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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衣香txt下载     衣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节雪夜

    光阴暗转,转瞬间到了十月中旬,东瑗的表兄韩乃华定亲,明年八月迎娶柴家大小姐。

    柴家办事果断,定亲不足一年就同意大婚,韩大太太高兴至极。她不仅仅添了家里的下人用度,亦大张旗鼓修葺院子。

    韩家以后要在京都住下来。

    东瑗去看韩大太太,韩大太太拉着她的手,把自己的计划都说给东瑗听:“从抱琴院那里隔开,东边我们住,西边你二舅一家人住。东南角有出景色别致的,修了小院,给老太太住。老太太最喜清净……”

    语气里有种踌躇满志。

    东瑗听着,不由细细打量院子,心里升起些许盼望。生活了这些多年,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薛东瑗,韩家也在她意识里成了亲人。听说亲人要来,那份期盼就油然而生。她问韩大太太:“外祖母也来么?”

    韩大太太笑:“自然来的……”而后想起韩老太太身子一直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上京的颠簸,心里担忧起来。

    可这泄气话不好在东瑗面前说。

    “我九岁的时候摔了一跤,很多事忘记了,小时候的事就记不太清楚。”东瑗道,“也不知外祖母如今是否健朗……”

    “老太太身子骨一直不太好。”韩大太太如实道,语气里有几分担忧。

    东瑗也担心起来。

    到了十月十八那天,从早晨的细雨突然下了雪。

    这是京都的初雪,比往年晚了些。

    不到半个上午,地上、树梢、屋脊已经白皑皑一片。

    静摄院中的几株腊梅便傲雪盛绽,满庭院幽香四溢。

    天气冷,诚哥儿每日从桢园到静摄院来颇有不便,东瑗便把静摄院的暖阁收拾出来,给诚哥儿住。

    诚哥儿身边的管事妈妈依旧住在桢园,只有丫鬟竹桃和乳娘乔妈妈跟过来服侍。其余的,都是东瑗这边安排丫鬟婆子。

    盛修颐除了给太子讲学,还监督太子骑射,偶尔也三两好友相聚,白天几乎不回内院。晚夕回来,抱着诚哥儿逗趣,有时也喊了长子盛乐郝到跟前说话,跟东瑗的交流反而越来越少。

    而下雪这日,却意外回来得很早。

    他先去给盛夫人请安。

    来安却吩咐小厮们抬了坛酒回来。

    东瑗有些吃惊,问这事谁家送的。

    来安道:“世子爷从天醪酒坊买的,叫小的抬进来。”

    东瑗不知何意。既然送了进来,东瑗打发了小厮赏钱,就让粗使的丫鬟婆子们把酒坛抬进了小厨房。

    盛修颐回来,两鬓落满了皑皑白雪。

    东瑗服侍他更衣,就问了他那酒。

    盛修颐接过东瑗递过来的温热帕子擦脸,笑道:“今日不是初雪?那是青梅酒,酸甜可口,很有有名,我特意买回来给你喝的。”

    下雪天赏梅饮酒,颇有诗意。

    东瑗心里顿时暖融融的。她笑着道谢,让人去把酒温了。

    诚哥儿吃了奶早早睡下,东瑗就让小丫鬟去折了几株腊梅回来,插在汝窑梅瓶里,摆在内室临窗大炕上旁。她自己又折了几枝,摆在窗台上。

    内室里顿时暗香浮动。

    丫鬟们摆了下酒的小菜,又把温热的酒坛搁在一旁,全部退了下去。

    东瑗撩起一角的防寒帘幕,推了半扇窗子,寒意缓慢席卷而来。

    盛修颐进来,坐在东瑗对面,东瑗亲自替他斟酒。

    “今日怎么如此雅兴?”她自己亦饮了半盏,笑着问盛修颐。

    下了整日的雪,窗外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映得天地间明晃晃的。屋内烛火虽然很幽淡,盛修颐依旧可以看到东瑗那秾丽的脸。

    他笑容便从眼底荡开:“什么雅兴?路过酒坊,闻到了酒香,就想起青梅酒好喝。怎样,名不虚传吧?”

    东瑗又抿了一口,虽然酸甜,可不掩酒的辛辣。缓缓入喉后,才有醇厚的香甜泛起。

    “好喝……”她赞赏。

    盛修颐瞧着她的神态,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两人聊着琐事,一盏盏酒入腹,东瑗渐渐不济。她脸上燥热起来,火烧般倒也感觉不到寒意。心跳得有些快,捧住酒盏的手开始微抖,她知道自己快醉了,就不想再喝。

    盛修颐却又给她斟了半盏。

    东瑗推给盛修颐,舌头有些大:“……不行了。你喝吧。”

    两颊生烟的妩媚,撩拨得盛修颐心头微动,身子很诚实的有了反应。他见东瑗支肘在炕几上,半缕青丝微落的娇态,喉结滚动。

    “真不顶用。”他笑着站起身,走到东瑗这边,将她搂在怀里。混合着酒香的女子体香更加诱人,盛修颐心头又是一激。

    东瑗斜倚在他怀里,把自己的酒盏替给他,笑道:“你喝了吧,倒了可惜。这酒味道不错……”

    盛修颐啼笑皆非,她不过饮了两盏就醉的不成样子,还敢做主品酒高手的姿态。

    他接过东瑗手里的酒盏,想往口中送,却见她红唇轻启,别样勾魂夺魄。酒盏就不由自主滚落在一旁,盛修颐俯身攫住了东瑗的唇。

    突如其来的深吻让东瑗蒙住。

    他添咬着东瑗的唇,缓慢撬开贝齿,舌尖在她口中逗弄。东瑗有些窒息,不住想后退,盛修颐却步步紧逼,最终将她的身子压在炕上,唇却依旧不曾离开。

    舌头挑逗着东瑗,他的手便沿着纤柔腰际上游,隔着衣衫抚摸东瑗。

    隔着厚厚的裘袄,摸不到肌肤的柔滑。

    盛修颐的唇终于离开,东瑗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她大口大口喘气,因为憋气而双颊更加艳红。还没有等她回神,盛修颐已经解开了她裘袄的衣襟。单薄的中衣难抵酷寒,东瑗身子微颤。

    盛修颐将中衣褪去,才将她的身子从裘袄里拨出来,葱绿色的肚兜越发撩人。他快速褪了自己的衣裳,让东瑗半坐在自己怀里,一双带着薄茧的手从肚兜底下伸了进去。

    手有些凉,东瑗惊叫一声。

    当这双微凉又粗粝的手抚上了她的玉|乳,东瑗感觉一阵激流在四肢百骸荡开。她尚未从中回味过来,又酸又麻的感觉又从胸口传来。

    盛修颐用力揉搓着她的娇乳。

    东瑗不由喘气起来,下体似乎有什么热浪在翻滚,缓缓在小腹处腾起。她咬紧了牙关,却被盛修颐的攻击弄得难以忍受。

    “好疼……”东瑗低呼,“你轻一点……”

    盛修颐这样蹂躏她的乳|房,让东瑗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她从未经历这种粗暴的对待。

    盛修颐却不顾,一把扯开了肚兜,将她那玉峰顶端那枚红艳艳的果子含在口中,又是吮吸又是轻咬,另一只手揉捏着另外一个娇乳。

    东瑗放佛被丢在油锅里,全身沸腾般的煎熬,那种熊熊燃烧的欲|望她也是第一次经历,不由大口大口喘气,口中胡乱喊着“天和”,手指陷入了他结实的肩头。

    盛修颐一只手蹂躏着乳房,另一只手却向下探去。东瑗茂密的丛林早已湿漉漉的,他微笑,找到了那花蕊,轻轻揉搓着。

    东瑗猛然颤栗,她的身子瑟瑟,头不由摆动,来遏制这种燃烧般的沸腾。脑海里似烟火夜空,绚丽夺目,反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硕|大入侵,被填满的充实感让她缓缓吸了口气。

    “阿瑗……”盛修颐双手紧握她的纤腰,将自己的炙热坚挺送入她的体内,感受着她的温热,而后才缓慢抽|插。

    渐渐感觉到她呼吸越来越重,盛修颐的抽|插也越来越激烈,似狂风暴雨般席卷着,波浪拍案的声音充盈着东瑗的耳朵。

    她又酸又麻,被顶到花心,就有一种被抛上高空的错觉。当退下时,她又有跌入低谷的错觉。

    随着他抽|送的节奏越来越快,东瑗终于忍不住,呻|吟出来。她身子一颤,一股暖流倾泻,打在盛修颐那硕|大的云头,让他也微颤。

    他停下来,忍住了释放的欲望。

    看着东瑗目光迷离瘫软下去,盛修颐撤了出来,将她翻过身子,让她伏在炕几上。

    东瑗身子无力,想反抗,却没有反抗的能力。

    炙热从身后滑进幽径里,更加深入紧致,盛修颐舒了口气。

    他抽送着自己的欲|望,却见东瑗缓缓摊下去。盛修颐无法,松开了她的腰,俯身将她的双|乳擒住,又是一番揉搓。

    这场欢愉什么时候结束的,东瑗不是很清楚。

    她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次日早晨。

    昨夜醉酒,她头疼得厉害,又口渴的紧,喊丫鬟进来服侍她。盛修颐却先醒了,披衣下床从暖壶里倒水给她,还问她:“可有不舒服?”

    想起昨晚的事,东瑗心里又羞又气,撇了脸不理他。

    吃了早饭,两人去给盛夫人问安。外头依旧是鹅毛大雪纷飞,盛修颐和东瑗共撑一柄伞,两人并肩而行。

    东瑗就低声道:“你昨晚是不是早有预谋?”

    盛修颐一脸无辜的反问:“昨晚怎么了?”

    东瑗语结,恨恨瞪了他一眼。盛修颐这才暗爽的笑起来。

    两人缓步去了元阳阁,说了会儿话,盛修颐去太子府讲课,东瑗陪盛夫人闲话家常。

    林久福却跑了进来,禀东瑗和盛夫人:“宫里降了懿旨,请大奶奶接旨。”

    东瑗心口猛跳,暗猜到底何事。

第210节进宫(1)

    东瑗跟在林久福,去了盛府外院接旨。传旨的是皇后娘娘坤宁宫的太监总管,阴柔傲慢读着。

    皇后娘娘懿旨召东瑗进宫,并未言明何事。懿旨很简单,就是宣东瑗今日午初一刻进宫。

    东瑗接旨后,回内院告诉了盛夫人。

    盛夫人不曾深想,还替东瑗高兴:“娘娘怕是想念家里的姊妹了。”然后还抱怨东瑗,“你也是,从来不去看皇后娘娘,哪有你这般的?”

    东瑗无奈笑笑。她是御赐的柔嘉郡主,是可以进宫的。

    她的堂姐是皇后,亲妹妹是宠妃,她若是圆滑些,也应该时时和贵人们走动。虽然盛家不需要她去添这些富贵噱头。

    可东瑗从未主动请旨进宫。

    “娘,我回去换身衣裳,这就去了。”东瑗说着,声音却莫名的虚弱。

    盛夫人并未留意到她的不同寻常,催着她快去,莫要让娘娘久等。

    东瑗道是。

    从元阳阁出来,漫天鹅毛大雪纷飞,夹道上积了厚厚一层。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们正在小径上扫雪。刚刚拂去,片刻又被盖上。

    蔷薇替东瑗撑伞,忽见东瑗脚下一滑,差点跌了。蔷薇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关切道:“大奶奶,您没事吧?”

    她这才注意到东瑗面无人色。

    东瑗懵然回神,敷衍说了句没事,任由蔷薇和一个小丫鬟左右搀扶着她,缓慢回了静摄院。

    她手掌攥得紧紧的,掌心一片湿濡。脑门上也沁出了虚汗。

    罗妈妈和橘红、寻芳和碧秋等人正指挥着粗使的丫鬟婆子们扫雪,见东瑗回来,几个人忙迎上来。

    东瑗脸色不好,除了罗妈妈和橘红。其他几人纷纷落后几步。

    “怎么了?”进了屋子,罗妈妈上前服侍东瑗,担心不已。“瑗姐儿,可是出了事?”

    问着东瑗,眼睛却瞟向了蔷薇。

    蔷薇轻轻摇头,表示她不好替东瑗回答。

    东瑗瞧见了她们的小动作,淡笑道:“没出事。皇后娘娘宣我进宫,快把郡主朝服寻出来……”

    罗妈妈脸色微变,不放心又追问道:“突然宣你进宫做什么?你脸色这样难看。岂是没事的?”

    东瑗也懒得再解释。

    她心里突然怕的厉害。

    去年的时候,她见过一次皇后娘娘。那时皇后娘娘还是皇贵妃,模样端庄秀丽,不苟言笑。看到东瑗的容貌,皇后娘娘对东瑗的忽视里有种戒备。那次的事让东瑗明白。皇后娘娘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堂妹。

    她们家姊妹众多,情分其实很淡。皇后娘娘又比东瑗大太多。东瑗犹在襁褓,她已经出阁,就更加没什么情谊,跟陌生人差不多。

    又有元昌帝的事搅合在里头,东瑗心里不由打鼓。

    进了宫,能不能平安出来,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到底为何突然宣她进宫?

    虽说盛修颐为太子少师,却没有太多实权。盛家已经从权利的顶端退了下来。东瑗着实不明白皇后娘娘突然宣她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真是为了叙叙姊妹情分?

    还是元昌帝……

    东瑗整日关在内宅,却也时常去蔷薇打听消息。她知道元昌帝自从中箭受伤后,一直用良药保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想到这些,心就如乱麻般再也安静不下来。一遍遍暗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却发现无济于事。东瑗的唇色苍白如纸。

    一想起皇宫,她背后就寒意顿涌。

    橘红寻了郡主朝服出来,几个丫鬟服侍东瑗更衣。而后橘红和蔷薇服侍东瑗梳头上妆。

    东瑗眉头依旧微蹙,心事重重。

    蔷薇和橘红想安慰一句,却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沉默着在一旁服侍。东瑗想着心思,眼神放空。

    装扮好了之后,揽镜自顾,胭脂水粉已经遮掩了东瑗的苍白。浓妆下,镜中女子曼妙妩媚,容颜秾丽。

    东瑗都没有想到去怨恨自己长了这么一张脸,而是先去看了诚哥儿。

    诚哥儿睡熟了,东瑗在他床前站了一瞬。看着儿子越来越嫩白的小脸,微嘟的嘴巴,十分讨喜,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撞了下,有些闷闷的疼。

    罗妈妈跟在身后,拉东瑗的衣袖,装作若无其事笑道:“皇后娘娘召见,你还在诚哥儿这里磨蹭?快去,回来看个够不好么?天天看都看不够,没见过你这样疼孩子的。”

    这话是想告诉东瑗,什么事都不会有。

    东瑗明白罗妈妈的苦心,终于扬脸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时辰还早,不及的。哪有不疼自己儿子的娘亲?我看诚哥儿,就是看不够。”

    屋里服侍的众人都笑。

    东瑗回身,扫视了眼满屋子的人,道:“橘红陪着我,蔷薇留下吧。”

    蔷薇和橘红都微微吃惊。

    “倘若皇后娘娘留我说话,回来晚了些,让世子爷不用担心。”东瑗看了眼迷惑的蔷薇,补充道。

    蔷薇顿时明白过来:大奶奶是怕世子爷担心,不知出了何事,所以让自己留下来解释给世子爷听。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们,蔷薇言辞爽利,又是常跟着东瑗的。她的话,盛修颐更加相信。

    大奶奶不想家里人担心。

    蔷薇反而更加担心:难道真的有事?又是看诚哥儿,又是留自己给世子爷传话,怎么都有些不吉利的意思。她看着东瑗,目露担忧,正好和东瑗的目光撞个正着。

    东瑗眼波收敛,已经恢复了些许平静。触及蔷薇担心的眼眸,她目光顿时决定下来,微微一笑。

    蔷薇的心口放佛松了些许。

    罗妈妈亲手帮东瑗披了灰鼠缂丝披风,又帮她穿了木屐,让她快些去。

    从静摄院出来,有粗使婆子抬了软轿,等着东瑗。

    盛府门口,早有备好的华盖折羽流苏马车。停放片刻,马车顶端便有薄薄一层积雪。鲜红的流苏穗子被雪打湿,更添艳丽。

    橘红扶东瑗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把一个盘螭铜手炉递给了东瑗。又问东瑗是否冷。

    车厢夹壁有厚厚的毡绒,寒风无法吹入,又铺了羊毛地毯,并不寒冷。

    东瑗手里捧着铜手炉,更加感觉不到寒意,她如实道:“我不冷。”

    而后,车厢里又静谧下来,唯有马车辕子滚动的声音。

    “大奶奶!”橘红一直沉思,猛然想起什么,失声喊道。

    东瑗也在想心事,突然被她一喊,吓了一跳。她原本就精神紧绷,这样毫无防备一喊,一个激灵,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

    “怎么了?”东瑗平复心绪,抚着胸口问她。

    “今日是不是皇后娘娘贵降的日子?”橘红目露惊喜,问东瑗。她虽然不知道东瑗在害怕什么,却知道东瑗对皇后娘娘请她进宫的目的一直猜不透,正在担惊受怕。

    橘红在薛家也服侍了些日子。

    她最开始进薛家,就是在大夫人荣氏的院子里当差,荣妈妈亲自调教她们新进来的婢女。那时也是十月中下旬,具体的日子不太记得,却也是个下雪天,大夫人让荣妈妈去给良娣送生辰礼。

    那次橘红和另外一个小丫头当差,负责照看茶水。那小丫鬟毛手毛脚摔坏了一只茶盅盖子,荣妈妈就罚橘红和那个小丫头跪在雪地里。

    橘红清楚记得,漫天大雪纷飞,寒气从膝盖处冒上来,那个小丫头吓得偷偷啜泣。

    而后大夫人出来,对荣妈妈说,今日是良娣的生辰,就算替良娣积德,饶恕了这些小丫头。还催着荣妈妈快些把良娣的生辰礼送去太子府。

    那时的薛良娣,就是今日的皇后娘娘。

    倘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请了家里姊妹前去,倒也说得通。东瑗听着这话,也是微愣。

    她根本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生辰。

    她到薛家的时候,皇后娘娘早就成了太子良娣。她几乎没怎么见过那位堂姐。

    “是吗?”东瑗反问。

    橘红也拿不定主意,就把当年的事说了出来:“……年月太久了,我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日。可那时也像今日一样,下着大雪,想来差不了……”

    东瑗细想,也觉得靠谱。元昌帝还病着,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办生辰宴。可是到生辰这日,请了家里姊妹前去团聚,倒也可能。

    她的心仿佛松了几分。

    没有见到皇后娘娘,一切都还不能下结论,东瑗又是暗暗叹气。对于皇宫,她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

    她从来没有在那里生活过,只是凭借后世的影视作品,就判定那是个吃人的地方,是不是有些武断?

    对于这个年代的女子而言,不管在哪里都不得自由。

    随着马车缓慢前进,东瑗终于到了禁宫东华门。

    盛府的佣人和马车被拦在东华门外,东瑗递了名帖,乘坐禁宫的马车,往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去。

    马车绕了片刻,东瑗一直静静坐着不敢动。

    等马车停下来时,便有女官上前,搀扶了东瑗下了马车。

    雪依旧在下,坤宁宫前的丹墀上一片雪白,把青灰色的地砖覆盖。地上湿滑得厉害,哪怕是笨重的木屐也有些站不稳脚。

    东瑗小心翼翼搀扶着东瑗的手,缓步进了坤宁宫。

    这一刻,她慌乱的心莫名静了下来。不管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还是其他原因,她已经进宫了。

第211节进宫(2)

    对于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东瑗第一次踏入。

    之前进宫一次,是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那次进宫的心情比此刻更加忐忑不安,东瑗不敢东张西望,唯一就是把禁宫的地砖颜色样式看得一清二楚。

    而这次,她微微扬脸,把坤宁宫的宫门看个遍。

    大雪遮掩下,更添肃穆庄严。

    这里,曾经多少女人梦寐以求,使尽百般手段。若成功,便是母仪天下、千古留名;若失败,一缕孤魂黯然逝,香消玉殒。在偌大的皇宫里,应该不会有谁记得离去的人。

    这里,东瑗从未向往。

    女官见她打量着宫门,低声喊了声:“郡主,小心足下。”

    东瑗回神,淡笑着多谢。她跟在女官,小心翼翼行走,进了前殿。绕过几处两进两出的暖阁,才到了皇后娘娘的正殿。

    东瑗踏入正殿,便闻到一股幽淡的清香。

    坤宁宫的正殿跟普通人家宴息起居处一样,垂了厚厚的防寒帘幕,四口青铜大鼎里燃烧着银碳,将热流源源不断送入殿内。殿内温暖入春,却悄无声息。

    东瑗没有抬头,在女官的牵引下,跪下给皇后娘娘行了大礼。

    “起身吧。”须臾,东瑗才听到皇后娘娘慈和温和的声音道。

    这声音很陌生。

    上次进宫见到皇后娘娘时,她还是皇贵妃,虽众妃之上,却在皇后之下,声音里不似这般亲切,有些卑躬屈膝。如今,她是这后宫之主,她理应拿出正宫娘娘的宽容气度来。

    东瑗道谢,缓缓起身。

    她微微抬眸,看到坐在凤塌上的女子,衣冠壮严,面容慈祥。东瑗打量她。她也正在看东瑗。

    两人目光一幢。都带着探究。

    东瑗慌张垂首。

    皇后娘娘已经笑起来:“给郡主赐座。”

    东瑗道谢,半坐在内侍搬来的椅子上,垂首不敢再去看皇后娘娘。方才的一瞥,东瑗发觉如今的薛皇后,越来越像大夫人荣氏。比起上次见面,现在自信温和的皇后。容貌更加相似。

    皇后已经是上位者,不再需要刻薄,所以从她的面容上看不出她的性格。可东瑗对她仍是存了一份好感。

    在东瑗潜意识里,对大夫人的好感转移了些到皇后娘娘身上。

    如此一想。东瑗居然放松不少,不似刚刚那么不安。

    “盛昌侯近来可好?”皇后娘娘含笑和东瑗寒暄,“盛夫人身体是否健朗?”

    东瑗恭敬道:“都好,多谢娘娘挂念。”

    “盛昌侯是国之功臣。他突然请求致仕,陛下再三挽留,无奈盛昌侯去意已决,陛下才忍痛同意。每每提起。陛下总说自己少了左膀右臂,处处掣肘,要是盛昌侯在旁,岂会如此?陛下总是念着盛昌侯……”皇后娘娘提起东瑗的公公,语气里满是不舍。

    可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作为盛家长媳的东瑗最是清楚。

    陛下和皇后对盛昌侯绝对没有挽留的意思。

    现在这样说,不过是给盛家体面。字字句句,居然有些巴结盛家的意思,东瑗突然就对皇后娘娘请她进宫的目的不明白起来。

    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宣她进宫?

    “多谢陛下和娘娘挂念。”东瑗低声道。“侯爷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大夫说他早年征战,体有旧疾。倘若还是劳心劳力,只怕寿命难续。侯爷也有心为社稷出力,只是力不从心,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厚爱。”

    皇后娘娘就看了东瑗一瞬。

    她好几次听母亲说,祖母很喜欢排行第九的小堂妹。上次相见,皇后娘娘觉得东瑗不过是容貌出众些,并无什么才德。说话也是中规中矩的。心里一直疑惑东瑗是如何得了祖母的青睐。

    对于祖母,皇后娘娘一向敬佩有加。

    薛家的儿女。无人不服老祖母的。

    如今听东瑗这番话,果然是个心思巧妙的。皇后娘娘不过是客套说了几句盛昌侯,她就以为皇家对盛昌侯不放心,怕盛昌侯东山再起,所以对说盛昌侯身体不行了,可能不久于人世,让皇后放心。

    这个小九妹,只怕比十一妹还要机灵几分。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手边的茶盏端起来轻抿了一口,皇后继续问:“盛夫人怎么不到本宫这里坐坐?盛贵妃也时常念叨盛夫人。你回去和盛夫人说声,倘若没事,时常来走动走动……”

    听这语气,好似和盛贵妃关系很好。

    东瑗自从嫁人,就明白一个道理:分享同一个丈夫的两个女人,永远没有真心。就算不是恨之入骨,也是看不顺眼的。

    特别是那个女人还曾经很受宠爱。

    盛夫人若是常到皇后这样走动,只怕皇后会觉得她是来恶心自己的。

    “是。”东瑗没有反驳,低声应了是。答应归答应,来不来就是盛夫人的眼色了。

    东瑗觉得盛夫人是个很有眼色的人,不会来给皇后添堵。

    说着话儿,女官进来通禀,说单国公夫人到了。

    单国公夫人,就是大夫人的第二女,皇后娘娘的亲妹妹薛东喻。

    二姐也来了,大约真的是皇后娘娘找家里姊妹相聚。她先找东瑗来,也许有别的用意,却可能并不是因为元昌帝。

    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缓慢输出来,东瑗紧紧攥着的掌心微动。

    皇后一听单国公夫人来了,眼角的笑意更浓,忙说请进来。比起东瑗,她和薛东喻可是同胞姊妹,感情深厚。

    片刻,便有穿着一品夫人朝服的女子婀娜进了正殿。

    单国公夫人上前,缓缓下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快起来,赐座。”皇后娘娘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态度也更加温和。

    单国公夫人起身,就看到了东瑗。

    东瑗也连忙起身,和她行礼,而后再分了主次坐下。东瑗坐在单国公夫人的下首。

    “九妹比我来得早。”单国公夫人看到东瑗,一点也不惊讶,而是笑着和她寒暄。

    她可能早就知道东瑗也会来。

    东瑗心里顿时明白:今日真的是皇后娘娘贵降的日子,她是请了姊妹们来祝寿,所以二姐看到东瑗才不会吃惊。

    “是我来早了。”东瑗含笑道。

    没过片刻,内侍进来通传,说薛淑妃娘娘来了。

    东瑗和单国公夫人都连忙起身。

    外间传来环佩悦耳之声,一行人衣袂索索,脚步急促。有人踏入正殿,东瑗来不及抬头,就听到薛东姝的声音向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免了她的礼,东瑗才和单国公夫人给淑妃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了……”薛东姝亲自上前搀扶她们。她搀扶到东瑗的时候,说快起来的声音不由轻微哽咽。

    东瑗道谢,这才敢抬眸打量她。

    她穿着水粉色淑妃朝服,头戴百蝶穿花宝钿,浑身珠翠,富丽堂皇,把她的面容衬托得很富态。比起在娘家的时候,她丰腴了不少,也更加成熟妩媚。

    “九姐……”她拉着东瑗的手,眼里有了泪光。

    自从去年四月底,她们已经整整一年多不曾相见。

    也许在娘家时并不亲热。可出阁了,庶女出身的薛东姝过继到东瑗生母名下,她就是东瑗唯一的姊妹。

    如今再一相见,放佛她们从前就很亲密,薛东姝不由动容。

    “娘娘……”东瑗低声劝慰,“娘娘莫要伤心,保重身体。”

    薛东姝忙敛了泪意,重重捏了捏东瑗的手,嗯了一声。

    皇后娘娘的内侍也给薛东姝添了座位。

    “娘娘,这是妹妹的寿礼。”薛东姝坐下后,从身边女官手里接过锦匣,上前几步,跪下恭敬道,“祝愿娘娘福寿永享。”

    皇后娘娘呵呵笑着,让女官接了薛淑妃的寿礼。

    果然是祝寿,东瑗可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她正在为难之极,身边的女官突然将一个小小锦匣不着痕迹递给她。

    东瑗虽不知这女官是谁授意的,却不敢回头,亦不敢多问,忙不迭接在手里,藏在袖底。

    她的反应很机敏。

    等单国公夫人上前献了寿礼,东瑗也上前,说了些客气话,把自己的寿礼献上去。

    “让你们破费了。”收了她们的寿礼后,皇后娘娘笑道,“我原是不打算做寿的。淑妃妹妹说,不如借机把家里有封号的姊妹请进来团聚,圆了我们思念亲人之心,这才请了你们来。”

    东瑗听着,总觉得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

    “是啊。”薛淑妃接口道,“娘娘非说不办。我就想以公谋私,才劝动了娘娘。”

    “是我们的福气。”单国公夫人道,“如今家里姊妹也念着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总督促自家夫君勤勉。也许再过几年,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能在宫里见到四妹、六妹了。”

    出阁的姊妹中,三姑娘、七姑娘、八姑娘是庶出,她们嫁的人只怕难以封妻荫子。四姑娘和六姑娘是嫡女,而且都是公侯之家的媳妇。她们迟早会有诰命封号的。

    “那真是太好了。”皇后娘娘面露欣喜,而后想起什么,脸色微黯道,“只是五妹……”

    东瑗微愣。

    她有些不明白了。

    这样的日子,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其他五姑娘薛东蓉?(未完待续)

第212节进宫(3)

    五姑娘薛东蓉是二房的次女,当初待嫁时使计嫁入萧家为庶子妻。虽然流言褒奖她重情重义,可谁都知道,身为侯府嫡女的她,让薛家丢尽了颜面。最后萧家做了补偿,也弥补不了薛家的损失。

    自从她随着萧家五公子萧宣钦流放,薛家鲜少提起她。

    东瑗更加不明皇后娘娘为何会在此刻提起,还亲切称呼为“五妹”。

    她心里有些戒备。

    皇后娘娘主动提起五姑娘薛东蓉,可其他几人都没有接口。大家心知肚明,不知道娘娘到底意欲何为,都不敢去触霉头。

    “……等陛下身体好些,本宫定要向陛下求情,让五妹回京都。咱们姊妹虽多,可咱们自家姊妹都不相互扶持,谁又会替我们着想?”皇后娘娘感叹道。

    薛淑妃心头一动,她想起了什么,微微垂首不语。

    单国公夫人向来谨慎惯了。虽说皇后是幼年时疼爱自己的亲姐姐,可君臣之礼不可废。她也不敢上前亲近,说些体己话。

    东瑗更是心中疑惑不已,自然不会接腔。

    “也不知道五妹近来如何,你们可有她的音讯?”皇后娘娘问单国公夫人和东瑗。

    单国公夫人想了想,道:“五妹和五妹夫离得不远,就在济南府的乡下。祖母说把济南府的庄子给五妹,五妹夫不要。上次回去听娘亲说,他们租赁了些田地,五妹夫自己下地做活。家里送去的接济,五妹夫都不要。后来也不好再送了。五妹夫身强体壮,倒也没饿着五妹。”

    皇后娘娘听着这话,微微愣住。

    而后,她叹气道:“都说萧家五公子是个纨绔之极的。如今看来。倒有一把硬骨头。”

    说着,语气里便有几个欣慰。

    这些话,东瑗早先也听盛修颐说过一些。

    对于萧宣钦的行为。薛家有褒有贬。

    老侯爷和老夫人对萧宣钦的硬气很欣赏;其他则嘲笑他不识时务。二夫人承受不了,好几次偷偷抹泪,也时常让三少爷给薛东蓉送些金银钱财去。萧宣钦照样不收。

    薛东蓉则事事听丈夫的,气的二夫人又是彻夜抹泪。

    东瑗和盛修颐都觉得萧宣钦不错,是萧家连累了他。

    “如今也不好开口。”皇后娘娘道,“等寻个好时机,本宫就跟陛下说说这番话。让五妹夫和五妹回京。他们只是旁枝,又不曾跟着萧衍飞为非作歹。陛下能饶恕那些附庸的官员,还不能饶恕旁枝的庶子?”

    “娘娘,如今陛下身子不好,脾气也不太好…….”薛淑妃在一旁低声提醒。

    陛下的状况。难道皇后不知?可薛淑妃还是告诉了皇后,可见她一直都是皇后在皇帝身边的情报员。

    东瑗看着薛淑妃,也明白了她为何得了皇后的青睐。

    皇后娘娘就笑起来:“本宫知晓,自不会去跟陛下争执。可总会有大喜之事。等到太子新婚大喜,不该大赦天下么?”

    太子新婚?

    东瑗一个激灵。

    她觉得,这次宣自己进宫的主要目的,皇后娘娘终于谈到了。

    单国公夫人没听说太子选了妃子,突然听皇后这样一说,她微讶。问道:“娘娘,太子爷要大婚了么?”

    皇后娘娘笑着,目光往东瑗身上一瞟,继而才道:“陛下身子不好,想在太子爷十岁的时候替太子爷选妃。明年太子爷就要满十岁了……”

    就是说,明年太子爷就要成亲了。

    “恭喜娘娘。恭喜太子爷。”单国公夫人由衷高兴,皇后娘娘的儿子要成亲了,自然是大喜事,她又问道,“太子妃是哪家的千金?”

    “还没定……”皇后娘娘道。

    东瑗抬眸去看,就见皇后娘娘望向自己。

    她心里隐约猜到了七八分。

    害得她这么紧张,还以为是元昌帝宣她进宫,原来不是!她的心终于归位了。

    太子妃的人选还没有定,皇后娘娘就说太子大喜时特赦让五姑娘薛东蓉回京。

    这话表面上是许诺给薛家的好处,可东瑗此刻却听出了深意。

    她正想着,又听到单国公夫人问:“有人选了么?”

    皇后娘娘温和笑了:“我听陛下身边的近侍说,好像定了几家的小姐。头一分,是文靖长公主的嫡长孙女。文靖长公主是陛下的亲姑姑,亲上加亲自然最好;第二嘛,就是雍宁伯的嫡长孙女。雍宁伯是太后的堂兄弟,也是亲戚,况且雍宁伯府的嫡孙小姐虽然年幼,却有贤名,自幼聪颖过人,不管是读书识字还是针黹女红,样样出挑;还有一个,就是咱们家瑞姐儿……”

    瑞姐儿,是东瑗大哥薛华靖的长女薛凤瑞。

    皇上要替太子选妃,头一个选了自己姑姑的孙女;而后又选了太后娘家的孙女;最后,才是皇后娘家的孙女。

    皇帝的意思,大概是不想让薛家的女儿入选,免得将来太后、皇后的娘家都是薛家。

    薛家外戚太过于权重,压制皇帝!

    用曾经的后族来制衡新的后族,大约就是皇帝想要的。

    而皇后娘娘想要在后宫永远位尊权重,她就需要一个和自己同心的皇后。有谁比自己的亲侄女更加稳妥?

    哪怕太后和皇后将来会有分歧,可她们想要维护权利的后盾都是薛家,这一点她们不需要去争斗。

    人一旦尝到了权利的美味,就不想放手。

    皇后娘娘十几岁进太子府,那时她和盛贵妃娘娘都比太子年长几岁,看着太子和同龄的太子妃情投意合。她们永远旁观。

    而后太子妃性格一天天变了,也渐渐失去了太子的欢心。可薛良娣年纪也一天天大了。那时的太子爷对女人的爱情,只会转移到更加年轻女人身上。而不会是她这个比太子年长的良娣。

    她大概一生都不曾享受丈夫的爱情。

    她从良娣熬到太子登基,成了皇贵妃。又被太后和皇后压制,直到皇后娘家作乱,皇后暴毙。太后发病,她才能出头。

    从最青春岁月留下的阴影看来,现在的薛皇后不管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至少她都是个对权利很看重的人。

    东瑗明白过来,皇后娘娘唯一可能帮助那个病重的元昌帝私会东瑗的原因,就是太子妃的问题。

    而现在,皇后娘娘大约还没有和皇帝摊牌。

    “本宫虽然是太子的母亲,可太子选妃乃国之大事,岂是本宫能插手的?”皇后娘娘笑容里有了几分无奈,“陛下如今看重祖父。除此之外。大约就是观文殿大学士柴大人、兵部尚书秦大人。太子选妃,陛下定要过问他们几人。不过本宫几次听陛下夸赞太子少师盛修颐,太子也在本宫面前时时提起盛少师的好…….”

    东瑗已经十分能肯定皇后娘娘宣自己进宫的目的了。

    她需要盛修颐站队,站在薛家这边。

    皇帝和太子对盛修颐的意见都很看重,盛修颐的态度很重要。

    有了镇显侯和太子少师的分量。大概能为薛凤瑞增添不少的筹码。

    “娘娘谬誉,陛下和太子爷过奖了。”东瑗谦虚道,“外子学问浅薄,不过是仗着祖父引荐,才能为太子爷出力……”

    “九妹不必过谦。”皇后娘娘打断东瑗的话,“本宫知道九妹夫的本事。本宫就你们这些亲姊妹。这些妹夫,将来都是本宫和太子依仗的。”

    东瑗心里苦笑。

    原来这就是政治。

    东瑗只得表态:“外子定会对陛下、娘娘和太子爷忠心耿耿的。太子爷既是外子的主子,也是外子的学生。只有太子爷事事如意,外子才能放心……”

    皇后娘娘这才满意颔首。

    而后又说了半天的话。临走的时候,她还夸东瑗聪慧,盛修颐有贤妻如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东瑗和单国公夫人从坤宁宫出来,刚走了几步,薛淑妃就追了上来。

    “九姐姐。你可有去祭拜过十姐?”薛淑妃眸中有泪。

    单国公夫人不好呆在一旁,只得先告辞。

    等单国公夫人走远了些,薛淑妃就倏然脚下一崴,差点滑了,东瑗和一个女官忙搀扶了她。

    她推开女官的手,只让东瑗搀扶着。

    两人靠的很近,她低声对东瑗道:“九姐姐,不要忤逆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孝子,陛下身子不好,撑不过明年春天了。”

    她的意思是说:陛下身子不好,最迟明年春天就要驾崩;而太子当权后,自然会事事孝顺他的母亲。皇后娘娘不喜欢旁人忤逆她。倘若这次没有让她如愿以偿,大约以后会报复盛修颐和东瑗。

    薛淑妃也听出了皇后娘娘的意思。

    而后,她站直了身子,这才跟东瑗正式告别。

    “娘娘放心,臣妾心中有数。”东瑗给薛淑妃行礼,“娘娘福寿安康,小公主千岁。”

    薛淑妃视线就变得有些模糊。有皇后娘娘的女官送东瑗,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缓步回了自己的宫殿。

    东瑗回头去看望。漫天大雪里,她穿着青灰色风衣,背影纤柔婀娜,却带着清寂。

    东瑗想起她那时刻流露出的不舍,心里就有几分心酸。皇后娘娘还能时刻见见母亲和姊妹,而她,只能孤守着寂寞的宫殿。

    见她对皇后性格如此了解,又得皇后的喜欢,总算有了份依仗,东瑗的心才好受些。

    缓步走出了坤宁宫,女官搀扶东瑗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了正殿。

    皇后娘娘一直在等这女官的回话。(未完待续)

第213节站队(1)

    皇后娘娘等着那女官回话。

    所以送走东瑗后,那女官急急回了正殿。

    皇后娘娘斜倚在凤塌上,有些无力支着脑袋。虽说是见自己的姊妹,她却并没有太多愉快,而是很疲惫。

    最近,她越来越不喜欢这等应付。

    她越来越喜欢旁人的迁就,也越来越喜欢旁人的谄媚。曾经那么厌恶做的事,她现在却喜欢上了。

    可不管是有求于盛修颐的妻子薛东瑗还是在自己的亲妹妹单国公夫人薛东喻面前,皇后娘娘都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很强势。

    东瑗是其次,皇后娘娘最在乎单国公夫人。将来母亲会老,会先她一步离开尘世,也许自己能亲近的、疲惫时能说说话的,只有自己这个亲妹妹了。皇后娘娘不想把后路都堵死。

    虽然不愿意,她还是打起精神。

    此刻,她再也没有笑意,冷冷问那女官怎么样。

    “柔嘉郡主走的时候,淑妃娘娘和她说了句什么,大约是听懂了。”那女官低声道,“娘娘,淑妃向来聪颖,就算柔嘉郡主没有听懂,淑妃肯定是懂了。她已经在提醒柔嘉郡主。”

    皇后听着,满意颔首:“当时家里说送个姊妹进宫来,本宫心里也不喜欢。就怕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可祖母是多好的眼力,把淑妃送了进来。她的确是替本宫省了不少事。又是个通房抬姨娘生的,薛子明对她又不好,她只能忠心耿耿……”

    说着。眼角就浮起满意的笑。

    对薛东姝,皇后娘娘不仅仅满意她的衷心,也满意她的机灵和手段。更满意她的冷静和聪慧。皇上对她那么宠爱,她都不敢站在皇上那边。而是一直靠着皇后。

    不管有什么事,她都会先告诉皇后。

    她知道,皇帝的恩宠有可能会被人取代的一天。而皇后的信任却可以让她保命,让她活下去。她没有想入非非,以为凭借皇帝喜欢就可以一步登天。

    聪明、衷心,又识时务,这样的人,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喜欢。

    况且这个人还是皇后娘娘自己的族妹。

    “淑妃对娘娘一向没有二心。”那女官帮着抬举薛淑妃。

    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她是相信这话的。因为薛淑妃没有第二个选择。她只能衷心。她顿了顿,又问那女官:“那柔嘉郡主呢?”

    “奴婢觉得,柔嘉郡主也听懂了娘娘的话。”那女官道,“柔嘉郡主不知道今日是娘娘生辰,不曾备礼。奴婢叫人给她锦盒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就收下,而后又很自然拿给娘娘。奴婢在一旁瞧着,柔嘉郡主心思缜密,又不显露于外,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皇后娘娘又是一笑:“也难怪祖母喜欢她。我们家这些姊妹,倒没有一个是会添乱的,本宫很欣慰…….她能听懂最好。如今盛家除了盛修颐,可是没有旁的依仗。盛修颐会不会站在本宫这边?”

    “自然会。”那女官道,“娘娘和太子爷好。薛家就会更好,柔嘉郡主也会更好。盛修颐难道不希望薛家的帮衬?他如今是太子爷最信任的人,将来定会平步青云。可他到底根基不稳。有了薛家和娘娘的帮衬,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倘若盛修颐不傻,自然会站在娘娘这边……”

    皇后娘娘听着,心里松了口气。

    这女官分析的话。都是她心里所想。可她总怕自己没用考虑周全。当她听到身边最得力的女官说出来的话跟自己想法一致,她就肯定了自己没用做错。

    皇后娘娘是太子府的良娣出身。

    她知道从太子到皇帝这一路的艰难。

    虽说现在的太子不会有强大兄弟的威胁,可皇后娘娘还是草木皆兵,希望太子可以一路走的平顺。

    至于太子妃,定要是她娘家的侄女。

    皇后娘娘可不希望有个女人夺走了她的女儿,还要分享她的权势。她没有得到丈夫完整的疼爱,所以她需要完整的权势来掌控。她绝对不会把后宫的掌印交到一个陌生女人手里。

    对于薛家的嫡长孙女薛凤瑞,皇后娘娘也不能确定她是个怎样的性格。

    可她对自己哥哥很了解。

    她的长兄薛华靖是个温和大度的人,听说他的妻子同样乖巧听话。那么他们的女儿,自然不会是刁钻泼辣之人。这样的侄女很好掌控,皇后娘娘需要这样的儿媳妇。

    而其他两个候选人,一个是文靖长公主的孙女。

    文靖长公主那等见风使舵的性格,皇后娘娘看不起,她的孙女又能是怎样的秉性?

    另外一个贤名在外。既然从小就有贤名,只怕是被人捧在手里的,是不是个聪明识时务的,皇后娘娘不知道。她不想冒风险。

    “本宫若不是怕担上内宫干政的骂名,就自己去找盛修颐说了。”皇后娘娘喃喃低语,“要是柔嘉没有听懂,不是白费了本宫一番心思?”

    她说着,就微微阖眼。

    她并不是在问谁的话,而是在喃喃自语。

    对太子爷选妃之事,皇后娘娘一直放心不下。

    ——*——*——*——

    东瑗出了禁宫的东华门,就看到自家马车旁边,除了橘红和车夫,还有一个青灰色的颀长身影。

    他不像橘红那般东张西望,也不像车夫那样跺手跺脚御寒,而是笔直站着,望着东华门的方向,目不转睛。

    看到东瑗出来,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

    橘红而后才看到东瑗,忙快步迎了上来,搀扶东瑗往回走。

    “你怎么来了?”东瑗问盛修颐。

    盛修颐却道:“上车再说。你不冷么?”

    冷风刮在脸上,似刀割般的疼,岂会不冷?东瑗感觉脸颊都要冻伤了。

    她上了马车。

    盛修颐也上了东瑗的马车。

    而橘红则上了盛修颐乘坐来的那辆马车。

    “皇后娘娘宣你何事?”盛修颐问道。见东瑗正在找铜手炉,他随手拿起来递给她,却发觉手炉凉了,炭早已烧尽。

    橘红只顾担心东瑗,都忘了替手炉替添炭。

    盛修颐就把东瑗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马车滚动,东瑗整个人就栽在他怀里。

    “还没说你怎么来了。”东瑗笑着道,“不是我先问你的么?”

    盛修颐笑起来,把她的手往自己胸口送,让她取暖,而后才道:“我今日回去早,听说你进宫了,所以来接你。”

    是不是怕元昌帝…….

    东瑗不敢问,笑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所以叫了我们几个姊妹来祝寿,不曾有事。”

    盛修颐却看着她。

    “是真的。”东瑗见他目露狐疑,很肯定道,“我骗你做什么?”

    “只有这件事?”盛修颐声音低了下去。

    东瑗顿了顿,就把皇后娘娘的话,告诉了盛修颐。

    “太子选妃之事,她是说不上话的。可做母亲的,哪个不是怕自己的儿子选不到可心的人儿?我倒是挺明白她的。将来咱们诚哥儿娶妻,难道我能放心交给你么?”东瑗故意说得很轻松,“我娘家的侄女,叫瑞姐儿,娘娘看中了她。”

    盛修颐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东瑗却不再问多了。

    她知道,倘若薛凤瑞能顺利当选,皇后娘娘就不会找东瑗了。她找了东瑗,又不曾许诺东瑗好处,这是在告诉东瑗:她不是在求薛东瑗和盛修颐,而是在给他们站队的机会。

    假如愿意选在皇后这边,就帮着皇后达成所愿。

    要是站在皇帝那边,就等着皇帝死后秋后算账。

    还加上东瑗曾经和元昌帝那点暧昧不明,皇后娘娘还替东瑗牵过一次线,她最是清楚。

    她想要报复盛家和东瑗,手段很多很。

    东瑗想起当初太后娘娘是如何整治先皇宠妃的娘家的。

    皇后娘娘可能会顾忌祖父、祖母。可等到祖父、祖母一去,她定是要对东瑗不利的。

    盛家现在,再也没有资格和皇后斗了。

    东瑗很怕盛修颐会说出其他的理由来。

    朝堂的争斗向来残酷,东瑗不知道盛修颐一直站在哪边的。可让他投靠内宫的女人,他会不会觉得很没有面子?将来他位极人臣,会不会怕别人说他没本事,只是靠着太后起家的?

    政敌的攻击,一向恶毒。

    所以东瑗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想逼迫盛修颐选择,而是把事实告诉他。东瑗的事,盛修颐更加清楚。

    她能想到的,盛修颐也能想到。

    他如果愿意维护她,自然会替她考虑;如果不能,也是他的逼不得已。

    何必多说,给他添烦恼?

    “我知道了。”盛修颐半晌后才道,“下次娘娘若是再宣你进宫,你就明白告诉娘娘,娘娘的意思我心中有数了,让娘娘放心。”

    东瑗微讶,不由抬眸去看他。

    刚刚不是冷脸了么?

    现在怎么回答得这样痛快?

    “是不是很为难?”东瑗问道。问完,又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是她希望盛修颐这样做的,可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不会。”盛修颐这才笑起来,把她的手紧紧捂在胸口,转而问她,“还冷不冷?”

第214节站队(2)

    东瑗以为,朝廷的争斗对于她而言,虽说可以了解一些,却不会如此之近。

    今日皇后娘娘这番行为,让东瑗明白,在太子选妃这件事上,她是无法脱身的。皇后娘娘强硬的把她一个内宅女子和盛修颐的官场派系绑在一起。

    只要盛修颐不是站在皇后那边,东瑗定要被牵连。

    回去的路上,东瑗半晌一言不发,默默坐在盛修颐身边。

    这已经完成超出了她能奋斗的范围。

    内宅之事她可以为盛修颐而努力。可官场上的争斗,她只能任由皇后把她当成棋子,成为盛修颐的掣肘。官场争斗的残酷与复杂,千丝万缕的联系,远远不是她一个关在内宅小女子能掌控的。

    倘若轻举妄动,会让盛修颐更加被动。

    “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陛下替太子相中的太子妃,是文靖长公主的孙女。那是不是五姑***女儿?”东瑗安静下来后,想起文靖长公主,才起来盛家的五姑奶奶盛文柔是文靖长公主的大儿媳妇。

    文靖长公主的嫡亲孙女,不就是五姑***女儿?

    “是啊。”盛修颐道,“今年十三岁,从小是文靖长公主亲自教养。”

    居然真的是盛文柔的女儿。

    东瑗心里不由感叹:这些世家之间,简直是错综复杂的交情。

    “她比太子爷大三四岁。”东瑗想了一会儿,低声喃喃道。

    盛修颐失笑,而后解释道:“太子年幼,倘若早早践祚九五,母仪天下的女子怎能一团孩子气?年纪大些,也持重些。再者,太子选妃,乃国之大事,关乎国本。岂会考虑二人是否年纪相当…….”

    这话是说,皇帝可能不行了,太子这两年定要当权。太子妃和太子的婚姻就是政治联姻。容貌、年纪这些普通人家看重的东西,皇家都可以无视。太子妃身后的势力,才是关键。

    “陛下为何偏偏看中了文靖长公主?”东瑗疑惑问道,“文靖长公主府,不是没什么势力么?”

    盛修颐沉默须臾,才道:“不一定是文靖长公主府。”

    东瑗恍然。

    难道陛下早已看出皇后娘娘想要干涉太子选妃之事,所以声东击西?陛下看中的,并非皇后娘娘说的那些。而是另有其人?

    盛修颐见东瑗沉思,怕她再问,就把话题转移开来。

    两人到了盛昌侯府,天色已经昏暗,天地间灰蒙蒙一片。盛府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光线里犹见漫天飞雪。

    东瑗感叹道:“今年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两日,着实奇怪。往年虽然有大雪,却也不见这样下的。”

    盛修颐眉头蹙了蹙:“若是大雪成灾。西北只怕又会不得安宁。”

    每逢雪灾年,西北牧民的营地被大雪覆盖,牛马羊冻死。他们就没有了赖以生存的食物,只得抢掠边境百姓。

    有抢掠就有抵抗,有抵抗必然流血,到了最后,可能会引发浩战。

    西北国家的国主害怕大雪灾年,本朝的皇帝和臣子们也怕。

    除了好战分子,谁都不喜欢战争。战争会让经济倒退好几年,好不容易国泰民安的繁荣又要化为乌有。

    东瑗忙打断他的话:“呸呸呸,什么大雪成灾?这叫瑞雪兆丰年。去年也有大雪,今年不是风调雨顺!念过那么多书的。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她这样紧张的语气,令盛修颐忍俊不禁,禁不住哈哈笑起来。

    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转不少。

    夫妻两人先去盛夫人的元阳阁,给盛夫人请安。

    “怎么这么晚才回?”盛夫人有些担心问东瑗,“皇后娘娘身体都好吧?”

    东瑗忙道:“娘娘凤体祥和,一切都好。今日是娘娘贵降的日子。不仅宣了我,还宣了单国公夫人和淑妃娘娘。大家一处说话,就忘了时辰,所以出宫晚了,让娘担忧了。”

    盛夫人这才放心,笑道:“原来今日是皇后娘娘贵降的日子,我们竟然一概不知……”

    “陛下身子不好,娘娘也不想操办,所以只宣了自家姊妹。”东瑗解释道。

    这个道理盛夫人自然是明白的,她微微颔首。说了会儿话,让东瑗和盛修颐早些回去歇息。

    两人告辞,回了静摄院,东瑗先去洗漱一番,盛修颐则去看了诚哥儿。

    诚哥儿今日兴致极好,乳娘乔妈妈抱着他在暖阁里说话,他咯咯笑得开怀。看到父亲进来,就笑得更加开心。

    穿着厚厚的裘袄,他的动作十分笨重,艰难向盛修颐张手,要盛修颐抱他。

    盛修颐就将他抱在怀里,往他脸上使劲亲了亲。

    可能是盛修颐的脸有些凉,诚哥儿顿时不笑了,小鼻子蹙了起来,推盛修颐,忸怩着要乳娘抱。

    盛修颐不明所以,微讶看着乳娘。

    乳娘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盛修颐:“世子爷,诚哥儿最怕凉……”是说盛修颐刚刚从外头回来,脸上太冷了就往诚哥儿脸上贴,惹得诚哥儿不快了。

    东瑗洗漱完毕后,换了家常的褙子,站在暖阁门口看到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

    盛修颐啼笑皆非,捏了捏诚哥儿的小手。

    东瑗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

    回来逗弄孩子,东瑗也不再提太子爷选妃之事,盛修颐自然也闭口不谈。

    次日,大雪终于停了,天空放晴。日头悬挂在树梢,光芒万丈,虬枝梢头的晶莹积雪泛出夺目银光。

    化雪的日子才是最冷的。

    果然,而后的几天冷的刺骨。

    盛修颐依旧每日去太子府教学,东瑗在家里生活如常。每隔三天见一见家里管事的婆子们,平常就是给盛夫人请安,带诚哥儿玩。每日姨娘们来请安,盛乐郝和盛乐芸兄妹也来坐坐。

    东瑗偶尔会问问盛乐郝功课的话,也会让盛乐芸到自己跟前做针线。

    下雪后放晴,更加冷了,东瑗让几个贴身丫鬟把她从娘家带来的毡绒全部寻出来。

    她出嫁的时候,老祖母给了四块从西北营地带回来的毡绒,比平常市面上的要轻软很多,最是防寒暖和。

    “拿这些东西做什么?”罗妈妈见东瑗全部翻出来,就知道她又要做人情了,有些心疼道,“家里又不是没有毡绒。这些东西可是老夫人压箱底,是疼爱您才给您的。以后下雪的日子还多着,您现在全部翻出来做什么?”

    东瑗笑笑:“再珍贵的东西,藏在箱底也一无是处。我准备做些帽子、围脖、护手给夫人和少爷小姐们。”

    要是这样,倒不需要太多的料子。

    罗妈妈松了口气。

    东瑗见罗妈妈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惹得一旁的橘红和蔷薇也跟着偷笑。

    罗妈妈回味过来,老脸微讪,不好骂东瑗,就跺脚骂橘红和蔷薇。她骂人不够泼辣,反而惹得东瑗她们又是一阵笑。

    笑了一场,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好融洽。

    东瑗拿着几块毡绒,问罗妈妈等人哪一块最好。大家选了半天,才从中选出一块来。

    突然外头的小丫鬟进来禀告,说罗大庄来给大奶奶请安。

    罗大庄是东瑗身边从前大丫鬟橘香的男人,也是罗妈妈的侄儿。

    听说大庄来见大奶奶了,罗妈妈猛然一拍大腿,哎哟一声:“莫不是橘香生了?”

    东瑗也是一惊。这天寒地冻的,坐月子可够大人小孩受罪的。她忙道:“快让他进来。”

    小丫鬟忙道是。

    东瑗让橘红他们把毡绒收拾收拾,自己去了东次间见罗大庄。

    罗大庄身材魁梧,脸色黧黑,是个结实的庄稼汉子模样。样子不够英俊,瞧着十分老实本分。

    “橘香昨日夜里生了,是个女娃娃。”罗大庄在东瑗面前说话有些结巴,他磕磕绊绊说道。

    果然是橘香生了。

    东瑗不由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回去好好照顾橘香,我等会儿派人去瞧她。”

    罗大庄道是。

    罗大庄一走,东瑗就叫罗妈妈准备些药材补品,拿些布料,派人去瞧瞧橘香。

    “橘红和妈妈一起去吧。”东瑗道,“你们一个是妯娌,一个是婶婶,都去瞧瞧她。等她出了月子,再把孩子抱进来我看看。”

    罗妈妈和橘红道是。

    东瑗又想起刚刚翻出来的毡绒,吩咐蔷薇道:“拿一块毡绒也包好,一起送去。”

    罗妈妈忙阻止,道:“太贵重了。橘香和孩子哪里承受得起?您这样,不是叫橘香为难么?”

    “什么贵重?”东瑗笑道,“不过是东西稀少而已。今年冷的早,她又是在月子里,拿去给她们母女用。放在箱子底生虫么?”

    罗妈妈还要推辞,蔷薇就帮着一起劝,罗妈妈只得收下。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忙着替罗妈妈和橘红收拾东西。

    橘红脸色有些不自然。

    她和橘香是妯娌,只不过比橘香晚出嫁几个月。如今橘香生了女儿,只怕回去婆婆又要念叨她。想着这些,橘红心里就不痛快。

    她很烦回去。二庄像个木头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乎气,根本不像是丈夫,而是个陌生人。婆婆嘴巴碎,时常念叨,令橘红对那个家没有半点留恋。

    而橘香和大庄感情又太好,相比较之下,橘红就更加排斥了。(未完待续)

第215节站队(3)

    橘红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不仅仅东瑗看见了,蔷薇和其他几个大丫鬟也瞧得分明。

    大家都不说话。

    等罗妈妈和橘红一走,东瑗就问她们:“怎么瞧橘红那样子,是不是每个月让她出去,她都不太愿意?”

    寻芳、碧秋是从盛夫人身边到东瑗身边的,橘红又是东瑗身边的老人,她们是不敢妄议橘红的;夭桃是从二等丫鬟升为一等丫鬟,她一向不太抬高自己,把自己放在橘红和蔷薇等人相同地位,她也微微垂首不语。

    蔷薇见东瑗问,又见众人不说话,这才开口道:“时常也听她提起,说婆婆总是念叨她和二庄……”

    寻芳不想做出头鸟,蔷薇开口了,她才敢接话:“我有次听橘红姐姐说,二庄姐夫不爱说话,她也不会说话,两人在家里很少说一句。她婆婆就总说橘红姐姐笨拙,不像橘香姐姐那样和大庄姐夫感情好。”

    这些事,东瑗一早就知道。

    橘红嫁过去的时候,她就说过二庄不喜欢说话,他们俩很少沟通。

    怎么过了这么久,两人的问题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差?

    因为和丈夫沟通少,两人原本就如履薄冰的感情,越来越淡薄,所以婆婆都不满了么?

    东瑗近来一直忙着家里事,对身边的丫鬟们缺少些关心,的确没有精力去管橘红的事。

    而且东瑗觉得,到底是橘红自己的婚姻,东瑗想管也插不上手。夫妻之间的事。旁人参与进去只会更加复杂。夫妻感情,旁人是使不上力气的。

    只能她和二庄自己解决。

    看来橘红必须像橘香那样出去了。

    只是,蔷薇马上也要嫁了,橘红出去。橘香还在月子里,她身边的事怎么办?想到这些,东瑗也头疼不已。

    蔷薇的亲事。当初和来福说好是年底的,如今都十月了。腊月之前定是要让蔷薇出嫁的。

    橘香刚刚诞下女儿,她至少要在孩子一周岁左右才能进来服侍。

    东瑗没有再说什么,让众丫鬟帮着她裁剪料子,准备做些防寒小东西送人。她准备替盛夫人做一顶绒帽,替芸姐儿做一双护手,再替盛乐郝做一件贴身小马褂。夜里念书可以穿上。

    盛夫人和芸姐儿的东西用料少,但是是穿戴在明眼用,针线要做得精致;盛乐郝的马褂虽然用料多,却是穿在里头,不需要精美的花纹。做起来反而容易。

    东瑗就先替盛乐郝做马褂。

    正在剪裁料子,外院的管事突然跑来通禀,说宫里赏了东西给盛夫人和东瑗,是皇后娘娘的坤宁宫内侍亲自送来的。

    东瑗忙放下剪刀,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而后,婆媳俩去了外院,接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又给了那公公些许回礼。

    回到内院,盛夫人和东瑗让人把皇后娘娘赏的东西拿进来瞧。

    皇后赏的东西不少。有一顶精致的灰鼠皮绒帽,玄青色的牡丹花开纹,很适合盛夫人戴;两只崭新的黄铜盘螭手炉,轻巧好看,手柄上还用红宝石装饰成蝴蝶模样,大方又贵重;还有几块暖玉和一柄如意。

    “都是借了你的光。”盛夫人笑着对东瑗道。“天气一寒,娘娘就想着你,才赏了这些东西。”

    的确是因为东瑗,却绝对不是盛夫人想的那般姊妹情深。

    东瑗也不想辩解,笑着拿起拿顶灰鼠皮绒帽给盛夫人戴:“您试试这个暖和不暖和?”

    盛夫人身边的康妈妈和香橼就帮着盛夫人摘了头上的帽子,换了这顶绒帽。

    正好合适,不大不小,盛夫人笑道:“暖和极了,还轻巧。宫里的东西就是比咱们用的巧些。”

    “那您别摘下来,免得冻了头。”东瑗笑道,“我刚刚还翻出家里祖母给的毡绒,准备替您做顶帽子。如今有了这个,我改替您做个护手吧。”

    盛夫人一听这话,眼睛里就堆满了笑。她嗔怪东瑗:“这样冷的天儿,家里事事你操心,还要带着诚哥儿,做那些东西干什么?我这里又不是缺少绒帽?不用不用,帽子、护手,娘这里多得用不过来……”

    “您这里是您的,我做的是我的。”东瑗笑道,“您别嫌弃不好就成。”

    而后不给盛夫人拒绝的机会,又问她:“这手炉我拿一个,给二弟妹一个,您看成么?”

    “你都拿着。”盛夫人道,“家里还少手炉么?这是娘娘赏的,你留着自己用。”

    “我也不少这些。”东瑗笑道,吩咐香橼把其中一个铜手炉包好,等会儿给二奶奶送去。

    剩下的暖玉东瑗拿了一块,其他的全部留给盛夫人。

    盛夫人见她的确是诚心,也懒得和她推来推去的,就让康妈妈都收起来。将来自己去了,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东瑗的,不过是暂时替她保管,犯不着为这个和东瑗推辞。

    况且东瑗陪嫁丰厚,这些东西虽然精贵,却也入不了她的眼。

    皇后娘娘赏赐东西,无非是提醒东瑗该找个理由进宫去看望娘娘了。有了这次赏赐,东瑗难道不该进宫去谢恩?

    皇后大约还是想知道太子选妃的最新进展。

    东瑗也不知道。

    回到静摄院,东瑗让蔷薇把这个手炉里添了新炭,摆在炕几上比较明显的地方。而她自己,继续替盛乐郝坐着马褂。

    晚夕盛修颐回来,见她埋头做针线,就问她做什么。

    “天气冷了,给娘和孩子们做些小东西。”东瑗头也不抬回答道,“去年我怀着诚哥儿,也没有精力做这些,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

    盛修颐见她一直垂首,就伸手把她的针线夺过来,道:“歇会吧,脖子不酸么?”

    他一说,东瑗真的觉得脖子酸的厉害。

    她抬头晃了晃脖子,轻轻捶了几下后颈,很听话的放了针线。而后,就把皇后娘娘今日赏的手炉拿出来捧在手里,还问盛修颐:“这个手炉好看么?”

    盛修颐没有发现这个手炉和家里的有什么不同。他看了看,问道:“谁给的?手炉而已,花这么多心思……”

    他是说这个手炉的装饰太过于豪华,刻纹又太过于精致,有些本末倒置。手炉不过是用来暖手的,差不多就行。

    “娘娘赏的。”东瑗笑着,把今日皇后娘娘赏赐东西的事说了一遍,又道,“我明日递牌子,进宫去谢恩。”

    盛修颐顿时明白皇后的用意,也明白东瑗想问什么。

    他犹豫片刻才道:“太子选妃的事,只怕暂时定不下来……”

    东瑗问:“不是说陛下很着急此事么?怎么到现在还是定不下来?陛下和朝中大臣的意思呢?”

    “还在商榷。”盛修颐道,“这其中关系颇大。我只是太子少师,陛下若是问我,我自然会推荐薛家小姐。只是……”

    东瑗微微沉默。

    “陛下要学前朝,撤了太傅之职,组内阁辅政……”盛修颐半晌才道,“薛老侯爷不同意。薛老侯爷的意思是,每次的改变必然有动荡。陛下身子不好,太子年幼。倘若陛下百年,主少臣疑,朝政不稳。这个当口若是撤太傅、组内阁,只怕……”

    原来还有这件事搀和其中。

    东瑗虽然不太懂政治,却也明白一件事:革新制度十分艰难。又是在陛下身子如此不好的情况下,就更加艰难了。倘若陛下突然驾崩,新主在老臣面前没有威信,朝中局势面临瘫痪。

    薛老侯爷历经三朝,他所经历的事非元昌帝可比。

    这件事未定,朝中形势不明,后族的选择也变得更加艰难。

    可皇后娘娘她是否知道这些?

    东瑗有些头疼。

    想了半晌,她才道:“我明白了。我会跟娘娘说,你一直站在薛家这边,听从祖父的安排。祖父若是同意瑞姐儿为太子妃,你自然会助力;祖父若是不同意,你也无能为力。”

    盛修颐猛然抬眸看着东瑗。

    不是怕得罪皇后么?怎么现在又愿意替他在皇后面前说这样的话?

    东瑗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一动,笑道:“天和,我想要的,是和你站在一起,而不是依靠着你。不管将来如何,你不是都会保护我么?娘娘想要的,远远比不上祖父想要的。朝政若是不能安稳,瑞姐儿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又能如何?”

    看着妻子明艳脸上的果决,盛修颐突然心头激荡。

    他起身,把东瑗抱在怀里。

    “总想让你少些担忧。”他喃喃道,“是我对不起你,没有好好对待你。”

    东瑗笑起来:“哪里话?皇后娘娘是我的堂姐,这难道也是你的错么?”

    这般故作轻松安慰他,令盛修颐更加感激。他紧紧抱着东瑗,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呢喃喊着阿瑗。

    第二天,东瑗进宫去,把这番话告诉了皇后。

    皇后娘娘当即就有些懵了。她不太明白东瑗此话何意,让东瑗退了出去,而后就叫内侍去打听薛老侯爷最近在忙什么。

    得知薛老侯爷极力鼓动陛下让文靖长公主的嫡长孙女成为太子妃,皇后娘娘只差一口鲜血喷出来。

    祖父难道老晕头了么?

第216节私情(1)

    东瑗进宫,把盛修颐愿意跟随薛老侯爷脚步的话,告诉了皇后娘娘。

    盛修颐是不会忤逆皇后的。盛家只会跟随薛老侯爷,不管朝中风向偏向哪里,盛修颐都会跟着薛老侯爷。皇后娘娘若是对朝政不满,也怪不到盛修颐头上。

    盛修颐只是太子少师,只是跟随薛家而已。

    从此后,皇后娘娘的确不曾在召东瑗进宫。

    她大约也明白了这件事。

    元昌帝怕自己命不久矣,急着替太子铺平道路,所以力主革新。他以为肯定会得到薛老侯爷的支持。

    毕竟他认为,这样的革新对太子绝对有利。

    可薛老侯爷是反对声音中最坚定的。

    薛老侯爷比元昌帝更加清醒,现在的革新不会让太子爷将来安稳,而是给太子爷留下无穷的后患。

    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许的元昌帝被气得又是吐血,昏迷过去。而后,他的神志越发不清晰,再也无力上朝。

    不仅仅太子选妃之事耽搁,朝政也全部交到了薛老侯爷和秦尚书手中。

    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东瑗是从盛修颐简单描述里得知。她的生活,依旧是盛府内宅方寸之间。

    明年三月初一是三爷盛修沐的婚期,东瑗一直帮衬盛夫人准备三爷娶亲之事。

    三爷的院子盖在元阳阁的东南向,离元阳阁最近,已经基本上竣工。

    盛昌侯商议盛修颐和盛修沐,给院子取什么名字。

    盛修颐只说听爹爹的。

    三爷盛修沐对亲事一直有抵触,他懒懒说随便爹爹。

    盛昌侯看得出他们兄弟的不上心,心里一阵好气,而后又生生压了回去。自从辞官后,盛昌侯时时练字、作画,旁的不说,忍耐力比从前好了不少,一点就爆的脾气颇有收敛。

    他自己想了想。对盛修颐道:“沐哥儿的院子,就叫沐恩院吧。”

    盛修沐的爵位封号叫沐恩伯。

    可见盛昌侯也是懒得替盛修沐费心。

    盛修颐道是,而后把这个名字告诉了外院的管事林久福,叫人刻了牌匾回来。

    传到内院。盛夫人听说三爷的院子以后叫沐恩院,倒是喜欢。

    次日家里众人去请安时,盛昌侯也在,盛夫人就说起三爷院子的事,极力夸赞盛昌侯取的好名字。

    三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笑不敢笑。

    盛修颐一脸正气,好似没有听懂般。点头附和盛夫人的夸奖。

    东瑗、二奶奶葛氏和二爷盛修海则忍俊不禁,三人皆低头偷笑。

    盛夫人这样明显的给盛昌侯捧场,让人感受到她对盛昌侯有种近乎孩子般的宠爱。

    年纪大了,都喜欢听奉承话。孩子们不愿意说,只有老伴愿意捧场。

    哪里是什么好名字?分明是御赐的封号直接用的。

    虽然听着想笑,心里却觉得他们很恩爱甜蜜,东瑗和二奶奶等人皆是心头一动。少年夫妻老来伴,到了这把年纪还能如此对对方着想。难道不是幸福?

    二奶奶想着,就忍不住回眸看了二爷一眼。

    平日里总觉得不争气的丈夫,此刻看来却又种难以言喻的踏实。她不禁微笑一下。

    盛昌侯听着盛夫人夸张的赞誉。尴尬咳了咳,却没有反驳盛夫人的话。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温馨。

    盛昌侯扫了眼儿子媳妇众人,从前看不惯长子的沉默寡言、次子的阴沉薄恩、三子的急躁纨绔,如今瞧着他们一个个模样周正,衣着得体,都是翩翩佳公子,难得的一表人才,心里倏然就有种安慰。

    心态变了,看孩子们也觉得不同。

    “不用守在这里,都忙去吧。”盛昌侯起身。对众人道。

    他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便纷纷告辞。

    东瑗回了静摄院,先看了诚哥儿,而后抱着诚哥儿玩了会儿,就拿出针线来,替盛乐郝做马褂。

    看似简单的一件衣裳,东瑗已经缝了六天。快要收工了。

    到了下午,堪堪做完,又急忙把盛乐芸的护手拿出来做。

    丫鬟们在一旁服侍,橘红甚至说:“大奶奶,我替您做吧?您近来总是低头做这些,小心脖子酸。”

    这些小东西,虽然活计不太,却很费心力。

    东瑗头一次给盛修颐的孩子们做活计,不想落在口实,所以一针一线都是自己完成。

    “不用的。”东瑗笑笑,而后想起前些日子的话,跟蔷薇众人使眼色,让她们都出去忙,只留了橘红在跟前。

    橘红顿时就不自在。

    她早就从寻芳那里知道,东瑗对她回去之事有了注意,还特意问过了。

    “你坐下。”东瑗指了指炕旁边的小锦杌,对橘红道,“咱们说说话儿。”

    橘红不肯坐,勉强笑道:“您说吧,我站着听。”

    东瑗便不再勉强。针有些刃了,东瑗在头上抹了下,仔细穿针走线,漫不经心问橘红:“上次回去,你婆婆说你什么了么?”

    橘红知道瞒不过,也不准备说假话,她声音低了下去,半晌才道:“左不过还是那些话。二庄性格冷得很,婆婆是知道的,总不说自己儿子,只念叨我不会哄他……”

    说着,就是满心委屈。

    东瑗手里的针线微微一顿。

    “那二庄知道不知道你婆婆总在背后说你?”东瑗继续做着活计,不曾抬头,问橘红道。

    橘红没有想到东瑗会这样问,有些吃惊。回想了下,好似二庄知道。她道:“每次婆婆说我,他都知道……他会跟我说,别听娘的。娘年纪大了,啰嗦得很。”

    这种不咸不淡的话,根本不能安慰婆婆给橘红带来的不快,所以橘红从未把二庄这话放在心里。

    他的安慰对她毫无用处。

    现在东瑗这样一提,橘红才想起来,二庄那么个闷葫芦,居然每次都会安慰自己,这不是很难得的么?

    是自己忽视了什么吗?

    想着,她脸上一热,对那个跟木头人似的丈夫怨气突然减了些许。

    东瑗听着橘红的话,这才放了针线,把她拉到自己对面个的炕上坐了。

    “你是不是从出嫁就不太喜欢二庄?”东瑗低声问橘红。两人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东瑗还是那个小姑娘,拉着橘红的手,跟橘红说她没关系,写字、绣花一点也不累,只要祖母高兴就好。

    橘红又仿佛看到了自己从小服侍的那个小姐,熟悉的笑容让她心头发暖。

    什么喜欢不喜欢?

    橘红想着,就羞红了脸,微微低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不是看不中二庄?”东瑗见她羞得厉害,换了种问法。

    “他总是不说话。”橘红半晌才喃喃道,“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一天说不了两句话,你对他好他也不明白。跟他过日子,自己都没有什么盼头……”

    好似把小碎石投入大湖,片刻涟漪就消失了,根本起不了波浪。橘红对丈夫的温情得不到回应,自然就心里不平衡。

    况且从大庄的容貌看来,作为双胞胎弟弟的二庄,应该也不算个好看的男人。长得不算俊俏,又是个木头一样的,叫橘红一个年轻女人去付出,的确够为难她的。

    他们本就是结了婚才认识的,橘红又不是追着要嫁给二庄的。

    大庄和橘香又是恩爱不已,让橘红更有挫败感,对丈夫也就越来越不满意了。

    “你瞧,那么个木头人,还知道你委屈了,让你别多想…….”东瑗轻声道,“你婆婆总不是当着二庄面说你吧?你背后受委屈了,他也心里明白着。你对他好,还是不好,他心里都清楚呢。有些人就是不爱说话。可心里明白,不是难得么?总比那些嘴上油滑,心里却糊涂的强些?”

    橘红也有些后悔自己对丈夫的漠视。

    除非丈夫没了,否则那个男人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她当然也希望两人感情更加融洽些。

    现在东瑗这样一点拨,橘红突然发觉她自己也是个木头人。

    也许二庄心里跟她一样,想把日子过好。结果二庄不擅长表达,橘红也是个闷葫芦,两人的日子就越过越糟心了。

    橘红闷闷点头:“大奶奶,我知道了…….”

    东瑗缓慢松了口气。她道:“你和橘香、罗妈妈在我很小时候就服侍我,除了老祖宗,家里就你们跟我最亲。我也没什么本事,不能说将来能给你们什么,总盼着你们日子过得舒心。橘香过得顺风顺水,我是高兴的;你却这样,我也难过。夫妻俩过日子,他愿意迁就你一点,你也就多替他委屈一点,他心里都明白,你也不冤枉,是不是?你们都踏踏实实过好,我才放心呢。”

    语重心长的一席话,橘红不由动容。

    她缓缓点头:“大奶奶,我明白。过了年,您这边都安排妥当,我就出去。我不让你担心。”

    东瑗轻轻拍着她的手,微笑起来。

    两人说着话儿,东瑗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听橘红说她婆婆和丈夫的事,转眼间就到了姨娘们请安的时辰。

    外间服侍的蔷薇说邵姨娘、薛姨娘和范姨娘等人来了,东瑗就让橘红收了针线簸箩,见了三位姨娘。

    三人都穿戴严实,规规矩矩给东瑗请安。

    “大奶奶,奴婢给世子爷和您做了两双鞋。”邵姨娘上前,把一个青布包袱递上前,给东瑗看。未完待续)

第217节私情(2)

    又是做鞋。

    自从陶姨娘出去后,邵紫檀殷勤得叫东瑗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这半年来,东瑗不让盛修颐去姨娘们那里,薛江晚还会抱怨;范姨娘会鄙视东瑗,背后说她坏话;只有邵紫檀,半句怨言没有,还时常给东瑗和诚哥儿做做鞋袜,殷勤备至。

    东瑗让她不要再做了,她就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欲绝,好似东瑗也要把她赶走。

    现在,看着她替东瑗和盛修颐做了两双双梁鞋,特别是东瑗的,精致得似乎艺术品,东瑗心中很无奈。

    “邵姨娘费心了。”东瑗淡淡道,“我这里做鞋的人也有,你不必劳累,下次不用这样。”

    邵紫檀听着,轻声道是。

    她下次还是会做的。每次说她,都是这样恭敬答应,下次却照做不误。

    范姨娘被邵紫檀这样拿腔作势的模样逗乐,忍不住噗嗤一笑。可屋子里安静极了,她的笑声清晰又突兀,她忙用咳嗽来遮掩。

    “范姨娘,你可是染了风寒?”东瑗回眸问她。

    范姨娘忙故意又咳了几声,道:“这些天颇冷,贱妾的确受了些风寒……”

    “那你好好休养,这半个月就不用过来请安。”东瑗道。

    姨娘们不能出门,平日里也是到其他姨娘们一处闲逛,最主要的是到主母这里请安。让范姨娘不用来请安,等于给她禁足。

    邵紫檀和薛江晚都垂首低笑。

    范姨娘一向孤勇。世子爷不喜她,盛府人尽皆知。而她既不巴结世子爷。也不讨好大奶奶,的确叫人匪夷所思。

    薛江晚总觉得这个范姨娘脑子有些问题。

    况且平日里她们进出一个小院,范姨娘对邵紫檀和薛江晚可没少欺负,两人对范姨娘也是不喜欢的。

    范姨娘听着东瑗的话。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好似东瑗给了她极大的荣耀般,上前施施然行礼,声音愉悦道:“多谢大奶奶恩典。”

    东瑗心里也挺无语的。

    这个范姨娘。敲打她根本没用。

    人说无欲则刚。范姨娘对盛家好似真的无欲无求,所以东瑗不管是无视她还是敲打她,她都无所谓,依旧我行我素。

    可这样公然嘲笑其他姨娘,却是必须惩戒的。

    虽然这惩戒没什么作用。

    东瑗也不再多说什么,端了茶让她们都回去。

    范姨娘起身,最先告辞;薛江晚跟在范姨娘身后。邵紫檀一向不会在东瑗身边卖巧。这次居然落后一步,上前给东瑗行礼,而后才小声道:“大奶奶,奴婢有件事要请示大奶奶。”

    刚才不说,现在才提。那肯定是想跟东瑗一个人说,不想被其他姨娘听到。

    东瑗微微颔首。

    薛江晚脚步一顿,想听听邵紫檀说什么再走。可范姨娘已经头也不回,薛江晚想起东瑗刚刚的态度,也不敢再做停留,有些不甘心的走了。

    东瑗这才问邵紫檀何事。

    “奶奶,奴婢身边的芝兰,已经满了二十岁。她才奴婢身边好些年,服侍奴婢尽心尽力。奴婢想求大奶奶一个恩典。将她放出去配人。”邵紫檀轻声道。

    这倒是正事。

    家里的丫鬟们年纪大了,的确该放出去配人。

    虽说满二十五岁才放,可到了二十岁左右,只要不是被罚的,主子们都会趁着年轻放了,也不枉她们服侍一场。

    这也是告诉其他更加年轻的丫鬟们。只要好好做事,自然不会为难她们,定会给她们恩典,早些回去寻个好归宿。

    “我心里有数了。”东瑗笑笑。

    邵紫檀不敢多问,低声道是,准备告辞退出去。

    “邵姨娘。”东瑗喊她。

    邵紫檀忙停住脚步,恭敬立在一旁。

    “以后不用专门给我和世子爷做鞋。若是需要,自然会叫你。”东瑗声音里这回不带笑意,“你若是做错了事,就算天天给我做鞋,我也会照样罚你。你可明白?”

    就是说,她做鞋并不代表东瑗会把她看成自己人。

    邵紫檀身子一颤,半晌才弱弱道是。

    “家里的衣裳鞋袜皆有订制,你原也不是替我们做鞋的人,不必操劳。”东瑗见她这般,想着她一向老实,心里又有了几分不忍,补充道。

    邵紫檀听着这话,精神微微一正,忙道是。

    等她走后,东瑗喊了蔷薇和寻芳、碧秋三人进来,让她们去统计下,姨娘们、盛乐郝和盛乐芸和静摄院里的丫鬟们,有哪些年纪满了二十岁的,准备腊月初都放出去,明年春再买进一批丫鬟,填补上来。

    蔷薇和寻芳、碧秋得令,三人便纷纷去了。

    夭桃、橘红和罗妈妈依旧在身边服侍,东瑗仍拿出针线替盛乐芸做护手。

    还没有做几针,盛乐郝和盛乐芸兄妹来给东瑗请安。

    盛乐郝穿着青石色灰鼠大氅,大氅里穿着宝蓝色夹绒袄,玄青色直裰,粉底皂靴,脸部轮廓越来越像盛修颐。比起东瑗刚刚进门时,他已经长高了很多,可仍是瘦的厉害。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在长个头,所以消瘦单薄。

    他恭敬给东瑗行礼,喊了母亲。

    盛乐芸则穿着大红色缂丝斗篷,里面穿着粉红色如意云纹交领长袄,官绿色锦澜裙,头上梳了双髻,带了四朵穿珠花。她长得像邵紫檀,模样不够绝艳,却是敦厚可亲。

    东瑗让盛乐芸坐在自己身边,盛乐郝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然后喊了罗妈妈进来,让她去把自己替盛乐郝做的那件马褂拿出来给他。

    盛乐郝一听有衣裳给自己,顿时站起身来,给东瑗作揖:“多谢母亲。”

    东瑗笑了笑。

    罗妈妈片刻后出来。把衣裳交到盛乐郝手里,笑着道:“大少爷,这是大奶奶亲手缝制的。上好的毡绒,最是防寒。虽然皮子有些重。可是您夜里念书穿着,一点也不冷。”

    盛乐郝没有想到是东瑗亲手做的,愣愣接在手里。看着细密的针脚。他心里不禁动容。

    倘若说这是继母对孩子的巴结,盛乐郝也觉得这样的巴结温暖极了。

    他对这样的巴结没有一点反感,反而很享受。

    他又给东瑗深深作揖,道:“多谢母亲!”

    简单四个字,说得却很有力气。比起刚才的客套,他现在的感谢是发自肺腑。

    东瑗微笑,道:“做得不好。你只当是母亲的心意,别嫌弃才好。”而后不等盛乐郝说话,拉了盛乐芸的手道,“母亲也准备替你做双护手。只是最近赶你哥哥的马褂,你的还没有做好。你等几日。”

    盛乐芸惊喜道:“我也有么?”

    “当然啦。”东瑗眨了眨眼睛,笑道。

    盛乐芸展颜而笑,欢喜道:“多谢母亲。”

    其实她应该有很多护手,可听到东瑗要做护手给她,她仍是这样开心,让东瑗觉得这孩子很懂得感激。

    如此一来,东瑗对他们居然真有了母慈子孝的感觉。

    念头闪过,东瑗看着他们,微微笑了笑。

    两个孩子坐了一会儿。东瑗就让他们回去。

    到了半下午,蔷薇、寻芳和碧秋纷纷回来,把各人院子里的情况说给东瑗听。

    “邵姨娘身边的芝兰、范姨娘身边的芸香、大少爷身边的紫藤,都满了二十。”蔷薇告诉东瑗道。

    “大少爷身边的紫藤和紫苑,都是夫人赏的……”东瑗微微沉吟,“我明日先问过夫人再说。”

    次日去给盛夫人请安。东瑗把这件事说给盛夫人听。

    盛夫人喊了康妈妈来,问康妈妈:“紫藤满了二十,紫苑年纪也不小了吧?”

    康妈妈笑道:“紫苑比紫藤小一岁多呢……”

    盛夫人轻抚额头,对东瑗笑道:“我还以为她们俩年纪相仿。既然这样,紫苑先留几年,郝哥儿院子里的事她管着,你也省心。紫藤就放出去吧。”

    东瑗道是。

    盛夫人顿了顿,又道:“再替郝哥儿选两个服侍的,从你身边得力的丫鬟里头选。最好年纪不过十五,长得齐整些。倘若有好的,先带来我瞧瞧……”

    东瑗微愣,而后反应过来。

    这……这是不是要替盛乐郝选通房丫头?

    那孩子才十三岁呢。

    见东瑗表情微讶,盛夫人就知道她听懂了,呵呵笑起来:“我和侯爷说了郝哥儿的婚事。侯爷的意思是,让他先考了功名再说亲。”

    然后又是叹气,“考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先想着选两个知冷知热的丫头搁在房里。倘若不是你说这件事,过了年我也该和你提提。既然你说了,就一起办了吧。”

    东瑗不免有些为难。

    现在就放通房丫鬟,会不会耽误孩子的学习啊?

    青少年时期,不是对这个正好敏感么?

    可是盛夫人说了,东瑗也不好反驳。这是观念的冲突,她若是提出反对意见,还以为她有什么歪念,不替盛乐郝着想。

    继母应该有继母的分寸。

    东瑗道是。

    她回了静摄院后,一边吩咐蔷薇去把消息告诉邵姨娘和范姨娘,一边拿出针线替盛乐钰做护手。

    没做几下,就听到外头丫鬟说范姨娘来了。

    丫鬟的声音微落,范姨娘急匆匆冲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218节私情(3)

    范姨娘冲进来,把满屋子服侍的人吓了一跳。

    她可是被东瑗禁足的。

    瞧着范姨娘满面怒容,像是来寻仇的,寻芳和碧秋不由自主往东瑗身后靠了靠。蔷薇出去尚未回来,屋子里只有寻芳和碧秋在跟前。

    “范姨娘这是做什么?大奶奶不是让姨娘不用来请安?这样没有规矩闯进来,范姨娘可有把大奶奶放在眼里?”寻芳声色俱厉,上前一步挡在范姨娘面前,不让范姨娘靠近东瑗。

    她到底是从盛夫人屋里拨过来的,底气足,那份气势不输人。

    罗妈妈和橘红原本在外头,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外间的二等丫鬟也跟着进来。

    顿时东次间就挤满了人。

    “范姨娘,不是让你半月不要出门么?”东瑗放了手里的针线,起身问道。

    她不等范姨娘开口,扫视了满屋子的人,对罗妈妈和橘红道,“都忙去吧,这里有寻芳和碧秋伺候……”

    罗妈妈看了眼范姨娘,用眼神暗示东瑗,她不放心,怕范姨娘冲撞了东瑗。

    东瑗冲她微微摇头。

    罗妈妈和橘红无法,只得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东次间就只剩下东瑗、寻芳、碧秋和范姨娘。

    范姨娘噗通一声给东瑗跪下,重重将头磕在地砖上:“大奶奶,求您饶了贱妾一命。您若是把芸香赶出去,还不如杀了贱妾。”

    见她跪下来,寻芳就轻轻退到一旁。

    原来是为了丫鬟的事。

    东瑗见她这样,以为她误会了,声音柔和下来,跟她解释道:“谁说要赶走芸香?她是家里的丫鬟,到了年纪就该放出去配人,这是规矩……”

    范姨娘猛然抬起头,往前爬了几步,跪倒在东瑗脚边:“大奶奶,贱妾知道规矩。可芸香才满二十。丫鬟里头,不是可以留到二十五岁么?大奶奶,贱妾和芸香情同姊妹,您若是赶走了芸香,贱妾在这府里也是生无可恋……求大奶奶看在贱妾无儿无女、孤苦无依的份上,给贱妾一个恩典,多留芸香几年吧。”

    东瑗听着她的话,半晌没有开口,眉头不禁轻蹙。

    寻芳和碧秋却觉得范姨娘这话不吉利。

    寻芳看了眼碧秋,冲她使眼色。

    碧秋见东瑗沉思,就轻轻开口道:“范姨娘,您有世子爷和大奶奶要服侍,哪里说孤苦无依的话?虽说大奶奶仁慈,从不让姨娘们在跟前立规矩,可姨娘也别忘了本分啊。”

    这话让范姨娘身子一怔。

    薛东瑗从来没有立规矩,这是事实。可她们做妾的,却不能忘了自己只是世子爷和大奶奶的奴婢。

    她们是没有资格说自己无依无靠的。

    范姨娘不禁心头一寒,难道真的要拿她作法么?

    东瑗回头看了眼碧秋和寻芳,表情里带着几分探究。从前总是蔷薇在跟前,她倒是没有注意这两个丫鬟也颇有能耐。

    寻芳和碧秋却被东瑗瞧得心里没底,两人不约而同垂首。

    “大奶奶,是贱妾僭越,求大奶奶大人大量,莫要和贱妾一般见识。大奶奶,求您看在贱妾和芸香的姊妹情分上,留下芸香服侍贱妾几年吧。”范姨娘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

    一年多以来,东瑗第一次见她这样。

    范姨娘在东瑗眼里,有些桀骜不驯。

    她虽然孤傲,却从来不想争宠,所以她在东瑗的容忍范围之内。那种动不动就在主母跟前哭得死去活来的把戏,东瑗最是讨厌。

    她没有想到,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范姨娘身上。

    “盛家是簪缨望族,丫鬟到了二十岁还不放出去,倘若传出去会被人耻笑。”东瑗想了想,才慢悠悠道,“可你和芸香的情分,我也能体谅。你自己想一日,是不是真的打算把芸香再留几年。我也和夫人商议,如何处理才好。总不能为了你破例。”

    范姨娘听着,心里一片冰凉。

    她贝齿陷入红唇,好半天抬起湿濡一片的面颊,眼神坚毅望着东瑗:“大奶奶,贱妾也得了湿毒,您把贱妾送到庄子上去吧。让芸香跟着服侍,既成全了贱妾,也不坏了家里的规矩。”

    东瑗脸色顿时就沉了下去。

    寻芳和碧秋也觉得范姨娘这话很混账,两人不由又交换眼色。见东瑗面沉如水,寻芳和碧秋都心中不安。

    果然,就听到东瑗声音由低柔转为严厉:“糊涂!世子爷的妾室,都那么凑巧染了湿毒?”

    一年之内两个妾室送出去,盛修颐就算不落下一个“不详”的名声,也要落下惧内的笑话。

    要么就是他运气真的如此不好,现在不克妻,却对妾室不利,一年之内害死两个妾室;要么就是东瑗太过于阴毒,谋害妾室。正妻能得手,男人自然要落得管理内宅不利的名声。

    连妻子都管不好,怎么处理朝政?

    盛修颐的仕途才刚刚起步。

    不管是运气差还是惧内,对他的威望都有损害。

    东瑗倒是无所谓。倘若不牵扯到盛修颐,她背上悍妇的名声也不怕,反正不会有人当面攻讦她!

    可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毁了丈夫的名声。

    这个年代,士大夫的名誉比性命还要重要。

    “妈妈,妈妈!”东瑗高声喊了外间服侍的罗妈妈等人。

    罗妈妈和橘红忙撩帘而入。

    只见东瑗面容含怒,声音威严道:“送范姨娘回去。告诉范姨娘身边服侍的,倘若姨娘哪里不好,叫她们都活不成!好生看着姨娘,天气寒冷,别叫姨娘出来吃了风受寒。姨娘的风寒症还不曾痊愈。”

    范姨娘怔怔望着东瑗,眼眸里满是愤怒与挫败。

    她没有想到薛东瑗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半年来,她从来不安排世子爷去姨娘们那里,每个月哪怕她自己的小日子,都要把世子爷栓在身边。

    就是她的滕妾薛江晚都没有见过世子爷的面。

    她应该很不想做个贤妻的。

    那么,她应该恨姨娘。

    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放她出去?

    就是怕落下悍妇名声?

    范姨娘不由露出狰狞般的狂笑:“薛氏,你这个小贱人,这么小的年纪,满腹坏水。好事全部让你占尽,让我们跟着受委屈。薛氏,你将来会有报应。你若是不放我出去,我会日夜诅咒你……”

    罗妈妈正指挥两个小丫鬟上前拉范姨娘,却听到这样的骂声,不由气的打颤。

    她愤怒望着范姨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两个粗使丫鬟已经反剪了范姨娘的双臂,把她往外拖。

    寻芳见东瑗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袖底的拳头紧紧攥着,就知道东瑗也很生气。可大奶奶是主子,她有她的风度。

    她想教训姨娘,却不会用泼妇的手段。

    寻芳想着,撸起袖子上前,抽了范姨娘两个大嘴巴。

    清脆的响声让满屋子人都怔住了。

    不仅仅是范姨娘和其他人,就连东瑗也愣住。想着寻芳那平日里温柔文静的模样,谁能想到她在此刻出头,替东瑗做了打手?

    “范姨娘,大奶奶一再对你仁慈,你居然敢对大奶奶出言不逊!”寻芳厉声呵斥,“你可知道错了?”

    范姨娘回神,狠狠盯着寻芳。

    东瑗觉得没有被范姨娘骂上几句,并不算委屈。她的确是剥夺了姨娘们的权利,在这件事上,她虽然不后悔,却也没有反驳的立场。

    她只得给罗妈妈使眼色,让罗妈妈拦下寻芳,把范姨娘带出去。

    罗妈妈会意,上前拉了寻芳,轻声道:“姑娘歇歇,别打疼了手。”然后对两个粗使丫鬟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范姨娘扶回去?”

    于是两个粗使丫鬟反剪着范姨娘的双手,把她押回去,碧秋跟着一起过去。

    到了小院,芸香看着范姨娘面颊两个通红的掌印,又是狼狈不堪的被押回来,顿时就眼泪婆娑。

    跟着一起去的碧秋把事情简单和芸香交待了一下。

    碧秋道:“姨娘平日里对大奶奶也说不上恭敬,大奶奶向来不和她计较。今日是姨娘说混账话在先,大奶奶才要送她回来,哪里知道她居然口出恶言,寻芳才教训了她。”

    芸香听着,错愕不已。

    怎么都不像她的姨娘做出来的事?

    “没有大奶奶的话,范姨娘暂时不要出这院子,你安心服侍她。还跟从前一样,吃穿用度不曾减量。”碧秋加了一句。

    芸香忙给碧秋行礼,叫了好几声姐姐,又连连道谢。

    范姨娘闹了一场,并没有瞒住静摄院满屋子服侍的人,所以到了下午就传到了盛夫人那里。

    盛修颐的几位姨娘里,盛夫人最不喜欢范姨娘,一听这话就来气,叫香橼去把范姨娘带过来,她要亲自审讯。

    康妈妈觉得这样大奶奶可能更加为难,又把大奶奶霸占世子爷的话,说给盛夫人听。

    东瑗进府就添了孙子,所以她霸占世子爷,盛夫人倒也不觉得她过分。

    如此一想,妾室们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倘若越过东瑗去处理盛修颐的妾室,会让东瑗的名声更加糟糕。

    盛夫人只得把怨气压下。

    晚夕盛修颐回来,先去给盛夫人请安,见盛夫人面色不善,问是何故。

    盛夫人就把范姨娘冲撞东瑗一事,说给了盛修颐听。

第219节强势

    盛修颐听说范姨娘公然跟东瑗起了冲突,顿了顿,倒也没有在盛夫人面前露出异样,只是说了句:“阿瑗性子宽和,她们就当阿瑗和软好欺。其实阿瑗心里明白着,娘不用担心。”

    盛夫人见儿子言辞间对自己的媳妇满是信任,微微笑起来。

    没什么比儿子媳妇感情和睦更加令老人欣慰的了。

    盛夫人也不例外。

    盛修颐辞了盛夫人,从元阳阁出来时,顿时脸色阴霾,不见方才的温和笑容。他铁青着脸,回了静摄院。

    满院子服侍的丫鬟被他吓了一跳,个个敛声屏气。

    东瑗也微讶,她很少见盛修颐这副模样,像是被谁气着了。从前哪怕生气,他面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

    如今,他越来越不懂控制自己的喜怒。

    这是好的征兆还是坏的?

    念头一闪而过,东瑗起身接过丫鬟们端进来的茶,亲手给盛修颐捧上,小心翼翼问他:“出事了么?”

    盛修颐看了眼东瑗,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下去。可眼底的怒色还是清晰可见。

    东瑗就把东次间服侍的众人都遣了下去。

    盛修颐端起东瑗奉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小口,这才把情绪压下去。他笑了笑:“没事。”而后又敛了神色,对东瑗道,“今日是不是范氏闹了起来?”

    这件事已经传开,东瑗觉得并没有遮掩的必要,就轻描淡写道:“不算闹。只是跪在我面前哭。不想芸香放出来。我说家里没有这样的规矩,她不甘心,说了几句糊涂话。”

    盛修颐听着,神色里带了浓烈的厌恶。

    好似听到了一件很恶心的事般。

    他放下茶盏。对东瑗道:“明日叫人把芸香领出去。她在府里也有些年头,交给她父母兄弟。倘若范氏敢再来闹,你就将芸香卖出去。”

    东瑗错愕。

    盛修颐虽说并不是个老好人。却也不是苛刻之辈。

    这样无缘无故说把丫鬟卖出去,东瑗难掩惊讶。她问道:“天和,怎么突然说这话?”

    盛修颐眉头微蹙,站起身来,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模样,转身去了净房,敷衍着对东瑗道:“你别多问。照我说的办就是。”

    明明只是到了年纪配婚而已,怎么到了范姨娘和盛修颐这里,事情就变得这样复杂?

    服侍了自己一场的丫鬟,正常情况下,主子应该希望其有个好前程。会替她求主母,配个有前途的可靠男人。

    而范姨娘居然哭着要把芸香多留几年。

    虽然是情理之中,却也太不替芸香打算,自私了些。再多留几年,芸香越发大了,好的人可能寻不着,前途未卜。这个年代的女人,嫁入就等于第二次投胎,决定了今后的命运。

    怎么能在最黄金的出嫁年纪把她耽误了?

    这是范姨娘的自私。

    至于盛修颐。就更加奇怪。

    范姨娘不过是求多留芸香几年,他就要东瑗把芸香交给其父母赶紧领回去,甚至说出了卖出去的话。

    如果姨娘们欺负东瑗,他可能替东瑗做主;可丫鬟的去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依着他的性格和受到的教育,他也不可能过问。

    而他。偏偏问了,语气还是那么奇怪。

    奇怪的憎恶让东瑗百思不得其解。

    她望着净房的方向,半晌不曾展眉。

    难道他和范姨娘之间有什么东瑗不知道的往事么?

    晚上吹灯歇了,东瑗想问关于芸香的处理。可想着是姨娘房里的丫鬟,虽说盛修颐放下身段亲自吩咐了,却不应该东瑗总是拿着这件事不放。

    盛修颐明显对这件事很反感。

    她辗转思量,最后还是没有问。

    第二天,东瑗早起和盛修颐去给盛夫人请安,一路上盛修颐只字不提昨日吩咐之事,东瑗也没有多说。

    在元阳阁说了些话儿,盛修颐去了太子府,东瑗则回了静摄院。

    她让小丫鬟去把芸香叫了过来,又让蔷薇去外院吩咐一声,把芸香的父母或者兄长叫进来。

    芸香的父母在山东看宅子,她哥哥倒是在外院采办上做事。

    芸香以为东瑗是问范姨娘的情况,只身前来,不等东瑗开口,就跪下把范姨娘的事说了一遍:“……姨娘性格孤僻了些,一向得大奶奶宽和,姨娘心里也是感激。昨日冲撞了大奶奶,姨娘已经知道错了。”

    东瑗见她模样清秀,行事沉稳,又替范姨娘事事打算,想着范姨娘孤独一人在府里,身边有个这样的人陪伴,肯定是舍不得她嫁人的。

    想着盛修颐的吩咐,东瑗又有些犹豫。

    话到嘴边,东瑗顿了顿,才道:“芸香,我知道你对范姨娘忠心耿耿,范姨娘也处处依仗你,舍不得你走。既然你哥哥和老子娘都是在府里做事,我也看在你们家几代衷心的份上,替你配个外院的管事。以后你嫁人了,照样在范姨娘身边做管事妈妈。”

    芸香没有想到东瑗会这样说,又惊又喜,忙跪下给东瑗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多谢大***恩德。奴婢定会用心服侍姨娘,不让大奶奶操心。”

    东瑗笑了笑,道:“既然这样,你起身吧。”

    说着话儿,芸香的哥哥已经进来了,隔着围屏给东瑗磕头请安。

    他不知道到底何事,所以战战兢兢。

    东瑗原本是让他来把芸香领走的,可见到芸香,她又改变了主意。于是对着芸香的哥哥,东瑗只是嘱咐他好好做事而已,并没有说让芸香出去的话。

    罗妈妈却好奇,等芸香的哥哥走后,问东瑗到底为什么把芸香的哥哥叫了进来。

    东瑗就把盛修颐的话告诉了罗妈妈。

    罗妈妈大惊失色:“瑗姐儿,既然世子爷吩咐了,你照办即可。你为了姨娘的丫鬟忤逆世子爷,也太傻了……”

    东瑗无所谓笑了笑:“世子爷不该管内宅的事,这些事原本就是我做主的。再说,我也是将心比心。要是只有妈妈一个人在我身边,突然要走了,我定会舍不得。我有诚哥儿,还有世子爷,范姨娘可是什么都没有。芸香又是个规矩明理的,留在范姨娘身边有益无害。”

    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东瑗不想事事任由盛修颐摆布。

    他做得不对,东瑗不想盲目顺从。内宅的事,原本就是该她拿主意,盛修颐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

    还有,在她内心的角落,也很好奇盛修颐为何会这般讨厌范姨娘。倘若他对自己的处理结果不满意,定然会谈到这个话题,东瑗想再问一次。

    若他还是坚持不肯说,东瑗大约不会再问。

    罗妈妈听着东瑗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她原本就是个心软慈善的人,听着东瑗的分析,她设身处境想了想,也觉得范姨娘挺可怜的。

    可还是替东瑗担心,怕盛修颐为此和东瑗生气,夫妻俩有了罅隙。

    罗妈妈摇摆不定,担惊受怕一直到盛修颐晚夕回静摄院。

    东瑗就把今日对芸香的处置告诉了他。

    他眉头微蹙,不解看了眼东瑗,问:“不是说让她家里人领回去么?难道范氏又来闹了?”

    东瑗摇头,道:“没有。我是觉得,芸香是个不错的。范姨娘信任她,她嫁人后在范姨娘身边做管事妈妈,没什么不妥的。”

    盛修颐半晌不说话。

    好半天,他才叹气道:“阿瑗,你的心太善。你听我的,芸香留在范氏身边,对范氏没什么好处,把她送回去吧。”

    东瑗回眸,看着他:“你总得说个缘由给我听啊。芸香到底哪里不好,这样不能留下来。内宅的事,原本我就比你清楚些,你这样叫我办事,我也左右为难的。”

    语气里有了几分不快。

    东瑗很少这样和盛修颐说话。

    盛修颐沉默下来。

    他沉思须臾,还是道:“一个丫鬟而已,不值得这样费心,送出去吧。以后别叫她进来。”

    然后他喊了蔷薇:“去外院,把林久福叫来。”

    林久福是外院大总管,这个时候叫他做什么?

    蔷薇看了眼东瑗。

    东瑗却不解看着盛修颐。

    盛修颐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

    东瑗也不再多言,两人似乎在冷战。

    没过多久,林久福就来了。

    盛修颐二话不说,直接对林久福道:“范姨娘身边的芸香,你叫人带出去。让她家里人领回去,越快越好。”

    东瑗惊呆了。

    居然这样强势反驳她的处置。

    居然这样不给她体面。

    她望着盛修颐平静的脸,眸子里露出难以置信。似乎成亲这么久以来,盛修颐第一次这样行事,根本不顾她。

    他对芸香就这样容不得么?

    东瑗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久福道是,给盛修颐和东瑗行礼,就退了出去。

    当日夜里,芸香就把带了出去。范姨娘不让,差点和带芸香的管事打起来,闹得满院子皆知。

    东瑗也听到了动静。

    她正在灯下做针线,盛修颐坐在一旁看书,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很诡异。盛修颐明知东瑗在生气,却不像往常一样哄她。

    东瑗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盛修颐不想谈范姨娘和芸香的事。他宁愿让东瑗受委屈生闷气,也不主动和东瑗说话。

    到底发生过什么?未完待续)

第220节通房(1)

    芸香的事,让范姨娘闹得出乎大家的意料。

    起因只是邵紫檀身边的芝兰年纪大了,邵紫檀念着她服侍多年尽心尽力,而东瑗忙着照顾诚哥儿,服侍盛夫人,没有注意到姨娘身边的事,邵紫檀才主动提出让东瑗把芝兰放出来。

    既然要放丫鬟,自然不能只是芝兰一人。

    其他房里的丫鬟,也要一并放了。

    这是主子对丫鬟们的恩典,原本是件积德行善之事。

    可被范姨娘这样莫名其妙一搅合,这件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薛江晚暗地里揣测芸香到底做了什么。

    想了半天,只能想到芸香的老实本分,和范姨娘关系很好,两人总是有说有笑,像亲姊妹般。

    薛江晚又想到了放丫鬟的话是邵紫檀提出来的,忍不住想,是不是邵紫檀在耍什么手段对付范姨娘。

    薛江晚没什么顾忌,就跟身边的丫鬟嘀咕这件事。

    于是邵紫檀有意而为的话就传了出来。

    邵紫檀吓得半死,跑到东瑗面前哭诉,说她绝对没有害芸香之意,反复强调她真的只是想芝兰能有个好前程,趁着年轻聘出去。

    她的哭诉,在东瑗身边的丫鬟们眼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罗妈妈甚至问东瑗:“您说,当初邵姨娘是不是故意的?”

    东瑗哭笑不得:“妈妈也跟着人云亦云?故意而为,总要有动机和利益。范姨娘和邵姨娘既不争宠,又不争子嗣家产,两人能有什么仇怨?就算有仇怨,也没有必要闹到我这里来。倘若揭穿,对邵姨娘有什么好处?她总是巴结我,就是想让我给大小姐寻门好亲事,她才不会在大小姐没出嫁的时候替大小姐抹黑。”

    罗妈妈一想,东瑗所言的确在理。

    邵紫檀现在应该没有惹事的可能。

    可芸香到底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罗妈妈,东瑗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芸香和范姨娘到底怎么惹了盛修颐。盛修颐不愿意谈起。

    驳了东瑗的面子。盛修颐越过东瑗来管理内宅之事,他也不打算道歉。东瑗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讨好他。

    两个人相处,虽说不能总是无理取闹,可也不能一方卑躬屈膝。

    东瑗不会无理取闹,却会据理力争。夫妻过日子,你若是无条件忍让。一次次只会让对方习惯。

    最后,不管发生什么,妥协的那个人总是你。

    一旦习惯了妥协,就是一辈子的妥协。

    “我瞧着几个姨娘身边的丫鬟。芸香是头一份的老实衷心。”罗妈妈又感叹,“瑗姐儿,世子爷没说到底何事要撵了芸香?”

    东瑗正头疼,听到罗妈妈问,无力看了她一眼,苦笑道:“妈妈,您真的没瞧见我愁眉不展么?我对芸香的处置。世子爷说也不说就驳回,还不说缘由将芸香撵了出去。我也想知道为何,您别再问我。”

    罗妈妈忙抱歉笑道:“妈妈年纪大了,嘴碎……”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道,“瑗姐儿,你不会和世子爷赌气吧?哎哟,男人是要哄的,瑗姐儿……”

    东瑗受不了罗妈妈的念念碎。起身去了盛夫人那里。

    盛夫人也听说了芸香的事。

    只是外面的版本和静摄院的不同。

    盛夫人听到的是东瑗上午还答应留芸香服侍范姨娘,入夜却叫人突然把芸香赶走了。

    “你院子里的事,我原是不该问的。”盛夫人道,“只是怎么闹了起来?我听说范姨娘差点和管事打了起来。阿瑗,娘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也不能总由着姨娘们胡闹,笑话都闹到外院去了。”

    虽然说同一件事,可盛夫人说话的角度让东瑗心里暖暖的。

    她虽然责备东瑗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好,却句句透出对东瑗的关心。

    意思也是点到为止。

    东瑗却不好辩解。

    盛修颐办的这件事。让东瑗有些哑巴吃黄连的痛苦。她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

    说盛修颐不顾她的决定。擅自行动?

    丈夫不顾她的体面,她光彩么?所以这话她绝对不会提。

    说她自己办事反复无常?那只能说明她没有本事。会削弱她在仆妇们心里的威信。

    反正是不能解释的,东瑗无奈笑了笑,对盛夫人道:“娘,下次不会再这样了。范姨娘的事,我以后会好好管教她。”

    盛夫人微微颔首,也没有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样,芸香莫名被送走了。

    东瑗也开始和盛修颐冷战。

    盛修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每日回来照旧,只是只字不提范姨娘那件事。东瑗对他也很冷淡,两人似陌生人般,只有简单的对话。

    而盛修颐,居然还是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让东瑗十分无语。

    他心里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东瑗越发好奇。

    转眼间到了十月底,盛夫人问东瑗:“娘上次和你提的那件事,如今怎样了?”

    东瑗愣住,片刻后才想起什么事。上次说让芸香等人出去的时候,盛夫人说过让东瑗从她身边的丫鬟们里选两个出来,给大少爷盛乐郝做通房丫鬟。

    因为范姨娘和芸香的事,东瑗居然把这件事忘了。

    她尴尬笑了笑:“娘,我……”

    “是不是忘了?”盛夫人温和笑道。好似在意料之中。

    东瑗点点头,很不好意思道:“我回去就办。”

    东瑗没有狡辩,没有撒谎,让盛夫人比较满意。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忘了。盛夫人对她没有找借口挺欣慰的,笑道:“也不急,你慢慢挑。孩子品性最重要,模样倒是其次的……”

    东瑗心里对这件事有些抵触,还是含混点头。

    回到静摄院,东瑗有些为难。

    她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罗妈妈、橘红和蔷薇三人在身边,就把盛夫人的意思说给了她们听。

    出乎东瑗意料之外的是,三人很平静的点头,还帮着东瑗出主意,选哪个丫鬟好。

    东瑗这才明白,在这个年代的人眼里,像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少爷们到了这个年纪,选通房丫鬟是件平常至极的事。

    只是她一个人多怪了。

    “玉桂不错。”蔷薇向东瑗推荐道,“她虽然是粗使丫鬟,行事却稳妥,我还想过些日子引荐给大奶奶,提她做二等丫鬟。她今年十五岁,给大少爷挺合适的。”

    罗妈妈和橘红也点头附和。

    她们显然都认识玉桂。

    东瑗却不认识。

    她对这件事还是不怎么上心,听到蔷薇提起,道:“玉桂算一个……”

    而后,罗妈妈和橘红两人,也各自说了几个丫鬟的名字,一共凑出来四个三等丫鬟,让东瑗挑选。

    一个叫玉桂,一个叫珍珠,一个叫宝扇,一个叫锦瑟。

    东瑗对此不够热衷,道:“明日我看看吧。”

    说着,就去了诚哥儿那里。

    抱了会诚哥儿,又拿出针线,替盛乐芸赶制护手。这护手东瑗做个精致,已经花了不少功夫,快要做好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护手果然做好了,罗妈妈等人都夸她的女红颇有进益。

    下午时,姨娘们来给东瑗请安。从前的四个姨娘,如今陶姨娘被送出去,范姨娘被禁足,只是薛江晚和邵紫檀在跟前。

    两人却神情小心翼翼,似乎成了惊弓之鸟。

    薛江晚从前很八卦,现在居然不敢问芸香到底何事,只是在私底下议论而已。

    姨娘们走后不久,盛乐郝和盛乐芸兄妹来给东瑗请安。

    东瑗就把护手给了盛乐芸。

    盛乐芸很喜欢,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还道:“母亲的针线做得真好,比我强多了。以后我能到母亲跟前学做针线么?”

    这是主动和她亲近。

    太过于亲昵,会破坏彼此的好感。

    东瑗真的没有把握可以做好母亲。

    母亲太难做了,特别对方还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更加难了。她只得拒绝,笑道:“芸姐儿,你的针线可要抓紧。到母亲身边学针线,只会耽误你……”

    针线要抓紧,就是说她快要嫁人了,要抓紧时间把针线做好,替自己缝嫁妆了。

    盛乐芸听懂了,脸颊绯红,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道是。

    东瑗就舒了口气。

    盛乐郝一直安静在一旁听着,目光温和。

    东瑗想起盛夫人交代的事,看着这么小的孩子,心里百感交集。

    太子爷才十岁,快要成亲了;盛乐郝已经十三了,给他两个通房,在这个年代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

    东瑗想着,就对盛乐芸道:“芸姐儿,母亲和你哥哥有话说,你先回去吧。”

    盛乐芸没有多想,起身告辞。

    她并不像个小姑娘,无知的追问何事。

    不是东瑗不想把他们当初无知幼童,只是他们自己,在这个年代的熏陶下,早已成长得超出了东瑗的认知。

    他们是这个年代的人,他们遵循这个年代的教养。

    十一岁的盛乐芸,从不把自己当成小女孩撒娇。

    盛乐郝没想到东瑗会留下他。他看着东瑗,目光里带了几分询问:“母亲有何事吩咐?”

    东瑗深吸一口气,才道:“郝哥儿,你身边的紫藤,年纪大了要放出去。母亲重新替你选了两个服侍的。只是,母亲不知道你怎么想。”

    “母亲请吩咐。”盛乐郝茫然了。未完待续)

第221节通房(2)

    盛乐郝的确好茫然。

    怎么好好的,突然问他对丫鬟怎么想?

    丫鬟不过是服侍他的,他能有什么想法?当初紫藤和紫苑从祖母身边到他身边,一开始对他很生疏,而后他们就关系密切起来,两个姐姐也成了他的心腹,对他很好。

    任何衷心都要靠努力换来的。

    难道别人会没有缘由对你很好么?

    现在给他的丫鬟,不过是陌生人,不管是谁,对于盛乐郝而言都没有差别。

    盛乐郝觉得他的继母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她跟自己一样,对御人颇有心得。要不然,她怎么进府不满两年,就获得府里上上下下一片赞扬?

    所以他的继母问这话,让盛乐郝很疑惑。

    他不解看着东瑗。

    东瑗却有些尴尬,她咳了咳,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变得坦然,道:“我身边有两个二等丫鬟,一个叫秋纹,一个叫淡柳,她们都是很得力的,只因为年纪小,所以不再我屋里服侍。秋纹是我乳娘的女儿,我待她如姊妹;淡柳是夫人赏我的,自然我也不会小瞧。这两个,将来你若是用不着,母亲还要重用她们。

    另外,我身边还有几个丫鬟,性情温和,模样清秀,都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自然不会有差的。她们若是到你身边服侍,将来就一直呆在你身边。

    母亲只是想问问你,你想要哪种的丫鬟?”

    盛乐郝还是不解看着东瑗。

    却发觉东瑗眸子微闪,似乎很尴尬。

    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母亲说的第一种丫鬟,只是服侍他的人,将来若是年纪大了要配人,可能还到母亲身边做管事的妈妈;而第二种,则是永远给他,哪怕他不需要的。

    那么,第二种丫鬟。就是他的人。

    他的人……

    盛乐郝懂得这里面的含义。

    他又看了眼东瑗。

    这叫他如何回答?

    他也跟着尴尬起来。

    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道:“母亲,孩儿自幼喜欢精致的东西。哪怕是一点小玩物,孩儿都是宁缺毋滥。孩儿想着。母亲身边的二等丫鬟,应该是百里挑一的,自然是比其他的丫鬟好。若是母亲赏了孩儿,孩儿定会铭记母亲的恩德,好好念书,早日高中,为家族增辉。不让母亲失望。”

    东瑗缓慢舒了口气。

    她似乎把心里的郁闷吐了出来。

    盛乐郝的意思很明显。

    第一,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念书、考功名,为家族光耀门庭。其他东西对他而言,没有太多的诱惑力。

    第二,他喜欢精致的东西。通房丫鬟将来要抬姨娘的,他不想要丫鬟做姨娘。因为丫鬟的身份总是低贱,将来孩子也会被人说成婢生子,这样对孩子不好。他说宁缺毋滥。就是这个意思。

    东瑗心头的重石终于落地,她满意而笑:“既然这样,母亲身边的秋纹和淡柳就给你了。你要记得今天说的话。”

    盛乐郝道是。

    就这样。东瑗把盛乐郝通房丫鬟的事,无形中解决了。

    她把这个决定告诉罗妈妈、橘红和蔷薇时,罗妈妈先是惊呆了,继而说不出话来。

    她愣在当场,好半晌才问:“瑗姐儿……难道你要秋纹……”她难以置信,在罗妈妈心中,东瑗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她应该极力维护罗妈妈的女儿,而不是随便把她的女儿送给少爷做通房。

    罗妈妈没有生气,她只是惊讶这个决定。因为她知道,东瑗肯定还有后话。她不会这样对罗妈妈的。

    橘红和蔷薇也是惊讶不已。

    东瑗笑道:“夫人想给大少爷安排通房丫鬟。可我还是觉得。大少爷年纪太小,等几年再说。秋纹和淡柳只是去服侍大少爷,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她回眸,看着罗妈妈,慎重道:“妈妈,我没有骗您。我跟大少爷说了。秋纹就是我的亲姊妹,大少爷懂得这个意思。”

    罗妈妈这才放心。

    能到大少爷身边做大丫鬟,自然是很好的。

    况且东瑗在府里,秋纹的前途罗妈妈根本不用操心。东瑗是她带大的孩子,她对东瑗的了解很深,她从来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和女儿的未来,东瑗会招呼好她们的。

    “那夫人那里怎么办?”蔷薇担心道。

    东瑗笑道:“不碍事。夫人也不会把话点破,只是会暗示大少爷,这两个丫鬟将来是要放在他房里的。我已经和大少爷说过了,他懂得我的意思,不会误会的。夫人那里,只会当我把心腹的丫鬟放在大少爷房里……”

    秋纹是罗妈妈的女儿,罗妈妈又是东瑗的乳娘,所以旁人看来,东瑗是为了秋纹着想。

    这个理由不会被点破。

    果然,东瑗把丫鬟名字告诉盛夫人时,盛夫人果然想偏了。她笑着道:“秋纹就是罗妈妈的女儿吧?我见过她两次,模样极好。又有罗妈妈在先,性子定是不用猜疑的。”

    而后,她又微微犹豫,“淡柳模样好,敦厚老实,做事也勤勉。只是年纪太大了些……”

    淡柳是当初盛夫人送给东瑗的丫鬟之一,所以盛夫人对淡柳还有些印象。

    东瑗笑道:“淡柳也才十六岁,虽然比秋纹大些,却更加沉稳。郝哥儿年纪还小,总不能身边人也懵懵懂懂的。大些不是更好?”

    她的意思是说,年纪小的不太懂事,可能带坏了盛乐郝。

    盛乐郝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倘若被带坏了,将来不好。盛夫人也有这样的担忧的。

    所以东瑗这样一说,她也释然了。

    “既然这样,就照你说的办吧。”盛夫人道。

    东瑗道是。

    她心里对这样瞒着盛夫人有些不踏实。

    可转念一想,她们的话都是说的模棱两可,东瑗这样的行为,也不算欺诈。

    她总不能通过自己的手,放两个女孩子到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身边去。要是这样,她的心肯定会更加别扭。

    一旦盛乐郝将来功名之路不够顺畅,这种别扭会被无形夸大,甚至成为东瑗的愧疚。

    她这种担忧,主要来源于初高中时代,老师、家长对初恋的遏制,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种年纪的少男少女,真的会被无知的感情引上歧路的。要不然,后世禁止早恋为何那么风靡?

    这件事的顺利解决,让东瑗心情愉快不少。

    可和盛修颐的冷战还在继续。

    而盛修颐,居然真的没有打算道歉的意思,让东瑗很气愤。

    转眼间到了冬月,天气越发严寒,东瑗除了每日去盛夫人处晨昏定省,就是躲在屋子里做针线,陪着诚哥儿。

    已经八个月大的诚哥儿,东瑗逗他的时候,他会咯咯笑,笑得很开心。

    他甚至还会简单的喊出一个模糊不已的词,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一切,都让东瑗的生活变得精彩不已。

    而东瑗和盛修颐的关系,却没有太多改善。东瑗甚至想,他对她是不是已经厌倦了?

    都说爱情的期限很短。过了期限,就靠忍耐而支撑,盛修颐对她,是不是已经过了爱情期,进入了忍耐期?

    甚至在外面,他是不是有了相好?

    这些念头一开始在脑海里很短暂,而后占据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是这样想,东瑗越是不想理盛修颐。

    她受不了这种委屈。

    这份感情,她似乎期望的越来越多,有些超乎盛修颐对婚姻的认知。至少在盛修颐所受的教育里,三妻四妾很正常,而东瑗却不让他沾妾室。

    他是不是觉得东瑗让他喘不过气来?

    想到这些,东瑗也很泄气:三观不同,谈个恋爱真费劲。

    冬月初三这日,又是一场大雪,飘飘洒洒的铺满了京都,将鳞次栉比的街道全部染成了纯白色。

    东瑗照例去给盛夫人请安,而后就在屋里做针线。

    盛修颐回来后,像往常一样,先去给盛夫人请安。而来安,又送来一坛酒。

    东瑗不由想起上次初雪那夜的事,心头一阵莫名的涌动。她看着那酒,就知道盛修颐终于准备投降,要向她求和了。

    东瑗笑了笑。

    她坚持让他先道歉。只要他道歉,她就不会再继续闹下去。

    果然,盛修颐从元阳阁回来,问东瑗:“来安把酒送来没有?”

    东瑗道:“已经送过来了。”

    语气还是很平淡。

    盛修颐就俯身,凑近她道:“温了酒,我想晚上喝。”

    东瑗又淡淡说了声是。

    盛修颐无奈,只得先去了净房更衣。

    等他出来时,内室临窗大炕上,已经摆满了酒菜。盛修颐看着东瑗,忍不住笑了笑。

    东瑗先把屋里服侍的丫鬟们遣了下去,亲手替他斟酒,道:“你没有话和我说?”

    盛修颐微愣,继而一把将她搂住,道:“阿瑗,上次的事我做的鲁莽,你莫要再生气。”

    东瑗被他搂在怀里,道:“你再解释一件事,我就不生气。”

    “什么?”

    “你为何到今天才向我道歉?”东瑗抬眸看着他,目光似乎要把他看透。

    盛修颐松开了她,叹了口气。

    东瑗起身,坐到他面前。

    盛修颐顿了顿,问道:“倘若告诉你缘由,是不是以后不再生气?”

    东瑗很肯定的颔首。

    “因为羞于启齿!”盛修颐道。未完待续)

第222节坦白

    羞于启齿?

    明明很简单的词,愣是让东瑗颇感迷惘。

    什么是羞于启齿?

    他不顾妻子的颜面,驳了妻子对内宅处理,是他的错误。倘若说当时一时气愤,冷静下来后,就算没有弥补,也该给东瑗一个真诚的道歉。

    东瑗觉得这样才合理。

    怎么道歉也羞于启齿?

    她不解看着盛修颐。

    盛修颐饮了半盏温酒,看着东瑗迷惑的目光,手指不由自主轻敲炕几,露出为难神色。他似乎下定决心和东瑗说个明白,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如此反复,可见他心里对这件事的抵触。

    东瑗心里隐约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她也不催促盛修颐,不动声色又给他添了半盏酒,默默等待他开口。

    盛修颐尚未说话,帘外却传来蔷薇急促声音:“世子爷,大奶奶……”

    东瑗心头一惊。

    出事了么?

    蔷薇是她丫鬟里最机灵的。静摄院服侍的知道东瑗和盛修颐最近在怄气,又知道今日盛修颐主动求和,夫妻俩在内宅交杯换盏,自然不希望有人打扰。倘若她们能处理的事,不会来喊东瑗。

    既然来禀告,就是连蔷薇都无法处理的。

    应该是出了大事。

    东瑗把微暖的酒壶放下,喊了蔷薇进来:“有什么事?”

    盛修颐却好似松了口气。

    蔷薇快步走到内室临窗大炕前,不敢抬头去看盛修颐,只是走到东瑗跟前,声音细弱蚊蚋:“大奶奶,范姨娘她……她不好了……”

    范姨娘不好了?

    东瑗最害怕听到这种话。

    她猛然看向蔷薇。

    盛修颐也是神色一敛,目光落在蔷薇脸上。

    蔷薇被他们这样的目光逼视,只差后退一小步。她强自镇定,声音平稳回答东瑗的话:“范姨娘服毒,被她身边的小丫鬟发现。如今……”

    “服毒?”东瑗猛然站起身子。“现在她人怎么样了?”

    盛修颐的脸色更加阴沉。

    蔷薇道:“罗妈妈和橘红已经在范姨娘那里。直到范姨娘救下了,我才回来禀您。人虽然救下,却也不太好。大奶奶,如今怎么办?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罗妈妈、橘红和蔷薇都去了。说明事情已经被压下来,只有东瑗身边的人知晓。

    她相信蔷薇等人有这样的能力。

    谁家里闹出姨娘自尽的笑话,都要被诟病许久,蔷薇是明白的。她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才来禀告东瑗的。

    盛家才从众人的视线里消褪几分,东瑗相信,不管是盛修颐还是盛昌侯盛夫人。都不希望家里再闹这等言论。

    太医自然是要请的。

    范姨娘虽然只是小妾,却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哪怕她自己不惜命,盛家却不能不顾她。

    从大的仁义上说,盛家不能做见死不救之事;从小的利益上说,盛修颐房里今年已经出了一次事,短时间内再也不能死人了。

    “拿了我的对牌,快去请太医。”东瑗对蔷薇道。她语气里有几分急迫,说着话儿。已经下炕穿鞋,准备去姨娘们的小院瞧瞧。

    蔷薇正要应声道是,却听到盛修颐的声音:“不用。你先出去。”

    他的声音很冰冷,带着不容置疑。蔷薇不由抬头望去,就见盛修颐眉宇间噙了薄霜。

    对世子爷,蔷薇和东瑗身边的其他丫鬟一样,虽然不是胆颤心惊,却也从来不敢忤逆他。他一句话,蔷薇毫不犹豫道是,转身从内室里出去。

    他的话,比东瑗的话更好好用。

    东瑗穿鞋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也不喊丫鬟伺候,自己穿好了鞋。站起身望着盛修颐:“天和,以后这院子里的事,要不要都要问过你?”

    语气里带着几分强悍的诘问。

    她生气了。

    倘若说第一次他越过东瑗处理芸香,东瑗只是有些恼怒;这一次却真的有些难以容忍。

    他既不肯说范姨娘到底怎么回事,却又对范氏表现出异常的刻薄,甚至宁愿眼睁睁看着范氏死去。

    东瑗脑海里有些年头在转动。却又快速被她自己否定,她不敢相信自己想象出来的这些东西。可盛修颐的表现,一次次证实了东瑗的猜测。

    对此,她颇感不愉,甚至有些心烦气躁。

    盛修颐则直直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知道我没有此意。”

    东瑗唇角就挑了些许冷笑,道:“你既然没有此意,那么你不要插手。范姨娘的事,倘若我处置不当,你再来管,我并无异议。可你这样,叫我以后怎么做事?天和,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东瑗一开始语气强悍,可瞧着他清澈眸子里带了几分无奈的懊恼,东瑗的心又是一软。

    他是这个年代的士大夫,他所有的自尊不是东瑗能想象的。

    他心里的纠结与挣扎,也许比他表现出来的更加严重。

    也许后世的男人对那种事无所谓,而盛修颐却感到莫大的耻辱。这样的耻辱,令他在东瑗面前都无法开口,足见他心里的痛楚。

    东瑗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要求盛修颐对范姨娘宽容。

    她深吸一口气,又道:“天和,不管范姨娘如何,芸香已经送了出去。她现在寻死觅活,若是出了事,传了出去,咱们家清誉受损。天和,你只当不知道,我心中有数……”

    盛修颐错愕望着东瑗,显然对东瑗说那句“我心中有数”很是怀疑。他想了想,欲言又止,始终不知该说什么。

    对那件事,他讳莫如深,连提起半句都觉得难堪。

    东瑗就点点头,看着他,道:“范姨娘和芸香有些不堪,所以范姨娘舍不得芸香离开。你却不能容忍芸香留在范姨娘身边……天和,世间之大,这种事并非首例,我曾经也有耳闻。”

    盛修颐更是错愕。

    他险些就要问出谁家还有这种事发生,东瑗是从哪里听说的。

    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比起薛东瑗一个整日关在内宅的女子,他所见、所闻应该远远比东瑗知道的多。

    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兀自将眼底的惊讶遮掩,沉默须臾才道:“你说的不错。这等事,我已经看着兴平王的面子,对她一再容忍。上次那个春柳,我已经对她仁慈一次。这次,若是还不给她教训,我们府里岂不是要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原来这件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春柳,就是当初范姨娘到盛家时,兴平王送给她的陪嫁丫鬟。

    听说范姨娘和春柳曾经一处学弹唱。春柳出身官家,落魄后才被迫卖身为奴,不仅仅长得花容月貌,还学得满腹诗词,是那些歌姬里比较出色的。

    兴平王对春柳也是心仪已久。

    只是兴平王妃管得紧,兴平王得不到春柳。最后不知是何缘故,春柳就给了范姨娘做陪嫁,送到了盛家。

    而后,她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无缘无故被盛修颐撵走。

    撵走春柳,才把芸香从静摄院拨过去服侍范姨娘。

    范姨娘总说春柳不好,可却又时时提起她。这些话,都是最近东瑗才叫人打听出来的。

    现在看来,春柳被盛修颐撵出去的原因,已经一目了然。

    范姨娘和春柳的关系,已经超出了主仆。只要被外人知道,就会给盛家带来莫大的笑话,盛修颐不能容忍。

    他把春柳撵走,又从自己院子里最老实本分的丫鬟里挑选了芸香去服侍范姨娘,大约也是想防微杜渐。

    可范姨娘对盛修颐不上心,却芸香却有了感情。

    如今芸香要出嫁,她再也不像春柳被撵走的时候那样沉默不作为。她可能是觉得,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时常思念春柳。既然这样,还不如放手一搏,图个痛快。

    这样的痛快,在这个人言可畏的年代,盛家又是这等高门,是不可能给她的。

    “天和,交给我来办吧。”东瑗上前一步,捏了捏他的手,声音轻柔却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不管如何处理她,先请了太医来给她瞧瞧。她若是真的死了,又是一场风波。”

    盛修颐眸子变幻着,半晌没有开口。

    他还是不同意救活范姨娘。既然她要寻死,那是自作孽。她原本就不值得盛修颐救她。

    他甚至希望她死了,一了百了,不用替她遮掩。

    可转念一想,他的姨娘几人,陶姨娘送去庄子上,盛修颐没有打算再接她回来;倘若范姨娘再去世,旁人又该攻击他了。

    他现在是太子少师,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是帝师。他的地位一日日攀升,后背打击他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他也不想授人以柄。

    “天和,范姨娘是兴平王送给你的。”东瑗声音更加低柔,“如果将来和兴平王有了冲突,谁知道不是一次反击的利器?”

    盛修颐一愣。

    他看着东瑗,就见她美目里噙了几分狡黠。

    也许范姨娘留下来,对盛修颐有用;也许是块绊脚石。可薛东瑗想要的,就是让盛修颐和盛家尽量避免被人攻讦。

    她挖空了心思保证家宅的平静。

    盛修颐反握住东瑗的手,终于平静下来:“你去办吧。”

    而后,他去了小书房看书,等待东瑗回来。

    东瑗道是,带着蔷薇,去了范姨娘的院子。(未完待续)

第223节和睦

    东瑗去了范姨娘的院子,她把丫鬟们留在屋外,两人在屋里小述片刻,范姨娘的情绪稳定下来。

    太医连夜给她救治,她不算配合,却也不闹,安安静静吃药。

    再然后,她好似一块投入湖心的小石,掀起片刻涟漪后,归入了平静。

    除了东瑗屋里的和姨娘们小院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盛夫人甚至都没有听说。

    不过也瞒不住有心人的眼睛。

    二奶奶葛氏对这件事略有耳闻。

    没过几日,再跟盛夫人请安后,她和东瑗一起从元阳阁出来,就问东瑗:“大嫂,听说前几日你那里请了太医。是哪位姨娘不好了?”

    东瑗请太医,是说她自己有些积食,并未说姨娘不好。

    二奶奶这样问,可见心中有数。

    东瑗只得装糊涂,笑道:“二弟妹听错了,只是我略感不适,并没有谁不好。”

    她对二奶奶很客气。

    二奶奶没有在盛夫人面前问,而是单独出来后再问,东瑗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减轻不少。既然二奶奶愿意迈一小步,东瑗也愿意进一步。妯娌之间,难道非要你死我活么?

    做妯娌快两年,东瑗和二***关系一直比较生疏。

    虽然二奶奶有不是,东瑗难道就没有错?

    她也是有错的。

    任何人对于外来者都比较抵触。

    而东瑗这个外来者,从前为了在盛家站稳脚跟,费尽心思讨好盛夫人和盛修颐。避免元昌帝给她带来危机。她在讨好盛夫人的同时,取代了二奶奶葛氏在盛夫人心中的地位,甚至得到了比二奶奶葛氏更多的信任。

    二奶奶不喜她,也是人之常情。

    可东瑗从未为了改善她和二***关系而努力过。

    她从前自顾不暇。担惊受怕,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如今,难道还要任由妯娌关系继续恶化?

    二奶奶一改常态。没有在盛夫人屋子里当众挑刺,难道不是对东瑗的敬重?

    她有了一分敬重,东瑗愿意回敬三分。

    想着,心底的情愫被触动,东瑗笑容更添几分和软:“二弟妹,最近蕙姐儿的绣活做得如何?她还跟七弟妹学扎花么?”

    盛乐蕙曾经跟二房的七奶奶学扎花,东瑗是知道的。

    话题并没有冷却。而是从姨娘们身上转移到孩子身上,颇有几分拉家常的意味。

    二奶奶微微一愣。

    她记忆中的薛氏,永远是一张笑得无懈可击的脸,带着侯门千金的矜贵。二奶奶从薛氏进门第一天起,就不喜欢她。

    更多的。是嫉妒她。

    嫉妒她的身份,虽然她只是填房,却是镇显侯府最受疼爱的小姐。她是政治弄权下的牺牲品,否则依着她的容貌与身份,不可能嫁到盛家,给盛修颐做继室的。

    也嫉妒她的容貌。二奶奶见过的女子不算多,却从未见过像薛氏这样的佳丽。她的外貌,令人惊艳。二奶奶时常觉得她的好运气,来源于她外貌给人的好感。倘若她也是个平常人。她能得到这么多么?

    对于薛氏,二奶奶除了嫉妒、不平,还有种无法接近的自卑。

    而薛氏,在婆婆面前对二奶奶忍让,博得好名声,背后却也强势。二奶奶对她也心生敬畏。

    她有着显赫的娘家。又有婆婆的喜爱,公公的认可,丈夫的宠溺,让二奶奶感觉自己跟她不是同类之人。

    薛氏好似一直高高再上,让二奶奶望尘莫及。

    虽然她不肯承认。

    像这样转移话题,主动问起蕙姐儿,好似要跟二奶奶拉家常的事,薛氏从未做过。二奶奶不由心底警惕她的目的。

    二奶奶看了眼薛东瑗。

    看久了,也觉得她的容貌不会让人惊艳到窒息,却也是很漂亮。眉目精致如画,眼底有了一份温和的笑,透出几分亲昵。

    二奶奶又微愣,薛东瑗可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过。

    想着,她不免怀疑薛东瑗的动机。

    可耳边,莫名想起二爷的话:我只是通房生的,虽然养在母亲名下,将来和大哥、三弟同样分得家产。可爹爹不喜欢我,这是人尽皆知的。偌大的侯府,明面上的东西咱们能分到,暗地里还有多少好处,咱们永远都别想。

    你若是聪明,就好好孝顺娘、讨好大嫂,将来蕙姐儿也有个依靠。倘若你总是犯糊涂,娘和大嫂都不喜欢你,等到分家那日,咱们的日子也算到了尽头。我在爹爹手里,永远是不能翻身的,他是不会给我出头的机会。

    这么多年,你还看不出来么?爹爹恨我入骨。他恨我身份低微,却养在娘亲名下,占了嫡子的名分。我这样的身份,盛家你永远是不能掌权的。娘就算有心疼你,她还能为你你和爹爹起争执?

    你无故和薛氏争什么?争赢了,你能赢得整个盛家?不能,争赢了,只能在娘心里落下得理不饶人的印象;若是争输了,就得罪了大哥和薛氏。以后咱们分出去过,蕙姐儿出嫁后,既无兄弟依靠,又无权势娘家撑腰,还不是任人欺凌?

    就算为了蕙姐儿,你在薛氏面前服软又能如何?

    想着这些,二奶奶心里生出几分苦涩:二爷从前也想过和大哥争的,可看透了爹爹对他的厌恶后,二爷算是彻底放弃了。他不想再去贪恋什么,只想和大哥、三弟处理好关系。

    二爷都认命,二奶奶就更加只得认命。

    她今日问薛氏关于太医的话,不过是她隐约听到范姨娘勾引盛修颐不成,被薛氏禁足的闲话,想拿出去给薛氏添堵,看薛氏的笑话。

    她也想警告薛氏,不要以为盛府可以一手遮天,她薛氏做的事,二奶奶葛氏一清二楚,瞒不过二***眼睛!若是想要继续在婆婆面前装好人,就要在二奶奶面前规矩点。

    可想着,自己又觉得太无聊。虽然她不喜欢薛氏,但是这样的添堵和警告,能给她和薛氏的处境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完全不能,只会让薛氏不快,不会让薛氏低头。

    因为薛氏完全没有求和的立场。

    她已经高高超出了二***视线,她站在盛家的高处。她是世子夫人,将来的盛昌侯夫人,这点二奶奶永远无法改变。就算盛修颐现在暴毙,薛氏还有儿子,爵位永远留在大房,没有二爷和二***份。

    二则,她娘家显赫。她堂姐是皇后,胞妹是宠妃。就算她在盛家不如意,也可以分出去单过。也许将来封爵,只是皇后娘娘一句话而已。她的身份地位,二奶奶撼不动。

    真的也要认命么?任由薛氏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娃娃压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么?

    看着薛氏脸上的笑,二奶奶心思百转千回,最终,她放弃了自己挑刺的初衷,笑着回应东瑗:“是啊,蕙姐儿还跟七弟妹学扎花。要不,让她给大哥大嫂做双袜吧。她扎花虽然不及芸姐儿手巧,也是她的心意。”

    从开始的挑衅到现在的送礼,这样的转变让东瑗也吃了一惊。

    原来人都不希望身边总是藏着一个对自己充满敌视的人。

    只要你愿意主动一点示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至少她是这样看待二***。

    “蕙姐儿年纪小,给我们做袜就不必了,别累着孩子。”东瑗婉言拒绝,又笑道,“要是蕙姐儿能抽出空闲,能替诚哥儿做条帕子,我倒是感激。我定会留着,等诚哥儿长大了给他媳妇看,这是小时候二姐姐送给诚哥儿的。”

    家里的大人总会喜欢把孩子小时候意义重大的东西留着,留到孩子长大了追忆童年的美好。

    二奶奶听着东瑗这样说,不免动容。

    一句“二姐姐”让二奶奶心底的防线有所松动。

    蕙姐儿没有亲的兄弟姐妹,二奶奶和二爷百年后,蕙姐儿不是还要依靠堂兄弟们撑腰?

    薛氏愿意让蕙姐儿和诚哥儿亲近,二奶奶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与戒备,心底却松动些许。她爽快道:“行啊。我和蕙姐儿说说。”

    就这样,算是默许了。

    东瑗也会心一笑。

    两人说着话儿,就走到了分岔路口。二奶奶葛氏想去什么,问道:“大嫂,你如今积食好些了么?”

    “好多了,吃了几服药,早就没事。”东瑗笑着道。

    二奶奶颔首,说了几句要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带着她的丫鬟转身回了喜桂院。

    东瑗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挑了挑唇角微笑。

    蔷薇跟在东瑗身后,把她和二***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等二奶奶走后,她才上前几步,问东瑗:“大奶奶,您说二奶奶是什么意思?”

    东瑗笑道:“她知道我请了太医,自然要问候一番,这不是妯娌间应该的关心?”

    妯娌间应该的关心?

    蔷薇微愣。大奶奶和二奶奶不是一向不太和睦么?

    她想着,就见东瑗回眸,笑道:“蔷薇,我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好……”

    说罢,她也迈步回了静摄院。

    蔷薇缩了缩微寒的手,望着虬枝梢头金灿的阳光,的确今日天气不错。可这样的天气,每日都有,大奶奶怎么突然感叹天气特别好?

    大概是心情特别好吧?(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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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香介绍:
秋水丰神冰玉肤,等闲一笑国成芜,薛家九小姐艳冠京华。
可美丽是她最沉重的负担。
兢兢业业,只求衣香鬓影的繁华里,孑然独立。
衣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衣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衣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