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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大明王侯txt下载     大明王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提审半废

    "哼!本王要道衍,毫发无伤的道衍!“朱棣脸色铁青,被剃光了胡子的他,此刻老脸黝黑无须,像个被拔了(毛)的黑猩猩。曹毅坐在燕王别院的前堂,瞧着朱棣的新形象,使劲憋着笑,面孔涨得通红,扭曲得很厉害。”没问题,道衍和尚交给你,锦衣卫撤回缇骑,不再追缉道衍和尚。“曹毅很痛快的道。

    “本王马上就要回北平,一路平安否?”朱棣目光锐利的盯着曹毅,(阴)沉沉的问道。

    曹毅反问:“殿下何时进宫见天子,恢复常宁郡主封号""马上!”朱棣咬紧牙关,从齿缝中蹦出俩字。曹毅释然一笑::“既是如此,殿下回北平,一路必然安然无恙,一帆风顺,下官可以向殿下保证。”

    朱棣(阴)森道:“本王希望你说话算话!”

    “下官一定说话算话!”

    曹毅哈哈一笑,与朱棣对视一眼,发觉彼此眼中皆是一副意味深长的光芒。

    一场政治交易,就这样不着痕迹的达成。

    朱棣暗中舒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想捋胡子,触手却是下巴处一片光洁,朱棣神色又变得(阴)森,眼神中却不经意的掠过一抹惧色。

    下午时分,刑部衙门大开。刑部尚书杨靖亲自坐堂,提审原锦衣卫同知,兼东宫侍读萧凡。

    公堂之上,威严肃穆,两班刑部皂班左右而立,头戴单翎方帽,手?

    红黑水火棍,刑名师爷左侧而坐,记录询共。杨靖坐在公堂首座,头顶高挂“明镜高悬”大匾,身后一幅硕大的红日跃海图,排班既定,准备就绪,公堂顿时充斥着一股凝重威严气息,令人胆战心寒。

    萧凡被刑部衙役从诏狱带到了公堂,他穿着一袭长衫,关押多日的他看起来并未显得多么狼狈憔悴,反而红光满面,隐隐有股意气风发的意味。

    刑部尚书杨靖今年才三十八岁,是朝堂中少有的青壮大臣,而且他为人最为耿直,洪武十九年以庶吉士出任户部侍郎,气候洪武二十二年晋升户部尚书,洪武二十三年,与原刑部尚书赵免换官,调任刑部尚书,

    并兼太子宾客,掌侍太子赞相礼仪,规诲过失。杨靖为官清正,在朝中素有贤名,而且刚直不阿,执政铁面无私,颇得朱元璋欣赏。

    今日奉召提审萧凡,杨靖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宫里早有宦官传达了朱元璋的诏命,萧凡其罪有三,一是欺君,御前谎称发妻乃常宁郡主,二是御前犯驾,对天子极其无礼,三是玷污皇室清誉,色授江都郡主,污碍郡主令名。

    三罪并处,按例当诛。

    杨靖心中默念了几句,然后神情变得凌厉肃杀,见公堂之上的萧凡负手而立,一派潇洒神态,杨靖不由心中有气,使劲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道:“大胆萧凡!公堂之上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萧凡微微一笑,道:”杨大人,你是刑部尚书,按说应该最懂大明刑律的呀,你难道忘了,有功名在身的人,在公堂上是不必下跪的………

    “

    杨靖眼皮一跳,接着懊恼不已。当日萧凡下狱,朱元璋兴许是龙内裤被扒气的昏了头,只下令撤去萧凡官职,摘掉乌纱帽,唯独却偏偏忘记革去萧凡的功名。

    萧凡是秀才出身,而且是御赐的同进士,按大明律例来说,他确实不必向杨靖下跪。

    杨靖咬咬牙,有些恼怒的狠狠一拍惊堂木,怒道:“萧凡,本官今日提审你,乃奉天子诏命,为明正典刑,以正天下视听,天子命本官先审理,后定刑。萧凡,你可知你犯三款大罪?"

    萧凡一抬手,笑道:“杨大人,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彼此都省点时间吧,这三款罪状,我一条都不认!我是无辜的!”

    杨靖大怒道:“你若嘴硬,本官这便派人进宫请旨,请天子革去你的功名,然后对你用刑,看你是招还是不招!”

    萧凡一拂衣袖,淡淡道:“怎么审案那是你的事,要我认罪,万万办不到!”

    杨靖冷笑数声:“好,萧凡,朝中诸臣皆言你祸国乱政,不论你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至少本官敬你是条汉子,本官身负皇命,今日便得罪了!”

    说罢杨靖大喝道:“来人!速速入宫请旨,请天子革去萧凡功名!”

    旁边飞快跑出一名衙役,抱拳之后匆匆往公堂外跑去。

    萧凡嘴唇抖动一下,心头越来越沉重,要想当个响当当的汉子,看来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啊……

    功名被革,萧凡便是白身,那时杨靖若是对自己用刑逼供,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挺得住,万一受刑不过认了罪,现在这番宁死不屈的表现可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正在忐忑之时,意外发生了。

    入宫请旨的衙役还出刑部衙门便被人拦了下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大喝道:“皇太孙殿下亲临,诸臣官差迎驾——”

    杨靖浑身一颤,急忙正了正官帽,飞快走下公案,跪在公堂外迎接太孙銮驾。

    公堂内一干师爷衙役等也纷纷跪了下来,肃穆的公堂内外顿时鸦雀无声。

    未多时,朱允炆身着四爪明黄龙袍,在数名宦官的带领下,沉着俊脸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大堂,经过萧凡身边时,调皮的神态一闪而逝。萧凡顿时哭笑不得,抬眼一扫,却见朱允炆身后正跟着多日不见的萧画眉,画眉面容清减了许多,瘦瘦的小脸布满泪痕,正满含心疼的痴痴望着他。

    萧凡一惊朱允炆怎么把画眉带到公堂上来了?

    不及多想,萧凡朝画眉笑了笑,笑容满是安慰。

    杨靖迎驾之后站起身,躬身道:“太孙殿下,臣正在审案,不知太孙殿下驾临,所为何事?”

    朱允炆若无其事的把玩着手里一块精致的玉佩,口中淡淡道:“倒也没什么事,皇祖父蹭命孤参理举国刑狱之事,这个,杨尚书记得吧?”

    杨靖眉梢一跳,心中愈沉。洪武二十九年开始,朱元璋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过旨,太孙可参知兼断举国刑狱事,这道旨意的用意相当于让朱允炆当皇帝之前到某个单位实习一下,先了解一下基层的运作,为以后当皇帝打下实践基础。

    杨靖万万没有想到,朱允炆竟钻了这个空子,大摇大摆的进了刑部公堂。叶子@悠$悠^首发

    “臣当然记得,不知太孙殿下的意思是……”

    朱允炆依旧把玩着玉佩,淡淡道:“孤没什么意思,杨大人高居尚书,很久没见你亲自审案了,今日孤特意来看看杨尚书铁面无私的魄力,

    或许会令孤受益匪浅呢……”

    杨靖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借口说的也太假了,审案有什么好看的,你若在场,我还怎么敢对萧凡用刑?你这分明就是为了袒护萧凡而来!

    朱允炆抬眼瞧着杨靖,假模假样的挥挥手,笑道:“杨尚书不用理会我,你审你的案子,孤坐在旁边听一听,绝不打扰,你也不必因我而对案犯留情,该铁面无私的时候,一定要铁面无私,王法大如天呐!”

    萧凡也会意的一笑,远远站在堂下附和道:“对,太孙殿下说的太有道理了,王法大如天,尚书大人可不要对我徇私哦……”

    “你……你们……”杨靖被气得胸腔血气沸腾,转眼一看,忽然见到了画眉,杨靖不由皱眉道:“本官审案,公堂之上不容无关之人,这位姑娘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此处?”

    画眉胡乱檫了檫脸上的泪痕,然后盈盈跪下,语气平静道:“我乃相公的发妻,今日陪我相公受审,怎是无关之人?”

    杨靖沉声道:“萧凡三款大罪,莫非你也有份参与?”

    画眉俏脸讥诮的一笑:“相公认罪,我便认罪,相公杀头,我便杀头,认不认的,有那么重要么?欺君也罢,造反也罢,相公认什么,我便认什么。”

    “你到底来刑部公堂干什么?”杨靖有些气急败坏了。“我来陪相公一起死!”

    ………………………………………………

    天色(阴)沉沉的,给皇宫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

    武英殿内,朱元璋咳嗽着从龙榻上爬起身,苍老的残躯显得分外佝偻。

    随侍一旁德的宦官而聂慌忙伸手将他扶坐了起来。

    朱元璋闭着眼,喉头痰音嘶嘶作响,急促的喘息了几下后,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刑……刑部大堂……”朱元璋说了几个字便又咳嗽起来。

    而聂是个眼力活泛的,只几个字便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立刻说道:“陛下,刑部尚书审萧凡无果,已经退堂,萧凡继续押回诏狱待审了……”

    朱元璋一边咳嗽,眼中厉色一闪,粗声道:“为……为何如此?”

    而聂犹豫了一下,道:“刚开始审时,皇太孙殿下驾临刑部公堂,言称要旁听,杨尚书审案颇感……束缚。”

    朱元璋目光愈发严厉起来,沉声道:“一国储君,怎可如此心软?公与私都分不清么?他与萧凡交情再深,亦只是私交,这个竖子,竟以太孙之尊威压大臣审案,此举糊涂!愚蠢!”

    说完朱元璋气的老脸通红,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而聂惶然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朱元璋急促的喘息了一会儿,忽然目(露)凶光,(阴)森森的道:“传朕的旨意,萧凡不必再

    审,明日午时,菜市斩首!”

    “遵旨”

    而聂匆匆准备出宫传旨时,却闻殿外宦官禀道:“陛下,四皇子燕王殿下求见。”

    朱元璋皱了皱眉,道:“宣进。”

    朱棣一进门便把朱元璋吓了一跳:“棣儿,你这是怎么了?胡须呢?”

    朱棣面孔抽搐了几下,伏地拜倒:“儿臣不孝,昨晚儿臣在书房秉烛读书,困意上涌,

    一不留神,被蜡烛烧着了胡须,儿臣万死!”

    朱元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烧的如此干净彻底?”

    “……是”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进宫所为何事?”

    朱棣语气顿时一变,变得欣喜万分,道:“儿臣恭喜父皇!父皇您的亲孙女,儿臣的幼

    女常宁郡主,竟然没死,她……尚在人世,儿臣已于她相认了。”

    朱元璋龙目大睁,吃惊道:“什么?”

    回想起萧凡入狱时在英武殿曾说过,常宁郡主是他的发妻,朱元璋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常宁人在何处?”

    “她如今已是……萧同知的发妻。”

    朱元璋闭了闭眼,老脸浮起苦笑。

    果然如此!朱元璋并没有怀疑朱棣的话,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朱棣不可能无缘无故冒认

    女儿,皇室的血统自来便是天家大事,朱棣绝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况且朱棣与萧凡仇怨

    颇深,他更没理由冒认萧凡的妻子为女。

    现在怎么办?

    逼萧凡休妻?萧凡的两个妻子都是郡主,也是朕的孙女,他又与另一个郡主不清不白,

    难道朕要将两个郡主嫁给他?郡主的身份何其尊贵,区区一个锦衣卫同知,同时取天家两位

    郡主,这是千古佳话,还是万世笑柄?皇家威严何在?

    朱元璋面孔不停的抽搐,眼中凶光愈盛。

    ……………………

    “那些清流大臣都没举动?”萧凡坐在诏狱牢房内的太师椅上,神情少有的凝重。

    曹毅拎起酒坛狠狠灌了一口,胡乱檫了檫(毛)茸茸的大嘴,道:“没任何举动,好像全都变成哑巴似的,一个个焉头巴脑跟瘟(鸡)似的。”

    萧凡皱眉道:“他们怎么就没任何动作呢?不应该呀……”

    曹毅满不在乎的笑道:“没动作岂不是更好?你都火烧眉(毛)了,这时候那些酸腐大臣们在进来掺和一脚,你的麻烦就更大了……”

    萧凡眉梢直跳,这几日他关在牢房里静心想了很久,终于发现,若要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光靠画眉认亲,恢复郡主封号还是不够的。

    他发现自己有些疏忽了,他把朱元璋当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这个老人维护朱家子孙,一生所行只为给子孙后代留一座铁打的江山,这个老人对子孙的厚爱可见一斑。

    但是萧凡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

    朱元璋不但是个维护子孙的老人,同时也是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

    两位郡主与萧凡皆有关系,在别人看来也许天子妥协已是必然结果萧凡最终能抱得两位美人归,可是……事情真的能这么顺利吗?

    朱元璋心里会怎么想?这位老人脾气刚烈,一生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过,尽管两位郡主执意嫁萧凡,并非萧凡所使,但朱元璋这位猜忌心特别重的皇帝会如此轻易的答应绕过萧凡的(性)命,答应他与两位郡主的婚事?

    左想右想,萧凡越来越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把朱元璋看的太简单了。

    借势逼君的臣子,哪个皇帝能容得下?

    萧凡眼皮直跳,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朱元璋不会就此妥协的,孰轻孰重,这还用问吗?

    不自觉的抬手檫了檫额头,萧凡发现自己早已冷汗涔涔。

    原以为画眉恢复郡主封号,自己便能躲过一劫,所以今日被刑部提审,他一直表现得很淡定。可是他现在才惊觉,自己的(性)命依然危在旦夕。

    “萧老弟,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曹毅搁下酒坛,好奇的问道。

    萧凡猛的一把扯住曹毅的袖子,颤声道:“曹大哥,有件事情十万火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曹毅被萧凡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也变得紧张起来:“萧老弟,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曹某绝不推辞。”

    萧凡顿了顿,道:“……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朝堂那些清流大臣们在金銮殿上参劾我,最好把他们气的群情激奋,让他们向天子异口同声的参劾,请天子斩我……”

    “你疯了!”

    “曹大哥,你别管,照我的话去做,越快越好……”

    曹毅眼睛睁得老大,讷讷道:“你……你是不是关在牢里太久,很长时间没晒太阳,所以……额,你昏头了?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萧凡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别问那么多,一定要逼得那些清流大臣们一口同声向陛下参劾诛我,他们声音越大越好,脾气,越爆越好……对了,你可以找黄子澄下手,那老头是清流大臣的首要人物,最好惹得他狗急跳墙,你就大明大亮的告诉他,是我惹得他,逼他金殿参我……”

    “你……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呀?”曹毅急的直跺脚。

    萧凡垂下眼睑,长长叹了口气,神情萧瑟道:“你就当我是寿星公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吧,生又何欢,死有何惧,人生百年匆匆过,纵是青史留名,不过一段往事而已…………“”疯了……你是真的疯了……”曹毅吃惊的望着萧凡退了几步,转身便出了牢门,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得向太孙殿下禀报所以说,坐牢坐太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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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萧凡出狱【手打】

    “太予殿下,我死以后,一定套保佑你发财的…………一.”

    诏袱内,萧凡双目无神的瞧着朱允坟,有乞无力的道。朱允文嘶的一声抽一口凉气,与曹毅动作一致的住后退了一步,二人神情很是惊骇。

    萧凡幽幽叹息:“算了,你那时是皇帝,估计对发财不怎

    么感兴趣……你还是多烧点纸钱,让我在下面发点儿财吧……”

    “果然疯了……”朱允纹惊骇的与曹毅对视一眼,然后很郑重的下了这个结论。

    朱允炆两眼发直,楞楞盯着萧凡看了许久,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猛地-下扑到萧凡_身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语带哭腔道:“萧侍诗,你怎么了。你真的疯了?”

    “胡说!我哪里疯了?无论是阳世还是(阴)间,一个人想发财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怎么能叫疯呢?”萧凡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允坟咂(摸)咂(摸)嘴,寻思了一会儿,扭头对曹毅道:“一个人想发财,确实也不算疯啊……”

    曹毅点头道:“确实不算疯……”

    二人神惰一松,刚待开口,萧凡接着道:“太孙殿下,赶紧叫清流大臣们参劫我吧,晚了我怕没命了啊……”

    二人沉默,檫汗:“………”

    朱允炆哭丧着脸望着萧凡,,眼中充满了悲伤:“萧侍读,

    你真疯了。”

    “你才疯了呢!”萧凡没好气道:“大臣们不参我,我肯定死路一条…………”

    “你已经这般田地了,大臣们若参你,你就死定了……”

    “他们若不参我,我才死定了呢……”

    朱允炆星目含泪,悲怆道:“萧侍读,你果要是关在宇里

    关傻了……你等着,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

    萧凡一楞,接着叹了口气,抬头望着昏暗的牢房墙壁,脸上一片深沉凝重之色,豳幽道:“救我出去又如何‘?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大一点的监牢而巳,生命的光芒,如夏花般绚烂,亦如烟火般短暂,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弹指便逝,生有何欢,死亦何惧,我们终究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匆匆过客……”

    朱允炆终于泪流满面:“萧侍读,没想到你危在旦夕之时,竟参悟了人生,如此从容不迫的面对死亡,这是何等的悲壮情怀……”

    话音末落,萧凡深沉的脸色一变,急忙可怜兮兮陪笑道:“哎,太孙殿下,刚刚我只是说说场面话,给这凝重的场景增加一点悲壮的气氛,你万万不可当真啊,救我是一定要救的,此事宜早不宜晚……”

    朱允炆和曹毅再次愣住,久久不语。良久,朱允炆长长叹气:“……我忽然觉得,皇祖父要杀你,也许并没错。”

    曹毅大表赞同:“我也是这么认为。”

    ………………

    ………………

    “为什么一定要清流大臣们参你?”朱允炆很正经的问道。

    萧凡垂头,脸上(露)出任谁也无法看透的了悟之色:“置之死地而生,画眉的郡主封号救不了我,只有大臣们的参劾奏章,才能使陛下放过我一命……”

    朱允炆想了想,终于有了些大略的领悟。“也许……你是对的。”

    曹毅是个粗人不太白朝堂政治的深浅,闻言急道:

    “到底什么意思呀?大臣们参劾你明明就是火上浇油,为何,反_

    倒成了你的生机‘”

    萧儿笑道:“曹大哥,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你只要

    照我说的去做,成功的把那些大臣们的火气勾出来,我就能大摇大摆的走出诏狱了。”

    曹毅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只得苦恼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照你说的做,帮人降火曹某肯定没办法,不过把别人惹得暴跳如雷,曹某倒是颇为拿手。叶^子悠~悠”

    朱允炆闻言有些兴奋的跃跃(欲)试,急不可待道,“我呢?”

    萧凡呵呵一笑,刚待开口,却见朱允炆单薄的身材,稚嫩的萌脸,以及一副可怜柔弱的受受形象,萧凡的笑脸顿时凝固。

    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贵为太孙,却被自己的爷爷压的死死的,一点权利也没有,他能帮自己干什么?“

    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萧凡语气沉重道:“太孙殿下,你就……自己好好活着吧。”

    朱允炆泫然(欲)泣:“…………”

    萧凡看的不落忍,只好道:“要不这样,你保持现在这个表情,然后关键时刻到你皇祖父面前哭一鼻子,这就算帮了我的大忙了……”

    朱允炆破涕为笑。………………

    区区黄口小儿,妄想同时娶朕的两个孙女,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武英殿内朱元璋看着朱棣的身影缓缓退出殿门,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萧凡此刻不杀,将来不知会将我大明皇室祸害成何等样子!

    若将两个孙女都嫁给他,那堂堂天家岂不沦为天下的笑柄?朕宁愿负我两个孙女,也要保全我天家名声,此人必须要杀!

    一股凌厉的杀机,在朱元璋胸腔内蔓延,充斥。

    “传旨,明日午时将萧凡押赴菜市,枭首示众!”

    …………

    与此同时,春坊讲读官黄予澄府上。

    时己深夜,万籁俱静,巡更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遥遥回荡在府外。

    黄府内堂的烛火彻夜末熄,由堂里的几十人面色沉静的坐在客位,沉默无话。

    许久,卸史黄观站起身,不经意的瞧了瞧堂外的天色,神情颇为忧虑的道:“黄大人,宫里而聂公公传了话出来,说今日晚间,四皇子燕王入宫觐见陛下,所言者,与萧凡发妻的身份‘有关,这……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呀?”

    黄子澄眼皮半阖,-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礼部侍郎陈迪赫然在座,闻言皱眉道:“萧凡的发妻是谁。跟燕王有何关系。”

    黄观摇摇头,道:“而聂公公传话很匆忙,我也没听得太

    明白,只知道隐约跟什么郡主有关,似于萧凡的发妻跟燕王关系不浅,是个什么郡主……”

    陈迪问道:“他的发妻多大年龄‘?”

    “十二三岁的样子吧。”

    陈迪闭目思索,良久,他睁开眼,沉声道:“老夫记得十二三年以前,燕王曾在北平诞过一幼女,陛下当时册封此女为常宁郡主,并命我礼部造册于皇谱,后来,四车前,燕王又上表称常宁郡主早薨,业已不在人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郡主莫不是……”

    黄观闻言眼皮一跳,神情浮上几分焦急:“-会这么,离奇吧。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复活?”

    陈迪微微一笑:“天家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自古以

    来,皇宫大内发生的离奇事情还少么?比如说当年燕王之女并非早薨,而是失踪了,现在叉找到了,这样一解释,不就合理

    了?”

    黄观面孔抽搐了几下,道:“若萧凡的发妻果要是郡主,那陛下很可能改变主意,为了孙士,不会杀萧凡了……这可糟了!”

    久久不语的-黄予澄忽然睁开眼,眼中一片明悟,他捋着胡

    须微微笑道:“尚宾心急了,老夫认为你的担心完全多余,天子一生杀伐果决,何时为儿孙J私情而置国法皇威于不顾,萧凡欺君罔上,破坏皇室清誉,就算他的发妻真的是郡主也救不了他,孙女与皇威,孰轻孰重,老夫相信天子还是分得请的。”

    黄观不放心的道:“黄大人,咱们……不如发动同僚,*

    同向天子参劾萧凡,给这件事再浇上一耙火,坚定天子诛杀萧凡的决心,否则,若事有万一,天子改变了主意……”

    黄子澄捋须呵呵一笑,笑容很镇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必不必,大可不必,咱们当臣子的参劾奸臣不能太过

    频繁,否则恐惹天子反感,老夫敢断言,萧凡死定了,不管什么郡主都救不了他,天子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

    话未说完,由堂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声沉闷的“噗璞”响声,紧接着,便听到黄府内的下人们一阵凄惨无比的哭喊声,黄府瞬间变得喧闹混乱,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黄子澄自信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却仿佛完全凝固了-般。

    好……好熟悉的噗噗声……

    黄观却是-副懵然的模群,撩起官袍下摆急急忙忙跑出了内堂,大叫道:“怎么回事。深更半夜的,谁在喧哗。”

    话音刚落,只见一大块黄黄的物体从天而降,兜头便砸向

    黄观。

    砰的一声闷响,黄观惨叫一声,捂着头脸立马躺到了地上。

    聚集黄府内堂的众大臣吃了-惊,一齐往躺在地上的黄观看去,却见黄观奄奄一息的仰面躺着,不时哼哼(呻)(吟)两声,他的身上,脸上全都覆盖着一层黄黄的,黏黏的,其臭闻之(欲)呕的糊状物体。

    黄子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气得浑身止不住直哆嗦。

    “又是屎尿!是谁?究竟是谁与老夫过不去?太糟**了!”黄子澄厉声嘶吼吼道。

    内堂外面,一阵接一阵的噗噗闷响仍在继续,黄府下人们

    如惊弓之鸟一般,四处仓惶奔逃,府内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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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处男提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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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三十年五月,历经七日牢狱之灾的萧凡被释

    原本要被菜市斩首的罪臣,阴差阳错之下不但没有被杀头,反而无罪释放,官儿升了,连爵位都有了,老朱这回挺客气,还白送两个亲孙女给他

    自古以来的朝堂官场都是这样,合理中透着离奇,必然中出现偶然

    朱元璋开释萧凡,并且给他升官加爵赐婚的这道圣旨,也在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被后人称为历史上最意外,最荒诞,最不可思议的圣旨

    后人啧啧惊讶时,谁能体会朱元璋下这道圣旨的心情?

    谁也不知道当今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想不明白明明已是必死结局的萧凡为何会奇迹般翻盘,反败为胜

    听说当时天子下令斩萧凡的圣旨已经出了宫门,直到黄子澄等清流大臣们觐见天子之后,宫里立刻便派了宦官追回了圣旨,换句话说,黄子澄等大臣们觐见之时,天子便忽然改变了注意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众大臣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猜测的多了,只好将其原因归结为天子不忍见两位郡主为萧凡殉情,故而不得不饶萧凡一命对于这个结论,满朝文武愿意相信的人委实不多

    朱元璋一生杀伐果决,冷酷无情,何曾为了区区儿女私情网开一面过?

    真正知道原因的,只有朱允文、萧凡二人

    朱允程参与了此事的,他甚至还扮演了一个可怜无辜柔弱,被大臣欺负顶撞欺压的储君角色

    不得不承认,萧凡对朱元璋的心里把握可谓妙到巅峰,丝丝入扣

    皇权亲情,内外亲疏,猜忌信任,萧凡在这些关键的词汇中借势用势,潇洒游走,囚禁于囹囵之中,却遥胜金殿之上

    朱允文开始渐渐体会到皇祖父为何对萧凡如此看重了,他确实是哥聪明人,是个有本事的人,将来必然也是个能辅佐自己的肱骨之臣

    ………………………………

    萧府

    家主被释,而且意外的升了官,封了爵,更同时娶了两位郡主

    经历大喜大悲的萧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人人仿佛充满了干劲

    院的卧房里,萧凡搂着画眉,心疼的抚摸着她额头上层层缠绕的白纱,一想到这丫头为了救他独闯燕王别院,又穿着郡主朝服在午门外磕得额头鲜血淋漓,萧凡的心便狠狠抽痛不已

    但为君故,虽死无憾,画眉从没有对他说过什么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誓言,可她却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何谓真正的夫妻情深——情至深处但求同死!

    画眉一脸惬意的依偎在萧凡怀里,不时抬起头,然后瞧着萧凡,憨憨

    的笑仿佛她只是个需要怀抱,需要依赖的孩子,浑然忘却了昨日

    之前,她为了救萧凡而做出的种种疯杜近呼自尽般的举动

    “傻丫头!以后可别这么干了,我死便死了,你何必跟着我白搭一

    条命进去?朝堂水深,你什么都不知道,别像个缺心眼儿似的一头往里

    钻,听到没有?”萧凡佯怒道

    画眉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珠子灵巧狡黠的四下转动,一副事不

    关己的样子,眼神中却流露出一股死不悔改的神色

    萧凡又气又笑,悻悻的狠狠拍了一记她的小**

    画眉嘻嘻一笑,又将头埋在他怀里,一双小小莲足调皮的四下乱

    蹬.

    一切尽在无言,早在江浦县时,萧凡与小乞女相遇的那天起,老

    天便注定了这二人此生同生同死同福同难的命运

    二人己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生命的部分,谁也不能少了谁此刻

    再说些生死相许之类的甜言蜜语,仿佛已着了相,落了下乘

    有些话不必说彼此都明白有些话无论说了多少遍,该不明白

    的,还是不明白

    “相公,江都郡主也为你受了不少苦呢……”画眉凑在萧凡耳边细声低语

    她喜欢用这种说悄悄话的方式与萧凡沟通,仿佛二人在用心灵交流着只属于彼此的私密

    萧凡喟叹道:“是啊,她为我以簪刺胸自尽,这一生我改如何报还她?可惜她仍被天子禁足在宫中,我不能进去探望她,连个谢字都无法亲口对她说……”

    画眉抿了抿嘴,笑道:“相公何言相报,江都郡主为你自尽之时,可有想过要你报还吗?为所爱的人做任何事,都是无怨无悔的,你若是真想报还,便拿你一生的情意好好待她,让她此生做个幸福快乐的女人,人生一场,长乐未央,这便是你最好的报还了……”

    萧凡轻笑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懂得这么多?过两日天子便要正式下旨赐婚了,她若嫁进萧府,你不吃醋吗?”

    画眉摇头,很认真的道:“以前或许有些小小的醋意,但自从知道她为你以簪刺胸之后,我便释然了,这是一个真心用心爱你的女子,她能为相公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为何不能容她?”

    萧凡有些感动的将她搂紧,叹息道:“今生能得你们二位贤妻,实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你的宽容大度尤其令我感动……”

    话音未落,画眉小巧的鼻子忽然一皱,面露得意之色道:“……再说了,我今年才十三岁,而我那位堂姐郡主已经十八岁了,再过几年,她便人老色衰,而我正值芳华,相公那时最疼最宠的肯定还是我,我何必吃她的醋?”

    萧凡脸上的感动之色顿时凝固,消失……

    这世上不吃饭的女人或许有,但不吃醋的女人绝对没有

    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无一例外

    这就是女人啊!

    …………………………

    京师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萧凡身着光鲜的飞鱼服,腰系描绣着金线的鸾带,负着手一脚跨过镇抚司那尺余高的门槛,神态自若的走了进去

    与往日进这衙门的心情大不相同,大明王朝的最负盛名,也可以说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从今日起,便由他诚毅伯萧凡一手掌管了

    百年之后,未来的史书上将会如何评价萧凡这个锦衣卫历史上第四位指挥使?

    萧凡觉得,史书肯定会写他是个好人

    萧凡确实是个好人,心肠不坏,坑人损人下绊子敲闷棍,那都是……污蔑!嗯!污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才是对他的形象的最佳的描述……

    衙门里人来人往,佥事,校官们来回穿梭忙碌,锦衣卫重开不久,百废待兴,其主要的职责如巡查缉捕,刺探军情,监督百官,还偶十分繁琐复杂的皇帝依仗护卫等等,全部在这个衙门里签发命令

    见萧凡进来,众人皆停了忙碌,一起向萧凡躬身施礼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敬畏之色,皆不敢抬头直视萧凡

    萧凡心头一时间涌起几分快意,手握权力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难怪有人穷毕生之力不停追逐,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感觉,确实妙不可言

    着众人惶恐恭敬的神情,萧凡忍不住意气风发,人生如此,方不虚此生,少年权臣,从今日起,将正式在大明的舞台上登场亮相,自己何去何从?手中掌握偌大的权力,我该实现什么理想抱负?我该为后世做点什么?

    未来的路遥不可知,不论是坦途还是荆棘密布,对萧凡来说,都是一种人生的体验

    那么,笑着面对一切吧!

    萧凡面带微笑,朝众人回了一礼,笑道:“都去忙吧,各官校职司照旧,各行其责”

    “是!”众人恭声应道

    恢复了忙碌的衙门又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繁忙景象

    萧凡负手,缓缓走到衙门的二堂,在二堂左侧的一间房子前站定,

    这里原一任指挥使李景隆办公的所在地,现在理所当然归萧凡所有了,这个衙门里,萧凡最大

    抬步跨进这间屋子,萧凡还来不及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却愕然发现上一任指挥使李景隆正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屋子里被他翻的乱七八糟,跟遭了灾似地

    李景隆忙得满头大汗,见萧凡进来,不由大喜,急忙道:“哎呀!萧同知………哦,错了错了,呵呵,现在该叫你萧指挥使了,快来快来,我等你老半天了……”

    萧凡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对这个历史上最著名的草包,萧凡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说他作恶多端也说不上,自从他当锦衣卫指挥使以来,还真没干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萧凡觉得自己都比他干的多

    他品德高尚,也不说上这家伙脑子里的是非观念很淡薄,上班的时候逛窑子,下班的时候也逛窑子,什么事都只凭自己的一时洗喜恶和心情,不去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萧凡想来想去,觉得李景隆这人除了不够聪明外,基本没什么别的缺点了,说穿了,他其实就是依仗父荫,承继了一个国公的爵位,然后满京师的玩鸟遛狗泡姑娘,标准的纨绔子弟习性,有些嚣张跋扈,但心眼儿并不坏,不争权,不耍阴谋诡计,跟他接触久了,萧凡甚至认为他比较可爱,至少比朝堂那些道貌岸然的清流大臣们可爱多了

    想到这里,萧凡不由发自心底的一笑,朝李景隆拱手道:“国公爷在忙什么?”

    李景隆摆了摆手,道:“哎呀,你就别跟我整这套虚礼了,咱们现在已成了一家人,何必这么多礼?”

    “一家人?”萧凡愕然

    李景隆朝他坏坏的眨眨眼,道:“我两个表妹都嫁给了你,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萧凡恍然

    李景隆是朱元璋的甥孙,从辈分上来说,江都郡主和画眉确实算是他的表妹

    李景隆一副景仰不已的表情,亲热的勾着萧凡的肩,坏笑道:“平日瞧你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你勾搭美人儿的本事却是深藏不露,竟然同时让两位郡主对你倾心,啧啧,这得多大能耐呀,哎,教教我,怎么办到的?是现乳一指帮的忙吗?”

    萧凡脸色顿时黑了

    “……不是!”萧凡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俩字

    李景隆疑惑的敲着他,面色忽然变得凝重,沉声道:“……莫非你还有比现乳一指更犀利的绝招?”

    萧凡脸色越来越黑:“…………”

    这家伙价值就,哪怕他贵为国公,依然掩盖不了他的本质……

    萧凡沉着脸道:“国公爷刚刚说找我什么事?”

    萧凡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李景隆

    李景隆哈哈一笑,不以为忤道:“权力谁不喜欢?可这权利是当今天子给的,我若用这权力得罪了满朝文武,将来天子收回了我的权力以后,我讲如何面对那些大臣?我若被满朝文武孤立敌视,那时我手中没了权力,会得到怎样一个下场?”

    萧凡吃惊的张着嘴,愣愣的盯着李景隆,久久不发一语

    李景隆自嘲般一笑:“别人对我当面恭敬,背地里却说我是个草包废物,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可知,这世上活得最久,最滋润的,恰恰就是草包废物,有本事的人,锋芒毕露的人,往往很短命……”

    着萧凡吃惊的神色,李景隆哈哈笑道:“咱们既是一家人了,自然不说两家话,这是我做官的一点心得,人生在世,只有隐蔵锋芒,别把自己推到一个封口浪尖的位置,才能活得长久,你若认同这些话,不妨将它记在心里,你若不认同,就当我放了个屁吧

    萧凡看着李景隆的笑脸,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混迹朝堂的每个人都不是那么见到,简单的人在勾心斗角的朝堂里根本活不长久,能活下来的,那都是个儿顶个儿的人尖子,刁钻油滑如同泥鳅,而且各自有一套适合自己的生存法则

    草包?现在的李景隆能用“草包“二字形容他吗?

    萧凡苦笑,也许自己才是真正的草包…

    “国公爷的教诲,下官深铭五内,并且由衷领情,多谢国公爷赐教!”萧凡正了正衣冠,郑重其事的朝李景隆长施一礼

    李景隆见萧凡一脸受教的模样,不由欣慰的笑了

    笑容刚展开,却忽地收起来

    李景隆神色变得疑重,沉声道:”我突然想起,咱们还有一件事没交接……“

    “什么事?”

    李景隆抬眼看着萧凡,神色却渐渐变得处处可怜,一副求恳的语气道:“……你教我的现乳一指,为何我到现在还没学会?昨儿在打街上用手指戳了一整天,也没见到哪个姑娘的肚兜儿掉下来,回家后我的手指抽跟鸡爪似的,哎,你教的那玩意而到底管不管用啊?”

    萧凡恶寒:“…………”

    确定了,此人仍然是个,方才那一刹对他的改观是自己瞎了狗眼……

    李景隆怯怯的扯了扯萧凡的衣袖,可怜巴巴道:“……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是不是和我留了一手呀?”

    萧凡叹了口气,然后板着脸道:“教你这招确实有个事情忘记告诉你……”

    李景隆紧张道:“什么事?”

    萧凡斜睨了他一眼,慢吞吞的道“事实上,这一招只有处男才学的会,处男阳气未泄,乾火旺盛,其心至纯,很轻易就学会了……你是处男吗?”

    李景隆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指着自己的的沮丧道:“你觉得我像处男吗?”

    萧凡惋惜的叹道:“你以后还是干脆用手扒姑娘的肚兜吧,反正最后达到的效果都是一样的,而且姑娘们也许更有快感……”

    李景隆上下打量着萧凡,良久,慢悠悠的道:“怎么脱姑娘肚兜儿是我的事,我就奇怪了,既然这一招只有处男才能学会,你怎么学会的?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是处男啊,我会笑死的,哈哈哈哈……”

    萧凡脸色由黑慢慢变绿:“………”

    “呃……你真是处男?没开过封的童男子?”李景隆不敢置信的盯着萧凡,愣了一会儿,接着破口大笑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哈哈……”

    “来人!送客!”萧凡的脸色阴沉得像被乌云笼罩的天空

    笑得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景隆被人搀扶着送出了衙门

    良久,萧凡办公的屋子忽然传出刺耳的瓷器碎裂声

    紧接着,一道悲愤莫名的咆哮声回荡在衙门内外,声震九霄

    “我要,立刻!马上!”

    大明王侯15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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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燕王离京

    皇宫武英殿内。朱棣身着暗黄色王服,看着坐在龙案后面无表情的朱元璋,定定看了许久,朱棣虎目眨了几下,忽然涌出泪来。

    推金山,倒玉柱,朱棣重重拜在朱元璋身前,语声哽咽道:“父皇,儿臣明日离京,赴北平抗击鞑子,今日特来向父皇辞行。”

    朱元璋身躯佝偻的坐在椅子上,双目略显呆滞的抬了抬,苍老的面孔上,皱纹如橘皮般枯槁层叠,他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无神的眼中一抹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又变得万般无奈。

    对这个他曾经最钟爱的儿子,如今可谓又爱又恨。

    二十多个皇子中,唯以四皇子朱棣果敢坚毅,有勇有谋,朱元璋曾无数次对外人夸赞,说诸皇子中,唯燕王棣与朕酷似,朱棣是个合格的儿子,父亲膝前,他孝顺温和,关怀倍至,朱棣也是个合格的勇将,数征北元,几度领军深入草原大漠,打得北元鞑子闻风丧胆。

    很可惜,朱棣不是个合格的皇叔,更不是个合格的臣子。

    朱元璋感到很悲哀,这个皇子完全继承了他的一切,他的勇敢,他的狠厉,他的暴戾,这些都是朱元璋深感欣慰,并引以为荣的,可是朱元璋却没想到,连他的勃勃野心都被这个皇子继承过去了。

    位极藩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这样的地位难道还填不满你的**吗?你何必一定要做皇帝?

    朱棣深深拜伏在地,离龙案后的朱元璋数步之遥,然而这区区的几步,却仿佛一道比天涯更远的鸿沟,将这对父子远远分开,这道隔阂既深且厚,不死不休。

    大殿内,朱元璋伸出抖索的手,虚扶了一下,嗓音沙哑道:“棣儿,平身吧。”

    朱棣闻言站起身,抬目看着朱元璋愈见老迈的沧桑面孔,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假戏真作,朱棣眼中又涌出泪来,哽咽道:“忠孝不能两全,父皇年迈,儿臣为国远征,不能在父皇面前尽人子孝道,儿臣有罪!”

    朱元璋老脸露出几分温情,又很快消逝不见。

    “棣儿,此去北平,朕已下旨命河南,山东,山西三地驻军,数十个千户所,共计八万余官兵皆交由你节制,击溃乞儿吉斯部,解北平兵危之后,你便将这八万官兵的指挥权交由武定侯郭英,你仍于北平就藩吧。”

    “儿臣遵旨。”

    朱元璋接着道:“你所处北平离北元甚近,如今北元虽已日薄西山,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鞑子各部落厉兵秣马,对我大明虎视耽耽,若不尽除,必成我大明百年大患!你可在北平操练兵马,择机北伐,……北元未灭,始终是朕的一块心病啊!”

    “儿臣定当领军北伐,将北元朝廷一扫而光,为父皇扬我大明神威,请父皇放心!”朱棣激昂豪迈道。

    朱元璋眼中露出欣慰之色,有子若此,足慰平生,如果他没有藏着勃勃的野心,简直就是个完美无缺的儿子了。可惜啊……

    “朕一直是放心你的,一直都是……”朱元璋心头五味杂陈,喃喃自语道。

    “儿臣明日启行,临别之际,父皇可还有什么嘱托么?”朱棣望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朱元璋,小心翼翼道。

    朱元璋定定的看着朱棣,沉默良久,缓缓道:“朕只有四个字送你。”

    朱棣急忙跪拜下来,恭声道:“父皇请示下。”

    朱元璋盯着他,眼中露出消逝许久的灼灼精光,仿佛一柄藏鞘日久的宝刀,露出它那依旧锐利的刀锋。

    “好自为之!”朱元璋盯着朱棣,一字一句的从齿缝中迸出四个字。朱棣心神俱震,急忙一个头狠狠磕在地上,颤声道:“儿臣牢记,绝不敢违父皇教诲!”

    朱元璋长长叹了口气,神色间露出深深的疲倦之色,闭上眼睛,仿佛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一般。

    “去吧,你自己也多保重。”

    武英殿厚重沉实的朱漆大门缓缓合拢,殿门外,朱棣望着龙案后闭目不语的朱元璋,那苍老佝偻的身躯仿若风中的残烛一般,正努力的燃烧着生命中最后一丝光华。

    朱漆殿门轻碰一声,完全合拢,朱元璋苍老的面孔被挡在殿门之内,那无力憔悴的模样却深深的印在朱棣的心中。

    朱棣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酸楚和抽痛,说不清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皇图霸业,烟雨江山,亲情在权欲的冲击中渐渐泯灭于无形,值得吗?

    朱棣呆呆站在殿门外,沉默了许久,忽然面朝殿门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语气悲沉道:“父皇,儿臣朱棣,就此拜别,父皇保重龙体。”

    殿门内,遥遥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朱棣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大步向宫外走去。

    这是一对父子最后一次相见,今日一别,再会无期。

    燕王离京,远赴北平,兵部调文已下,只待他到河南,山东,山西三地后召集大军,解北平兵危。

    京师北城太平门外的十里亭,亭外燕王侍卫重重围侍四周,数百名侍卫甲胄鲜亮,精神抖擞,这些跟随燕王出生入死的侍卫们早已受够了身在京师的闲气,——闲气主要来源于那个该死的锦衣卫同知,老天无眼,那王八蛋居然升了锦衣卫指挥使了!

    十里亭内,以户部尚书郁新,兵部尚书茹瑺为首的朝中十数名大小官员纷纷前来相送。

    而清流大臣的首要人物黄子澄却没来送朱棣,在他心里,大明王朝如今是内忧外患,内忧者,天子宠信奸臣,致使奸臣权柄日大,不用怀疑,这个奸臣当然便是萧凡。

    而外患者,则以兵多将广,野心勃勃的燕王为首,黄子澄对天子纵虎归山之举深为不满,然而却又不敢多说什么,于是燕王北行,黄子澄连官场上人来人往迎驾送别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干脆来都不来。

    朱棣意气风发,一副从容豪迈的样子,与前来相送的大臣们一一拱手而别。

    道衍和尚站在朱棣不远处的车驾旁,含笑不语的望着朱棣豪迈的模样,心中泛起激动之情。

    跟朱棣此刻的心情一样,终于离开了京师,从今日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回到北平暗中招兵买马,蓄力待发,只待天子驾崩,从此燕王便可驰骋天下,纵横睥睨,而他道衍一生的理想抱负也将见到曙光……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入京至今,久积心头的阴霾渐渐风吹云散,遥望北路,一条宽阔平坦的金光大道仿佛在向他和朱棣招手,只要踏上这条路,九五至尊的皇位不再遥远……

    与众臣一一道别,人人皆是一副虚伪客套的模样,朱棣周旋于众大臣中间,做足了贤王贤臣的表象,最后终于与众臣“依依不舍”的辞别。

    刚举步走向车驾,忽听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远远而来,朱棣惊然举目,却见城北太平门外风尘滚滚,百十骑快马围护着一辆双马拉辕的马车疾驰而至,身后卷起漫天黄尘,这群骑士一直策马到十里亭外才猛然勒马,黄尘铺头盖脸落了朱棣和众大臣一身。

    一阵剧烈的呛咳和愤怒的指责声中,骑士们纷纷下马,他们穿着一身鲜亮的飞鱼服,腰系金丝鸾带,胯旁斜悬绣春刀,正是锦衣校尉服色,众臣一见骑士们所着服色,便立马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个个缩起脑袋不敢出声了。锦衣校尉们也没跟大伙儿客气,下马之后便蛮横无礼的将围侍在十里亭周围的燕王侍卫们挤到一边,然后毫不客气的取代了他们的位置,手按腰间绣春刀,一言不发的将亭子围了起来。

    燕王侍卫们早已被三番两次痛揍他们的锦衣卫产生了心理障碍,平日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在这些锦衣卫面前却敢怒不敢言,见燕王没发话,众侍卫悻悻哼了几声,退到了一旁。

    朱棣见此情景,眼角一阵跳动,却仍不动声色的站立在亭中,眼睛望向被锦衣校尉们簇拥而来的那辆马车。

    马车停下,在锦衣校尉们的围侍下,珠玉车帘缓缓掀开,露出一张英气俊朗的年轻面孔,正是新晋锦衣卫指挥使,诚毅伯萧凡。

    萧凡慢慢下了马车,视众大臣或怒或畏的目光如无物,面色坦然的转身掀开车帘,又将一名年纪幼小的女子搀下车来。

    女子穿着湖绿色的宫裙,头上盘着两个小小的抓髻,荷叶边的裙摆缀着几片玲珑碎玉,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叮当相碰声,华贵端庄却不失少女的活泼俏皮,与身着一袭白色儒衫的萧凡站在一起,却是好一对唇红齿白,相得益彰的天作佳偶,赏心悦目之极。

    女子正是萧画眉,她的另一个身份是钦封常宁郡主,朱棣最小的女儿。

    朱棣一见这二人,他的面孔便忍不住抽搐起来。

    萧凡越来越像一根深深刺入他心里的毒刺,怎么也拔不掉,还有那个原本应该膝下承欢尽孝的**,如今却与他形同陌路,结怨极深。

    今日离京,他们来干什么?送行吗?

    萧凡下了马车,目光极为随意的一瞟,见前方不远处静静停着的燕王车驾,车驾极为豪奢,白玉馏金,间以珍珠镶缀,两匹神骏非凡的白马不时喷着响鼻,蹄儿不耐的刨地。

    萧凡前世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最见不得有钱人。

    一见这马车如此豪华奢侈,萧凡的仇富心理立马抬头。

    他撇了撇嘴,咕哝道:“好丑的马车……”

    画眉以萧凡的喜恶为她个人的喜恶标准,见萧凡撇嘴,便也跟着很不屑的将小嘴一撇,无声的赞同。

    跟在萧凡身后的曹毅本就与他同穿一条裤子,见萧凡酸溜溜的模样,曹毅顿时大表赞同:“不错,最见不得显摆的人了,官道这么窄,赶着这么宽的马车,不怕翻沟里去呀……”

    萧凡立马搭腔道:“就是!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都扔到哪里去了?遥想陛下开我大明王朝,多么辛酸不易,多少大明的将士浴血厮杀,才有了如今这朗朗盛世,现在太平日子过久了,有的人就开始铺张奢华起来了,干什么事情也肆无忌惮了,开始学会摆谱儿了……”

    重重的一拍大腿,萧凡痛心疾首道:“……忘本啊!”

    曹毅跟着一拍大腿:“太他娘的然也了!”

    二人一搭一唱,把亭内的朱棣气得脸色发黑,眼睛快似喷出火来,咬着牙怒声道:“你们两人闹够了没?本王的车驾合理合制,未有丝毫逾越之处,关你们何事?”

    萧凡损了几句,心里舒服多了,于是急忙堆起笑脸,拉着画眉的小手,微笑长揖道:“岳父大人,小婿失礼了,几句玩笑话,岳父大人莫放在心上……”

    朱棣倒抽一口凉气,猛地往后一退,然后惶恐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厉声道:“谁……谁是你岳父大人?”

    萧凡眨着眼,无辜的道:“你啊,画眉是你女儿,你当时是我的岳父大人了……”

    朱棣狠狠一甩袖子,冷声道:“免了!你这样的女婿,本王可高攀不起,还是别叫得这么亲热吧!”

    萧凡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脸庆幸之色:“太好了,我还生怕你应了呢,老实说,我也不大乐意这么叫,既然你也反对,咱们还是按以前的称呼吧……”

    朱棣深呼吸,死死忍住朝萧凡那张刺眼的脸上挥一拳的冲动。站在马车旁的道衍和尚一见萧凡脸上便闪过几分惧色,他实在是怕极了萧凡,几番较量下来,弄得他人不人,鬼不鬼,差点丧命不说,还得东躲西藏,若非萧凡蒙难,曹毅与朱棣达成了一场政治交易,恐怕此时此刻他早已被锦衣卫害死了。

    见萧凡到来,他本打算往马车里钻,忽见几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校尉慢慢靠近马车,目光不太友善盯着他,道衍不由头皮发麻,立马打消了躲起来的主意,非常明智的急走几步,进了亭内,神情有些畏缩的站在朱棣身后。

    靠近马车的锦衣校尉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亭内的朱棣和萧凡身上,于是互相暗使了个眼色,其中几名身材魁梧的校尉将身躯并排一拦,挡住了大伙儿的视线,剩下一名身材矮小灵巧的校尉则哧溜一下钻进了马车的车轮下面,不知在鼓捣些什么,几名校尉的脸上纷纷露出似笑非笑的坏坏表情……

    …………

    …………

    众臣见萧凡到来,不知是不屑还是害怕,于是纷纷向朱棣拱手告辞回城了。

    十里亭内,萧凡与朱棣相对而立,二人脸上皆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时也命也,老天注定二人只能是敌人,而且将来必然是一对劲敌,此时此刻二人面对面相见,心中不由涌起许多感慨。

    萧凡感慨的是纵虎归山的遗憾,以及将来无法逃避的靖难之役,叔侄夺嫡,鹿死谁手,萧凡心中愈发迷茫,甚至对未来产生了一些惧怕。

    朱棣感慨的是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既不能为他所用,又无法将其除之,这样一个精明奸诈,手段诡异的对手留在朱允炆身边,而且深获朱允炆的信任,将来会给他的大业带来多少麻烦和祸患。

    二人相对,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刻彼此的敌意仿佛都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一片平和。——如同两兽相斗,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这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敌意和杀机似乎已完全不必要显露,彼此都明白,二人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数度春秋之后,结局自然会揭晓。

    萧凡盯着朱棣看了一会儿,眼神一瞟,看见了躲在朱棣身后,显得有些畏缩的道衍。

    萧凡心中顿时暗叹,若非当时自己关在牢里,曹毅不得已之下,拿道衍的性命换得朱棣入宫认女,这和尚早就该死在诏狱里了,相比朱棣的勃勃野心,萧凡深觉道衍的活着,或许才是他将来最大的麻烦,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道衍,朱棣将来未必有胆子敢谋反篡位。

    可惜了,如此绝佳的机会,却仍不得不与朱棣做了一笔政治交易,纵道衍而去。

    “王爷此去北平,路途遥远,下官今日特来相送,祝王爷一路顺风……”萧凡表情一变,换上一脸虚伪的笑,朝朱棣拱手道。

    朱棣冷冷一哼:“多谢萧大人前来相送,本王心领了!”

    萧凡看了看紧挨着朱棣背后的道衍和尚,他眨了眨眼,忽然感慨道:“……失而复得,人生之大喜也,下官还要恭喜王爷重得道衍大师,二位历经磨难,终于守得云开见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从此双宿一起飞,双栖双眠,只羡鸳鸯不羡仙,实在是羡煞旁人呐……”

    朱棣和道衍二人脸色顿时由黑慢慢变绿,像触了电似的,二人同时颤抖了一下,以闪电般的速度离得远远的。

    萧凡目露羡慕之色:“抖都抖得这么有默契,你们果然是情比金坚……”

    “…………”

    朱棣语气阴森道:“你玩够了吗?”

    萧凡笑脸一收,正经的道:“玩够了。”

    朱棣:“…………”

    直视朱棣的虬髯大脸,萧凡不觉感慨道:“当初王爷入京之时,对下官礼敬有加,今日下官前来相送,正是为了报还王爷当初的礼遇,一啄一饮,两不相欠,王爷,无论将来你我是否敌对,今日便暂时抛开,他日异地重遇,你我再论手段吧。”

    朱棣定定的看着萧凡,忽然大笑道:“哈哈,你有如此胸襟,纵是做本王的敌人,亦是生平快事!好!他日我们再论手段便是!”

    二人目光相对,同时仰天长笑,豪迈的笑声,惊起亭外树林里一群鸟雀。

    世上惺惺相惜者,不仅仅是朋友,有时候敌人往往比朋友更加肝胆相照。

    “来人,拿酒来!”朱棣放声大喝道。

    侍卫飞快端过两碗倒满了酒的酒碗,递到二人面前。

    朱棣取过其中一碗,端起来对萧凡正色道:“虽然你我京师相争,互有输赢,但本王不得不说一句,萧凡,你是条汉子!朝中政见暂且不提,就凭你能为了本王的女儿甘愿以死相抗,本王便应该敬你一碗!来,干了!”

    萧凡也取过酒碗,仰天豪迈一笑,接着忽然神色一收,道:“慢着!”

    朱棣一楞:“怎么了?”

    萧凡伸手将朱棣手中的酒碗取过来,然后再将自己的酒碗递给他。

    换过酒碗之后,萧凡这才大笑几声,豪气干云道:“来,干了!”

    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非常磊落的朝朱棣一亮酒碗的底儿。

    朱棣默然无语:“…………”

    这个混帐王八蛋,如此豪迈激荡的时刻,他居然还提防我在酒里下毒……

    朱棣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儿来形容萧凡了。

    虚伪的告别话不必再说,朱棣和萧凡心里都明白,大家都恨不得对方早日死于非命,说什么升官晋爵,一路顺风之类的祝福话实在太假太恶心人了。

    登上车驾的一刹,朱棣忽然回过头,深深的看了画眉一眼,见画眉俏脸冷峻,紧紧倚在萧凡身边一言不发,朱棣嘴唇嗫嚅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

    转头看着萧凡,朱棣颇富深意的问道:“如果当初本王不派人刺杀你,你会为本王所用吗?”

    萧凡微笑着摇头,脸上虽带着笑容,但神情很坚定。

    “为什么?”朱棣非常不解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为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一口一声‘本王’‘本王’的,幸好皇太孙没你这毛病。”萧凡笑着叹了口气道。

    朱棣脸色黯淡了一下,终于释然笑道:“我明白了!”

    朱棣转身,登车,不再回头。

    萧凡眼中充满了羡慕,再次叹道:“好豪华的马车啊……”

    朱棣登上了车驾,在数百侍卫的围侍下,慢慢向北而去。

    萧凡看着车驾渐渐行远,眼中浮现谁也无法看懂的深思之色。

    良久,他忽然喟叹道:“为何我总是跟自己的岳父处不好关系呢?”

    陈四九是这样,朱棣也是这样,江都郡主的父亲死得早,可萧凡跟她的爷爷朱元璋的关系貌似也不怎么样……

    这确实是个值得深思的大问题……

    曹毅倒是比萧凡明白多了,闻言翻了翻白眼,道:“因为你岳父的人品都不好,容不下你这正人君子。”

    萧凡很认真的想了想,终于点头叹道:“曹大哥的话果真有道理……”

    燕王车驾缓缓行驶在京师往北的官道上。

    朱棣掀开马车后的珠帘,望着渐行渐远的京师,想到马上就要回到属于他的领地北平,朱棣的虬髯大脸不由露出快意的笑容,他忽然在宽敞的马车上站起身,哈哈笑道:“本王终于离京了!龙腾九宵,鱼入大海,从此再也不必受人掣肘!不亦快哉!”

    坐在马车里闭目不语的道衍睁开眼,笑道:“恭喜王爷,从今日起,王爷可一展雄才,率麾下十万精兵悍将纵横天下,所向无敌!”

    朱棣不由愈发喜笑颜开,只觉得胸中一股豪迈之气冲顶而出,气贯长虹。

    他哈哈一笑,大声道:“京师,本王会再回来的!本王回来之日,亦是我称霸之时……”

    马车行走官道,车轮忽然发出吱吱呀呀奇怪的声音。

    道衍听了一下,不由神色一变,焦急道:“王爷……”

    朱棣没理他,仍旧陶醉在自己的称霸畅想中不能自拔:“……天下共主,岂能由一黄口小儿独占?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本王兵精将广,若论逐鹿,天下谁比本王更有资格……”

    “王爷……”道衍擦汗。

    “……待本王下次进京之日,定当杀他个片甲不留,那些迂腐酸臣,还有曹毅,还有那个该死的萧凡!本王定要将他碎尸万……”

    话未说完,朱棣只觉马车猛震了一下,接着听到一声巨大的轰响,马车走着走着忽然支离破碎,从车厢中间开始断裂,断成了四五截。

    朱棣和道衍坐在马车里来不及反应,便被狠狠的抛了出去,二人重重摔落在官道的黄尘中,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燕王侍卫见状大惊,纷纷抽刀将朱棣和道衍围在中间,眼神警惕四顾,大喝道:“保护王爷!”

    朱棣气得使劲推开身前侍卫,大怒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名侍卫赶紧跑到支离破碎的马车前观察了一番,接着又跑到朱棣面前,语带悲愤道:“王爷,不知是什么人如此歹毒,竟将马车的车轴偷偷弄断,马车行走一段路以后,不堪其负,终于断裂……”

    朱棣一脸灰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心头瞬间明白了究竟。

    “萧凡!萧凡!本王离了京,你还要摆我一道,来日本王绝不放过你!”

    “王爷,道衍大师摔落马车,……昏过去了。”

    朱棣几步奔到道衍面前,像一对苦命鸳鸯似的,搂着道衍的大光头悲怆大呼道:“先生!先生你醒醒!你不会有事的……”

    摇晃了许久,道衍幽幽醒转,仰头见朱棣焦急的神情,道衍虎目含着委屈的泪花儿,一把抓住朱棣的胳膊,抓得很用力。

    “王爷……王爷!咱们,咱们快快离开!京师的水……很深啊!”有最新章节更新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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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见莺儿

    燕王离京,令萧凡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沉重。

    别人或许没把燕王的离去当回事,从表面上看,燕王身为皇子,北平又是他的封地,封地被鞑子围困,燕王领兵北上抗击鞑子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可萧凡是明白其中内幕的。

    朱棣一走,从此再没了约束,朱元璋老迈多病,一年之内就会驾崩,纵虎归山的后果,只能是两年后朱棣起兵,打着“靖难”的旗号公然谋反篡逆。

    随着萧凡这个穿越者的到来,历史或许有了小小的改变,然而在大的趋势和走向上,却又仿佛根本没改变什么。

    该要死的还是会死,该造反的还是会造反,——那么该丢了皇位和江山不知所踪的皇帝,还是会丢了皇位吗?

    萧凡不由为朱允炆担起了心事。

    他不愿见到这种结局,或许朱棣确实比朱允炆更适合当一个好皇帝,历史上的明成祖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在明朝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比那个下落不明躲藏了一辈子的建文皇帝要好上许多。

    可萧凡就是不愿见到朱棣夺了朱允炆的江山,因为朱允炆是他的朋友,他不愿这个朋友最终落得那样凄惨,生不如死的结局。让朱棣的胸才伟略去死吧!让所谓的永乐盛世去死吧!有他萧凡在,出现在明朝史书上的辉煌年代,将被称为“建文盛世”!

    所谓的理智,所谓的历史责任……抱歉,萧凡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没那么英明睿智,也没有那么冷静凡的大局观,他的逻辑很简单,叔叔抢侄儿的东西,是一种很不要脸的行为,别人已经干出不要脸的事了,萧凡会用更不要脸的方式帮朱允炆维护正义。

    正人君子干坏事,那都是被逼的!

    东宫偏殿。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斜照在偏殿汉白玉石地砖上,殿内的朱漆梨木椅映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一颗颗极其微小的粉尘在微黄的光线下肆无忌惮的飞舞,殿侧的山水屏风上绣着的写意山水仿佛也随着光线的照射而变得生动活跃起来。

    一切显得那么的古朴,惬意,有种老年时躺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回味往事的舒适感,慵懒且享受,阳光忍不住让人舒服得昏昏欲睡,嗯,太舒服了……

    “砰!”

    一声巨响,惊醒了萧凡的美梦,萧凡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脱口大喊道:“护驾!”

    “…………”

    “…………”

    殿内又陷入一片沉默。

    黄子澄铁青着脸,身躯气得瑟瑟直抖,不共戴天似的死死瞪着萧凡。

    朱允炆满脸尴尬的瞧着他,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忍得很辛苦。

    萧凡楞了一下,接着面色一整,对朱允炆肃然道:“太孙殿下,你又惹黄先生生气了,实在太不应该!臣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无道昏君整天惹老师生气……”

    朱允炆一脸错愕的张大了嘴。

    黄子澄却又拍了一记桌子,指着萧凡大怒道:“竖子闭嘴!惹老夫生气的人是你!是你!”

    萧凡无辜的瞧着黄子澄:“关我什么事……”

    “太孙殿下召你我进东宫商议国事,老夫正说到将来如何削藩,此事关系我大明江山社稷之根本,你这竖子却打起了瞌睡,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意思?啊?”黄子澄气得浑身颤。

    “我……这是闭目沉思黄先生的削藩之法,闻之如聆仙乐,学生不胜陶醉……”萧凡神情尴尬的睁眼说瞎话。

    “你放屁!你陶醉得都打呼噜了!”

    朱允炆急忙打圆场:“好了,何必为这点小事起争执,我今日请你们来,是想与你们商议一下藩王之事,燕王离京,以后如何应对,还望二位教我……”

    黄子澄狠狠瞪了萧凡一眼,气哼哼的道:“燕王势大,且暗怀祸心,如今陛下念父子之情,放燕王回北平,无异纵虎归山,将来必成大患!陛下年迈,恐时日不多,殿下乃大明正统,当未雨绸缪,早做安排才是。”

    朱允炆面现忧虑之色,道:“燕王已走,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安排?”

    黄子澄道:“老臣还是以前的主张,将来殿下登基,可马上着手进行削藩,为免打草惊蛇,可先削实力弱小的藩王,再慢慢削大藩,如今我们朝廷可直接调动的兵马有七十余万,如此强大的实力,足够我们不急不缓的削掉各地藩王,谅那些藩王们也不敢有反抗之心,削到最后,我们再以举国之兵力压境北平,大宁府外,以兵威迫使燕王,宁王不得不弃藩……”

    萧凡睁大了眼,吃惊道:“黄先生,你这削藩之策是谁告诉你的?太坏了!简直该杀头!这分明是让你背上一个千古的骂名和千古白痴的恶名,黄先生,这法子是你仇家告诉你的吧?杀人诛心,你可小心提防呐……”

    黄子澄楞了半天神,这才反应过来萧凡在损他,顿时勃然大怒,挽起袖子就待跟萧凡拼命,朱允炆眼疾手快,急忙一把抱住黄子澄的腰,黄子澄大声怒骂挣扎,又蹦又跳,把他身后的朱允炆颠得俊脸通红,东宫偏殿内吵嚷不休,围侍在殿外的宦官们见里面乱成一团,有心想进来劝架却又怕惹太孙恼怒,场面混乱极了。

    朱允炆劝了很久,黄子澄才勉强压下心头万丈怒火,杀人似的目光狠狠瞪了萧凡一眼,坐在椅子上扭过头,呼呼直喘粗气。

    萧凡无辜的瞧了瞧朱允炆,耸肩道:“我又不知道这主意居然是他自己出的……”

    朱允炆大惊,趁黄子澄还没跳起来以前,赶紧一把按住黄子澄的肩……

    殿内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

    …………

    一切平静之后。

    “萧侍,你……你那张嘴啊,就不能管管吗?燕王离京,必成大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朱允炆神情无奈道。

    黄子澄扭过脸,很不屑的怒哼了一声。

    萧凡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才盯着朱允炆正色道:“臣以为,若要彻底根除藩王之患,除了有以雷霆手段削藩之外,更重要的是增强我们自身的实力。”

    朱允炆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道:“此话怎讲?”

    萧凡慢吞吞的揉着鼻子道:“藩王势大,若像黄先生那样贸然调动朝廷大军压境,逼其弃藩,最终的结果只会导致藩王与我中央朝廷彻底决裂,不顾一切的联合在一起造反,权力是个好东西,没有谁会自愿放弃手中的权力,回到京师做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以兵压境只会激化藩王与朝廷的矛盾,那个时候举国藩王皆反,朝廷纵有百万大军亦无法抵挡,黄先生所言削藩之策,实乃误国误君,殿下绝不可纳之!”

    黄子澄大怒道:“无知小儿!你懂个屁!事关社稷根本,你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就在这里信口开河,你才是误国误君!”

    朱允炆抬手阻止了黄子澄怒,问道:“萧侍说以雷霆手段削藩是什么意思?”

    萧凡沉声道:“我与黄先生的意见恰恰相反,我大明外封藩王二十余位,然则真正称得上有实力,堪与朝廷一战的藩王,实际上只有燕王与宁王二位而已,余者皆不足虑,我的意思是,削藩之举要么便不动,一动则须以最快的度,调动朝廷大军直击北平,大宁,只要在第一时间内迅拿下燕王和宁王二人,便能起到杀鸡儆猴的立威作用,那时诸王见实力最强的两位藩王都被拿下,绝对会给他们的心理造成震撼,一时不敢与朝廷相抗,削藩之策便可步步为营的进行下去……”

    朱允炆想了想,又愁道:“可是……就算直击燕王宁王,朝中却无可堪一用的大将……”

    萧凡笑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我们必须增强自身的实力,实力并非单指训练多少军士,打造多少军械,其中还包括对武将人才的培养和储备……”

    朱允炆次听说这样的理论,不由惊奇道:“如何培养人才?……还有储备人才?”

    萧凡躬身,一字一句道:“……变革军制,才是强国根本!”

    朱允炆震惊道:“如何变革?”

    萧凡沉声道:“兴军备,开武举,造火器,办军校。”

    黄子澄闻言愈怒不可遏:“简直是荒谬!萧凡你想干什么?自古以来文臣辅佐君主治理天下,从来都是文贵而武轻,你想劝太孙殿下重武轻文不成?此例一开,举国尚武之风顿兴,那时天下动荡,兵灾四起,萧凡你就是我大明的千古罪人!”

    黄子澄情绪激动的对朱允炆躬身揖道:“太孙殿下,万万不可听此小人谗言!此举误国误君,何其甚也!亡国取祸之道啊!殿下!”

    萧凡轻叹口气,早知道在古代变法不易,无论土地,赋税,商业,还是军制,古人或因为遵循祖制,不敢稍有违反,或因害怕触及自己的利益,激烈反对,——自己还没有获得更大的权力,在朝堂还没有更深厚的根基和势力以前,今日说的这些话却是有些急躁了……

    可是朱元璋眼看就快去世,燕王已回了北平,不出意外的话,朱允炆登基的当年,朱棣就会领兵造反,时间越来越少,不说已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萧凡心头泛起淡淡的悲哀,这样一个酸腐顽固的朝廷班子,思想僵化,自私自利,空有一番忠君之心,实则尽干些误君的事,有这些人在,自己的理想抱负怎么可能实现?

    萧凡此刻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想个什么损招儿把黄子澄他们这些酸腐大臣给弄下去……被人挡道的感觉很不爽啊。

    朱允炆将二人的话听在耳中,颇有兴致的问萧凡道:“若要变革军制,第一步该做什么?”

    黄子澄大惊:“殿下……”

    萧凡不怀好意的瞧了黄子澄一眼,然后一本正经的对朱允炆道:“……咳,焚书坑儒!”

    殿内霎时死一般的沉默……

    朱允炆默默擦拭满脑门的汗……

    良久。

    “混帐东西!你试试!老夫今日跟你拼了——”

    萧凡出了东宫,脸色很不好看。

    他实在恨透了束手束脚的感觉,世上很多伟大的理想和抱负就是栽在那些顽固保守的旧传统里,萧凡不想做下一个。

    怎么办?打破它!

    从前世落魄到不得不路边打劫,一直到他穿越来这明朝,原本只是孑然一身,既无拥有,便不怕失去,大不了保住这条命老子继续在大明朝干打劫的买卖,怕什么!

    我想做的事,一定要做到!哪怕挑战整个朝堂,亦在所不惜!

    曹毅远远站在东宫外等他,见萧凡面色阴沉的走出来,曹毅不由好奇道:“你怎么了?”

    “黄子澄那老家伙真是块腐朽的烂木头!”萧凡恨恨骂道。

    “黄子澄那老王八蛋又得罪你了?”

    “哼!又酸又臭又顽固!他若继续在朝堂,我大明江山必将被他祸害!”萧凡咬牙切齿道。

    曹毅开始撸袖子,神情跃跃欲试:“要我再给他家扔粪便不?”

    萧凡斜睨他一眼:“你玩屎玩上瘾了?”

    “这法子最先可是你想出来的……”

    …………

    …………

    二人负着手,慢慢腾腾在京师繁华的街头散步。

    十几名锦衣校尉手按绣春刀,跟在他们身后。锦衣卫指挥使算得上是手握大权的大人物了,萧凡身边便多了这十几名锦衣校尉保护他的安全。

    曹毅走了一会儿,忽然侧头对萧凡笑道:“听说钦天监择了日子,再过五天便是黄道吉日,那时陛下赐婚你和江都郡主,你们俩终成眷属了,恭喜啊!”

    萧凡听到这个,满腹怨恼顿时烟消云散,难得的搓着手呵呵憨笑道:“是啊是啊,总算可以破第一次了……”

    曹毅:“…………”

    “对了,你来东宫特意等我干嘛?”萧凡侧头问道。

    曹毅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有人帮忙抓到了道衍和尚?”

    萧凡面色一凝,道:“当然记得,若非道衍被抓,你拿他跟燕王做了场交易,以命换命,恐怕我如今的处境真有点悬乎了,这人可以说是间接救了我一命,你找到他了吗?”

    曹毅点头道:“找到了,此人原来是城南泰丰米行的掌柜,说来是个仗义之人,正是她趁道衍不备,命米行里的伙计拿下了他,还把道衍扭送进了锦衣卫镇抚司。”

    萧凡精神一振:“这掌柜姓什么叫什么?咱们得好好感谢他,这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呐……”

    曹毅脸上顿时浮现古怪之色:“你真要感谢她?”

    萧凡使劲点头:“那当然!走,择日不如撞日,你带我去拜访一下他吧。”

    曹毅忍着笑,故意叹气道:“其实……你们也算是颇有缘分的故人……”

    萧凡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这人我认识?”

    “不但认识,而且很熟……”

    萧凡狐疑的打量曹毅:“曹大哥,你的表情很古怪……”

    随即萧凡面色一凝,神情戒备道:“莫非他是我以前的债主?”

    曹毅擦汗:“……不是。”

    萧凡爽朗大笑,豪迈道:“那还怕什么,走!”

    二人便带着十几名锦衣侍卫,兴冲冲的直奔城南泰丰米行而去。

    一群人刚走到城南,便听见身后大街上的百姓们一阵惊恐的喧闹,惶然奔走,然后一阵杂乱无章的马蹄声飞驰而来。

    一道惊恐的声音大叫道:“快跑!马惊了!”

    萧凡等众人一楞,惊愕举目望去,却见大街拐角处,一匹黑色的大马一边嘶叫一边风驰电掣般飞快奔来,惊马后面还拖着一辆颠簸得快散了架的马车,马车行驶在坎坷的青石街面上,出难听的嘎吱嘎吱声,眼看这车子快撑不住了。

    这时马车的车厢里忽然传出一道女子的惊叫声,令所有围观的人不由自主悬起了心。

    情势万分危急。

    见惊马跑近,萧凡眼中厉色一闪,朝身后的锦衣侍卫沉声喝道:“杀马!”

    众侍卫轰然领命:“是!大人!”

    随即两名侍卫抽出腰间的绣春刀,然后被众侍卫用手高高抬起,趁着惊马奔近的那一刹,众侍卫一齐用力,大喝一声,两名执刀的侍卫便被远远的抛向街心,随即雪亮的刀光闪现,两名侍卫居高临下将刀劈落,噗噗两声闷响,手起刀落,受惊的马儿悲嘶一声,便被斩下了马头,倒在地上抽搐不已,马血流了一地。

    惊马后面拖着的马车因惯性仍往前冲了老长一段路,马车内的女子惊叫连连。

    萧凡急忙跑了过去,却正好看见马车的珠帘猛然掀起,又盖下,慌乱之时,一只大红色的物事从车厢里飞了出来。

    萧凡眼疾手快,伸手凌空一抓,便将这物事抓在手里,凝目一看,却是一只绣着鸳鸯,镶以珍珠的小巧绣花鞋,鞋上花纹华美,手工显得分外精致,触手甚至能感觉到体热和幽香……

    马车往前冲了十余丈,轰的一下狠狠撞到了路边的一杆旗幡,终于停了下来。

    萧凡赶紧上前,隔着车厢珠帘温声问道:“里面的姑娘,你没事吧?”

    问了几声,里面没人出声。

    萧凡想了想,便伸出手,将绣花鞋慢慢的递进了珠帘内。

    车内的女子终于出声,骇然问道:“你……你是谁?”

    萧凡沉着坚定的回答:“雷锋!”

    车外众人:“…………”

    车厢的车帘猛地一下掀开,萧凡愕然望去,却见车厢内一张熟悉无比的俏脸,喜怒交加,万分复杂的瞧着他。

    萧凡倒抽一口凉气,失声道:“陈小姐!”

    陈莺儿似笑非笑的一勾嘴角,嫣然道:“雷大人,什么时候连名字都改了?可真是幸会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金殿赐婚

    喧闹的街头,萧凡与陈莺儿相对而立,心中涟漪阵阵。陈莺儿美目珠泪盈盈,透过雾水般朦胧的眼帘,静静注视着这个让她恨极又爱极的男人。

    一别半年,再见仿若隔世,熟悉中仿佛透着几分陌生,就像掌心中努力想抓住一个魂萦梦牵的影子,却怎么也抓不牢实,那种虚无却又真实存在的幻境,逼得她快疯狂了。

    现在,这个仿佛虚无的影子如此真实的站在她面前,仍旧如从前一般,脸上带着儒雅从容的微笑,他那黑亮星目中散出来的柔和温暖的光芒,让陈莺儿的芳心隐隐有一种抽痛感觉。

    时隔半年,他……更有男子气概了。

    陈莺儿有些痴的望着他,心中的悔恨和怨恚纠缠成一团,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扯着她的心。

    没有像那些纨绔子弟或高官勋贵那样趾高气昂,也没有穿着吓唬百姓,突显身份的官服,他仅仅只是身着一袭素而不华的儒衫,腰间鸾带上很随意的系着一块纳福玉佩,脚上也只是一双很普通的黑色方头布鞋,打扮如此普通,然而他往人群中一站,哪怕不一语,照样也像一只傲然矗立于鸡群中的白鹤一般,那么的卓尔不群,那么的玉树临风……

    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围侍着十几名身着飞鱼服的魁梧汉子,如同众星拱月一般,隐隐将他捧在了中心,神色警惕的注视着四周的动静。

    在侍卫围侍保护下的他,年轻英俊的面孔虽带着微笑,却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陈莺儿暗暗叹息,回忆当初那个寄人篱下却不卑不亢的上门女婿,再看他如今已成为手握重权,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指挥使,一切仿佛都变了,然而有些东西却没变,那张熟悉的脸庞,仍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微笑,笑得那么的自信淡然,仿佛对他来说,地位的改变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境,万人之上的庙堂高位,和寄人篱下的窝囊女婿,皆是红尘中人,皆是虚无幻相,无欲无求,不净不垢。

    他……终于出人头地了,像一只展翅高飞,直击长空的雄鹰,陈家的窝巢终究容不下一只志向远大的鹰,他不属于陈家,从一开始就不是,现在更加不是。

    怨恚与爱恋交织,陈莺儿只觉得心脏抽痛得厉害,她忍不住想捂着胸口蹲下身子,好缓解这种莫名而深刻的痛苦。

    这个男人,他本该是我的啊!是什么令他舍我而去?他错了吗?我错了吗?也许这世上的事情,原本不是对错二字能概括的,缘分是一根看不见的红线,冥冥中伤害着彼此,却又牵引着彼此,今时今日再遇,物是人非,万事皆休,天若有眼,何必让我再见到你……

    陈莺儿压下满腹苦楚,努力挤出一个非常勉强的笑脸。

    “民女见过萧大人。”陈莺儿朝萧凡裣衽一礼,心中却愈苦涩,曾经寄人篱下的窝囊女婿,如今已是位高权重的当朝儒臣,他……会嘲笑我这个商人家的女儿吗?

    萧凡此刻心中也微微泛起几许波澜,寄住在陈家的那段日子,真的仿佛很遥远了,那是他人生的低谷,如今回想起来,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或许,没有当初的绝别,也不会有如今的自己,是非对错总是不停在他脑海中纠缠盘旋,若当初没有离开陈家,如今的自己,是个什么境况?

    或许……此时他仍在醉仙楼的门前,搬着板凳仰头眯着眼,晒着下午懒洋洋的太阳,或许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与陈莺儿结婚生子,再加上抱琴这个陪房的小丫头,三人平淡而低调的过完此生,至于他穿越者的身份……或许,数年之后他会完全忘记,就当自己本来便是明朝的人,生在明朝,长在明朝,与旁人没任何区别,老了,病了,临终前躺在床上,望着儿孙跪在床前,他也许会突然想起自己是个穿越者,然后脸上露出一个任谁也看不明白的诡异笑容,缓缓闭上眼睛,带着这个秘密向世界告别……

    至于那些皇室夺嫡,朝堂争锋,朱明皇室兴衰,便与自己毫无关系,他只是个平凡的人,过着平凡的生活,守着自己平凡的家,淡淡的笑看天下风云涌动……

    有太多的如果,太多的或许,然而毕竟如今的境况已不是或许中的那样了。陈家女仍是陈家女,萧凡已不是当初寄人篱下的萧凡了,他有了耀眼的光环,同时也多了许多沉重的责任,他的肩上现在担负着整个天下,或许他的一个念头,便能改变大明王朝的历史走向,影响朱明天下的荣辱兴衰,当初那个只想着成为江浦富的单纯女婿,早已不复再见。

    时过境迁的无奈,并不单单陈莺儿才有,萧凡亦复如是。

    长长叹息一声,萧凡拱手道:“陈小姐何必如此客气?当初陈家救济之恩,萧某一直不敢忘怀,受恩之人,怎敢当你一礼……”

    陈莺儿心中苦涩愈盛,本是一对未婚夫妻,如今竟客气生疏得形同路人,人生际遇如此,怎不教人心痛万分?

    “我……”陈莺儿轻启檀口,眼泪却再也忍不住,簌簌掉落下来。

    萧凡叹息不已,伸手递给她一方洁白的手帕,喟然道:“前事种种不必萦怀,陈小姐,放下之后,人生才是一片坦途。”

    陈莺儿苦笑,我又不是得道高僧,若能这么轻易放下,我怎会心痛至今?

    接过萧凡递来的手帕,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很舒服的味道。

    陈莺儿用手帕轻轻点了点眼圈周围的斑斑泪痕,然后将手帕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在用力抓住一个虚无的影子,卑微而可怜。

    使劲抽了抽鼻子,陈莺儿语气恢复了平静,低垂螓轻声道:“听说……你快与江都郡主成亲了?”

    萧凡点头,微笑道:“是啊,也许过几日就成亲了吧。陈莺儿凄然一笑,道:“听说你家中的妻也是位郡主?”

    “对,当初她流落江浦,历经了不少的磨难,如今苦难度尽,方觉甘甜是何等滋味。”

    陈莺儿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梦呓般喃喃道:“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连妻子都是出身尊贵的郡主,萧凡,你已坐在云端,俯视苍生了……”

    今时今日,他已高官厚禄,大权在握,而她仍然只是一介商人之女,地位的差距已然是天壤之别了,今生与他更无可能在一起,想到这里,陈莺儿心中愈酸苦,不由再次落下泪来。

    萧凡苦笑道:“你只见到了我头顶的光环,可曾知我几番命悬一线,差点身异处的惊险?”

    陈莺儿含泪凄然笑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人,老天会保佑你多福多寿,顺利一生。”

    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二人相见一幕的曹毅喟叹不已,这时忍不住走上来,道:“大人,命人抓住道衍和尚的,正是这位陈掌柜。”

    萧凡悚然一惊,急忙拱手道:“原来是你救了我……”

    陈莺儿也楞了,暂时抛开了儿女心事,疑惑的道:“那个和尚……对你们很重要吗?”

    萧凡叹道:“前些日子我被拿下诏狱,若非你抓住那个和尚,我手中便没有筹码,我的下场恐怕……会很不妙。陈小姐,大恩不言谢,总之,萧某这里承情了!他日必有所报……”

    陈莺儿听了这话,芳心莫名高兴起来,她轻眨美目,然后抿了抿嘴,嫣然道:“萧大人刚刚说‘必有所报’,不知你打算如何报我?”

    萧凡揉了揉鼻子,苦恼道:“给你银子我估计你不太稀罕,你比我有钱多了,以身相许嘛,——我倒是无所谓,就怕你不乐意……”

    陈莺儿闻言俏脸羞得通红,轻啐道:“你……想不到你官儿当得越大,嘴皮子却越来越油滑了……”

    萧凡一抬眼,正好看见陈家商号的“泰丰米行”,萧凡想了想,接着两眼一亮,道:“这家米行是你家开的吗?”

    “对。”

    “米行所贩粮米,一般销往何处?”

    “南方收粮,经水路往北贩卖,水路若止,则改走陆路,南稻北麦,来回营利。”

    萧凡眯着眼打量了半天,忽然嘿嘿笑道:“陈小姐,单纯的行商无非数城数地,以本求利而已,不知陈小姐可有意做一个官商?”

    陈莺儿疑惑道:“何谓官商?”

    “就是与官府合作,有官府做你的后台,官府给予你通行,赋税,安全以及行业垄断等等各方面的便利……”

    陈莺儿眼睛一亮,道:“不知与哪个官府合作呢?”

    萧凡笑了笑,道:“当然是锦衣卫镇抚司衙门,这事我可以说了算。陈莺儿眼睛越来越亮,轻悄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萧凡笑得有些意味深长:“你不必做什么,只要背依大树,好好把你陈家商号展壮大就可以,还有,我打算安插一批人到你的米行里当伙计,跟随你们南来北往运粮,你权当不知便是,至于利润的分配,我们可以以后再慢慢商讨,总之,这是个双赢的事情。”

    陈莺儿细细一琢磨,俏脸顿时露出几分明悟之色。

    嘴角悄悄勾起一道弯弯的弧线,陈莺儿莫名开心起来。

    “陈家商号若成了官商,是否以后便只能听从萧大人你的命令了?”

    萧凡急忙道:“不,你误会了,锦衣卫与陈家商号只是合作关系,我说的话你若不愿听从,我也不会怪你。”

    陈莺儿这时露出了商界女强人的本色,很干脆的道:“好,我答应你。”

    萧凡释然一笑,道:“如此甚好,相信我们的合作必然很愉快。”

    陈莺儿也笑,笑容里有一股谁也看不懂的意味。

    “对,我们合作一定很愉快。”

    萧凡告辞之后,陈莺儿便从女强人的样子,恢复了女儿之态,她痴痴的望着萧凡潇洒卓然的背影,俏目眨了几下,终于又流下泪来,嘴角却不知不觉微微往上扬起,模样很耐人寻味。

    洪武三十年,五月十九。

    钦天监择算出的吉日,宜婚嫁,宜出行。

    天子下旨,钦命诚毅伯,锦衣卫都指挥使兼东宫侍萧凡为郡主仪宾,奉诏迎娶江都郡主。

    画眉的常宁郡主封号已恢复,照理应该同时迎娶,可朱元璋也许觉得同时嫁两位郡主给萧凡,此举令他面上无光,故而以常宁郡主早已与萧凡成亲为由,圣旨里只补充颁下了赐婚常宁郡主的仪宾金册,却没有说补办喜事。

    满朝文武早已知道此事,虽觉得天子同时下嫁两位郡主给同一人,此举实在太过荒谬,奈何当今天子向来独断专行,很少听得进臣子的劝谏,若强行反对恐惹天子不快,反招杀身之祸,反正是老朱家自己的家事,你爱嫁几个嫁几个,大臣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把命给搭上。

    除了唐朝时的裴巽一人娶了两位公主之外,历朝历代再没听说过有人同时娶两位公主或郡主的,而唐朝的裴巽虽然娶了两位公主,那也是等到公主老婆死了之后才续娶了另一个当了寡妇的公主,像萧凡这样同时同地娶两位花样年华的郡主,华夏一千多年来,仅此一位,别无分店,算是开了双料驸马仪宾的先河。

    萧府上下辛苦忙活了好几天,在礼部官员的帮助下,经过两天的繁琐礼仪,终于将九礼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等五礼办完,只剩最后一项亲迎了。

    天刚蒙蒙亮,萧凡便在曹毅等一干锦衣卫下属的哄闹下,穿着一袭大红喜衣,喜气洋洋的跨上大马,由数百名锦衣校尉开道,锣鼓唢呐鞭炮震天响,浩浩荡荡往皇宫而去。

    承天门前住马,萧凡整了整衣冠,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入宫觐见朱元璋。

    奉天殿内,萧凡恭恭敬敬朝朱元璋三跪九拜,然后宦官开始宣赐婚圣旨:“……族望非高,声猷弗兢,猥蒙谦眷,屡致勤诚,爰稽合姓之文,将卜宜家之庆……”

    萧凡跪在金殿的地板上头都不敢抬,听着宦官絮絮叨叨不知所云的念了一大通赐婚圣旨,好不容易等宦官念完,萧凡悄悄松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按礼部官员的指引,毕恭毕敬的接过了圣旨。

    还没等他喘完这口气,便听宦官高喝道:“仪宾萧凡,再跪——”

    萧凡一楞:“啊?”

    朱元璋老脸毫无喜色的端坐在金殿龙椅上,见萧凡楞,不由狠狠从鼻孔里怒哼了一声。

    站在萧凡身旁的礼部官员满头大汗,悄悄的捅了捅他,没好气道:“你不是娶两个吗?”

    萧凡顿时明白了,娶两个,就得宣两次圣旨,磕两次头,接两次仪宾金册……

    想要一起飞,是要付出双倍代价的!

    于是萧凡老老实实跪下,宦官又从头开始宣圣旨,只是将郡主的名号换了一下……

    接下来的程序是由朱元璋亲颁金册,金册上已注明了萧凡的仪宾身份,——两份都是。

    从宦官手中接过金册,朱元璋朝萧凡一递,缓缓道:“萧凡,望你以后好好待两位郡主,若被朕知道你敢欺负她们,朕誓将你碎尸万……”

    “咳咳咳……”一旁的礼部官员大声呛咳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朱元璋一惊,急忙掩饰般咳了两声,道:“罢了,今**大喜之日,朕便不说这些了……”

    萧凡急忙恭恭敬敬接过金册,拜道:“臣叩谢天恩,吾皇万岁——”

    殿内一时沉默下来。

    萧凡捧着金册跪在大殿当中动也不敢动,朱元璋则坐在龙椅上直直的盯着萧凡。

    良久……

    “你怎么还不走?”朱元璋不耐烦的问道。

    萧凡眼泪差点没下来,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宦官手里的另一份金册,陪笑道:“陛下,还有一份金册您没赐下呢……”

    朱元璋顿时面露尴尬之色,以往皇家嫁女,朱元璋颁金册也颁过一二十次了,可没有哪一回像今天这样连颁两次的,连他自己都忘记这茬儿了。

    一想起同时嫁两个孙女给萧凡,朱元璋便忍不住怒从心起,这个占我朱家便宜的混帐小子,若非为了给允炆留一个制衡清流的别派势力,就凭你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连娶我朱家两位郡主?

    白白便宜他了!

    朱元璋怒冲冲的从宦官手中抢过另一份金册朝萧凡一递,哼道:“萧凡,你给朕记住,你若敢负朕的两个孙女,朕非把你剥皮抽……”

    “咳咳咳……”礼部官员又开始大声咳嗽。

    朱元璋怒道:“你咳个屁啊!要不要朕让太医给你灌点砒霜尝尝?”

    “臣有罪!”礼部官员吓得浑身直颤,急忙跪下请罪。

    朱元璋没搭理他,怒视萧凡道:“……刚刚朕说到哪儿了?”

    萧凡伏地拜道:“……陛下刚刚说剥皮抽什么来着。”

    “对!朕把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朱元璋怒气上头,不管不顾的大吼道。

    “臣……惶恐!臣定不负陛下……”

    “朕管你负不负我!朕要你不负两位郡主!你耳朵进水了?”朱元璋今日是横竖瞧萧凡不顺眼了。

    “臣……定不负两位郡主!”萧凡低眉顺目,俯贴耳。

    朱元璋面色稍缓,把金册往前一递,恶狠狠道:“拿去!”

    萧凡不敢怠慢,急忙双手恭恭敬敬接住第二份金册。

    手接住金册往回捧,微微用力,嗯?扯不动?

    朱元璋死死抓着金册,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再用力……

    还是扯不动。

    君臣二人为了这份金册较起了劲儿。

    良久……

    萧凡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着朱元璋,可怜巴巴道:“陛下……您倒是撒手呀!”

第一百五十九章 萧凡大婚

    仪宾金册已颁,在朱元璋又恨又怒的目光注视下,萧凡硬着头皮朝他三拜,然后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出了奉天殿,两列禁宫大汉将军和宦官在前引路,萧凡穿着大红吉服,一脸春风得意的往昭仁宫走去。

    人生得意事,金榜题名,这个……萧凡貌似已经历过,至少他目前是同进士出身,尽管这进士的身份是朱元璋御赐的,可是御赐的身份也是身份呀。

    还有一件得意事,那便是洞房花烛了,这件事,今晚就可以实现。

    萧凡心旌一阵激荡,处男的可耻帽子在他脑袋上戴了两辈子了,今晚必须一雪两世耻辱,彻底的告别处男生涯,把两世加起来四十多年的积蓄,全部奉献给江都。

    众人簇拥着萧凡,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昭仁宫前。

    平日端庄沉闷的宫殿今日披红挂彩,显得十分喜庆,数十名宦官宫女迎候在宫门前,纷纷一脸祝福的微笑,善意的瞧着萧凡。

    江都郡主性子温婉柔静,对宫人亦非常仁厚宽待,故而宫中宦官宫女对这位天子的长孙女亦十分有好感,今日郡主出嫁,宫人们俱都真心祝福,爱屋及乌之下,连瞧萧凡的目光都充满了好感。

    萧凡一派儒雅倜傥的走近昭仁宫,朝宫人们露出温和的微笑,笑容中的真诚令宫人们好感倍增。

    朱允炆一脸笑意的站在宫门前,见萧凡穿着吉服喜气洋洋的模样,朱允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朱允炆的身后还站着一群朱家子女,她们皆是朱元璋的女儿或孙女,个个都挂着公主郡主的名衔,身份地位都非常尊贵,她们聚在朱允炆身后,见萧凡等人前来,不由一个个好奇的踮足张望,然后又羞得俏脸通红的缩了回去,躲在朱允炆身后叽叽喳喳谈论这位新晋仪宾的外貌风度,谈到最后又嘻嘻哈哈娇笑着打闹成一团。气氛很是热烈。

    穿过殿外层叠的假山和池塘,萧凡抬步刚欲登昭仁宫的白玉石阶,朱允炆站在台阶上忽然伸开双臂一拦,朝萧凡调皮的眨眼笑道:“你来干嘛的?”

    萧凡一楞,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大红色的吉服,没好气道:“你见我穿得跟个大红包似的,总不至于是来吃饭的吧?”

    朱允炆哈哈大笑,然后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你若想从我这里进殿迎娶我皇姐,可没那么容易……”

    萧凡眉梢一挑,道:“你想怎样?”

    朱允炆见萧凡紧张的模样,不由噗嗤又笑开了:“很简单,按规矩,你得作一催妆诗,而且要作得咱们都满意,我才能放你进去迎娶皇姐……”

    朱允炆身后的公主郡主们顿时大表赞同,嘻嘻哈哈娇笑着纷纷应是。

    “这谁定的规矩呀?大喜的日子这不是成心给我添堵吗?没事作什么诗呀……”萧凡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朱允炆笑道:“这是自古便定下的习俗,作了催妆诗才有资格迎娶皇姐,你是男人,当然要主动一点……”

    萧凡俊脸一垮:“殿下你是了解我的,……我喜欢被动。”

    朱允炆:“…………”

    一旁的礼部官员见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吉时快到,若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吉利了,于是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催妆诗,悄悄递给萧凡。

    萧凡接过,凝目扫了几眼,然后大声照着念道:“少妆银粉饰金钿,端正天花贵自然。闻道禁中时节异,九秋香满镜台前。”

    朱允炆和他身后的公主郡主们一楞,还没等他们回过神,萧凡便开始给自己鼓掌,大赞道:“好诗!写得太好了……”

    这下朱允炆和公主郡主们反应过来,纷纷嚷嚷着不答应,不准拿唐朝人的诗作应付了事,一个个娇嗔着要萧凡重新再作一。

    礼部官员急得冷汗直冒,不停的抬头看天色,小声在萧凡耳边道:“萧伯爷,要不您就自己作一吧,吉时快到了呀……”

    萧凡哪会作什么诗呀,闻言顿时也急了,恨恨一跺脚,指着朱允炆身后的公主郡主们大声道:“你们再为难我,当心我将来把你们没出嫁的一股脑儿给娶了!”

    公主郡主们立马不出声了,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萧凡,朱允炆俊脸黑得像包拯似的,不停的擦冷汗,昭仁宫前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之后,只听得某位公主一声惊呼,众公主郡主们飞快往两旁一闪,让出一条直通殿门的宽阔大道,然后公主郡主们娇嗔薄怒使劲跺着脚,一个个羞不可抑的垂下螓。

    萧凡哈哈一笑,然后瞪着朱允炆道:“你呢?小舅子,你还不让开?”

    朱允炆朝萧凡伸了伸大拇指:“你真厉害……一语退千军,诸葛亮都比不上你。”

    大红的凤冠霞帔,大红的喜字盖头,江都郡主在宫女们的搀扶下,袅袅娜娜走出了昭仁宫的殿门。

    今日即成萧家妇,得偿所愿的江都郡主芳心满怀欣喜,尽管盖头遮着她的脸,可她仍霞染双颊,不知是激动还是羞怯。

    萧凡站在殿门前,迎上江都郡主,心中亦是激荡万分。

    俗话说好事多磨,他为了画眉和江都,差点把命都丢了,如今否极泰来,心愿已偿,终于抱得美人归,人生如此,不亦快哉!

    伸手牵过江都郡主的纤纤玉手,萧凡此刻心中满怀柔情,这就是我的妻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含义,只有真正牵过手的这一刻,才能懂得其中分量的沉重,责任和担当,从这一刻开始,便正式落在了他的肩头。

    亲迎是古时婚礼的最后一个步骤,在众人的簇拥下,萧凡牵着江都郡主的手,款款往宫外走去。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走过内宫诸殿,萧凡把江都郡主送上了披红挂绿的鸾驾,然后自己也跨上了大马,金水桥边,宦官一脸喜气的轻甩拂尘,大声唱喝道:“新人驾至,仪仗启行——”

    金水桥外,两列数百人的禁军锦衣仪仗立时动了起来,前队手执团扇,金瓜,班锤等各种仪仗,后队则抬着内官监早已备妥,延绵近两里路长的郡主陪嫁嫁妆,穿过金水桥后,与前来迎亲的锦衣卫镇抚司的数百名校尉汇合,锣鼓唢呐震天响,一行近千人,簇拥着江都郡主的鸾驾,以及鸾驾旁骑着大马的萧凡,浩浩荡荡往萧府开拔而去。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成亲,娶的还是当今天子的孙女郡主,如此重大的事情,京师的百姓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浩荡的仪仗刚出了承天门,便被闻风而至的百姓们围上了。

    萧凡曾因不愿休原配而被朱元璋打入诏狱,他的事迹早已被京师市井的百姓们知晓,弱冠之年便居高位,更难得他身处高位,却不愿休妻换富贵,这份心思犹属难得,京师百姓对他的好感倍增,不少待嫁女儿家都曾在闺中暗暗许愿,愿嫁如萧郎这般痴情人,此生于愿足矣。

    今日萧凡苦难度尽,终于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京师百姓自然乐见其成,于是在大街上纷纷朝仪仗围拢过来,除了凑凑热闹外,也是为了沾一沾这位年纪弱冠便手握大权的少年臣子的喜气贵气。

    萧凡眼见潮水一般涌来百姓围住仪仗,不住的向他作揖道着恭喜,萧凡不由高兴得眉开眼笑,扭头对旁边的曹毅道:“百姓们真是太热情了,万人贺喜的场面可不多见呀,热情得我恨不得多结几次婚……”

    曹毅翻着白眼道:“混帐话……这话你敢在天子面前说吗?”

    萧凡急忙摇头:“那是找死了,你是不知道啊,刚刚在金殿里,天子喷了我一脸口水……”

    “那叫龙涎……”

    “对,龙涎!”

    送亲的仪仗被百姓们围住后一时便动不了,上千人的仪仗顿时被困在承天门外,由于这些百姓是真心来向萧凡贺喜,锦衣卫们也不便动手打骂,免得给大喜的日子添了晦气。于是仪仗和百姓们都停在了原地,万人空巷的场面跟逛庙会似的,送亲的仪仗顿时陷入了尴尬境地。

    曹毅担忧的看着眼前乱哄哄的一幕,叹了口气道:“怎么办?走不动恐怕会耽误时辰啊……”

    这时满头大汗的礼部官员也一脸惶急的走到萧凡马前,不安的道:“伯爷,这样下去不行啊,仪仗若再不启行,吉时便要错过了……”

    曹毅也急了,眼中凶光一闪,恶狠狠道:“要不干脆叫弟兄们甩鞭净街吧,吉时可不能耽误,这是关系你一辈子的事……”

    萧凡摇头道:“不行,百姓诚心来道贺,若让弟兄们打人开道,我的名声也臭大街了,而且恐怕还会被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史言官们参劾……”

    曹毅急道:“那怎么办?”

    萧凡长长叹气:“还能怎么办?疏导交通呗……”

    于是萧凡无奈的下了马,亲自领着一群锦衣校尉走到仪仗队伍的最前方,朝百姓们拱手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感谢你们的道贺,萧某感激不尽,还请各位让开一条道路,让送亲的仪仗通过,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各位麻烦配合一下吧……”

    说着萧凡便当先往前走,一边大声嚷嚷道:“让一让!让一让!别挡着!仪仗,继续往前走,后面的人都跟上!人多小心扒手……”

    “父老乡亲们,别围着啦,天色不早,赶紧回家收衣服奶孩子去,很多事等着你们做呢,热闹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啊!……”

    “…………”

    队伍在萧凡的指挥下,开始慢慢朝前蠕动,百姓们大部分都很自觉的让开,还有一小部分堵在路中不肯走的,也被凶神恶煞的锦衣校尉两眼一瞪,吓得立马闪到了一边,道路很快便恢复了畅通。

    萧凡站在队伍的旁边,眼看着送亲队伍行走的度渐渐加快,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忽见队伍又不动了。

    萧凡这下有些气急败坏了,粗红着脖子赶紧几步跑到队伍最前面,气道:“怎么回事?怎么又停下了?”

    前面开道的锦衣校尉气冲冲的指了指路中央,却见一辆骡车横停在路中,那拉车的骡子怎么挥鞭子楞是不肯动弹一下,急得赶车的大汉浑身直冒冷汗,生怕这群神色不善的锦衣校尉等得不耐烦,一刀把他剁了。

    萧凡焦急的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再耽误不起。于是他匆忙跑到大车前,大怒道:“怎么回事?我结婚你弄辆骡车挡路中间,你故意来砸我场子的是吧?”

    赶车的汉子被吓坏了,指着骡车半晌讷讷不敢出声儿。

    萧凡刚凑近,便闻到一股刺鼻的味儿,不由皱了皱眉头,随手拉过身旁一名锦衣校尉,然后指着锦衣校尉的脸对赶车的汉子命令道:“吹!”

    赶车的汉子一楞:“啊?”

    汉子一张口,锦衣校尉也皱了皱眉。

    萧凡问校尉:“你闻到什么了?”

    “大人,闻到酒味儿了。”

    萧凡脸色一变,狠狠道:“酒驾,拘留十五天,骡车扣下,十五天后还给他,来人,把这汉子和骡子全部拿下!”

    众校尉轰应,然后一涌而上,道路很快又恢复了畅通。

    …………

    …………

    看着送亲的仪仗一路浩浩荡荡往萧府开去,萧凡和曹毅站在路边终于松了口气,神色轻松的相视一笑。

    “这下应该不会耽误吉时了……”萧凡站在路中远远看着已走得快消失不见的仪仗队伍,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就像行了一次善举似的,内心很充实。

    曹毅古怪的瞧了他一眼,然后揉着鼻子慢吞吞的道:“萧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萧凡一楞:“什么不对劲?”

    曹毅忍着笑,悠悠道:“郡主的鸾驾过了,仪仗队伍也看不到影子了,吉时也不会耽误了,可是……郡主进了萧家的门,谁跟她拜堂呀?”

    “我呀!”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现在还站在这里跟没事人似的?”

    萧凡轻松的神色顿时变了,睁大了眼睛楞楞盯着曹毅看了半晌,然后扭过头,望着前方早已看不见影子的仪仗队伍,英俊的面孔瞬间扭曲得如丧考妣。

    “停……停一下,我还在这里呢!”萧凡的声音变了调儿,朝前方遥远的大街尽头带着哭音大喊道。

    “马呢?我刚刚骑的马呢?”

    “已跟着仪仗走了。”

    “靠!那还等什么呀,咱们赶紧追吧!”萧凡泪流满面的直跺脚。

    于是,人潮喧闹的大街上,一个穿着大红色吉服的新郎官和一个满脸胡子的虬髯大汉跟疯了似的,一路跌跌撞撞朝前狂奔而去……

    “这些人办事太不着调儿了!难道他们就没现少了点什么吗?”路上萧凡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抱怨。

    曹毅没好气的哼道:“我看不着调儿的人是你才对,你说你好好一新郎官,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郡主仪宾,用得着你亲自下去疏通道路吗?”

    萧凡悲愤道:“我那不是心里着急嘛……”

    二人一边埋怨一边跑,待跑到萧府大门前时,两人已累得快断气了。

    萧凡心中的悲愤之情愈盛,结婚的见得多了,结得像自己这么荒诞的,倒是从没见过,今日自己给自己开了眼界。

    二人弯腰扶着膝盖喘了许久的粗气,这才直起身子,结果一看之下,二人又傻眼了。

    只见仪仗已浩浩荡荡进了萧府,郡主的嫁妆也都抬了进去,大门前却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盛况当前,人山人海,气势非常磅礴,将萧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

    萧凡和曹毅对视一眼,现彼此眼中满是苦涩。

    二人咬了咬牙,一横心跟冲锋陷阵似的,钻入了人群中,萧凡挤在人群里,像一叶怒海中的扁舟,随着人浪左摇右摆,凄惨狼狈之极。

    “快让开!让我进去!我有事儿呢,你们别挡在门口呀!”萧凡努力在人群中伸直了脖子气急败坏的仰天大喊道。

    另一边也遥遥传来曹毅的怒吼:“老子是锦衣卫千户!你们他娘的给老子让开!不然把你们全都抓进……啊!谁?谁踹老子?站出来!”

    萧凡欲哭无泪,像只泥地里的泥鳅似的,使劲往前钻着。

    “让开!你们让开!今儿萧府里这喜事缺了我指定办不成!”

    围观百姓纷纷嗤之以鼻道:“你谁呀你?人家成亲,缺了你难道就不成亲了?简直狂妄!”

    萧凡大怒,浑身使劲一抖,奋力将身边的百姓挤到一旁,露出尺余空地,然后指着自己大红色的吉服,带着哭腔悲愤道:“我狂妄?我狂妄?老子是新郎官!缺了我,你叫里面的人成亲试试!”

第一百六十章 洞房之夜

    萧府门前的混乱还在继续,萧凡在府外满怀悲愤往里挤的时候,萧府的前堂也是一片喧嚣混乱。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现不对,一切就绪,就等两位新人拜堂的时候,人们这才现,刚刚热心指挥交通的新郎官不见了!

    萧府顿时大乱,一众前来道贺的大臣,还有府里的下人和随同送亲的锦衣校尉们慌了神,满府到处寻找萧凡的踪影。

    江都郡主穿着凤冠霞帔,头上盖着大红的喜字盖头,被宫女墨玉搀扶着却惊恐惶急的四下摸索,声音凄然无助:“萧凡人呢?他人呢?墨玉,他是不是反悔了?他是不是突然不想娶我了?他是不是逃婚了?”

    墨玉一边温言安慰,一边猛翻白眼。

    女人啊!陷入深爱中的女人总是如此失控,更疯了似的,而且想象力特丰富。

    前来观礼的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现任左军都督府事的李景隆,兵部尚书茹瑺等朝中大臣也急得直跺脚,他们想不通这位萧大人怎么经常出这种状况,好好的成个亲吧,半路也出幺蛾子,这样的男人实在……

    反正李景隆觉得,如果他是女人的话,肯定不乐意嫁这种经常出状况的男人。

    茹瑺肥胖的身躯艰难的扭动着,神色颇为焦急,跺着脚对堂外的几名锦衣卫百户道:“你们的上官不见了,还不赶紧派人四处找找?都楞在这里干什么?”

    百户们哭丧着脸回道:“整个萧府都找过了,根本没人看见指挥使大人……”

    众人慌乱之时,还是翰林学士解缙站出来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你们怎么不到府外面找找呢?也许萧大人没跟上仪仗,被你们抛到后面根本没进府呢……”

    乱哄哄的前堂顿时寂静下来,人人睁着大眼惊异的望着解缙。

    解缙一直比较低调,被这么多人围观,顿时有些心虚的干咳了几声,忸怩着垂下了头。

    随即忽然想到自己好象没说错什么话呀,于是他又抬起头,挺起胸,理直气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李景隆拍着他的肩大笑道:“对!太他娘的对了!以萧大人的性子,这么不着调儿的事还真有可能干得出来,还是咱们的解学士脑子管用啊……”

    前堂内的大臣和宾客们闻言纷纷赞同。

    解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谦虚,然后他抬起头,眼中有一种深邃的光芒闪闪而动,慢悠悠的道:“……我当年成亲的时候,也被送亲的队伍甩得远远的,那晚差点让别人帮我入了洞房,唉……噫吁嚱!好险呐!”

    众人恍然,于是同情的向解缙报以宽慰的笑容。

    解缙大受感动,急忙客气的…回礼。

    …………

    …………

    十几名锦衣校尉刚走出萧府大门准备寻找萧凡,便听到门口有人正气急败坏的大叫:“让开!快让开!我结婚你们都凑门口看什么热闹?……你们看热闹也得让我先进去呀!堵在我家门口算怎么回事儿?”

    众校尉一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凝目望去,却见一名穿着大红色吉服的男子正在人群中起伏不定,如怒海扁舟,忽隐忽现,很是狼狈。

    校尉们大吃一惊:“指挥使大人!”

    接着校尉们纷纷拔出腰间绣春刀,大喝道:“锦衣卫办差,闲人退避!违者缉拿入狱!”

    轰的一声,看热闹的人群吓得四下逃散,萧府门前冷落车马稀,只剩下衣衫凌乱,头披散,一脸无助落魄的萧凡和曹毅二人,神情狼狈的站在萧府门前正中。

    校尉们急忙上前施礼道:“指挥使大人受惊了!”

    萧凡幽幽叹了口气,把手无力的搭在身旁一名校尉的肩上,无限感慨道:“啥都别说了,关键时刻还是组织靠得住啊……”

    校尉们:“…………”

    萧凡抬起无神的双眼:“里面拜堂了吗?没人冒名顶替我吧?”

    校尉们:“…………”

    萧凡的到来令府内宾客们颓靡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振。所有人皆自真心的欢迎他的到来,毕竟大家都不算是很特立独行的人,像成亲之日新郎官不见人影的事情,没有人能接受得了……

    偏离了方向的大喜事终于回到了正轨,众人大感庆幸,最庆幸的人当然要数江都郡主了,她头上蒙着盖头,摸摸索索的走到萧凡身边,抓着萧凡的衣袖死也不肯松手,然后放声大哭,悲凄得令人心有戚戚然。

    萧凡堆起笑脸一边忙着跟前来观礼的大臣们应付着“同喜同喜”之类的场面话,一边又充满对江都郡主温声安慰,忙得一塌糊涂。

    前堂顿时又陷入一片混乱中……

    两位主角都到齐,于是按民间的习俗开始拜堂。

    三拜之后,刚才哭得伤心悲怆的江都郡主羞答答的被送进洞房,而萧凡则留下来继续招待前来道贺的朝中大臣和宾客。

    酒意酣畅之时,曹毅凑在萧凡耳边轻声道:“大臣们来得不多,还有一部分只送上了贺仪,人却没到,春坊讲官黄子澄还有朝中那些清流大臣们连贺仪都没送,一句表示也没有。”

    萧凡端着酒杯笑容不变,眼中却飞快闪过一抹阴沉之色。

    清流与奸臣的对立,胜负得失非一朝一夕之事,他们连表面的官场功夫都不愿做,看己与那些所谓的忠臣们的关系当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下一步该展自己在朝堂中的势力了,朱元璋驾崩近在眼前,若任由那些心怀忠君实则误君的酸腐大臣们占据了朝堂的话语权,朱允炆的皇帝宝座必然不可遏止的被朱棣推翻,而自己的下场,恐怕也会很不妙……

    萧凡现在已不是孑然一身了,他的肩上有了责任,他有朋友,有妻子,将来还会有孩子,这些责任压在他肩上沉甸甸的,行事之间更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为他若有一步行差踏错,在这个动辄株连家人的年代,会给自己的家庭带来不可弥补的损失和灾难,这是他绝对不想看到的。

    为了自己,为了妻儿,也为了跟朱允炆的朋友之义,有些人不该出现在朝堂的,就让他们消失吧!贬官,下野,流放,甚至杀了他们,这些事情做起来对萧凡来说并没有任何愧疚,他一直觉得,一个人为了家庭,做出任何丧尽天良的事都是值得原谅的,善良只是个相对而言的词汇,在那些忠臣眼里,也许自己是个杀十次都不冤枉的国贼,但在自己的妻儿眼里,自己就是天,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就是她们的一切,她们甚至不愿看到自己掉一根头。

    有这样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自己在外面纵然是被千夫所指那又如何?只要她们给自己一个温暖的眼神,他就敢让朝堂血流成河!

    萧凡眼中的阴沉渐渐化为坚定,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哈哈一笑,站着跟曹毅碰了一杯,豪迈道:“虽千万人,吾往矣!杀一即是罪,屠万却为雄,曹大哥,可愿与小弟一起落个千古骂名?”

    曹毅看着萧凡眼中的深沉之色,渐渐似有所悟,他也豪迈的哈哈一笑:“骂名就骂名,将来老子死了埋在地里,骨头都化成灰了,后人骂我又怎样?能啃了老子的鸟去?”

    二人碰杯,一口饮尽,然后相视一笑。

    萧凡大婚,府中席开数十桌,前来道贺的大臣和宾客一直闹到深夜才纷纷醉醺醺的告辞而去。

    萧凡醉了。

    不善饮酒的他,今日人逢喜事心情大畅,被宾客灌了一通下来,早已醉得不醒人事,被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架着,吃力的抬回了他和江都郡主的卧房中。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

    身着凤冠霞帔,头上仍旧蒙着盖头的江都郡主,正怀着紧张和羞怯的心情,忐忑不安的坐在床沿等着心上人儿来掀她的盖头。

    听到门外脚步声响,江都一惊,芳心顿时慌乱起来,一直未曾平复的心情,此刻愈惊惶。她双手使劲拧搅着衣角,纤细的指骨骨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了白,小鹿般乱撞的心跳声在耳畔扑扑作响。

    他……终于来了!他要掀我的盖头,然后……与我做那些……羞死人的事么?他会不会很粗暴?将来他会不会待我好?

    江都郡主心乱如麻,一堆紊乱的念头同时浮现脑海,越想越不安,越想越紧张。

    门外的脚步声渐近,萧凡醉酒仍在不停的叫嚷着“再来一杯”之类的胡话。

    江都郡主一惊,急忙自己掀开盖头,见萧凡醉得东倒西歪,俊脸通红,被两名府里的丫鬟搀扶着,嘴里犹自咕咕哝哝,醉态可掬的模样令人噱。

    江都郡主急忙接过萧凡的一只臂膀,将他扶在床边坐下,柔声道:“你……你怎么喝成这副模样?”

    萧凡抬起惺忪的醉眼,瞧着烛台下面貌绝色的江都嘿嘿一笑,大着舌头道:“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你说,咱们今日算是哪一喜?”

    江都郡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洞……洞房之喜!”

    萧凡哈哈笑道:“错了!”

    江都郡主好奇道:“难道不是洞房之喜吗?”

    萧凡醉眼顿时浮上色色的光芒,嘻嘻笑道:“其实咱们今日……算是久旱逢甘霖之喜……”

    “此话怎讲?”江都郡主一时褪了羞怯,很有求知欲的问道。

    萧凡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是久旱之身,今日得偿所愿,正好逢上你那里的涓涓甘霖,此所谓**女爱,阴阳交济,泰也!所以,咱们今日这叫久旱逢甘霖……”

    “呀!你……你真是……”江都郡主听得萧凡醉言醉语说着这些yin秽的话,顿时羞得霞染双颊,又羞又气的,恨不得狠狠泼他一脸凉水让他醒醒酒。

    挥手命两名忍笑忍得很辛苦的丫鬟退下,江都郡主起身关上了房门。

    转过身时,却见萧凡已经仰面躺在床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见他醉得不省人事,江都郡主羞怯紧张的心情稍褪,随即心头又浮起淡淡的失落。

    每个女人对自己人生只有一次的洞房都是充满了期待的,可惜今夜她的洞房,很明显,一夜无话。

    悄然叹了口气,江都郡主走到萧凡身前,金枝玉叶之体的她,弯下腰将萧凡的外套和鞋子脱了,然后将他的头小心的放在新床的枕头上。

    看着睡梦中的萧凡,他那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他那长长的睫毛,江都郡主心中又浮上了几许欢喜,这个英俊温柔,风度翩翩的男子,将来就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天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女人有了归宿的感觉,幸福得无以复加,比起待在那华丽而冰冷的昭仁宫里的日子,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一般。

    睡着了的萧凡不复往日的儒雅,悠长平静的呼吸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江都郡主小心翼翼的趴在萧凡身边,双手托着香腮,第一次如此今距离的端详着心上人儿的相貌,越看心中爱意越深。

    悄悄伸出了手,江都郡主带着几分调皮意味的轻轻拧了一下萧凡的鼻子,喃喃道:“你这坏东西!叫你喝这么多酒!叫你坏了咱们的洞房之夜!坏死了你!”

    纤手还没收回,却忽然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江都郡主花容失色,吓得惊呼一声,仔细一看,原来是萧凡抓住了她,一双原本醉意惺忪的眼睛此刻已然睁开,黑亮清澈的眸子正笑意莹然的瞧着她。

    “你……你不是醉……醉了吗?”江都郡主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萧凡嘿嘿一笑,悠然道:“男人这辈子可以喝醉的时候很多,但绝对不能在洞房的那天喝醉,丢下绝色倾城的新娘子独守长夜,如此暴殄天物,会遭天谴的……”

    江都郡主闻言顿时羞得红晕布满俏脸,又羞又气的轻轻捶了他的胸一下,娇嗔道:“你太坏了!装模作样跟真的似的……”

    萧凡嘿嘿笑道:“我又不傻,那些大臣宾客们灌酒,我若不装出醉了的样子,今日非得趴下不可,丢下娇妻独守新房,我还是男人吗?”

    江都郡主讷讷道:“你……你纵是没醉,便待如何?”

    萧凡敛起笑容,反手握住她的手,深深道:“你我已拜了堂,从今日起,我们是夫妻,你我之事以往受过那么多挫折磨难,今日能终成眷属,委实不易,江都,你是我夫人了,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让你一直幸福的活到老去,让你将来老了临终时回忆起你的一生,你会带着笑容安详无憾的离开这个世界……”

    江都郡主俏目顿时浮上感动的泪光,定定瞧着萧凡许久,哽咽道:“相……相公,今生能嫁相公为妻,妾身此生于愿足矣,我心似君心,今日起,妾身的一生便是为相公而活……”

    江都的表白,也令萧凡感动不已,他动情的握住江都的手,深深唤道:“娘子……”

    “相公……”

    “……脱衣上床吧!”

    “…………”

    焚琴煮鹤,莫此为甚!

    江都真想反手抄起床边八仙桌上的铁制烛台,然后狠狠给他来上一记,把这满脑子只想着洞房的相公抡晕拉倒……

    萧凡却不客气,忽然伸手将江都往怀中一拉,江都惊呼一声,待她反应过来时,整个娇躯已被萧凡压在身下,如此近距离的与心上人接触,江都羞得几欲晕厥,双手不自觉的抵在萧凡的胸膛上,不知该推开他还是该迎合他,一时之间方寸大乱。

    闻着心上人身上散出来的淡淡酒味和浓郁的男人气息,江都心中的紧张感徒然升高,欲拒还迎的软软推了几下,终于还是羞怯的闭上双目,等待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忽然,江都又猛地睁开眼,略显激烈的挣扎了几下,急促的喘着气道:“相公……相公!等一下,咱们还没喝……合卺酒……还没行‘合髻’之礼呢,相公……啊!不要”

    萧凡酒意上涌,心中**徒然高涨,一双色手在江都柔软的娇躯上肆意爱抚摸索,呼吸越急促,这个关键的时刻,哪还顾得上什么合卺酒之类的形式,对江都的提醒充耳不闻,犹自埋头苦干,急不可待的解着她的衣裙,忙得不亦乐乎……

    江都此时也渐渐情动,呼吸跟着他一块儿急促起来,理智慢慢流失,脑中只剩下与心上人一起缠绵抵死的**,喜气洋洋的新房内一片寂静,沉默中只听得阵阵粗重的呼吸,还有带着几分娇羞的轻轻喘息,房中一片春意盎然……

    二人理智已完全失去,身上的衣物也全部被剥落,随意的抛在床外,萧凡望着烛光下江都郡主白皙娇嫩的肌肤,那高挺的**,修长的**,还有她那情动到深处不自觉出的轻轻呻吟声,萧凡心旌一阵激荡,正待提枪上马,肆意驰骋之时……意外却不期而至。

    宽大柔软的床沿边,忽然传来一阵“卡卡”的响动,寂静的新房中,近在咫尺出这样的声音,令二人毛骨悚然,满腔**顿时化为乌有。

    二人惊愕扭头望去,却见昏暗的烛光下,一道小巧袅娜的身影正静静的蹲在床沿,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床上纠缠成一团的二人,眼中充满了强烈的求知欲和一副“原来如此”的了悟神色。

    光溜溜一丝不挂的萧凡和江都二人呆楞住了,三人互相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江都忽然出一道声震九宵的惊恐尖叫声,萧凡也跟着“啊”的一声大叫,接着二人忙不迭的开始抢着床上的被子,将自己的身躯死死遮住。

    “画眉……你,你怎么进来的?”萧凡又急又气。

    萧画眉嘻嘻一笑,然后好整以暇的指了指虚掩的窗户,接着手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一颗瓜子落进她小小的嘴里,卡的一声脆响,瓜皮轻俏吐出,干脆利落。

    萧凡有点想哭……

    她偷窥我的房事,她一边看还一边磕瓜子……她以为这是戏台下看戏听曲儿么?

    “你……进来做什么?”萧凡浑身无力的道。

    萧画眉很认真的道:“学习一下,学会了将来用得上……”

    萧凡的泪水顿时涌出了眼眶……

    这孩子,打小就懂事……

    “相公,你们怎么不继续了?”画眉纯真得像个无辜且无害的天使。

    “相公,相公今日不行……”萧凡流着泪道。

    “为何不行?”

    “我……大姨爹来了!”萧凡咬牙切齿。

    最近大家都问为何我每天的更新时间总比前一天推迟一两个小时。

    这里做个解释啊,我家楼下现在正在搞基建,施工时那些推土机,打桩机,还有这个那个的机器出的巨大噪音让我快疯了,平时花8个小时能码完的章节,现在可能要多花两个甚至三个小时才行,码字的环境极度恶劣。

    这是原因,请大家体谅我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还坚持每天不断更,自认为我已经尽力了。谢谢大家的理解!

    还有个不幸的消息,楼下了通知,明天早上8点到晚上8点,因为施工的原因,暂时断网,所以……明天的更新可能要到晚上8点以后了。。

    不多说了,都是眼泪啊。。。理解万岁!V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奸臣再聚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

    萧凡深深觉得老祖宗实在太有智慧了,估计明这句话的人洞房时的遭遇也跟他一样悲惨。

    洞房里,旖旎的气氛被画眉这么一折腾,全变了味道,变得非常的尴尬。

    古往今来,有几个人洞房的时候会出这种令人欲哭无泪的状况?

    也许有吧,但人家肯定不好意思在史书里说。

    反正萧凡觉得,如果将来哪个史官敢把他今晚的事情记在史书上,萧凡肯定会杀人灭口,史官知道得太多了!

    洞房内,三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半天,久久无言……

    江都郡主俏脸已变成了猪肝色,紫红紫红的,此刻的她,很想找根绳子上吊……

    萧凡和江都死死抓着被子两角,江都更是连整张俏脸都埋进了被子,像只风暴里的鸵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缓她心中的羞怯。

    “相公……你今日真的不行?”画眉眨巴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纯洁的模样。

    “真的不行!”萧凡很诚恳的回答她。

    男人不能说不行,很伤自尊的,可此时此刻,除了说不行,萧凡还能说什么?

    画眉委屈的嘟起小嘴:“可是……人家今日特地来学一下怎样洞房的,你不行那我还怎么学呢?”

    萧凡此刻和胯下的小萧凡一样垂头丧气,还不得不堆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安慰道:“真是个好学的好孩子,其实这件事情你现在不必知道,再过几年学也不晚的……”

    画眉很乖巧的“哦”了一声,然后失落的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去睡吧……”

    萧凡松了口气,一扫方才的颓靡之势,顿时变得眉开眼笑,忙不迭道:“对对对,快回去睡觉,早睡早起才是乖孩子……”

    画眉站起身,很是失落的准备往回走。

    萧凡高兴坏了,男人的长处是什么?现状况后能够立马解决状况!比如现在,画眉的出现是个状况,而萧凡把她哄回去睡觉,就是解决状况。

    萧凡觉得很有成就感,这个状况的解决,让他感到今晚与江都郡主的洞房还是有希望的,想到这里,下面的小萧凡立马适时抬起头来,变得斗志高昂且跃跃欲试,形状十分的狰狞。

    眼巴巴的注视着画眉往外走,萧凡的目光热烈且期待,他多希望画眉走出个虎虎生风,一日千里啊……

    谁知画眉刚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

    萧凡期待的目光又马上变得依依不舍。小丫头正是心理敏感脆弱的年龄段,不能伤了她的心。

    画眉黑亮的眸子望定他,目光中有种希冀的神采。

    “相公,你今日……真的不行?”

    萧凡的回答诚恳且深沉:“画眉,你要相信我,相公今天真的不行……”

    画眉失落的眼神顿时振奋起来,黑亮的眸子闪闪光,她拍着手雀跃道:“太好了!既然相公今日不能洞房,那我也睡这里吧,相公给我讲故事……”

    萧凡诚恳的表情瞬间凝固:“…………”

    躲在被子里一直不敢出声的江都郡主却突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萧凡的脸色却渐渐变黑,黑得跟锅底似的……

    画眉小脸蛋上又浮上失落的神情:“相公,你不愿意啊?”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萧凡咬牙切齿的迸出几个字。

    画眉顿时高兴了,她欢呼一声,两下蹬掉了鞋子,身手非常利落的滚到大床上,然后大方的脱去了湖绿色的比襟春衫,露出一件绣着娃娃抱鲤鱼的可爱小肚兜儿,将自己塞进被子,紧紧抱住了萧凡的一条手臂。

    钻进被子的那一刹,画眉的俏脸飞快闪过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光芒,光芒一闪即逝,很快又恢复一派无辜纯真的模样,像个不通世故的纯洁孩子。

    可惜,这抹光芒恰到好处的被眼尖的萧凡捕捉到了。

    萧凡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女人啊,这就是女人!嘴上说着不吃醋,可这世上哪有真正不吃醋的女人?

    画眉这丫头年纪不大,心思却挺重,今晚这是存心搅场子来了。

    画眉抱着萧凡的手臂,满足的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支起粉嫩鲜藕似的胳膊,朝躲在被子里的江都郡主道:“姐姐,打扰了你和相公洞房,你不会怪我吧?”

    江都郡主急忙将藏在被子里的螓露出来,带着几分惶然的摇头道:“不怪,当然不怪……你,你别叫我姐姐,你比我进门早,应该是我叫你姐姐才对……”

    萧凡叹气道:“大家都光溜溜的,就别客气了,以后咱家不搞那些地位身份的说法,不必分大来你们都是同种同宗的堂姐妹,画眉还小,就叫江都姐姐吧……”

    萧家家主一句话,便给萧家的称呼问题下了结论。

    二女互视一眼,同时乖巧的点头应了。

    画眉摇着萧凡的手臂,娇声央求道:“相公,讲故事,讲故事……”

    江都紧紧抿着嘴唇,想笑又不敢笑的望着欲哭无泪的萧凡,嘴角弯得像一轮新月。

    春夜良宵,被子里二女一左一右抱着自己,活色生香,多么令人心旌激荡画面啊……

    可谁能体会到萧凡此刻的心情呢?

    长长叹了口气,萧凡哭丧着脸,万分颓然的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两只没穿衣服的小兔子正准备洞房,结果一只大灰狼跑出来添乱,人生真是充满了悲剧啊……啊!好好听!不准掐我!”

    第二天上午,朝中数位大臣相携而来,登门拜访萧凡。

    挂着黑眼圈,不停打着呵欠,精神十分萎靡不振的萧凡将众位大臣迎进了内堂。

    众人按主宾坐定,看着不停打呵欠的萧凡,众臣面面相觑,接着纷纷露出了悟的笑意。

    兵部尚书茹瑺品级最高,他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呵呵一笑,道:“萧大人昨日辛苦,我等今日登门,再贺大人新婚之喜,来得却是有些冒昧了。”

    萧凡急忙道:“茹大人客气了,各位同僚的心意,下官感激不尽,铭记五内。”

    翰林学士解缙与萧凡认识日久,倒也渐渐消退了对他的畏惧之心,闻言嘿嘿一笑,道:“天子圣恩,同时将两位郡主下嫁大人,破了历朝历代的先例,足可见天子对萧大人的重视,我等尽皆羡慕万分呐。”

    萧凡谦虚的摆手:“浮云,神马都是浮云……”

    众人:“…………”

    这家伙谦虚起来的样子好可恨呐!

    茹瑺小而圆的眼睛飞快的扫了一眼众人,然后捋着颌下几缕清须,笑道:“萧大人倒是比老夫更客气,呵呵,新婚燕尔,却被我等闲人打扰,我们委实来得有些煞风景了……”

    解缙接过话头,不怀好意的笑道:“瞧萧大人这副没睡醒的样子,一看就是*宵苦短,行乐未够的模样,没准萧大人心里此刻正在骂咱们不识趣呢……”

    众臣纷纷大笑不已。

    萧凡也笑,笑得很勉强。

    *宵苦短?还行乐未够?

    说了一整晚的故事,俩老婆越听越来精神,萧凡嘴皮子都说干枯了,直到天亮了才肯放过他,这样的洞房花烛夜,能叫“*宵”吗?

    “咦?萧大人,你虽面上带笑,可眼中却有泪光闪动,这是为何?”曹国公李景隆眼尖,好奇的问道。

    “我……”萧凡咬着牙道:“*宵太快乐,我这是喜极而泣!”

    众臣纷纷点头,齐声道:“羡慕呀,羡慕呀!”

    萧凡泪流满面:“…………”

    …………

    …………

    闲话说过,茹瑺习惯性的抚着他那圆滚滚的大肚皮,沉吟了一阵,道:“今日冒昧前来拜访萧大人,委实是不得已啊,大人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乃天子最宠信的臣子,如今天子……天子龙体有恙,我等身为大明忠臣,皆为天子担心不已啊……”

    萧凡微微一楞,看着内堂散坐着的茹瑺,解缙,还有兵部侍郎齐泰,户部尚书郁新,左军都督府事李景隆等人的神色,萧凡脑子飞快转动,随即很快明白这些人今日的来意。

    朱元璋的身体越来越差,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驾崩已是早晚的事,将来新皇登基,朝中必然会有一番极大的人事变动。

    政治权力的分配,可不像吃生日蛋糕那么随便,谁多吃一口,谁少吃一口都无所谓,事实上从古到今,伴随着统治者新旧交替,那个时候的权力争夺往往也是最激烈最残酷的时候。

    萧凡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是新晋伯爵,与太孙朱允炆交情莫逆,深得新老两代帝王的看重,再加上他昨日又娶了两位郡主,已是朱家的外戚身份,可以肯定,将来无论朝堂的权力如何争夺,获益最大的,必然是萧凡这个刚入官场才不过半年多新丁,将来最受新皇信任的,也必然是他。

    可以说,权力的争夺还未开始,萧凡已成了内定的最大赢家。

    大臣们都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当然要跟着赢家走,如此才能保证自己在朝堂权力重新分配时最大限度的获得好处,或者维持现状。

    这就像赌博时跟着运气武动乾坤 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 神印王座 遮天 将夜 凡人修仙传 杀神 大周皇族 求魔 修真世界 官家 全职高手 锦衣夜行 超级强兵 仙府之缘 造神 楚汉争鼎 不朽丹神 最强弃少 天才相师 圣王 无尽武装好的赌徒下注是同一个道理。

    想清楚了这些,萧凡心中一动,他们需要自己,自己何尝不需要他们呢?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侍郎,翰林学士,世袭国公……

    这些可都是朝中掌握莫大权柄的人啊,有了他们的帮助,与他们结成一个利益相关的团体,形成一股属于自己的朝堂势力,渐渐消弱甚至排挤朝中清流的影响,让自己掌握话语权,那么自己那些理想抱负不就可以实现了吗?

    可是……用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他们真心愿意跟自己绑在一起呢?

    萧凡喟然而叹:“*光依旧明媚……”

    解缙眼皮一跳,赶紧接口道:“……忠臣继续开会,忠臣!不是奸臣!”

    家里又停电了,这一章我是在网吧码出来的。

    说句实话,我码字这么久,今天是头一次码得这么痛苦,那嘈杂的环境绝对不适合码字,也不知道质量如何,会不会挨骂。。。

    听书友的建议,我还是弄个oRd2oo7码字吧,就算停电也能保存文档的。V

第一百六十二章 势力渐成

    忠臣聚在一起,那叫志同道合,奸臣聚在一起,那叫结党营私。

    同样都是聚会,奸臣的待遇明显差了许多。

    这也是从古至今没人愿意当奸臣的原因之一,就像评职称似的,忠臣们都评上北大教授了,顶着教授的光环一天到晚喷着诸如“百分之九十的上访者都有精神病”之类的狗屁言论,可人家是教授啊,说出来的话被蒙上了一层学术的耀眼光芒,哪怕是一坨狗屎也立马变成了黄金。

    相反,如果这话是一个普通的乡村民办教师说出来的,估计他半夜就会被人点了天灯。

    名分确实是个必须重视的东西,它让品性卑鄙的人披上了一件大义的外衣,在圣洁光辉的庇护下,肆无忌惮行着卑鄙恶毒之事,哪怕是丧尽天良,亦被冠以“正义”之名,毫无任何愧疚。

    这就是名分的魅力所在。有了名分的笼罩,就算杀人全家,那也是高尚无私的。

    这也是解缙急着拦住萧凡话头的原因。

    他们太想当一个忠臣了,这个名分对他们很重要,或者说他们本来就认为自己是忠臣,别人敢骂他们奸臣,他们就敢捅刀子。

    萧凡略略扫了一眼内堂里坐着各位大臣,现他们尽皆望着自己,目光充满了急待被认同的神色。

    萧凡不由暗叹,世间为名所累者,岂只忠臣而已?奸臣也都有向善的心呐所以说做妖就像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他就不再是妖……

    轻叹口气,萧凡无奈道:“好吧,就算咱们都是忠臣吧……”

    茹瑺顿时不满道:“萧大人,你这是什么话?老夫可不敢苟同什么叫‘就算咱们都是忠臣’?咱们本来就是忠臣”

    众人立马飞快点头附和,并同声谴责萧凡这种自暴自弃的言论。

    萧凡在大家的谴责下惭愧的低下头,然后面容一肃,斩钉截铁道:“对咱们本来就是忠臣如假包换的忠臣谁敢说咱们是奸党,咱们刨了他祖坟把他祖母拖出来日一遍”

    众人闻言终于心满意足,皆曰此言大善,同日,同日……

    萧凡满头黑线,郁闷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我要跟你们说什么吗?”

    茹瑺呵呵笑道:“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都是忠臣,忠臣说什么都是正确而且正义的,这就够了……”

    萧凡默然无语:“…………”

    这帮家伙想当忠臣想疯了……

    …………

    …………

    “天子病恙,这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萧凡语气沉痛的环视大家,这话有点昧良心,老朱三番两次差点杀了他,萧凡巴不得他早点完蛋,不过这个真实的想法可不能乱说,会掉脑袋的。

    众臣动作一致的点头,人人面上皆是一副沉痛的神色。

    茹瑺更夸张,小而圆的小眼睛眨巴两下,楞让他挤出两滴依依不舍的眼泪来。

    萧凡心中冷笑,朱元璋如此嗜杀,洪武朝大臣的性命是最得不到保障的,这些大臣们肯定也巴不得朱元璋早点死了才好。

    现在的人心多脏啊一个个口是心非,道德底线降到什么地步了?

    萧凡暗自嗟叹人心不古……

    “当今天子乃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圣明天子,功盖三皇,德被五帝,可惜老天无眼,竟让天子受此病痛折磨,我身为大明天子最忠心的臣子,一想到天子病重,我就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恨不得以己身代天子受苦才好……”萧凡语带哽咽,一副沉痛悲伤的表情。

    众臣神情渐渐凝固:“…………”

    这马屁拍得,啧啧……

    萧凡面色不改,仿佛他只是说了几句人人皆知的大实话。

    对众人的鄙夷眼神视而不见,萧凡缓缓道:“……然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天子抱恙,怕是时日不多,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的承继,为了我大明正统的延续,我等还须早做绸缪,以免来日天子病情加重,我等臣子来不及准备,朝中会生大乱……”

    众人闻言神情一振,纷纷抬眼紧紧盯着萧凡。

    终于说到正题了,萧凡如今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看似不大,甚至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但这个职位却是天子最信任的,锦衣卫是个很敏感的特务组织,直属皇帝统领,只对皇帝一人效忠,历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臣子,无一不是天子近臣,最受天子宠信。

    从萧凡升任锦衣卫指挥使以后,朝中的大臣便渐渐体味出天子对萧凡的态度了。

    天子前些日子对萧凡喊打喊杀的,除了萧凡确实惹恼了天子的关系,天子心中还是有另一番思量的,既要杀杀这个年轻人锐气,借此机会磨练一下萧凡的心性,打压一下萧凡的意志,让他知道皇权的沉重和威严,由此产生畏惧之心,但同时天子又要重用他,赋予他更大的重任。

    打一棒子再给颗糖,所谓帝王心术,无非如此,恩威并济而已。

    知道了萧凡在天子和太孙心中的分量,众大臣顿时有了数,不出意外的话,萧凡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无论是新老两代帝王面前,萧凡对朝堂的影响都将举足轻重。

    认清了形势的众臣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巴结未来宠臣的大好机会,今日相携前来,多少也带着几分投靠讨好的意思。

    萧凡也渐渐明白了大家的意思,于是微微一笑,道:“各位同僚所思,下官差不多能猜出一二,与各位一样,下官对朝中未来的局势也很担忧啊……”

    茹瑺捋着胡须,轻蹙眉头道:“天子历来勤勉,数十年来早朝午朝从未断过,现在却已改成三日一朝,看来天子龙体堪忧啊倘若天子真的有什么不忍言之变故,太孙年幼,我等当尽全力匡扶才是,不知萧大人对将来的朝局如何看待?”

    萧凡缓缓道:“太孙登基,朝中必然有一番大乱,下官不讳言,在春坊讲官黄大人为的清流大臣眼中,我们这些人都是祸国乱政的奸人,天子尚在时,能掌握和控制好朝堂的平衡,天子若不在,太孙殿下年幼,不足以掌控朝堂,黄子澄等清流大臣必然容不下我等,各位同僚,一场朝争在所难免啊”

    众人闻言眼皮一齐跳动几下。

    萧凡的话说到了他们心里,自从丁丑科案,他们在朝堂上帮萧凡说过话以后,从此算是与清流结下了深怨,虽然表面仍是一团和气,但背地里总是勾心斗角,这些日子来没少冲突过,若天子真的驾崩,黄子澄等一干清流必然会全力动,不惜一切代价排挤他们,以达到清流完全掌握朝堂话语权的目的。

    在座的人都当着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侍郎,这些职位所掌的权力举足轻重,黄子澄若然动清流,必然容不得朝中的奸臣掌握着这么大的权力,肯定要把他们从现在的位置上挤下去,如萧凡所说,一场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朝争在所难免。

    茹瑺神色不变,朝萧凡拱手道:“不知萧大人有何高见?”

    堂内众人皆紧紧瞧着萧凡,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眼神中多了几分急迫的光芒。

    萧凡淡淡道:“他们要争,那便争吧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是最大的赢家,你们知道为何清流一派在朝堂有如此大的势力吗?”

    茹瑺沉吟道:“因为他们占据了朝中太多利害的位置,如六部中的四部,还有左右都御史,翰林院,大理寺等等,都由清流把持,一人所言,百人皆附,朝堂上声势浩大,连天子也不得不敬他们三分……”

    萧凡深沉的笑道:“各位同僚可知清流为何会一呼而百应吗?”

    众人皆不言语,神情却若有所思。

    萧凡接着道:“他们把持朝政,声势浩大,绝非偶然,因为……清流一派有信仰,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

    众人疑惑:“何谓信仰?”

    萧凡笑道:“或者说信仰有点不合适,应该说,他们有着共同的口号,尊儒崇孔,他们要求的一切利益皆以孔孟之言为先导,一切私心皆隐藏在圣人的光辉下,冠以正义之名,所以他们在朝堂上无往不利,挑战他们,就是挑战上古圣贤,就是挑战国学儒术,挑战天下书人的信仰,试问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清流们针锋相对?先从大义上来说,便弱了三分,底气不足之下,谁能争得过他们?”

    众人沉默不语,表情却纷纷有了认同之色。

    “圣人之言嘛,当然没什么不对,我们都是科举出身,都是有功名在身,圣贤的话我们从小到老,早已成了我们说话行事的准则,不过……若是有人拿圣人之言为武器,以满足他的私心利欲,那就是对圣人的大不敬了,如今朝堂的所谓清流就是这样,所以我们与清流格格不入,也是这个原因,圣人是放在心里尊敬的,而不是用他们的言论来攻击政敌的,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一种伪善,伪正义”

    萧凡的话说得众人精神一振,是啊,他们用圣人的话标榜自己,用来攻击别人,这本身就是对圣人的不敬,他们偏偏还理直气壮,如此说来,这些清流才是真正的奸臣啊……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向萧凡投去赞赏的目光。

    “萧大人法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清流的本质,我等闻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众人感佩不已。

    萧凡谦虚的笑,心中却有些震撼。

    这帮家伙真的相信自己这番鬼话了?古代人没那么好糊弄吧?

    老实说,这番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怎么信,太强词夺理了,这几位在朝中打滚多年的官场老油条就信了?

    萧凡不动声色的扫视大家,现众人嘴上说着佩服,实际上却没见多少佩服的意思,那神态基本跟庙里的小和尚念阿弥陀佛似的,很是敷衍。

    细细一想,萧凡恍然。

    这帮家伙在意的不是什么说法,他们在意的是谁领头跟清流对着干,不论萧凡说什么,他们都会附和,隐隐将萧凡抬出来做这个与清流相争的领头人物,让他去出这个头,他们则躲在萧凡身后起哄架秧子……

    这帮老滑头

    萧凡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清流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团结”萧凡缓缓继续道。

    “团结?”众人疑惑的齐声反问。

    “一人有难,八方支援,他们团结起来,才能将清流的影响最大程度的扩张,在朝堂上挥最大的作用,彼此守望相助,清流的势力才会一天天壮大起来……”萧凡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淡淡的笑。

    “各位试想,咱们与清流既然势如水火,是和他们一样抱成团好呢,还是各自为战,各人自扫门前雪好呢?朝中一场争斗近在眼前,各位若想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若还像以前那样各人顾各人,下官可以断言,你们很快会被清流击得一溃千里……”

    看着众人愈悚然的神情,萧凡慢吞吞的补充了一句:“朝堂上的失败,那可是要人命啊,不但丢了自己的命,你的家人,族人,也许都会被祸及,简单的说,失败者的下场,就是被政敌一锅端了……”

    众臣听得浑身冷汗潸潸,与清流的敌对已是在所难免,各自为战还是大家抱成团,是被政敌各个击破,还是团结在一起挥更大的力量,这个问题,似乎不用思考就能做出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同时站起身,齐声道:“我等愿听萧大人安排……”

    萧凡定定看着众人,半晌,忽然笑了,笑得很轻松,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味道。

    属于自己的朝堂势力终于在今日打下了基础,无论这个基础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还是迫于情势而形成的临时联盟,至少这股势力可以为自己所用,这就够了。

    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要避免朱允炆不被清流所误,目前只能借势,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过程并不重要,名声也不重要,只要能达到目的,萧凡不介意用什么方式。

    善与恶,原本只是个相对的词儿。这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善恶,欲证慈悲,并非一定要在菩提树下,修罗屠刀更能突显大慈悲。

    看着众人凛然的神情,萧凡笑眯眯的道:“各位同僚客气了,既然大家如今都绑在一条船上,下官就送各位一份见面礼吧……”

    “什么见面礼?”

    萧凡目光一阵闪动,脸上却笑得如沐春风般和善:“下官的锦衣卫最近与民间商贾合作,接手了一家米行,呵呵,目前还只是小打小闹,不过在锦衣卫的庇护下,日进斗金那是指日可待,各位同僚既然已同坐一船,下官不才,愿以每人一成的干股送予大家,还望各位笑纳……”

    明天破第一次。。。

    不是我,是主角。。

    我破第一次还早。。V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次洞房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次洞房

    众臣一一告辞而去,此次不虚此行,在萧凡的鼓动下不但形成了朝中奸党的联盟,而且还得到了真金白银的好处。

    众人心中对萧凡的好感顿时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萧凡将众人送到门口,一一拱手而别,望着众人满足的背影,萧凡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利益动人心,无论是权力还是金钱,都是他们需要的东西,满足了别人的需要,这个联盟才能长久。

    朱元璋逝世近在眼前,若不趁此机会赶紧扶植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将来朱元璋一死,黄子澄必然不会放过自己,那时自己独身一人的话,恐怕会被他连皮带骨的啃下去,渣都不剩。

    文人杀人,往往一份奏章便可诛人全家,其阴冷恶毒的程度,不亚于战场上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残酷。

    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若不在朝堂上扎下坚实的根基,像参天大树一般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势力枝叶,很容易就会被那些清流大臣们的口诛笔伐害得家破人亡。

    自今日起,萧凡总算稍稍舒缓了一口气,一个因利益和被情势所迫形成的奸党联盟算是成立了,他从此在朝堂上不再是孤身一人与清流对抗,他有了盟军,有了战友,尽管这些战友还不能算很靠谱,至少在新皇登基之前,他们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因为他们都不是傻子,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这个时候只有大家抱成团,才能在即将到来的朝堂风暴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下面一步要做的,是趁朱元璋没死之前尽快将这个联盟巩固起来,巩固的手段只有两样,——权与钱而已。

    萧凡站在门口良久,直到各位同僚的官轿已看不见踪影了,这才慢悠悠的转身回了府。

    内有黄子澄不消停,外有燕王朱棣招兵买马,意图谋反,这个明朝初期,真不是那么好混的啊……

    漫步走回内院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卧房的红木窗棂格子上,给喜气尚存的新房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有种温馨的归宿感。

    萧凡脑子里想着朝堂的事,心不在焉的跨进了卧房。

    房内,江都郡主正对着铜镜一脸幸福的盘着头发,从今日起,她已是萧家妇,从此相夫教子,与心上人儿一起过着她梦寐以求的生活,直到大家慢慢变老……

    双丫髻悄然散开,如黑色瀑布般的秀发垂到腰背,江都静静瞧着镜中自己的长发,任由侍女墨玉将它细细卷起,盘旋,如天际的黑云一般,翻涌舒卷,最后在头顶盘成了一个高高的妇髻,那是已婚女子的象征。

    看着镜中从未试过的新发式,江都心头涌起无限的甜蜜之意。

    原来,为心上人儿盘起长发的感觉,如此的幸福,仿佛正式许下相爱一生的承诺一般,神圣而庄重。

    萧凡走进卧房时,便正好看见江都对着镜子抿嘴笑得满面晕红的模样。

    萧凡眨了眨眼,笑道:“照镜子的人我见得多了,但照得把自己陶醉成这样的,还真不多见,娘子,你是不是在问魔镜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是谁呀?”

    江都见萧凡进来,顿时俏脸绽出笑颜,闻言嗔道:“相公,你说什么呢?人家哪有陶醉……”

    “陶醉就陶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老实说,我照镜子的时候也经常陶醉,你说我英俊成这样了,世上别的男人哪有信心活下去呀,每每想到此处,我心中便油然升起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

    江都:“…………”

    头一次发现,自己的相公竟然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一面……

    江都随手拈起妆台上的一根珠簪,萧凡吓了一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犯不着拿簪子扎我吧?”

    江都俏眼满是风情的白了他一眼,嗔道:“相公想什么呢?妾身只是想让你帮我把这根簪子戴上……”

    萧凡接过簪子,对着江都新盘成的发髻比划了一番,然后将簪子飞快插进发髻顶部正中。

    “真好看……”萧凡对着镜子啧啧赞叹:“……而且看起来很眼熟,这形状貌似在哪儿见过似的……”

    江都万分无奈的瞧着镜中的自己,还有那发髻顶部的簪子,猛一看跟脑袋上竖了根旗杆似的。

    轻轻叹了口气,江都无奈道:“相公,妾身也觉得很眼熟……”

    “哦?你觉得它像什么?”

    “……坟包上的招魂幡”江都咬牙切齿道。

    …………

    …………

    看着江都对镜盘发,萧凡在卧房内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仍充斥着一堆如乱麻似的事情,锦衣卫要发展,尽快在北方建立千户所,保证南北驿路的畅通,这样才能使北方的情报能够快速有效的传递到京师,还有黄子澄那老厌物,该想个什么损招儿收拾他呢?这老家伙可是软硬不吃,比朱棣还难缠啊,还有……后院已刨得跟战场上的炮弹坑似的,一个接一个了,昨日成亲,满朝大臣们又送了不少银子,府里的后院貌似没地方埋了呀……

    家国天下事,事事闹心呐

    萧凡皱着眉,念念有词的往外走去,不管了,先把家事搞定,找个埋银子的地方去……

    跨出房门那一刻,萧凡心不在焉问道:“对了,画眉上哪儿去了?”

    江都郡主悄然抿了一下嘴角,眼睛弯成一轮新月。

    “她呀,嘻嘻,现在正把自己反锁在咱们府内的库房里,眉开眼笑的清点皇祖父送给我和她的陪嫁嫁妆呢,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箱子,怕是天黑都数不完啦,嘻嘻……”

    萧凡淡淡的点头,又心不在焉的走了出去。

    江都郡主抬头看着萧凡的背影,张了张嘴,接着又颓然的叹了口气,终于什么都没说。

    “真是个呆子,木头”江都恨恨的低声嗔了一句。

    站在她身后的墨玉嘻嘻一笑,道:“郡主,这个呆子木头,可是您日思夜想,非他不嫁的人哦,今日终于夙愿已偿,怎么又怪起他来了?”

    江都闻言琼鼻一皱,轻轻哼了一声,虽然什么都没说,可俏脸上的红晕却深深出卖了她此刻的心事。

    二人正嘻笑之时,却见房门外黑影一闪,萧凡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

    江都和墨玉吓了一跳,楞楞的看着神情激动的萧凡,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萧凡抓起江都的手,激动的道:“你刚刚说什么?画眉把自己反锁进库房数嫁妆去了?”

    江都愕然道:“是呀,相公,你怎么了?”

    萧凡定定的站了一会儿,忽然搓着手嘿嘿色笑起来:“太好了天赐良机呀”

    江都惊愕道:“相公此言何意?”

    萧凡非常雷厉风行的一指墨玉,道:“你,出去站在门外把风,不管谁来都给我拦着……”

    然后他又指着江都道:“你,赶紧脱衣,上床……”

    江都吃惊的张大了嘴:“相公,你……想做什么?”

    “……洞房”萧凡咬牙切齿道。

    “相公你疯了?这……还是白天呀”

    “时不我待,只能白天了,晚上画眉若又窜过来跟咱们睡一起,咱们的周公之礼得等到何年何月呀?”萧凡神情悲愤的道。

    江都吃惊的捂着小嘴,不敢置信的瞧着萧凡半晌,接着一抹红霞飞快浮上白皙的俏面,她羞不可抑的垂下螓首,讷讷道:“可是人家……人家……”

    萧凡急得直跺脚,不管不顾的一把抄起江都的娇躯,然后抱着江都往床榻走去,嘴里道:“别人家人家的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呀墨玉……”

    “婢子在……”墨玉的小脸也红得跟石榴似的,不时掩着小嘴轻笑。

    “还站在这儿干嘛?你是想重在参与,还是想为我们呐喊助威?还不赶紧出去把风”

    “呀”墨玉羞得低呼一声,急忙跌跌撞撞的转身跑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江都被萧凡抱在怀里,神情又羞又气,轻轻捶了他胸膛几下,忍不住幽幽叹道:“你……你真是我前世的冤孽欠了你几辈子似的……唉”

    萧凡将江都放在床榻上,一边略带几分猴急的解着江都的衣衫,一边唉声叹气:“我是上辈子欠了画眉的呀……好好的夫妻洞个房,搞得跟**似的,我找谁说理去呀?”

    “你……你混蛋”江都急促喘着气,羞红着脸低骂了一句。

    床榻上两条人影悉悉攒动,伴随着轻轻的呻吟,粉色的帷帐放下,关上了满床春色。

    落日的余晖均匀洒落在帷帐上,金色的光辉似蕴涵着几分羞人的霞彩,衬映着满室的*光。

    香掩芙蓉帐,烛辉锦绣帏。

    男女急促的喘息声里,一件件贴身的衣物飞快的抛出了帏帐,很快二人变得赤条条,激吻中萧凡的手渐渐攀上了高峰,又陷入了谷底,峰上摘红豆,谷底掬涓流……

    “相……相公……你,你别碰那里……羞死人了……”江都羞得几欲晕厥,却闭着眼死命忍住羞怯,任由郎君采撷。

    “娘子……”萧凡表情也很痛苦,从齿缝中迸出几个字:“你……也别掐着我那里……疼死人了……”

    …………

    …………

    一声旖旎缠绵的痛呼,江都的眼角缓缓流下痛苦却欢愉的泪花儿,床榻的雪白被单上,一朵鲜红的落红渐渐浸染开来,如雪中傲梅,红白相映成趣……

    江都秀眉微蹙,俏脸泪痕犹在,却绽开了甜蜜的笑容,她情深款款望着萧凡,无尽缠绵的道:“相公……我已是你的女人了。”

    定睛望去,却见萧凡也是满面泪痕,眼眶的泪水涓涓而下,俊脸说不出的复杂和激动。

    江都大吃一惊,顾不得羞怯,急忙抱住萧凡问道:“相公,你怎么了?怎么了?”

    萧凡泪流满面,嘴唇抖索了几下,道:“终于……终于……”

    “终于什么?”

    “……终于破第一次了”

    江都顿时又羞又气,轻轻捶了他一下,道:“讨厌你真坏,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都交给你了,你还这么糟践人家,什么破……破第一次,难听死了”

    萧凡淡定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不是啊,我的意思是,我终于被破第一次了……”

    江都:“…………”

    第二天上午,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来了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神情清冷,虽穿着普通的粗布钗裙,举手投足却仍显出一副华贵雍容的气派。

    她在衙门前停了轿,留下数名模样剽悍凶恶的护院,然后独自走进了衙门,向守门的兵丁递上了一份名帖。

    “烦请通传贵指挥使萧大人,故人来访。”

    萧凡此时正神清气爽的翘着腿坐在办公的屋子里,咂摸着嘴回味昨日的**时刻。

    冲锋陷阵真闯将,怡情快慰似神仙,**女爱的滋味儿,果然令人回味无穷,如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啊……

    若是再过得几年,画眉长大了,一大一小两位郡主与他一起来个大被同眠,共效于飞,姐妹双姝共侍一夫,三人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好日子,那该多好,未来还是有盼头的,只等画眉长大了,现在太生涩,下不了手啊……

    想到这里,萧凡忍不住第一次动起了穿越者搞发明的心思,不知两位郡主穿起黑丝,渔网,高跟,再来一身警察或护士制服,在他面前嘤嘤求欢,那香艳动人的景象……

    想着想着,萧凡下身渐渐又有了反应,不文之物如同一根大棒槌似的耸立起来,紧紧顶着身前的书案,如破土的萌芽,几欲顶翻压在头顶的巨石一般。

    萧凡不耐烦的看了看天色,打算下班回家,找个由头支开画眉,再与江都在卧房里胡天胡地一番之时,门外光线一暗,一道俏丽的倩影挡住了门口斜照进来的阳光。

    萧凡定睛望去,却见一名女子俏然而立,粗布钗裙却仍遮不住她那袅娜的曲线,清冷的眸子如同沉寂的火山,沉默冰冷中仿佛蕴藏着喷发炽热的岩浆,她正紧紧盯着他,目光中的怨恨和欢喜交织成一片复杂的水波,令人心旌颤动。

    萧凡吃了一惊,道:“陈小姐?”

    “你那家泰丰米行太小,这样不行,要发展起来。”萧凡端起茶慢慢品了一口,斯文淡定的动作,隐隐流露出气势沉敛的官威。

    陈莺儿抬眼深深的看着他,若有若无的轻轻叹息,垂下眼睑,轻悄道:“是,萧大人。”

    萧凡苦笑:“陈小姐,陈家于我有恩,你不必称呼得如此客气,我当不起啊……”

    陈莺儿嘴角一勾,苦涩的笑道:“当初你是赘婿,我是富家小姐,如今时过境迁,风水轮转,你是官,而我是民,不叫你大人,叫你什么?”

    陈莺儿再次抬头深深的看着萧凡英俊的面容,这个男人,我原本该叫你相公的啊天意造化弄人,何至于斯……

    萧凡干咳几声,躲开了陈莺儿炽热的目光。

    当初仰天大笑离开陈家,便没打算再走回头路,以前种种是非恩怨,他只能封存于记忆,却不愿再拿出来伤害彼此,就算与她的重遇是机缘,也不必将这种机缘跟男女情爱联系起来,那样太复杂了,萧凡不习惯处理太复杂的感情问题。

    咳了几声,萧凡适时转移了话题:“陈小姐,你可以考虑将米行扩大,而且生意的范围也不必局限在稻米麦子之内,何不把它扩充为商行,不仅仅贩运南稻北麦,还可以兼营别的生意,比如将南方的瓷器,丝绸,北方的药材,皮货等等,都可以南北往来,互通有无……”

    陈莺儿轻叹口气,暂时压下这满腹的心酸苦涩,端正了态度道:“大人的意思是,泰丰米行扩充成商行?那么民女与锦衣卫是合作的关系,还是从属的关系?”

    萧凡笑道:“合作,当然是合作的关系,无论你的商行发展到多大,咱们都只是合作关系,锦衣卫不会把你的商行据为己有的,这一点你放心。”

    陈莺儿直视萧凡,道:“大人如此热心于陈家的商行,恐怕不仅仅是报恩之心吧?大人何妨说出你要达到的目的,陈家商行将来发展到何种程度才合大人的心意?”

    萧凡收敛笑容,正色道:“我要你陈家的商行在北方,特别是在北平府扎下根”

    陈莺儿眼角一跳,随即恢复了女强人的模样,淡淡道:“大人可否说得更详细些?”

    萧凡道:“北平府乃燕王封地,燕王麾下精兵十万之众,更遑论北平的百万平民,这么多人每天都要吃粮食,粮食从哪里来?北平府境内农田的粮食产量是远远满足不了这么多人消耗的,历年来北平的粮食都是由河南,山东,山西三地采办输送,维持北平将士的温饱……”

    陈莺儿闻言心头剧跳,萧凡从一介平民布衣,一年之内升为锦衣卫指挥使,更被天子晋了爵位,他的经历引天下无数读书人艳羡不已,大街小巷皆流传着这个平民秀才的发迹史,陈莺儿自然也听说了很多。

    关于萧凡与两位郡主的情事,他与太孙殿下的交情,他与燕王的深怨等等,她都一一留心记取心中。

    听得萧凡如此说,陈莺儿忍不住插言道:“你……要断燕王的粮道?”

    萧凡神情一凝,凛然道:“此事秘不可宣,万莫向外人提起,你只需派人以商贾的身份,主动与燕王接洽,不论用什么方法,将北平的粮食采办权渐渐抓在手里,至于官面上的事情,锦衣卫会在暗中协助你,此事凶险,你不必亲自出面,只需派出得力人手便可……”

    陈莺儿芳心一动,垂头轻声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侃侃而谈的萧凡顿时傻眼:“啊?”

    “大人不愿我涉险,你……是在关心我吗?”

    “小姐请自重,我们现在是谈公事”

    陈莺儿忽然抬起头,勇敢的直视萧凡:“可是我现在想先跟你谈私事”

    萧凡无奈悲叹。

    女人啊,她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什么事情都能跟情情爱爱联系起来?

    难怪两千多年一直是父系社会,女人根本不是办大事的料啊……

    “你想跟我谈什么私事?”萧凡唉声叹气,端起茶盏儿大口灌着茶水。

    陈莺儿抿着小嘴儿,俏目上下打量了萧凡一眼,半晌,她忽然冷不丁开口道:“大人已不是童男子了吧?”

    “噗——”一口滚热的茶水喷出,萧凡大声呛咳不已。

    “你……你怎么知道的?”萧凡说不清是羞是怒。

    陈莺儿无视萧凡涨得通红的脸色,悠悠道:“听那些经历过的大婶说,非童男子者,无论走姿还是坐姿,两腿都习惯性的分开……”

    唰

    萧凡顿时将分得开开的两腿并拢。

    “听说……非童男子者,眉毛疏淡分岔,淡而不凝……”

    萧凡抬手扶住额头,顺便遮住了眉毛。

    “听说……非童男子者,脸泛春情,面赛桃花,目光不纯不正……”陈莺儿语气悠悠。

    萧凡捂住了脸:“…………”

    “听说……”

    “别……别说了,求求你……”萧凡苦苦哀求道。

    陈莺儿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一变,变得怨恨且激烈。

    “萧凡,郡主就那么好吗?我有哪点比不上郡主?”

    萧凡颓然道:“一样,关上灯其实都一样,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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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中布局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中布局

    陈莺儿很伤心,她满腹的心酸说不出口。

    她比江都郡主差在哪里?相差的不是身份,她知道萧凡并不是一个看重妻子身份的人,当初他拼着与陈家反目,差点流落街头衣食无着,也要照顾一个小乞丐的一生,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个小乞丐是郡主身份,可他依然义无返顾的离开了陈家。

    身份在他眼里就是个屁

    陈莺儿这些日子无数次问自己,到底与江都郡主差在哪里?为何江都郡主后来者居上,竟获得了萧凡的宠爱,而她自己却依旧守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独自自怜自叹?

    想了很多天,陈莺儿终于想明白了。

    她差在一颗平常心,她差在心中对萧凡有太多的怨恨,太多的自矜,在感情面前,她是个十足的弱者,不如江都郡主那样直接狂热的表达出自己的爱,她只能努力装出一副强者的模样,来维持心中被日夜煎熬着的尊严。

    她差太多了……

    现在,她想改变自己,她忽然回忆起当初对江都郡主说的话,“比起自己一生的幸福,面子就那么重要吗?”

    江都听信了她的话,义无返顾照着去做了,她暂时放下了女儿家的面子,她收获了幸福。

    陈莺儿也决定照着自己的话去做。——希望时间还不晚,希望这个负心人心中还能有寸许之地,容得下她这个曾经的未婚妻。

    曾经的恨,已是曾经的事,面对萧凡,她发现自己怎么都恨不起来了。

    这是女人的悲哀,或许也是女人的宿命……

    幽幽叹了口气,陈莺儿挺直了背脊,她决定了,要做一个坚强的女人,要做一个让萧凡离不开的女人,无论公私,让萧凡觉得她不可或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走进萧凡的心里。

    “好了,私事说完,萧大人,咱们现在说公事吧。”陈莺儿幽怨的神色瞬间化作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模样。

    萧凡睁大了眼,张大了嘴瞧着她:“…………”

    女人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指责他失去了处男之身,现在又立马泰然自若的谈起了公事……

    这样的跳跃性节奏,让萧凡很不适应……

    陈莺儿见萧凡目瞪口呆的模样,芳心不由暗笑几声,仍旧板着俏脸,道:“萧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陈家商行将北平府的粮食采办之事渐渐抓在手里?”

    “啊?啊……”萧凡神游中……

    陈莺儿不耐烦的轻轻敲了敲他面前的书案,正色道:“大人,民女现在在跟你谈公事,请你专心点好吗?”

    “啊好,好……对,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将陈家商号的生意重心渐渐往北移,最好能在北平府扎下根,与当地的官府,还有乡绅,甚至燕王府的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打下人脉基础……”

    “然后呢?”

    “然后派手下得力的信任的人接近燕王,与其洽谈贩粮之事,北平缺粮,而且……而且这两年燕王有所图谋,必然会大量囤积粮食,对商人卖粮给他,肯定持欢迎态度,你可以很轻松的拿下这笔买卖,渐渐垄断北平府的粮食供应,不过难的是开头,要取得燕王的信任并不容易,这要靠你想办法了,此事锦衣卫不能出面,只能暗中协助,否则会惹燕王疑窦。”

    陈莺儿嘴角一勾,道:“垄断北平府的粮食供应?大人好大的胃口,凭我陈家米行这数十条船,怎么可能吃得下?”

    萧凡笑道:“所以我说过,你们的规模要扩大,买船造船,雇人手,开车马行,水路不通走陆路,陈家若有资本,不妨全部投入进来,与官府合作,风险可以降到最低,你不必担心赔本,有锦衣卫为你们陈家撑腰,官府不敢为难你们,也不敢盘剥你们,一切顺风顺水,不过到了北方,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陈莺儿点点头:“这些事情,民女要在多久以内做到?”

    “你只有半年时间与北平的燕王府和官府建立关系,打通北平府往南各级官府的关节,然后再用半年的时间贩卖粮食给燕王,用实际行动取得燕王的信任,形成良好的商誉。”

    “大人想要达到什么效果?”

    萧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我决定切断粮路时,燕王麾下的将士就必须饿肚子,朝廷剿之不耗伤亡,釜底抽薪,这就是我要达到的效果。”

    陈莺儿看着自信满满的萧凡,无形中散发出威严的气势,大权在握,如同决定万千生灵生死神明,陈莺儿芳心一醉,喃喃道:“萧凡,你……比以前成熟了。”

    萧凡的冷笑顿时化作满脸尴尬:“这……是真心话还是场面话?”

    陈莺儿噗嗤一笑,小小的白了他一眼,道:“你就当是民女的场面话吧,听过就忘了它。”

    萧凡很听话,立马就忘了它,接着道:“……燕王知道我的来历,也知道我和陈家的关系,所以你派人去北方时,不能打陈家商号的名字,最好将名字挂在下面的人身上,关系越远越好,免得燕王怀疑……”

    “你和江都郡主过得幸福吗?”陈莺儿幽幽打断了萧凡的话。

    萧凡脱口而出:“太幸福了,昨儿才破的处……锦衣卫会派高手保护你手下的安全,安全问题你不用为手下担心……”

    说到这里萧凡立马住口,满头黑线瞪着陈莺儿,沉声道:“现在到底谈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陈莺儿噗嗤一笑,掩着小嘴儿道:“你比以前更有趣儿了……”

    萧凡黑着脸不说话:“…………”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女人今日是特意来调戏他的。

    “民女若停止向北平府供应粮食,河南,山东,山西三地的官府和粮商难道不会继续向北平供应粮食吗?这样的话,民女做的这些有什么用?”

    “啊?”萧凡又张大了嘴,一副呆呆的样子。

    陈莺儿敲了敲书案,板着俏脸道:“大人能否专心些?现在在谈公事。”

    萧凡觉得脑子有点充血……

    “我……会控制三地的官府和粮商”萧凡黑着脸,一字一句道。

    陈莺儿点头淡淡道:“如此,民女放心了,可以放手去做了……”

    耗了一整个上午,萧凡终于谈完了公事,陈莺儿也起身告辞。

    萧凡长长舒了一口气,跟女人谈正事,简直是一种折磨啊。

    看着身形袅娜的陈莺儿款款往门外走去,萧凡眨了眨眼,恶作剧的心思顿生。

    “陈小姐……”萧凡叫住了她。

    陈莺儿回头,描得细细的柳眉微微一挑。

    萧凡沉稳的坐在书案后,一本正经道:“……眉毛疏而不凝,****,目光不纯,脸泛春情,这些特征……是用来判别处*女的,跟处男并无关系,以后不要犯常识性错误了。”

    陈莺儿抿了抿小嘴,道:“那……如何判别处男呢?”

    “很容易判别,处男有膜的……”萧凡一本正经道。

    陈莺儿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男人也有……膜?”

    “有膜”萧凡像个专家似的,很权威的点头。

    “那……你还有膜吗?”

    萧凡顿时变得惆怅:“没了……昨天才没的。”

    陈莺儿俏脸布满疑惑的想了半天,终于把脸一板,带着几分怒气道:“萧大人,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有没有膜关我何事你以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轻浮女子吗?呸登徒子”

    说完陈莺儿狠狠一甩袖子,急步离开。

    萧凡楞楞盯着空荡荡的屋门半晌,神情很无辜的喃喃道:“……我这不是给你扫盲嘛,你跟我说处男时大大方方,怎么我说起这个就成登徒子了?真是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陈莺儿怒气冲冲的出了锦衣卫镇抚司大门,她俏脸含霜,满面通红的坐进了轿子,珠玉镶饰的轿帘放下,轿夫抬轿前行。

    颤颤悠悠的轿子内,陈莺儿满面的怒色忽然一变,接着噗嗤笑出声来,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雪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喃喃道:“男人……也有那层东西?这家伙莫非在骗我?”

    纤手敲了敲轿子内壁,陈莺儿清冷道:“停轿。”

    轿子在路边停下,泰丰米行的管事王贵凑上前,隔着轿帘恭声问道:“掌柜可有吩咐?”

    陈莺儿冷冷道:“王贵,你明日发一千石稻米到北平府,你自己也跟着粮队走,我要你办一件大事。”

    “是,掌柜的。不知这一千石稻米卖给北平府哪家商号?”

    陈莺儿清冷的语气带着几分神秘味道,道:“这一千石稻米不卖你到了北平府后,把它送给燕王……”

    王贵顿时惊愕道:“掌柜的,这可是一千石稻米啊白送?”

    “白送”陈莺儿语气无比坚定。

    王贵隔着轿帘听出陈莺儿的坚决,当下不敢多问,急忙应道:“是。”

    “不要用陈家商号的名义,你曾在米行抓过道衍和尚,他可能认识你,你安排个面生的人去送粮,送了粮之后,便在北平新开一家商号吧,记住,那家商号与我陈家商号没有任何关系,明白我的意思吗?”

    王贵心头一跳,不敢迟疑,急忙道:“明白了,掌柜的。”

    轿内陈莺儿犹豫了一下,略带几分羞意的冷冷问道:“还有件事,你王贵今年三十了吧?尚未娶亲?”

    王贵一楞,躬身道:“是的。”

    “呃……你的膜还在吗?”

    王贵愕然:“什么膜?我没有膜啊……”

    轿内沉默了一下,忽然传出陈莺儿怒叱声:“不要脸不检点膜到哪儿去了?滚滚远点儿贱男人——起轿”

    轿子颤颤悠悠继续前行,王贵傻傻的张大了嘴,站在路中间,欲哭无泪……

    洪武三十年六月十八。

    燕王朱棣奉旨领河南,山东,山西三地数十个千户所,八万余官兵,火速往北行军,解北平之围。

    被困北平城的十万燕兵在燕王府左护卫指挥使张玉的带领下,一反消极守势,与燕王朱棣里应外合,南北夹击,大败北元乞儿吉斯部,此战,乞儿吉斯部青壮战死万余人,余者尽皆溃败至北方泰宁,其部落首领鬼力赤身受数箭,伤势不轻,被部下救回,遁入草原大漠,溃退不知所踪。

    北平兵危,在朱棣领军到达北平城的第一日,便完全解决。

    不出朱棣意料,此战大胜。

    报捷军报到达京师,朱元璋大喜,下旨犒赏三军。

    半月之后,武定侯郭英奉旨赶到北平,将救援北平的河南,山东,山西三地八万官兵集合,领官兵撤出北平府,并分别将这八万官兵安置在河南彰德,山东渭南,山西太原,在三地和北平府交界处依次新建二十余个千户所,彻底的执行了朱元璋的命令,三地呈半圆形状,隐隐对北平府形成了半包围之势,一旦北平有变,这八万官兵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直扑北平燕王府。

    燕王朱棣对此态势不发一语,毫无表示,仍旧如往常般练兵带兵,仿佛根本没明白朱元璋对他的警告之意,言行毫无异常之处。

    而京师的朝堂这些日子也是一片平静,朝中清流和以萧凡为首的“奸党”,以及那些墙头草,还有功爵勋贵们,所有人皆保持着平静无波的状态,或因政事产生了分歧,清流和奸党们仿佛也约好了似的,不约而同的采取了妥协退让。

    朝堂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一团和气的大臣们当中弥漫着一股阴沉窒息的诡异气氛。

    众大臣已顾不得互相明争暗斗,他们的目光都盯住了朱元璋。

    朱元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坚持了数十年的每日一朝,渐渐改成了三日一朝,最后五日一朝,更多时候都是将国政民政要务交给朱允炆打理。

    萧凡抓住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开始紧锣密鼓的布局。

    锦衣卫的人数渐渐扩充,情报网络已延伸到北平,朵颜和泰宁,而京师朝堂,由于职务之便,或者说在朱元璋的默许下,锦衣卫的密探也纷纷潜伏进了京师四品以上大臣的府邸中,大臣们每日的一举一动皆有密探详细记录,并且在最短的时间报至镇抚司衙门。

    平静之中,暗潮汹涌,仿佛一头阴冷残酷的怪兽,磨亮了狞牙,随时择人而嗜。

    洪武三十年八月。

    北平燕王府大门外。

    一名穿着灰色粗布衣裳,挎着布包,脚下打着绑腿,一副行商打扮的汉子站在燕王府外,朝守门的燕王侍卫笑眯眯的递上了一张名帖,顺便还偷偷将一锭沉沉的银子塞进侍卫手中。

    汉子一口浓重的山西腔,讨好而殷勤的道:“烦请这位大哥通报燕王殿下,山西汾州粮商王贵求见,草民给燕王送了一份薄礼,请燕王殿下笑纳。”

    说着汉子又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一张礼单,笑容不改的递上前去。

    侍卫斜眼打量了汉子一眼,见他穿得土气,佝偻着背,两手紧紧抱着布包,黝黑的脸上沧桑如老农,小小的眼中不时闪过一抹精明而市侩的光芒,正是一副山西商人的标准打扮。

    随手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侍卫没好气的哼道:“等着”

    王贵急忙点头哈腰陪笑道:“多谢多谢,您受累,受累……”

    未多时,王府内传出话来,燕王殿下府中前殿亲自接见。

    在侍卫的带领下,王贵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王府,一路垂头而行,丝毫不敢乱看。

    燕王朱棣坐在前殿,面容沉静,不怒而威,眼神不时掠过手中的礼单,仿佛有些漫不经心。

    进了前殿,王贵见殿内正中的主位上端坐一位虬髯大汉,穿着暗黄王袍,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威风凛凛。

    王贵浑身一激灵,急忙远远朝朱棣跪下,大声道:“汾州王贵,拜见燕王殿下,草民给殿下磕头了”

    朱棣见这汉子不识礼数,倒也没怪罪,只是淡淡笑了笑,打量了他一番,半晌,缓缓开口道:“你是山西汾州人?名叫王贵?”

    “回殿下的话,草民确是汾州人,乃汾州当地的粮商。今日得见名震天下的燕王殿下,实是草民三生修来的福报,殿下千岁千千岁”

    朱棣深沉的笑了:“呵呵,你见本王一面,下的本钱可不小啊,嗯,一千石稻米,三千两白银,八百匹上好杭丝……携如此重礼求见,本王倒不好意思不见你了,呵呵……”

    王贵伏地拜道:“殿下抗击鞑子,数败北元,扬我大明国威,天下百姓皆感铭五内,由衷敬佩殿下威武,草民这点寒酸之礼,不及草民心中敬佩之万一。”

    朱棣笑容愈发舒坦,抚须哈哈大笑,道:“这世上可没有白送礼物的道理,本王公务繁忙,你还是直说了吧,你要什么?”

    王贵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抬头陪笑道:“殿下法眼如炬,草民这点伎俩在殿下面前根本抬不上桌面,草民还是直说了,草民乃山西粮商,这回求见殿下,是想与殿下长期做笔买卖……”

    “什么买卖?”

    王贵抬起头,笑容愈发殷勤:“草民是粮商,买卖的当然是粮草……”

    朱棣神色不变:“本王不缺粮草。”

    王贵笑得天官赐福般和善:“草民的粮草价钱,可比河南山东等地的市价低了两成……”

    朱棣眼神渐渐变得认真了:“低了两成?”

    “对,两成。”

    “你有多少粮草可卖予本王?”

    “殿下要多少,草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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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皇帝大行(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皇帝大行(上)

    洪武三十年八月。

    北平府西城的一条闹市大街上,悄无声息的新开了一家粮行,名叫大丰粮行,掌柜姓王,据闻是山西人,入北平城的第一天,便将上百辆满载粮草的大车送进了北平城外的边军大营,然后独自一人进了燕王府,后来燕王殿下竟然亲自将他送到府门外。

    这个传闻令这位新来的王掌柜的身份扑朔迷离起来,有人说王掌柜与燕王交情甚厚,也有人说王掌柜与燕王做了一笔大买卖,颇得燕王礼遇。

    传闻有很多种,在北平商贾或敬或畏的目光注视下,大丰粮行应运而生,很快在北平站住了脚,而那位粮行的王掌柜,他的身份依然是那么的神秘莫测。

    有心人注意到,自从北平府多了大丰粮行以后,城外边军大营里经常看见运粮大车来来往往,满载着粮食运进大营,大车上插着“大丰粮行”的旗幡,迎风猎猎。

    一切平静依旧。

    朱棣在北平练兵,萧凡忙着扩充锦衣卫,布置京师到北地的情报网,京师的朝堂则一团和气,朱元璋垂垂老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所有政务基本已交给朱允炆打理。

    而满朝文武大臣们现在也顾不得勾心斗角,他们的目光同时盯住了朱元璋。

    所有人都清楚,朱元璋快不行了,而他一旦驾崩,朝堂势必会面临一场重新洗牌,权力和利益将会重新分配,今日官场上的风光或落魄,不代表明日还能依然风光或落魄。

    于是,大臣们私下的往来愈发频繁,清流和奸党皆各自集会,于平静中酝酿一场残酷的权力争夺。

    在这样诡异的平静气氛下,洪武三十年渐渐过去了。

    洪武三十一年四月,朱元璋于宫中再次病倒,昏迷不醒,太医院竭尽全力救治,才将朱元璋救醒,但朱元璋醒来后神志已变得不清,发烧,说胡话,身体状况愈发差了。

    已代天子临朝的朱允炆慌忙停了朝会,急匆匆赶往内宫探视。

    消息传出,满朝大哗,群臣顿时愈发惶然或紧张,私下走动串联更加频繁。

    而宫里的内官各司宦官宫女们,在朱允炆含泪默许下,开始忙碌着准备皇帝大行的丧葬之事,白绫,孝带,香烛,法事等等,该准备的东西一应备妥。

    满朝慌乱忐忑之时,唯有锦衣卫都指挥使萧凡面色不改,他像俯视芸芸众生的神灵一般,冷眼旁观众人的喜怒哀乐。

    萧凡知道,朱元璋的寿限将至了,史书记载,这一年的五月,朱元璋驾崩,如今已是四月,离他逝世的日子不到一个月了。

    命中注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萧凡将目光投向了北方,那个野心勃勃的藩王,值此非常时期,他的父皇将逝,他……有胆量进京祭拜吗?

    北平燕王府。

    又是一年春天,艳阳高照后殿左侧花园中的桃林,燕王朱棣与道衍和尚坐在桃林中间的石桌旁对弈。

    年年桃树开,今年别样红。

    今年,对燕王朱棣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年。谋划准备了多年的大事,也许很快到了图穷匕见之时。

    越到这个时刻,朱棣就越紧张。

    这件事的风险太高了,高得让他有些承受不起,因为代价是他燕王一脉的身家性命

    棋盘上黑白交错,均势分明。

    “啪”

    边角大飞挂。

    道衍和尚从容的落下一子。

    朱棣眼睛盯着棋盘,心神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先生,京师传来消息,本月初,父皇病重昏迷……”朱棣沉郁地道。

    道衍点点头:“贫僧已知晓。”

    朱棣抬眼,目光复杂的望向道衍,道:“宫里的太医说,父皇恐怕命不久矣……”

    “贫僧知晓。”

    “先生……本王该如何做?”

    道衍淡淡道:“王爷的意思,难道想回京师给天子送终?”

    朱棣低下头,沉吟不语,神色很是犹豫。

    道衍眼中渐渐散发出锐利的光芒,沉声道:“王爷,你想过你进了京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本王当然想过,我若进京,萧凡那个竖子必然不会放过我,父皇一旦驾崩,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本王软禁起来,然后奏请新皇削了我的藩……”朱棣眼中暴射出愤恨之色。

    “王爷还欲进京?”

    朱棣长叹一声,道:“可是……本王若欲取朱允炆而代之,大义名分很重要,若连父皇驾崩我都不回去祭奠,天下人将如何看我?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父逝而子不奔丧,我会尽失天下人心,那时还谈何大业?”

    “唯有保住自己,才能图谋大业王爷若进了京,恐怕此生只能老死京师,大业更无希望,此中利害,王爷还没看清么?”道衍气定神闲的又落下一子。

    朱棣看着眼前局势复杂的棋盘,只觉一阵心浮气躁,心绪也变得紊乱起来。

    “本王该如何做,才能不失大义孝道之下却能保全自身?”

    道衍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棋子,深沉的笑了。

    “趁天子还未驾崩,王爷何不此时病倒?到天子驾崩之时,王爷那时的病情肯定愈发沉重,命已在旦夕之间,动都不能动了,如何进京祭奠?”

    朱棣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又皱眉道:“可是……父皇快驾崩之时本王恰好病倒,这个……未免也太巧了吧?朱允炆和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他们会信吗?”

    道衍笑道:“无妨,王爷可以派你的三个儿子进京代父祭奠,燕王病重,犹将所有子嗣派进京师,如此大公无私,坦荡磊落,天下人谁会再说王爷半句不是?”

    朱棣疑惑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如果萧凡那厮胆大妄为,扣下本王三个儿子当人质……”

    道衍深沉笑道:“萧凡没那么大胆子,王爷雄踞幽燕,手握重兵,萧凡不是傻子,绝不敢冒此天下之大不韪,他若敢扣世子,擅启兵事,挑衅藩王的罪名可就落在他身上了,再说,他与朝中清流一直势同水火,他若扣下世子,王爷在边境只须稍示兵威,黄子澄那些迂腐大臣就会一齐参劾,届时他自顾不暇,内外交困,后果自然凶险万分,萧凡是聪明人,不会干这种傻事的……”

    朱棣闻言眼中泛起一抹异彩,沉吟良久,顿觉脑中一片清明,整个人豁然开朗。

    “哈哈,先生不愧是本王的军师,不错,不错就这么办明日本王就派八百里加急奏书进京,燕王沉疴渐深,病情严重,哈哈……”

    “啪”

    朱棣神态从容的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屠龙局,道衍辛苦布置的一条大龙被朱棣一子轻松绞杀。

    道衍微笑着摇摇头,抓了一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认输了。

    朱棣得意的哈哈大笑,笑声豪迈,如虎啸山林,气势磅礴,惊起桃林中的一群飞鸟。

    道衍深深看着朱棣,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天子病危,与此同时,远在北平的燕王府也派快马八百里加急奏报,燕王病重,命在旦夕

    满朝大臣或惊或疑,议论纷纷。

    萧凡看过锦衣卫驻北平外围的情报驿站传来的密报,然后很随意的将密报往书案上一扔,嘴角扯出几分讥诮的冷笑。

    病得真是时候啊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初。

    天子病情沉重,诸王不安,除燕王外,其余诸王纷纷轻车入京。

    与此同时,萧凡派出锦衣卫缇骑,遍巡天下,严密监视各地藩王麾下兵马有无大规模调动迹象。

    五月初五,朱元璋再次陷入昏迷,天下震动不安,满朝尽皆惶然。

    萧凡向朱允炆请示之后,急命五军都督府关闭城门,京师实行宵禁,锦衣卫密探分布进京藩王别院左近,严密监视其动向。

    五月初六,朱允炆调京郊大营五个千户领军入驻皇宫,由开国功臣长兴侯耿炳文统领,替换原皇宫禁卫,同时,萧凡也奉命急调千名锦衣校尉入宫值卫,刀出鞘,弩上弦,宫人若无职使,不得随意外出,违者射杀。

    京师城中,皇宫内外,一股沉郁凝重的肃杀之气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令人直欲窒息。

    沉闷压抑的日子过了二十天。

    五月二十三日,昏迷多日的朱元璋忽然醒转。

    朱允炆这些日子衣不解带,一直在朱元璋床边侍奉,见朱元璋醒来,朱允炆不由大喜,握着朱元璋枯槁的老手喜泪涟涟。

    朱元璋虚弱的喘息了几声,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爱怜的抚摸着朱允炆的头顶,目光中充满了太多的不舍。

    “皇祖父您可醒了这些日子急死孙儿了……”朱允炆泪流满面道。

    “痴儿……朕就算不醒,你也该尽守本分,维持朝政才是,怎么能为了朕而耽误了国事?”朱元璋轻轻责怪,目光却满是疼爱。

    “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皇祖父不醒,孙儿如何有心思治理国事?”

    朱元璋欣慰的笑了,遍布老年斑的沧桑脸上,流露出慈祥的柔和的光辉。

    “朕……怕是阳寿到头了。”朱元璋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

    “皇祖父”朱允炆惊恐的瞧着他,此刻的他,像个即将被大人抛弃的孩子,那么的无助。

    朱元璋的脸渐渐变得严肃,咳了几声,问道:“可曾派兵替换了皇宫禁卫?”

    朱允炆含泪哽咽点头。

    “各地藩王可有兵马调动迹象?”

    “萧凡派出的锦衣缇骑回报,藩王兵马并无动静,大部分已入京,唯有四皇叔燕王称病,病情严重。”

    神智忽然变得清醒的朱元璋闻言眼中泛起一抹深深的复杂之色。

    长长叹息了一声,朱元璋没再多说,只是精神仿佛振作了许多,他的目光一片迷离,眼前似闪过许多旧年的幻象。

    “允炆,扶朕起来……朕,要出宫一行。”朱元璋咬着牙,强自撑起虚弱的身体。

    朱允炆急忙扶起朱元璋,惊道:“祖父病重,不宜出行,您这个时候出宫做什么?”

    朱元璋急促的喘着气,弱弱的笑道:“再不出宫,朕恐怕今生已出不了宫了……”

    朱允炆一听顿时又流下泪来:“皇祖父要去哪里?”

    “京郊……马场”

    守在各衙门中密切关注宫内消息的大臣们听说朱元璋醒了,有的暗暗松了口气,有的则无比失望,不论是失望还是高兴,他们表面上都必须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来。

    闻知朱元璋醒来后的第一个要求居然是出宫,所有人都楞了,不知朱元璋到底想干什么。

    不论天子想干什么,这个时候大臣们是不敢反对的。

    下午,午门厚重沉实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众臣守立在宫门之外,见锦衣亲军仪仗出来,纷纷在仪仗两侧跪下,伏地而拜,口称万岁。

    皇帝出行,声势浩大,玉辇、导盖、盥盆、拂尘、唾壶、马杌、交椅各一,钺、星、卧瓜、立瓜、吾杖、御杖、引杖等仪仗共一百一十二,接着是玉辂、金辂、象辂和革辂各一乘、宝象五头、导象四头、静鞭四根、仗马十匹、后护豹尾枪十支、仪刀十把。

    萧凡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忝居仪仗首领当先开道,他身着崭新亮丽的飞鱼锦衣,袖口绣着四道金线,骑马行在仪仗最前方,头戴金翅盔的大汉将军分列左右而行,朱元璋的仪仗刚出宫门,大汉将军和五军都督府的军士便已封锁了午门通往北城太平门的街道,静鞭数鸣,净水泼街,官员百姓尽皆跪拜。

    朱元璋半躺在玉辇上,伸手艰难的掀开辇内的珠帘,浑浊的眼睛扫视着街道两侧向他伏地跪拜,神情敬畏的百姓们,他叹息了一声,然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此时此刻,这位白手打下朱明天下,光复汉人江山的开国君王,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无法说清。

    京师北郊马场。

    这里原是一片农田,朱元璋定都应天之后,将农田收回,迁居百姓,命人在这里种上草被,建成了一片幅员辽阔的皇家马场。

    众大臣亦步亦趋跟着皇帝仪仗,惶恐不安的随之来到了马场。

    玉辇停在马场边沿,宦官恭谨的轻轻掀开辇前珠帘。

    朱元璋睁开浑浊的老眼,望着眼前一片无垠辽阔的绿草地,无神且渐失生机的眼中忽然精光大盛,仿佛连精神都振奋起来。

    “扶……扶朕下辇。”朱元璋颤颤巍巍伸出了手,语气带着几分激动难抑。

    肃立在玉辇两侧的朱允炆和萧凡急忙伸出手,一左一右稳健的扶住了朱元璋不停颤抖着的身躯。

    久病深宫的天子终于露面,跟随而来的大臣们顿时泪流满面,痛哭而拜,齐声高喝万岁,马场边沿的路旁顿时黑压压跪了大一片。

    朱元璋无视跪拜的群臣,艰难的侧过头,对身旁的萧凡道:“去……牵一匹马来,朕,要骑马。”

    萧凡一楞,都病成这样了,还能骑马?

    朱允炆急道:“皇祖父龙体未愈,依孙儿看还是改日……”

    朱元璋语气渐沉,不耐烦的盯着萧凡道:“快去”

    萧凡躬身应是,然后转身命人在马厩中选了一匹马,牵到了马场边沿。

    看着通体乌黑,强健神骏的马儿不耐的用马蹄刨地,不时轻轻打着响鼻,朱元璋目光中的激动之色愈盛。

    “允炆,萧凡……”

    “孙儿(臣)在……”

    “扶朕上马”

    萧凡愕然抬头,与朱允炆对视一眼,朱允炆无奈的朝他点点头,随即眼眶一红,泪水又止不住的流下来。

    “是。”

    二人一前一后托住朱元璋的双腿,将这位虚弱的老人艰难的扶上了马鞍。

    朱元璋骑坐在马上,望着眼前这片属于他的土地,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朕,当年皇觉寺中一个三餐不济的和尚,淮西村间一个衣食无着的乞丐,一晃数十年过去,濠州城中始发奋,鄱阳湖畔火冲天,草原大漠饮虏血,古都金陵创帝业

    这天下,是朕打下来的

    岁月催人老,可抹不去朕开创大明盛世的赫赫辉煌

    心旌激荡的朱元璋,此刻灰暗的脸上又布上几许迷茫。

    当年风华少年,如今年华渐老,这一生,朕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当年的敌人,王保保,陈友谅,张士诚……他们都倒在朕的刀剑之下。

    当年的战友,胡惟庸,李善长,蓝玉,傅友德……他们也都倒在朕的刀剑之下。

    朕之一生,错了多少?对了多少?

    骑坐在马上久久无言的朱元璋,神色间布满了迷茫和悲怆。

    忽然,他哈哈一笑,苍劲的笑声透着无限轻快和洒脱。

    是非对错,凭后人说罢了

    我就是我我是朱元璋天下只有一个朱元璋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迷茫之色尽去,朱元璋仿佛病愈了一般,浑身充满了力气,抖索的手指抓稳了马鞭,狠狠朝后一抽,马儿吃痛,拔足向辽阔的马场飞奔而去。

    众臣一惊,看着朱元璋孤身单马的奔向远方,凄凉中仿佛带着无比的悲壮。

    大臣们眼睛渐渐模糊,他们忽然感到了一阵心酸,然后众人不约而同朝远去的朱元璋伏地跪拜下来。

    萧凡也感到了心酸,这位老人,胸藏宇宙,富有天下,开创了万世伟业,可他,仍是个孤独可怜的老人。

    沉默半晌,萧凡也撩起了官袍下摆,推金山,倒玉柱,跪在马场边沿,望着远方已只剩一个小黑点的朱元璋,心情沉痛万分。

    朱元璋拖着沉重的病体,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身体虽已虚弱无比,但他的心情却无比的畅快。

    这是一位执拗固执了一生的老人,到死他都在用固执任性的方式,向这个属于他的世界告别。

    眼中的景色在飞快倒退,这一刻,他耳中仿佛听到了当年金戈铁马,刀剑相碰的厮杀声,他眼中仿佛看到当年剑舞黄沙,血染征袍的惨烈景象。

    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激荡,原来我朱重八,天生是属于战场的

    英雄纵然迟暮,可我还是英雄

    英雄与天不老与国无疆

    猛然勒住马头,朱元璋喘息着望向天际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缓缓回首,向身后跪了满地的大臣,还有远处连绵不尽的壮美河山投去最后一瞥。

    “锵”

    朱元璋抽出了腰侧的仪刀,雪亮的刀身直指长天,他仰天豪迈大笑,笑声壮烈激荡,声动九天。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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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皇帝大行(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皇帝大行(下)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四,夜。

    戎马一生的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从京郊马场回宫后,再次病倒昏迷。

    太医院的太医们紧急救治,犹未将其救醒。

    朱元璋浑身高烧不退,昏迷中无意识的说着胡话。

    太孙朱允炆悲痛无以复加,进京诸藩王虽说早有心理准备,此刻却也禁不住慌了神,诸王于东宫外请命,求见朱元璋最后一面,朱允炆即允。

    萧凡担心诸王于内宫有变,暗命锦衣卫严密监视,诸王于朱元璋龙榻前三丈拜见,不得靠近朱元璋身体,不得与宫内宦官有任何接触。

    好在诸王深知身处皇宫大内,此时又是敏感紧要关头,他们倒也不敢造次,依次在昏迷的朱元璋龙榻三丈外磕头哭拜,倾诉一番父子情深,儿臣不孝之类的话后,诸王皆大哭离宫,其中未发生任何事情。

    萧凡由衷松了口气。

    从古至今,皇帝临终前,王爷假传圣旨,矫诏篡位的事例实在太多,他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在朱允炆身上,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中间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朱允炆失败不起,萧凡身负重任,有朋友有家庭,更失败不起。

    夜间的京师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如豆大,一泄如注,给凝重沉闷的京师气氛更增添了许多压抑。

    朱元璋回宫之后便再次昏迷,萧凡随即命锦衣千户袁忠率京师镇抚司麾下锦衣校尉配合五军都督府和应天卫军士封锁九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又命曹毅领麾下校尉增补入宫,加强戒备。

    朝中大臣被允许入宫,于武英殿前的广场上静侯消息。以黄子澄为首的清流派,还有以萧凡为首的奸党派泾渭分明的分成两部分,其后有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不偏不倚的中立派,还有站得离殿门最近的功勋公侯,以及二十余位入京朝见的藩王等等,百余人各成派系,隐隐分成好几部分,朝中势力分布一眼便瞧得分明。

    广场四周,气死风灯高高挂起,灯内火光闪烁摇摆,一排排的灯火将广场照得通亮,照映出大臣们一张张灰暗沉郁的脸。

    天空倾泄着大雨,大臣们冒着风雨,站立殿外,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殿内来往穿梭不停忙碌的太医和宦官们,雨水湿透了他们的全身,他们却毫无所觉。

    人人心头如同压了一块重铅似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众人皆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窒息。

    朱允炆立于殿门外,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悲伤欲绝。

    萧凡站在他身边,默然无言的拍了拍他的肩,朱允炆回头,通红的眼睛望着他,哽咽道:“萧侍读,皇祖父怕是……怕是……”

    “太孙殿下,人的生死有命,皆是注定,陛下若真的醒不来,殿下也不可悲伤过度,你是我大明王朝的下一任君王,是天地一人,唯我独尊的大明皇帝若不能强忍悲伤,朝堂的大臣,天下的子民将如何看你?”萧凡语气沉痛道。

    朱允炆深深看着萧凡,良久,他朝萧凡用力点了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笑容虽苦涩,但充满了真诚。

    呆立雨中静然不动的黄子澄远远看见二人亲密的神态,黄子澄浓眉一挑,目光中露出阴沉之色,一丝挥之不去的阴影,渐渐笼罩上他的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忙碌的一名太医满头大汗的跑了出来。

    众臣皆惊,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

    朱允炆忘形的一把抓住太医的手,急声问道:“皇祖父怎样了?可曾醒转?”

    太医抬头看着朱允炆焦急的神色,浑身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面色苍白的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太孙殿下恕罪,臣等无能,陛下天年已尽,怕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臣等万死”

    众臣远远听到太医对天子的宣判,不由大惊失色,面面相觑间,各种难言的情怀涌上众臣的心头。

    朱允炆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他抬脚将太医踹得打了几个滚,嘶吼哭叫道:“你们这群废物朝廷白养你们了皇祖父延寿万年,怎么可能会死?定是你们医治时没有用心我……我要杀了你们”

    太医大惊,忙不迭不停磕头求饶。

    萧凡见朱允炆情绪失控,当下一把按住朱允炆的肩膀,沉声喝道:“太孙殿下你醒醒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赶紧进去看看陛下,……送他最后一程吧”

    朱允炆挣扎了几下,转头看着萧凡沉静的面容,朱允炆渐渐平静下来。

    “皇祖父可曾醒转?”朱允炆哽咽问太医。

    “陛下醒转了,殿下若欲探视,请抓紧时间,晚了怕是……”太医惶然颤栗道。

    朱允炆回过头扫视殿外广场上站着的大臣,然后恨恨跺了跺脚,抹了把眼泪,独自冲进了武英殿。

    萧凡站在殿外,看着朱允炆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进了殿,背影那么的孤独,惶恐,还透着几分对未来的茫然,跌跌撞撞的消失在殿内暖阁,不由沉沉叹了口气。

    朱允炆……还是太小了啊,他根本没做好当皇帝的准备,他瘦弱的肩膀根本担不起整个大明王朝的兴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皇帝,他能将接下来的建文朝廷带到多远?

    萧凡使劲甩甩头,将这个严峻的问题暂时抛到脑后,现在他要做的,是守护好这个宫殿,让这对祖孙做最后的话别。

    “锦衣卫听令”萧凡站在殿前,吐气开声大喝。

    站在大殿外四周的锦衣校尉同时抱拳行礼:“在”

    萧凡的目光缓缓扫过黄子澄和一众清流大臣的脸,沉声道:“关闭殿门,严加防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殿门十丈以内,违者,斩”

    “是”

    站在广场中间淋着雨的黄子澄闻言一双眼睛愤怒得似喷出火来,清流大臣们,包括那些六部的尚书,侍郎们纷纷怒视萧凡。

    萧凡冷冷一笑,转过身面对大殿,负手而立,一派权臣当道,一手遮天的嚣张模样。

    你们既然把我当奸臣,我若不摆出点奸臣的威风来,这奸臣的名号岂不是白受了?

    武英殿内。

    祖孙俩正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朱允炆跪在朱元璋的龙榻前痛哭失声,双手不停的捶着地,此刻的他,心中的悲伤哀痛确实无以复加。

    一直倚以为天的祖父,今晚便要离他而去,从此天人永隔,留下他一人在世上,孤独的面对朝堂大臣,独自担负起朱明王朝的兴衰重任,而这位一直疼他爱他的祖父,他的音容笑貌,以后只能活在朱允炆的回忆里了……

    想到这里,朱允炆愈发悲伤难抑,哭泣声更大了。

    朱元璋早已醒转,可他明白自己时间不多了,他感觉到身体里的生机正飞快的离他而去,很快,他就只剩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从此永瞑于地下。

    含泪看着榻前大哭不止的朱允炆,朱元璋心中泛起许多的不舍。

    他牵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要做却还没做的事情也太多了,可惜,天不假年,寿数即尽,人之一生,贵极如帝王者又如何?最后难免落得个饮憾而终。

    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朱元璋慈爱的抚摸着朱允炆的头,他的胸膛起伏急促,喉头嘶嘶作响,像个残破的风箱,竭尽全力的呼吸世间最后一丝空气。

    “孙儿……朕的好孙儿……朕,要与你告别了……”朱元璋微笑着断断续续道。

    “皇祖父,您不会死的……您若死了,留下孙儿一人该怎么办呀?”朱允炆大哭道:“数年前,父王离开了我,今日,您又要离开我……从此这世上只剩孙儿孤零零一个人,孙儿这辈子都不快活了……”

    朱元璋长叹,眼睛一闭,两行浑黄的老泪顺腮而下。

    “人生无不散之筵席,孙儿……只是苦了你啊朕舍不得你,舍不得这人世,舍不得这锦绣江山,壮美山河,这是我朱明之天下啊……”

    朱允炆听着朱元璋话中决别之意,顿时放声大哭起来,空荡荡的大殿内,哀伤悲痛的哭泣声悠悠传扬……

    朱元璋努力撑起身躯,半坐起来,喘着粗气虚弱的道:“孙儿,好孙儿,祖父时辰快到了,有些话……祖父必须叮嘱你。”

    朱允炆泪流满面的点头。

    “如今搁在朕心里最大的心事,便是藩王……朕想了很久,当年行藩王之策,并无错处,其时天下动荡,兵政大权散乱,江山社稷不稳,用我朱家子孙驻守各地,以统大明,集中皇权,那个时候,藩王之策是没有错的,是必须要实行的……”

    “到了如今,皇权已统一,无旁落之忧,各地藩王多生怠慢,甚至……野心,对朝廷造成了威胁,时也,势也,同样的国策,却因时势,导致利害颠倒,这个时候,藩王之策已不宜再继续实行下去了……孙儿,削藩之事关系社稷国本,不可操之过急,当缓缓图之,莫用……黄子澄的削藩之策,他那是书生之见,太过激进,将来必会害了我朱明江山,……切记,切记”

    朱允炆哽咽点头。

    朱元璋艰难的转过身,从身旁的绣被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木匣子,颤抖着递给朱允炆,眼中渐生复杂之色。

    朱允炆一楞,接过木匣子,好奇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示意他打开匣子。

    抽开匣子上方镂空雕龙的木板,里面赫然放着一把剃刀,一个度牒。

    朱允炆大吃一惊,愕然道:“皇祖父,您……这是何意?”

    朱元璋垂下眼睑,似乎有些愧意的扭过头去,声音嘶哑低沉:“孙儿啊,朕疼你爱你,发自朕真心,没有一丝虚假,可是……孙儿啊谁叫你出生在帝王家天家非一人之家,承担的是整个天下啊若然……若然有一天,你守不住这江山,被你某位皇叔占了去……事已不可挽救之时,你便自己剃度为僧……出家避祸去吧”

    朱允炆不敢置信的望着朱元璋,整个人呆楞住了,如遭雷击一般,视线很快变得模糊。

    祖孙之情竟掺入了这许多政治的残酷冷血,心地单纯的朱允炆很不适应,他不知道朱元璋为何会为他留下这一步退路,难道他已预料到自己守不住江山吗?

    朱元璋苍白的面孔浮上愧意,沉默良久,仰天长叹道:“物竞天择,孙儿,你是个好孙儿,是个孝顺有礼的孙儿,朕一直都知道,朕愿意在九泉之下看到你顺顺当当做一辈子皇帝……可是,孙儿,你能做好一个皇帝吗?能守得住江山吗?世事总是残酷的,若然你守不住江山,被你的皇叔篡了位,朕……实不忍见你死在叔叔手下,孙儿,答应朕,若事不可为,天命不在之时,好好保存自己,出家避祸吧朕只希望你平平安安活到老,这天下谁当皇帝,并不那么重要,朱明天下,还是朱明天下,你只要活得好,活到老,朕便宽心了……”

    一位老人如泣如诉的述说,令朱允炆心神俱震。

    皇祖父一直是个睿智的老人,他有着洞悉世间一切的锐利目光,藏在阴冷残酷表象下的,仍旧是那颗火热的,对子孙无尽疼爱的慈悲心。

    这一刻,朱允炆释然了。

    他缓缓将木匣子盖上,收好,然后很郑重的看着朱元璋,如盟誓一般肃然道:“皇祖父,这个匣子孙儿一定会留着,一直留到孙儿扫清我大明内忧外患,开创一个功盖唐宋的辉煌盛世,孙儿那时会封禅祭天,告慰列祖列宗,将这个匣子掷入铜鼎烧化,把它再还给皇祖父孙儿那时会告诉祖父,您担心看到的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发生,孙儿会做好一个皇帝,会做一个好皇帝”

    朱元璋虚弱的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欣慰和畅快,他已亲眼看到,这个孱弱的孙儿,已经破茧而出,虫蛹化蝶,在阳光下展开了美丽的翅膀,他,终于长大了。

    “很好,很好……”朱元璋闭眼微笑,老泪肆意在苍老的面孔上流成了河……

    “孙儿,你出去,叫萧凡进来,朕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朱元璋疲惫的斜靠在床头道。

    朱允炆捧着匣子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依言退了下去,走到殿门边,朱允炆回过头,依依不舍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躺在龙榻上,一边急促的呼吸,一边看着朱允炆微笑,笑容如往常一般温暖,慈祥。

    祖孙二人相对而望,默然无声的做着最后的决别。

    未多时,萧凡孤身进入殿中,二话不说便在朱元璋龙榻前跪下。

    朱元璋的笑容早已敛起,他冷冷的盯着面前伏地而拜的萧凡,良久,他缓缓开口道:“萧凡,朕快死了,临死前,朕不召见别的大臣,不召见皇子皇孙,不召见满朝公侯功勋,却偏偏召见你这考个秀才都要作弊的人,你可知为何?”

    萧凡冷汗唰的流下,心中恐惧不已,老朱该不会琢磨着要我给他陪葬吧?

    “臣愚钝,臣委实不知。”

    朱元璋虚弱的咳了两声,面孔泛上几许苍白,然后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不妨猜一猜……”

    萧凡一凛,小心翼翼看了朱元璋一眼,试探道:“陛下……莫非想让臣补考一次秀才?”

    朱元璋顿时觉得胸中一股血气翻涌。

    这一刻他真的生出要萧凡陪葬的心思了。

    “罢了”朱元璋咬着牙,缓缓道:“朕召见你,是为了告诉你,朕死以后,你在朝中权力必然盛极一时,朕要提醒你,不要做一手遮天的权臣,须知‘盛极而衰’的道理,胡惟庸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你可不要做第二个胡惟庸,否则,你的下场会很凄惨”

    阴恻恻的话语,如同地狱吹出来的风,萧凡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急忙伏地磕头,颤声道:“臣绝不敢擅权乱政,祸乱朝纲”

    朱元璋神色稍缓,接着道:“你以后当好生辅佐允炆,允炆性弱,有些事情难免优柔寡断,你要尽一个臣子的职责,该劝谏的劝谏,还有……锦衣卫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不可轻易裁撤”

    “臣……遵旨”

    正事说完,朱元璋斜靠在床头,缓缓舒了一口气。

    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该是他告别人世的时候了……

    朱元璋神态疲惫的阖上眼,忙了一生,操劳了一生,现在,他终于可以放心的歇息了。

    “朕现在……其实很想知道,后人……将如何评价……朕的一生。”朱元璋气息有些急促,原本苍白的面孔泛上几许不正常的红光。

    萧凡心中黯然,他知道,这是人油尽灯枯的先兆。

    这是个可怜的老人,他富有天下,然而他的心中却穷得像一无所有的乞丐,他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打下了一座江山,可他却没有一个可以交心换命的知己,朋友,曾经向他效忠的功臣名将,已被他杀得干干净净了,偶有活下来的老战友,也被他冷酷残忍的铁血手段吓怕了,远离了,孤家寡人,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的一生,能用“成功”或“失败”两个词简单的概括吗?他的一生太复杂了,功与过,是与非,哪怕是数百年之后的史学家们,也无法对他做一个正确而中肯的评价。

    萧凡当然更不能,他对朱元璋,一直是畏大于敬的。

    朱元璋杀戮大臣的名头太响亮了,连萧凡这个后知数百年历史的穿越者也不得不畏他三分。——并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在陌生的朝代称王称霸的,萧凡就是一个例外,他是个胆小的人,胆小并不可耻,至少他自己认为不可耻。

    看着病入膏肓的朱元璋,这一刻,萧凡心中泛起几分酸楚,尽管朱元璋几次三番差点把他杀了,可对这位可怜的老人,萧凡真的恨不起来,甚至对他还产生了一丝同情。

    “后人的史书上,定会夸耀陛下是个伟大的皇帝,您光复汉人江山,驱除鞑虏,开创大明帝国,光耀后代,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皇帝。”萧凡半蹲在朱元璋的龙榻边,看着他浑浊渐渐无神的眼睛,缓缓安慰道。

    朱元璋的眼睛稍稍亮了一下,喃喃道:“后人……真会这样说吗?朕……朕的一生杀过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错事……后人,还会如此评价朕?”

    萧凡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后人如何评说,已不关我们的事了,陛下且宽心吧,纵是青史留名又如何?追其究竟,不过一段往事而已……”

    朱元璋喘息着笑了,笑容透着一股释然。

    “是啊,说不在意,其实朕还是在意,一代帝王,拥有整个天下,他还追求什么?无非身后之名罢了,其实……身后之名,又与朕何干呢?……朕着相了。”

    朱元璋喉头一阵蠕动,气管里痰音嘶嘶作响,仿佛在拼尽力气呼吸着人世间的最后一口空气。

    他枯槁的老手忽然一把抓住萧凡的胳膊,双目无神的睁大,眼中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又忽然放大,神色间渐渐布上一种临死前的恐惧。

    “萧凡……萧凡朕要死了吗?朕……不想死,朕多想再活几年啊……”

    萧凡心中一阵黯然,他反手握住朱元璋的手,柔声道:“陛下,死,并不痛苦……”

    “死都不痛苦,什么才……痛苦?”朱元璋挣扎着喃喃问道。

    萧凡脑中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家里后院埋着的那么多银箱子,沉默半晌,无限感慨道:“……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却没花完,嗷……”

    朱元璋停止了挣扎,神态非常平静的缓缓道:“萧凡,朕不怕死,……但朕不希望是被你气死……”

    萧凡一惊,急忙跪拜下来,惶恐道:“臣有罪”

    朱元璋脸色渐渐变成死灰色,如同风中的残烛,努力燃烧着生命中最后一丝光亮。

    睁着无神的双眼,朱元璋的声音也越来越低。

    “萧凡,朕今日京郊骑马,仿佛……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战场,朕……朕真想……再回到过往的岁月中……手执利剑,斩将……夺旗……”

    萧凡回想今日朱元璋马场上的飒爽英姿,神色也一片敬佩和向往。

    望着龙榻上呼吸越来越微弱的朱元璋,萧凡心中酸楚万分,犹自强笑着宽慰道:“……陛下今日马场上雄姿英发,臣感佩不已,臣觉得陛下的这种死法很有创意,年迈快死的大臣们看到后很受启发,很受鼓舞,不少人当场表态说,他们将来死的时候,也来马场骑马遛一圈儿,再抽出刀朝天比划比划,那感觉简直拉风极了……”

    萧凡滔滔不绝的说着,朱元璋的胸膛却猛地鼓起老高,接着又飞快瘪了下去,浑身止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萧凡见状一惊,立马住了口,焦急唤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臣……这就去叫太医……”

    朱元璋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伸出枯槁的手,一把揪住萧凡的前襟,把他拎到离脸最近的位置,喘息着阴森道:“萧凡,你……你这混帐东西……朕,朕果然被你气……气死……”

    言未毕,朱元璋手一松,软软倒在龙榻上,气息全无。

    萧凡目瞪口呆发了半天楞,望着龙榻上一动不动,业已气绝的朱元璋,脑子里轰轰作响,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良久没回过神来。

    一代开国皇帝,史上最具凶名的暴君,就这样被我……气死了?

    气死皇帝……是个什么罪名?

    萧凡纵然再是法盲,也知道气死皇帝的罪名轻不了,肯定不像大街上摸别人钱包押到官府打几板子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萧凡浑身一个激灵,然后飞快回头,目光迅速在殿内巡梭了一遍。

    万幸由于朱元璋要交代临终遗言,殿内侍奉的宦官宫女们为了避嫌,早已自觉的退了出去,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只有他和朱元璋两个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

    萧凡擦着冷汗长长松了口气,正待放声叫人,却见朱元璋遗容狰狞,怒气勃发,满脸杀气的样子,萧凡又禁不住吓了一跳。

    老朱杀气太重了,这幸亏是他来不及下旨,不然今日萧凡铁定死在他前面……

    杀气太重不好,阎王不高兴的,再说别人若进来见朱元璋死时是这副模样,没准会以为朱元璋是被他萧凡活活气死的呢……

    萧凡心虚的想了一下,于是麻着胆子将朱元璋的遗体放平,趁他面部表情还未僵硬,伸出手将朱元璋的嘴合拢,又将他的嘴角往上拉了一下,人为的制造出一副含笑九泉,死也瞑目的假象。

    左看右看,觉得没有破绽了,萧凡这才一整表情,很快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往后退了几步,朝朱元璋的遗体远远跪拜下来,然后放声大哭道:“皇上皇上快来人啊天子……天子驾崩啦——”

    呼啦一声,守在殿外的朱允炆和朝中众臣全部涌了进来,纷纷朝朱元璋的遗体跪倒,众人捶胸顿足,痛哭失声,武英殿内一片愁云惨雾……

    萧凡心虚的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注意他,这才清了清嗓子,随着众臣一齐大哭干嚎起来。

    午门上方五凤楼的丧钟大鸣,钟声悠扬低沉,飘荡在京师的夜空。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四,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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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甫立新君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甫立新君

    武英殿内,群臣哀恸痛哭,声震云宵。

    萧凡不着痕迹的躲在痛哭的群臣之内,跟所有人一样跪拜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跟着大臣们干嚎大哭。

    一代帝王冥逝归天,而且这个帝王是史上有名的开国君主,他开创了华夏古代史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这样的丰功伟绩,这样的雄才大略,按理,萧凡应该感到悲痛和惋惜的。

    可是,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生前好几次杀了他,这样的经历近如昨日,他怎能对这位帝王的逝世悲痛得起来?

    萧凡一如他的名字,他只是个平凡人,有爱有恨,有狭隘的一面,也有正义的一面,当然,也有一点点小心眼。

    严格说来,朱元璋算是和他有仇的,搁了前世,杀人未遂那也叫犯罪。

    今日气死了老朱,算是一报还一报,很符合佛家所说的因果循环。

    以前结下的梁子一笔勾销,但是让他悲痛,他做不到,老实说,他没学诸葛亮似的跑到周瑜棺材前一边哭还一边指桑骂槐,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了。

    但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此刻他的身份是臣子,皇帝死了,臣子是必须要哭一哭的,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眼泪掉得越多,说明他越是忠臣,——历史上有许多皇帝死了,大臣哭着哭着也一头撞死在玉阶前的事例,不过萧凡没打算这么做,他其实更认为那些撞死的大臣是因为演得太入戏了,没控制好脑袋撞玉阶的力度,结果悲剧了……

    跪在地上哭一哭,表一下忠心这没问题,但是别玩真的……

    萧凡现在哭得很伤心,可以算得上悲痛欲绝,脸上的泪水鼻涕糊成一团,乱糟糟的样子除了恶心,当然更显出了他的忠心。

    他躲在大臣们中间,一边哭一边抬眼悄悄的看着前方不远处朱元璋的遗体。

    见几名太医抹着眼泪给朱元璋诊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萧凡哭着哭着浑身一震,眼中目光闪烁不停,显得特别心虚。

    古代的医生会不会查出朱元璋其实是被气死的?他们没那么厉害吧?

    幸好太医们果然如萧凡想象中那么没用,诊了一会儿以后,众太医互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接着,一方黄绢盖上了朱元璋毫无一丝生气的遗容。

    黄绢盖上的那一刹,殿内跪着的大臣们哭声愈大,声可震天。

    朱允炆跪在朱元璋遗体最前面,哭得眼睛红肿,几欲晕厥,旁边跪侍的宦官不得不一左一右搀住他。

    黄子澄跪在朱允炆身后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浊的老泪顺着脸庞流到衣襟上,犹自捶胸嚎啕不已。

    这是个真正的忠臣,一生恪守着圣人“君君臣臣”的教诲,朱元璋的逝世对黄子澄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种打击不是因为个人的感情,而是出于江山社稷,国家天下的大公之情。

    此时此刻,相比萧凡假惺惺的干嚎,黄子澄的人格自然比他高尚了许多。

    武英殿内百余大臣放声大哭,大殿内悲声一片,气氛哀伤而沉痛。

    黄子澄使劲擦干了老泪,回首环顾了一圈,见跪在朱允炆身后不远处的二十几位王爷哭得东倒西歪,很是悲痛的样子,黄子澄忽然心神一震,立马从悲痛的情绪中醒过神来。

    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有件大事还没办

    黄子澄赶紧站起身,侧立于跪拜着的群臣一旁,清了清嗓子,哽咽着大喝道:“众同僚且住哀痛听老夫一言”

    朱元璋一生诛杀大臣无数,大臣们对他又敬又怕,却实在产生不了多少君臣之情,此时哭泣也不过应个景,表表忠心而已,听得黄子澄站出来说话,大殿很快安静下来,只剩朱允炆一人在断断续续的抽泣。

    黄子澄又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陛下驾崩,龙御归天,此乃我大明之大不幸国丧也举国悲痛,兆民同哀但是……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不可因私而忘公,今日国失英主,朝无明日,然则国不可无主,天不可无日,老夫不才,斗胆陈于各位同僚,此时此刻,我等要做的第一要务,是请出先帝遗命,拥立新主,再商议先帝葬仪之事,诸公以为然否?”

    众臣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二十余位王爷互视一眼,也终于点头应了。

    黄子澄见王爷们默然无言,久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于是沉声道:“请礼部尚书郑沂郑大人请出先帝遗旨,示于满朝文武公侯”

    郑沂闻言站了起来,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走到众臣前,然后缓缓将黄绢展开,面色肃穆沉静,凛然大声道:“先帝遗命在此,众臣叩拜——”

    众臣纷纷口称万岁,伏地而拜。

    郑沂沉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钦此”

    遗旨念完,殿内群臣又是一片哭嚎声,纷纷拜了下去。

    黄子澄站了起来,缓缓扫视群臣,目光刻意在二十几位进了京的王爷们身上多停留了一下,沉声道:“先帝遗命在此,各位藩王和同僚们可有疑虑?”

    遗旨中说了诸王不用进京吊丧,可藩王们既然已经进了京,这句话自然被所有人忽略过去。

    众藩王左顾右盼,面面相觑,神色间颇为犹豫。

    其中宁王朱权年纪最轻,刚满二十岁,辈分上却已是同年的朱允炆的叔叔,朱权脾气最是直爽火爆,因其与燕王兄弟之情颇为深厚,朱棣在京师时曾隐隐表示朱允炆不能容人之怨意,于是朱权闻言抬头带着几分不服的问道:“四哥燕王未至京师,此时拥立新君,是不是太急了?何妨将先帝大葬之仪办完,待四哥进京之后,所有皇族之人全部聚齐,再议拥立新君之事?”

    萧凡闻言眉梢一挑,拥立新君的关键时刻,可不能横生枝节,这个时候太敏感了,任何敢挡着朱允炆即位的人,都应该被视为敌人。

    于是萧凡挺直了身子,朝守在殿门外按剑而立的曹毅打了个手势。

    曹毅很有默契的点头,很快,殿外传来轻微杂乱的脚步声,数百名锦衣卫校尉鱼贯进入了大殿,人人带着满身肃杀之气,隐隐将藩王们围在圈中,一动不动的盯着藩王们。

    殿中哀伤悲痛的气氛顿时一变,变得凝重而紧张,杀气渐渐弥漫于大殿之上。

    众臣大惊失色,皆伏于地上不敢稍动。

    朱允炆却一脸哀伤欲绝的模样,楞楞的注视着朱元璋的遗体,眼中满是迷茫和惶然,对身外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藩王们却被锦衣卫的这个举动惊呆了,接着二十余位王爷尽皆大怒,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朱权勃然道:“萧凡,你这是什么意思?拥立新君乃我天家之事,你敢对皇子犯上不敬?”

    萧凡站起身,神色一片平静,他潇洒的拂了拂头发,慢吞吞的道:“宁王殿下,天家并非一人之家,天下人皆瞩目于此,拥立新君是先帝的遗旨,下官身为大明臣子,锦衣卫也只对皇帝陛下负责,只知依旨行事,胆敢违旨者,下官可不管您是不是王爷皇子,该抓的照样抓”

    远远站着的黄子澄听到萧凡如此说,难得的向他投去赞赏的眼神。

    尽管二人政见不同,在朝堂上水火不容,可他们毕竟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朱允炆竭力的拥护。

    朱权见殿内情势变得紧张,锦衣卫对他虎视耽耽,大有一言不合便将他拿下的意味。

    朱权也不是个莽夫,势单力薄之下,自然不便再出口反对,拥立新君已不可阻止,无论名分还是大义正统,朱允炆的即位都毫无挑剔之处。

    于是朱权小心的瞟了默然无声的朱允炆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悻悻的哼了一声,道:“本王也没说不遵先帝遗旨啊,萧凡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觉得太小题大作了吗?”

    萧凡见朱权服软,自然也乐得给他个台阶,闻言呵呵笑道:“宁王殿下言重了,下官才疏学浅,有时候听不懂话,常常造成误会,刚才一听王爷要等燕王进京才拥立新君,下官还以为殿下想违旨呢……呵呵。”

    萧凡这话说的似轻实重,朱权听得冷汗淋漓,强挤出笑脸道:“萧指挥使多虑了,本王生性藏不住话,直来直往惯了,有些话说出来明明是没有恶意,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却又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刀兵威压之下,终于令朱权改变了态度。

    萧凡心中长舒一口气,笑道:“王爷的意思下官很是认同,人的语言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一字之差往往意思就不一样了,比如说,王爷对某个女子动情,下官夸王爷是痴情汉,这是好话,可下官如果说你是‘痴汉’,意思就不一样了……”

    朱权:“…………”

    萧凡见众人尽皆无语的看着他,不由莫名其妙,转头问身旁的曹毅道:“这群人怎么了?我说的笑话很冷吗?”

    曹毅擦了擦汗:“……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打了个冷战。”

    黄子澄见情势已定,急忙大声喝道:“诸王及朝中同僚,我等先拜祭先帝,再以君臣之礼参见新君”

    众人神情一凛,于是纷纷朝朱元璋的遗体三叩九拜,然后朝朱允炆再次三叩九拜,正式以君臣之礼,拜于朱允炆身前。

    “先帝英灵不远,新君即立,乘时应运,承继天道,更越圣朝,君德用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齐声伏拜,第一次以臣子见君的礼仪,正式参拜朱允炆。

    朱允炆被宦官搀扶着站在朱元璋遗体前,望着群臣向他施礼,苍白英俊的面孔泛上几分茫然无措。

    “你……你们……都平身吧。”朱允炆紧张的道。

    “陛下”黄子澄看不过眼了,站出来沉声道:“按朝仪,新君即位当由大臣三请,而新君三辞,你……你这也太不符礼仪了”

    朱允炆闻言更慌了,愈发紧张道:“啊?这样啊……那我不当了。”

    黄子澄老脸顿时气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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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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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侯介绍:
入赘商户的女婿没出息吗?穿越者萧凡就是个很明显的反例。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朱元璋老迈,皇太孙孱弱,燕王蠢蠢欲动。
这一年,萧凡来了。
天下风云因他而涌动。
大明王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王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王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