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节立场(1)
二奶奶回了喜桂院,她的丫鬟丁香、冬青服侍她换了家常的褙子。
葛妈妈亲自沏了碧螺春端到二奶奶手边,却见二奶奶神色泱泱的,好像心里有事,就笑着低声问她:“奶奶想什么?这样入神……”
二奶奶回神,接了葛妈妈的茶,淡淡说了句没事。
葛妈妈笑容悄敛,不放心看着二奶奶。二奶奶向来直爽,心里藏不住事。特别是身边只有得意的丫鬟和葛妈妈时,更加不会掩饰自己的不快。
怎么今日明明瞧着不喜,却强撑说没事?
葛妈妈偷偷打量数眼二奶奶,只见她时而展眉淡笑,时而蹙眉沉思,这样喜怒不定,倒是第一次见。
二奶奶片刻才发现葛妈妈和两个大丫鬟神色有异,都在小心翼翼看着她。
她莞尔:“没事,我就是在想大嫂的话。”
大奶奶……
二奶奶和大奶奶一向有罅,葛妈妈几人都是知道的。听到二奶奶说起大奶奶,几个人顿时变得更加严肃,垂了眼睑等着二***下文。
却没有人留意到,二奶奶今日说的是大嫂,而不是一向口中的“薛氏”。
可话到嘴边,二奶奶又咽了下去,精神疲软般说了句:“我进内室趟趟,你们都去吧。”
说着,起身进了内室。
葛妈妈几人一头雾水。
二奶奶略微小睡了会,刚起身,二小姐盛乐蕙就来了。
她穿着粉藕色碎花对襟褙子。官绿色百褶襕裙,绾了双髻,头上戴着两朵珠花,耳朵上塞了两粒米珠。面容像二奶奶。白净秀丽,不说国色天香,却也是俊妍可人。
刚满十岁的蕙姐儿。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睡莲,静静矗立也有诱人的芬芳。
二奶奶犹记蕙姐儿在襁褓中的样子,那么小,转眼间就长成了大姑娘,到了待嫁年纪。
今年五月前后,二奶奶跟盛夫人提过,想替蕙姐儿说门亲事。盛夫人也答应了,还叫薛东瑗帮忙看看。
结果事情尚未开始,盛家就糟了大难。
先是盛修颐房里的庶子盛乐钰病逝,而后又是公公丢官,盛家笼罩在一片沉寂的气氛里。
儿女亲事。二奶奶再也不敢提起。
看来只得等明年三爷盛修沐成亲后,再跟盛夫人说蕙姐儿的事。
想着,二奶奶冲女儿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的炕上,拉着女儿的手。见蕙姐儿小手冰凉,二奶奶不由嗔怪:“怎么这样凉?不是让你出门多穿些衣裳?你的乳娘都不管事的么?”
说着,就要喊盛乐蕙的乳娘来问话。
盛乐蕙从小见惯了母亲一惊一乍的,并不上心,笑道:“娘。您不知道外头有多冷。我一路走来,手才会这样凉。您瞧,我穿得厚实说着呢……”
说毕,就要掀起绫袄给二奶奶瞧。
二奶奶瞪眼,忙把她的手摁下去,不准她掀衣。正要说她掀衣没有大家小姐的矜持。外头服侍的丫鬟高声喊二爷回来了。
二爷今日去了文靖长公主府,看望五姑父。
自从二爷因为袁家那个小姐怀孕之事被盛昌侯打了一顿,就丢了都尉府校尉之职,一直歇在家里。平常也是和三两朋友走马章台、千金买笑。而后又和盛家五姑***丈夫、文靖长公主的长子夏大爷来往密切。
一般去看望五姑父,都要逗留到很晚才归,今日这么早回来,有些反常。
二奶奶心里想着,起身迎了丈夫。
蕙姐儿也跟在二奶奶身后,给二爷行礼。
二爷心情不错,看着蕙姐儿就更是高兴,面颊含笑道:“蕙姐儿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二奶奶不喜欢二爷这样问话。
家里请了先生教芸姐儿和蕙姐儿,可她们只是应景,认识几个字罢了,哪里要她们学富五车?
女人再多学问又能如何?把针黹女红做好,才是本分。
二爷没有儿子,总是督促蕙姐儿念书,想把她教养成男儿般,令二奶奶心里不快。儿子的问题,成了二***心病。哪怕是二爷对蕙姐儿学问上丁点关心,都能让二奶奶神经质联想到儿子。
她脸色顿时不好看。
二爷可能不明白,蕙姐儿却是聪颖懂事。见父亲问话,她心里暗道不好。果然见母亲冷脸,蕙姐儿忙赔笑:“爹,如今天气冷,我和大姐姐回禀了大伯母,已经辞了先生,只等明年三月份春暖花开再学,大伯母也同意了的。现如今我跟着七婶学扎花呢。”
二爷听着,兴趣减了一半。
蕙姐儿从小在父母这等微妙关系下长大,虽然心思单纯,对父母的揣摩却是深入。她见父亲神色有变,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忙接着又道:“爹,我过年再给您做两双双梁鞋。您上次不是说,我做的鞋最合脚么?”
一提这话,二爷又是眉眼舒展,微笑起来。
蕙姐儿做鞋精致,二爷穿出去,有次跟夏大爷喝酒,同席有个人就夸他的鞋子做得巧妙,还问他是哪个针线上的。
内宅女子的针线,自然不能示人。
二爷虽用话搪塞,没有说是十岁女儿做的,心里却是吃了蜜似的甜。谁夸他女儿一句,比夸二爷百句都要受用。听着蕙姐儿又要给他做鞋,二爷岂有不高兴之理?
他笑道:“也不着急穿,你慢慢做,别赶功夫,累着自己。”
蕙姐儿展颜一笑,甜甜道是,二爷心头些许不快就烟消云散了。
二奶奶见他们父女和睦,原本心中的不舒服也一扫而去。
“今日你大伯母还问,你如今针线如何了。我说你大有进益,你大伯母就说,让你替诚哥儿绣条帕子……”二奶奶笑着对盛乐蕙道。
不仅仅是盛乐蕙,就连二爷也错愕望着二奶奶。
平日里提起薛东瑗,总是咬牙切齿的,怎么今日还让蕙姐儿给诚哥儿做帕子?
二奶奶扫了眼他们父女的表情,忍不住好笑,眼底就有了几缕明媚笑意。
二爷见她没有生气找事,反而是俏丽微笑,心中更是惊讶。可妻子难得好心情,二爷就不会自讨没趣,问道:“今日唱的哪出啊?将相和?”
二奶奶啐他:“我和大嫂又不是生死对头!她如今管家,家里事事依仗她,给诚哥儿做条帕子怎么了?再说,蕙姐儿难道不是诚哥儿的亲堂姐?”
二爷愣了愣,而后才笑道:“我平日里总跟你说这个理,你定要反驳几句,怎么今日想通了?”
二奶奶原本就觉得自己一直把问题看得太严重,又被二爷这样点破,脸上有些下不来,讪讪说了句:“我就是这样…….”
颇有强词夺理之味。
二爷也不跟她争辩,笑着跟她说起外头的事,蕙姐儿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到了吃午饭的时辰,蕙姐儿就留在喜桂院一起用膳。
二爷想起什么,眉开眼笑跟二奶奶道:“我听五姑父的口气,他快要做国丈了!”
五姑父的女儿,就是文靖长公主的孙女夏若妍。
二奶奶和蕙姐儿都有些吃惊。
“国丈?难道太子爷选妃,选中了妍姐儿?”二奶奶问道。她也听说前些日子陛下要为太子爷选妃。
只是后来陛下身子不好,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二爷颔首:“十有**吧。”
二奶奶正想高兴,可想着五姑奶奶那眼高于顶的模样,高兴劲又下去了。她撇撇嘴,道:“五姑奶奶从前就瞧不起咱们盛家。以后女儿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就更加瞧不上娘家了……”
二爷摇头笑了笑,没有做声。
有些事,现在并不适合告诉妻子,所以二爷没说。五姑奶奶对盛昌侯不好,可不一定对他盛修海不好。
五姑***女儿得了势,也许是二爷的另一条出路。
可以不依靠盛昌侯的出路。
这些机密话,二爷自然不会现在告诉二奶奶。二***性子,定会嚷得天下皆知。
五姑奶奶和二爷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盛昌侯不仅仅杀了五姑***生母,还杀了二爷的生父。虽然给了他们侯府的身份地方,可血债仇怨,二爷和五姑奶奶是不可能忘却的。
二爷若是有了权势,将来定会跟盛文晖翻脸,这才是五姑奶奶想要的。
只要五姑***女儿能成为太子妃,二爷就能看到明朗的前途。
这是他今日这般高兴的原因之一。
饭后,二爷去了外院,蕙姐儿回房做针线,二奶奶则依着东次间临窗大炕小憩片刻。
到了下午申正三刻,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请安。
东瑗也早早来了。
有了早上那次谈话,东瑗对二奶奶更是客气,冲她微笑。
二奶奶虽然还是不太适应,却也强忍着和东瑗打招呼,笑容真诚。
盛夫人见天气冷,就留了她们在放了暖鼎的东次间说话。
说着说着,盛夫人说起宫里盛贵妃娘娘的五皇子快要满周岁了,话题就围绕皇家展开。二奶奶不及东瑗和盛夫人对宫里事情清楚,一直默默听着。她见东瑗和盛夫人没有说到太子爷选妃之事,就把二爷中午告诉她的话,说给了盛夫人和东瑗听。
“选了妍姐儿?”盛夫人有些吃惊,看了眼东瑗,再看了眼二奶奶。
二奶奶怕自己唯一的消息还是假的,忙不迭点头:“二爷说,是五姑父亲口告诉她的,有**成的把握就是妍姐儿……”
东瑗心里也是一愣。(未完待续)
第225节巧舌(1)
五姑***女儿、文静长公主的嫡亲孙女夏若妍虽说是盛家的血亲,可她从小养在文靖长公主身边,跟五姑奶奶那个亲生母亲都不亲热。
五姑奶奶跟盛家关系又那么微妙。
盛夫人没见过夏若妍几次,对她没什么印象。
况且孩子小,看不出品性。
突然说到她即将可能母仪天下,盛夫人心里微有惊讶。她从来对政事就不太关心,如今盛昌侯致仕,她就更加不愿意去打听那些她不喜欢的复杂事情了。所以她不知道文靖长公主府的嫡亲孙女成为太子妃,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她只是下意识看向东瑗。
东瑗的堂姐是当今皇后,将来的太后,东瑗应该会时刻关注太子选妃之事。
只见东瑗脸上也带着迷惘表情,好似懵懂无知,盛夫人无奈笑了笑,道:“妍姐儿若是能成了太子妃,也是造化。”
二奶奶忙道:“可不是?娘,等事情尘埃落定,咱们要不要请五姑奶奶来家里坐坐?”
盛夫人淡笑:“你和海哥儿跟五姑奶奶走得近,你们去看望她,把我们的心意带到就好了。”
就是说,拒绝宴请五姑奶奶,只让二爷和二奶奶去恭贺一番。盛夫人对五姑***不喜欢,越来越严重。
好似从盛昌侯辞官后,盛夫人也不再怕五姑奶奶传出流言蜚语,对她也少了份应付的心思。
二奶奶不明白盛夫人为何这般冷漠,不解望着盛夫人。
东瑗心里却是一清二楚。
她的心思没有在五姑奶奶身上停留太久,而是想到了太子妃之事。当初为了这件事。皇后娘娘可是不顾家里姊妹情分,逼着东瑗和盛修颐站队的。
她不是应该竭尽全力让薛家的薛凤瑞当选太子妃么?
怎么最后这桩好事还是落在了文靖长公主府?
晚夕盛修颐从太子府回来,东瑗就把二***话告诉了他,问他是不是真的。
盛修颐笑道:“你别说出去:太子妃落不到文靖长公主府头上。若不是镇显侯府。就是雍宁伯府,文靖长公主府不过是呼声最高罢了……最后凤凰栖落何处,还要看薛家的意思。”
就是说。这件事的主动权,大部分被薛老侯爷掌在手里。
可东瑗从皇后娘娘的态度看得出,薛老侯爷并不想孙女成为太子妃。
是怕薛家太过于权贵,将来成为新帝的心头大患么?
“薛家的意思,就是想凤凰栖落旁处?”东瑗低声问。
盛修颐犹豫片刻,微微颔首。
没过几天,未来的太子妃可能是文靖长公主的嫡亲孙女夏若妍的谣言。传得满城风雨。这件事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操作,目的是什么,却也让东瑗明白,夏若妍的确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这是祸水东引罢了。
作为旁观者,东瑗是很清楚的。可当局者却担忧起来。
五姑奶奶自然是高兴极了。
而最不安的。是文靖长公主和皇后娘娘。
文靖长公主不说政治有多敏锐,却也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而皇后娘娘则是担心此事成真,她的美好计划被打乱,让她乱了阵脚。
这些谣言,盛夫人也听说了。
没过几日,东瑗等人去请安,盛夫人留了他们说话,正好盛昌侯也在。盛昌侯对二爷夫妻和三爷道:“你们各自忙去吧。”
却把东瑗和盛修颐留了下来。
等二爷夫妻和三爷走后,盛昌侯开门见山问盛修颐:“最近在闹什么?我怎么听说文靖长公主府的孙女要成了太子妃?”
他用了一个“闹”字。简明扼要指出这件事不靠谱。
虽然退了下来,可这点政客的敏锐还是一如往常的犀利。
东瑗心里很是惊讶。她不是惊讶公公对政事针砭一针见血,而是惊讶公公和盛修颐说这件事,没有让她避开。
这令东瑗受宠若惊。
盛夫人不是很关心,悠闲坐着喝茶。东瑗虽眉眼低垂,却竖起耳朵听盛修颐和公公的谈话。
盛修颐也没有想到父亲会问这话。他顿了顿,才道:“陛下身子越来越不好……太医都说,能熬过今年冬天,才会好转些……”
就是说,陛下大限将至。
盛昌侯没有吃惊。他知道陛下身子不好,能拖了这半年已经是奇迹。陛下心里放不下年幼的皇子们,才延命至今。他不过一直苟延一口气罢了。
“……若是陛下百年,太子年幼,皇后和托孤大臣就会把持朝政。陛下样样不放心,头一宗就是不放心将来的后族。要是陛下现在撒手,皇后娘娘定会选了薛氏女入主中宫。”盛修颐徐徐道来。
听到“薛氏女”三个字,盛夫人好像被触动,轻轻咳了咳。
盛修颐和盛昌侯的目光则落在东瑗脸上。
东瑗感觉到异样,依旧不动声色垂了眼睑,只当不明白盛夫人的暗示。盛夫人大约是嫌盛修颐言辞过于袒露,没考虑到东瑗的心情。
而东瑗心中所想与盛夫人正好相反:盛修颐这样直白,只是因为他把东瑗当成妻子,当成盛氏媳妇,而非薛氏女。她很欣慰。
见东瑗没什么反应,盛修颐父子就故意忽略盛夫人那声轻咳,继续说刚刚的话题。
“会选谁家成为外戚?”盛昌侯喃喃道。既像是问盛修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陛下不放心的,除了太子,应该还有一人。”盛修颐慢慢道。
盛昌侯眸子一道精光蹦出,猛然看着盛修颐,露出难以言喻的赞赏。他继而淡笑:“不错,不错!”
还有一人?
不会是说薛老侯爷吧?
东瑗的心猛然一提。
难道陛下还要收拾薛家?
她手指微紧。等着盛修颐回答到底是谁,却听到盛昌侯起身时衣袂摩挲的声音。他声音不温不热道:“忙去吧。”
然后就起身走了。
这个话题一下子停住,令东瑗如鲠在喉!
盛夫人对此不感兴趣,她不会去问。
夫妻俩从静摄院出来。东瑗几次欲开口去问,却见盛修颐没有主动要说的意思,她又觉得自己的问题会让盛修颐为难。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盛修颐去了太子府讲学,东瑗则回了静摄院。
她一路上沉思,倘若陛下不放心的另外一个人是薛老侯爷,盛修颐怎么可能用那种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他不是敬重祖父么?
如此一想,东瑗倒也释怀。
到了冬月初九,是盛贵妃娘娘诞下的五皇子的生辰。
盛夫人递了牌子进宫,想去探望盛贵妃娘娘母子。宫里很快有了答复。宣盛夫人和东瑗冬月初九进宫为五皇子贺寿。
盛夫人只是递了她的名帖,没有附带东瑗。
可懿旨也宣了东瑗,可见是皇后娘娘要见东瑗。
东瑗有些无奈。太子妃的问题,她和盛修颐也束手无策啊。如今是皇帝和薛老侯爷还有公卿贵族在打太极,东瑗和盛修颐根本插不上手。
倘若胡乱搅合。局势不明,跟错了风向,将来新帝登基,不是要秋后算账?
虽然无奈,到了初九这日,还是和盛夫人一起进宫,去给五皇子贺寿。
盛贵妃娘娘按照宫外的规矩,给粉妆玉琢的五皇子设了抓周宴。
可能是皇后娘娘亲自操持,请了好些内外命妇前来。盛贵妃娘娘的宫殿热闹非凡。东瑗和盛夫人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甚至看到了和煦大公主。
五皇子长着一双明亮的眸子,酷似元昌帝,令东瑗想起从前元昌帝看她的目光。她不由后背发寒。
她正在走神,就听到轰然笑声,五皇子抓了个纸折成不老松鹤。
有位侯门夫人笑道:“五皇子抓了个吉祥物。将来定会长命百岁……”
“皇子怎么百岁?”有个年轻俏丽的声音不屑道,甚至带着挑衅,“这不是诅咒五皇子么?”
皇子是千岁的。
那位侯爷夫人只是亲殷勤太过于急切,又有些紧张,才失口错言。她听着这话,顿时脸色惨白如纸。
东瑗看过去,看到说话的女子,是一个和薛淑妃打扮差不多的宫装妃子,脸上笑容虽然甜美,却带了几分阴刻。
这样做,是想讨好皇后娘娘么?
屋子里气氛一窒。
盛贵妃脸上笑意敛去,皇后娘娘神色也严肃起来。
盛夫人瞧着这样,眼底闪过惊慌。东瑗站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盛夫人的手。
盛夫人被东瑗握住手,总算镇定些许。
瞧着皇后娘娘和盛贵妃娘娘各自沉默,满屋子内、外命妇纷纷自保不肯出头,东瑗犹豫一瞬间,松开盛夫人的手,上前抓起五皇子早已扔下来的不老松鹤,笑道:“是只仙鹤。五皇子好福运啊,满盘子的金银珠宝都不要,却要了这个……”
皇后娘娘看了眼东瑗。
盛贵妃娘娘也看过来,眼底愠色更甚。
作为太子的兄弟,五皇子福运太足,有什么好处?皇后娘娘不是正怕盛贵妃娘娘的儿子们太有福气么?
所以此刻谁也不敢接话啊。
怎么东瑗跑出来说了这样一句没有头脑的话?盛贵妃娘娘心里不由更气:虽然是自己的弟媳妇,到底是皇后的堂妹,此刻不会站在皇后那边,一起为难她和五皇子吧?
盛贵妃娘娘可不想今日被皇后抓了把柄数落。
她正要发作反击,就听到东瑗声音温软问皇后娘娘:“娘娘,这种麻纸可不多见,只有宫里才有吧?拜相所用的,是不是这种?”(未完待续)
第226节巧舌(2)
在这个时空,有“仙鹤智龄”的说法。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长辈希望孩子长命百岁,自然会寄托古老的信仰。
仙鹤就是长寿的一种美好愿望,每每祝寿的时候会用到。
今日是五皇子的寿宴,他抓周上用到仙鹤这种东西,一点也不稀奇。况且仙鹤非凡品,必须和不老松一处。
用纸做成仙鹤,不仅仅是寓意更深的祝福,还谐音“智龄”。
可东瑗的问题还是让皇后娘娘微微一愣。
她不说仙鹤的寓意,不说那位侯爷夫人的失言,却问折成仙鹤的麻纸。不仅仅是皇后,所有人都微愣。
她还问拜相是不是用这种麻纸。
皇后娘娘怔愣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
以前封相,会把诏书写在黄、白麻纸上,于是有了“宣麻拜相”这个词。
五皇子抓了仙鹤,明明是万寿无疆之意,那个妃子也利用了侯爷夫人的口误挑事,挑拨皇后对盛贵妃娘娘和五皇子不满意。
可东瑗避开“仙鹤智龄”的寓意,却说折成仙鹤的纸,是麻纸。
宰相哪怕再位极人臣,也是在君主之下,是臣子。
五皇子并非什么万寿无疆,而是臣子之命而已。
皇后娘娘看着东瑗,见她目光清湛,还真带着几分询问的忐忑,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啊,自小娇生惯养,都五谷不分了!这哪里是什么好纸?分明就是平常用的……”
说罢,她还转交给盛贵妃娘娘。嗔道,“瞧瞧,盛家世子爷娶了个多么傻的小媳妇?”
盛贵妃娘娘把那仙鹤捏在手里,目光里暗暗隐含了几分探究。脸色却缓和不少,笑着向皇后娘娘道:“皇后娘娘见识不凡。我瞧着这纸,也以为是好的麻纸。用来宣诏拜相大约也是使的……”
话音刚落。她又目露惶恐,跪下给皇后磕头,“皇后娘娘,臣妾妄议朝事了……”
盛贵妃娘娘一句“拜相是使得的”已经伏低了,此刻又跪下,这中间对皇后的恭敬和自贬之意,皇后娘娘岂会不懂?
皇后娘娘要的。也不过如此。她眼底的笑意更甚,让身边的女官搀扶盛贵妃:“咱们一处闲话而已,怎么就说出妄议朝政的话?”
皇后娘娘的和颜悦色,贵妃娘娘的低声服软,让刚刚窒息的气氛松懈下来。大家都笑着附和。有说皇后娘娘慈善的,有说贵妃娘娘好福气的,有夸五皇子模样好的,说着各种吉利话。
只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在说话的空档余光扫过东瑗。
盛夫人则眸子里噙了几分不忍。
她大约是第一次见到女儿在皇后娘娘这样忍气吞声。
皇后娘娘肯定是故意想着今日找茬的。没有皇后娘娘的授意,那位皇妃怎么敢在五皇子的寿宴上出言不逊挑事?
要不是东瑗出面,可能事情不会如此顺利解决。东瑗是皇后娘娘的堂妹,皇后娘娘就算要整治盛贵妃娘娘,也要看几分薛家的颜面。替她的堂妹争脸。既然东瑗出面了,皇后娘娘只得压下整治之心。
皇后娘娘若是不敬重自己娘家人,会被旁人笑话的。
至于东瑗那一席话,不过是巧妙给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各自一个台阶下罢了。最终起到效果的,还是贵妃娘娘当众那一跪。
盛夫人不由心疼女儿。
要是嫁到普通人家,依着盛家的显赫。怎么会让女儿承受这样的委屈?
盛夫人目光落在盛贵妃娘娘身上。
正好盛贵妃娘娘回眸,就看到了盛夫人的神色。她见母亲如此,心头一痛,瞬间动容。
东瑗见盛夫人神色里带了几分凄苦,又见盛贵妃娘娘看过来,就凑在盛夫人身边,重重捏了捏她的手,低声笑道:“娘,您瞧五皇子,长得多么喜人。您一高兴就要落泪似的,快别这样,叫娘娘瞧着心里不安。”
盛夫人果真见盛贵妃娘娘眼波噙了几分明亮泪意,就知道自己给女儿添了不忍,顿时强行收起心酸,露出微笑,跟东瑗道:“年纪大了,看着五皇子如此,免不得这样……”
五皇子抓周结束后,皇后娘娘起身告辞。
她临走前,把东瑗叫上。
东瑗只得离了盛夫人,跟着皇后娘娘去了坤宁宫。
“九妹妹生了一张巧嘴。”到了坤宁宫后,皇后娘娘高居凤位,让人给东瑗赐座上茶后,漫不经心说了这么一句。
东瑗听得出,她怪自己多事了。
她忙起身跪下,磕头道:“娘娘,臣妾今日多嘴多舌,给娘娘失了颜面,臣妾该死。”
皇后娘娘笑了笑:“起身吧。你是多嘴了,不过说的挺漂亮,没有给本宫丢脸。出口成章,倒也彰显咱们薛家女儿的才学机智。功过相抵,本宫这次就不罚你了。”
语气里居然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
她今日心情很好么?
东瑗惴惴不安,说了句多谢娘娘慈爱,就起身半坐在锦杌上,神情恭敬又端着,并没有因为皇后娘娘偶然的玩笑话儿放松下来,对皇后不敬。
皇后娘娘瞧着她这样,眼底就真的有了几分笑意。
她突然好似对这个小九妹有了些许好感。
“最近宫外有什么有趣传闻么?”皇后娘娘话音一转,问东瑗道。语气也变得疏远起来。
宫外的传闻有很多,东瑗捡了一两件说了,就是没说文靖长公主的嫡亲孙女可能做太子妃这件事。
皇后娘娘听着她扯些不着边际的,也不打断她,静静听着。最终,她看着天色不早,对东瑗道:“时常到本宫面前走走。今日本宫才知道,你说话有趣得很。本宫也想有个人时时说些趣事给本宫听。对了,下次打听打听文靖长公主家里的事,说给本宫听听。本宫隐约听说,文靖长公主府近来很热闹……”
东瑗倏然觉得背后有些凉。
明明还是那么温和的声音,却让东瑗放佛跌入了寒冰炼狱。冷气才脊椎骨冒上来,瞬间渗透了心肺。
作为当权者的好处就是,不管旁人怎么心思缜密,巧舌如簧,只要绝对掌控权,就可以把别人当玩偶般耍。
东瑗觉得皇后娘娘就是这样对她。
皇后娘娘冷静看着她顾左右而言他,冷静看着她努力挣扎来换取皇后的好感,最后一句话,将她打入地狱般,警告她:她的小把戏,皇后娘娘看得一清二楚。
宫外有什么传言,这次可以不说。但是东瑗不说,旁人会说。
皇后娘娘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东瑗,不要以为是姊妹,就可以在皇后娘娘面前得意忘形,忘了尊卑。
“是!”东瑗恭敬道是,转身退了出去。
从宫里出来,东瑗和盛夫人都没什么情绪。两人坐在马车上,默默无语回了盛昌侯府。
到了府里,已经是华灯初上。盛修颐也刚刚从太子府回来,正好在门房处遇上了。
盛修颐便陪着盛夫人去了元阳阁。
盛夫人见天色晚了,留东瑗夫妻吃晚饭。
而后三爷盛修沐也从宫里回来,正好赶上盛夫人这样用膳,就留下来一起。
盛昌侯和三爷都问五皇子如何。
盛夫人敛了情绪,笑道:“长得很讨人喜欢。眼睛、鼻子都像皇上,嘴巴越来越像娘娘……”
旁的话,也说不出来。
吃了饭回到静摄院,盛修颐问东瑗:“今日发生了何事?我瞧着娘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五皇子?”
东瑗没有隐瞒,把有个侯爷夫人说错话,被皇妃揪住大题小做、差点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起了冲突、最后贵妃娘娘下跪求饶等等,全部告诉了盛修颐。
盛修颐听着,半晌没有说话。
宫里这些争斗是家常便饭,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日子就这样平静渡过。
没过几日,盛乐蕙果然给诚哥儿绣了一方丝帕。
极佳的潮州湖丝,很是珍贵,应该不是蕙姐儿能有的东西。东瑗瞧着绣了两朵雪菊和一个小巧精致的“诚”字的丝帕,就知道这是二***意思。
她很高兴,回头就叫丫鬟给蕙姐儿送了一对手镯。
那对手镯原是平常,只是上面镶嵌了两颗血色鸡心石,是千金难求的东西。那是东瑗出嫁时,老夫人给的陪嫁之一,不算在礼单上的。
二奶奶接到东瑗的回礼,满心愉悦,破天荒赏了送礼的寻芳两个八分的银锞子。
她们妯娌来往的第一个回合,算是成功的吧?
到了冬月十六,是个吉利日子,东瑗娘家大伯的府邸终于建好完工,十六日是乔迁之喜,摆了三日流水席,请了盛京各公卿之家来喧闹一番。
东瑗和盛夫人、二奶奶葛氏也收到了邀请。
盛夫人不慎染了风寒,东瑗原本要侍疾。可盛夫人想着是薛家长房办喜事,东瑗婆媳都不去,怕一向维护东瑗的大夫人多想,就让东瑗和二奶奶一定要前往。
东瑗无法,只得和二奶奶前去恭贺。
虽说延熹侯府还是和镇显侯府有院墙相连,大门却是南北不同的方向。
盛修颐陪着东瑗和二奶奶去延熹侯府。
东瑗下了马车,进了延熹侯府的垂花门,看着迎客的大嫂,笑着和她寒暄,就把二奶奶交给了大嫂,自己抽身带着蔷薇,绕过延熹侯府的角门,去了镇显侯的荣德阁。
很久没有看望老夫人了。(未完待续)
第227节叮嘱
东瑗和蔷薇绕过延熹侯府角门时,遇到了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花忍。
她看到东瑗主仆,先是微愣,继而恍然大悟般轻笑:“九姑奶奶是去荣德阁吧?二姑奶奶方才去了。奴婢给九姑奶奶引路,这边重新开了角门,您还没有走过。”
花忍的意思,应该是延熹侯府和镇显侯府重新通了路,到老夫人那里有捷径。
东瑗笑着道谢,跟着花忍去了荣德阁。
二姑娘薛东喻果然在老夫人跟前说话。
看到东瑗来,她没有吃惊,笑着和东瑗见礼。
东瑗还了她的礼,又忙给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气色红润,面容慈祥,看到东瑗来就忍不住眼角堆笑。
“不用服侍你婆婆?”行礼后,老夫人拉了东瑗到身边坐定,问起盛家的事来。
东瑗道:“娘今日没来。她染了风寒,不便出门,让我和二弟妹来给大伯母贺喜呢。”
老夫人微微颔首。
冬月的盛京酷冷,一个不慎就会感染风寒。对于这等小病,老夫人没有多问。她转而又问诚哥儿如何。
东瑗一一答了。
二姐薛东喻也含笑坐在一旁静听。
老夫人抽了空隙,对薛东喻道:“你娘那边待客也忙,你去你娘跟前服侍吧。祖母这里,你九妹陪着呢。”
薛东喻道是,起身行礼告退。
她一走,老夫人就问东瑗:“最近皇后娘娘可有宣你进宫?”
东瑗微讶,她没有想到老夫人会这般问。她没有隐瞒。把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宣她进宫的话,都告诉了老夫人。
“我听公公跟天和说起过,太子妃的人选,大约不会是文靖长公主的孙女。”东瑗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是想大哥的女儿瑞姐儿可以进宫。自己的亲侄女,总要贴心些。”
老夫人听着。丝毫不惊讶,淡然笑道:“娘娘的心思,无非是怕后|宫大权旁落。她也是用心良苦。”
可见皇后娘娘的动向,老侯爷和老夫人都知晓。
顿了顿,老夫人又道:“你二姐说,皇后娘娘也宣了她几回,想替你二姐夫谋个刑部郎中的差事。你二姐说你二姐夫是个闲散性子。难当大任,推了皇后娘娘的好意。可皇后娘娘再三宣她进去说话……”
二姐和皇后娘娘是亲姊妹,皇后娘娘想着替二姐夫加官进爵,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此前这个当口,如此轻举妄动。会不会惹来非议?
“皇后娘娘的意思……”东瑗轻声问老夫人,“她还是想瑞姐儿选为太子妃,想着让二姐也来帮衬说服祖父么?”
薛老侯爷不同意薛凤瑞参选太子妃一事,东瑗早从盛修颐那里略有耳闻。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是怕了。从前太后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在太后和先皇后底下多年,胆颤心惊养育着太子殿下。如今好容易做了皇后,却总是不能安心。”
这话是说,皇后娘娘虽然母仪天下,却总没有安全感。想要把一切都抓在手里。
她这样的心思,和薛老侯爷的盘算相冲突。
“你二姐来见祖母,说她听祖父祖母的话,不参合太子妃一事。瑗姐儿,祖母也要告诉你,你跟天和要置身事外。”老夫人语重心长说道。“皇后娘娘整日在后|宫,她所瞧见的,只是内宫那方寸天地。咱们家不适合搀和选妃一事。”
东瑗早就知道薛家不想搀和太子选妃之事,她和盛修颐就更加不想搀和。他们不是新贵,不会想着投机取巧,在太子选妃一事上站对风向,指望将来对仕途大有进益。
只有新贵才会这般铤而走险。
薛家不会,盛家更加不会。
东瑗的认知里,盛家是避嫌,薛家是怕太满则溢。
而老夫人却继续道:“皇后娘娘的心思,我和你祖父岂有不知?咱们家子孙里,真正才学过人者不多。将来皇后娘娘会老,薛家的恩宠会慢慢消弭。能成为两代后族固然是最好的,能保证家族的富贵荣华、经久不衰。”
东瑗一愣。
原来老夫人觉得薛家并不需要避风头?
那么薛家不愿意搀和这件事,难道是另有原因?
她静静听着。
“……可薛家没有这样的立场。有些事,薛家若是插手,将来要受人攻讦的。”老夫人叹了口气,“瑗姐儿,皇后娘娘若是再宣你进宫,你就告诉她,说是祖母的话:老侯爷和娘娘的心一样。薛家只是会为了娘娘更好……”
东瑗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也不明白老夫人口中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她一直以为薛家是要避免鲜花着锦被人忌惮。
可老夫人的意思,这不是主要原因。
薛家有不得已。
这大约就是盛修颐说的“陛下除了太子爷,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人”。陛下另外一个放不下的人,应该就是薛家的掣肘。
虽然不明白,东瑗还是微微颔首,跟老夫人保证道:“天和一向稳重,我们又不贪求高官厚禄,自然不会在此刻去钻营。祖母放心。”
老夫人眼底的笑意更深,微微颔首。
祖孙二人在内室说了半晌的话,话题从太子选妃上绕开,绕到了薛家各房的事情上。
东瑗避开五房,不问五夫人和十二妹薛东琳如何,只问了其他几房。
“你三嫂又有了身子。”老夫人提起世子夫人蔡氏,语气很是亲昵,“今日你大伯母那边喜宴,早先说好她去帮衬。如今才诊断有了两个月的身子,我让她歇着,她非要闹着去,跟孩子一样。”
语气里满是喜爱。
东瑗觉得老夫人的喜好很奇怪。家里的孙女里面,她喜欢东瑗和四姐薛东婷那种温柔里带着上进和努力的;而媳妇里面,她则喜欢三夫人和三奶奶那种泼辣开朗的。
她莞尔一笑,道:“我都不知道。过几日再带了礼来瞧三嫂吧。”
老夫人只是笑了笑。
“二伯母身子还好么?”东瑗又问。
老夫人眼里的笑意微敛,摇摇头道:“越发差了。最近听你三嫂说,你二伯母夜里时常梦到你二伯。蓉姐儿的事让她吃了很多苦,原本身子就弱,因为蓉姐儿的事虚空了,一直就回不过来……”
东瑗心头也是一沉。
她犹记得出嫁前夕五姐的话。
活了两世的五姐,现在得到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倘若二伯母因她而去,会不会成为她心里永远的负担?
老夫人这般宽容的人都觉得,二夫人身子现在这样差,都是当初替五姐担忧而落下的。
二夫人的不好,都是五姐一手造成的。
“……上次皇后娘娘贵降,请了我们几个,还问起了五姐。”东瑗跟老夫人道,“她说,寻个合适的时机,让五姐和五姐夫回京来……”
老夫人微愣,继而仔细问东瑗,皇后娘娘当时为何要这样说。
东瑗就把皇后娘娘故意引出太子选妃的缘由告诉了老夫人。皇后娘娘只是用五姐的事开头,引出她想干涉太子选妃之事。
老夫人心底浮起的希冀顿时消散,无奈叹了口气。
然后又跟东瑗说起五姐夫萧宣钦:“……那孩子倔强得很,家里送去的东西一概不要。两人搭了两间茅草房住。从前萧家也是锦衣玉食,为难他能这样吃苦。你祖父时常说,当初看走了眼,那孩子是个可塑之才。”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萧宣钦从前是个纨绔公子,享受人间富贵,突然跌入贫困中,普通人都会难以忍受。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承受不住的。
当他承受住了这等落差,还能自强自立,就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和佩服。
东瑗笑着宽慰老夫人:“五姐的眼光岂有差的?祖母,五姐还年轻,将来的事谁能预料?总会回来的……五姐夫有骨气,不会让五姐吃苦。”
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无法预料。
可亲人之间总是这样相互安慰,给彼此希望。
老夫人笑着说是,总会回来。
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大夫人和大奶奶亲自过来请老夫人去坐席,东瑗才跟着老夫人一起,去了延熹侯府。
宴席上,东瑗见到了很多远亲近友,世家相与的女眷。大家打着招呼,热闹非凡。
用膳后,大夫人又请了众人往前头听戏。
老夫人推说身子骨不好,先回了荣德阁。
东瑗则留在席上。
宴席后听戏,大家都聚在迎春楼。东瑗被安排在西梢间,遇到了二姐薛东喻、四姐薛东婷。
二姐是带着单国公府的众女眷,四姐则守在她婆婆定远侯府姚夫人身边。
东瑗和二奶奶葛氏进来,众人纷纷行礼。
二***目光在落在单国公府众女眷身上。
她在找单家七小姐单嘉玉,盛家三爷的未婚妻。
看了半晌,她仍看不出到底是谁。
坐定之后,二奶奶跟东瑗交头接耳:“大嫂,哪个是单家七小姐?”
东瑗笑了笑,也望了过去。人群里,穿着藕荷色丁香交领绫袄的单嘉玉脂粉不施,白净一张脸带着几分腼腆,跟在单国公夫人薛东喻身边,模样温顺乖巧。
东瑗悄悄指给二奶奶看。(未完待续)
第229节喜事
太后娘娘回京,京都公卿之家反应不一。[本书来源 比奇]
薛家听闻太后归京,大夫人有些焦虑。她跟老夫人道:“……太后从前就不喜皇后娘娘。我心里只怕娘娘做得不好,在太后面前失了体面。”
话里透出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虽然厉害,可姜是老的辣,和太后相比,皇后还是稚嫩得很,大夫人怕皇后在太后面前吃亏。况且大夫人从前就时常进宫,她知道太后一直不喜欢薛皇后。
现在薛皇后得势,太后会不会心里不痛快找茬?
皇后的确比天下女人都尊贵,却尊贵不太后。
老夫人神『色』平和,笑道:“你啊,瞎『操』心。如今不比从前。太后娘娘出去这么久,皇后娘娘若是还不能管好内宫之事,还要太后娘娘『操』心,那就太不孝了。旁的不敢说,皇后娘娘这点体统还是明了的。”
这话是说,太后都离开那么久,皇后若是还没有把内宫『操』控在自己手里,也就该收起那份夸荣争耀之心。
老夫人相信,依着皇后娘娘的『性』格,如今的内宫只怕早在她一手把握之下,太后掀不起风浪,根本不用替皇后担心。
大夫人听着老夫人的话,才想起自己女儿的那份仔细:皇后娘娘从小到大做事都小心谨慎。不管做什么,她总是滴水不漏。
当初两位贵妃中,相比较薛贵妃,陛下偏爱盛贵妃多些。可最后荣登凤位母仪天下的,却是薛贵妃娘娘。除了二皇子的原因,也有薛贵妃自身的原因。
陛下也看重薛贵妃行事的稳妥。
她凡事谋定而后动。陛下可能心里不喜,却也不能否认,这样的妃子更加适合执掌凤印。
旁人或许不知皇后娘娘的『性』格,大夫人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作为母亲。总是不放心孩子。老夫人这般一说,大夫人也感觉自己有些杞人忧天,笑道:“虽然她现在贵为皇后。我却是没有一刻不替她担心……”
“哪个做娘亲的不是这样?”老夫人拍了拍大夫人的手,笑道,“娘眼里,儿女不管多大总是孩子。”
大夫人不免一笑。
众人对太后娘娘回来颇有兴趣,太后娘娘却没有兴趣见客。
各家自认为在太后娘娘面前有体面的诰命夫人递了牌子要进宫去谒见太后,被一一驳回,只是薛家大夫人和老夫人、雍宁伯夫人先在在腊月十五、腊月二十被宣去慈宁宫。
盛家忙着过年。东瑗当家后的 第 231 章 制保养,将来如何得了?”
罗妈妈知道东瑗已经好几个月不给姨娘们安排日子,而盛夫人也没有就此说过什么,罗妈妈自然就不会再提让盛修颐去姨娘们那里或者安排通房的话。见东瑗着实应付不来,才劝她要节制。
年轻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年纪,随心所欲,哪里顾忌太多?
东瑗最怕听到这种话,不由面上泛起红『潮』。她含混应着罗妈妈的话,又连忙打岔说起蔷薇的婚事:“……她陪嫁的单子拟好了不曾?怎么还不拿来我过目?”
蔷薇嫁给来福是早先就说好的。
腊月一直没有好日子。
直到腊月二十才是个极佳的日子,蔷薇的婚期也拖到了腊月二十。
最近蔷薇一直躲在房里,不在东瑗跟前服侍,东瑗这边的差事都是寻芳和碧秋、夭桃管着。
上次范姨娘为了芸香的事冲撞了东瑗,寻芳扇了她两巴掌,让东瑗对寻芳刮目相看。平日里瞧着文静不语的寻芳,居然也是个厉害的。想着她是盛夫人赏的,跟自己陪嫁丫鬟一样,东瑗就有了重用她的心思。
将来蔷薇要是生孩子,自己这边也有人能顶替蔷薇。
想着,东瑗不等罗妈妈回答,又问:“置办蔷薇嫁妆的事,是妈妈和橘红、寻芳在办吗?”
这是东瑗曾经特意吩咐过的,她想给寻芳一个一展才华的机会,看看她到底有没有本事。
罗妈妈见东瑗很快把话题由她和盛修颐房里事上转移到蔷薇的婚事上,就知道她在这种事上听不进旁人的劝。罗妈妈也不想多言惹得东瑗不快,就笑着顺了她的话:“单子昨日才拟好,嫁妆也是昨日才办齐。橘红和寻芳还在对,看看是不是短缺了什么。等对齐了,再呈给你看……”
东瑗微微颔首,又问罗妈妈:“寻芳办事还得力吗?”
罗妈妈也看得出东瑗有提拔寻芳之意,笑道:“从前在夫人身边服侍过,又是府里的家生子,办事妥帖得很。只是人闷了些,不太会说话……”
罗妈妈猜想寻芳可能会短期内取代蔷薇的地位,帮衬东瑗管理静摄院的事,于是她评价寻芳,就比照了蔷薇的。
和蔷薇比起来,寻芳言辞的确不够利爽。可和其他丫鬟们比起来,也不算嘴笨的。
东瑗莞尔,不再多说什么,让罗妈妈赶紧把蔷薇的嫁妆置办齐全。
最近一直在下雪,从十月下旬开始,盛京就没有过好天气。
转眼间到了年底,蔷薇出嫁那日,居然是难得的好日子。
虽然出了日头,地上的冰却化了,于是道路泥泞不堪,也为喜事添了些许不如意。
可静摄院的众人仍是极开心的。
盛夫人让康妈妈送来一包五十两银子给蔷薇添箱,又送了个首饰匣子。虽然没有打开,可接着很沉手,应该有不少的首饰。
二『奶』『奶』葛氏也让丫鬟送了三十两银子,一个稍微轻些的首饰匣子。
蔷薇都接了,又由寻芳和碧秋陪着,分别去给盛夫人和二『奶』『奶』磕了头。
东瑗给蔷薇置办的嫁妆更是丰厚。
蔷薇泪辞了东瑗,上了迎亲的马车,往来福住在西大街米铺里去。
来福一直替盛修颐在西大街经营一家米铺,规模较大。用盛修颐自己的话说,米铺只是遮掩的,跟家里人一个交代。
来福实际是替盛修颐管些“不好”的买卖。
蔷薇出嫁后,三朝回门没有回东瑗这里,而且去了镇显侯府东街她爹娘住的宅子。
东瑗让她过了元宵节再进来。
蔷薇原先管着东瑗的银钱。她临嫁前,把钥匙嫁给了罗妈妈。
她其他的事,则交给了寻芳暂时管着。
越到了年底,东瑗这边准备过年,也越来越忙。
倒是二『奶』『奶』清闲下来。
去年的时候,她还帮衬着盛夫人准备过年的事,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如今盛夫人什么都不管,东瑗没有开口,二『奶』『奶』自然也不好去管。
她闲的有些无聊。
正好天气不好,二爷也懒得出门,夫妻俩在内室里就说起闲话。
“跟你说件极有趣的事……”二爷突然压低声音跟二『奶』『奶』道,“你可知道,大哥前些日子差点杀了兴平王世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230节过年(1)
差点杀了兴平王世子?
二奶奶大吃一惊:这算什么有趣的事?
盛修颐是盛昌侯世子,他要是出了人命官司,就等于给盛府抹黑,盛家都要遭殃,连带着二房也要受到牵连,名声肯定不好。
所以二奶奶错愕看着二爷,不懂他眉宇间那点幸灾乐祸是这件事另有隐情还是他真的如此无知,以为盛修颐出了事就能轮到他当家作主。
况且二奶奶印象中的盛修颐一直是斯文内敛的。二奶奶过府这些年,跟先大嫂陈氏关系还错不算,也常听陈氏说,盛修颐性子冷漠至极。他似潭枯水,怎么都不会起涟漪。哪怕你当面扇他一耳光,他也不会还手。
说他要杀人,二奶奶是不信的。虽然二爷说过盛修颐一身武艺,可二奶奶没有亲眼见过他习武,一直以为二爷胡乱说的。
看着二奶奶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二爷不由得意起来。
“因为什么事?”二奶奶问着二爷。
二爷笑起来,故意卖关子:“你猜猜……”
二奶奶就有些烦躁,哎呀一声:“我哪里能猜着?到底因为什么,大哥看着可不像轻浮毛头小子,在外头跟人起争执的。”
“因为薛氏。”二爷声音里带了几分暧昧不明。
因为薛氏?
二奶奶恍若,她顿时就明白了几分。薛氏的生母是韩氏女,因为这个,薛氏一直艳名在外。这不是秘密。
兴平王府又是整个京都无人不知的纨绔王府。
至于兴平王世子,没听过他有什么劣迹。可他父亲是公然指使心腹小厮开妓院、赌场的兴平王,那个世子爷能又好到哪里去?
自小耳濡目染,那个兴平王世子也应该是个荒唐纨绔的公子爷。
是不是兴平王世子爷听说了薛氏东瑗的艳名。喝醉了就满口胡言?
男人都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被人侮辱,况且薛东瑗是盛修颐名正言顺的妻子,盛修颐自然是无法忍受旁的男人拿薛氏取笑。
因为这个打起来。差点失手杀人,倒也是人之常情。
怪不到二爷笑得那么怪,还说是件极有趣的事。
二奶奶撇撇嘴,神态上就透出几分不屑。虽说有心和薛氏缓和关系,却也不是说喜欢她就喜欢她。
对一个人的喜欢,不仅仅需要缘分,还需要时间。
二奶奶也需要时间才能消除曾经和薛氏的隔阂。不是送条丝帕,会对手镯就可以当没事发生的。
“当初我就说过,娶了那种女人,将来必有祸事。”二奶奶摇头,轻蔑笑道。“薛氏长得太妖,难免有闲话。大哥又是好脸的人……”
二爷又是笑,声音更低了:“这回不是闲话。”
二奶奶便侧耳认真倾听。
“听说兴平王世子花了大半年的功夫,从江南重金买了一个歌姬回来收在府里。他整日宿在那女人那里,把他娘亲兴平王妃惹恼了,就要把那女人给卖了。”二爷声音更是暧昧,“兴平王世子对那歌姬正是兴头上,哪里舍得卖?就瞒着家里,在外头买了宅子养着。前些日子被鲁国公、成王世子爷等人知道他有个外宅。就拿了他的贴身小厮逼问,问到了去处。几个人偷偷跑去闹,你知道看到了什么?”
“什么?”二奶奶正听着起劲,下意思反问,“那个女人有什么鬼?”
“那个女人,长得有七八分像薛氏。特别是那双眼睛。更像薛氏。带着面纱的时候简直就是薛氏的模样。”二爷舌尖挑起几抹靡丽艳色,“那个兴平王世子,不知是见过薛氏还是买过薛氏的小象,居然把那个女人取了个小字叫瑗儿……”
二奶奶听到这里,忍不住白了二爷一眼,道:“您又在胡编。薛氏出身高门,又不是青楼的,谁想见她就能见着?再说,兴平王世子哪里弄来薛氏的小象。”
二爷笑:“你整日关在内宅,知道什么?外头碍于咱们府里和镇显侯府,只是不敢公然说三道四,暗地里谁不说薛氏?大家都说她容貌谲艳,夺人魂魄。自从薛氏进门,不少的酒宴上,有人出上千两白银,让我画出薛氏的小象……”
二奶奶这下更是惊呆。
她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你不会画了吧?”二奶奶问着二爷。
二爷这才神色一敛,正色道:“薛氏是我长嫂,哪怕家里再有罅隙,我也不能做出如此侮辱家门之事。再说,我要是真的画了,以后谁会看得起我?”
二奶奶颔首。要是真的做了这种事,丢脸的不仅仅是盛修颐和薛氏,还有二爷。
为了钱财侮辱长嫂,以后二爷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令人唾弃。那些人虽然艳羡薛氏的美貌,却不会顾忌二爷的名声。
倘若二爷做出这等事,只会当成笑话传得人尽皆知。
盛昌侯知道了,二爷必定是没命的。这点二爷很清楚。他虽然缺钱,却不会做这种事谋取钱财。
况且身为盛昌侯府的公子,他想要钱财,那些人还不是排着队送给他花?虽然现在父亲不在朝中,可父亲的势力还在,二爷的面子也照样在。
“那兴平王世子爷怎么见过薛氏?”二奶奶发现他们的话题偏远了,忙回到她最关心的问题上来,“其他人又怎么知道那个女子有七八分像薛氏?”
“我是不会画薛氏的小象。可暗市上,薛氏的小象多得是,有长得像,也有胡编的。其中有个版本卖得最好,当初成王世子还拿给我瞧,问我薛氏是不是长得那样。”二爷叹气,“我当时否认了,可真的很像薛氏。她虽然养在深闺,却也是在公侯之家走动的,难免哪个角落被人瞧见画了下来谋利,也未可知……”
二奶奶咋舌。
她觉得那些王侯公子简直吃饱了撑的。
一般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女子,都是出身青楼,那些名妓万金难求一见,却也是能见到的。
薛东瑗这种出身高门又有艳名的,倒是因为从前韩氏女的传奇造成的。她养在侯府深闺,众人只能闻其艳名,不见她貌,对她的议论就更加火热。
人就是这样,见不到的东西,都会想象得无瑕疵的美好。
虽然大多数人只是过耳不过心,可也有那些不争气的纨绔公子,整日千金买笑为生,对薛氏的美貌热度不减。
那些暗市上薛氏的小象就有了市场。
最终有个版本卖得最多,众人不见薛氏其人,对她的容貌却有了大概了解。
这样的消息要是让盛修颐知道,大约会抓狂。
这些纨绔子弟之间的内部消息,二爷很清楚,盛昌侯和盛修颐未必知道。
可像兴平王世子这种,公然弄个女子回来养在外宅,倒是头一次听闻。
“他……他是不是见过薛氏啊?”二奶奶回神,问二爷,“镇显侯府不似咱们府里这般清冷。他们府里才是真正的侯门大院,来往的公侯之家络绎不绝,兴平王跟镇显侯府也有交情,那世子又是薛氏差不多的年纪,说不定小时候见过也未可知……”
二爷一笑:“谁知道?不过这件事被几个人悄悄闹了出来。前几日大哥在酒楼的雅座里和人喝酒,隔壁客人喝醉了就说起这件事。大哥当时也有些酒意,就过去问了。兴平王世子就坐在那里呢。当时大哥就质问他,兴平王世子爷和也醉了,哪里管得住自己,就说,像不像大哥管不着,瑗儿是他先得到了。他还说,大哥得到了薛氏,他都没意见,大哥不能对他得到了瑗儿有意见。这等混账话,大哥哪里忍得,当即就掀了桌子打起来。要不是他一个友人拉住,兴平王世子爷只怕命丧当场。我当时不在,后来听人说,大哥当时跟疯了似的要弄死兴平王世子……”
说着,二爷摇头,露出几分讶然表情:“真想不到,他如今长了脾气。他前几年要是有这脾气,陈氏也就不会死了……”
陈氏是盛修颐先去的妻子。
她到底怎么死的,二奶奶现在都没有弄清楚。
二爷说陈氏不是暴毙,而是被送走了,而后是怎么死的,二爷是说不上来。总之,陈氏死在哪里的,怎么死的,至今是笔糊涂账,谁也不清楚。
听到二爷提起陈氏,二奶奶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陈氏是盛府的禁忌,最好不要提起她。
二爷也不再多言。
两人说着话儿,就把下午的时候消磨过去。
申正三刻去给盛夫人请安时,薛氏正和盛夫人讨论过年时各房发下去的东西,以及除夕夜的菜单。
二奶奶和她们见礼后,就坐在一旁喝茶,薛东瑗继续和盛夫人说着菜单的事。
她好似比前些日子又消瘦了些。二奶奶想着,目光不由落在她的侧颜上。养在深闺的她,可知道她在外头被人亵渎的事?
长得好看,也是种祸。
二奶奶微微叹气:也没听说最近大哥和薛氏闹情绪。难道大哥经历了这么多事,还是忍着不对薛氏发火?
虽然不是薛氏不规矩,到底给大哥带来了些不好的名声。
谁希望自己的妻子一样容貌的女子被人养在外宅?
大哥心里定是恨极了的……(未完待续)
第231节过年(2)
二奶奶目光落在东瑗脸上,想着二爷跟她说起的那些事,心里不由对薛东瑗生了几分怜悯。
大哥性格怪异,对薛氏才会如此体贴珍惜。
倘若是旁的男人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就算不会大闹,也会从此冷落薛氏的吧?
薛氏进府将近两年,旁的二奶奶不知道,可薛氏平日里的做派却是极其正经的,丝毫无轻浮之相。
除了做新娘子那会儿她衣着华贵艳丽之外,一直打扮得很简单。
过了新婚头一个月,她就开始穿着素色衣裙。
她的身段和容貌都很好,哪怕很素净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有种婉约,不会让人瞧着觉得寒酸。
只要不是出门,她从来不施脂粉,环佩简易得体。
这样都被外面那些纨绔子弟亵渎,倘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二奶奶定会觉得委屈极了。
盛夫人和东瑗正在说过年除夕夜的菜单,余光却瞟见二奶奶不时打量着东瑗。
盛夫人不禁暗想:最近她们妯娌又有了什么不快吗?
二奶奶让蕙姐儿给诚哥儿绣了一方帕子,用了上等的湖丝,盛夫人已经听说。而后东瑗回送了蕙姐儿一对血色鸡心石镯子,十分名贵,盛夫人也知晓。她听着这些话,对她们妯娌能这样相互来往很是欣慰。
难道这样的和睦没有维持下去?
看着二奶奶暗含探究的目光,盛夫人留了心。她不动声色,看着东瑗拟好的菜单,笑道:“我看差不多了。海哥儿媳妇,你也帮着瞧瞧。往年你也是帮衬我做这些事。今年你大嫂管家,咱们娘们清闲不少,都是托她的福气。咱们帮着她看看单子还是能够的。”
虽说让二奶奶看看除夕夜的菜单是否合理,却不叫她帮衬东瑗一起准备过年的事。
盛夫人还是怕重新让二奶奶有了争权夺利的欲望吧?
二奶奶却误会了盛夫人的意思。
她并没有体会出盛夫人话里隐含的深意,而是以为盛夫人在赶她走。她坐在这里,盛夫人和薛东瑗商议过年的事就要当着她的面说。
既然不让她管家,有些事就不会她知道。
而她一直不走,盛夫人和东瑗也没法继续说话。
婆婆把除夕夜的菜单给她瞧,就是在提醒她,请安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二奶奶脸上一热,也不敢当面拒绝婆婆,讪讪接过菜单,囫囵看了几眼,笑道:“都好。娘和大嫂商议的,自然不会差。”
她的敷衍,盛夫人和东瑗都看得分明。
东瑗重新接过菜单,不再说什么。
二奶奶也不等盛夫人开口,抢先起身告辞。
盛夫人也不留她。
等二奶奶出去,盛夫人笑着对东瑗道:“除夕夜的菜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你先去忙吧…..”
东瑗道是。
她准备起身告辞,想起昨日夜里梦到诚哥儿两次,不由看了眼盛夫人的暖阁。
昨夜她先是梦到自己抱着诚哥儿在桂花树下玩闹,金黄色桂花嫩蕊撒了他们满身,诚哥儿在东瑗怀里蹦跶着,欢笑着。
他很沉手,东瑗一个不慎,诚哥儿就从她手里滑了下去。
东瑗猛然惊醒。
而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又梦到诚哥儿刚刚出生时,被水呛得直咳嗽,哭得撕心裂肺。
这样一来,东瑗一整晚都没有睡好,醒来后耳边还有诚哥儿的哭声,心有余悸。
想着,东瑗脚步委顿,笑着对盛夫人道:“娘,诚哥儿这些日子吵着您了吧?”
盛夫人听东瑗的口风,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肯定是想把诚哥儿抱回去,先用“吵着”开头,后面就是要人了。
诚哥儿在元阳阁,不仅仅有孩子的笑声,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盛昌侯也被诚哥儿带得笑了好几次。
盛夫人很久没见盛昌侯这样春风得意过。
她道:“没有,诚哥儿很乖。”而后神色里透出几分落寞,“阿瑗,娘这里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幸亏有诚哥儿。侯爷最近吃饭都香了,看着诚哥儿就喜欢……”
东瑗看着盛夫人,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婆婆这般,她就真的没法开口了。
她心里苦笑,面上也不好显露,道:“诚哥儿醒了不曾?我瞧瞧他去。娘,诚哥儿就辛苦娘带着了……”
盛夫人这才高兴起来:“辛苦什么?家里事样样不用我经手,没有诚哥儿在身边,娘还不自在呢。他估摸着还在睡,你去看看。如今在我这里,长得越来越好了。”
东瑗再也忍不住苦笑,又给盛夫人行礼,去暖阁看了一回诚哥儿。
晚夕等盛修颐回来,东瑗就跟他诉苦:“我看娘那意思,竟是舍不得诚哥儿回来。”
盛修颐也有些头疼。
他只是娘亲向来喜欢孩子。当初他的庶子钰哥儿就是时常养在娘亲身边。爹爹多次跟娘亲说,庶子应该有庶子的体统,不能那样娇惯钰哥儿,娘亲却不管不顾。
而后钰哥儿殁了,娘亲跟着也病倒了。
现在诚哥儿,不管是为了弥补失去钰哥儿的伤痛,还是对孩子天性的喜欢,娘亲对诚哥儿的喜欢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诚哥儿是嫡子,这回爹爹也没话说。
盛修颐也想念诚哥儿了。
诚哥儿歇在娘亲那里,倘若爹爹在跟前,盛修颐不敢去抱。自古抱孙不抱子,爹爹最看重规矩,盛修颐不想惹得爹爹不快。
可孩子这样疏远了自己,心里的失落是有的。
又不能公然去跟娘亲抢诚哥儿。
他微微叹气,转而看着东瑗似春花般俏丽脸庞,一把搂住了她的纤柔腰肢:“……娘亲喜欢孩子,诚哥儿只怕还要在元阳阁歇些日子。阿瑗,再替我生个儿子吧。”
东瑗笑着推他:“跟你说正经事呢……”
“这是正经事。”他的唇就凑在她颈项间,贪婪吮吸着她雪色肌肤,喃喃低语,“长子立业,幼子守成。再生个儿子,不用他有出息,就养在我们身边。哪怕纨绔些也好,陪着咱们……”
东瑗被他吻着,身子微酥,心底却有了几分触动。
她也想再有个孩子。
不为别的,只想着诚哥儿将来有个伴。哪怕诚哥儿要出去建功立业,也不用为家里操心。
父母身边,有弟弟相伴。
“生个闺女吧。”东瑗声音软了下来,笑道,“姑娘是娘贴身的小棉袄,还是姑娘好。”
盛修颐笑起来:“行,生个闺女,长得像你一样美丽……”
东瑗就突然脸色一变。
她的身子也有些僵直。
长得像她,有什么好?这个世上的美丽有很多种,而东瑗占的这种美丽,却是这个年代主流审美中最不堪的。
她的美里透出别样的妖娆,能俘虏男人的心,却得不到女人的好感,往往会令家族当权的女人忌惮。
而这个年代的女子,自小养在深闺,几乎不出二门。她们的生活圈子,就是和各种女人打交道。
天生一张不得同性喜欢的脸,人生会有多少不便,东瑗深有体会。当初,原先的薛东瑗不过是活泼开朗些,就被家里人认为太过于轻浮,从而放弃了她。
试想,七八岁的小姑娘,谁不是天真好动的年纪?
又有杨氏的刻意引导,薛东瑗自然就显得更加活泼。
倘若是家里其他姊妹那样活泼,估计只会被管事妈妈们说几句。只要不闯祸,家里大人也不会见怪。
而在薛东瑗身上,却被判了死刑。
可见,她的容貌,就是她一生的负担。
东瑗一点也不想她的女儿像她!
生在盛府这样的门第,她的女儿不需要以色事人。只要她的女儿有着贵族小姐的贤良贞静,再有几分聪慧;运气不算太坏,将来就能有个好前程。
“不要像我。”东瑗神色凛然。
感觉到盛修颐也停了下来,东瑗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就补救般笑了笑道,“算了,咱们还是生个男孩。女儿总是要嫁出去。”
生个男孩,就没有这样的纠结了。
她的情绪变化太过于明显,盛修颐早已感觉到了。
可她带着圆场,他就没有点破,只是心里放佛被什么扎了下,闷闷的疼。那句“不要像我”,让盛修颐对她心疼不已。
他板过东瑗的身子,吻了她的唇,将她紧紧箍住,似乎要把她吞噬入腹。
东瑗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般。
两人的欢愉结束后,东瑗累的不行,沉沉睡去。
次日原本打算卯正一刻起床,早些去给盛夫人请安,而后要见家里管事的婆子们。
可当她睁开眼,已经辰正了。
盛修颐已经走了。
她看着自鸣钟,急得不行:“怎么不喊我?”
前来服侍的寻芳、碧秋和夭桃都垂了头,道:“世子爷说别扰了大奶奶歇息,晚些起床不要紧。今日不用去给夫人请安……”
东瑗手忙脚乱起身,仍是觉得身子重。
她最近不知为何,睡得比平常多,却总是感觉很累。像这样晚起,她应该精力充沛才是,怎么会这样乏力?
不会是身体出了问题吧?
想着,她不由着急。这个年代,一些严重的疾病,都要等到彻底发作出来才会知道。
可等到彻底发作出来,几乎上就没救了。
她心里一阵犯凉。
第232节讨好
是不是生病了?
这个念头让东瑗心底生出几分慌乱。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寿命不长。医疗条件落后,就是原因之一吧?东瑗很怕这等事发生在她身上。
她毕竟是逆天而来的,老天爷什么时候再把她收回去,她心里没底。
可诚哥儿是她的牵绊,她不想莫名其妙走了,就像莫名其妙来一样。
起晚了,东瑗也不好再去盛夫人那里,只是吩咐罗妈妈拿了对牌请太医。
罗妈妈顿时就急了:“瑗姐儿,你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是有的。
至于哪里不舒服,就真的说不上来。
东瑗对太医能否诊断出身子里的隐疾很是怀疑。
可还是要请,一则是在盛夫人那里好交代。她无缘无故不去请安,虽然盛夫人可能明白是他们年轻夫妻夜里闹过了头,可东瑗还是需要掩耳盗铃,稍微遮掩一下。
二则,她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太医瞧瞧,总好过她胡思乱想。太医都不能瞧出她的问题,也是她命中注定。
“就是总觉得瞌睡乏力,人没什么精神。”东瑗笑着安慰罗妈妈,“兴许是过年这些日子太累,才会如此。”
罗妈妈仍是不放心,拿了对牌交给小丫鬟,让小丫鬟去外院告诉一声,请太医下午来给东瑗诊脉。
而后,罗妈妈等东瑗见过管事婆子们之后,瞅准了有空隙,就上前一步和东瑗说话:“除了思睡、乏力,还有什么?瑗姐儿,你可别瞒着妈妈……”
东瑗见她这样紧张,就故意轻松又安慰她:“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小没管过这么多事,突然这样一忙,累着了不舒服是有可能的。再说了,今早没去给夫人请安,夫人是个仁厚的。可难保旁人知道了不笑话我。不如请了太医来。做做样子。这样我不去请安,也是情有可原的……”
罗妈妈显然相信了她后面的理由,终于放了心,不免笑了起来。又想起前几日还跟东瑗说,让她劝世子爷节制,东瑗没有听她的。她又板了脸:“……你总不把妈妈的话放在心上。”
东瑗忙保证:“这回定会记得,妈妈放心。”
她保证得这样轻易,罗妈妈哪里放心?瞥了东瑗一眼,罗妈妈无可奈何摇头。
下午太医来请脉。东瑗在静摄院的花厅见了太医。
隔着帘幕,太医请了半天脉,才慢悠悠道:“夫人不妨事,不过是天寒,湿气积在内里,人才会乏力。吃了几服药,驱散湿气。自然无妨。”
又是湿气。
东瑗想起当初陶姨娘被送出去,盛修颐就说她染了湿气。
估计体虚女子很容易染上湿毒。
东瑗在帘子后跟太医道了谢,吩咐寻芳拿些赏钱给他。
盛家的太医和薛家是一样的,每年都有份例送到太医院。平日里看病,只是需要给些赏钱即可。
寻芳道是,拿了个装着三两碎银子的荷包赏了太医,亲自送太医出了静摄院的大门。
碧秋吩咐小丫鬟们把帘子撤了,又把药方拿给东瑗看。
东瑗对药方没什么研究,却感觉自己不是那个太医轻描淡写般的湿气过重。就不放在心上,让碧秋吩咐外院的管事抓药。
几个人忙去抓药、熬药。
等到药熬好了,东瑗端起来喝了小半口,觉得苦涩难耐,实在咽不下去。又心里觉得这药不对症,就偷偷倒在墙角的痰盂里。
盛夫人却不太清楚这中间的种种,只当东瑗是真的病了,亲自由二奶奶和康妈妈扶着,过来看东瑗。
“药吃过来?”她拉着东瑗的手问。
东瑗忙说吃过了。
“今日来的是哪位太医?”盛夫人又问。
东瑗记得那位太医姓秦。就告诉了盛夫人。盛夫人好似认识不少太医。就笑着道:“他们府上几代行医,好脉象。好医德,我也信他……”
东瑗总觉得,这个年代贵族女人隔着帘子看病,根本看不出什么。中医的望闻问切,隔着帘子只能做到问和切,能有几分真切?不过是对太医的信任,加上并不是很严重,心里暗示,才痊愈的。
就像盛夫人这样,信哪个太医,就觉得哪个太医医术了解。
其他太医的医术未必差。
只是有了个信任在里头,自己心里暗示,好得更快,也就更加信了。
东瑗笑了笑:“吃了药,我也感觉好多了。娘不用担心。”
盛夫人欣慰拍了拍她的手。
二奶奶也叮嘱东瑗好好养病。
看着东瑗病了,盛夫人有些头疼。她既担心东瑗,又记挂着府里过年的事。找了管事的婆子们一问,才知道东瑗把过年的种种都安排妥当,不需要盛夫人再去操心什么了。
盛夫人对东瑗办事更是满意。
等盛昌侯回了元阳阁,盛夫人就在他面前称赞东瑗办事得力:“……听说她病下了,我也着急。本就打算以后不让老二媳妇插手家里事,可阿瑗要是病了,我要自己管着,难免不让老二媳妇帮衬几分。哪里想到,我叫了管事的婆子们一问,才知道阿瑗早就办好了。不知道她这病,是不是累的,那孩子,性子也忒急……”
盛昌侯已经换了家常衣衫,乳娘把诚哥儿抱过来,他就把小胖孙子接在手里,举着他一上一下的,把诚哥儿喜得手舞足蹈,咯咯笑个不停。
盛昌侯心情就更加好了,听着盛夫人念叨东瑗,随口道:“倒不是性子急,她瞧着是个要强的。她今年才管家,头一次过年的礼节,若是办不好,总要被人说三道四……不过卖力把自己累的病了,也是个傻的。”
口里说东瑗是个傻的,语气里却没有厌恶。
盛夫人附和着说是。
诚哥儿欢喜的笑声,打断了盛昌侯和盛夫人的话。
今日诚哥儿特别高兴。
盛夫人就握住他的小手,问他:“诚哥儿怎么这样喜欢?”
诚哥儿咯咯笑。
盛昌侯就对盛夫人说:“这孩子,从来不见过他哭,将来定是个硬汉子。是咱们盛家的种!”
盛昌侯是武将出身。
盛夫人忙接腔:“像侯爷的秉性……”
盛昌侯没有反驳。只是逗着诚哥儿。惹得诚哥儿咯咯笑了很久。
乳娘乔妈妈渐渐发觉,盛昌侯举着诚哥儿的姿势,倘若是乳娘这样抱他,他定会不舒服的忸怩几声。可盛昌侯这样抱他,他就欢喜不已。
到底是不喜欢这样抱,还是不喜欢被乳娘这样抱?
乳娘越发觉得自己在诚哥儿面前无足轻重。
从前诚哥儿在乳娘跟前偶尔也玩闹。
可现在。他几乎只有见到盛昌侯才会高兴。
这么小的孩子,倘若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乳娘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可能是血脉缘故,诚哥儿看到侯爷,就是觉得亲昵呢?
诚哥儿越来越得盛昌侯喜欢。几乎就没有再回过静摄院。转眼就到了除夕夜。
一家人聚在盛夫人的元阳阁吃团圆饭。
盛昌侯就把诚哥儿抱在怀里,不时喂他几口汤汁,让盛家众人大跌眼镜。
盛修颐和二爷盛修海、三爷盛修沐兄弟三人是没有想到盛昌侯会抱孩子。他们心里的父亲,是个严厉霸道的人。
他这样的人,哪怕是垂死都要手握兵书的。
看着他含饴弄孙,众人惊愕不已,却也觉得很和谐。
诚哥儿没有长牙。也没有断奶。盛昌侯喂他汤汁,他却喝得吧唧吧唧的,撒湿了围脖,却吃得很开心。
惹得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祖孙二人身上。
盛修颐的长子盛乐郝眼底闪过几缕难以察觉的黯然。
除了他之后,其他人意外里也带了几分惊喜。盛昌侯心情好,意味着大家都不用挨骂,这个新年大约会比往年更好。
谁不盼望着和和气气的?
“侯爷,让妈妈抱着诚哥儿吧。”盛夫人小声在一旁提醒。
盛昌侯不好说什么,见乳娘乔妈妈靠近。就要把诚哥儿给乳娘。
诚哥儿却忸怩着穿得臃肿的小身子,眉头凑在一起,像是要哭了一样,挥手要抱住盛昌侯的脖子。
“哎,他居然要爹爹抱?”三爷像发现什么惊奇的事,不顾盛昌侯在场,惊讶叫了起来,“大哥,诚哥儿也太早慧了吧?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知道认人!”
盛昌侯也是惊喜。忙把诚哥儿又抱住,给乳娘使眼色。让她退下去。
可三爷盛修沐的话,让盛昌侯颇有不快。他瞥了眼三爷,冷冷道:“你懂什么?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分得清亲疏……”
他好似在极力肯定诚哥儿刚刚不是无意识的行为,而是喜欢他这个祖父。
看着盛昌侯居然跟三爷说起这个,盛夫人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还是她认识了几十年的盛昌侯么?
三爷被盛昌侯堵了回来,忙笑着赔礼,不敢打搅了盛昌侯的好兴致。
诚哥儿的早慧,又对盛昌侯粘腻得紧,让盛昌侯备有成就感。吃了团圆饭,他都没有放下诚哥儿。
东瑗和盛修颐心里暗叫不好:估计以后诚哥儿的教育,他们夫妻是插不上手了。
盛昌侯现在正无聊着呢,难得对诚哥儿这么有兴致,只怕要亲自管教了。
东瑗看向盛修颐,发现盛修颐也看向她,夫妻俩脸上都有苦笑。
第233节不喜
除夕夜守岁,盛家众人团聚在元阳阁。
今年盛昌侯心情特别好,又有诚哥儿的笑声格外响亮,三爷盛修沐也收起了最近的踌躇不得志,满面春风说起外头的趣事。
他言辞颇为风趣,一开始众人都偷偷看盛昌侯的脸色,不敢大笑,却发现盛昌侯眉梢噙了几分笑意,甚至笑骂三爷:“……你听差了!”
然后亲自把三爷听到的趣闻补充了一遍。
他说出来,众人不敢不笑,而后三爷又接腔,众人就附和着笑。
不仅仅是三爷,连盛修颐和二爷盛修海也被迫说了好几个段子供大家取笑。二爷盛修海在盛昌侯面前还是放不开手脚,有些畏畏缩缩的,三爷就起哄:“二哥说的这个,咱们早就听过了,要罚二哥三杯!”
盛夫人知道盛昌侯最不喜欢二爷,被三爷这样一提醒,说不定盛昌侯要骂二爷几句。
到时,好气氛又没了。
她忙给三爷使眼色,又瞧向盛昌侯。
只见盛昌侯眉角微挑,淡淡道:“既然你懂得分辨好坏,不如你做个令官。谁说的不好,就要罚谁。”
这话是对三爷盛修沐说的。
众人又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盛昌侯会这样说话。
他们记忆中,盛昌侯从来不会渲染气氛,他只会弄得一家人不欢而散。从前他有些喜怒无常,有时一句话不对脾气,顿时就发作骂人。
如今真的有些不同啊。
是因为怀里的诚哥儿?
诚哥儿可能有些累了,歪在盛昌侯怀里不时打着哈欠。乳娘乔妈妈要抱他,他马上就哭起来。
盛昌侯只让把他抱在怀里。
三爷听着盛昌侯的话,同样惊愕。可看着盛昌侯的脸色,不像是说反话,当即笑道:“行啊,我做个令官。不如把前年春上淮南庄子里送来的桃花酿搬出来,谁说的不好就罚酒如何?”
盛家在安徽境内有很多庄子。
淮南有处的桃花酿很是有名。庄子上的管事最会与人打交道。他承诺觉得不用酒方赚钱,还送了好些名贵东西,就得到了当地最好一家酒坊的秘方,每年做了桃花酿送上来。
前年的雨水很凑巧。用料几十年难得一遇,就酿了三十坛。
盛昌侯也爱酒,品过之后,觉得那酒已经是上品,可遇不可求,就让人存在窖里,有重大喜事才搬出来喝。
去年过年时搬出了两坛。三爷一直回味说好喝。可盛昌侯的东西,他不敢打主意,也就是偶然路过盛夫人的储物室时眼馋看两眼罢了。
今日见盛昌侯是反常的好心情。三爷不知下次父亲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心情,当机立断讨要那酒。
盛夫人就偷偷给他使眼色,让他莫要惹恼了盛昌侯。
盛修颐和二爷盛修颐就在一旁看热闹。
他们也回味那酒的美味,却不敢公然去要。既然三爷开口了,他们兄弟也想沾沾光。
盛昌侯看了眼三爷,犹豫一瞬才道:“不行。明年你娶媳妇,我准备用它待客。现在喝了,到时没有好酒。拿什么款待上宾?”
“留在三爷娶媳妇喝……”二奶奶忍不住笑起来,“三爷,您在忍忍,明年三月就能喝到了。”
其他人也跟着笑。
盛夫人也打趣三爷:“别胡闹,你爹爹才是深谋远虑。你娶媳妇是正经事。”
三爷顿时不自在起来,咳嗽着转移话题。
众人又是笑。
倘若时间倒回半年前,盛家没人敢想象,盛昌侯居然会拿三爷取笑,也没人会想到,今夜能和盛昌侯守岁说笑。
东瑗也跟着笑。她的目光。不时落在诚哥儿身上。他依偎在盛昌侯怀里,一会儿睁眼,一会儿闭眼,那模样好似瞌睡的人,努力控制不让自己睡着。
他还微小摆头,好似让自己清醒些。
看到这一幕。东瑗恍若是自己的错觉。那么小的孩子,他干嘛要控制瞌睡?小孩子不都是想睡就睡么?
诚哥儿透过众人,也看到了母亲。
他裂开嘴冲东瑗笑。
东瑗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这孩子着实令人惊讶。
然后他又转动眸子,笑了起来。东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盛修颐的长子盛乐郝正在看诚哥儿。
诚哥儿发现盛乐郝看他,就冲他笑起来。
盛乐郝呆住,片刻才收回目光。
而后,三爷又逼着大家说有趣的话,东瑗的注意力也从孩子们身上挪开了。
可坐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子,盛乐芸和盛乐蕙好似发现了诚哥儿的不同。两人看着诚哥儿,指指点点的交头接耳。
盛夫人留意到了,就问盛乐芸和盛乐蕙:“芸姐儿、蕙姐儿,你们看什么呢?”
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盛乐芸和盛乐蕙姊妹身上。
盛乐芸不太习惯大家的目光,她脸微红,指着诚哥儿脱口道:“诚哥儿……诚哥儿他困了,他……他又没睡……”
她们姊妹俩也看到了诚哥儿的异常。
诚哥儿就挣圆了眼睛,好似在否定盛乐芸的话,在向众人证明他一点也不困。
一直注意诚哥儿的东瑗心里一个咯噔。
她对诚哥儿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可是他瞪眼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盛夫人稀罕得不行:“瞧瞧,诚哥儿精神着呢。谁说咱们诚哥儿要瞌睡?”
盛夫人话音刚落,诚哥儿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很不给盛夫人面子。盛夫人却觉得有趣,笑了起来。
东瑗也啼笑皆非。她上前一步,要抱过诚哥儿:“爹,诚哥儿一向多睡,只怕是真的困了。媳妇抱他去歇下了。”
盛昌侯眉头轻轻蹙了蹙,有些舍不得诚哥儿,又烦东瑗这个时候来要孩子,是多么不识趣。
东瑗却故意忽视他的不悦,站着不动。
盛昌侯只得把诚哥儿给东瑗。
东瑗抱着孩子。去了暖阁。
乳娘乔妈妈给他喂奶,他居然喝着奶就睡熟了。
果然刚才看到的,不是东瑗的错觉。
东瑗想问乳娘几句关于诚哥儿的事,可想着盛家众人还在外头守岁。就不再说什么,嘱咐乳娘好好照顾诚哥儿就出去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彼此说笑着,子时很快就到了。
二爷和三爷吩咐管事们准备好烟花。
盛昌侯道:“去临波楼看吧。那里地势高,瞧着更加好。”
见盛昌侯这么好的兴致,家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去反驳?众人忙道是。
东瑗就吩咐丫鬟们先去临波楼挂上暖帷。铺上绒毯。临波楼这些东西入了冬就准备好了,用起来也方便。
等薛家众人移步临波楼的时候,丫鬟婆子们已经把临波楼弄得舒适温暖。
盛昌侯先进去,盛夫人才领了东瑗、二奶奶和孩子们进去。而盛修颐兄弟则纷纷出去放烟花。
看着乖乖跟在东瑗身后的盛乐郝,盛修颐脚步一顿,喊他:“郝哥儿,你不跟爹爹去放烟火?”
盛乐郝不由目光精光。
他正要点头,想起什么似的。回眸看了眼盛昌侯。
盛昌侯也听到盛修颐的话,扭头看了眼盛乐郝,顿时就露出厌恶的表情。这种表情。连盛乐芸和盛乐蕙就瞧得分明,原本叽叽咋咋的两个小姑娘,刹那鸦雀无声。
东瑗也没有说话。
她虽然感激当初嫁到盛家从而不用进宫,可她并没有想过要在盛修颐前面婚姻中扮演多么厉害的角色。
盛修颐的儿女,她会尽本分照顾他们。至于深层的母慈子孝,她不太向往。
她总是怕过犹不及。倘若她着手去管盛昌侯和盛乐郝的恩怨,最后可能还会在盛乐郝心里落下个用心不良的印象。
既然这样,她后退一步,不参与其中。
盛夫人见盛昌侯一下子就变脸,心里不由警铃大作。忙笑着上前拉了盛乐郝:“郝哥儿跟你爹爹和二叔、三叔放烟火去。”
祖母发话,盛乐郝恭声道是。
可是他的眼底,浮现几分心灰意冷。盛昌侯的态度,的确很伤人心。
盛昌侯似乎从前就不喜欢盛乐郝。当初听说盛乐郝小小年纪搬去外院,因为他盗窃。东瑗当时就觉得,那是盛昌侯授意的。
仅仅是因为盛乐郝的母亲是陈家人?
这其中难道没有别的原因?
东瑗虽然想知道。可她不会去问盛修颐,因为她不需要知道。盛修颐对她和诚哥儿很好,这就足够。不管他怎么对待盛乐郝,东瑗都不会吃醋,更加不会和盛乐郝争什么。她的陪嫁,足够诚哥儿将来衣食无忧。
盛乐郝是嫡子,诚哥儿也是嫡子。
虽然诚哥儿是继室所生,可能比原配所生的盛乐郝弱些。可他的母族,是声名显赫的镇显侯府;他的生母,虽然是继室,却是有爵位在身的郡主,不需要向原配的牌位下跪磕头。这些,就远远比母族被抄家的盛乐郝强多了。
东瑗和诚哥儿都不需要去跟盛乐郝争,不管是家业还是名望,东瑗给诚哥儿的已经足够了。
盛乐郝并不是东瑗母子的仇人。
所以,盛乐郝和盛昌侯的恩怨,东瑗不需要知道。
男人们去帮着放烟火。
片刻,漫天绚丽绽放,将幽碧苍穹染得瑰丽夺目。
而刚刚的好气氛,在盛昌侯对盛乐郝的态度之后,消失无踪。众人又开始敛声屏气。
除夕夜的守岁,终于到了尾声。(未完待续)
第234节变故(1)
东瑗感觉这是她离开薛家的第一个除夕夜。
虽然她去年的除夕就是在盛昌侯府渡过的。
去年,盛修颐还在西北,生死不明;盛昌侯跟平常一样,紧绷着脸,饭桌上鸦雀无声;二爷和三爷小心翼翼吃着饭,不敢开口,怕引火烧身。东瑗那时没有管家的权利,她还怀着诚哥儿。
盛夫人怕她辛苦,没有留她守岁,让她早早回了静摄院歇息。
去年的今夜,没有留下任何美化的印象。
而今年的除夕,原本一切够大家回味一年的,却被最后盛昌侯的态度打乱。他虽然对盛修颐和盛修沐兄弟态度和蔼,对二爷盛修海却是一如既往的不喜;对盛乐郝,更加没有半分和颜悦色。
东瑗大约摸透了盛昌侯的脾气:他讨厌谁,不会轻易改观。
虽然他现在对诚哥儿不错,对东瑗也很信任,可他对东瑗依旧很是冷漠。虽然理智让他明白,东瑗不会背叛盛家,所以他把管家的权利交给东瑗。
可他并不喜欢东瑗。
一直到了凌晨,东瑗才和盛修颐回了静摄院歇息。
虽然东瑗有很多话想和盛修颐说,可想着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他们不仅仅要迎客待客,还要进宫去拜年;而后又要去薛家拜年,忙起来定会很累,她就把想说的话压下,服侍盛修颐歇下了。
盛修颐也有话跟东瑗说,可见她神态疲惫,话就咽了下去。只是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两人都只是略微小睡了一会儿。
刚到寅初,东瑗就醒了。她轻手轻脚起身,喊了罗妈妈、橘红和寻芳、碧秋上前服侍她,换了郡主的朝服。装扮起来。
等东瑗差不多穿戴整齐,盛修颐才醒。
他看着东瑗的穿戴,有些心疼道:“离进宫的时辰还早。怎么现在就换了朝服?”
朝服压身,穿着并不舒服。
东瑗莞尔:“还有家里的事要做,我怕到时来不及。先换好衣裳,而后不管家里事弄到什么时候,总不会担心进宫失了礼仪。”
盛修颐无奈笑了笑,他觉得东瑗有些紧张。
其实东瑗是有备无患,生怕手忙脚乱。
盛修颐也起身。换了朝服,和东瑗用了早膳。东瑗去了花厅见家里的管事婆子们,把今日具体事宜都吩咐下去。
盛修颐就去了盛夫人那里。
众婆子见东瑗这样庄重打扮,在她面前突然就有了几分忌惮,个个敛声屏气。
“今日我要出去拜年。家里有什么事要我拿主意的。就问寻芳姑娘。”东瑗最后说道,“寻芳的话就是我的话。倘若你们不服,等我回来再申辩不迟…...”
众位婆子的目光都睃了下寻芳,露出艳羡神色。
寻芳大大方方回应着她们的眼神,颇有气势。
可回到内室的时候,她满掌心的汗,低声对东瑗道:“大奶奶,奴婢年轻,怕不懂事。做错了什么,丢了大***脸。不如让罗妈妈管着,奴婢就替罗妈妈跑腿……”
有事罗妈妈拿主意,寻芳帮着跑腿,不知情的人,照样以为是寻芳拿主意。这样。既万无一失,又没有当着管事婆子的面露怯,损害东瑗的威信。
东瑗心里称赞,冲寻芳笑道:“妈妈年纪大了,我舍不得她如此操劳。你年纪轻,正是替我分忧的时候。别怕,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待我行令,家里的管事婆子们就算不怕我,却怕侯爷的鞭子。你放心办事即可,别叫她们小瞧了我屋里的人……”
寻芳这才想起来,从前侯爷替夫人处置内宅事务的严厉残酷。
现在家里的管事婆子们,都是从侯爷手里精挑细选的。她们办事能力也许不是最佳,却是绝对的听话服从,不敢刁钻为难主子。
寻芳是替大奶奶行令,家里那些婆子们应该不会轻待她。
想着这些,寻芳的胆子就大了几分,跟东瑗行礼道是:“大奶奶,奴婢不会给大奶奶丢脸。”
东瑗欣慰一笑,又让碧秋去帮衬寻芳。
等她们走后,东瑗就喊了罗妈妈和橘红到跟前:“……你们的差事我都让寻芳交给旁人。大年初一、初二这两日,你们都歇歇,不用进来服侍。”
过年家里人来客往,东瑗又是新近管家的,自然很多事。她身边得力的,橘香还在月子,蔷薇出嫁,倘若罗妈妈和橘红再走,就没什么能干事的。
罗妈妈也想趁着大年歇一两天,可她不是普通的仆妇,对主子只是尽忠。
罗妈妈和东瑗不仅仅是主仆,她们情同母女;橘红跟东瑗,也是从小服侍的,两人似姊妹般。
“大节底下,多少事要忙啊?”罗妈妈婉言拒绝东瑗,“你一双手一双眼,能看多少事?我们歇了,岂不是要练你一个人?要不然,让橘红先歇几日,妈妈等过了十五再说……”
橘红见罗妈妈把她撇下了,顿时不高兴叫起来:“妈妈,瞧您说的。您都不歇,我是个什么东西,单单让我过年歇两日?”
东瑗看着,忍不住笑:“你们的心我还不知道?如今侯爷和夫人还健朗着,家里能有什么大事?我让你们过年歇两日,还有旁的用意……”
罗妈妈和橘红一听还有旁的目的,顿时就不再多言,只是看着东瑗。
“……妈妈和橘红从小在我身边,虽然现在很多事不用你们管着,可你们在我跟前,是最体面的。大年初一初二的休息,也只有夫人身边的康妈妈和二奶奶身边的葛妈妈有这样的机会。我房里的给了你们,就是让人知道,不管将来谁管着我房里的事。我身边的老人永远都是最尊贵的。这样,那些后来的丫鬟就知道规矩。”东瑗慢慢说道。
她把规矩咬得很重。
罗妈妈和橘红一开始有些不解,而后才渐渐明白东瑗的用意:只怕明年,她不会再重用罗妈妈和橘红。要把她们的位置给其他得力的丫鬟。
橘红对此不会有异议。她早就答应了东瑗,过了年就出去,免得和二庄夫妻失和。
罗妈妈就更加不会。她原本对权势就没什么**。她跟在东瑗身边。不过是跟东瑗有缘,两人情意深厚。她本就是淡漠性子,从前在薛家的时候,东瑗屋里的事很简单,又有橘红和橘香帮衬,罗妈妈还算应对得体。
可到了盛家,东瑗成了长房媳妇。将来就是盛昌侯夫人。她房里的事,渐渐多而复杂,罗妈妈时常感觉力不从心。总怕自己不能做好,让盛家的丫鬟们瞧不起东瑗身边的老人,给东瑗丢脸。
现在。东瑗要把身边的人换一换,罗妈妈很赞同。她的女儿秋纹又在大少爷盛乐郝屋里做事,她就没有什么挂念的。落得清闲,时常在东瑗跟前走动,并不管事,才是罗妈妈想要的。
可东瑗却怕委屈了她们。
虽然她们彼此明白,可落在旁人眼里,橘红和罗妈妈似乎是过时了。那些逢高踩低的,只怕对罗妈妈和橘红冷眼。
东瑗极力抬举罗妈妈和橘红。无非是替她们造势。
哪怕是自己身边再有为难事,东瑗也会先想着安排好罗妈妈等人的后路,令罗妈妈和橘红感动不已。
“那行啊。”罗妈妈笑起来,“我家那口子往年总是带着秋纹在庄子上过年。今年难得在京都,我歇两日是最好不过了…….”
“橘香还在月子里,大年初一家里人情世故。我婆婆只怕手忙脚乱。我回去帮她一把,来年她也少念叨我几句。”橘红也笑着说道。
两人也用话宽慰东瑗。
东瑗心情不由大好。
等这边的一切都忙完,已经到了卯正。
东瑗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修颐并不在元阳阁,他去了太子府拜年。
盛夫人也早起了,看着东瑗已经换好了衣裳,笑道:“这么早就换了衣裳啊?”盛夫人穿着家常的褙子,坐在炕上陪盛昌侯用膳。
东瑗笑着道是。
盛昌侯语气平淡对她道:“这里不用你服侍。今日你们都要出门,家里的事先跟管事婆子们吩咐一声,免得到时来客慌了手脚。”
“已经吩咐好了。”东瑗恭敬回道。
盛昌侯手里的筷子委顿,没有再说话。
到了辰初,二爷和二奶奶领着蕙姐儿、乳娘领着芸姐儿,盛乐郝纷纷来给盛昌侯和盛夫人拜年。
盛夫人就打发了众人红包。
而后,乔妈妈抱着诚哥儿,出来给盛昌侯和盛夫人拜年。
诚哥儿已经醒了,滴溜溜转动乌黑的眸子,咿呀不知说什么,表情很欢喜。盛夫人瞧着很高兴,赏了诚哥儿一个最大的荷包。
乔妈妈替诚哥儿收着,只觉得那荷包很是沉手,大约有不少银子。
“我们都要进宫拜年,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你帮衬照看就行了。”快到辰初三刻的时候,盛夫人吩咐二奶奶葛氏道。
二奶奶不需要进宫拜年。
二奶奶道是。
盛昌侯和盛夫人都换了各自的朝服,东瑗搀扶着盛夫人,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外院的管事林久福跑了过来:“侯爷,夫人,大奶奶,宫里来了信,今年不用进宫拜年。”
众人都是一愣。
不用进宫拜年?
会不会是元昌帝……
东瑗心里第一个浮动这样的念头……
第236节国丧
盛乐蕙跟盛乐芸还是有些不同。
盛乐芸虽然是世子爷的庶女,可她从小跟盛乐蕙一般教养。世子爷房里多年没有主母,盛乐芸从未受过任何委屈。
她活得更加自在。
而二房的盛乐蕙,却是在父母膝下,学会了敏锐的察言观色。二爷和二奶奶就是普通夫妻。他们有恩爱的时候,也有因为柴米油盐而争吵的时候。夫妻俩吵起来,根本不避讳女儿。
特别是二爷一直无子,两人争吵多半因此而起。
爹娘起争执,年纪还小的时候,蕙姐儿一发现苗头不对,就躲在葛妈妈身后;年纪大了,也会想些法子劝诫父母。
所以和芸姐儿相比,蕙姐儿更早通人事。
当芸姐儿提出过年要出去拜年的时候,祖母的神色、大伯母的神色和自己母亲的脸色,蕙姐儿全部看在眼里。
她看得出,祖母很是为难;大伯母明显是怕盛乐芸下不来台,故意说得很轻松;自己母亲二奶奶则对芸姐儿的话很反感。
蕙姐儿觉得,这中间有些她不太明白的东西。
瞧着这架势,她是不会再跟芸姐儿出去拜年了。至少她明白,她的母亲是不希望这样的。蕙姐儿不明白原因,却知道应该如何做。
宫里一直没有消息传来,盛昌侯和盛修颐、盛修沐父子也一直未归。二爷早早出门,可能是朋友应酬,也不在府里。虽然盛乐芸的话让盛夫人分神片刻,可想起宫中变故,盛夫人又是神色一凛。
快到晌午,盛夫人留了东瑗和二奶奶等人吃饭。
吃了午饭,二奶奶就带着蕙姐儿回了娘家去拜年。
东瑗则让盛乐芸先回院子。她就算回薛家,也要等盛修颐一起。
盛乐芸乖乖听话回去了。
到了半下午,盛修颐先回来了。
盛夫人忙迎上前去,急忙问他:“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不让进宫去拜年?”
盛修颐的眸子里带了几分轻松:“娘,太后娘娘薨了!”
东瑗和盛夫人都微愣。
才接回来,怎么就……
虽然惊讶,东瑗却是松了口气。她和太后娘娘相处不多,可她知道太后的手段。加上太后娘娘不喜欢东瑗,也不喜欢东瑗的母族韩家。她的逝世,东瑗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
这样反而更好。
皇后似乎也不喜欢太后。
“这大年里……”盛夫人心地慈善,感叹道。
“初三准备守孝。”盛修颐对盛夫人道。
盛夫人不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盛昌侯也回来了。他带来了和盛修颐一样的消息。知道盛夫人已经听说,他不再多言。
东瑗留在元阳阁吃了晚饭,就和盛修颐回了静摄院。
刚刚进了内室,盛修颐从身后拥住了东瑗,凑在她耳边低喃:“阿瑗,太后薨了!”语气里有些酒香。
刚刚在元阳阁陪着盛昌侯喝了几杯,却依着他的酒量,绝对没有喝醉。可是他这般行事,分明就在打算装醉行凶。
东瑗忍不住低笑,推他道:“即将国丧,你却这样对太后不敬,小心将来成为把柄!”
“难道你会去告发我?”他笑着,搂住东瑗的手就从她的衣底钻了进去,不住上游,探入了她的肚兜内侧。
因为喝了酒,他的掌心是燥热的。贴着东瑗的肌肤,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粗粝,东瑗不由身子微颤。
院子里的事还没有办完,东瑗脑袋一个激灵,忙去推他。
她扭过身子,去捧着盛修颐的脸,笑道:“还没有起更,别闹了。”
盛修颐就露出很郁闷的表情。
东瑗看着直笑。
正说笑着,帘外有丫鬟恭敬的声音道:“世子爷,大奶奶,姨娘们来给世子爷和大奶奶拜年。”
盛修颐便知道错失了先机,郁闷的蹙了蹙眉头。看着东瑗暗爽笑得不行,盛修颐更是心地一阵燥热。他低声在她耳边道:“等晚上再收拾你。”
说罢,转身去了净房洗漱更衣。
东瑗则去了东次间见三位姨娘。
一向叛逆的范姨娘放佛换了个人。她眉眼低垂,脸色苍白坐在那里,毫无生气;薛江晚好似故意打扮了一番,明艳照人,她比从前更加妩媚了些,盛家的生活让她越发水灵。
有些丰腴的邵紫檀却清减不少。自从陶姨娘出去后,东瑗觉得她成了惊弓之鸟。一直不放心盛乐芸,又不放心东瑗会怎么收拾她,瞧着又老了几分。
她们纷纷给东瑗拜年。
东瑗让寻芳准备好了赏钱,一一赏了几位姨娘。薛江晚的余光不由瞟向帘子之后,好似在寻找盛修颐的身影。
东瑗的目光却落在范姨娘身上。
她并没像盛修颐那样厌恶范姨娘。她尊重每种感情,不管是同性之间还是异性之间的。只要是真诚的,都应该予以尊重。可这个年代,却容不得大张旗鼓。范姨娘是兴平王府送来的,盛修颐不好撵她出去,否则依着盛修颐对范姨娘的反感,她大约早就默默消失了。
盛家也不能容忍传出这样的丑闻。
可看着她这样,东瑗还是不忍心。
这个女人不会和她争抢丈夫,东瑗对她就没有太多恨意。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想起东瑗当初用芸香来威胁她,东瑗心头也有了几分愧疚。
“……姐姐。”东瑗想着事情,就听到薛江晚喊她。
她回神,看向薛江晚。
“姐姐,去年姐姐怀着诚哥儿,我应该在姐姐身边服侍,没有回去给老夫人拜年。今年妹妹想求个恩典,去给老夫人请安。妹妹都能今日,要多谢薛家和老夫人的养育之恩。”薛江晚垂了眼脸,情真意切道。
她说的老夫人,就是东瑗的祖母。
可是她到薛家不过几个月,就做了东瑗的滕妾,薛家对她真没什么养育之恩。虽然当初是她使用计谋,当盛家不得不选她,可她说是薛老夫人的成全,倒是难得的明理。
只是,这是她的本意么?
她可从来没有如此聪慧、懂得感恩的。
东瑗不由看向她。
她也看了眼东瑗,遇到东瑗探视的目光,她突然眼底闪过几缕闪烁。
果然是另有目的的。
东瑗不想让她再惹麻烦,却也不好拒绝她。现在满屋子丫鬟,薛江晚作为贵妾,想要回“娘家”去拜年,也不算僭越。倘若东瑗拒绝,这话传了出去,以后丫鬟婆子们更加看不起她。
盛家的仆妇看不起薛江晚,依着薛江晚的性子,恐怕还要闹出更多的事来。到时,东瑗也难做了。
她正思忖如何处理,盛修颐就走了进来。
几个人纷纷给他行礼。
他让几个姨娘都坐,然后看也不看范姨娘,问东瑗刚刚在说什么。
东瑗正要开口,薛江晚就连忙抢先把她要去薛家拜年的话,说给了盛修颐听。
盛修颐端了茶杯轻啜,并不看薛江晚,也不接她的话,而是轻轻看了眼东瑗。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件事是内宅之事,是东瑗做主。
除了当初对范姨娘的处置,盛修颐的确不插手内宅琐事。
薛江晚眼底的希冀就缓慢退去。她想了想,又道:“世子爷,姐姐,我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京都,倘若为难的话……”
现在开始诉苦了。
她原本说话就没什么水准,只怕再说下去,会说出很多不堪的话来。这满屋子丫鬟婆子,东瑗不想她如此失了礼仪。
她是东瑗的滕妾,她和东瑗的面子息息相关。
看这架势,是非要出去给老夫人请安不可。不管目的是什么,东瑗念着她进府两年,还是处子之身,孤独活在盛家,心底就有了几分怜悯。
她道:“既然这样,你明日回去给老夫人请安吧。”
后日就是国丧了,老夫人也要去吊丧,大约不会待客。
而明日,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人多不胜数,只怕薛江晚想见老夫人一面也难。
“你身边的丫鬟都是盛家的,不知道镇显侯府的规矩。我房里的夭桃陪你去吧。”东瑗又补充道。
她房里当初陪嫁的人,得力的现在都不在,只有夭桃是一等丫鬟。东瑗虽然对她不够器重,却也想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薛江晚大约也想到了东瑗的用意,虽然不太情愿,却还是颔首道是:“多谢姐姐,多谢世子爷。”
盛修颐依旧淡淡喝茶。
姨娘们请安后,东瑗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时辰不早了,就喊了寻芳进来,问她今日可有什么事。
寻芳说没事。
东瑗把家里事安排好之后,就让众人都下去歇息,只留了寻芳和夭桃在身边。
“明日薛姨娘要回镇显侯府去拜年。你准备些礼品给她带回去。”东瑗对寻芳道。
寻芳道是。
“你跟着薛姨娘。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回头告诉我知道。”东瑗又对夭桃道。
夭桃微愣。这是要她监视薛江晚啊。
让她去做这样的事,是开始重用她了么?夭桃想着橘红即将要出去,罗妈妈又老了,蔷薇和橘香又在外面,大奶奶身边正是用人之际。难道她可以在大奶奶身边?
想着,她不由心头微颤:她的机会终于要来了吧?
她连忙道是:“奴婢会好好照顾薛姨娘的。”
第237节外室
这个新年,再也不能大张旗鼓去拜年
初二一大清早,薛江晚穿了崭新的缂丝斗篷,里面是银红色百蝶穿花对襟长袄,下衬月色百褶裙,衬托她腰身纤瘦曼妙她生的小巧,斗篷披在身上显得很宽大,却把她的灵气掩了几分
这件斗篷虽然用料名贵,做工精致,却不适合薛江晚
东瑗也不说什么,只是问寻芳:“薛姨娘今日回去的马车备好了不曾?”
寻芳忙回都准备好了
东瑗微微颔首,又把夭桃叫到跟前,和她细语叮嘱几句,让她一路上好好照拂薛姨娘,到了镇显侯府要懂得分寸礼仪
夭桃恭声一一应下
薛江晚给东瑗磕头,就第237节外室带着夭桃出了静摄院
东瑗起身,准备去问问盛夫人,今日如何安排时,碧秋进来禀告道:“大奶奶,陈祥媳妇来给大奶奶拜年……”
陈祥是东瑗的陪房,他和陈禧一管着东瑗在东大街的铺子,算是大掌柜每年陈祥管着的五间铺子,要孝敬东瑗两千多两银子,是东瑗可增长的陪嫁里最丰厚的
他媳妇来拜年,自然不同于其他仆妇,东瑗吩咐碧秋请了她进来
陈祥媳妇长得微丰又白净,一张圆圆的脸很是讨喜她笑着给东瑗请安,目光里透出几分精明干练
“我那当家的说,今年不同往年,不好来烦扰大奶奶几个陪房的媳妇子都问我,要不要来给大奶奶请安我想着还是我舔着老脸,来给大奶奶磕头大奶奶万福”陈祥媳妇笑着跪了下去,说着话儿,已经给东瑗磕了三个响头
东瑗忙叫丫鬟们扶起她又喊了寻芳拿出一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赏她
看着陈祥媳妇,倒是个会说话的
今年不同往年,大约是听说了宫里出事知道东瑗这里不方第237节外室便
“等会儿再去给夫人磕头,吃了饭再回去吧(,”东瑗笑着道,“我这里也忙,就不虚留你家里有什么为难事,只管告诉我”
陈祥媳妇笑着道是
东瑗就喊了碧秋进来,让她陪着陈祥媳妇去元阳阁,给盛夫人拜年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碧秋又陪同着回来,盛夫人也赏了陈祥媳妇一个荷包东瑗留她吃饭,她只说时辰还早,家里也忙,就不多留了
“大奶奶……”准备告辞的时候陈祥媳妇突然站住了脚步,看了眼满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们,欲言又止
东瑗会意,就让众人都出去
东次间只剩下东瑗和陈祥媳妇的时候,陈祥媳妇凑近东瑗几步,压低声音道:“大奶奶,我那当家的让我给大奶奶捎句话:外头有人说,世子爷在南门胡同,有一处精致的宅子…….”
这样谨慎的语气又是这样小心翼翼,东瑗岂会听不出话外之音?
在南门胡同有处精致的宅子,不就是说盛修颐有处外宅?
东瑗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
她见过陈祥陈祥是祖父和祖母精心挑选给她的陪嫁,是个十分能干的人倘若不是这事有十分把握,是不会让他媳妇进来给东瑗报信的
而且,这件事应该很隐秘只是少数人知道
如果人尽皆知,东瑗也可能知道陈祥媳妇再来说,东瑗脸上下不去,不会感激陈祥通风报信,反而怪他多事
谁喜欢家里丑事被旁人知道?
陈祥媳妇口中“外头有人说”,只是让东瑗脸上好看点
东瑗心头微颤她快速敛了心绪,不露声色,平静望着陈祥媳妇:“世子爷有处宅子?这件事,陈祥告诉祖父没有?”
陈祥媳妇对东瑗的态度很惊讶
怎么可以这样平静?
是没有听懂么?
她疑惑看着东瑗,却见她眼波微闪,仍是不见情绪,只得顺着她的话回答道:“回大***话,老侯爷不知道这件事我那当家的说,只是有人知晓,让大奶奶劝劝世子爷倘若闹开了,老侯爷和大奶奶都不好看”
这件事目前还是很隐蔽的
但是盛修颐如今是太子少师听说太子很是器重他,树大招风,多少眼睛盯着他
陈祥在外头做买卖,可能有小道消息,旁人难道没有?时间久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闹开了,不仅仅盛修颐要被弹劾,东瑗和她的娘家更会因此而丧失颜面
在这个年代,大户人家不管多少小妾都不会被人说什么哪怕是歌姬舞姬,只要是养在府里,旁人就会认定那是富贵象征
可养在外头,却是荒淫的标致,会毁了一个人的名声
士大夫阶级,名声比性命还要重要
东瑗虽然脸上淡淡的,可手指已经紧紧攥在一起她半晌没有接话,脸上已经没了一丝笑意
过了半天,她才开口道:“你和陈祥说一声,去年铺子里的账本,都拿进来我瞧瞧我下午还要去服侍夫人,让他中午之前来”
这话的意思是:她要亲自见陈祥,而且是越快越好
陈祥肯让他媳妇来办这件事,足见他对他媳妇的信任,那么陈祥家的,应该是个聪明能干的人
果然,听了东瑗的话,陈祥媳妇连忙道:“是,大奶奶,我这就让陈祥给大奶奶送来”
东瑗颔首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陈祥一脑门汗,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东瑗就问他消息从何而来
“早些年认识一个朋友,后来他犯了点事,就去了陕西因为当初我和他认识,旁人也不知道如今他突然回京有次在街上遇着,他看见是我,就半夜来见了我他说他在南门胡同,和他媳妇给人做管事”陈祥声音有些低
那人就是盛修颐么?
从陕西请人回来做管事?
“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在道上混过?”东瑗记得当初盛修颐说起蔷薇的丈夫来副,就说过这样的话他似乎认识很多道上的人
道上的人有很多好处:他们往往隐姓埋名毫无踪迹可查
陈祥听着东瑗的话,微微颔首:“是当初我和他认识,不过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来往,旁人一概不知倘若世子爷知道他在京都有交情,大约是不会请他的所以他让我保证不能跟任何人说因为他知道我在盛府做陪房,才告诉了我…….”
而后,他叹气:“九小姐老侯爷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就算把没了义气,也不能瞒着您!这事太凑巧,我也不敢告诉老侯爷您心里有个数,毕竟您和世子爷是结发夫妻,两人有什么疙瘩也好解开赶紧把人接到府里来吧要是闹开了,世子爷要被人弹劾不说,您和老侯爷也会名誉受损……”
他喊东瑗叫九小姐,而不是大奶奶,就是用薛家人的立场来劝东瑗
倘若丈夫有了外室,传出去固然丈夫名声有损,作为妻子的东瑗,难道不要被冠上悍妇之名?
要不是她不贤惠,丈夫怎么在外头养着人?
既然这样就干脆大方把人接进来!东瑗是正妻,虽然是继室,却有郡主的爵位,接个女人进来,还不是任由她收拾?
把那个女人神不知鬼不觉接进来,才是对东瑗最有利
这件事就是真的了!
东瑗感觉一瓢冰凉的水从头顶灌下一直凉到了脚心她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
从陕西来的女人……
当初盛修颐去西北,是不是也有陕西?
难道是那个时候的女人?
可怎么找到京都来了?
他在西北快一年,发生了什么事,盛修颐闭口不谈东瑗从未想过他身边会有女人
毕竟她觉得盛修颐是去做件很危险的事
可他去西北,是以西北巡察使的身份他不可能一去就表明自己要夺人家的兵权
他只可能是装作仅仅是钦差巡查
从京都去的钦差,当地官员自然会巴结他用美女甚至官员千金收买他,也是可能的
她心里快速转着这些念头,就像是烧了一把火,灼得心口一直在疼
“暂时不要告诉老侯爷”东瑗对陈祥道她的声音很轻,好似没什么力气
陈祥还想再说什么,见她唇色就白了,连忙答应:“九小姐,我都明白!您放心,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提起只是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您要快点和世子爷说要是……”
“我知道!”东瑗猛然打断他的话,“你去忙吧”
她这一刻表露出来的,是极其烦躁的情绪
陈祥突然有些后悔
他觉得告诉大奶奶,大奶奶哭一超闹一超跟世子爷摊开了说,把那个女人接近府来,既不让老侯爷生气,也不会大奶奶和世子爷难堪
可他瞧着大奶奶这样强忍着不表露出来,顿时就有了几分后悔:大奶奶不会强忍着不说,生出别的事吧?
他还想劝,东瑗已经恢复了平淡神情,眉梢还有一缕淡笑,与平常无异
陈祥猛然觉得后背一寒
他退了出去后,东瑗没有喊丫鬟婆子们进来
她一个人坐在东次间,直到午膳的时候,寻芳和碧秋进来,就看到她似一樽雕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两个丫鬟吓住了,上前轻声喊她:“大奶奶……”
东瑗回神,笑了笑,问怎么了?
“是午膳的时辰……”寻芳道
东瑗颔首
而后,她想起什么,突然对寻芳道:“最近跟着世子爷出门的是谁?”RQ
第238节救命恩人(1)
寻芳不知东瑗为何突然问这个,却也不敢怠慢,忙回答道:“大奶奶,一直都是来安跟着世子爷出门。”
东瑗点头,想了想又对寻芳道:“你遣个小丫头去外院看看,今日来安跟着世子爷出门不曾。倘若没去,叫他到我跟前来。”
寻芳道是,忙出去喊了丫鬟,让去外院看看。
而后,她又回了东次间,问东瑗:“大奶奶,午膳摆在哪里?”
东瑗随口道:“就摆了这里吧。”
丫鬟们得令,须臾就将东瑗的午膳用炕几抬了进来。几个人又把西边炕上的炕几换下去,把午膳摆好。
碧秋用巾帕裹着筷子,立在地上,等着服侍东瑗。
东瑗起身,移步过去。看着满桌的佳肴,她毫无食欲,勉强吃了几口,派去外院的小丫鬟回来了,说来安今日没有跟着世子爷出门,就在府里。他听说大奶奶要见他,急忙来了,如今在静摄院外。
东瑗让寻芳去请了进来,自己也放了碗筷,对碧秋道:“我早上吃了些糕点,腻在心里,现在没什么口味。你们把这些饭菜抬下去,赏给今日当值的婆子丫鬟们分了吃。”
碧秋想着劝东瑗多吃点,可见东瑗神色异常的凛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恭声道是,喊了两个婆子又把炕几抬下去。
来安见到东瑗,笑嘻嘻给她拜年。
东瑗照例给了他压岁钱。
“最近都是你跟着世子爷出门?”东瑗看着来安,径直问道。
来安自从听说东瑗要见他,心里就打着鼓儿。一万个警惕提防。从前世子爷不管干什么,都带着来福,那时来安又羡慕又嫉妒。可来福出去后,世子爷不管干什么都带着来安。来安才觉得当初来福忒不容易!
不说别的,光是要替世子爷保密,来安就觉得很累。
当初他还是羡慕来福。真真不知好歹。
“是,小的一直跟着世子爷。”来安忐忑回答道。
“既然你总是跟着世子爷,也该劝劝他。每次回家都要绕道南门胡同,多不方便?”东瑗声音里有着温柔的笑意。
来安却是心头大跳。
怎么……怎么随口一句就是南门胡同?不会是大奶奶知道了吧?世子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甚至连大奶奶都不要告诉。越多人知道,越不安全。
来安眼珠子直转。
东瑗原本还有半缕侥幸。此刻化为乌有。她的心放佛被刃器隔着,缓慢又剧烈的疼。
来安却在狡辩:“小的不明白。咱们府里和南门胡同离着又不是同道,世子爷从来不曾过去。大奶奶,您怎么突然问小的这个?”
东瑗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空虚道:“你不明白。就问问世子爷,他大约是明白的。出去吧。”
来安额头就有了些许虚汗。
他还准备说点什么,东瑗已经起身进了内室。
来安只得高一脚低一脚出了静摄院。
寒风刮在脸上,他猛然清醒不少。他要最快速度见到世子爷,否则就是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也顾不得添件衣裳,从马房里挑了匹马,就从侧门快马加鞭往太子府赶去。
到了太子府,他的脸都被寒风吹得僵化了,一双手一点知觉也无。
太子府门房里的伙计们知道来安是盛修颐的小厮。看到他冒着寒风骑马而来,忙迎了他进去:“快烤烤火。什么急事,怎么这样骑马过来?皮都冻破了吧?”
来安嘴巴哆嗦着,往火盘里凑,快要烧到皮肤了,才感觉一点温热:“我们……我们家世子爷…….还在讲课?”
那人笑道:“不在啊。你来的真不巧。盛师傅和太子爷进宫去了。陛下一个时辰之前宣了太子爷和盛师傅呢!”
进宫去了?
来安也顾不得客气,急忙冲了出去,翻身上马又往皇宫赶。
那人在身后喊:“嘿,你是要冻死么?喝口热茶再走不迟啊,太子爷快回府了……”
尘土飞扬中,来安早没了影子。
那人打了个寒战,骂了声真他|妈|的冷,就回了门房躲着烤火。门房里的几个小厮都在讨论:“......看那样子,盛家着火了不成?”
事不关己,他们也是无聊中随口谈论而已。
来安急匆匆去了皇宫,等在东门。他骑马飞奔,身上穿得又单薄,就在东门口不停的蹦跶取暖。
盛修颐陪着太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来安上蹦下蹿的,很是滑稽。
太子爷也瞧见了,看着直笑,问盛修颐:“师傅,那是你的小厮吧?怎么在这里等着,不会是有急事吧?”
盛修颐摇摇头。
来安也看到了盛修颐和太子爷,忙快步跑过来,先给太子爷请安。
太子爷笑起来:“真不巧,我身上没带红包。大过年的,你给我请安,我要给你压岁钱的。”
太子爷和盛修颐很好,两人之间常有说笑。来安总是跟着盛修颐,太子爷也认识他。
听说太子爷的话,来安忙说不敢。
“下回补个大的给你。”太子爷笑着,就跟盛修颐告辞,转身上了太子府的马车。
盛修颐这才问来安:“有什么事,怎么跑到宫门口来等?”
因为冻的,来安一直在发抖,断断续续道:“世子爷,小的……小的什么……什么也没说。小的发誓,做梦……做梦都没说过……大奶奶却知道了…….世子爷,您要相信…….相信小的……”
没头没脑的话,倘若是平日,盛修颐定要笑着骂他胡言乱语。
可他今日却从来安只词片语里听出不同寻常。
什么事让来安做梦都不敢说?就是南门胡同那件事。
东瑗知道了那件事?
盛修颐脸色一紧,呵斥来安:“好好说话,什么大奶奶知道了?大奶奶说了什么?”
来安就极力控制自己不哆嗦,把东瑗的话告诉了盛修颐。
盛修颐半晌没有做声。他脸色紧绷着,静静背手而立,似乎在想着什么。寒风透过衣襟,穿得他肌肤生疼,他却毫无知觉般。
来安也不敢再蹦跶,任由手脚冰凉,安静立在盛修颐身后。
好半晌,盛修颐才道:“走,去趟南门胡同。”
来安大惊:“还……还去啊?爷,大奶奶都知道了。您还是赶紧把人送走吧。大奶奶都知道了,要是旁人再知道,咱们府里就是灭九族的大祸!”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轻不可闻,生怕被人听到。
盛修颐没有理他,上了马车,也拉了来安上来。
马车上,来安坐立不安。忍了又忍,他还是没有忍住,对盛修颐道:“世子爷,您不要回去问问大奶奶,到底是从哪里听说?倘若知道了,赶紧想法子!大奶奶在内宅都知道了……世子爷,您……”
他还要往下说,就见盛修颐在阖眼养神,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来安焦急不已,一直在搓手。他几次欲开口,却见世子爷表情平和,他就不敢再多说了。
原来只有他一个人在担惊受怕。
马车到了南门胡同,盛修颐从一户院门口下了马车。他带着来安进去之后,又从后门出去。绕过两处小巷,才到一处精致小宅的后门。
盛修颐亲自敲门。
他似乎敲得很有规律。
听到他的敲门声,片刻才有人给他们主仆开门。迎盛修颐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身强体壮,面目黎黑,用左边眉梢从嘴唇,有一条狰狞的伤疤。
他的整个左脸,就被这伤疤划成两半。
他看到盛修颐后,给盛修颐作揖行礼,又道:“您来了?”
盛修颐微微颔首,带着来安进了正堂。
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正在正堂的炕上坐着看书,看到盛修颐进来,她连忙起身,扑向盛修颐:“盛郎,你好几天没有来看我了!”
来安无奈看了眼这女子。
西北的女人好不知廉耻!
要是在中原,这样大的姑娘,大庭广众之下就扑在男人怀里,简直要羞死了。只有妓院、酒肆的女子才会如此吧?
来安很不好意,就把脸瞥了过去。
盛修颐眉头轻蹙,把她的头从脖子上掰下来,轻声咳了咳:“公主自重!”
被称作公主的女子不悦嘟哝着嘴巴:“怎么了?我和你亲热,怎么不够自重?”
来安就忍不住咳嗽。
真够不要脸的,这屋子里又不止她和世子爷,居然公然说出亲热的话!再看这女子,虽然长得很好看,却不及大***一丁点。
来安终于明白为何每次世子爷来,看到这位公主就蹙眉了!
正说着,内室里传来一声轻咳,一个穿着月白色绫袄的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她对那个缠着盛修颐的女子道:“忽兰,不得放肆!盛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忽兰撇嘴:“我们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后,她又腻着盛修颐,软声问他,“是不是盛郎?当初你和我姐姐谈情说爱,后来差点害死我们姐姐。要不是我姐姐冒险,你也不能功成名就。我们难道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来安猛然看向盛修颐和月白色衣裙的女子……(未完待续)
第239节救命恩人(2)
自从这些人从西边逃到河北,托信给世子爷,世子爷亲自去河北接人来,安排在此处,来安就天天跟着世子爷。
他到正屋的时候不多,每次都是在门口望风,快要离开的时候来喊世子爷一声。
还有好几个人,他没有见过。
可这对姐妹花,却是次次都能看到。这位叫忽兰的公主,时常缠着世子爷,暧昧亲昵。可能西北民风豪放,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女子的天真,可来安瞧着她就觉得别扭。
至于忽兰的姐姐,就是眼前这位穿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她和忽兰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和中原女子不同,她们皮肤不够白,模样也怪异,却很耐看。她们的眼睛都很深,像天上繁星一样亮晶晶的,笑起来很夸张,让人想跟着一起笑。
她们比中原女子多了份天性,也更加耐人寻味。
忽兰的姐姐,来安听到好几次世子爷叫她“也莲”。这位也莲公主沉稳很多,所以来安觉得她更加漂亮些。
听忽兰公主的口气,也莲公主曾经和世子爷“谈情说爱”过?
来安有些头大。
来安只是听世子爷提过,当初他在西北受伤,是中了埋伏,差点死在西北回不来。是也莲公主带着侍卫偷偷越过边境来看贸市,回去的时候发现了他,把他带去了南止国救治,他才活了下来。
所以公主家里糟了变故,父兄被杀,她们姊妹逃到京都来。寻求天国陛下的帮助,出兵助她们复国时,盛修颐听到消息就主动联系她们,想提供一些帮助。
可一路上。她们不时遭到暗杀。
盛修颐只得帮她们进了京都。
刚刚到了京都,就听说新的可汗派了使者来,请求做天朝的附属国。每年上贡大量的牛马羊和矿藏。
这件事让朝廷的大员们争吵起来。
有人不同意:毕竟新的可汗是杀了他的哥哥一家人,才坐上了汗位。这样的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匹豺狼,不足为信。他现在不过是怕天朝借口出兵攻打他们,才出此下策,向天朝示弱。
等他的汗位安稳下来,他承诺的东西可能全部作废。
西北民风未化。他们只有利益,根本不懂守信。
有人则同意:先前的南止国可汗很嚣张霸道。每到灾荒之年,他们就会放纵士兵抢掠边境百姓,杀戮无数。现在南止国愿意求和,天朝应该接受。至于谁是他们的可汗。跟天朝无关。他们内部斗得你死我活,国力衰败,天朝边境也安稳。
因为陛下身体不好,这件事一直悬而未决。
盛修颐也就不敢把也莲和忽兰姊妹交给朝廷。
倘若朝廷接受了新可汗的使者,那么必定会把也莲和忽兰交给新可汗带回去。
这对姊妹就是死路一条。
到时盛修颐没有功劳,甚至这件事将来可能成为他通敌叛国的把柄,被政客攻击!
所以他才谨慎把也莲和忽兰姊妹一直留到现在。
原本很隐秘的,怎么突然就传出了消息?
来安也觉得很奇怪。世子爷说过的,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死士。他们绝对忠心耿耿,不会出卖两位公主。
他正想着,就听到世子爷道:“的确,也莲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这次过后,我们就两清了,以后请忽兰公主不要再提前话。”
语气里透出十分的冷漠和难以遏制的烦躁。
也莲淡淡一笑。唇角却有几分涩然。
忽兰嘟嘴:“盛郎,你真没良心!我和我姐姐总想着你,你却这样不准我提起前事!要不是我们草原上没有你这样武艺好又英俊的男儿,我和姐姐才不会想你。娶了两位公主,你就是草原上最尊贵的人,你居然…….”
“忽兰……”也莲公主瞧着盛修颐脸色越来越差,忙拉了忽兰公主。
忽兰没什么心机,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们姊妹喜欢盛修颐,两人想过都嫁给盛修颐,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盛修颐家里有妻子,不愿意跟她们去西北,这是他明确暗示过的。
他的妻子不仅仅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心爱的女子,他不会离开他的妻子,更是他公然说过数次的。
也莲也爱盛修颐。他瞧着没有草原男儿壮实,却是一身好武艺,虽然摔跤不及草原勇士,可他骑马射箭,连也莲的大哥也夸赞,说他英勇过人,是个难得的草原猛士。
可也莲不会像忽兰这样,口无遮拦说出来。
她只比忽兰大一岁,却比忽兰多些许心机。
特别是父汗和大哥被叔叔杀害,她和其他几位哥哥失散,带着几名仆人和忽兰一路逃亡,更加令她成熟。
“盛郎,忽兰年幼,你们中原人说童言无忌。你莫要怪她。”也莲转头对盛修颐道,“今日前来,可是有了新的消息?”
“内室说话吧。”盛修颐也并没有太过于纠结忽兰的放诞言辞,转脸就跟也莲说起正事来。
两人进了内室,忽兰就被拦在门外。
她看着姐姐和盛修颐的背影,露出恼怒的神色。她不喜欢姐姐这样,借着说正事的机会和盛郎亲近。
忽兰不似也莲那般心机。她仍是小孩子心性。汗国没有被叔叔窃取的时候,她和也莲都是父汗最心爱的妃子诞下的女儿。她们自幼长得美丽,比哥哥们更加受宠。
忽兰的心比雪山的雪还要纯洁。
她看上了也莲姐姐带回来的男子,也跟父汗说过。父汗哈哈大笑,说她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佳婿。
只是身边服侍的仆人曾经提过,汗国的公主都是用来拉拢大将或者下嫁给部落首领,让他们对汗国忠心耿耿。不可能随便嫁人。
忽兰从来不信。
父汗亲口说过,她可以和也莲姐姐一起,嫁给盛郎。当然,前提是必须把盛郎留在汗国。
所以盛郎不同意留在草原。非要回去的时候,忽兰哭着要跟着一起去,被父汗和大哥关了起来。她想了很久。大约明白:她舍不得盛郎,父汗那么爱她,也舍不得她离开。
她总以为盛郎会回来娶她和也莲姐姐。
草原上每个男人都想娶她们姐妹啊。
况且盛郎可以一下子娶了两个。
可是盛郎再无归期。
想着,忽兰看到立在一旁的小厮来安,就冲他招手:“你是盛郎的那可尔?”
在草原话里,那可尔就是贴身侍从的意思。
来安听不懂,垂首道:“小的不明白…….”
忽兰也不知道中原人对“那可尔”的特定称呼是什么。她歪着脑袋想了半晌,仍是不明白,索性跳了过去,问来安:“盛郎的妻子,她很美丽吗?”
来安很头疼。
他真是头一次见到像忽兰公主这样的女子。明知世子爷家有贤妻,且不爱她,她却非要缠着世子爷。
口口声声叫盛郎,令来安极其反感。
他更加喜欢笑容温柔的大奶奶薛氏。
如此一想,来安顿时起了恶作剧心思。他清了清嗓子,回答忽兰公主:“我们家大奶奶,她很美丽。她是第一美人,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她好看。”
忽兰顿时就不满意。
在汗国,旁人只会说她和也莲姐姐是美人!
“有我好看吗?”她骄傲道。
“比公主好看。”来安也骄傲道。
忽兰就气得瞪圆了眼睛。
她还要多问。也莲和盛修颐已经从内室出来。忽兰的注意力也转移到盛修颐身上,虽然盛修颐还是对她冷淡,不多看她一眼。
“这半个月不用担心。太后娘娘薨了,半个月不用上朝,新可汗的使者也见不到陛下。”临走的时候,盛修颐又安慰也莲公主。
也莲微微颔首。
“盛郎。你明日还来吗?”忽兰公主追上去问。
盛修颐头也不回走了。
气的忽兰眼泪汪汪。
也莲安慰她:“如今盛郎帮我们办大事,你莫要缠着他……”
忽兰很想反驳,可看着也莲眼底的温柔,话又咽了下去。转而想起什么,她问也莲:“阿姐,你知道吗,盛郎的妻子是中原第一的美人……”
也莲苦笑。
她怎么不知道。
忽兰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早已知道,不由叹气:“阿姐,我想见见她。阿姐,我们俩长得又不是丑,和她共一个丈夫,她应该高兴才是。再说我们是公主,和她共一个丈夫,是她的荣幸才对。我要见见她,让她劝劝盛郎……”
也莲摸了摸她的头:“忽兰,别闹,咱们现在都不是公主了。只有让那个该死的人从汗位上滚下去,把汗位让给二哥,咱们才能恢复黄金家族公主的荣耀!”
忽兰愣了愣,最终轻轻颔首。
等忽兰进去房间,也莲喊了那个满脸刀疤的人进来说话:“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已经办妥了公主!那个人是薛氏的陪房,他对薛氏忠心耿耿,自然会把我的话说给薛氏听。”那人回答道,“公主放心,中原女子最重名声,她们不会容忍丈夫在外养室。她定会将公主接进盛府……”
也莲淡淡舒了口气。
虽然行事不够磊落,却也是无奈之举。她不能让盛郎这样置身事外。倘若成功了,她回到汗国时,需要盛郎跟她一起。
这一年来,她努力让自己忘了盛郎,却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
第240节告密
来安出去后,东瑗又喊了寻芳,让她派个婆子偷偷去马房看着。
果然,来安从静摄院出去,就去给盛修颐报信。
东瑗从最开始的惊愕失措,到后来的无故心酸,乃至现在的怀疑。这期间,她想了很多事:嫁到盛府不足两年,盛修颐处处维护体贴。自从东瑗进门,盛修颐无可挑剔。
他用心爱护着东瑗。
况且盛修颐的性子向来谨慎,他倘若真的有个喜欢的女子,又知道东瑗容不得小妾,必然不会接到京都。
在盛家内宅久了,没有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和担惊受怕,东瑗的敏锐也被时间和安逸消磨。
坐着,只会令她更加头疼。
东瑗想了想,起身去了盛夫人那里。
“上午应该去给祖母拜年的。只是世子爷说要去太子府,我也一直等到现在。娘,我还是想着今日去看看祖母……”东瑗跟盛夫人说着,语气里有几分苍白无力。
亦如她飘忽的心情。
盛夫人瞧着她脸色不太好,想问可是有事,可又见东瑗垂首,极力强撑着,只怕是不想让盛夫人知道。
这些日子的相处,盛夫人觉得东瑗办事很稳妥。她哪怕有了难处,也能处理好。见她不想说,就装作没有看见,笑道:“去吧去吧。多带几个丫鬟婆子跟着,别回来太晚。”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宵禁也提前了半个时辰。
东瑗道是。
她回到静摄院,换了身银红色缂丝绣牡丹纹交领长袄,又换了藕荷色足踏流云纹福裙,耳朵里坠了细长的红宝石耳坠子,绾了飞燕髻,斜插两把莲花玳瑁梳篦,整个人明艳美丽。
唇色有些白,东瑗从玉簪里挑了少许胭脂抹了。
她装扮好之后,薛江晚从镇显侯府回来了。她回府就和夭桃来给东瑗请安。见东瑗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下意识就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家拜年?”
东瑗没有接话,而是转移话题问她:“今日回去,见着祖母了么?”
薛江晚忙点头:“见着了。祖母还赏了我好些东西,让我在府里好好服侍世子爷和姐姐…….”
东瑗轻轻颔首:“累了一整日,回去歇了吧。”
说着,她自己起身又进了内室。
薛江晚退了出去。
寻芳和碧秋已经安排好了东瑗出门的马车。东瑗却在临出门前,把跟着薛江晚去镇显侯府的夭桃叫到身边来:“薛姨娘除了给老夫人请安,还见了谁?”
“没见着谁。”夭桃道,“只是……只是吃了饭的功夫。姨娘说去如厕。奴婢跟着她,半日不见她出来,就进去寻姨娘。姨娘不在里间,而后,奴婢在房子后面寻着了姨娘。她说她透透气,就从侧门出来。当时见人多,没瞧见奴婢……”
东瑗轻微挑眉。
陈祥上午告诉她的那些话。让她对薛江晚的事没了太大兴趣。
她问:“除了这些呢?”
夭桃见东瑗有几分不耐烦,忙又道:“当时奴婢跟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一个穿着青灰色缁衣的师太和姨娘说话……奴婢想着,侯爷府里也常有这些人走动,所以不知该不该和大奶奶说这些……”
她声音有几分不自信。
东瑗却是微笑一瞬,道:“你观察得很仔细。既然这样,薛姨娘的事你还留意几分。你和她身边的莺儿多走动,看看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反常则妖,薛江晚大约在谋划着什么。
东瑗只是想防患于未然。免得薛江晚做出丑事,丢了东瑗的脸。薛江晚是东瑗的陪滕,她丢人现眼,东瑗也不好看。
夭桃听到东瑗对她的肯定,还让她继续跟进此事,心里狂喜,忙不迭应下。
东瑗起身,嘱咐家里的婆子丫鬟们看好庭院,又吩咐寻芳好好照看家中之事。只带着碧秋和两个婆子、两个小丫鬟。去了镇显侯府。
东瑗到的时候,老夫人身边正好有定远侯姚夫人和四姐薛东婷在说话。
四姐还带着她四岁的儿子给老夫人拜年。
看到东瑗来。定远侯府家的妯娌们纷纷起身给她行礼。四姐薛东婷就笑道:“往日总是九妹最早,今日反而落后了。我们都要回去,你才来…….”
东瑗笑笑:“我不比四姐。姚夫人疼四姐,家里万事不用四姐沾手。我也是家里琐事忙得不能脱身……”
东瑗话音未落,姚夫人呵呵笑起来,对老夫人道:“哎哟,诉苦来了不是?”转脸对东瑗笑道,“回头我把这话学给你婆婆听,做媳妇的背后抱怨起婆婆来。好似你婆婆刻薄你,样样要你操持……”
东瑗也笑:“姚夫人冤枉我了。我一则是说您疼爱我四姐,好叫祖母放心。您不知道,我祖母生怕人亏待了她的孙女呢。二则,我这不是炫耀炫耀自己管家了么。您瞧,非要揭穿我…….”
满屋子哄堂大笑。
老夫人笑眯眯就冲她招手。
东瑗上前几步,就像孩子一样被老夫人揽在怀里:“我们家小九小心思多着呢,你们装作听不懂就是,非要揭穿她,都是坏了良心的。”
惹得大家又是笑。
闹了一阵,姚夫人等人也要起身告辞。
镇显侯世子夫人蔡氏就亲自送了她们出门。
等荣德阁只剩下东瑗和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轻声问她:“怎么薛姨娘回来给我拜年,你反而现在才来?”
东瑗道:“我原本是要等天和一起的。薛姨娘她……”
而后,就把夭桃告诉她的话,都说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眼眸微沉,对东瑗道:“今日如净师太的确来给我拜年了。她的庵向来没什么香火,我也不喜欢她到府上走动。要是平日就拦了。只是今日是大过年的,你三嫂又说她信这些,就让她进来。看来,又是个不安生的…….”
自从两年前五姐薛东蓉利用惠真师太散布谣言,老夫人就禁止家里又尼姑道姑走动。
后来薛家的贵妃做了皇后,薛皇后又信仰这些尼姑。老夫人才重新让她们偶然来府上。
只是提起尼姑。语气依旧厌恶至极。
这位如净师太,怎么跟薛江晚认识呢?
“祖母,薛姨娘的事我能办好,您不用担心……”东瑗轻声安慰老夫人,可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重。丝毫瞒不过老夫人的眼睛。
老夫人问她:“怎么还是自己来了,天和呢?”
东瑗眉头不由又是一紧。
老夫人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果然是小两口有了别扭。
只是不知到底何事,让东瑗回娘家都带着忧愁。
“他去了太子府,可能是太子爷那边有事。尚未回来……”东瑗漫不经心解释着。她沉默一瞬,问老夫人,“祖母,我问您一件事:您和祖父感情几十年如一日,您了解祖父么?”
这话问得很突兀。
老夫人却暗笑,果然是夫妻间有了些罅隙。
“我和你祖父是青梅竹马的交情。他还是个娃娃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三岁看到老。他长大了有些性格旁人看不出来,我却是一清二楚。把他都摸透了,岂有了解一说的?”老夫人笑起来,很有闲情逸致和东瑗说起往事。
东瑗不由目露艳羡。
片刻,她又问:“您……您相信祖父么?倘若旁人说祖父做了坏事,您是相信旁人的证据确凿,还是相信祖父?”
老夫人就完全明白了。
大约是盛修颐在外头做了什么,让东瑗知道了,有了误会。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没有回答东瑗的问题。而是看着她:“瑗姐儿,祖母也跟你说件事:你知道当初天和从西北回来,陛下跟他说了什么吗?”
东瑗一愣。
当初盛修颐回来的时候,她正好在生诚哥儿,整个人累的虚脱。当时觉得奇怪,盛修颐没有直接回静摄院,而是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不过,后来他回来,跟从前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东瑗就没有深想那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猛然听祖母一提,她才回神。问道:“说了什么?”
老夫人就把元昌帝口中的明珠遗海等语、盛昌侯要把东瑗和诚哥儿送走、而后又闹出民间四皇子进宫等,全部告诉了东瑗。
东瑗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她却是一清二楚。比起陈祥告诉她盛修颐外室的事,这件事才是令她如五雷轰顶般,傻傻愣住。
原来,她生诚哥儿的时候,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
倘若盛修颐相信了,或者相信了几分,任由盛昌侯处理了东瑗母子,如今她和诚哥儿会是怎样的命运?
至少,诚哥儿不能养在她身边。
她不由打了两个寒颤。
老夫人的话又响起在耳边:“…….瑗姐儿,天和非平常人。他敬你,相信你,肯为了你冒那么大的风险,你就应该明白:你是不是能够相信他。瑗姐儿,这个世间,能有个人为你做到如斯,你是个幸运的人。祖母也很安心,当初让你给天和做了继室,这才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两行清泪不由从东瑗脸颊滑过,带着温热。
这一席话,让她白该如何去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