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升官
东瑗端了醒酒汤,搁在盛修颐面前的炕几上,转身要走。
盛修颐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低笑道:“你喂我喝。”
东瑗不说话,挣扎着要起身。
盛修颐不放手,笑着箍住她。
“放手,不然怎么喂?”东瑗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盛修颐这才放了手。
东瑗倒也没有耍赖,端了醒酒汤,坐在他身边,用汤勺一勺一勺喂着他。她表情依旧清冷,低垂着眼帘不看盛修颐。
盛修颐就着她的手,把一碗醒酒汤喝了。而后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东瑗,自己端了茶水漱口。
东瑗喊了外间服侍的丫鬟把碗碟撤下去,重新上了热茶。而她自己,依旧回到梳妆台旁边的铺着墨绿色弹墨椅袱的太师椅上坐了,手里拿着盛修颐时常搁在枕边的书看。
盛修颐顿了顿,起身坐到她身边的太师椅上,托腮望着她。
东瑗眼睛不离书,依旧不理他。
“还生气呢?”他将她手里的书夺了,笑道,“睡觉吧。灯下看书,眼睛容易熬坏了。”
东瑗就放了书,起身上床。
盛修颐吹了烛火,拿了盏明角宫灯放在床的内侧,才放了幔帐。
他把见东瑗侧身背对他,就从她的身后搂住了她的腰肢,把自己的身子贴着她柔软的身躯。
东瑗一动不动。
若是平常,她是要喊热的。
“今日是我不对,闹得太过分……”盛修颐语气里并无愧意,似调情般低喃,轻咬她的耳垂,手摩挲着她腰肢的肌肤。隔着薄薄的中衣,他掌心的温度能渗透到东瑗身上。
东瑗依旧不说话。
盛修颐就舔舐她的后颈,或吮|吸,或轻咬,弄得东瑗身子微颤,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流窜。她终于忍不住要躲,盛修颐却紧紧圈住她,让她无处可逃。
“盛天和!”东瑗忍无可忍,低声怒道,“你再不放手,我这辈子不和你说话。”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没什么水平。思及此,东瑗更是气闷。
她着实想不出其他的狠话。
盛修颐果然停了下来。
东瑗一口气尚未舒出来,他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虽然瘦了很多,依旧很重,东瑗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挤出来,她顿感呼吸急促。
“阿瑗,你知道祖父今天和我说什么了?”他望着身下蹙眉的东瑗,眼眸深邃明亮,似天边的繁星般灼目。
“说了什么?”东瑗下意识反问。她也很想知道祖父要和盛修颐说什么话。
“祖父说,让我给太子做老师。”盛修颐俯身,在东瑗耳边喃喃道。
东瑗微愣。
她对历史不是很了解,却也略懂皮毛。从那些皮毛的知识里,东瑗知道古时的读书人,他们的最高理想并不是做皇帝,而是做帝师,代天传道,把自己的理念和知识传授给天子。
这是最读书人的最高嘉奖,甚至比中了状元还要高兴。
祖父让盛修颐做太子的老师,将来就是皇帝的老师。他可能会成为天子的近臣、宠臣,成为朝廷最实权者之一。
可盛修颐也是三皇子的舅舅。
大约只有祖父,才有这样的胆量和魄力,让盛修颐出任太子的老师吧。
“你答应了吗?”东瑗也顾不得生气,问他。
他道:“答应了。祖父对我说,我不仅仅是最好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说罢,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慨。
原来薛老侯爷是这样劝说盛修颐的。
东瑗想着他这些年的隐忍,终于可以一展宏图,既心酸也欢喜,忍不住伸手反搂住了他的腰,低喃道:“这样很好啊……”
盛修颐就笑,吻了吻她的面颊。
他而后问:“你还生气吗?”
东瑗又是一愣,才推他,从他身子底下滑了出去,滚到了床的内侧躺下,背对着他:“还气着呢。”
盛修颐忍不住笑,凑近她道:“你想要怎样出气?随你就行。只要别不和我说话…….”
东瑗自己也想笑。
可想起他在马车上做的那混账事,就忍住了。他说得对,夫妻间生气,不说话冷战并不利于解决问题。
她翻身坐起来,对盛修颐道:“你起来,坐好。”
盛修颐笑个不停,却听话坐了起来,盘腿坐在她对面,用手支着腿,托腮听着她说话。
东瑗正了脸色:“你严肃点!坐好了。”
盛修颐咳了咳,敛了笑意,端正坐着。可又忍不住,唇边有弧度轻扬。
“盛天和,你今日真混账。”东瑗严肃道,“你保证,下次不再犯浑,不再做出那等事!”
盛修颐故意问:“哪等事?”
东瑗气结,脸沉了下去,盛修颐才忙道:“好好好,我保证。下次不在马车上.......阿瑗,在马车上,你不快乐吗?”
他的声音越说越暧昧。
东瑗气的急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抓起手边的枕头就砸他:“你还说!认错会不会,认错会不会!”
“会,会!”盛修颐又是笑,抢下她手里的枕头,捉住了她纤柔的手腕,笑道,“好好说话。我认错,今日我混账。”
“永不再犯。”东瑗气哄哄补充道。
盛修颐坏笑:“永不再犯。”
东瑗瞧着他神态里有戏谑,又是气又是羞,脸涨得通红,道:“娘让人直接把马车赶到内院,心里是怎么想咱们的?我明日去给娘请安,怎么见人?这还是好的,我死咬牙不承认也能遮掩过去。倘若方才在门口时,娘非要喊我下车,我怎么办?娘和二弟妹看到我的样子,我还活不活了!”
说着,胸膛一阵气闷。
他倒是好了,图一时受用,惹得她不知该如何善后。事后,东瑗头发凌散,快到盛府门口时,自己穿了衣裳,急急绾了低髻,心里想了千万个借口,却也感觉都没有说服力。
别人一眼就会往那方面想啊。要是二奶奶或者婆婆一个狐疑的眼神,东瑗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当场脸红。她要是一脸红,什么都瞒不住。
到了盛府门口,她真想直接装死,也不敢下车。
结果,她真的装死了。
幸会婆婆体恤,马车直接到了静摄院门口,东瑗才松了一口气。那一刻,眼泪真的快要掉下来。
盛修颐平日里也挺有分寸的一个人,怎么今日就……
她越想,心里越气,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看着她欲哭的模样,娇软可人,盛修颐的心仿佛被击中。他懊恼起来,心里也真的有了悔意,将东瑗搂在怀里,低声哄她:“我错了阿瑗,以后不再犯浑。别哭…….”
东瑗原本也没打算哭。可他好不好的一句别哭,居然像催泪弹似的,她眼睛一涩,眼泪就止不住簌簌落下。
她狠狠捶了他几下,才倚在他怀里。
盛修颐伸手从床榻的锦盒里拿了帕子给她拭泪。
为何会在马车上那般失态?盛修颐回忆起来,当时他见东瑗吃了酒,脸色红润,唇色鲜艳,心里忍不住想吻吻她的唇,尝尝她的滋味。他就想吻她而已。
马车一开动,她一下子跌进了他的怀里,软若无骨的娇躯有阵阵幽香,刺激着盛修颐。他心里的欲|望那个瞬间才起来。
他的吻变得激烈。
她却不停挣扎,越是那样,越是勾火。他又是半醉之下,脑袋里是麻木的,除了想着她,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手碰触到她的肌肤,他的欲|念就变得无比强悍,再也不能被理智撼动。
后面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以后若是再犯呢?”东瑗抹了泪,抬眸问他。眼睛被泪水洗过,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似宝石般闪耀。
盛修颐身子里有股燥热在乱窜。
他喉结滚动,顿了顿才道:“任你处置。”
东瑗问:“可以跪洗衣板吗?”
盛修颐不解,回眸看她。
她就连带比划把洗衣板的段子说给他听。
盛修颐脸微黑,猛然将她压下:“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想什么呢?”
东瑗也觉得,这个年代的男人跪搓衣板不现实。她微微蹙眉,想了半晌,还是不知该如何处理他,盛修颐的唇就落了下来。
他的手又开始不规矩往她身上游走。
“你……你才保证过,你又这样!快放手。你还膝下有黄金呢,你说话不算数。”东瑗急得嗷嗷叫。
盛修颐口齿不清道:“这又不是马车上!”
东瑗:“……”
于是两刻钟后,东瑗喊了丫鬟进来服侍,去了净房沐浴。她全身都汗湿,累的骨头都软了。
回到床上,哪里还有力气生气?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没过几日,宫里便下了圣旨,盛修颐任太子少师,从二品官职。盛修颐原本只是个正五品的刑部郎中,倏然就升到了从二品,令人瞠目。
这不仅让盛昌侯和盛府震惊,亦让整个京都震惊。
自从盛贵妃娘娘无缘后位,盛昌侯又辞官,京都皆以为盛家就此垮了。盛修颐被任命为太子少师的消息一出,无疑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不管是高门望族还是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盛家,是不是死灰复燃了?
第195节斥退
八月的盛京,朝廷并无大事。
元昌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属于朝中机密。皇后娘娘怕太子年幼,朝臣人心不稳,元昌帝几次夜里吐血的话,只告诉了镇显侯薛老侯爷,旁人一概不知。
而街头巷尾谈论的,第一件事是太子开府,盛昌侯府的世子爷盛修颐成了太子少师,过了中秋节就开始为太子讲课。第二件是盛昌侯府的三爷盛修沐,和单国公府的七小姐单嘉玉开始说亲。
单夫人请了定远侯姚夫人做媒人。
门当户对的婚姻,盛、单两府跟定远侯府又都有姻亲关系,姚夫人乐得出力,往盛家走得也勤快。
盛修沐已经过了婚龄,他的堂弟们个个都成家立业了,他的婚事再也拖不起。有了合适的人家,盛夫人又亲眼见过单嘉玉,对单嘉玉的人品、容貌和家世都满意,自然是希望快些把这桩婚事落定。
而单府那边,单夫人薛氏虽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可单家在朝中并无人做官,在薛皇后母仪天下之前,单国公府算是落寞贵族。看惯了逢高踩低、趋炎附势的单国公府,对妹妹的婚事并不傲慢挑剔。他们仍是谨慎本分过日子,没有因得势而露出挑三拣四的嘴脸,对盛家的提亲答应得很快。
中秋一过,盛家就放了小定,盛修沐的婚期定在明年的三月初一。
对这桩婚事,盛修沐并不上心,他反应淡淡的。虽没有说不同意,却也看不出他的喜欢之情。
盛修沐的婚期定下后,盛昌侯同盛修颐商议,把盛昌侯府东北角的院落重新整理一番,盖了房子做盛修沐的新房。正好趁此机会,把盛乐钰那烧毁的院子也重整出来,挖一片池塘。
东瑗听说盛乐钰曾经的院子那里要做池塘。吃了一惊。
盛家那么多池塘呢…….
她倏然就想到不好的事,后背有些凉。
可能是她多心,盛修颐对这件事并未多言。只是猛然再提起盛乐钰,让他伤怀了好几日。
盛修沐和单嘉玉的婚事正是落定那天。盛家的五姑奶奶、文靖长公主的大儿媳妇回了盛家,进门便是冷着一张脸。
那日正好东瑗在盛夫人的元阳阁说话,二奶奶葛氏并盛乐芸、盛乐蕙在一旁凑趣,五姑奶奶回来也没有等门房上的人通禀,直接闯到了内院。
看到五姑奶奶进来,二奶奶葛氏有些心虚。
盛夫人微讶,对她这般无礼很是不快。却也不曾表露,笑着请她坐,吩咐丫鬟们上茶。
东瑗起身,把炕上的位置让给了五姑奶奶。
“大嫂,沐哥儿说亲的事,怎么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定了?”五姑奶开口也不拐弯抹角,冷声问盛夫人。架势很大。对盛夫人并不恭敬。
二奶奶葛氏垂了头。
东瑗看了眼五姑奶奶,见丫鬟端了描金托盘进来,就亲自上前。把汝窑描海棠huā的茶盏搁在五姑奶奶手边,请她喝茶。
盛夫人眼角挑了挑,压抑了心里的不快,笑容温和道:“阿柔,你这话叫嫂子怎么回你?侄儿说亲,还单单派人去和姑姑禀一声,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东瑗给一旁的盛乐芸和盛乐蕙使眼色,让两个孩子先出去。看盛夫人这口气,虽软软的,却并不打算让五姑奶奶。
两人吵起来。被孩子看到总归不尊重。
盛乐蕙比较聪颖,东瑗的眼色她一下子就领悟,起身拉了姐姐的手;盛乐芸反应慢些,但见盛乐蕙拉她,也明白过来,两个小人儿轻手轻脚从旁边退了出去。
五姑奶奶冷笑:“大嫂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您那外甥女是个什么身份。秦卫侯府为何要娶她,您心里不是跟明镜似的?您既答应了秦奕的婚事,自然明白和煦大公主的用意。您倒好,外甥女嫁了,就不声不响把沐哥儿的婚事定了,这不是过河拆桥?您让我以后怎么在和煦大公主面前做人?”
盛夫人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东瑗正想接话,外头丫鬟说侯爷回来了。
几个人忙起身,给盛昌侯行礼。
盛昌侯穿着天青色直裰,表情冷峻扫视众人一眼,这才让大家免礼。
大家重新坐了,盛夫人把位置让给了盛昌侯,自己坐在沿炕一排的楠木太师椅上。东瑗和二奶奶葛氏就往后挪了一个位置,坐在盛夫人下首。
盛昌侯问:“怎么回来了?”
对五姑***语气很冷淡。
五姑奶奶对盛昌侯也提不上敬重,冷哼一声,把方才对盛夫人说的话,又当着盛昌侯的面说了一遍。
东瑗和二奶奶心弦紧绷,怕盛昌侯发火。
盛昌侯却半晌没有做声。
五姑奶奶又道:“和煦大公主质问我,倘若不给个说法,他们家的二儿媳妇也不要的。”
丫鬟端了茶盏进来,轻轻搁在盛昌侯手边。
盛昌侯端起来,掀了杯盖,袅袅茶香四溢。他轻抿了一口,猛然将茶盏砸在地上,怒斥道:“茶都凉了!今日谁管茶水的?”
康妈妈忙上前,说了丫鬟的名字。
盛昌侯道:“拖下去打十板子,撵出去!”
康妈妈腿吓得发抖,忙道是,转身快步出去了。
东瑗和二奶奶坐着,大气都不敢出;盛夫人亦不言语,任由盛昌侯发落丫鬟。
砸了茶盏,盛昌侯才舒了口气,转颐看着五姑奶奶。目光鹰隼锋利,似厉风劈面灌来,五姑奶奶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而后又故作毫不畏惧和盛昌侯对视。可最终还是被盛昌侯的目光逼视得撇开了眼。
“你回去告诉卫国平,他的儿媳妇,休逐或者打杀,随他的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况且他的儿媳妇并不姓盛,和我们府里说不着。”盛昌侯冷冷收回了视线,对五姑奶奶道。
卫国平便是和煦大公主驸马、秦卫侯的名讳。
五姑奶奶明显没有想到盛昌侯会这样说话,脸色霎时紫涨,嘴唇翕合,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她愣了半天,才道:“二哥,你此话当真?”
盛夫人猛然抬头看了眼五姑奶奶,想说什么,却被盛昌侯严厉的眼眸扫过来,话就堵在喉咙里。
五姑奶奶一直叫盛昌侯为大哥,此处却喊二哥。东瑗心里微动,她想起去年来的那个大堂哥盛修辰。那时盛夫人就说,盛昌侯有个庶兄在徽州,早年死了。
盛夫人攥紧了手帕,灵机一动,对东瑗和二奶奶葛氏道:“你们妯娌去给你爹爹泡杯茶来。”
这是要把东瑗和二奶奶遣走。
东瑗和二奶奶正紧张,怕盛昌侯发火殃及池鱼,听到这话,妯娌俩连忙起身,去了外间。
“自然是当真!”两个儿媳妇走后,盛昌侯的表情更加严峻冷冽,猛然回头盯着五姑奶奶“当初是我们家求你去和煦大公主府提亲了吗?当初你说过娶奕姐儿的目的吗?我们府里哪里失言?”
五姑奶奶气的眼眸嘴唇哆嗦:“二哥,你这样黑白颠倒,不怕遭报应?”
盛昌侯猛击炕几,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我黑白颠倒?我哪句话不对,你先指出来,再说我黑白颠倒!”
五姑奶奶被他的气焰吓住,不由让炕上缩了缩,而后又想强撑着打起精神,却见盛昌侯慢悠悠转到了西北墙壁,把悬挂的一把玄铁宝剑取在手里。五姑奶奶大惊失色,猛然起身,躲到盛夫人身后,吼道:“盛文晖,你敢行凶!”
盛夫人也急了,忙上前欲拉盛昌侯。
盛昌侯并未拔剑,只是看着躲在椅背后的五姑奶奶冷笑:“没用的东西,色厉内荏,还敢到我家里来撒野!你欠管教!”
五姑***确是色厉内荏,见盛昌侯拿了剑,她脸上的怒色全消,只剩惧怕,惊恐望着盛昌侯:“你……你敢动手……..文靖长公主不会放过你…….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杀你?脏了我的地方!”盛昌侯将剑扔在一旁,冷冷笑道“滚回去!你是个什么畜生,敢到我府里和我夫人说话如此不客气?抬举你,把你嫁到文靖长公主府;不抬举你,你就跟那个死去的贱人的一样,给人做小老婆都不配!回去告诉和煦大公主,我盛文晖什么都不算,可是我儿子的亲事轮不到外人过问。滚不滚?”
“你…….你……”五姑奶奶听着盛昌侯骂得那么恶毒,脸都扭曲了,又怒又畏“当初你答应过什么!”
“答应过什么?”盛昌侯冷笑“答应过让你做我的妹妹,给你侯府小姐的尊贵,我何曾失言?我若是没有答应过,你这种下流种子能当着我的面和我说话?给我舔鞋底都不配!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还敢到盛昌侯府拿姑***款儿……”
说罢,他走到丢在地上的剑旁边,用脚踢了踢那剑:“还记得生你的那个贱人是怎么死的?”
五姑奶奶脚发软,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盛夫人也脸色苍白,这时才上前,对五姑奶奶道:“你快走吧………”
五姑奶奶踉踉跄跄奔了出去。
盛夫人看着她仓惶的背影,担忧看了眼盛昌侯:“侯爷,您怎么又提这茬?她要是说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196节赏赐
“说出去?”盛昌侯笑了笑,表情也缓和了些“她敢说出去,那不是自寻死路?要是让文靖长公主知道她只是个庶出的,固然我们家要受些埋怨,对她有什么好处?”
想到此处,盛昌侯眼眸里涌动凶戾:“从前念着贵妃娘娘,念着我在朝中的名声,次次忍让她,她倒是变本加厉!当年就该把他们杀绝,以绝后患!那个贱妇养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们都该死!”
盛昌侯并不算个君子,他骂人什么脏话都会说。
所以贱人、贱妇,他张口就骂,语气里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
思及往事,盛夫人放佛被烫了下,心尖一颤,忙把那凌乱恼人的记忆压下去。猩红毡帘外,两个儿媳妇低声喊了爹娘,要进来捧茶。
盛夫人坐回了炕上,喊了东瑗和二奶奶葛氏进来。
上好的龙井,有别样清冽,盛昌侯享受呷了一口。入喉甘醇,茶香绵长,他眉宇间有些许满意,微微颔首,脸色也缓和不少。不知是不是心态不同,他觉得今日的茶特别好喝,就随口问了句:“这茶你们谁沏的?”
二奶奶忙道:“是大嫂沏的。”她没敢看盛昌侯的脸色,不知他是怒是喜,却从方才的暴风骤雨里判断,公公此刻心情定是不佳。
她怕被连累,忙把东瑗推出去。
反正不曾撒谎,茶的确是大嫂沏的。
盛昌侯看了眼二儿媳妇,眉梢噙了几分冷笑。
东瑗同样不敢抬头。听到公公问,二奶奶葛氏又连忙回答,她的心也是一咯噔。盛昌侯的骂她领教过,可她不想当着二奶奶挨骂,就不由自主咬了唇。
“茶不错。”好半晌,盛昌侯才道,又问东瑗“你也爱喝茶?”
东瑗心就放了下来。恭敬道:“是。”
盛昌侯转颐问盛夫人:“上次雍宁伯送我的那些大红袍,收在哪里了?”
盛夫人见他还有心情问茶叶,便知道五姑奶奶带来的不快已经过去了一半,忙笑道:“在阁楼上。侯爷现在要喝?”
盛昌侯道:“你叫人寻出来。给颐哥儿媳妇吧。反正我不爱那味儿,白放着可惜。那是宫里赏下来的,南边进贡的东西,比外头买的好些。”
雍宁伯是太后娘娘的堂兄弟,从前爱在太好娘娘跟前讨巧。太好娘娘虽不信任他,没有给他官职,却也喜欢这个堂兄弟凑趣讨好。逗她开心。时常有好东西,贵妃娘娘们都赏不着的,雍宁伯倒是能弄到。
盛夫人、东瑗和二奶奶葛氏都吃了一惊。
盛夫人心里欢喜,忙叫人去寻出茶叶,给东瑗拿着。
盛昌侯不说给二奶奶葛氏,盛夫人亦不敢在这个当口提醒他。二奶奶葛氏顿时脸上讪讪的,尴尬立在一旁。
“你们都有事,回去吧。”等丫鬟们把装茶叶的锦盒寻出来交给东瑗。盛昌侯就不耐烦起来。
东瑗和二奶奶忙不迭退了出去。
走出元阳阁门前的抄手游廊,二奶奶葛氏往喜桂院去,勉强跟东瑗福了福身子。一脸不快的走了。
东瑗心思都在这茶叶上,没有顾忌二***感受。她捧着锦盒,既诧异又惊喜。她公公赏赐她东西呢,倘若是一年前,东瑗想都不敢想。
她泡茶并没有什么手艺,不过是普通的步骤。公公心情好,喝茶就觉得舒坦,所以认为是她泡茶好。
她看了一回,把锦盒给了蔷薇,去了桢园看诚哥儿。
已经六个月大的诚哥儿。抱着很沉手。他生下来,除了那次呛水后,一直无病无灾,能吃能睡,长得肉墩墩的,瞧着就喜欢。他又爱笑。很少哭,东瑗看着儿子,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她把诚哥儿抱到静摄院。
才那么点路,她发现自己后背有些出汗。
诚哥儿真的好重啊。
母子俩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玩,东瑗拿着个手摇小鼓,逗诚哥儿爬。让他自己多爬爬,只当锻炼身体。
诚哥儿就咯咯笑,追着东瑗的手摇鼓,母子俩在东次间炕上爬得欢快。
盛修颐从太子府回来,走到檐下回廊时,就听到他们母子的笑声。他不由也微扬唇角,跟着笑起来。
诚哥儿看到父亲进来,不追东瑗的手鼓玩了,爬向盛修颐。
盛修颐就要抱他。
东瑗丢了手鼓,把诚哥儿拽住,抱在怀里,对盛修颐道:“你先去更衣吧。”她怕盛修颐从外头回来,身上带了脏灰尘,被诚哥儿蹭到身上。
小孩子的抵抗力不如大人,容易感染细菌。
盛修颐笑了笑,转身去了净房洗漱。
罗妈妈和橘红、蔷薇等人便在一旁抿唇笑。
东瑗看在眼里,问罗妈妈:“你们笑什么?”
罗妈妈看了眼净房的方向,悄声对东瑗道:“昨日还听这院子里的老人说,咱世子爷变了不少呢。从前回来就是冷着一张脸。如今回来看见您和诚哥儿,总是一张笑脸。您瞧,可不是么?”
东瑗也觉得,盛修颐如今越来越…….开朗。
用开朗来形容成年的男人,有些怪。东瑗沉思须臾,才想到一个更加贴切的形容:盛修颐越来越放纵自己的感情了。
他从前事事克制,压抑自己的好恶、性格甚至能力。如今,他放佛放开了拳脚,亦不故作冷漠。
他甚至敢在马车上…….
东瑗脸上一阵热浪蓬上来。
看到东瑗垂首不语,罗妈妈等人又是笑。
盛修颐更衣出来,把诚哥儿抱在怀里,笑着对东瑗道:“他又重了。”而后低声跟东瑗耳语“她们又拿你取笑?”
他进来的时候,看到罗妈妈等人在笑,而东瑗微微垂首。盛修颐知道罗妈妈等人是东瑗从小身边服侍的。东瑗待她们没有主子的款儿,他撞见过好几次橘红和罗妈妈等人拿东瑗说笑。
盛修颐是从徽州乡绅人家出来的,对规矩向来没有那么苛刻。他觉得规矩是为了让主子活得更轻松。假如贴身服侍的愿意亲近主子,又有分寸,时常开点玩笑不值什么。
他不以为忤。
东瑗暗啐他,转而去逗诚哥儿。
“呀呀…….”东瑗拉着诚哥儿的小手时,诚哥儿突然道。
东瑗愣住,紧张问盛修颐:“他是不是叫娘娘?”
盛修颐也是头一次听到诚哥儿吐言,他没有听清。
东瑗见他反应懵懂,还不如自己,又问旁边的罗妈妈等人,诚哥儿是不是叫娘了。
大家都没有听清。
“诚哥儿,你是不是喊娘娘?你再叫啊。”东瑗拉着儿子的小手,哄着他叫“叫娘,叫娘……”
娘这个字好拗口,她真想教诚哥儿叫妈妈。妈妈容易发音。
可想着盛修颐会说她匪夷所思,她的念头就打住了。
盛修颐、罗妈妈、橘红和蔷薇也盯着诚哥儿。
诚哥儿好奇看着东瑗,又转头去看父亲和罗妈妈等人,咯咯笑起来,再也不说话了。
东瑗很失望。
罗妈妈安慰她:“想必是听差了。孩子开口说话,最少**个月,咱们诚哥儿才六个多月呢。您也太心急了。”
东瑗撇撇嘴。
逗弄了一会儿诚哥儿,诚哥儿饿了,盛修颐才把孩子给了乳娘。
到了晚饭的时辰,罗妈妈和蔷薇在一旁摆筷服侍,东瑗就把今日五姑奶奶大闹、盛昌侯赏赐她茶叶的话,都告诉了盛修颐。
“爹爹头次赏我东西,还说我泡茶好喝呢。”东瑗甜甜笑道,眼波潋滟妩媚。她虽然说了五姑***事,却把话题岔开,不再多提五姑奶奶。
盛修颐心头一动,也笑起来,用筷子头点她的鼻端:“不就是赏你点茶叶?看你喜欢的,饭也不好好吃了。”
口吻像说孩子似的。
东瑗不依,辩道:“难得嘛!我进府里都一年多了,若是不论月子里送的乌鸡,这茶叶还是第一次赏我东西啊。东西虽不说值什么,这份情难得呀。”
然后对蔷薇道“你等会儿把那茶叶分开,给二奶奶送一半去。”
盛修颐问;“当时她也在跟前,爹爹没有赏她?”
东瑗摇头,道:“当时五姑奶奶才走,爹爹正生气呢。他问茶是谁沏的,二弟妹连忙说是我。在这之前,爹爹把泡茶的丫鬟打十杖,撵出去了呢。二弟妹急着摘清,爹爹大约是因为这个,才没有一并赏她。爹爹的心情谁也摸不透,我和娘都没敢多嘴。”
盛修颐听到二奶奶葛氏出了事就把东瑗推出去的话,眼眸微沉,继而才笑:“不过是点茶叶。你再叫人送去,她还以为你诚心恶心她。算了,你留着自己喝吧。”
东瑗笑道:“她怎么想是她的事。不过是点茶叶,她要是真恶心,以后咱们妯娌间也别处了。”
盛修颐看了眼自信又大度的妻子,心里充盈着暖意,他笑了笑,放了碗,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东瑗蹙眉:“哎呀,你端碗的手又没洗,油沾到我头发上了…….”
盛修颐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无油渍,但是很不服气的往自己衣裳上使劲揩了揩,摊给东瑗看:“已经没油了。”然后端起碗,若无事情吃了起来。
东瑗看着他的动作,瞠目结舌。
怎么觉得这样的盛修颐有些痞气?
而一旁服侍的罗妈妈和蔷薇想笑又不敢笑,两人憋得要死。(未完待续)
第197节补偿(1)
吃了饭,诚哥儿也睡了,乳娘和丫鬟们把诚哥儿抱回了桢园,东瑗和盛修颐亦躺下歇了。
东瑗睡意不足,盛修颐拿着本书斜靠在引枕上看着,帐内有光线,东瑗更加睡不着。
她翻了身,问盛修颐:“这几天教太子念书,吃力么?”
盛修颐轻笑:“太子很聪明,也好学,从前请的先生都是博学鸿儒,他一肚子学问。很容易教。”
他说的很轻松,东瑗却觉得不会那么容易。
学生一肚子学问,对先生往往更加苛刻。先生若是不如学生,学生别说敬重先生,只怕先生饭碗不保。
盛修颐的语气里不像是强撑,那么他果然是能震住太子了。
淡淡灯火中,东瑗望着他的侧颜没有挪眼。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他长胖了些,脸色也恢复了从前的模样,下巴曲线坚毅完美,眼睛明亮,是个很英俊的男子。
从新婚最初的相互试探,到如今的自在相处,时间仿佛在细水长流中不知不知消磨。
她微微笑了笑。
盛修颐放了书,回眸问她笑什么,东瑗就侧身不理他。盛修颐一边看书,手不老实在她后背轻轻摩挲着。
东瑗被他弄得有些身子酥麻,就转身对着他,把他的手抱在怀里,不准他的手臂乱动。
“天和,五姑奶奶跟爹娘到底结了什么仇怨?”东瑗轻声问盛修颐。东瑗一直对五姑奶奶很好奇的:是什么样的妹子,可以在兄嫂面前如此嚣张?
盛家不是盛昌侯撑起来的吗?
嫁出去的姑奶奶,不都依靠娘家势力才能在婆家昂首挺胸吗?离了娘家的支撑,婆家也不会高看她吧?
盛修颐听到东瑗这样问,看着她清湛的眸子里带着疑惑,他微微顿了顿。才道:“她是我祖父的姨娘生的……”
东瑗更是错愕。
一个庶出的女儿,能嫁到文靖长公主府,绝对是靠了盛昌侯府的势力。她是依仗盛昌侯,才谋取今日的地位,应该敬重盛昌侯才对。就算是嫡妹。有盛昌侯这样权势的哥哥。也会畏惧,何况五姑奶奶还是个庶妹。
“她和大伯都是祖父的夏姨娘生的。”盛修颐提起他们。口吻平淡,而后想起盛家谁也没在东瑗面前提过大伯父,就特意解释。“在徽州老家。咱们还有个大伯。他早年死了,留下大伯母和大堂兄…….”
“我知道。”东瑗道,“大堂兄去年来过。”
她把去年盛修颐去了西北期间,盛修辰来京报丧、三爷去送葬等话。都告诉了盛修颐。
“大堂兄来过?”盛修颐问。
东瑗颔首,道:“……爹爹好像不高兴。大堂兄也没有多留。见了爹爹就又匆匆回去了。过了两个月,大伯母没了,是三弟回去送的。”
盛修颐眼眸里闪过几缕莫辩神色,看不出喜悲。他道:“大伯母人很好,她比娘大不了两岁,竟然走的这么早。”
东瑗不知该如何接腔。
盛修颐倒也没有太多的感叹,继续说五姑奶奶:“我们北上的时候,夏姨娘正好去世,大伯身子骨不好,他们一家人便留下来守祖坟,五姑姑跟着我们来到了京城。”
虽不忍心丢下祖父的血脉,却也没必要把庶妹认成嫡妹吧?
“五姑奶奶手里捏着爹爹的把柄?”东瑗小心翼翼问道。
她想起当初嫁到盛家时,打听到盛家的仆人都留在徽州,只有盛夫人身边得力的康妈妈带着同来。那么,盛家在徽州自然是发生了不光彩的事。
而五姑奶奶这般蛮横,难道不是手里捏了把柄?
盛修颐沉思须臾,看着妻子白玉似的面颊,想着她的种种,心里对她也放心,盛家的事,虽说不够体面,却也应该让她知晓,毕竟她是盛家的人。
对盛家,薛东瑗从未有过二心。
“不算把柄。”盛修颐缓缓道,“五姑***生母夏姨娘是爹爹杀的……”
东瑗愣住,难以置信望着盛修颐。见他眼眸平静,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她倏然就明白过来。
这还不算把柄啊?
在君主人治的社会,杀人罪可大可小。盛昌侯那时应该是刚刚显达,朝中根基不稳,他不能授人以柄,使自己地位不稳。
杀了夏姨娘,把夏姨娘的女儿认成自己的胞妹,替她谋个前程,这大约就是盛昌侯当年和五姑***约定吧?
怪不到五姑奶奶对盛昌侯和盛夫人那般不恭敬,时常挑刺。
谁能对自己的杀母仇人有好感?
盛昌侯也狠,把她嫁入高门,让她嘴巴闭紧,不敢提夏姨娘的事。
五姑奶奶倘若想在文靖长公主府混下去,想在京都上流社会的贵妇里有头有脸,她自己是庶出的身份,就不敢泄露出去。只要夏姨娘的事暴露出来,盛昌侯固然要受到政敌的弹劾,甚至被问罪。
可五姑***人生就全部毁了,她会被婆家嫌弃,亦会成为京城的笑话。
随着盛昌侯地位越来越牢固,在朝中势力越来越大,五姑奶奶就更加不敢说。她说了,是把自己推入火坑;而获得权势的盛昌侯却可能不受影响。
盛昌侯把五姑奶奶放在高处,让她过上她从前奢望却不可得的生活。名声、地位成了让她缄口的法器。
五姑奶奶也是作茧自缚。
如今盛昌侯辞官在家,盛贵妃娘娘亦无望后外,盛家再也不怕那些陈年旧事,所以今日盛昌侯才敢骂五姑奶奶,不怕惹急她吧?
也是因为这件事,盛家上京不敢带曾经的下人?
盛老太爷的夏姨娘是怎么死的,绝对不会闹得徽州老家阖府皆知。家里的下人们并不清楚情况,却难免有刁钻的仆人捕风捉影的。要是被盛昌侯的政敌利用,泄露出去,对盛昌侯和盛贵妃娘娘都不利。所以干脆全部留在徽州。以绝后患。
一句“乡下使唤的下人,不好带入侯府”,就可以光明正大解释为何不带下人上京这件事了。
只是,盛昌侯为何要杀他父亲的姨娘?
是因为夏姨娘和祖母置气,盛昌侯替母亲不平?
东瑗心里百转千回。问盛修颐:“为何杀人?”
盛修颐已经开口说了前话。自然是想和盘托出,东瑗才问的干脆。
“一些流言蜚语。”盛修颐叹气。“祖父在世的时候,对生了庶长子的夏姨娘不错。他临终前,怕将来儿子们分家不公。又怕大伯会被爹爹欺负。留了些田产给夏姨娘。祖父去世三年后,祖母才知道这件事,找了夏姨娘来问,要回收这些田产。放在公中,将来爹爹他们兄弟平分。夏姨娘撒泼。同祖母争执,两人起了冲突。祖母要把夏姨娘关在柴房,夏姨娘不饶,就推了祖母一把。祖母当时就跌在桌角,把头磕破了……”
这种过度宠妾的下场。
东瑗没有出声,静静听着盛修颐说往事。
“……祖母原本身子就不好,时常生病,大夫早就说过她挨不过那年冬天。被夏姨娘推得磕破了头,也就病倒了。而后反反复复的,两个月后病逝了。”盛修颐说起他的祖母,感情也很平淡,“那时不像现在这么太平,西北常有战事,爹爹恰逢打仗,无法分身回来替祖母守孝。祖母病逝一年后,爹爹才从西北回来。因他战功显赫,陛下免了他的丁忧,还封侯赐府。爹爹回来后,原本也没事,可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祖母临终前被夏姨娘推了一把。他对夏姨娘和大哥一向不喜,听说这话,也不问旁人,提了剑就去杀夏姨娘。”
东瑗不由心口一紧。
“夏姨娘也年纪大了,哪里见过这阵势?见爹爹凶神恶煞提着剑进来,吓得昏死过来。爹爹不解气,上次刺了两剑…….”盛修颐道,“虽说夏姨娘有谋杀主母之嫌,可爹爹不报官不立案,私下杀人,犯了大忌。娘闻讯赶过去,爹爹正要去杀大伯…….”
东瑗不由抓紧了盛修颐的手。
早年去世的大伯,原来也是被盛昌侯杀了?
杀个姨娘可能不算大罪。这个年代,姨娘的地位比家里的仆妇高不了多少。况且夏姨娘还有谋杀主母的嫌疑呢。
可杀庶兄,这定是要被弹劾处置的。
“…….娘和大伯母拦着,娘又哭得厉害,爹爹倒也清醒不少,就没有动手,只是砍了大伯一条腿。”盛修颐叹了口气。
从战场上归来不久的盛昌侯,对杀人这等事,大约是麻木的吧?
他处理事情的法子,居然这样简单粗暴。
“爹爹杀了夏姨娘,又砍了大伯一条腿,大伯能甘心么?”东瑗问盛修颐。
最后这件事瞒了下来,盛昌侯大约也是给了大伯好处的。
是什么好处?
东瑗想起当初她怀诚哥儿的时候,盛夫人说起自己怀孕的往事,只说了贵妃娘娘、盛修颐和盛修沐,却没有提最小的嫡女、进宫去做了婕妤的盛修琪。
东瑗当时有些惊讶,现在猛然明白过来:既然把庶妹变成侯府的小姐,大伯会不会也想自己孩子有个好前程,所以把女儿送到盛昌侯府做嫡出小姐?
可又说不通啊。
三爷盛修沐是到了京城才出生的,盛修琪却比盛修沐小两岁。
当年出事的时候,盛修琪尚未出世呢。
盛昌侯绝对不是那种能接受大伯三番两次敲诈的人啊。倘若大伯想再次敲诈,下场大约只有个死吧……下一更晚一点哒~~未完待续)
第198节补偿(2)
“自然不甘心。”盛修颐微叹,却想起什么来,语气一顿。
怎么好好的跟她说起这些陈年往事?
是怎么开头的呢?
东瑗见他顿住,听了一半的话搁在那里,心里痒痒难受,期盼望着他,希望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怎么不甘心的?”东瑗见他犹豫,她心里想到了盛婕妤盛修琪,她直接问,“大伯的不甘心,是进宫的婕妤娘娘吗?”
盛修颐抬眸看了妻子一眼,她的话让盛修颐很吃惊,她怎么知道盛修琪不是盛夫人亲生的?
东瑗笑了笑:“我显怀的时候,吐得难受,娘就跟我说,当初她怀贵妃娘娘、你和三爷时,也不好受。娘没有提婕妤娘娘。我知道二爷是通房生的,家里若是有人意外,就只剩下婕妤娘娘了。”
盛修琪跟薛家的十二姑娘薛东姝是同一日进宫的,薛东姝已诞下公主,盛修琪却没有半点消息。听说皇帝只在她宫里歇了一夜,而后再也没去过。
盛昌侯对盛婕妤也不关心,盛夫人也淡淡的。她是死是活,在宫里过得怎样,盛家的人很少提起。
盛修颐微笑,心里暗赞她心思缜密。东瑗说这话,说明她对盛家的事也很好奇,可是她从来不乱问。今日盛修颐主动交代,她才趁机问个明白。
家里的事,她总要知道,将来盛昌侯府的内宅,都要交到她手里呢。
盛修颐心里的不适也放下了,索性说个明白:“出事的时候。三弟都没有出世,何况婕妤娘娘,她比三弟还小两岁。是二弟……”
东瑗眼睛瞪得老圆。
二爷……难道不是通房生的,而是大伯的儿子?
“……爹爹和大伯、大伯母商议好了。把三岁的海哥儿给爹爹做儿子,说是爹爹的嫡子。将来爹爹替海哥儿谋个好前程,三弟没有出世。侯府的家业海哥儿要跟我平分。
五姑奶奶也认作爹爹的嫡妹,嫁到高门大户人家,享受荣华富贵。大伯是庶子,他不爱读书,年纪又大,再去立军功也来不及。他一辈子不可能再也出息了,能给他儿子和妹妹谋个前程。他也同意。
大伯只有两个儿子,大堂兄年纪太大,也懂事了;海哥儿虽然三岁,却不太记得事,从小又是一个院子里长大。他只对自己的乳娘熟悉,大伯母和我娘哪个是他亲娘,他自己也糊里糊涂的。
大伯的条件,爹爹都答应了。爹爹的条件是,除了这些事不能说出去,另外便是夏姨娘的牌位不能立在盛家祖祠里。”盛修颐缓慢道来。
东瑗努力消化着这个事实:二爷不是通房的儿子,而是盛修颐的堂弟。她错愕问道:“既说是嫡子,怎么又说是通房生的,养在娘名下?”
“爹爹是那种受制于人的吗?”盛修颐道。“回了盛京,他怎么想都不痛快。最后不顾娘和五姑***反对,只说二弟是通房生的,养在娘名下,将来的家产,照样和嫡子平分。娘到了盛京。生了沐哥儿,爹爹就更加不愿意海哥儿养在咱们家了。”
盛修颐的意思就是,盛昌侯对二爷并不好。
盛夫人倒也对二奶奶不错。
既然是约定,不管二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名声,将来分家的时候,盛昌侯定要给二爷一笔家业的。
盛昌侯是不是特别不愿意?
“那婕妤娘娘呢?她不是大伯的女儿?”东瑗问,“她是谁的女儿?”
“她是大伯的女儿。”盛修颐道,“爹爹不是说,不准夏姨娘的牌位进盛家的祖祠吗?大伯原本是答应的,可听说爹爹居然把二弟认作通房生的庶子,他心里也恼火。他把夏姨娘的牌位放在祖祠不说,还放在祖父的众姨娘之首。祖父还有个贵妾呢,夏姨娘虽生了庶长子,却也没资格陪在祖母之下,众妾之上。
我们到了盛京的第三年,黄河决堤,爹爹去芜湖征粮赈灾。灾情稳定后,爹爹听说老家的祖坟也被连绵的大雨浸泡,好几处的墓碑倒了。虽说有守陵人和大伯在老家,他还是不放心,就借机回了趟老家。
大伯也没有想到他突然回来,都来不及收了夏姨娘的牌位。爹爹看到夏姨娘的牌位搁在祖祠,还摆了那么高的位置,一气之下,徒手就抽大伯。大伯身子文弱,又被爹爹砍断了一条腿,三年来身子越发不好,哪里经得住爹爹的拳脚?就被爹爹当场打得断了气。”
东瑗微微阖眼。
她只当盛昌侯脾气暴躁。
和他徒手杀人相比,他现在的性格真的是好了不少啊。
“大伯母刚刚生了琪姐儿。大伯死了,她也没有怨,只是哀求父亲,把琪姐儿也带走,给她也谋个前程,她保证缄口不提大伯的死因,亦不告状。大伯没了,孩子留在老家,将来也没有出息。大伯母只留下大哥守着老宅,免得断了大伯的香火。爹爹把琪姐儿就带了回来,说是娘新生的女儿。家里佣人谁敢乱说话,都被打死或撵了卖了。后来,也没人敢提闲话。”
东瑗静静听着,帐内的那盏明角灯却渐渐黯了下去。
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放佛跨越了一个时空。
她心里想的,不是盛家那个宠妾的祖父,嚣张的夏姨娘,贪婪的五姑奶奶,无知无畏的大伯,狠心把孩子给旁人的大伯母,以及幼小不知事无辜的二爷盛修海和盛婕妤修琪,而是她和盛家。
她终于知道了盛家最大的秘密。
东瑗不喜欢旁人的秘密,因为保守秘密是件很辛苦的事。这种辛苦,来自倾诉秘密的那个人对自己的不放心。
有些人一时倾诉秘密,可能只是心态作祟,并不是她认为你是最合适倾听的人。等她过了那种冲动,她首先对你不放心。只要有人巧合的提起那件事,她第一个就会怀疑你把秘密泄露出去。
也许,信任就这样被消磨。
可她对盛修颐说的这个秘密,并没有这种负担感。她只是觉得欣慰,盛家的全部,她终于可以试着抓在手里,只有她有这个本事。
因为她的男人,愿意把盛家的一切都交给她,包括尘封的不堪记忆。
东瑗道:“爹爹对二爷和婕妤娘娘都不太喜欢,五姑奶奶也不喜欢爹爹和娘,原来是这么一段往事。上次大伯母去世,爹爹让三爷去送葬,却没有让二爷去,只怕也是爹爹不同意。”
盛修颐把灯熄了,帐内一片晦暗,他把妻子抱在怀里,两人躺下,吻了吻她的面颊,低声道:“这个世上,用一样东西换取另外一样东西,总有得失。当初选择了把二弟给爹爹,现在却要二弟回去送葬,就是失言。爹爹的做法虽然绝情了些,可二弟回了老家,又逢大伯母去世,倘若旁人挑拨再三,咱们家里也不得安宁。有时候原则就是原则,心软并不是仁慈,而是动乱的开始。爹爹是浴血战场上爬过的人,他的一生看似不讲情面,冷漠无情,殊不知他替我们省了多少事。”
旁的事东瑗没有具体的感受,可家里的仆妇们在盛昌侯的高压统治下不敢雷池半步,让东瑗接管家务的时候很省力。
她从前还觉得盛昌侯的高压统治太过于残酷,现在却觉得,他把恶名声承担了下去,让妻子和儿媳妇管家时轻松不少。
东瑗到底还是见识浅薄了些。
对那个冷酷又暴躁的公公,在盛修颐几句话的点拨之下,东瑗遽然有了敬佩与欣赏,不再是单纯的畏惧。
“爹爹是个很好的人。”东瑗笑起来,“天和,你老实说,你从前怨过爹爹么?”
她想起盛修颐从前那些日子的隐忍蛰伏,明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却要装成用材,籍籍无名。热血年少的时候,应该怨恨过吧?
“我不花时间去怨恨。”盛修颐徐徐道,“我只花时间去准备。准备好,让自己更有把握,总有转瞬即逝的机会。爹爹没什么不好,他从前很爱惜权势和地位罢了。谁都有缺点,有时候无意间为了自己的理想损害他人的利益,谁都有过。阿瑗,你和我,我们都是有缺点不完整的人。我们也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甚至为了这些去牺牲旁人…….我们牺牲旁人时理所当然,被牺牲时却怨恨不平?至少我不曾如此……”
东瑗就想起了陶姨娘。
她为了爱情,难道不是牺牲了妾室们的机会?
她从前觉得自己很豁达,可盛修颐的豁达,却是站在更高的高度。东瑗仰望着他,被他带入了更广阔的天地。
心豁达,世间的路才会更加平坦。
东瑗紧紧搂住盛修颐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喃喃道:“天和,我居然遇着你…….我头一次遇着像你这样的人。我的祖父、祖母也很好,可你是个更加不同的人。”
站在同样的高度,却是不同的方向,让东瑗领略了世间不同的风景。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却没什么不同的地方。”东瑗想着,懊恼的低喃。
盛修颐听在耳里,忍不住哈哈大笑。未完待续)
第199节 恭贺(1)
盛家三爷盛修沐定亲,原本是件喜事。
可在和煦大公主和东瑗继母杨氏的吵闹下,喜事变得令人有些郁闷。
盛家五姑奶奶被盛昌侯吓了一顿,回到府里又觉得憋气。她是不敢再去盛家闹事了,闹起来盛昌侯固然不好看,往事也可能被翻出来,可五姑奶奶自己,却要承受最大的非议与冷眼。
她并非嫡女呢。
她心里存了恶气,不敢去招惹盛昌侯府,却在和煦大公主面前添油加醋,把盛家的傲慢和骗婚夸大其词。
和煦大公主对五姑***话深信不疑,气急败坏,不顾皇家体面,亲自上门讨说法。
盛昌侯倒不敢骂和煦大公主。他任由和煦大公主信口雌黄、颠倒是非,半句不曾还嘴。等和煦大公主走后,他却跑去皇宫,到皇帝面前控诉和煦大公主对他的不敬,要求皇帝把他调去皇陵服侍太后娘娘。
盛昌侯爽快辞官,元昌帝对他颇为感激。听到和煦大公主去老臣家里闹事,盛昌侯又来控诉,意思是人走茶凉,他现在没了官职,被公主欺负。
这还了得!
盛昌侯虽然辞官,可朝中还有些势力。倘若元昌帝撒手人寰,盛昌侯复起,元昌帝的儿子不又是受制于人?
元昌帝对没脑子的和煦大公主恨得牙痒痒,当即遣了内侍,传圣旨责骂和煦大公主,骂她丢了皇家威仪,没有公主的度量。最后处罚她赔偿三千亩良田给盛昌侯,算作赔罪,而和煦大公主自己,则被圣旨禁足半年。
和煦大公主一听陛下圣旨骂她没了公主威仪,吓得昏死过去。这不会是要夺了她的公主封号吧?
得知没有夺封号,只是让她向盛昌侯赔罪,她也松了口气,三千亩良田痛快的给了。
可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京城。和煦大公主也成了京城的笑话。
盛昌侯气也出了,三千亩良田也到手了,心里很爽。
那几日,东瑗晨昏定省时总能遇着他。他对东瑗也和气不少。还叫了乳娘把诚哥儿抱给他瞧瞧。
两道剑眉舒展开,脸上竟然有淡淡笑意。
东瑗进门第一日见过盛昌侯的笑。他的笑,只有在需要敷衍的场合才会用。在后院,盛昌侯永远都是一张冷脸,叫人瞧着就畏惧。
如今,他真的面容含笑。
不仅仅是家里的儿子、媳妇诧异,就是跟他生活了三十几年的盛夫人也错愕不已。
不过是让和煦大公主吃了点亏。至于这么高兴吗?
盛修颐跟东瑗说:“爹爹退了下来,心里憋得慌。这次总算让他出了口气,心情愉悦是难免的。他这口气,不仅仅是把和煦大公主弄得狼狈,也是把被迫辞官的怨气驱散了些。”
东瑗笑得不行,问:“老小孩,越老越像小孩,是不是这个意思?”
盛修颐也笑。
和煦大公主想把女儿嫁给沐恩伯。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可并不影响东瑗继母薛五夫人犯浑。
东瑗的大伯母荣氏想着替十二妹薛东琳保媒,却被五夫人杨氏和杨家搅合得颜面尽失。
薛老夫人身子也一日日不好。
所以五房的事。家里再也不管,任由五夫人杨氏自己去折腾。五夫人虽看好盛家,无奈盛家不买账,不肯求亲,她只好另觅佳婿。
哪里知道,薛十二小姐爱慕自己的九姐夫,甚至当众嚷出“盛郎”这话,早已传遍了京都。
稍微有点家底的,都不愿意娶薛十二小姐,怕丢人现眼;家底薄弱的。五夫人又看不上。挑来挑去,直到盛家三爷婚事落定,薛家十二小姐还是无人问津。
五夫人心里气不过,听说是大夫人替盛家三爷做媒的,为盛家三爷和单家七小姐牵了红线,五夫人以为大夫人故意为难她。
她丝毫不忌惮大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生母。上门去就哭起来:“……自己的侄女大嫂不操心,反而为了外人劳心劳力。我知道大嫂不喜我,却也不该报在孩子身上。大嫂明知琳姐儿和沐恩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却故意把单家七小姐说给沐恩伯。难道单七小姐比自己的亲侄女要亲厚吗?”
大夫人气的心肝脾胃都疼。
哪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大夫人觉得和五夫人这样的人去争辩,降低自己的格调。她只是冷哼着站起身,看着五夫人道:“五弟妹说话,先从心里过过。我这里也忙,五弟妹以后没事,就不要过来逛了。”
五夫人脸顿时紫涨。
大夫人身边的容妈妈更加不客气,等大夫人走后,让丫鬟收了五夫人跟前的茶盏,非常直白的赶人走。
五夫人当即哭闹起来。
她不仅哭闹,还在府里四处宣扬大夫人如何仗势欺人,把大夫人说的恶毒凶狠,现在借了皇后娘娘的势,为非作歹。
好在大夫人向来公私分明,为人宽厚,虽在府里管家,却从不谋私利。办事干脆,行事又赏罚得当,家里的下人没有不服的;妯娌里面,谁有个难事,大夫人也处处帮衬;妯娌之间偶尔不和,大夫人念着自己是大嫂,能让就让些,几个妯娌也服她。
反而五夫人不着调的性子阖府皆知。
她出来哭诉,没有得到同情,反而替大夫人聚了人气。家里有头有脸的婆子们都纷纷去给大夫人请安;妯娌们也上门安慰。
大夫人见到家里人如此,感激得双眸噙泪,对五夫人那些混账话也不再介怀。
蔷薇的娘生辰,蔷薇做了双鞋送回去,回来时,就把五夫人到处说大夫人坏话的事,告诉了东瑗。
而盛夫人也从旁处听说了。
五夫人不仅在薛家说,还跑去杨家说,把大夫人说的很不堪。因为这件事关乎盛家,定远侯姚夫人听说后,专门来告诉了盛夫人。
盛夫人以为东瑗不知道,又把东瑗叫去问了问。
东瑗听蔷薇说过,盛夫人问她是否事实,她非常尴尬。
“你莫要多想。”盛夫人见东瑗不自在,便知道她心重,安慰她,“娘问你这话,不过是想着你大伯母宽厚,又顾着面子不好去争辩,只怕定是委屈的。却到底是因为沐哥儿的事,咱们娘俩明日去瞧瞧老夫人,顺便看看你大伯母吧。”
东瑗脸上发红。
她娘家有这等事,她岂会光彩?
听到盛夫人这话,她才略微好了些,忙道是,应了下来。
原本定了九月初十去瞧薛家老夫人和大夫人,初九那晚,盛修颐却给东瑗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镇显侯府的世子爷终于定了。
祖父选了二房的三少爷薛华轩做他爵位继承者。
东瑗微讶,而后想起明朝朱元璋的太子辞世,也是选了去世太子的儿子朱允炆做皇位继承人。
大伯封爵后,从镇显侯府分出来单过。镇显侯府的二房是嫡出,应该承爵。可二爷去世多年,三房的三爷又是叛逆性子,四爷庶出,东瑗都以为肯定是五房承爵的。
不成想,老侯爷心思一转,直接为二房的长子请了封,三少爷薛华轩便成了镇显侯世子。
“你爹爹也是薛淑妃娘娘的生父,将来陛下定有封赏。老侯爷大约是这样想,才把承爵让给了你三哥吧。”盛修颐怕东瑗觉得没体面,笑着安慰她。
东瑗摇头笑了笑:“天和,我们家的事,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不用安慰我。祖父不管做什么,作为小辈都不敢非议。况且,我并不觉得祖父做错了什么。大伯封了侯,自然是二伯继承家业。祖宗的规矩便是如此,我不曾多想。”
可能五夫人和五房觉得薛老侯爷不给他们体面,可东瑗没有这种感觉。
五爷耳根软,又没太大的见识;而五夫人无知又愚昧霸道,要是薛家的祖业传到五夫人手里,只怕百年名声都要败光。
到那时,东瑗才是真正的没了体面。
东瑗的生父薛子明是薛淑妃娘娘的生父,而薛淑妃娘娘受宠已久,倘若要给五爷爵位,大约早就给了。
薛淑妃东姝对五爷和五夫人是什么样的感情,东瑗太清楚了。薛淑妃是镇显侯府的小姐进宫的,将来她所依仗的,是镇显侯爷。不管镇显侯是谁,都会愿意成为她的靠山,从而享受她带来的荣华,和她相互依靠。
她没有必要给五爷另外的爵位,谋求另外的靠山。
东瑗此刻甚至揣度,陛下没有单独封赏五爷,是不是薛淑妃从中作梗?比起东瑗,身为庶女、和被五夫人害死的十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的淑妃娘娘,没有祖母可以依仗的淑妃娘娘,成长过程中忍受嫡母迫害、生父冷漠的淑妃娘娘,她对五爷和五夫人的恨意,比东瑗来得更加强烈。
每个妃子都想娘家显达,成为自己的依仗。可东瑗觉得,淑妃娘娘大约从未把五爷当成她的娘家。
她只是把镇显侯府作为依靠罢了。
从来不曾对我好,却要让我给你带来荣华富贵?
淑妃娘娘岂会甘愿?
东瑗设身处境的想,她活了两世的人,都没办法对甘愿。
“明日我和娘要去看望老祖宗,你让外院的管事再备一份贺仪,我给三哥三嫂送去。”东瑗对盛修颐道,而后又问他,“你去不去?”(未完待续)
第200节 恭贺(2)
“明日我去不成,太子少保近来伤了腰,可太子的武艺不能荒废。我除了要给太子讲学,还监督他习武,只怕不得空闲。”盛修颐笑笑,“过几日抽空,我单独去恭贺不迟,反正华轩不是外人。”
他自从做了薛家的女婿,就跟东瑗的堂兄弟关系都很不错。
东瑗没有多想,笑着说行,又随口问他:“太子也练武啊?他资质如何?”
盛修颐蹙眉看着她,很不解。
东瑗恍然想起筋骨奇才等说法,貌似来自后世的武侠小说。她忍不住吐吐舌头,笑道:“我是问,太子习武可上心?”
“习武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太子自然上心。他学习都很努力刻苦。”盛修颐说起太子,语气里很欣慰。
每个师傅都喜欢努力上进又聪慧的弟子,盛修颐也不另外。太子学习刻苦,又聪明,让盛修颐这个做师傅的很有成就感。提起他,盛修颐的神色总是很愉悦。
东瑗就抿唇笑。
九月初十那日,天下起毛毛细雨,有些寒意。东瑗换了薄夹棉褙子,襕裙里套了件衬裙。在东次间走了走,仍觉得寒意渗人,又进内室添了见中衣。
盛修颐瞧着她要过冬似的,忍不住在一旁笑:“这要是冬天,你如何是好啊?”去年冬天,他不在家,不知道东瑗是如何过冬的。瞧着她刚遇寒流就全副武装,盛修颐不免想调侃她几句。
东瑗撇嘴,不满的嘀咕道:“冬天穿棉衣啊。我是女人。女人不能冻着。”
盛修颐就哈哈笑起来,觉得她嘟嘴说话的模样,孩子也似。明明是调侃的话,她非要一本正经的解释。让盛修颐忍俊不禁。
两人吃了早饭,看了诚哥儿,就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盛夫人穿的更多。东瑗和盛修颐行礼后,她拉了东瑗坐在她身边,往她身上摸了一把,嗔怪道:“如今变天了,怎么还穿得这样单薄?”
东瑗见屋里只是服侍的丫鬟和盛修颐,就笑着跟盛夫人耳语:“里头穿了两件中衣,一点也不冷。您摸摸我的手,暖和着呢。”
盛夫人握着她的手,果然暖暖的,就笑着不再多说什么。
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细如发丝的斜密雨丝打湿了雕花栏杆。青石地面亦泛着淡淡水光。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东瑗婆媳二人出了垂花门,一行人的红绿衣衫映得地面溢彩绚丽。
盛修颐送东瑗和盛夫人上了马车,才动身去了太子府。
乘着东瑗婆媳的华盖折羽流苏马车,往镇显侯府而去。
到了府门口,正好遇着了另外一处马车。
东瑗先下了车,丫鬟蔷薇帮着她撑伞,她自己则转身去扶盛夫人。盛夫人在东瑗和婆子的搀扶下,也下了马车。
同盛府马车一处停下的,是一辆简易的青布马车。马车上下来的妇人。中等身量,穿着绛紫色妆花褙子,打扮简易又不失庄重,笑容慈祥,是东瑗的舅母韩大太太。
东瑗和盛夫人看到韩大太太的同时,韩大太太也瞧见了她们。
几个人纷纷行礼。彼此问安。
“许久不曾来给老夫人请安,今日正好得闲,就来瞧瞧。”韩大太太问盛夫人的来意,盛夫人不提给世子爷薛华轩送贺仪之事,只说来看薛家老夫人。
韩大太太笑道:“我也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真是巧,咱们赶到一处了。”然后问东瑗,“怎么也不去我那里坐坐?我时常一个人在家,也想着你们去顽顽。”一句不提镇显侯府新世子爷之事。
韩大太太也像盛修颐想的那样,薛老侯爷避开五爷薛子明而选择三少爷薛华轩承爵,她怕作为五房嫡女的东瑗心里不痛快,索性提也不提。
韩大太太对薛子明印象很不好,她甚至以为当年小姑子英年早逝,就是被薛子明折磨死的。可不管韩大太太对薛子明有多少不满,薛子明都是东瑗的父亲。自己父亲再不堪,也不会希望旁人说闲话,这是做儿女的心态。
韩大太太明白这个理儿,自然不好在东瑗面前多嘴。
东瑗就装傻,笑道:“我是怕舅母嫌弃我吵闹。既这么说,明日得了空闲,我就去叨扰舅母。”
“我稀罕还来不及,哪里嫌吵闹?你只管来。”韩大太太欢喜笑着。
几个人说说笑笑,就进了镇显侯府的垂花门。
新的世子夫人、三少奶奶蔡氏迎了出来。看到是东瑗婆媳和韩大太太一起进来的,她微讶,迎了众人上了小车。她和韩大太太做了一乘,问韩大太太:“舅母怎么跟九姑奶奶一处来了?”
薛家的人都称韩大太太为舅母。
“正好门口碰上了。”韩大太太笑着道,又问她,“怎么了?”
三少奶奶有些不自在笑了笑:“我五婶的娘家两位嫂子也来看祖母。这不,你们全赶在一起……”
五夫人娘家的嫂子,就是建衡伯府的两位夫人。
韩大太太对五夫人杨氏更加没有好印象,自然对杨家的人不存在好感。听说杨家的人也来了,韩大太太心里有了几分不快。她笑容减了几分:“这的确是赶得巧。”又问三奶奶,“老夫人近来好些了么?上次来瞧,老夫人气色真不好,我回去担心了好几日。”
这话并非虚情假意。
东瑗的生母韩氏已死,韩大太太还能在镇显侯府走动,无疑是依仗了老夫人的喜爱。
韩家想要在京都落足,处处要依仗薛老侯爷的帮衬。要不是薛老侯爷,东瑗的两位表兄仕途也不会那么顺利。
韩家的两位进士,老大韩乃宏选在吏部,老三韩乃华选在翰林院。虽薛老侯爷没有亲自出面,却也是打过招呼的,所以韩家两位进士少爷才能全部选在京都。韩大太太为此对薛家更是感恩戴德。
她对薛老夫人也是真心感激。
“三叔又从南宛国送了药材回来,其中光燕窝就十来斤,全是上好的血燕。大伯母和大嫂、二嫂都在祖母跟前服侍着,小辈时常说笑,祖母胃口日渐好了。能吃得上饭,身子也一日日好起来。别说您了,就是我们,哪个不是捏着把汗?那些日子我心就提着的,没有哪一日睡得踏实。”三奶奶叹气道,而后语气里掩不住欣喜,“您回头瞧了就知道,祖母的气色如今好着呢。”
这个家里的小辈,对老祖宗也敬重。
三奶奶更是知道,三少爷的世子爷之位尚未安稳。倘若老祖母不在了,三奶奶没有自信可以震住家里的婶娘和妯娌,特别是那个娘家有些根基的五婶婶杨氏。
韩大太太就念了声菩萨保佑,松了口气。
东瑗和盛夫人的青帏小油车先到了老夫人的荣德阁,韩大太太和三***后到。
下了车,东瑗和盛夫人略微站了站,等了韩大太太一起才进了荣德阁。
老夫人气色的确好了不少,穿着孔雀蓝如意云纹褙子,坐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和杨家两位夫人说话,笑容和蔼亲切,不似上次那般虚弱憔悴。
东瑗心里欢喜不已,笑容不由溢满了脸颊。
老夫人看到东瑗婆媳和韩大太太,眼底快速闪过几缕诧异,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们会今日同来。
詹妈妈迎了她们,东瑗等人就给老夫人请安。
杨家两位夫人和沿炕一排铺着银红色梭子锦椅袱的太师椅上几个年轻人都起身,同进来的众人见礼。
杨家两位夫人身份比盛夫人低,年纪也比盛夫人小,两人都起身,把炕上的位置让给盛夫人坐。
盛夫人推辞了半天,才勉强坐在薛老夫人下首。
其余的人纷纷落在在两边太师椅上,东瑗坐在韩大太太的下首。她左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丽姑娘,穿着淡红色绣折枝海棠褙子,白瓷面颊不施脂粉,素净美丽。
东瑗回眸时,那女子冲她淡淡微笑,笑容恬柔。东瑗突然有点印象,她前年的时候见过这孩子一次,不是杨家二夫人的女儿,家里排行第四的小姐杨薇?
杨二夫人见东瑗瞧杨薇,热情笑着问:“瑗姐儿不记得我们家薇姐儿吧?”
东瑗笑着应道:“记得呢,前年不是见过?薇姐儿比以前更加好看了。”
杨薇脸微红,羞涩垂首不语。
杨二夫人就夸张跟老夫人和盛夫人赞东瑗:“瑗姐儿真是好记性,人长得齐整又聪颖。要是我家薇姐儿有她一半的好,我也省心了。”
盛夫人笑起来。
薛老夫人也笑,对盛夫人道:“满京都的媳妇,属杨二夫人最会说话。您听听她的话,句句让人心里吃了蜜似的甜。”然后对杨二夫人道,“你这小嘴,抹了蜜不是?”
众人跟着笑,杨二夫人更是笑得欢快。
五夫人杨氏在一旁赔笑,表情很不自在,十二姑娘薛东琳低头,表情很不屑。
今日若不是杨家两位夫人奉了杨老夫人的命,来给薛老夫人请安,五夫人估计也不会在薛老夫人跟前说话。
因为世子爷的事,五夫人心里对婆婆也怨恨起来,却不敢发作。薛老夫人对五夫人和十二小姐薛东琳的态度也冰冷,免了她们母女的晨昏定省。
第201节车祸
满屋子的人插科打诨,陪着说笑,虽五夫人和薛东琳的表现让薛老夫人很不满意,却没有当面冷脸。
杨家两位夫人来的早些,坐了一会儿,见五夫人和薛东琳表现差强人意,杨家两位夫人不敢多待,怕弄巧成拙。她们本意是来替五夫人在老夫人跟前说情的,缓和老夫人对五夫人的冷淡。可五夫人和薛东琳就是不配合,杨家两位夫人有些词穷了。
正好东瑗婆媳和韩大太太来了,杨家两位夫人就趁机告辞。
老夫人留她们用膳再走,杨家两位夫人推辞,老夫人就没有多留。
薛东琳一听要走了,松了口气般,急忙先起身要告辞。
五夫人虽不想给老夫人赔礼道歉,可见女儿表现得这样明显急切,她心里也是一阵好气。这个琳姐儿,还是这样没脑子,授人以柄。五夫人狠狠扫了薛东琳一眼,薛东琳莫名其妙。
老夫人只当瞧不见,对杨家两位夫人笑道:“时常来坐坐,回去问你们婆婆的好。我身子骨不行,出趟门也难,就不去瞧她了。”
杨大夫人忙道:“您哪里的话?您好好的,我婆婆也放心,断乎当不起您去瞧她。她老人家也都好着呢。”
老夫人笑了笑,杨家两位夫人带着杨四小姐告辞。
出了荣德阁,薛东琳冷哼一声:“瞧见没有,祖母就是不待见瞧我们!是祖母让我们不要来请安的,非要来!祖母还是那样,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惹了一身骚,有什么意思!”
杨大夫人眉头微蹙,袖底的掌心紧了又紧。她对薛东琳的教养很无语。这要是自己女儿,杨大夫人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自己家里一堆事,还要跑来帮小姑子和婆婆调解。
拉了脸来了,这两位正主儿不配合,最后效果没有达到。还要抱怨是她们办事不力。杨大夫人气的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脸上霎时不好看。
杨二夫人脾气比大夫人和软些,见外甥女抱怨。大嫂脸色又不好看,忙从中和解。别怨气没有解开,还添了新的怨气。她笑道:“琳姐儿。祖母是长辈。她不看你,你却不能不孝顺长辈啊。”
薛东琳冷哼道:“我没那么下贱!我又不是薛东瑗,依仗祖母疼爱,嫁了个好人家。我的死活祖母反正不会管。凭什么受气?”
杨二夫人也无语了。
是薛老夫人不管么?
薛老夫人也主张替你说亲啊,可最后你们娘俩不是闹得老夫人气病了么?这等歪理。杨二夫人还真说不过薛东琳,她脸色讪讪的,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薛东琳的话。
五夫人见薛东琳口齿伶俐,一肚子不满,在祖母面前不知道做戏,又在舅母面前张狂,当即冷脸要教训女儿:“琳姐儿,你这是和谁说话?舅母跟前,没大没小!”
薛东琳对五夫人谈不上敬重和畏惧,平日里五夫人对她宠爱得很,薛东琳的性格也跋扈。她撇撇嘴,不咸不淡跟杨家两位夫人欠身行礼:“大舅母、二舅母,我失言了。”
那语气不情不愿,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杨大夫人眼眸变幻几次,忍住没有吭声。杨二夫人则有了个台阶,顺势下了,笑着道:“好孩子,舅母知道你的心。”
后面本打算劝几句,可又觉得是浪费唾沫,人家还不领情,索性也不多言了。
薛东琳行了礼,先告退,回她的香茹馆
五夫人表情讪然,请两位嫂子去锦禄阁坐坐,吃了中午饭再回去。薛东琳的表现让五夫人觉得很没有面子。
杨大夫人口吻有些僵硬:“不了。这天气也够凉的,家里好几个染了风寒的。娘那里还等着我们的信儿,先回了。”
杨二夫人也忙说先回去了。
五夫人便不再挽留,亲自送她们出了垂花门。
小厮们牵了小车,送她们去了镇显侯府的大门。
杨家的马车早就等在那里,杨薇和丫鬟们在一旁服侍。先扶了大伯母上车,又扶了自己的母亲上车,而后才自己也上了马车。
杨大夫人没好气对车夫道:“回家,快些走!”
车夫不敢耽误,忙道是,快马加鞭回建衡伯府。秋雨却越下越大,天地间起了一层淡淡烟雾,实现里就变得模糊不清。
马车里的杨大夫人脸色很不好看。
杨二夫人和杨薇含笑陪着说笑。
“大嫂,您这样,娘不是更加忧心五妹和琳姐儿?其实琳姐儿就是年纪小不懂事罢了,她倒没什么坏心。那真正坏透的,才不会说出来。”杨二夫人柔声劝着大夫人莫要再生气。
杨大夫人缓缓舒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柔婉几分,叹气道:“薛老夫人好涵养,见了咱们还跟从前一样。可是五妹和琳姐儿呢,哪有在长辈面前的样子?要是咱们娘,媳妇孙女那么不孝顺,娘家人去了,见也是不见的,哪里会给咱们体面?我是真担心,娘总维护五妹,咱们不得不出面替五妹掩护。总这样,有咱们妯娌什么好儿?”
杨二夫人眉头就也轻轻蹙起来。
也没见谁家媳妇在婆婆面前这么大架子,受了气还要娘家人出面!
“琳姐儿和那个排行第九的瑗姐儿,明明是同胞姊妹,可瞧瞧九小姐为人处事,没人不爱她的。你再瞧琳姐儿,薛家老夫人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同样的孙女,要不是真的不争气,老夫人岂是那轻薄傲慢之人?”杨大夫人又是叹气,“有点事就跑回娘家,娘就让咱们妯娌出面去替五妹周旋,对她们母女一点好处也没。真不想管她们……”
说的杨二夫人心里一动。
她也不太想和薛五夫人杨氏再也太多的瓜葛。她明明是个八面玲珑的性格,谁都喜欢她能言善道。
可如今呢?因为薛五夫人,杨二夫人明显感觉到薛老夫人对她的喜欢里带了几分敷衍;而盛夫人和薛东瑗因为上次替薛东琳说亲盛家三爷的事,对杨二夫人更是戒备。
杨二夫人可不想把人都得罪遍了。
有时候得罪人免不了。可得罪人又没有好处,天下哪有这等傻子?
现在,杨大夫人和二夫人就是替薛五夫人到处做傻子。
杨家老夫人可没有薛老夫人那么好说话,在她手下做媳妇不容易。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怕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有薛老夫人的手段,却无薛老夫人的雅量。
“那…….”杨二夫人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看了眼大嫂,带了些许期盼,“今日的事,咱们回去怎么跟娘说呢?”
杨大夫人回眸看了眼杨二夫人。
杨二夫人就连忙收回了试探的目光。
她这样退缩,让杨大夫人心里没底。她不想再为那个不靠谱的小姑出力,却也不想得罪婆婆。妯娌想着她出头,她对妯娌也不放心。
她见二夫人眼神闪烁,就知道二夫人心里的主意:让大夫人出头去触婆婆的霉头。
大夫人心里厌烦不已。
马车却一个猛烈的颠簸,帘外有马儿奋力嘶鸣。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姑娘杨薇全部被颠得离了位置,跌坐在地上。
四姑娘杨薇忙扶了大伯母,又来扶母亲。
大夫人起身,愤怒撩帘问:“怎么回事?”
却看到她们的马车和另外一辆马车撞在一起。她们的马车没事,对面的马车为了让她们,一个急弯,车子翻到了过来。
杨大夫人失声哎哟一声,大惊失色,忙吩咐赶车的:“快…….快去看看,有人受伤不曾。”
马车也慌了神,连忙跳了下去。
杨大夫人和二夫人及杨薇也先后下了车。看着对面被她们撞翻的马车,几个人都失了颜色,杨薇甚至忘了戴面纱,紧张看着。
后面车里的丫鬟婆子们也上前,给她们撑伞。雨还是挺大的,打湿了杨大夫人几个的裙裾。杨大夫人和二夫人手紧紧攥在一起,焦急不已。她们的贵胄,要是撞死了人,她们的丈夫和公公在朝堂肯定要被参劾,说建衡伯府仗势欺人。
当今陛下最不喜仗势欺人的王公贵族,特别是在陛下身子不好的情况下。要是发现建衡伯府的马车公然在道上惹了人命官司,只怕不会轻饶。
连和煦大公主不是都被陛下训诫了么?
这个当口,建衡伯府可千万别出事啊!
好半晌,那边马车里才有人爬出来。
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大大松了口气,两人似脱力般,欣喜望着那边马车,幸好没有出人命。
幸好幸好!
从马车里出来的,是个青稠直裰的男子,面容俊美,身量消瘦颀长。一头似浓墨般乌黑的青丝被白玉冠绾起,虽然消瘦,仍不失俊美。
脸颊被划破了,有血珠沁出来,头发被雨水打湿。
衣襟也破了一块。
可仍然掩饰不住他的俊朗气质。
杨二夫人愣了愣,回眸看着杨薇居然没有戴面纱,站在哪里看着那俊美男子愣神,杨二夫人就轻推女儿的胳膊。
杨薇回神,发觉自己失态,脸上火燎般烧起来,艳红似晚霞。她忙不迭转身,上了马车。未完待续)
第202节心念(1)
看到被撞翻马车里的少年走了出来,脸上、身上只是轻伤,杨家两位夫人松了口气。没有撞死人,真是万幸。
那少年文质彬彬,纤瘦单薄,衣衫被扯坏了几处,面颊有血痕,雨将他全身打湿。可他丝毫不见慌乱,缓步朝这边走来,风姿儒雅。
杨大夫人和杨二夫人都暗暗称赞: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如此的好人才?
瞧着这姿态,教养极好。长得虽然瘦弱颀长,却也面容俊美,风流俊妍。
京城大户人家的少年公子,杨二夫人就算没有见过,也打听过。她的两位女儿正到了说亲的年纪。可眼前这少年郎,杨二夫人没有印象,无法判断他是谁家的。
他乘坐的马车,也是简单的玄色车盖,毫不起眼。
打扮得更是素净得体。
少年公子缓缓走近,看到两位夫人,作揖行礼,而后温柔笑道:“家仆鲁莽,惊扰了座驾,两位太太没伤着吧?”
自己受了伤,还要来问杨家两位夫人是否有事,果然礼数周全。
杨大夫人原本一肚子气,被这一吓、一惊,又被这少年一问候,居然心里的气莫名不见了,满心感激道:“我们没事。倒是公子,无碍吧?”
少年郎道:“无碍。既如此,小生先告辞了。”
杨家两位夫人微微颔首。
少年郎往回走,见他的车夫还在努力想着把马车扶起来,少年郎在车夫面前低语了数句,就解了马鞍。翻身上马。
他看似文弱,可翻身上马的动作标准流利,十分优美。
车夫听了主人的话,就寻了个店面走进来。在店家铺子里躲雨。
杨家的婆子们请两位夫人上车,杨二夫人却望着少年郎的方向愣神。见他一路往西边拐去,直到身影消失在街头。杨二夫人才上了车。
她坐定后,杨家的马车继续前行。
杨二夫人突然问杨大夫人:“从此处往西边拐,有哪些人家啊?”
杨大夫人微愣,继而掀起帘幕回头看了眼,想了想道:“……人家不少。不过拐过西边,那不是盛昌侯府?”
此语一落,马车滚动。往建衡伯府而去。
杨薇安静在一旁听着母亲和大伯母说话。听到盛昌侯府几个字,她的心猛然一跳。
方才那个少年郎,是盛昌侯府的人?
“那孩子不是盛昌侯府的吧?”杨二夫人沉吟道,“盛家的公子,最年轻的是三爷。可他任武职,应该身材结实魁梧;况且年纪二十,又是军中出身,哪里会如此面白如玉?那孩子像个读书人家的。盛昌侯是军中出身,应该教不出如此子弟啊。”
杨大夫人猛然看了自己的妯娌一眼。
她刚刚还以为杨二夫人是随便一问的,可听到这句话,又瞧见一旁美丽贞淑的杨薇,杨大夫人瞬间明白:杨二夫人这是看上了那少年公子呢。
那公子举止间流露淡淡贵气,一看便是望族出身呢。
人长得斯文漂亮。又只有十五、六岁模样,和杨薇正是年纪相当呢。
府里的马车出门,偶然也会不慎撞了别人的马车,可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居然撞出个俊美少年。
这算不算天定的缘分?
“往西边去……”杨大夫人笑起来,“回去和二弟说说。叫人去访访。咱们家车夫不懂事,撞了人家公子,难道不该上门看望?咱们家可不是那等轻薄傲慢人家。”
杨二夫人听着这话,心中大喜。
对啊,那少年公子虽没说什么,可的确是有些轻伤啊。杨家的人难道不该去问候看望?
只要去看望,就有了来往,杨家虽不及薛家显赫,却也是高门望族。况且杨家在朝中没有势力,不存在顾忌,稍微家资相当的人家,都愿意结杨家这门亲事吧?
还有什么比这个理由更好?
杨二夫人一阵欢喜。
——*——*——
东瑗和盛夫人在薛家吃了午饭,见薛老夫人身子恢复得不错,薛大夫人又并不是很在意五夫人的恶言,一家人其乐融融,东瑗和盛夫人都吃了定心丸。
中午雨势变大,午后雨歇了会儿,盛夫人看着灰蒙蒙的天,怕等会儿雨又大起来,回程不便,就起身告辞。
薛老夫人让丫鬟宝巾拿了些药材给她们婆媳带回去,笑道:“你三伯送回来的,都是南边的东西。不值什么,只当是个新鲜物,带些回去吧。”
盛夫人要推辞,东瑗却痛快道谢,收了下来。她知道祖母给东西很诚心,就没有客气。
大夫人送东瑗婆媳出门。
盛夫人就委婉说了盛家的歉意:“……是我们家沐哥儿的事,让您受了委屈。”
大夫人啼笑皆非,道:“这事您都知道了?您还特意跑一趟,我真过意不去。我们妯娌以往就是这样,五弟妹那人心不坏,就是嘴巴直了些。我也是听听就忘了。您不用多心。”
这话是说,五夫人一向如此,大夫人都见怪不怪。妯娌十几年,大夫人对五夫人的恶语相对已经无甚感觉了。
盛夫人不知内情,见大夫人说起来干脆慷慨,没有半点虚假,心里不由敬佩她的好度量。
回去的时候,盛夫人还跟东瑗说:“大夫人真叫人敬佩。”
对于娘家的婶婶们,东瑗印象都很好,除了五夫人自幼娇生惯养不成体统,其他几位伯母各有长处。大伯母旁的先不论,作为宗族长媳,她有容人气概,为人不阴私,该有的公正都有。
她作为长嫂、长辈,都很合格。
人都有缺点和私心,可是在其位谋其政。能做到她该做的,不刻意与人为难,大伯母这些方面都很好。
“大伯母总是如此。”东瑗笑道,“在祖父、祖母面前。替家里其他人维护;又在家里其他人面前替祖父、祖母争脸。”
盛夫人就笑了笑。
像薛家那么大的家庭,嫡长子媳妇的确难做。
能做到人人敬佩,是件很难的事。
回到盛昌侯府。雨渐渐停歇,东瑗送盛夫人去了元阳阁后,才回了自己的静摄院。
罗妈妈等人迎了东瑗,说世子爷回来了,在小书房。
“表少爷也来了……”罗妈妈轻声笑道,“不知怎么回事,弄得一身狼狈……”
东瑗微微蹙眉。问哪个表少爷。
“今年中了榜眼的那位表少爷啊。”罗妈妈笑起来,“你还有几位表兄中了榜眼不成?”
榜眼,就是三表兄韩乃华。
东瑗不由吃惊,问他来做什么。方才在薛家碰到韩大太太,也没听说有什么事啊。
罗妈妈等人都说不知。
东瑗问:“小书房什么时候上茶的?”
寻芳道:“半个时辰前。”
东瑗就让小丫鬟去沏茶。她亲自去给盛修颐和韩乃华添茶水。
见东瑗亲自拎了茶壶进来,韩乃华忙起身,恭敬冲东瑗作揖,喊了表妹。他比东瑗几个月,虽然模样很智齿,却是东瑗的表兄。
东瑗觉得被他喊表妹,心里挺怪异的。他明明就是高中男生的模样。长得像不太像韩大太太,身量颀长纤瘦。东瑗现在的容貌虽然瞧着也很年幼,可她感觉自己的言行举止。嫣然是个成熟的大人。
被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喊妹妹,的确怪异。
她腹诽着,面容含笑,也跟韩乃华行礼。
抬眸时,却见韩乃华白净面颊有浅浅划痕,额头、左边面颊破损了两处。伤口虽浅,可在他那张似白玉无瑕的脸上,异常明显。衣衫虽然华贵,可感觉有些不贴身。
东瑗瞧着,像盛修颐的直裰。
她微讶,韩乃华就尴尬咳了咳。
“回来了?”盛修颐开口,轻声问东瑗。
东瑗回神,嗯了一声,提了茶壶给他们续水,而后才问:“表兄,你和旁人有打斗么?”
韩乃华忙道:“没有,没有!”而后又有些尴尬,声音低了下去,“我原本跟天和有约,商议编纂商朝古本的事。可翰林院有些事耽误了,出来时已经迟了。我怕天和久等,就让赶车的快马加鞭往这边赶。哪里知道,差点撞了别人的车……”
东瑗错愕。
韩乃华又道:“没撞上。赶车的是从安庆府带来的老周,他驾车很熟稔。可太快了,又水雾蒙蒙的,看不太清,发现时来不及了,只好自己强转了马头。我的马车不太灵活,自己翻车了。”
东瑗终于明白他脸上的伤从何而来,担忧问:“身上可有伤?”
韩乃华在东瑗面前说话不太自在,他低声道:“真没有。”然后求助般看向盛修颐。
跟任何年轻男子一样,韩乃华不习惯和陌生女子说话。虽然是自己的表妹,可他和东瑗才见面,彼此不熟,东瑗让韩乃华有些坐立不安。
比起东瑗,盛修颐这个妹夫反而让韩乃华更加亲切些。
盛修颐笑着对东瑗道:“晚上留表兄吃饭,你去吩咐一声,让厨下早些上菜,免得误了宵禁。”
东瑗知道韩乃华只是来找盛修颐商议编撰古书的话,又因为淋湿了,盛修颐带他到内院换衣裳,两人才在小书房说话,并无其他事,她的心就放了下来,出来让寻芳去吩咐厨下添菜。
韩乃华和盛修颐言谈投机,两人一直谈到晚饭时分。吃了饭,意犹未尽,商议好明日下午没事再一处商讨。
韩乃华走后,东瑗冲盛修颐笑:“你们两个书呆子。”
盛修颐就朗声笑着捏她的鼻子,像逗小孩子一样逗她。
第203节心念(2)
韩乃华次日半上午和盛修颐在外书房见面,两人言谈甚欢,居然出门去会友,准备编写一本古籍。而后两人又出去吃饭。
韩大太太下午也来了。
她先给盛夫人请安后,又说要去看诚哥儿。那意思,就是想和东瑗单独说话。
东瑗带着她往桢园去。
路上,韩大太太开门见山,低声焦急问东瑗:“华哥儿说昨日翻了车。他回去换了衣裳,说是九妹夫的。可我这心啊,一刻都不得安稳。瑗姐儿,你可知实情?华哥儿不会是在外头惹事了吧?”
每个做娘的都是这样患得患失。
东瑗搀扶着韩大太太,道:“具体我也不知,可华表兄不像是会撒谎的人啊。赶车的老周跟他一起,您问过老周没有?”
“过问了啊。”韩大太太蹙眉,忧心忡忡“也问不出什么。既要隐瞒,他和老周还不是对好了。风的?瑗姐儿,你也知晓,咱们韩家老爷子的旧关系现在都联系不上。倘若孩子闹出事,咱们就是孤立无援,我也怕到时束手无策。我心里担心受怕的。”
东瑗见她是真的着急了,安慰她:“您多心了。华表兄向来沉稳,他从小应该不惹事吧?”
韩大太太想起从小就乖巧听话的韩乃华,东瑗的话她听进去了。沉思片刻,她不好意思笑笑:“我十来年不在京城,对京城也没底,心里就怕孩子们不懂事,心气浮躁,再外头惹是生非。倘若有事,丢了祖宗的脸不说,那些想着帮衬咱们家的贵人也寒心…….”
既怕让老祖宗失望,也怕愿意帮衬韩家的如薛家、盛家对韩乃华兄弟失望。
一个爱惹事的少年公子,总会给人一种不稳重的感觉,任何长辈都不会喜欢。韩大太太就怕孩子们让人不喜。失去了钻营的机会。
她可是接受了家族的命令,带着韩乃宏和韩乃华兄弟在京都立足,将来把韩家迁回京都的。
太后送去了皇家山庄静养,以后应该不可能再回来。这是韩家意想不到的绝佳机会。
当年韩家就是被太后逼走的。
机会是有的,看怎么把握。
韩大太太从韩乃华口里问不出什么,暗猜东瑗可能知道,就想着来问问东瑗。她只要把厉害关系陈述给东瑗,东瑗应该不会帮着韩乃华隐瞒。
东瑗在盛家过得再如意,也需要娘家的帮衬扶持。韩家虽不是她正经的娘家,可韩家强大起来。对她绝对有益无害,她应该也希望母族的表兄有个好前程。这样,她脸上也光彩啊。
见东瑗依旧是什么都不肯说,韩大太太心里已经明白几分:可能真的只是普通翻车,不曾发生大事。
她的心缓缓放稳了。
送走韩大太太,下午去给盛夫人请安时,盛夫人问东瑗:“你大舅母来说了什么?倘若有什么为难事,你别不好意思说出来。你大舅母和两个表兄都极好。和我们家也投缘,我们也盼着他们过得好。”
盛夫人是以为韩大太太有事相求,不好在盛夫人面前说。却找到东瑗,让东瑗再告诉盛夫人。
东瑗又爱面子,可能也不好意思提,盛夫人对韩家印象极好,所以主动问了。
东瑗听着婆婆的话,心里很是感激,却也忍不住笑起来,把昨日韩乃华翻车、今日韩大太太的担忧,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盛夫人,又笑道:“华表兄昨日的确挺狼狈。不怪大舅母担心。”
盛夫人知道自己误会了,也笑起来:“你大舅母是个谨慎人。不过,如今这世道,谨慎些好。”
东瑗笑着称是。
韩大太太来过的事,东瑗晚上也告诉了盛修颐,让他和韩乃华说一声。
母子之间。不应该有这样的隔阂。韩乃华可能没有跟韩大太太说明白,才让韩大太太背后这么担心。
盛修颐说知道了,明日就告诉韩乃华。
东瑗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九月十五,那日天气甚好,晴空万里无云。金灿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扫前几日的阴寒。静摄院中的几株丹桂芬芳四溢,满庭院的浓郁幽香。
罗妈妈带了几个小丫鬟摘桂huā,准备做东瑗最喜欢的酥饼,东瑗则抱着诚哥儿在院中藤蔓下晒日头。
诚哥儿比从前更加重了,东瑗抱着觉得沉手,就让他站在自己双膝间,含笑逗他说话。
诚哥儿见母亲嘴巴翕合,不停说着话儿,他伸手往东瑗脸上摸。软软的小手掌,暖融融的、软绵绵的,东瑗心头似被融化了般的软,忍不住就溢满了笑意。
她不停往诚哥儿脸上亲,道:“诚哥儿,叫娘……娘,娘……”
她一遍一遍教着孩子叫娘。
诚哥儿只是笑,摸了东瑗的脸,又伸手去拉她的头发,差点把她的鬓角弄散了。
母子就喜作一团。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就会叫娘?”罗妈妈见东瑗不厌其烦的逼诚哥儿叫娘,就心疼把诚哥儿抱过来“哪有你这样做娘的,为难死我们诚哥儿了!诚哥儿,是不是?”
诚哥儿拍手笑得更加欢乐。
东瑗哭笑不得。
正高兴见,盛夫人身边的香薷过来,给东瑗请安,又道:“大奶奶,杨二夫人来了,夫人请您过去陪着坐坐。”
东瑗眉头不由蹙起来。
她对杨家夫人现在一点好感也没有。每次杨家夫人来,都没有好事。不过那位二夫人比大夫人显得和善些。
东瑗最不喜欢杨家大夫人。相比之下,她对二夫人的抵触少一些。
她虽不情愿,却也不好表露在脸上。她对香薷笑道:“我这就来。”
香薷屈膝行礼,转身就去了元阳阁。
东瑗起身回屋,准备换件褙子去盛夫人那里。
诚哥儿却在罗妈妈怀里忸怩,往东瑗的方向扑,想要东瑗抱他。
见东瑗的身影淹没在毡帘后面,诚哥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响彻整个庭院。在树上摘桂huā的小丫鬟差点手一松掉下来。
东瑗听到孩子的哭声,吓了一身冷汗,连忙撩帘而出,忙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罗妈妈也被诚哥儿这哭声惊住了。
东瑗到了跟前,诚哥儿就不哭了,挥舞着小手要东瑗抱他。罗妈妈愣住,而后才反应过来,泄气道:“这孩子,妈妈抱你不好?哭得这样,非要你娘呢!”
东瑗就哈哈笑起来,把儿子抱着回了屋子。
她把诚哥儿放在内室的炕上,乔妈妈在一旁守着,东瑗径直在屏帷后换了褙子。诚哥儿伸头去望东瑗,不见东瑗的身影,哼哼着又要哭。东瑗就在屏帷后高声道:“诚哥儿,诚哥儿…….”
听到东瑗的声音,诚哥儿四处张望,倒也不再哭了。
东瑗换了衣裳,抱着诚哥儿去了盛夫人的元阳阁。
从静摄院到元阳阁路途并不是近,东瑗又不是每时每刻抱着诚哥儿,勉强抱了他走这么久的路,东瑗觉得胳膊酸痛,后背一层薄汗。
诚哥儿却不要乳娘抱,紧紧箍住东瑗的脖子。
东瑗觉得这孩子今日真是奇怪,从前好似不曾这样黏人。可心里却是喜欢的,哪个母亲不喜欢孩子粘着自己,跟自己亲近?
进了元阳阁,瞧着坐在盛夫人身边的杨二夫人。她头戴掐丝金枝碧玺huā簪,身穿银红色云锦流彩暗纹褙子,湖色八宝奔兔福裙,玄色双梁绣huā鞋,笑容温婉,观之可亲。
东瑗鼻端有细细的汗,瞧着杨二夫人,她先是微微一笑。
看着她怀里的诚哥儿,盛夫人顿时眉眼笑得眯成一条缝,欢喜起身,要抱诚哥儿:“怎么亲自抱了他来?”
诚哥儿看到盛夫人要抱他,犹豫了一会儿,松开了东瑗的脖子,扑到盛夫人怀里。
他比盛夫人想象的有些沉,盛夫人哎哟一声,欢喜将诚哥儿抱住。
东瑗这才有机会给杨二夫人见礼。
杨二夫人回礼后,几个人坐下,东瑗就含笑把诚哥儿不要罗妈妈抱的话,说给盛夫人听。
不要罗妈妈,却要祖母,这让盛夫人备有面子。
杨二夫人会说话,便在一旁凑趣:“三少爷还择人?一看见祖母就要祖母抱。夫人,这就是亲孙子呐,旁人哪有这好处?”
盛夫人心huā怒放,瞧着诚哥儿胖嘟嘟的模样,越瞧越喜欢,笑道:“原来诚哥儿这么懂事啊?”
诚哥儿就在盛夫人怀里手舞足蹈。
东瑗上前要抱,笑道:“娘,您把诚哥儿给我吧。他如今可沉了,别累着您。”
盛夫人笑:“娘又不是老得不中用的。你坐,娘抱着诚哥儿就成了。”
东瑗不好扫盛夫人的兴,只得坐在一旁。
杨二夫人的话题就围绕孩子展开,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她的女儿。
东瑗和盛夫人都是一头雾水。三爷盛修沐已经定亲了,这杨二夫人来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婆媳两人不太明白,都不接话。
“前日从镇显侯府回来,差点把我吓死了。”杨二夫人话题一转,有些突兀道“我们家的马车和旁的马车撞了…….”
东瑗顿时想起了韩乃华。
第204节心念(3)
撞了马车……
能和盛家有联系的撞车事件,不就是前日韩乃华来找盛修颐说编书的话,来的匆忙撞了车?
昨日韩大太太专门来打听,东瑗也告诉了盛夫人,所以盛夫人知道韩乃华撞车之事。今日杨二夫人来,盛夫人心里也疑惑她到底有什么事。一听这话,盛夫人就不由看了东瑗一眼。
不会是要找韩家的麻烦吧?
因为薛家五夫人杨氏,盛夫人现在对杨家也没有太多的好感,总觉得杨家有些仗势欺人。
只是,干嘛要来盛家说这件事啊?东瑗可只是韩乃华的表妹啊,而且东瑗对杨家夫人的印象应该不太好吧,东瑗肯定不会帮杨家的。就算是有什么话,也不应该是让东瑗去传啊。
杨二夫人向来聪明,这是要干嘛?
盛夫人一时间不太明白。
不仅盛夫人,东瑗更是一头雾水。她心里百转千回,看着杨二夫人,猜测她想要说什么,口中却道:“哎呀,这般凶险?没事吧?”
杨二夫人见东瑗婆媳二人脸上闪过异样,就知道她们是知情的,心里松了口气。她笑了笑:“九月天,难得下那么大的雨,天湿路滑的。我们没事,可那人为了让我们,把马车给翻了……”
原来韩乃华撞了杨家的马车。
盛夫人看了眼东瑗,也目露担忧,问杨二夫人:“没出事吧?我听着都心惊肉跳的。”
东瑗目光悠悠一转,也问是否有事。
杨二夫人更加肯定那个少年公子是盛府的熟人。她故意叹气道:“我们没事,可那公子好似受伤不轻。当时下了雨,咱们车上除了车把式,就没有旁的男子。都没人送送那公子,不知道他伤势如何了。我回去给说我们家伯爷听,被伯爷和大爷、二爷都骂了一顿,说我们娘们不知道礼数。二爷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当面道谢。也奉上赔偿。”
东瑗还是不懂杨二夫人到底要说什么。
杨二夫人见她们还是一副戒备模样,继续叹道:“我们杨家是诗书传家,断乎不敢做欺人之事。那少年公子宁愿自己翻车,也没有撞上我们。这份恩情我们不能忘。伯爷让二爷去寻寻那公子,当面道谢,却一直寻不到。昨日听人说,好似那公子当时进了贵府……夫人,瑗姐儿,你们府上…….”
杨二夫人回去把那少年郎的模样、品性描述给二爷听,二爷也颇为心动。有心访一访。可只能访到那公子进了盛府,至于是盛家的什么亲戚,就访不出来了。
盛家规矩极其严格,下人打听消息很费时间,好几天都打听不出那少年公子到底是盛家的谁。
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盛府的少爷。
但是却肯定是跟盛家交好的人家。盛家是什么身份?能跟盛家来往密切的,非富即贵。
如此一想,杨家更要访清楚了。
那少年公子的确是为了让杨家马车让受伤的。杨家寻他,旁人说不出一句不是,还要赞一句杨家厚道重情。这么好的机会。杨二夫人可不想放弃。
如今嫁女儿,真的不像从前那么容易。
现在京都有为年轻公子不多。那些权贵人家的公子多纨绔,能有一两个成器的,早就被更有权势的高门挑了去。等到杨家这里,杨家能看中的寥寥无几;向杨家求亲的,杨二夫人一个也看不上。
要么门第不行,要么公子不成器。
女子的命运都在所嫁之人身上。比起选儿媳妇,选女婿往往更加慎重。男儿选媳妇,不过是成家立室;女人选丈夫,却是在选往后的人生。
一着不慎满盘输。哪个做父母的敢不慎重?
那日撞车的少年公子,模样品性都算绝佳。杨二夫人只要访到他的家世,门第相对即可。
甚至说,门第稍微低一点都没有关系。只要孩子争气,杨家又愿意扶持他,将来必定有出息。
杨二夫人的弦外之音。东瑗和盛夫人终于听出了一二。虽不知道杨二夫人到底打什么算盘,却也明白,她不是要找韩乃华算账。
既然如此,盛夫人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杨二夫人。
韩大太太对杨家的态度,盛夫人看得出来,韩大太太不喜欢杨家。杨二夫人的目的虽然不明白,却也怕有后话,惹得韩大太太不高兴。
盛夫人不想从中受埋怨。
韩家吃了亏都没有找上门,杨家这是要做什么?
听说当年杨家的五姑娘、东瑗的继母杨氏对东瑗并不好。如此看来,韩大太太作为东瑗的舅母,对杨家应该不会有更多的好感。
于是盛夫人装傻,问东瑗:“有这件事吗?我怎么没听说最近家里有客人来啊?”
东瑗却隐约明白了几分。
方才杨二夫人不是说了她的女儿杨薇?
难道是撞车,还看中了韩乃华?
东瑗心里好笑。
盛夫人大约也是明白,所以决定什么都不说。
东瑗也不想替别人拿主意。
她想先把这件事透露一点给韩大太太,探探她的口风。假如韩大太太一丝不松动,为了以免后来的麻烦,东瑗决定什么都不说;假如韩大太太对杨家有一丝松动,再说不迟。
杨家如果知道那个英俊的佳公子是今年这科的榜眼,会不会更加热切?
杨氏对东瑗不好,所以韩大太太不喜欢杨家;可韩家对杨家没有任何不好,杨家应该不会抵触韩家的。
“既然是公子,应该是爷们的友人吧。”东瑗也装傻,想了想对杨二夫人道,“我也没听说家里最近有客人来。二夫人,要不晚夕等世子爷回来,我让世子爷去外院打听打听如何?”
杨二夫人见她们婆媳一副不肯多言的样子,好似怕自己是来算账的,当即又表态:“既如此,就辛苦瑗姐儿。我是瞧着那公子真厚道,咱们不能光占了人家这么大的好处啊。我们只是想当面道谢一番。若是存了坏心,那就是坏了良心的。”
称东瑗为瑗姐儿,一副拉关系的亲切。
东瑗忙笑着说客气了,还是不肯多言。
杨二夫人有些失望的回去了。
临走前,还一个劲叮嘱东瑗:“倘若有了消息,瑗姐儿派个人去和我说一声,舅母定念你的好。”
东瑗又道是。
杨二夫人走后,盛夫人抱着诚哥儿,问东瑗:“这是怎么个意思呢?哪有这样行事的?”
东瑗笑了笑,低声道:“娘,您说杨二夫人是不是看中了华表兄?”
盛夫人微微吃惊,而后又是一笑:“若是真的,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乃华那孩子是少年榜眼,多少人家眼热啊?模样好,人品好,又是韩老尚书的嫡亲孙儿。杨家如今可没有人在朝堂……”
这话是说,杨家在韩乃华仕途上不能有任何帮助。
盛夫人都看得出韩家这次来京都,是为了落足的。韩乃华兄弟肯定是想在官场崭露头角的。有个得力的岳丈帮衬,事半功倍,杨家却没有这个能力。
话虽然说得现实了些,却也是实情。
东瑗颔首,又道:“我大舅母跟我娘感情很好,所以她对杨家可能不是很看好。再者,杨家这样就缠上来,叫人心里不痛快。可到底是韩家的事,我要不要去探探大舅母的口风呢?”
盛夫人沉吟片刻,道:“还是去探探口风。咱们总不能越俎代庖,替韩家做决定。韩大太太若是口风紧得狠,后面的话你也别多说,咱们娘们只当不知道。将来就算杨家打听出那是榜眼,也跟咱们家没关系。一边是你舅母,一边还是你娘家母亲的母族,千丝万缕的,咱们不要从中受埋怨。”
东瑗听着盛夫人的话,心里微定,笑笑道是。
诚哥儿在东瑗和盛夫人说话的时候,歪在盛夫人肩头睡着了。
瞧着他睡得香甜,盛夫人放低了声音,对东瑗道:“这孩子有福,能吃能睡,长得又结实。”
东瑗笑着道是。
晚夕盛修颐回来,东瑗把这件事告诉了盛修颐。
盛修颐笑道:“不用去探口风。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观文殿大学士柴文瀚要招乃华为婿,他都找了秦尚书保媒,跟乃华说过。乃华告诉我的,他和他母亲都很满意。”
观文殿大学士柴文瀚,就是元昌帝的宠臣之一,当年选太子时,在场的四位大臣,柴文瀚就是其中之一。
他让秦尚书去保媒,那么说明柴文瀚和秦尚书关系很好。
秦尚书也是当年选太子四个大臣之一。
两位这么重量级的近臣看中了韩乃华,杨家的姑娘就算是天仙,韩家也不会要的。
“表兄怎么说?”东瑗沉吟片刻,问盛修颐。有些男人爱面子,明明是借助岳家得势的,却最后因为面子而埋怨妻子,怕旁人说他吃软饭。
殊不知没有本事,就算是软饭也吃不长久的。
能豁达看透的,又有几人?
盛修颐一开始不太明白东瑗的意思,而后就反应过来,笑道:“乃华很感激。乃华人不错,他虽然年幼,却很懂得感恩,也很上进。”
东瑗缓缓松了口气。
第205节 拒绝(1)
没过几日,杨二夫人自己打听出那位少年公子就是韩乃华,今科的榜眼,不足十六岁的少年进士,欣喜不已。
薛家五夫人对东瑗不好,所以韩大太太对五夫人和杨家印象都不好。可杨家对韩家却没有这种仇恨的感觉。
毕竟韩家的人没有伤害过杨家的人。
杨家只知道五夫人对韩氏的女儿不好,却也不知道到底多么不好。
五夫人杨芷菱嫁到薛家,她就是薛家的人。她和韩家外甥女的恩怨,牵扯不到杨家。
杨家上下都很看好少年榜眼,觉得这是天定良缘。否则满大街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就是少年榜眼撞了他们家的马车?那孩子不仅厚道,宁愿自己受伤,而且模样好看,教养得体。
在杨二夫人眼里,简直跟杨薇是绝配。
杨二夫人的两个女儿,容貌虽不及薛氏东瑗,却也是秀丽婉约,针黹女红样样精通,性格柔婉,绝对的大家闺秀,不似薛家十二姑娘那么混沌。
杨家又是百年望族,这一代虽然权势上不算显赫,可望族声威仍在,配韩家的门第绰绰有余。
杨家二爷和二夫人商议好了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老伯爷。
建衡伯却不似二爷和二夫人那般乐观。他听了儿子媳妇的描述,顿了顿才道:“韩乃华我知道,今年的京都谁家不知十五岁的榜眼?他是韩尚书的孙儿。当年韩尚书也是门生遍朝野。如今虽疏远了些,韩家的声望犹在。咱们家这样,韩家可能瞧不上!”
建衡伯的阅历告诉他,自从韩家两位少年皆中了进士,镇显侯府的薛老侯爷就上下替他们兄弟活动,把他们选在京都。说明韩家可能卷土重来。
这次的机会如果不抓住,韩家可能真的沦落成安庆府的乡绅人家。
拖得越久,时间就会把韩家冲的越淡,韩家在京都的关系也就越疏远。韩家再想立足,难上加难。
有了少年榜眼的噱头。韩家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的决定韩乃华的亲事吧?
至少应该寻个有实权的岳丈啊。这是韩家卷土重来的机会之一呢。
杨二爷微愣。杨二夫人却急起来。
她不敢在公公面前高声说话,只得刻意压抑着焦急。笑道:“爹,咱们家比韩家可要尊贵……咱们家的门庭应该不低吧?”
建衡伯眉眼微冷,斜瞟了儿媳妇一眼。不快道:“世道早就变了。早二十年。盛昌侯府算什么,不过是军中出身的草莽!可如今呢,咱们家还攀得上盛昌侯府么?就算盛文晖辞官赋闲,他想收拾陛下的姑姑。还不是手到擒来?咱们家门庭不低?哼,还做白日梦呢。妇人愚见!”
盛文晖收拾陛下的姑姑,就是说和煦大公主闹盛昌侯府,被陛下禁足的事。
杨二爷身子微僵。
杨二夫人被公公说的满面通红,嚅嗫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建衡伯挥挥手,脸色恢复了先前的淡然:“孩子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我言尽于此。既然想和韩家结亲,就自己去办吧。”
杨二爷又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先把自己家贬了一通,以为爹爹绝对不会同意的,可话音一转,又说让他们夫妻自己去操办。
这样反复,叫杨二爷心里没底。
杨二夫人却是大喜过望,她忍不住眼角堆笑:“爹,咱们先去忙了……”
建衡伯冲他们挥手,让他们出去,依旧伏案作画。他在画一幅雪景翠竹图,寥寥几根翠竹,依偎白茫茫的山崖面,如此孤立无援。翠竹虽坚韧,亦不能逆转漫天大雪的荒凉趋势。
建衡伯心灰意冷叹了口气,而后又是不问世事的超脱表情。
杨二爷心里虽惊讶,却被妻子拖着去见了母亲。
杨老夫人正在佛堂礼佛,听着二夫人的话,她手里的碧玺佛珠委顿,缓慢睁开眼,看了眼急切的儿媳妇和迷茫的儿子,冷哼一声:“什么叫咱们家门庭不济?再不济,也是韩家那等身份望尘莫及的。少年进士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们夫妻这样?若真是孩子不错,让可靠的人去告知一声,韩家自会上门求亲的。”
公公的语气很消极,婆婆又过度自信,杨二夫人面色为难起来。她知道,如今的杨家既不像公公说的那般不堪,却也不像婆婆口中那般尊贵。
少年进士真的很了不起呢!
不是自己的女儿,公婆想到的先是杨家的声望,而不是杨薇的前程。杨二夫人心里对公婆已经不指望了,她暗暗把自己的不满情绪掩饰好,笑着道:“娘,盛家的大奶奶是韩家的表姑娘,让她去问问韩大太太的意思,让韩家上门提亲,可好?”
杨老夫人瞥了一眼杨二夫人:“她不过是年轻媳妇,让她做保山,也太小瞧咱们家!若是韩家想结这门亲事,让盛夫人去提。”
杨二爷面露为难。
他刚要开口,杨二夫人猛然掐了丈夫的胳膊,把他的话堵住,开口笑道:“是,娘的话极是。媳妇这就去办。”
杨老夫人缓缓阖眼,继续诵佛,不管杨二夫人和杨二爷。
从杨老夫人那里出来,杨二爷深吸一口气,看着杨二夫人,道:“依我说,还是算了。你瞧见没有,这个家里现在没一个真正想管事的。咱们家薇姐儿容貌双全,还要主动上门说这话?叫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杨二夫人恨铁不成钢瞪了丈夫一眼:“你啊,穷酸劲吧,跟爹爹一个性子!和煦大公主想把女儿嫁到盛家,都要托人先给盛家好处,娶了那么个孤女做儿媳妇!咱们家,还比和煦大公主最贵?大公主都肯放下架子,你还端着?”
杨二爷不以为然:“最后不是没成?还闹了个大笑话!咱们薇姐儿要是闹那么大笑话,叫孩子以为怎么做人?”
杨二夫人恨得跺脚,又掐了丈夫一把:“想吃又怕烫,难道好事自己飞到你家院里?爹娘不着急,那是因为薇姐儿是他们的孙女,血缘隔了一层,你可是她的亲爹,你也说丧气话?要是这事不成,我跟你没完!”
杨二爷无语摇头:“还赖上我?行行行,我没本事,我跟我爹一样。你能耐,你自己去办吧。我不管了。”
说罢,转身去了外院。
杨二夫人望着他潇洒的背影,气的面皮微涨!
自己气了一回,可想着女儿的前程,杨二夫人换了崭新的褙子,叫下人拿了些点心,又去了盛昌侯府。
她不敢让盛夫人去说项,可让东瑗去,也算是个很好的开端。
到了盛家,盛夫人表情就变得有些冷漠与戒备,她说了几句话,也不等杨二夫人告辞,就道:“近来夜里凉,我受了些寒,身子乏得紧,就不陪您了。”
说罢,起身进了内室。
杨二夫人心头暗叫不好。是不是自己上次来,目的太明显了,让盛夫人看出端倪,已经和韩家通了口信?
难道韩家真的不看好杨家?
杨二夫人心凉了半截,起身去了东瑗的静摄院。
东瑗没有躲她,客气和她见礼,笑着问她来意。
杨二夫人就委婉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东瑗一听这话,修长秀眉微蹙。她尴尬道:“二舅母,我年纪轻,这样的事我去办总归不好。我娘旧疾又犯了,也不能替您效力。这样,您不如再去问问旁人?”
也在推辞。
杨二夫人心里惊疑不定,暗猜到底该去问谁。
难道去问薛家,让薛家的人去办?
她猛然想起薛家的新世子奶奶蔡氏是韩家的二夫人的内侄女,关系却隔了一层,却也是亲戚。
比起盛家,韩大太太应该更加给薛家面子吧?
她又说薛家的姻亲。
杨二夫人见东瑗不肯松口,只得起身告辞,去了薛家。
东瑗就松了口气。她现在不能把韩家要和柴大学士府结亲的事告诉杨二夫人。否则,以杨家人的品性,还以为她早就知道了,一直在等着看笑话呢。
这样,就撕破脸得罪人了。
有些人虽不想深交,却也不想得罪。撕破了脸,以后行事多有不便。不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么?
送走杨二夫人,东瑗就去元阳阁,把这件事告诉了盛夫人。
盛夫人躺在床上,微微颔首,眉头却蹙了蹙。
东瑗见她好似真的不舒服,不是假装的,担忧问:“娘,您是不是胃里不舒服?”
盛夫人颔首,道:“昨日起,就觉得轻轻的绞痛。昨夜倒是好了些,如今又隐隐疼起来……”
“我去请太医!”东瑗忙道。
盛夫人倒也没有阻拦她,让她去吩咐。东瑗吩咐了回来,又到了杯温开水给盛夫人。
盛夫人小口喝水,轻声道:“这病得养,根本没法子断根。前些日子好了些,最近又这样,想着真是恼人!”
东瑗也知道胃病靠养。她服侍盛夫人喝了水,又服她躺下,轻声道:“您先睡会,等太医来了我喊您。”
盛夫人阖眼打盹。
太医来了,依旧是往日一样的药。东瑗吩咐丫鬟们去煎药,等药好了,服侍盛夫人喝下,天色也渐渐黯了。
她正准备回去,盛昌侯的林二姨娘却突然来了。(未完待续)
第206节 拒绝(2)
林二姨娘花信年华,头戴翠羽嵌米珠镂空花簪,身穿松绿色如意云纹褙子,身姿纤柔婀娜。她美眸噙雾,柳眉微蹙,进屋先给盛夫人请安,而后声音细柔问:“听说夫人旧疾复发,贱妾心里十分不安。夫人现在可好些了?”
林二姨娘弱柳扶风的娇媚,水灵瓷白的肌肤,楚楚动人的风情,是个很标致的美人。和她一比,盛夫人十分苍老。这种苍老,令东瑗眼里有些刺痛。
好年轻的妾室,好苍老的正妻。
再有手段,再有恩情,亦抵不住岁月的消磨吧?还有什么比时间夺走了肌肤的娇嫩,在脸上留下斑驳皱纹更加无情?
东瑗看着这林二姨娘,再看盛夫人,陡然心里一个激灵。虽然跟她的婚姻无关,她仍是呼吸有些窒闷。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二十年后的自己。
二十年后的薛东瑗,会不会也被这样的一个绝对年轻的女人比下去?
假如当初她哪里错了一步,她进宫成为元昌帝的妃子,也许十年、也许三年两载,她就可以看到比自己更出众的佳丽充盈着元昌帝的视线,取代她的地位。就像她进宫,取代别的妃子的地位一样。
嫁入盛家,成了盛修颐的继室,也许将来也有人取代她,可她的处境和地位不会太糟糕。她已经有了儿子,有了这个家族的肯定。
如此一想,就算被比下去,东瑗的生活也不是最糟糕的。
这样想着。自己总算不是最坏的结果,东瑗的呼吸顺畅了几分。
这些念头瞬间进入东瑗的思绪,让她猝不及防。她不知道为何,看到公公的小妾会想起这么多事。会有这么悲观的预计。
定了定心神,东瑗听到盛夫人声音疲惫对林二姨娘道:“……不过是旧疾,太医瞧过了。已经无事。大奶奶在这里照顾,你先回去吧。”
林二姨娘起身,给东瑗行礼,道:“辛苦大奶奶了。”
东瑗浅浅笑了笑。
林二姨娘并没有离开,她垂首立在盛夫人床边,想了想,给盛夫人跪下。声音微哽:“夫人,贱妾有件事……贱妾不知是否当讲……”
盛夫人有些烦躁阖眼假寐,向床里面侧过身子。她的态度很明显,不想听。
林二姨娘话就堵在唇边。
东瑗会意,对林二姨娘道:“夫人身子不舒服。姨娘有什么话,过几日再来禀吧。”
林二姨娘就抬眸,悲切看着东瑗,眸光喊着深深的祈求。她那美眸里倒映着东瑗似花般秾艳的脸庞。薛东瑗明明是少女般的娇艳,眼神却带了精明透彻,令人无处遁形。
林二姨娘知道,东瑗不喜欢她。
她心里慌了一阵,随即又镇定下来,目光变得更加悲切。
东瑗已经撇开眼不看她。
屋子里遽然静下来。静的连林二姨娘细微的哽咽都如此清晰。
盛夫人半晌才睁眼,静静看了眼林二姨娘,道:“如今是大奶奶管家,你不管有什么事,先禀了大奶奶。大奶奶自会替你做主。”
东瑗转颐看了眼盛夫人,发现她又阖眼休息。
东瑗只得低声道是。替盛夫人夜了掖被角。盛夫人没有睁眼,声音细弱对东瑗道:“你也去吧,也不早了,回去歇了吧。”
“娘,我先回去了,明早再来看您。”东瑗轻声道。
盛夫人轻轻嗯了一声。
林二姨娘也给盛夫人行礼,跟在东瑗身后,从元阳阁出来。
东瑗走到盛夫人的东次间,坐定后,让丫鬟搬了锦杌给林二姨娘坐。两人坐定,东瑗才问她到底何事。
“……明日是大姨娘的忌日,贱妾想替她烧些纸钱,拜祭她一回,也算……也算成全了姊妹之情。”林二姨娘声音不由哽咽起来,而后想起东瑗对她的不友善,又急忙敛了哭腔。
林大姨娘当初只是说病死了,没有别的事,到了她的忌日,祭拜也无所谓的。虽然她没有留下子嗣,却也是盛昌侯的良妾,她的牌位是摆在盛家祖祠的。
东瑗见只是这件事,也很爽快道:“既这样,明日叫管事的妈妈拿些纸钱给姨娘,姨娘去家祠里祭拜一番。”
林二姨娘却顿了顿。
她起身,跪在东瑗面前,身子伏在地上,低低哭起来:“大***大恩大德,贱妾没齿难忘!贱妾自从进了盛家的门,对侯爷、夫人、世子爷和大奶奶从未有过二心,多谢大奶奶抬举,允许贱妾替大姨娘祭拜……只是…….”
说了这么多好话,一句只是,便全盘否定了。
东瑗眼梢有了些许冷意。
她的手静静扶在炕几上,等着林二姨娘的后话。
“……只是,贱妾还斗胆求大奶奶恩典,允许贱妾去大姨娘离世的庄子上祭拜……贱妾和大姨娘同胞而生,自幼心神相通。当初大姨娘不好了,贱妾那几日也不舒服。这话满屋子服侍的人都知道,贱妾不敢满口胡话欺瞒大奶奶。这几日,贱妾又不舒服,时常梦到大姨娘。她总说想念贱妾,想见见贱妾。大奶奶,贱妾还想留着残躯,服侍侯爷、夫人,服侍大奶奶,贱妾不想死……贱妾想着去庄子上瞧瞧,就算…….就算成全了大姨娘相见贱妾之心……”林二姨娘磕头,已经忍不住哭起来,却吐字清晰。
说得这么严重,还真的叫人不忍拒绝。
只是,为何要去庄子上?东瑗颇为不解,庄子上到底有什么事?
她一个养在盛府深宅的姨娘,又是从西北带回来的,兄弟姐妹皆不在盛京,她要出去做什么?
东瑗疑惑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纤柔身影,眸光变幻。她心里快速转着,却喊了盛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扶姨娘起来……”
两个大丫鬟去搀扶林二姨娘。
林二姨娘却爬到东瑗脚边,不肯起身,低低哭泣哀求:“大奶奶……求您成全。”
东瑗没有再推开她,只是声音平和道:“不行。”
林二姨娘错愕,猛然抬眸看着东瑗。她满脸泪痕,更添娇弱风姿,正是女子如月满盈的鼎盛年华,自有妩媚从眉梢倾泻。
她望着东瑗那平和不变的眉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呢喃:“……大奶奶……”
“不行。”东瑗重复道,声音比刚才更加沉稳平和,“姨娘,没有这样的规矩,家里的规矩都是侯爷定的,姨娘是不能出门的,更别说去庄子上。姨娘问这话,让我为难了。”
林二姨娘放佛被电击中,身子僵住。
不行……
就这样说,不行!
她全面铺垫了那么多的理由,薛东瑗想都不想,直接说不行。林二姨娘惊呆住。她放佛从薛东瑗那平和又秾丽的脸上,看到了另外一个影子:盛昌侯。
盛昌侯拒绝的时候,从来都是这般果决。
林二姨娘还在愣神,东瑗已经起身,道:“起更了,我院子里还有事,先回去了。姨娘请便吧,明日管事的妈妈会送纸钱给姨娘,倘若姨娘还想祭拜,去家祠也是一样的。”
她绕开林二姨娘,起身走了出去。
盛夫人的大丫鬟香橼一直在旁边服侍,她也替东瑗捏了把汗。听到东瑗说不行的干脆,香橼胸腔的一口气猛然舒了出来。
这个大奶奶,令人觉得快意。
虽然铁面无私了些,可香橼就是觉得心里很痛快。
林二姨娘呆在那里,半晌才起身,由她的丫鬟搀扶着,足下虚浮回了她的院子。她耳边一直回荡着大奶奶那句不行。
“不行”这两个字清晰短促,林二姨娘耳畔嗡嗡作响。
她该怎么办?她已经绞尽脑汁,想尽了法子,才等到这么一个机会。林二姨娘心里十分清楚,倘若她跟盛昌侯说,盛昌侯绝对会拒绝她;她跟盛夫人说,盛夫人亦会道:这件事我要问问侯爷。
就等于就推给了盛昌侯。
林二姨娘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了盛夫人生病,她没有精力管这件事,肯定会交给新近管家的大奶奶。而大奶奶又是年轻媳妇,行事自然会和软些。
林二姨娘打定了主意和大奶奶软磨硬泡,定要得到大***首肯。
大奶奶才管家,可能并不想得罪人。她又年轻,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多说些触动人心的话,让大奶奶可怜她,又吹捧大奶奶一番,大奶奶自然会颔首。
只要大奶奶点头,盛昌侯大约不会驳了大***话。
大奶奶才管家,倘若她这件事盛昌侯就驳回,大奶奶以后还有什么威信?
家里的一切,林二姨娘都看在眼里,她算准了这是个契机。就算这次不成,至少让她知道,大奶奶这里是个突破口,下次还有机会。
她万万没有想到,大奶奶居然会这样回答她:不行!
林二姨娘又想起了大奶奶院子里的陶姨娘,那个死去二少爷的生母。二少爷去世,世子爷也很伤心,做下人和做姨娘的都以为,陶姨娘又有机会了。世子爷对二少爷的不舍,就是陶姨娘的机会。
可最后呢,二少爷才出殡,陶姨娘就被送到庄子上。
林二姨娘听说了很多传闻,众多猜测。如今她才明白:这肯定也是大奶奶在捣鬼。
那个女人长着一张倾国秾丽的脸,却藏了这么一颗狠毒的心啊。(未完待续)
第207节拒绝(3)
盛夫人的胃疼是旧疾复发,盛修颐并没有太多担心。
他晚夕从太子府回来,先去元阳阁给盛夫人问安,而后就回了静摄院。
东瑗把林二姨娘想出去的事说给了他听,道:“……她和林大姨娘是同胞姊妹,祭拜无可厚非。可她要出去庄子上祭拜,我心里总觉有事,就没有同意。不会让爹爹难做吧?”
盛修颐眉头微拧,思量了一瞬,淡淡笑道:“你是照规矩办事,爹爹有何为难的?”
东瑗不由想起在元阳阁时那些奇怪的思绪,心头微动,话就脱口而出:“自有为难。你不是感同身受?”
盛修颐正在想林二姨娘要出门有何蹊跷之事,倏然听到东瑗这样一句满含调侃的话,不禁抬眸看她。她脸上虽带着狡黠的笑意,可眼波闪动,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他不由心里暗思,最近家里还有旁的事情不成?
他看了眼东瑗。
东瑗正懊悔自己失言,被盛修颐平静似墨濯石般眼眸一扫,她脸颊微烫,微笑着垂首,避开盛修颐的目光。
盛修颐起身,坐到她身边的炕上,柔声问她:“最近姨娘们可有不安分的?”
果真是误会了。
东瑗很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那句怨气十足的话,她说出来真的是毫无根据的无理取闹,无缘无故自己胡思乱想也够了,偏偏还脱口说了出来。盛修颐又是个心细如发的男子,他自会留意到东瑗情绪的变化与语气里的不愉。
这…….应该如何解释?
东瑗眼底便有了几分惭愧。
她笑道:“没有,她们都很好……”然后就喊了蔷薇进来服侍。起身去了净房盥沐。
盛修颐望着她的背影,疑惑的蹙了蹙眉。
东瑗从净房出来,盛修颐才去洗漱。等他回来,东瑗坐在临窗大炕上看账本。她面前没有算盘。就是拿着账本翻来翻去打发时光。
盛修颐见她秀眉轻拧,难得一见的闷闷不乐,心里不免又是担忧:到底发生了何事?
临睡前他又问了一遍:“你可是有心事?”
东瑗就躲闪着回道:“真没事……”语气很心虚。怕盛修颐再追问下去。
盛修颐越发不解。
可东瑗不愿说,他也不好强求,搂了她的腰,在她耳边喃喃道:“倘若有为难之事,告诉我一声。”
东瑗就含混应了声好。
次日盛修颐回府,盛夫人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东瑗也恢复了从前模样。好似真的什么都不曾发生。他担心了一天的心,这才放回原处。
——*——*——
杨二夫人欲招韩乃华为婿,在东瑗和盛夫人这里碰壁之后,又去了薛家。
大夫人忙着迁府之事,又因为杨家是五夫人的娘家。不想插手,委婉拒绝了杨二夫人。
杨二夫人一张巧嘴,又求到三奶奶蔡氏那里。三奶奶蔡氏如今是世子夫人,她虽然年轻,可出面也颇有分量。
三奶奶跟三少爷薛华轩在四|川多年,处事不及家里其他妯娌圆滑,为人实在些。杨二夫人又是出了名的能言善道,三奶奶年轻面薄,架不住她左右相求。好话说尽,居然就答应了去探探口风。
当初,三奶奶嫁到薛家没三个月就跟着三少爷去了四|川,家里人对她亦不甚了解,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脾气秉性,都不好贸然亲近。更加不好直接去告诉她别管五夫人娘家的事。
要是直接说了出来,就有挑拨离间之嫌。
老夫人最恨家里的妯娌小姑之间内斗,薛家的女眷们也是谨慎惯了的。
要是三奶奶是五夫人那种性格,说不定转脸就把旁人告诫她的话说给五夫人听。
薛家的女人在薛老夫人手下久了,个个不愿意出风头去惹人嫌。
大夫人有心教导三奶奶,怎奈她自己最近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出空儿;而杨二夫人下手又太快了。再者三奶奶是侄儿媳妇,不是自己的儿媳妇,隔了一层,亦不好说在太明显。
三奶奶跟韩家也算亲戚,她为人又实在,次日就亲自去问了韩大太太。
“是五婶的娘家,建衡伯杨家,也算百年望族。杨家四小姐闺名薇,我也见过几次,长得标致,言行举止温婉大方,性子也和顺……”三奶奶把杨二夫人的意见透露给韩大太太后,也顺口帮着说了几句好话。
韩大太太脸色顿时不好看。
她碍于三奶奶是镇显侯世子夫人,不好发作,只是笑容微淡问了句:“杨家怎么想着和我们家结亲?听说当年你们家五夫人可不喜欢瑗姐儿。我们家老太太听说了五夫人对瑗姐儿不好,气的不轻呢……”
三奶奶虽然实在,却也不笨,听着这口气,再瞧韩大太太不自然的笑容,瞬间明白自己办了怎样的糊涂事。
她讪讪笑了笑:“舅母,我才回京都,也不太懂事。杨家二夫人磨得紧,倘若我说错了什么,您可别往心里去。”
认错很真诚。
韩大太太也不拿乔,心里一口气也顺过来,笑着拉了三***手,道:“哪里话?你惦记着替乃华说亲,舅母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岂有说错之理?只是这杨家……”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才道:“虽然乃华在京都,离老太太远着。可乃华的亲事,定是要先告知老太太的。我们家的事,你也是听说过的。老太太对三娘的死,一直耿耿于怀。后听说继母杨氏对瑗姐儿不好,老太太气得骂了好几回。我们家离得远,也不能替瑗姐儿做主。虽说一码事归一码事,可叫人心里怎么痛快?哪怕杨家再显赫。我们韩家也攀不得他们这门亲事的。”
三奶奶听着,连连颔首。
回去的路上,她却为难起来。
她应该怎么回杨二夫人?就说韩大太太因为薛家五夫人对东瑗不好,所以不想和杨家沾亲带故?
这种说法。多少有些小家子气。
三奶奶不够精明,却也明白些事理。
韩大太太不想和杨家结亲是真的,可这个理由却只是其中一部分。
她想了很多。仍是不知该如何去回复,懊恼着不该着了杨家二夫人的道,去办这件事。
回了镇显侯府,三奶奶先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眯眯问她去了哪里。
三奶奶也不敢瞒着,一股脑儿把杨二夫人求她的话、韩大太太的态度等,都告诉了老夫人,放佛小孩子诉说委屈似的。
老夫人瞧着这孙儿媳妇。觉得她有些像三夫人,为人实在,心里算计太少,心里既喜欢也着急。
为人诚实是种美德,老夫人也很喜欢。
可三奶奶将来要掌管整个镇显侯府。她不能太过于实在。就像钢条,过刚易折。
老夫人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敛了一向和蔼的笑容,遣了满屋子服侍的人,才问她:“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三奶奶对老夫人向来敬畏,一听老夫人让她说说对韩大太太拒绝杨家亲事的看法,她心里忐忑起来,犹豫半晌。支吾着道:“想不出来。杨家是太祖时就封了爵的清贵高门,薇姐儿人品样貌皆出众。舅母是见过薇姐儿的,应是门好亲事……可舅母却说五婶和九姑***话,来拒绝杨家,我不太懂……”
老夫人淡淡笑了笑,道:“杨家门第的确不差。韩家从前在京都有些声望。可到了韩尚书这辈,也败得差不多。而后又是十几年离京,不跟众人来往,现在的韩家,若是和杨家结亲,的确是高攀,舅母应该不会拒绝……”
三奶奶连连颔首:“我当时也是如此想的,才应了杨家二夫人,去舅母那里问问……”
“可舅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是不是?”老夫人眼眸带笑,望着三奶奶。
三奶奶惊叹老夫人料事如神,又是连忙点头,一脸苦恼困惑的模样,似个孩子般。
老夫人忍俊不禁。
“乃华那孩子长得好,学问、教养都好。”老夫人敛了笑,分析给三奶奶听,“又是今年的新科榜眼,皇帝器重的少年进士。任谁见了都喜欢几分。韩大太太心里清楚,她的儿子尚公主都不为过。韩家门第落寞得厉害,乃华兄弟要想立足,就等于重新打下一片天下…….权势,才能让乃华兄弟以后的官途顺畅。杨家门第高,可杨家如今无实权,是入不了韩大太太的眼。这些话,她岂会明着告诉你?”
三奶奶如梦初醒。
她怔怔望着老夫人,半晌才喃喃道:“祖母,您外头的事都清楚……”语气里既佩服又羡慕。
老夫人无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这哪里是外头的事?这就是里头的事。你才来京都,走动得少,知道的事也少,自然想不通。以后若是有事拿不定主意,先问问你大伯母。”
而后想了想,又道,“你总是呆在家里不成。明日我和你大伯母说,叫她事事带着你,和你大嫂一样,处处跟着你大伯母学学……”
三奶奶道是。
老夫人又叮嘱她:“韩家的事,你就照舅母说的,告诉杨家二夫人……”
三奶奶错愕。就那样直接说?那样说,不是得罪了杨家么?
“那杨家二夫人会不会心里记恨舅母?”三奶奶轻声问。
老夫人笑起来:“舅母就是这样告诉你的,她都不怕得罪杨家,你怕什么?傻孩子,你不直接说,将来乃华订了亲,杨家还怪你,你要替韩家受过么?不要怕得罪人。不得罪几个不知进退的,旁人就会以为你软弱好欺!”(未完待续)
第208节报应
薛家三奶奶蔡氏果真是把韩大太太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杨二夫人。
杨二夫人错愕半晌,向来和颜悦色的脸上一片难堪的灰白。
回到建衡伯府,把这话告诉了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当即气的摔了只密瓷茶盏,怒道:“不过是借口!韩家是个什么东西,眼皮浅薄,胆敢小瞧我们建衡伯府。以为攀上了薛家和盛家便可以一步登天,我倒要瞧瞧,他韩家能娶个什么媳妇!”
杨二夫人既难堪又委屈,想起丈夫当初劝诫她莫要丢人现眼,千万别像和煦大公主一样成为笑话。她利令智昏,根本没有听进去,一心看中了韩乃华的才识和相貌,想着韩乃华成为佳婿。
结果……
如今丢了这么大的脸,叫她和薇姐儿以后如何做人?
想着,杨二夫人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她懊恼不已,悔不该当初。
杨家四小姐杨薇听闻韩家拒绝了杨家的好意,也羞愧难当,躲在绣阁哭了整夜,怎么劝也不肯出门。
杨大夫人没有笑话,很同情杨二夫人的遭遇,也怕家门从此惹上闲话,倒是上门劝慰不少。
而韩大太太虽然拒绝得很干脆,却没有四处宣扬,闭口不谈此事,为两家的关系保留了余地。
过了五日,定远侯姚府唱堂会,请了京都众女眷。
杨二夫人不知实情,以为满京城都知道了,不敢出门。让杨大夫人出去探探口风。
姚家的宴会上,见一向活络的杨二夫人没有来,大家问起杨家二夫人。众人皆是关切口吻,没有冷嘲热讽看热闹的意思。
杨大夫人心里明白。韩家大太太没有把话说开,除了薛家三奶奶和盛家婆媳,旁人不知道这件事。
大夫人心里侥幸。亦暗赞韩大太太为人厚道,总算给杨家留了几分体面,杨薇以后说亲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杨大夫人压在口头的巨石落地,人也轻松不少。回到府里,把这话告诉了杨二夫人。
杨二夫人也是又惊又喜,反复问了大夫人是不是实情。
“宴会上那些人,总有三言两语。难不成我专门出去替你打听,还回来蒙你?韩家太太的确不曾讲出去,你也安心吧。”杨大夫人笑道。
杨二夫人长长舒了口气,心情愉悦。
正当杨二夫人放下心中重石,准备替杨薇寻下一门亲事的时候。薛家五夫人杨芷菱突然回了娘家。
“我听说韩家想娶咱们家的薇姐儿?”杨芷菱给杨老夫人请安后,径直来了二夫人的院子,直接问及此事。
不是说杨家想嫁女儿到韩家,而是说韩家要娶杨薇。
杨二夫人心中一动,讪然笑了笑,道:“哪有这事?”心想这韩大太太虽然看不上杨家,为人却也磊落,没有在外面损杨家一句,反而句句维护杨薇的名声。抬高杨薇的身价。
男子求亲不得并不算什么丢人之事。
好女多家求,总有失败者,旁人不会因此而嗤笑。
女孩子的名声和矜贵却比较重要。
杨二夫人此刻是感激韩大太太的。
“二嫂,你甭瞒着我!”杨芷菱冷脸道,“二嫂,你可切莫昏了心。看中韩乃华!少年进士有什么了不得?韩家可是布衣之族,怎么配得上我们建衡伯府。倘若和韩家结亲,不是叫人笑话?”
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冷了。
杨二夫人顿时就心里烦躁起来。
她这个小姑,跟她婆婆一样,骄傲自负。
韩家配不上建衡伯府?
人韩家根本就瞧不上建衡伯府。
杨二夫人攥了攥掌心,把满心的不悦压了下去,勉强支起笑容,道:“五娘从哪里听来这些有的没的?我们和韩家又不熟,岂会谈婚论嫁?”
说到最后,她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杨芷菱见二夫人言辞闪烁,便更加肯定了传言属实。她不满的高声喝道:“二嫂!你句句隐瞒,不肯对我说实话,难道真的看中了韩乃华?我私下里和你说,你若是听不进,我就要告诉娘了!”
杨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家里的大权却还是握在手里,对媳妇们要求苛刻。
杨二夫人要嫁女儿,定要动用中用财物做嫁资,她可不敢得罪婆婆。要是得罪了婆婆,她两个女儿不能风光大嫁,将来在婆家吃苦,被婆婆和妯娌瞧不起。
哪怕对这个小姑再不满,杨二夫人亦不敢表露出来。她苦笑:“五娘,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娘。孩子们的婚事,自然要娘过问的,我岂敢越过娘去?”
这话倒也不错。
杨芷菱将信将疑,跟着杨二夫人又去了杨老夫人处,亲口问杨老夫人。
杨老夫人脸色刹那难看,冷冷道:“跟韩家谈婚论嫁?韩家是个什么东西,能娶贵胄之家的千金小姐?”
杨芷菱这才松了口气,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我那个寡嫂,自从蓉姐儿被逐出京都,就不问世事。昨日却问什么韩家和薇姐儿的婚事如何了,把我吓了一跳。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娘,倘若咱们家和韩家结亲,旁人定以为咱们家落魄到了何等境地,以后我在婆家怎么自处?”
句句都是担心自己。
杨二夫人坐在一旁听着,眼底有了些许怨怼。
韩大太太说因为杨芷菱不愿意娶杨薇,杨二夫人一直以为是借口。如今瞧着小姑这般作为,杨二夫人瞬间闪过某种念头:也许并不是借口,韩大太太就是不想被杨芷菱缠上,才推辞的。
薇姐儿的婚事变成丑闻,并不是别人的错。都是自家人在坏事。
想着,杨二夫人对杨芷菱就有了些恨意。
她不敢在婆婆面前表露出来,垂首静静喝茶。
杨芷菱得到了确切答复,兴高采烈回了镇显侯府。
没过两天。就传出了韩家求娶杨薇,被杨家狠狠拒绝的闲话。
京都近来没什么趣事,这话一传出去。顿时快速传播,又过了一天便家喻户晓。
众人皆是吸了一口凉气:韩乃华那般俊朗不凡,才十五岁就中了榜眼,尚公主都不为过,杨家居然不要这女婿?
这怎么说得通?
“杨家难道想出皇妃?”有人猜测道,“韩榜眼都瞧不上,想要什么样的女婿啊?”
“只怕是误传。倘若说镇显侯府拒绝了韩乃华的提亲。倒也可信。可杨家……”有人咋舌,“会不会是杨家故意诬陷?”
“韩家家底单薄,杨家却又公侯之家,拒绝也是情理之中么。”同样清贵人家骄傲的肯定了这种说法。
可这种说法是少数。
大多数的说法是:要么杨家想把杨薇送给太子为良娣;要么杨家在撒谎贬低韩乃华。
这件事也很快传到了韩大太太耳里。
韩大太太气得不行,跑去薛家跟薛大夫人诉苦:“我好心好意替他们家姑娘留了体面。结果他们家却传出这样的话来,叫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薛大夫人荣氏也觉得杨家这事办得不够体面。
“他们不仁咱们不义。”薛大夫人压低声音道,“杨家姑娘名声重要,乃华的名声就不重要?”
韩大太太见薛大夫人这样支持她,心里的斗志就熊熊燃烧起来。
她也低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咱们家的名声,也不能任由杨家糟蹋。”
于是韩、杨两族的绯闻又有了新内容:杨家二夫人想把女儿嫁到韩家,被韩大太太以高攀不上为理由拒绝,于是杨家便说韩家求娶不成。
众人更加相信后一种说法。
于是乎,杨薇的名字就响彻京都。
因为这件事。杨薇一直无人问津。明明是知书达理的姑娘家,却声名在外,成了笑话,稍微顾忌体面的人家都不愿意娶她。
杨薇一直到二十岁才远嫁到广州,这是后话。
推波助澜的,除了薛家五夫人杨芷菱、薛家大夫人荣氏、韩大太太。还有十月中旬韩乃华和观文殿大学士柴文瀚的长女定亲。
众人就更加肯定了当初是韩家拒绝了杨家。
而杨家不甘落败,居然散播谣言来诬陷韩家,令人不齿。
杨薇就成了烫手山芋,谁也不敢接了。
杨二夫人因为这件事,气的病了一场,从此也跟薛家五夫人杨芷菱断绝来往。
原本没事,偏偏被自家人闹得不可开交!
杨大夫人对杨芷菱的心也冷了不少。
杨老夫人也因为这件事,不敢再强求媳妇们替杨芷菱做主。她虽然不说杨芷菱的不是,却也不好劝她们姑嫂和好。
五夫人杨芷菱为此也是气了一场。
她四处跟人说杨二夫人无理取闹。
大家便知道谣言从何而起了。
杨家一时间彻底沦为笑柄。
薛老夫人无法,只得重新禁了五夫人的足。
东瑗和盛夫人一直在观战,可事情闹得那么沸沸扬扬,影响之大,出乎了她们婆媳的预料。
韩家的事虽然说得热闹,可舆论都是偏向韩家,东瑗并没有太多担心。这些日子,盛家却是平静极了。
二奶奶葛氏忙着替蕙姐儿说亲,不再找东瑗的麻烦;盛修颐的姨娘们依旧如常,各守本分。
只是盛昌侯的林二姨娘,时常到盛夫人面前服侍,也给东瑗和诚哥儿做了好几双鞋袜,热情不少。
她原本想出门,被东瑗拒绝后,倒也没有下文。
东瑗和盛修颐却一直都记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