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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宸宫txt下载     宸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林媛

    众嫔妃心中大诧太后对后宫女子一向严苛若有狐媚一律严惩有很多妃子心中暗恨她偏袒自己侄女如今听她自己说出却居然对众人隐愤了如指掌。

    “你们这些孩子也可怜见的离了父母来到这处处陌生的宫里……我先前不过是因着皇帝年轻现下他已长成我也不会管你们小儿女的事了。”

    太后笑得温和话语也极为诚挚众嫔妃听了已有六七分相信心中防卫不由松懈。

    “我年轻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什么没见过?小两口蜜里调油难舍难分也是有的。”她掩嘴轻笑几个嫔妃被说中了心事不由脸上飞霞。

    “你们还年轻这些荒唐事我能容则容……不过有一桩要是犯了就休怪我铁面无情了——”她环视着众嫔妃不怒而威:“虽然你们服侍皇帝都是姐妹可也有个嫡庶之分要是有谁存了夺嫡争宠的心思……”

    她后半截没有说只是语意森冷让人禁不住战栗。

    晨露在庭中听得真切虽然殿中央离此有十数丈远可她功力倍增太后亦是提气说出这些言语全都收入耳中。

    果然好手腕!

    她心中微微冷笑林媛眼看皇帝亦在后宫布下重重棋子知道强行压制已然不行用这等又打又拉的手段却也能迷惑不少嫔妃的眼睛。

    不过天底下总有聪明人不是吗?

    她想起两道或是曼妙或是挺立的身影——

    “你们为何呆呆站着?!”

    骄傲肆意的语气因着熟悉听起来也不那么刺耳了。

    晨露回过头去只见周贵妃和齐妃联袂而来也到了庭院中央。

    今日因是太后家宴虽也能见到圣驾但妃嫔们对太后敬畏过神满身装束虽然用了心思却仍是以素雅为主可是齐妃却毫不顾虑身着百蝶扑花锦绣宫裙中间镶嵌金线一眼望去如同一朵极尽艳丽的牡丹花。

    她旁边站着的是一身玄黑长袍的周贵妃碧色丝绦尽处系着一只黄玉貔貅——在年长者的宴席上她身着这样不祥的颜色比起齐妃的妍丽张扬更是犯了忌讳。

    两人今日颇是奇怪居然联袂而来并肩而立毫无平日的剑拔弩张晨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心下也很是佩服齐融与周浚两人的胸襟与气度。

    论起两家的关系实在不算是好一个是名门高第自然看不起军人的跋扈粗鲁另一个在先帝时期屡屡受到对方的压制心中也存了嫉恨两家的女儿又都登了妃位性子又是天差地远宛如冰炭不同炉一般。

    此次她转告齐融的却是皇帝在对待鞑靼上的主张齐融虽然刚愎自用但也不是笨人在朝中他属于主战派一直鼓吹再一次北伐想在告老之前留名青史可近几年皇帝亲政后却并没有对他委以重任只是借重他的势力与太后一党周旋抗衡。

    此次由皇帝身边亲信传下话来他开始不服仔细想了一夜终于豁然开朗——皇帝是真想远征鞑靼但必须有绝胜的把握只有得到周浚的支持才能做到这一点。

    老狐狸齐融立马飞鸽传书向周浚表示了“将相和”的诚意晨露今晨才接到齐妃托宫人传来的致谢书信如今见两人关系融洽自然知道此事已水到渠成。

    齐妃望了眼晨露递过一个默契眼神然后好似才看到梅贵嫔夸张的提高了音量:“这不是我们弱不禁风的梅妹妹吗?”

    梅贵嫔一见她和周贵妃立即露出极为惊惶的神情好似见到了恶鬼一般颤抖着往后退。

    她如此孱弱可怜任谁看了都要怜惜不已进而怀疑二人对她有什么出格恶毒的行为。

    齐妃柳眉一挑就要上前跟她理论周贵妃一拉她的袖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齐妃仍是气不过自从上次梅嫔小产她被皇帝罚俸禁足前些日子才被放出她在后宫中威仪赫赫的形象不免大打折扣她自觉冤屈无比今日梅嫔居然还做出这种嘴脸着实让她压不住火气——

    “你少装出这副样子!告诉你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那件事根本和我毫无干系!”

    “也与我无关。”

    周贵妃在旁低低和了一句。

    两人向晨露微一点头径自向前走去晨露再也忍不得梅贵嫔做戏一拉她的柔荑也跟着向前。

    四人来到殿门口正要进入只听得里面一道柔媚声音有些做作的惊奇道:“哎呀都已经申时三刻了她们迟迟未到到底把太后的家宴当作什么了啊!”

    门口的宫人正要替她们揭开帘子这话听的真切不禁有些尴尬。

    齐妃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云萝怒不可遏正要进去理论却听皇后淡淡道:“云贵人可真是错怪姐妹了我让梅妹妹去带一个人来给太后见见所以晚了些至于那两位娘娘……也必定是身有要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在最后的“要事”二字上加了重音。

    太后的声音隐隐传来却殊无怒意:“这两个孩子迟到却是家常便饭只那一身行头便需好半天才能收拾停当——不过穿起来却很各色我瞧着也好。”

    齐妃倒没有什么周贵妃素来不喜这些脂粉打扮此时听着把她也算在内好似她衣着古怪是故意博得他人注目她面上顿时带了严霜。

    梅贵嫔看着一旁两人不欲站在门口外太久连忙让宫人入内禀报随着一声通传请入四人按位阶鱼贯而入。

    日光斜斜照入殿内透出一种温暖的橙黄三位妃子向太后行大礼参见晨露迎着日光望向那玉座珠帘——

    时间在此时此刻凝固成永恒这夕阳落日的余晖暖意在晨露看来化为幕天席地的血色汹涌而来——

    时隔二十六年在这人事已非的今天她穿越天人永绝的黑暗静静的站于此处。

    林媛!我们终于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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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静王

    晨露想起今日午时瞿云听说她晚间去太后那里赴宴时那震惊到极点的神情——

    “你疯了!”

    “小云你这话说的太奇——哪有这样咒我的!”

    “你压制不住自己的怨愤——只要出手一击她便会身异处你能忍耐不做此想?!

    “小云你少说了一点——想到自己要向她跪拜我心中怒火如同决堤汪洋不能自已!眼看她安享尊荣眼看着元旭寿终正寝成了英明神武的‘先帝’就算倾四海之水又怎能熄我心头之恨?”

    “小宸!!”

    “即使如此……小云我仍然想去我想亲眼看看这位尊贵显荣的‘太后’!”

    ****

    太后坐于正中听得身边叶姑姑悄声介绍:“这便是皇上亲封的尚仪了。”

    她命那少女起身细细打量了一回——

    她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清秀稚嫩一身绛色朝服更显得肌肤如雪。

    她并不如一般嫔妃畏缩站定之后抬眼迎上太后——

    那双眼清澈见底毫无平时见惯的谄媚与畏惧莹润中透出飒爽的精干。

    果然盛言不谬!

    太后暗赞一声知道眼前女子乃是凭自身本领立足亦是皇帝倚重的亲信与座中这些闺秀殊然不同。

    她笑道:“我们的红线隐娘(注)来了!快快坐下让我这老太婆也瞧个真切!”

    叶姑姑亲自给她布了席位这样的殊荣让妃嫔们为之侧目。

    晨露面色恭敬在太后的犀利注视下更显真挚:“承蒙太后看重微臣实在惶恐怎敢跟娘娘们并坐?”

    太后看她不逾本分心中更是看重:“不妨事你坐到两位娘娘身后便是!”

    宫人们端来几案置于周、齐二妃身后除去规模略小其余都一模一样。

    后宫嫔妃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雪亮——这二位娘娘脾气甚大又都眼高于顶这番让一个微末女官坐在身后心中定然不喜。

    太后这般作为是有意还是随兴?

    出乎众人的猜测周、齐二妃脸色如常并没有丝毫不悦齐妃甚至在晨露落座时让侍女递给她一只靠垫。

    有好事者不禁咋舌这位尚仪的面子真是大得异乎寻常!

    ****

    周贵妃压根没考虑到甚么面子她对耳边的娇声软语充耳不闻全身紧绷如临大敌。

    这是太后慈宁宫并非她自小长大的沙场营帐可是她却隐隐感到冥冥之中有一道凌厉凄烈之气直冲天寰。

    是谁?

    生出这样重的杀气!

    她袖中双手紧握雪肤之上竟生出一层小疙瘩——这是武者的第六感面对绝世高手时自然而生的寒意。

    她环顾四周没有任何现正要暗笑自己幻觉她嗅了嗅眼中闪过惊骇——

    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在这衣香鬓影之间人的嗅觉仿佛失去了作用只有她是个例外。

    身为周浚之女她辗转生活于军中鲜血的味道早成她记忆中最重的一份。

    是谁?

    在这繁华若梦的辉煌夜宴中流出了这淡而隐晦的鲜血……

    齐妃也有些坐立不安她偷偷斜眼身后以眼角余光窥视着晨露。

    对这位尚仪她是一百个佩服——晨露不记前嫌在她惊惶无助之时暗中给她支招让皇帝的宠爱重新回到身边。

    犹记得前日芙蓉帐暖深夜缠绵之后元祈对她亲口笑道:“你这个小辣椒性子还真是改不了了不过怎样也是真性情……”

    这且不说还有自己的父亲齐融经过晨露几句点拨立即改了策略不仅与周浚关系缓和她还听御书房当值的捎过话来今晨皇上见了父亲的奏折赞道:此真老成谋国之言!

    这样一位运筹帷幄的奇女子自己此刻却对她隐隐生出恐惧。这种恐惧仿佛是幼年时候在庙廊深处见到的幽深鬼影……

    这位尚仪她微笑着态度恭敬的无懈可击如此的完美却隐隐让她觉得不真实。

    这让齐妃想起幽幽月光下冽嘴甜笑的森白人偶——

    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器妃悚然而惊她继续偷瞧着身后全身都沁出冷汗——

    要论察颜观色谁又能比得上自小家中便有十几个姨娘的她呢?

    晨露眼神清澈仪态沉稳正含笑听着太后说话那笑容真挚齐妃却觉得不寒而栗——

    朝服之下那仿佛是被一张雪白人皮蒙着的微笑着的鬼魂……

    此时日光已然全消殿内虽点了两排灯烛却更显昏暗重重低垂的帷幕被风吹拂轻轻颤动长长黑影如水一般流淌在地下形成张牙舞爪的形象——

    这肃穆大殿在此刻竟如同森罗鬼蜮一般!

    四周的轻声笑语齐妃也不能听见她汗出如浆轻轻呻吟一声颓然伏于几案之上。

    “齐妃娘娘你身体有恙吗?”

    少女清冽的问话从身后传来齐妃回身望去只见晨露一如往常刚才的一切仿佛全是自己的幻觉。

    这时殿外一阵轻微的喧哗一位管事喜气洋洋的进来禀报:“皇上和静王爷一起过来了!”

    太后欣悦嘴上却笑着嗔怪:“这两个孩子真不象话到现在才来看样子我这把老骨头今后就不能劳动他们的‘玉趾’喽!”

    她说的有趣众妃嫔笑得花枝乱颤皇帝和静王大步走了进来静王耳朵尖已经听到了这句他立马嬉皮笑脸的上前也不参拜只向着太后撒娇道:“母后真是冤枉我了我让家人把这劳什子搬来又扯了皇兄题字才磨蹭到现在。”

    他示意身后从人把东西端过众人凝神看去却是一道巨大卷轴严严实实的封起什么端倪也看不出。

    静王亲手把封条打开又让从人托着一时之间却见宣纸轻舒滑下如流水一般重重叠叠仔细看去竟是一幅“千寿图”!

    所谓的千寿图乃是由书法名家一至数名不等以千种不同的字体、风范写出一千个不同的“寿”字。

    他恭谨递于太后眼前太后凝神端详只见各个精彩飘逸、厚重、狷狂、秀丽……这一千个寿字又有哪个是凡品?更奇的是它还聚集于同一卷轴之上。

    卷轴末尾一行小楷稳重端秀太后一看便知这是元祈御笔她以画扇轻敲静王元祉的额头:“小猴崽子又去胡乱花钱?!我老太婆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静王一脸无辜冤屈苦着脸道:“母后又敲我的头……我不及皇兄聪明定是您自小就敲的缘故……这也没花多少钱是我一个门人看着好这才敬献的——您贵为国母普天之下又有什么用不起只当是儿子我的一点心意罢了!”

    元祈在他身后听着不禁笑骂:“你竟是胡扯什么不及朕聪明又扯上母后敲你额头——这是轻巧画扇又不是万斤巨石!只这一幅千寿图倒真是看的过——母后便收下吧这也是他一片虔心!”

    “你们都有虔心!”太后笑得欢畅:“我有你们这两个儿子此生便不枉了!”

    注:红线隐娘都是唐传奇里的人物属于女子中的奇侠巾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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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生隙

    静王仍是笑得精灵:“母后瞧着好儿臣心里就妥帖了——哟嫂子们都在这啊小弟这厢有礼了!”

    他唱念俱佳的作戏子样施了一礼配着他华美极致的外表半点不显油滑只逗得嫔妃们娇笑不止耳边听着他那一声“嫂子”心中都很是受用。

    晨露冷眼望着这位潇洒佻脱玩世不恭的静王想起了关于他的种种传闻。

    静王虽然口口声声母后却实不是太后所生他的生母惠妃亦是出自门阀林家从辈分上讲是太后的堂妹在他六岁时感染时疾而薨。

    他自小聪明绝世三岁时就能咏诗且言之有物让太傅惊叹“此子非池中之物”但年岁渐长却耽于逸乐做出好些荒唐事来先帝几次都要重责只是有太后这位嫡母袒护总也无可奈何。

    他生得如此风华又是今上爱弟正是京中闺秀梦里心仪的对象只是他性情不定总也不肯迎娶一位正妃太后无奈也只得由他——只是那些风流逸事也是短不了。

    在众人的啧啧称奇中早有宫人把千寿图悬挂于正堂之上随着管事一声吩咐只见一盘盘珍馐佳肴源源而来每个几案上都是杯盘玲珑碗盏莹润有眼尖的早就认出这些是云州秘制的琉璃与瓷器各个价值千金。

    元祈在太后下坐定一眼便瞥见这些珍珑器具他眉间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怒气随即便若无其事。

    晨露瞧得真切低下头去掩住了冷笑——太后的长兄林邝继承了林家所在的云燕二州又乘着十数年前鞑靼南侵的机会打着“匡扶社稷”的大旗会同了几位藩王一起出私兵参战。

    在此战役中他们的私兵并无多少建树却趁着周浚截断鞑靼补给使之退却的当口侵占了好几千里土地再不肯归还朝廷。

    林邝为人奸险尤不满足居然上表朝廷大大表了一番自己的功绩后隐晦提出欲成第一位外姓藩王。

    听宫中传言太后在那日接到兄长的奏折后勃然大怒几欲杖毙使者随后在二哥的劝说下好不容易消了雷霆之怒却驱逐了使者严令兄长不得有非分之想。

    不料几日后又一位秘使前来也不知他对太后说了什么第二日太后的口风就有所缓和终于在十几日后林邝又取得一次小胜的当口传诏天下封他做了本朝第一位外姓藩王——襄王。

    对这样一位奸诈、专横、跋扈的舅舅元祈虽然不欲多谈几次旁敲侧击之下却知他是深恶痛绝。

    看着眼前这些云州的器物这位九五之尊心中定然很不是滋味……

    太后瞧着自己儿子见他并不动筷知道是因着自己的缘故莞尔道:“皇帝你不必拘礼我知道你孝顺却也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元祈挟一片珍蘑吃了只觉得清爽可口不由赞道:“母后这边厨子果然了得。”

    太后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哪是什么厨子好这珍蘑是襄王那边六百里加急送来——惟恐你这外甥吃不上鲜的乃是从临近鞑靼的边塞之地摘来的。”

    她话锋一转:“你上次坚持要扣下使者终究太过卤莽若是如此乱来不说生灵涂炭这些大话却让你的舅舅怎么办要他用血肉之躯去挡鞑靼铁骑吗?”

    元祈听了这话手中一顿放下了镶金的象牙玉箸:“母后上次的使者经过查明乃是忽律可汗的长子穆那之所以放他是因为忽律自身处在‘弥突’的旋涡之中又何必我天朝出手——舅舅那边虽说是边塞可也甚是辽阔他贵为藩王又怎会伤着分毫?再说”

    他取过桌边拇指宽的小滴杯把玩一不小心竟把它捏了个缺口——

    “舅舅的封地”他沉吟道在封地上二字上加了重音:“靠着鞑靼草原军人有守土之责又怎能畏惧避战?”

    “皇帝!”太后微微提高了声量众人听得异常偷眼望来却见她凤目含威自有一种凛然之气——

    “我儿如此说法不怕戍边将士寒心吗?襄王虽有不是总也是擎天保驾的重臣也是你嫡亲的舅舅!”

    太后瞧着周围知道都在倾听这边的动静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却更显铿锵。

    元祈侧过身去为母亲斟上一盏琥珀露——她最爱这个亦是低声道:“母后儿臣并不做如此之想只是舅舅既在其位不免有重臣之责若是有奸邪小人从中离间做出些有辱国体的事却让朕怎么处置?母后试想朕难是不难?”

    太后不语良久才嘿然冷笑:“原来你们都难就是我这老婆子不难——手心手背皇帝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

    元祈还待再说太后已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他只得挟了些平日爱吃的堆在她的盘碟之中。

    太后只饮了三杯她素来有心绞痛的毛病众人也不敢劝酒她面色若常仿佛刚才只是小小争执由侍婢搀扶着回了后堂休息。

    “尚仪大人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几刻之后叶姑姑亲自来请言语更是恭敬。

    晨露起身这一瞬仍是心神不宁的周贵妃恍惚觉得一道若有若无的凄烈龙吟在殿中飘忽作响——

    这究竟是怎么了?!

    ****

    后堂是太后起居所在这里并不象其他太妃宫中那样满是佛龛和香烛而是以书卷和古物点缀其间显得很是雅致——怪不得世家大族往往自傲彼此的品位真是天上地下。

    太后斜在塌上由两个妙龄少女轻轻敲捶着进到晨露进来她挥手两人鱼贯退出。

    “我听说是你劝谏了皇帝让他释放使者?”

    太后目光犀利仿佛要直直射入人的心间。

    “微臣惶恐并不敢擅涉国政只是昔日在草莽之间曾听过鞑靼的一些风俗和秘辛所以说了出来供皇上参考一二。”

    太后望着她忽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一点也不居功只这份谦虚谨慎就很是难得——这次真是亏了你皇帝是我亲生的骨肉他的脾性我最是了解——平日里看着宽厚严谨真要下了决心是九条牛也拉不回的。”

    她轻叹道:“皇帝对鞑靼仇恨已深什么劝告也听不进去——却不知他们叱咤草原是何等的强横我中原皆是农耕庶民拿什么能抵得过人家?”

    少女伫立着默默听着她又像牢骚又像劝诫的话只是那双清冽黑眸仿佛承受不了这室内的昏暗微微眯眼一道流光转瞬即逝。

    太后不知道这是她杀心大起的缘故扬声命人点亮了灯烛这才继续道:“你身在帝侧要立定忠心做事皇帝有什么不对更要时时劝诫——你不要慌你又不是后宫妃嫔没什么干涉国政的罪名!”

    “我今日瞧着你就知道是个持重谨慎的今后莫要辜负我和皇帝的信任才好。”

    太后的话一片温馨中透着威严和期望实在冠冕堂皇只是叶姑姑在旁笑着补了一句:“老奴说句不怕犯忌讳的尚仪今后看到什么不象话的事还是悄悄来禀了太后才是——良药苦口利于病皇上却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听进的。”

    晨露应了声:“姑姑说的是。”

    太后身体疲乏赏赐了她一些物事——都是极尽珍稀的她也不推辞谢过后就离开了后堂。

    “你看这个怎样?”

    太后躺在塌上漫不经心的问着叶姑姑。

第三十四章 萧墙

    叶姑姑想了想答道:“倒是个伶俐晓事的——她会念记太后恩德的。”

    太后失笑摇头道:“若是无关紧要的消息她倒是会漏个一星半点要她把皇帝的作为倾数相告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笑着看向愕然的叶姑姑:“皇帝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他信不过的断然不会放在身边——秦喜那小太监你花了多少功夫不也没拢住?”

    此时一个管事匆匆行到帘前踌躇不敢进入叶姑姑把她唤到跟前一听不禁惊诧色变!

    她转身凑到太后耳边说了几句太后这一怒非同小可她气得手脚冰凉直直把塌上的精美画扇扯成两半——

    “这成什么混帐世界了?!我何曾有过这样的旨意?!”

    她心口又开始绞痛叶姑姑忙递上茶盏太后顺了口气狠狠道:“好啊!一个一个都翅膀硬了!!”

    ****

    晨露走出后堂却见殿中夜宴已到了酒酣人醉的高氵朝之处——

    此时夜幕已下高堂之上两排儿臂粗的金丝蜜烛燃得殿中明如白昼乐工早已或坐或跪阵式齐整浩大吹奏出满室丝竹悠扬。

    此时华灯高照奇香氤氲众妃嫔观赏着殿中歌舞或是谈笑或是低语或是半醉倚于案间几分酒意上涌更显得面若芙蓉妩媚娇艳。

    因为不用再避忌太后她们已经换上了时下最为华美的宫裙高髻如云争奇斗艳各擅胜场一时之间芳芷汀兰光华神秀直要耀花人眼。

    她们的裙裾如渺云一般舒展流泻重叠朦胧的褶皱在灯火之下显出或深或浅的阴影来如同亘古以来奥妙难解的秘密。

    盛妆之下个个皆是绝色只是那一双眼烨烨生辉顾盼之间却总是不经意的朝着上看去——

    那是她们的天子她们的夫君她们一切浮沉荣辱的来源!

    元祈没有看见这些期盼的眼神他正在和皇后说着话——

    “皇上……最近消瘦多了……”

    皇后讷讷道仿佛不知道说什么好寻思了个话题就想了许久。

    她凝望着元祈温润大眼满是哀怨却又有些躲闪不敢看他。

    元祈这些日子以来想到她的歹毒阴险就觉得满心厌憎连走进昭阳宫的意愿也无帝后之间竟是相敬如“冰”。

    皇后试探着开腔元祈本不想理会她在灯下看着她心肠渐渐软了下来。

    不知是酒太醉人还是这明丽灯火一如旧时他想起初见她的那一刻——

    立后那晚珠玉红盖被挑起时她小小的身体因害怕而颤抖那般的温良羞怯不也曾让自己心仪不已?

    那有着如小鹿般清澈眼神的小小佳人在岁月辗转之间为何竟成了如此模样?

    “皇上……”皇后仍在低低地呼唤——

    她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元祈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想起以前那声糯软甜蜜的“祈哥哥”。

    “皇上今晚来看看臣妾吧……”

    元祈欲要回绝眼前又浮现那楚楚可怜清新喜人的笑脸——

    “好……”

    此时妃嫔们见帝后在絮絮私语眼中不免带上了妒意云萝掩嘴笑道:“皇上和娘娘如胶似漆的真是羡慕死婢妾了!”

    皇后羞的低下头去一位管事此时察颜观色端来了两份一式的参汤——

    “太后赐给两位主子的!”

    ****

    晨露静静看着这簪璎华盛的夜宴有些百无聊赖她看看无人注意便趁着殿中忙乱敛衣而出。

    殿外一片空旷夜间甚是温暖清爽她翘望向夜空在无边暗幕中寻找着星辰所在——

    在这星空之下她想起了孩提时候自己第一次见到林媛的情形。

    那美丽女童轻启檀口目无余尘的问道:“这便是那下婢所生之女?”

    随即仿佛怕沾染尘埃或是别的不堪她转过头去袅袅娜娜的去了。

    那时候自己是如何的冷笑以回?

    经过几重磨砺几重奋斗自己在潼关之会上是如何的轻笑着看向惊骇欲死的林家人?

    那时候少年意气只想着快意恩仇却不料这九足之虫的世家门阀竟是韬光隐晦不动声色的献上了女儿离间着帝心终究铸成那夜噩梦。

    她想起方才林媛那尊贵雍容的模样唇边升起一道冷笑——

    林媛啊……你欠我的你父母欠我的林家欠我的已经数不胜数……

    你千万要保重呵……等着我让你众叛亲离千夫所指狼狈的由这玉座珠帘之中滚入尘埃落下森罗地狱……

    姑且先等着我……

    “尚仪你倒是会找清静!”

    男子的声音带着戏谑华美而邪气却并不让人生厌。

    晨露回身敛衽一礼:“王爷!”

    “尚仪也不爱殿中的吵闹吗?”

    静王锦裳辉煌面貌俊美已极他亦是抬头看天叹道:“今夜竟有这许多繁星!”

    “微臣惶恐只是不喜殿中香氛出来透口气而已——若是惊扰了王爷还请恕罪。”

    晨露回的滴水不漏她又不是三岁孩儿静王尾随而出定是有所隐秘她实在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静王笑道:“真是折煞小王了尚仪是皇兄所爱重的人——如此佳人如此夜又怎称得上惊扰二字?”

    “此处僻静王爷还是小心一二。”

    她转身欲回殿中却被静王喊住——

    “尚仪你所图为何?!”

    这一声清晰果断迅雷不及掩耳地问出让晨露停住脚步她转回身薄怒道:“王爷视我为何等样人!”

    “尚仪我并无贬低之意只是这世上芸芸众生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高官厚禄圣宠眷爱如此而已。而你又想要什么?”

    晨露不为所动淡漠答道:“无他只愿天下海清河晏今上圣明万岁。”

    这样的回答可说是天衣无缝却也是明摆着不把静王放在眼里她转身要走只听得静王一声轻笑——

    “你现在回去皇兄身边也来不及了!”

    轻轻一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晨露目光冷冽隐隐有冰雪之怒:“你做了什么?!”

    静王潇洒耸肩越显玩世不恭:“何需我做什么自然有人等不及!”

    晨露不再跟他罗嗦转身疾走。

    大殿之中元祈仍在和后妃闲谈他神色若常不象生了什么事晨露心中稍安正要近前却与一位年长管事擦肩而过——

    “等等!你手中端的什么?”

    她喝住对方不顾这五旬妇人惊恐的神情拿过空碗仔细端详轻嗅。

    “是……是太后赏赐给皇上和皇后的参汤……”

    没有任何奇怪味道……晨露犹不放心以小指轻触舌尖一点立刻面色大变——

    她转身欲抓住那妇人只见她一改刚才的惊慌踉跄跑入人群之中。

    抓她也没什么用了!

    此时夜已过半殿中众人都微感疲倦歌舞稍歇元祈便挽着皇后起身启驾昭阳宫。

    必须阻止他才行!

    晨露脑中只闪过这一念头——

第三十五章 无梦

    梅贵嫔上了软轿略微舒展了身体她揭开小帘朝外望着意态甚是慵懒。

    她想起刚才元祈凝望着皇后的神情不由咬了咬唇露出一道鄙夷的冷笑。

    “大家慢慢走着瞧……日子还长着呢!”

    她轻轻低喃着仿佛之前丝毫不曾和皇后交厚语音中满是恨意——

    且等着我不会永远是你手中棋子!

    “娘娘?”

    轿外随侍的岳姑姑有些担心地问道她自小服侍梅贵嫔自然已经察觉到主子心情不佳。

    “没什么事姑姑——我累了。”

    梅贵嫔不愿多说放下了轿帘。

    一行人回到畅春宫梅贵嫔任由侍婢卸下盛妆将那些簪钗佩环等的物事放在一边又脱下身上的烟碧宫裙才让从人退了下去。

    她只着中衣静静坐着端详着镜中自己如花容颜越看越觉得虽是娇媚慵懒如春晚海棠一般却也见了倦意。

    无论怎样的好药终究是伤了身子呵……她目光盈盈想起前尘往事眼中已见微红。

    她耳边响起皇后的笑语:妹妹可别糊涂啊……用一个未成形的女胎就可以让她俩吃不了兜着走……这很合算啊!

    你这蛇蝎心肠的妖妇!!

    她银牙暗咬纤纤十指不由的缩紧心下再也忍耐不住起身一拂将桌上这些金玉珠翠并胭脂香粉都狠狠摔落于地。

    在这幽幽深宫里就算生不出皇子有个帝姬在膝下承欢也算欣慰快事——梅贵嫔并非丧心病狂只是皇后逼迫得紧且能从齐妃手中夺来圣眷她这才铤而走险行了这一步好棋。

    最终她独得宠爱升了一级也震慑了后宫让众人都知晓了厉害……

    只是在这幽深中夜她终究生出懊悔来——要是那孩儿还在该多好!

    这幽恨生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她眼前晃动着白生生的藕臂童稚的笑脸象自己更象圣上……

    她会是个美人!一定会的!

    我会教她诗书女红描眉点唇待到长成必然倾国倾城满城俊彦都会拜倒在她裙下出尽浑身解数求得帝姬下嫁……

    你的父皇会为你散尽千金那盛大华美的嫁妆行列会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好久、好久……

    梅贵嫔浑身颤抖着一滴清泪滑落于这寂寥茕茕的暗夜。

    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些迟疑她收敛了泪水低喝道:“是谁在外面这么不懂规矩!“娘娘尚仪大人求见有要事相告……”

    从人有些犹豫似乎担心她的责怪。

    梅贵嫔眼中波光一闪——深更半夜会是什么要事?!

    她不敢怠慢正要答道快请一道清冷女音出现在寝殿门外——

    “娘娘我有急事求见!”

    梅贵嫔扬声命从人开门一边笑着迎上前去:“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急?”

    晨露走了进来顾不得讲究礼数命从人紧闭大门对着梅贵嫔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娘娘你还想再度怀上龙裔吗?”

    这贸然而出的一句顿时让梅贵嫔心中一震她强笑道:“尚仪你问的真是奇怪——”

    “娘娘事到如今您也不必替皇后遮掩什么了……她害死了您腹中骨肉还威逼您诬陷了两位妃子是吗?”

    晨露一语道破天机却是很有技巧的把梅贵嫔说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尚仪是从哪听来……”

    “娘娘!”

    晨露叹气清冽目光直直看入她心底:“您还是不用瞒我了!”

    梅贵嫔又怕又惊知道无法抵赖只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梨花带雨好不让人怜惜:“我不想的……皇后她逼我……我好怕!!”

    “娘娘你听我说这不是伤心的时候——眼下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晨露站在窗前低低的说道如雪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朦胧飘忽仿若鬼魅精灵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元祈挽着皇后上了步辇朝着昭阳宫而去。

    皇后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一边轻笑着一边低低说起以前趣事——

    “那时候我急着跑出来见你结果摔了个踉跄衣带都散落开来我羞得两天不敢见你……”

    星光映着她微微憔悴的容颜映出淡淡的粉润宜喜宜嗔的表情。

    “朕记得的。”

    元祈答了一句平静的声音下亦有淡淡惆怅。

    两人回到了昭阳宫早有管事姑姑备下洗漱用具一番涤尘后帝后各自更衣躺到了牙床之上。

    元祈静静躺着有些疲倦一道温润怯怯的声音传来:“祈哥哥……”

    有多久她没有这样叫了?

    他有些茫然也有些久违的感动缓缓的接住了那伸来的柔荑。

    皇后握着那宽厚有力的大手不禁情动低低又唤了一声:“快睡罢……”

    她羞意上涌声如蚊呐一般。

    元祈伸过手正要解她小衣的珠扣只听得外面一片人声鼎沸仿佛有什么人被拦在了门外——

    “生了什么事?!”

    他起身问道。

    “禀报……万岁……”

    秦喜挣脱了管事姑姑的纠缠气急而颤抖着说道:“梅娘娘突然不好……怕是……”

    他不敢把那个不祥的字眼说出来惟恐龙颜大怒。

    什么?!

    元祈觉得不可思议宴席之上梅贵嫔还是神采奕奕没有什么病容怎会在几个时辰之内就病得这般凶险?

    “可靠吗?是谁报来的?!”

    皇后披了件衫子随着步出她鬓横钗乱眉宇间满是压抑的怒气与懊恼——

    “千真万确娘娘。”

    元祈不语起身由秦喜服侍着迅穿好了衣袍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昭阳宫一边问道:“请御医了吗?”

    畅春宫中一片混乱梅贵嫔面若金纸奄奄一息只是不停得痉挛颤抖着一会子混身滚烫一会子又象寒冰一样嘴里不时出痛苦的呻吟声让周围侍女都手足无措。

    岳姑姑倚在床边恸哭周围几个大宫女也在小声抽泣。

    元祈看着这群女人不由眼花心烦他遣散了所有人却现窗边有一人倚立于帷幕之下。

    “是我皇上。”

    夜风吹得她衣袂纷飞冰雪一般的黑眸拂去他酒意的燥热——

    “你在这里做什么?”

    “救人。”

    “你有救她的法子?”

    元祈有些诧异地问道看了看床上的梅贵嫔:“她到底怎么了?”

    晨露没有回答冥冥中仿佛有一声叹息传来半晌她才道:“不不是救她。”

    迎着元祈的目光她缓缓道:“是为了救你。”

    岳姑姑在外面焦急等着也不知道尚仪与皇上说了些什么一刻之后大门打开了晨露静静走出只留下一句吩咐:“好生伺候皇上和梅娘娘!”

    岳姑姑是过来人瞧着晨露以目示意就明白了几分她摒退了其余宫女自己亲自守在门外。

    只听得里面传来微微的喘息还有几句微渺的说话衣料摩挲的声响她也不作声老脸有些微红烫。

    大半个时辰以后里面传来低低传唤——

    “茶。”

    她连忙取来两盏碧螺春一只大手伸出端了回去。

    这漫长一夜对于某些人来说怕是注定无眠了。

第三十六章 剑礼

    晨露从畅春宫离开后径自行于大道之上。

    此时夜已过半万籁俱静只余下路旁的小虫轻鸣却更显幽静。

    这万千宫阙琼台玉宇静静伫立着一如千古却是看尽了这悲欢离合沉浮荣辱。

    黑暗将万物笼罩只有那一盏盏宫灯仍在竭力散着光芒也不知何时便会燃尽灯油光华消尽。

    就如同千万个在此间嫣然而笑的鲜活生命她们长袖飞扬环佩月下舞霓而歌拜月默祷却终究是香销玉殒零落成泥。

    她双眸越清冽在这残灯明灭的当前挺立于风中仿佛是以所有的精魄力量抵挡这凄风冷雨。

    瘦小的身影站成笔直一道她沉默着渐渐的这宫闱深重的夜色也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周贵妃看到她时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这小小少女周身光华流转眉宇间那道剑意直冲云霄仿佛把这沉重暗暝都压制下去

    不由的她摸了下腰间短剑那独特的金属冷意让她稍稍回复。

    “尚仪……”

    她上前踌躇着却终究把话说了出来:“可否将手掌伸出一观?”

    这话说的突兀要求更是莫名其妙晨露却眯起眼:“贵妃娘娘你想看到什么?”

    仿佛不能承受她的目光周贵妃更显踌躇却终究坚决道:“我想看看你的手掌。”

    少女忽然笑了周贵妃瞬间觉得连微渺灯火也爆出了光芒——

    “娘娘……你久居宫中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却是看了也不能说的……”

    周贵妃凝视着她最终她第三次开口道:

    “请你把手伸出来!”

    晨露轻轻叹息从长袖之中伸出了手。

    她的十指一如本人般纤小白皙只是在掌心——

    那是一个凝固了的小小血口正在掌中央仿佛是被什么强行戳出来的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鲜红。

    “怪不得……我在宴席之中闻得隐隐的血腥味……”

    周贵妃低语道她端详着伤口下了断语:“是你强行压抑什么用自己的指尖造成的。”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微臣运功有些偏差却是怕宴席之上惊了慈驾呢!”

    少女神情逼真周贵妃却一眼看出她嘴角那漫不经心的笑意。

    她想起上次那竟是有些轻蔑的一眼心中怒火上涌心念到处短剑已出然出鞘。

    下一刻她只觉得颈间一凉伸手一摸竟是一片树叶!

    这小小女官信手拈来竟已到飞叶伤人的程度却又是拿捏得当!

    周贵妃满腔燥火也因此而逐渐消退她黯然叹息着转身即走只留下一句——

    “尚仪虽然你武功已呈极境却也要知晓练功最忌心火上涌……”

    晨露诧异于她话中的善意也回以一句:

    “娘娘上次聚香园的举动你最好也不要再有。”

    周贵妃逐渐远去她没有回答只是依稀叹息了一声。

    晨露看着她的身影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呢?

    她伸出手在荧荧灯火之下端详着那狞恶的伤口。

    这是她于夜宴之中强行压抑自身情绪所留下的决绝之痛。

    “我也知道心火郁积怕是有一日会走火入魔只是这二十六载在黄泉业火中蹉跎我的怨愤又怎能熄止一分一毫?”

    她回到碧月宫中也不惊醒侍女自己稍事梳洗后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起身算着也不过睡了三四个时辰微微有些倦意。

    她却不眷恋温暖的床塌直接去了乾清宫。

    “皇上今日免了早朝正在里头等着尚仪您呢!”

    秦喜满面恭敬却是语带闪烁。

    晨露眼中波光一闪知道昨晚的事还不能善了微一沉吟仍是进了寝殿。

    寝殿之中空无一人只一道屏风后传出元祈熟悉的声音:

    “过来!”

    她绕行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镏金木桶元祈坐于其中上身不着一物正探起身来看着她进入。

    他上身精壮平日里穿着宽松袍服所以看不大出这一番身无寸缕正显出自小练武打熬的好体魄。

    “你筹划的好事尚仪。”

    他声音是平日不常见的冷峻手中不停只是以绸巾慢慢洗涤自身眉头深皱仿佛在清除什么不洁之物。

    “皇上微臣实在万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晨露看他面色不善斟酌道:“实在是太后”她加重了这称谓的语气继续说道:“太后赐的那碗参汤里有比较特别的药物……”

    元祈并不回应只是坐在沐浴的桶中静静听着。

    “皇上您对皇后实在是用心良苦平日里去她那里总是服了秘药——所以皇后才无孕至今。”

    “可是那碗汤里放的却是破解您秘药并能促进子息的赤星子。所以微臣斗胆让梅嫔娘娘也服了此药——赤星子长在蓬草阴暗处其实唾手可得。”

    “这药用于女子就显得性如烈火所以梅贵嫔虽然看似凶险却其实无恙只是需要您的慰藉……”

    “说的真好!!“

    元祈终于抬起头他眼中闪着炽烈狂怒的光芒伸出手一把将她拽到跟前——

    “她需要朕的慰藉那么朕自己呢?!”

    “你可真是尽忠职守!如此急不可待地将我推到梅贵嫔那里……”

    他的眼被莫名的怒气燃烧气急之下已经连“朕”、“我”都不分了……

    他将她拉至跟前感受着手中的微凉肌肤逐渐贴近再无半点距离——

    “为何……将我推给别个女人……”

    他低喃着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疯狂残暴只是想寻求安慰。

    两人的四目相对他凝视着眼前晶莹容颜嫣红朱唇就要吻下——

    只听得一声清脆龙吟他觉得脖项间一阵冰冷竟是自己的佩剑“太阿”连鞘横在两人之间。

    晨露以袖卷起“太阿”带鞘逼止了元祈也逼止了他进一步的举止——

    “你竟然以剑对我?!”

    “剑在鞘中……”

    她目光清冽如亘古冰雪一般当头浇熄了他心中火焰——

    “宝剑从不轻易出鞘若在其中则不为凶器——只是礼器。”

    她望着元祈:“男子成年佩剑它意味着君子知礼。“

    两人凝望着对方对峙之间互不相让半晌元祈轻叹道:“是朕的错……”

    “若是皇上无事微臣告退。”

    “你去吧……”

    直到少女走到门口元祈才叹息道:“其实……朕不是无礼而是……恨不能掘了真心给你……”

    声音低沉距离又远少女好象完全没有听见径自走了出去。

    另一边的慈宁宫中也颇不平静。

    “啪!”

    太后宣来皇后也不多言对着自己的亲侄女冷笑着就是一掌。

    皇后脸色苍白只是多了五道红印她也不辩白只是静静跪坐在地上。

    “你这不晓事的孽障居然做下这等无耻的事——还用了我的名义!”

    太后瞧着她既不哭泣也不求饶心中怒火更甚:“这等行为必定瞒不过皇帝……你怎会如此愚蠢?!”

    皇后捂着脸冷笑着抬头夜间那种妩媚温婉的纯真已经荡然无存她两只眼睛深陷象疯癫一般瞳仁又黑又亮——

    “母后您现在还以为是我太过愚蠢?!”

    她脸孔有些扭曲:“您太天真了皇上他根本不想让我怀上他的子嗣——他根本在防范抑制整个林家!!”

    “你说什么?!”太后悚然而惊蓦然站起。

    “您真以为我用了**……呵呵……”皇后状若疯狂大笑道:“皇上他一直在服药他不让我有孕……”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让太后颓然坐下。

    (写裸体美男出浴真难ms是我没见过的缘故泪)

第三十七章 提线

    皇后笑声凄厉听得人生出寒战。

    太后毕竟老于事故她凤眸一闪凛然生灿:“你此话当真?”

    皇后跪坐于地惨笑道:“上次梅贵嫔请了那女神医虽说没有什么‘线脉’奇技在妇科方面却也是难得的高手。她说我没有什么隐疾不该三四年还怀不上孩子我再三询问她才说了——有些富户人家里少爷不待见妻就有用这招的——三两年生不出嫡子还有什么说话的余地?”

    她冷笑连连继续道:“我初还不信用了好大的功夫才在皇帝寝宫里得了一只御用的茶盏他用的药才被检了出来——母后他从头至尾都在防范我林家!”

    太后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忽忽乱跳她一阵晕眩好不容易缓了些气若游丝道:“叶儿。”

    叶姑姑凑近问道:“太后有什么吩咐?”

    她担心太后要气怒攻心上前扶住了她。

    太后一把甩开了她:“我没事!”

    她目光森然一字一句道:“传令给我们的人从今天起皇帝宫中一应人事器物都给我盯紧盯死了!”

    ****

    乾清宫中虽是午后未时元祈却仍在奋笔疾书朱色御批寥寥数字却每每切中要害。时间慢慢流逝明黄奏折厚厚一摞也逐渐消减下去。

    此间空气凝重旁边一人纤纤十指正在缓缓磨墨松明香味萦绕却无人开口。

    元祈批完一本却不再取只是凝望着旁边那正在忙碌的雪白皓婉——一点墨汁不慎沾了上去更衬得晶莹剔透如冰如玉。

    他想说些什么只是望着晨露那凛如冰雪的面容再开不了这口。

    晨间的一幕仿佛成了横亘于两人之间的深渊任你如屡薄冰一步十丈也不能从容而过。

    “皇兄真是好雅兴勤于国事仍有佳人红袖添香!”

    静王步入书房见此情景不由取笑起来。

    元祈一笑也不辩驳只是让晨露收起笔墨舒展一下筋骨才道:“二弟你今日怎么有闲到我这枯燥乏味的地方来?”

    静王受他调侃却丝毫不窘:“那是以前臣弟少不更事只以为皇兄这边无丝竹之乱耳惟案牍之劳形今日一见才知大谬——有尚仪这等妙人在旁服侍却不是胜过仙境?”

    晨露在旁听着他油嘴滑舌轻咳了一声才道:“请恕微臣唐突静王千岁所在之处才是人间仙境也怪不得您乐不思蜀了——‘漱玉阁’的宛宛姑娘那才真是妙人。”

    静王一时张口结舌做声不得元祈大乐爽朗笑得中颤抖险险打破了瓷盅才道:“今日你这混世魔王终于遇上克星了!”

    他这一番大笑将屋内凝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静王看他乐不可支苦笑道:“罢了小妮子口齿伶俐本王就算出丑一二也不算什么大事!”

    元祈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二弟你来这到底有什么事?

    静王敛了笑容正色道:“皇兄臣弟虽然不肖等闲还是不敢来这御苑要地——再过些时候就是各地藩王进京的日子了他们在外横行不法回京来怕也安生不了这不只是国政也关系我皇室的声誉所以臣弟斗胆一问皇兄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元祈静静听着沉吟不语半晌才叹道:“还是二弟你敢说敢为——其余人怎敢在朕面前提这等话头?这些叔伯弟弟们……简直太不成话!”

    他恨铁不成钢的怒叹再没什么话好说。

    “叔伯们倒好说左右是为子孙多要些恩荫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只是两个弟弟可实在……”

    静王在旁剖析也沉吟着一时难以决断。

    他们口中的“两个弟弟”正是先帝元旭的最末两子排行第三、第四宫中却极少称之为三、四皇子只是直接以王爵相称。

    这也是有缘故的今上元祈和静王元祉分别是中宫和惠妃所生两人皆是门阀林家的娇女历来也是同气连枝可是那两个皇子生母都极为微贱先帝对他们也是不喜三四岁时候就早早打去了就藩。

    宫中最是拜高踩低势利之人为了讨好太后和今上言谈之间只称安王、平王绝不冠以“殿下”之衔久而久之宫中简直不以先帝亲子视之。

    “朕明白宫中这起子小人什么无耻刻薄的话说不出来?两位弟弟受了委屈一腔邪火只得朝朕来!”

    元祈叹道静王在旁听着笑道:“皇兄真是宅心仁厚既这么着等他们来京我得空找他们聊聊左右我也是个闲散王爷有什么火也不会朝我。”

    静王闲谈片刻便起身告辞元祈望着他潇洒不羁的身影随意问道:“你如何看朕这位亲近手足?”

    晨露想也不想答道“来说是非事必是是非人——静王此人非池中之物。”

    “哦?”元祈微笑:“这倒和当年太傅的评价如出一辙。”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静王佯狂风流不过是韬光隐晦而已。”

    “可惜朝中无几人有你这等眼光——安平两王不过是癣疥之痍朕这位风流不羁的好二弟才是真正危险的心腹之患。”

    元祈叹息着毫不避讳地说着自己最隐秘的感受显然是对她极为信任。

    “圣上在我面前谈起兄弟阋墙不怕微臣泄密吗?”

    晨露突兀问道。

    “你?”

    元祈失笑:“你连宫中女子梦寐以求的殊荣都不屑一顾又怎会为了别的东西而背弃叛卖于朕?”

    他有些惆怅想起今晨那冰凉沁骨的“太阿”剑横于自己颈间不由一时心痛如裂口中更是苦涩万分——

    就算是九五至尊又能如何?

    ****

    晨露晚间并不当值她回到碧月宫中刚刚换下朝服瞿云就来了。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太后那边动静极其异常。”

    他直接问道。

    “哼……她终于坐不住了!”

    晨露微微冷笑清冽双眸中没闪过耀眼炽焰——

    她大略把昨晚之事讲了又冷笑道:“皇后本来想以旧情动人春风一度就怀上龙裔不过我怎会让林家之人称心如意?”

    “好在梅贵嫔对那个失去的孩子亦是耿耿于怀我让她依样服下赤星子皇后吃了个哑巴亏更会疑神疑鬼——她今日必是去太后那里哭诉了!”

    “药的事情并不是林媛的主意?”瞿云微微吃惊。

    “当然不是她这番倒是清白如雪可是皇帝肯定会把这笔帐算到她头上的……而且她现在也无心去澄清了……小云慈宁宫的秘谍是尽数出洞了吧?”

    得到肯定而惊讶的回答后她悠然笑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林媛马上便会追究皇帝服药让皇后不孕的事了。这一对母子早就势同水火——这番箭在弦上已不得不。”

    “难道这一切都是你……?”

    “小云以皇后那等头脑要是没有人点醒她只会求于鬼神又怎会察觉元祈的秘药——那个‘女神医‘梅贵嫔用得皇后用得我更用得!”

    瞿云目瞪口呆终于醒悟整个事件中所有人亦不过是她操线的偶人。

第三十八章 干将

    “小云你不必如此吃惊事实上这些人并不是我手中的人偶她们有自己的野心和判断——我只想让皇后知晓内情去林媛那里哭诉让这对母子之间更见猜忌却不料她竟做下这等事来险些坏了我的计划。”

    晨露微微蹙眉疑惑道:“那女医并没有给皇后配药她怎么就在参汤中下了赤星子?这点让我好生不解。”

    瞿云想了想道:“皇后身边的鄂姑姑原先是林媛的心腹据我手下的暗卫侦察她对毒理药学颇是精通。皇后大约是假托太后名义让她配了这药。”

    “宫中果然是藏龙卧虎……只是所有人都不甘做这棋子一出戏这么多人来唱我只怕最后闹成一团。”

    晨露轻轻叹道心下却由此局面寻思起了情报的重要——

    “清敏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瞿云知她心意道:“四方领这几日便要抵京只是时过境迁又换了两人只怕……”

    “无妨。”晨露微微一笑眉目流转间一片灿然晶莹更见飒飒——

    “我自有主张!”

    ****

    瞿云说的“这几日”在第三天午后便有了消息两人一齐告了假出得宫门直奔“翠色楼”而去。

    这次的路径与上次截然不同只见瞿云绕过小楼直趋后院月门一个十几岁的小厮迎了上来也不言声就领着出了进了花园

    他扳开一道石板把下面的精钢栓拧了三回弹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两人一跃而下小厮再把石板盖上一切便毫无踪迹了。

    洞下别有天地几条迷径纵横交错曲径通幽瞿云走了几步晨露便看出这暗含五行阴阳之数。

    一刻之后两人来到一道门前一跃上来只闻得一阵稻草清香却原来是一间柴房洞外守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婢笑着万福道:“小姐正在正房等着呢。”

    这是一处稍有喧闹的宅子看似普通富户却实是清敏在京城的秘密据点“干将”组织中的重要成员都已经到齐。

    两人正欲推门进入却听得里面一阵清晰的争执——

    “敏小姐不必多言要我膺服这十几岁的小女孩决无可能!”

    “十二郎莫非是要背弃誓言吗?”

    清敏声若寒冰吐字铿锵冷冷笑道:“也是我愚钝这都过了二十几年了什么仇什么恨都记不真切了十二郎你一身才学若不是虚掷于此早就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了!”

    里面亦是报以大笑:“敏小姐你不必用话激我王十二虽然不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还是自小识得——我一生之中只服主上一人为报她的血海深仇就是丢了性命也不算甚么只是要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来做领我一万个不答应!”

    瞿云听得大怒正要推门进去指斥却被晨露拦住了她莞尔一笑示意继续听下去。

    却听另一个声音低低道:“在下也有异议——敏小姐你说这位新领是故去主上的传人可她才多少岁?主上已逝去二十余载她如何传得衣钵这样的蹊跷让我们怎生心服?”

    瞿云面露难色晨露的身份只得他与清敏两人知道若要告诉这些四方主事一则骇人听闻二则涉及神鬼之事听着实在荒诞所以两人商议决定以“林宸传人”的身份介绍给四方主事。

    只听清敏从容答道:“郁公子亏你也是江湖上混的竟不知道各门各派的规矩——娥眉、碧城的高人都有留书以待有缘的故例新领一身武功皆是出自主上——就算你没见过其余两位主事都是老人一试便知。”

    “留书传下衣钵?这等事情前人传奇里才有——只是得了一本册簿就有资格做我们的领?”

    郁公子听着年纪不大只是辞气犀利闻者侧目。

    他稳坐房中面带冷笑更显得剑眉星目见众人一时无话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要再说只听得门外一声轻笑——

    “各位久等!”

    这声音清澈有如寒冰轻击却偏偏生出无穷魅力上位者的威仪淡淡可见。

    门支呀一声被推开了两道人影出现在人前——

    当前的是一个素衣少女只见她雪衣乌一对冰雪般的眸子向在场众人一扫人们只觉得清冽耀目灿莹莫名呼吸都为之一窒情不自禁的立了起来。

    她目光触及之处那先前谈笑自若的郁公子不由退了半步。

    晨露却不再看他只是望着角落里的中年汉子轻启檀口——

    “十二哥……”

    什么?!

    那本来别过头一副倔强的中年人听到这熟悉而陌生的称呼不由手中一颤险险把茶杯都捏碎了却也浑然不觉:“你叫我什么?!”

    “十二哥听闻你的擎日掌已达极境这几十年竟精进若此?我们出去切磋一下吧?”

    少女说了这样一句话听着凌乱却又模模糊糊意有所指。

    “我不和小丫头动手。”

    中年人沉沉道。

    “十二哥……”

    晨露笑得畅快齿间滑出的这声称呼带着奇特的韵味那是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中年人只觉得心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十二哥只管出来便是您还怕我这小丫头的暗算吗?”

    中年人受不得那目光中含笑的凛冽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我们出去!”

    两人走到庭院之中确定房中诸人已然听不见晨露这才轻笑道:“十二哥你好糊涂连我也认不出来!”

    中年人如遭雷击呆在当场。

    且说房中众人谁也不在说话只默默喝着茶等待院中的消息。

    王十二入会最早性情刚正爽直众人隐隐以他马是瞻这番不免要看看他的态度再做打算。

    只过了半刻王十二便疾奔而入神情带着压抑的激动和狂喜:“老金你快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他唤走了之前的老搭档金玄屋内的四方领只剩下新进的两位青年俊彦。

    郁公子冷眼看着少女回到室中悠然笑道:“姑娘任你舌灿莲花也只能骗骗老王他们要想说服在下恐怕没这么容易!”

    晨露轻轻摇头:“我从不对牛谈琴。”

    郁公子眼光越冷厉:“在下也从不与庸人合作!”

    晨露微微一笑眼中波光比月华更为悒丽皎洁——

    “你还记得你加入‘干将‘的誓言吗”

    “记得!”郁公子毫不忧郁地说道:“扫荡蛮夷涤尘宇内使我中原千里永无灾患!”

    晨露森然道:“不错你没有忘却组织的誓言可你今日徒以意气相争不顾组织大局是什么使你狂悖若此?!”

    她微微一怒眉宇间一片凛然高贵使人不敢逼视郁公子稍稍移开眼却仍是坚决道:“我只服从在我之上的强者!”

    “好!”

    晨露击掌道:“我若不与你比试一二也难叫你心服——你想比什么谋略还是武功?”

第三十九章 惊魂

    郁公子傲然一笑:“不妨合二为一!”

    他唤过贴身小厮从沉重行李中取过四四方方的物事竟是一架唐木棋盘。

    “请各位暂且退出!”

    晨露明白了他的意思扬声道。

    她年纪虽小言语之间却自然有一种不说不清的魄力使人心仪景从。

    众人退到院中只听得棋子在器中轻晃片刻便重新寂静——显然两人已经猜出了黑白。

    一阵清脆响声众人闭目想象其中已是暴雨梨花之态室内狭小又如何躲闪?

    这无数叮当响声在下一瞬全数停滞众人凝神而觉只听得一声衣帛风声那些棋子便一齐回到了原处。

    瞿云听了出来这是晨露以袖轻拂把所有棋子全数振回。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仍是有一只黑子在袖劲下幸存稳稳落入盘间。

    晨露却不着急微微一笑声音甚是愉悦她起手只拈了一个白子空中竟隐隐现出蝶嚣之声回环往复说不出的轻灵诡谲。

    “飞去来器?未免太过小道!”

    郁公子口中如是说着手中却也费了一番周折让棋子落于盘间。

    两人如此来回以快见快不多时局面便已初现端倪。

    “且住!”

    少女清冽声音响起在黑白子的飞舞回旋之中分外清晰。

    “要认输吗?”

    “你这妄人……只待我这一子落下任你有蛟龙飞天之能也尽数灰飞湮灭。”

    “什么?!”

    瞿云听着郁公子惊骇之声再也耐不住心下好奇奔入房中看向棋盘。

    他亦是弈道高手平日里只与皇帝手谈论棋今日遇此良机不免心痒。

    只见棋盘甚是怪异满盘看来郁公子处处占了上风锋芒毕露可是晨露的棋步却是云里雾里的虚玄瞿云满心疑惑却在见到她最后一着时惊诧不能成语——

    这一着甚至还未完成她落子于盘手却没有离开只是微笑着看着对手。

    这一着如同天地沉寂万马齐暗之时那破开苍穹的灿然一剑——

    只是惊才绝艳的一着便定下了乾坤。

    元祈的棋步从不显山露水水到渠成之后你才惊叹他之前的无数琐碎都凝成如今的江山如怒。

    而晨露……她的棋非关谋略只在那一念拔剑天外飞仙的一着。

    “这一局我输了……”

    郁公子略见失落却又笑道:“只是在武之一道你却失了先机——刚才那一颗黑子已然破你长袖。”

    晨露抚了抚袖口那道长缝莞尔一笑眸子清冽晶莹竟是让人目眩——

    “你脱开外袍。”

    郁公子疑惑着解开衣带只见内衫之上胸膛的位置竟牢牢嵌着一枚白子!

    他颓然坐下这神乎其神的一幕终于让他说不出话来。

    众人此时都围拢过来看着晨露的目光与一开始殊然不同。

    他们眼中满是仰慕膜拜再无半点疑虑。

    简单听过四人的禀报又谈及了鞑靼“弥突”会盟的近况晨露和瞿云瞧着天色渐暗惟恐宫门下钥便起身告辞。

    他们走在城中大街上见得天色渐暗隐隐有雨云之象四周街市便纷纷收摊四散奔回。

    瞿云取出几钱银角买了两把竹伞也不让老妇人找钱与晨露继续前行。

    天色很快变黑夜晚因着风雨早早到来豆大的雨点洒落打得人脸生疼路上的行人抱怨着却都加快了脚步不多时街上已空无一人。

    晨露撑起竹伞正要笑说“象不象林间浣衣女”却见对面屋脊之上有一道黑影疾闪而过。

    她不及收伞只平地一掠飘然若仙地登上屋檐伸手向那人腕间扣去。

    却见寒光一闪那人手腕之上平空多出一柄齿锯环刃眼看就要刺破这雪白柔荑。

    那人正在得意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的隐秘兵器竟裂为几片朝着自己飞来。

    他手忙脚乱的避开腕间要害已被对方扣住魂飞魄散之下他全力一挣才堪堪逃出生天。

    他脚下生尘使出十二分本领疾奔而去。

    晨露也不追赶只是端详着自己的手低喃道:“奇怪……”

    瞿云凝神看去只见那雪白指间竟是一片腥腻粘滑的鲜血。

    “那人腕间满是鲜血瞧他身形却很是矫健不象受过伤……”

    她对着瞿云道:“明日你不如去京兆尹那里一趟看看有什么凶案了!”

    她眉间轻蹙仿佛有什么沉吟未决。

    瞿云安慰道:“不过是一二小贼看武功也不象什么厉害角色。”

    晨露摇头:“他背上那圆形包囊看着有些诡异。”

    瞿云忽然想起一事:“前阵子我也遇见过这黑衣圆囊的小贼——还当笑话说给皇帝听呢——你还记得吗就是你我重逢那次……”

    晨露点头心下仍在苦苦思索——

    那圆形包囊还有那齿锯环刃都似乎在哪见过……

    他们回到宫中宫门未及下钥只是内里沸反盈天灯火通明仿佛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瞿云随手揪过一个相熟的太监:“这是怎么了?”

    “大统领……可了不得了……太后、太后她……出事了!”

    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惊骇实在难表——

    “太后出了什么事?!”

    “奴才……奴才也不知……只是宫里上人们都乱成一团了!”

    看问不出个所以瞿云放开了他两人脚下加快直直朝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里这一场惊天霹雳可算是谁也未曾想到最早现异状的却是心绪极坏的皇后。

    皇后那夜好事不成元祈去了梅贵嫔宫里她到太后那里哭诉口不择言之下说出了皇帝刻意让她不孕的事实她一时疯癫事后想想却是后怕不已。

    他想起太后那阴森凛然的目光心头便生出不安想起皇帝待自己的凉薄又一时觉得快意这般前思后想又觉得梅贵嫔这小丫头生了异心她便召来了当夜服侍的太医仔细询问。

    这一问更是一头雾水太医的脉案写得清楚炽火攻心种种症状不象假装倒象是……

    皇后心中一惊问起了鄂姑姑:“那位管事确是把药放入皇上的参汤里?”

    鄂姑姑本来怪她假传太后旨意这番见她生疑更是不快:“娘娘亲自遣老奴去的可忘记了吗?”

    “可为何……梅贵嫔的症状倒象是女子服了赤星子烈火焚身之象……难道那管事把药放错了碗?”

    皇后越想越觉得可能梅贵嫔虽然位阶不高那日却正坐皇帝下——本该在这两席之间的周、齐二妃早早就离席而去——相邻的两席之间莫不是送错了参汤?!

    皇后想起梅贵嫔小产不久正是饮用参汤滋补的时候她越想越是可能本来的一腔怒气便转到那素未谋面的管事身上。

    她急急起身欲去太后的慈宁宫找那管事的晦气顺便探望太后——听说她心绞痛又犯刚请了玉虚真人作法祛病。

    她径自进了慈宁宫却见正殿之中毫无动静正要推门管事出来阻止道:“太后和叶姑姑正在里头议事娘娘还是先请回吧!”

    皇后正是满心怨恨瞧着这管事好象就是那坏了大事的她冷笑一声:“本宫是太后的亲侄女有什么好避讳的?!”

    她不顾管事的劝阻用力一推——

第四十章 咒毒

    她用力一推门应声而来只见殿中静寂无声没有半个人人影皇后顿觉不妥试着呼唤道:“母后……”

    她见无人应答心中突生警兆直直冲入珠帘之后也不顾脸上打得生疼眼睛四下梭巡只见后堂烟雾氤氲香炉斜倒一边两道身影倒在地上——

    “母后————————!”

    她恐惧得头皮都在麻全身都软成棉絮一般挣扎着嘶哑的喊了出来:“快来人哪!!!”

    随着从人潮水一般涌入有胆大的颤巍巍的摸了摸鼻息:“还有救!”

    御医和元祈几乎同时赶到元祈脸色凝重眼中怒意让人不敢正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颤声把刚才情形说了太医已经诊脉完毕他面露难色很是踌躇。

    “太后到底如何?”

    元祈沉声问道。

    “太后脉息紊乱面上微有绿意……这似乎、似乎是……”

    “是什么?!”

    “是……中了什么毒物……”

    太医吞吞吐吐说完皇后惊叫一声几乎晕厥在地她浑身痉挛着死死抓住太后的手任宫人怎么劝说都不肯放开。

    她嫣红莹润的蔻丹紧紧靠着太后青白色手腕皇后仿佛是抓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你快放开不要胡闹!”

    元祈低喝道看着她状若疯癫的神情眼中闪过几分厌倦。

    “不……我不放开……你们所有人都不安好心……”

    皇后全身都在颤抖水色绸缎在她瘦弱的身上起伏闪烁自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孱弱可偏偏她眉间一片阴霾癫狂——

    “皇上……你你也盼着母后去死对吗……你恨我们林家……”

    皇后低喃着笑得很是诡异——

    “还有你们!”

    她回过头以黑得亮的眼眸一一扫过赶来的嫔妃:“你们之中……谁是真悲伤谁心里在窃喜本宫都知道得一清而楚……”

    她眼中狂意汹涌妖异诡谲之下早有嫔妃被吓得哭出了声。

    皇后看着周贵妃——

    这个女人那日宴席之上就穿一袭黑衣送丧似的……会是她吗?

    她又凝视着齐贵妃——

    她身为与太后政见不合的重臣之女是最可能觊觎皇后宝座的人……

    还是她被自己生生夺去孩儿目前皇帝的新宠梅贵嫔?

    她一一看过只觉得人人都有嫌疑那焦急担忧的神情都化为鬼祟狞笑的画皮女鬼……她越惊骇把太后抓得更紧不停的喃喃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够了!”

    元祈再也耐不得她疯疯癫癫对左右说道:“皇后焦虑过甚先请她回宫休息吧!”

    他示意两个宫人搀起皇后把她连拉带拽拖离了大殿。

    皇后挣扎着回过头来以从没有的险恶目光凝视着元祈——

    “皇上你不要太忍心!太后是你的生身之母!!”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有胆小的已经抖成了筛糠。

    元祈听了她这恶毒隐晦的指控怒不可遏他吸了口气压下胸中之火对着太医继续问道:“能否说详细些?”

    太医命学徒给太后灌下牛乳抹了抹头上汗珠道:“说来惭愧老臣忝为太医院院正二十余载从没有见过这般古怪的症状太后面色绿看着象是中毒可这脉象一会急促一会又缓慢几乎停顿——老朽无能竟不能识得是何毒物!”

    “能否让老奴一试?”

    说话的是急急赶来的鄂姑姑她见故主生死未卜心中焦急如焚斗胆上前请示道。

    元祈看见是她想起瞿云的秘密汇报心中一片恼怒只是现在太后性命要紧他也不能追究只得道:“你且去看看!”

    鄂姑姑伸手一探眼中波光一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

    看着皇帝询问的目光她再也无心隐藏什么跪下禀道:“老奴生于草莽对这毒物一道也有所涉猎……可太后中的毒我竟从来没有见过!”

    她咬咬牙从颈间取下一只模样古怪的玉珠以钗将它研成粉末簌簌喂入太后口中有多的也顺便喂了叶姑姑。

    元祈看她行为古怪却也不去阻止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太后。

    珠粉下喉半刻以后太后的面色稍稍转白只是呼吸仍是急促。

    “这珠是不可多得的避毒珍宝可也只能保住太后四十八个时辰……若还是无法找到对症之药怕是……”

    鄂姑姑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元祈挥身命她下去又让宫娥把太后和叶姑姑抬入慈宁宫里遣散了观望的众人又问了太医好些问题才回到乾清宫里。

    他并没有就寝而是遣侍卫将太后宫中的管事一并拿来准备问个清楚。

    经过众人七嘴八舌的叙述他知晓了太后今日的起居情况——

    这几日太后心绪很是不好平日里不太犯的心绞痛也闹得频繁起来在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形下她召来平日信重的玉虚真人让他为自己祛病祈福。

    真人焚一道表请来三清尊者又念了黄藏中的秘咒把焚过的纸灰炼入太后的药丸之中其间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这个过程中来请安的妃嫔应着真人的要求也对着炼丹炉默默祈告希望太后能早占勿药。

    元祈对这些怪力乱神之类素来不信对整日装神弄鬼的玉虚更是没有好感——龙虎山一脉这些年在京中肆意妄为他早有耳闻。

    他让管事在殿中找到残余的纸灰药丸取过宫中猫狗试验果然浑身绿一命呜呼。

    元祈又惊又怒:“火前去把玉虚此獠拿来!”

    侍卫更要领命只听得一声清冽女音:“皇上且慢!”

    他抬头一看只见晨露身着披肩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元祈皱眉道:“你总算回来了一走竟是好几个时辰——你为何要阻止朕?”

    晨露解下披肩望着元祈焦躁的模样轻轻吐出一句:“太后的病情皇上最好是秘而不宣。”

    元祈目光一凝:“什么?!”

    (今天比较少因为是个特殊的日子——虽然不知道还能做几个月但某非还是祝贺一下自己教师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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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嫌疑

    晨露叹了口气:“皇上应该知道三人成虎的道理。”

    元祈一听便明白了她话中含义他怒极而笑:“难道世人会以为是朕所为?”

    “皇后那句话……实在用心险恶。”

    晨露望着他幽幽说道她站在窗边素衣被夜风吹拂飘然若仙。

    元祈听到“皇后”两字眼中满是厌恶他想起刚才众人惊骇欲死却又躲闪疑忌的表情心下更是冷怒不已。

    “你也以为是朕所为?!”

    “不微臣认为绝无此事。”

    晨露微微一笑晶莹容颜在烛火之下笑起来有几分稚嫩几分凄楚。

    “若是皇上所为您定会做的天衣无缝。”

    元祈听到这样百无禁忌的话真真怒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无奈道:“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少女笑意加深:“那皇上是希望听到世人都赞您为孝子所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元祈正要回答忽然外面有人来报却是静王殿下赶到了晨露连忙回避躲到了屏风之后。

    静王只披了一件绯紫锦袍光着脚穿了靴子就赶了过来他漆黑长散乱俊美容颜时隐时现看来更添不羁魅力。

    “皇兄……母后她老人家……”

    他才说了几个字就哽住了眼眶泛红全身都在颤抖几个宦官连忙把他扶住。

    “二弟你先冷静下来!”

    元祈低喝道。

    静王被他惊醒眼中恢复了清明他望着元祈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似的以一种陌生的近乎恐惧的眼神望着他——

    “皇兄?!”

    下一刻静王做了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动作——他双膝一软竟跪倒在地。

    “皇兄臣弟这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现在只请你千万救回母后的性命……”

    元祈一楞稍一琢磨话里涵义已是变了颜色——

    “二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沉稳漆黑的眸子里闪着暴怒的光芒几步逼到了静王跟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秦喜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怕元祈怒火攻心做出震惊天下的事来。

    他乍着胆子正要上前劝阻只听得屏风后面一声轻咳皇上亲重的尚仪大人已经款款走出。

    秦喜虽说年纪不大可也是宫里的人精看这情形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望着晨露眼中微带求恳待对方点头后他如蒙大赦带着所有宦官宫人齐齐退出了这是非之地。

    沉重的宫门被关上了大殿中央灯火闪烁只剩下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以及冰雪一般宁静凛然的少女。

    “你是听了皇后的疯话还是被什么小人所谗?”

    元祈冷冷问道。

    静王直视着他的眼睛并不相让:“皇兄臣弟只是求你救救母后——为人子女这有什么不妥吗?”

    “这话何需你说?几个太医正在轮班伺候朕马上还要所有医师前来会诊!”

    静王不语只是别过头去元祈知道他成见已深忍住怒气正要遣他回去晨露走进两人之间敛衽行礼:“静王殿下不必烦忧微臣倒有一法!”

    静王并不回头让京城闺秀们魂牵梦萦的华美容颜上露出微微冷笑:“你身在帝侧果然巧言令色!”

    晨露微微一笑并不回击而缓缓说道:“静王若是愿意不妨亲侍汤药常伴太后床前如何?”

    静王面色稍稍和缓:“本王正有此意。”

    他说完朝着元祈一躬到地:“皇兄只盼你勿要忘记——天朝向以仁孝治天下。”

    他头也不回朝着慈宁宫而去留下元祈空有满腔怒火也无处泄。

    他回到御案之前提笔想抑制心绪手中用劲一支湖笔已然四分五裂。

    元祈甩下残碎竹节烦躁起身却见晨露亲手端过一杯茶呈了上来。

    她仍是平素的清冽自若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晶莹如千年寒冰的眸子凝望着元祈——一时之间他心中生出清爽冷意驱走了欲狂的烦闷。

    元祈看着她放下茶盏纤纤十指正灵巧收起残笔不由叹息一声说道:“圣人曰:人不知而不愠。可真有几人能做到?”

    “所以微臣刚才就说应该秘而不宣——此刻已经晚了静王殿下的消息可真快啊……”

    她婉转而笑笑容中别有一种神秘涵义。

    “若是皇上不弃我愿去详查此事。”

    元祈听了点头道:“你素来机智这几次三番都多亏有你——这次要多少人手?”

    晨露道:“只愿瞿云大统领助我一二。”

    第二日这噩耗在整个宫中象长了翅膀似的已是人尽皆知。

    人们在绘声绘色谈及此事十往往环顾左右以一种惊悚混合着兴奋的口气说道:“你知道吗?昨日皇后她……”

    晨露对这些谣言丝毫不问来由——元祈若是连这点惑众妖言都无法消除还称得上什么九五至尊?

    不过防人之口甚于防川越是澄清恐怕这弑母的罪名就越在他头上若隐若现一旦传出宫去民间对这种宫闱秘史更感兴趣元祈纣桀之君的恶名恐怕立刻传之四海了。

    瞿云看到晨露一路沉默他犹豫着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宸这真不是你做的?”

    少女白了他一眼:“林媛这样死了会以皇太后的尊荣下葬然后以贤名流传后世你觉得我会这么蠢?”

    瞿云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疑惑道:“可又是谁有这等神鬼莫测之能?”

    晨露不语她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这一上午她去了好几个嫔妃宫中问起昨日午后她们拜见太后时的情形——

    周贵妃擦拭着长剑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太后该不会是为求长生服食丹药过度了罢?”

    晨露想起这空前绝后的回答忍不住就想笑好不容易掩住只觉得这位周贵妃真是妙人妙语。

    齐妃的云庆宫中她披着一件闪烁迷离的秋香色缎衣正在以珍珠粉末敷脸。

    “哎呀太后真是不幸……”

    她语气中不加掩饰满满都是幸灾乐祸坐河岸看水涨的轻松。

    至于梅贵嫔那边——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不过皇后娘娘也实在太不象话了居然当众喊出这等话来这让皇上如何是好?!”

    她试探着仿佛等着元祈下废后的诏书让她一朝畅快。

    果然……这三位很有嫌疑她们都巴不得太后驾鹤仙去早归极乐。

    不过有了皇后的指控大多数人仍会津津乐道于母子反目的秘辛吧!

    晨露沉吟着突然想起真正有动机有手段的却是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笑:“小云……凶手根本找不出我们只好去找毒药的来源了!”

    她说的如此肯定脚下不停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

    “去哪里找?”

    “御花园。”

第四十二章 凤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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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花园里仍是和往常一样忙碌琐碎此次相见身份悬殊总管再不敢躺着品茗只那一枝镂金镶玉的烟杆斜斜插于腰间说不出的逍遥快意。

    “两位大人找何姑姑?她这几日身上不爽正卧床休息呢!”

    “既如此……我们去探望一下姑姑吧——我还要多谢她以前的照应呢!”

    总管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姜是老的辣他看出他们根本不是来探什么病也不揭穿只是让手下小太监带路去了何姑姑的住处。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习惯性的吸了一口烟嘴喃喃道:“希望这把火不要烧到我这小小花园。”

    老人的叹息忧虑而哀悯仿佛预见了这宫中血流成河人人自危的诡谲境地。

    何姑姑听人进去禀报却并没有耽搁就面见了两人。

    她的卧房清素淡洁如同世外雪洞一般整齐干净仿佛无人居住似的就是她倚坐床头那被褥锦衾仍是丝毫不乱。

    “你们是为了太后而来对吗?”

    何姑姑手捧一杯苦茶散着缕缕药香脸上一片平静开门见山的问道。

    瞿云浓眉一扬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般直白:“姑姑身在病中消息可真是灵通。”

    “老奴我消息并不灵通——都半边身子进棺材的人了谁还来跟我嚼这舌头?只是太后那药却是出自我手。”

    真是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瞿云蓦然站起目光炯炯:“原来是你谋害太后!”

    何姑姑纹风不动干瘦的脸上微微冷笑:“瞿统领何必激动太后现下还没晏驾呢!”

    她轻抿了口茶转过头对着晨露道:“说起来也多亏了尚仪大人老奴的那些花草才没遭了劫难。”

    晨露并不动怒。只是道:“姑姑和太后有什么仇怨?”

    何姑姑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眼中生出点点莹光在房中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妩媚风华。

    “太后是何等尊贵的人物老奴我这等微贱之人就是想高攀也没有门路呵……哪还能有什么仇怨?”

    她说的轻松只是那语气含着无穷怨毒仿佛是由九幽冥狱爬出的恶鬼张牙舞爪要将仇人吞噬下肚才能善罢甘休。

    她的脸孔微微有些扭曲在昏暗中晨露现她的眼中蓄满泪水延着苍老满是皱纹的脸轻轻滑落。

    晨露望着她眼神悠远飘渺:“姑姑你看着我……”

    她眸中金光大盛仿佛要望入何姑姑心坎中间——

    “姑姑你和太后到底有什么宿怨……”

    何姑姑只觉得一时之间心中混沌迷茫多年的悲苦冤屈如同出柙猛兽一般再也关不住——

    “小萱……”

    撕心裂肺的她喊了一声在这午后寂静的房中极是黪人简直要让人生出冷战。

    她顿时惊醒戒慎的看着两人闭起眼来再不肯回答任何问题。

    两人离开御花园时瞿云仍是心有余悸他唏嘘道:“何姑姑那一声真让人浑身起了疙瘩——这般的刻骨深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看了看晨露畅快笑道:“林媛这妖妇大权在握翻手成云覆手成雨也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来!这次真是天日昭昭好不痛快!”

    晨露不语走了几步终是停住了她回过身去望着那繁花似锦的深处那界断的高墙尽头——

    “小云……”

    她低低道。

    “你能不能陪我再回‘那里’一次!”

    瞿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顿时明白他望着少女苍白几乎透明的晶莹容颜心中大痛。

    “好!”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午后的阳光炽热而明媚这蒿草深处更添青茂已及常人腰间。

    两人跃过深锁的高墙穿过满是瓦砾碎石的大道来到那废宫之前。

    此时比起上回却又不同朗朗天光之下那旧时宫殿更显得倾颓衰落和前朝的断瓦残垣一般模样又有谁知道此间却是昔日帝后起居驻行之地?

    一对人中龙凤比翼并肩创出这辉煌盛世到末了又怎会料到如斯结局?

    瞿云心中波涛汹涌禁不住凝望着身边的少女——

    她亭亭玉立眸如兵雪风华无双二十几载岁月独独遗下她一人仍在这红尘之间。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小宸她一定希望和元旭白头偕老生下几个皇子有争气象样的也有纨绔胡闹的她不免忧心不免衰老亦不免美貌不再但这却是世间女子所能得到的极至幸福了……

    他心痛如绞想起中毒在床的林媛只觉得一时痛快一时失望——太便宜这妖妇了!

    “小云……你怎么了?”

    晨露收敛了情绪外表看来并无异常她看见瞿云呆摇了摇他的肩膀。

    “小宸……我在想老天爷莫不是瞎了眼。”

    瞿云沉重的吐出一句不忍勾起她的心事拉过她的手一起走进宫门。

    他一路行来很是熟悉晨露想起初遇那夜他也曾在此处与元祈秘会不禁奇道:“你怎会识得这里?“

    瞿云望着她久久再道:“其实你与他大婚那日……我也曾偷偷来过就在那屋脊之上瞧着你俩……那天你真美啊我都看呆了……可惜那时候他只是称王还没有登上帝位我也未见你戴上凤冠的绝世风华本想着下次再看却不想已经没有下次了!!”

    说到此处他悲愤难以自抑一拳捶在门上侧厢的桐木门板年久失修受不得这份猛力轰然倒地一时之间灰尘弥漫。

    “我一直记得这里……元祈登位后我怂恿他把密商地点定在此处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小宸的仇还没有报元旭死了林媛还在!!”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却没有听到回应愕然回头只见晨露低着头眼中仿佛被沙土迷住了。

    瞿云握住她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颤抖得厉害——

    “小云……”

    她低低唤道没有抬头。

    “其实……元旭已给我做好了皇后的凤冠只待册立那日与天下臣民共欢……可没曾想人心易变等我自边陲返回迎接我的却是一杯‘牵机’毒酒——他说他不需要我了林媛才是他等的人。”

    她有些踉跄的走入寝殿穿过珠帘启开了床头暗格。

    里面别无他物只有两个木盒。

    她打开大的那个刹那间满室被晔晔宝光照耀。

    那是一顶绚丽华美而又别致的凤冠。

    以纯金为身璎珞其间旒珠镶嵌中间镂空竟是鬼斧神工的纳入一颗清冷冰寒的南海大珠约有婴儿拳头大小它在珠玉之间散出别致的冷艳光华如皎月高悬。

    “它真是美……可惜我无福享用在这暗室黑匣之中也算是明珠暗投了。”

    阳光照入一室晨露抚摩着它低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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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血衣(上)

    “当初到底为了什么他竟下了这等狠手?”

    瞿云看着那珠光灿华的凤冠只觉得怒火满腔恨不能将它碾成粉碎。

    只是晨露的手轻轻抚摩着于痛彻心肺之中又无法释然的珍之重之。

    他终究不忍心只得长叹一声问出了他长夜惊起时常思索的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

    晨露的眼中带着微微疲倦和痛绝。

    “那最后一年我在北郡六国的边陲之中彼此只是以鸿雁传书初时仍是爱意切切后来书信渐薄只是频频催我回京语气很是峻急……我抽空回到京城等待我的却是他和林媛无耻苟且——我和他竟到了毒酒相赠的地步!!”

    “犹记得初见之时他眉眼含笑为我吹奏一曲——那时候他不是这般狠毒无情!这至高权位真能让人改变如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浅浅薄雾将两只木盒收起起身离开。

    午后的阳光分外明媚照着这孤伶伶的两人在这诺大的荒芜庭院中缓缓前行宛如绚烂而又死寂的画卷。

    左侧旁那扇被瞿云失手捶坏的门板在院中散落朽坏那一侧厢房只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门洞。

    ——就似猛兽的大口一般。

    瞿云望着它无端生出一种阴森他走前几步想把门板装上无意中他朝房中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他走入房中从地上捡起几件宫装女衣。

    这几件宫装虽然满是灰尘污垢却依稀可以看出华美秀雅的款式和质地。

    触目惊心的是上面满是黄暗紫的悚人血迹汪洋淹留浸润了所有衣料。

    “小宸这是……?”

    晨露取过宫装仔细端详着又看了看这空空荡荡的厢房惊诧道:“这不是我的东西——这血衣真是好生蹊跷……”

    她看了看瞿云道:“这间厢房是我用来供奉母亲牌位的平日里根本无人进入……自从我死后这里更是成了禁地又怎会……”

    她苦苦思索着却找不着任何头绪远处黑鸦遥遥嚣叫刺耳之下更让这荒无人烟的宫中平添了几份惊悚可怖。

    “算了我带回去仔细查访便是我们走吧!”

    瞿云看着这满是血迹的诡异宫装心中更觉不详于冥冥之中生出一种警觉来。

    两人再无别话默默离开了这废宫心中都有无穷思绪却又说不出口。

    这一日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般流过太后的生命也朝着死亡的深渊又滑下了一步。

    宫中一片愁云惨淡连无宫人敢簪花弄俏人人都知道圣上很是烦躁守在太后身边的静王更是要噬人一般一个太监给太后喂食不慎呛入喉中他一掌将人拍飞自己拿起汤匙一口口喂入那虔诚小心的模样让周围人等都暗自纳罕一个金枝玉叶能事必躬亲的做到这个地步实在让人好生感动。

    第二日一早瞿云去了晨露的碧月宫中只见她已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今天去哪里?”

    “还能去哪只能再去御花园和何姑姑再谈一次了。”

    ——————————我是肚子痛的分割线——————————

    先跟大家道个歉今天只有半章因为我很不舒服……那个大家都明白的是吧!

    以下是回答一些读者典型性的问题

    1.元旭怎会忍心下毒害自己爱人他一开始那么不错变化也太快了吧?

    答:某非想说一对人中龙凤反目成仇肯定不会因为单纯的第三者插足原因请大家慢慢往下看总会明白的。至于义愤填膺我也很理解大家但目前我们只听了林宸的说法请继续期待完整的真相~

    至于有读者说变化太快其实是忽略了时间问题他们一见钟情那日是林宸十三岁生日之后她花了三年学艺又与元旭并肩战斗了四年最后一年还是在边陲沙场上度过的也就是说从前面那段到她死去已经七年了这七年人的身份、想法和情势已经是天翻地覆的不同所以元旭的变化并不突然只是我们没看到罢了。

    2.有读者问作者是否因为自己这阵子情绪悲观才写了这个背叛的桥段?

    某非冤枉啊大家应该记得在一开始第三、四章就已经出现她在废宫里满是怨毒的自语那时候情节就已经决定好了话说那时候某非的学校还米生变故呢泪

    3.有读者问最后结局如何

    某非只能说我爱自己的人物如同亲生孩子无论如何我们的小宸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的(当然其他人物被我虐就表怪我了捏哈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血衣(下)第四十四章孝贤

    第四十三章血衣(下)

    何姑姑房里三个人仍是僵坐不语。

    何姑姑一派悠闲将手中碗盖轻轻相错待它稍凉才抿了一口。

    “两位不必多费口舌了将我打下天牢也行去暴室严刑拷问也行我不过一身老骨头没几年好活有一位当朝太后陪着下黄泉死也瞑目。”

    瞿云静静听着大感头疼他主持宫中禁卫多年自然知道象这等犯人生就是铁皮铜骨就是把她一刀刀剐了也休想从她嘴里漏出分毫。

    晨露终于开口:“姑姑我对花草药毒也略有涉猎这天地之间阴阳交错既生一物便另有一物克之——这小小毒物却未必能难倒我。”

    何姑姑闻言脸上皱纹更深她露出一道阴森诡异的笑容:“自你从云庆宫中调来我便知道你并非庸常之辈——我花圃里就栽了解药只怕你无法寻得!”

    晨露微微一笑振衣而起她径自走入御花园之中细细观赏。

    正是一日清晨花叶初绽宛如出浴的美人一般清新可喜。清亮露珠微颤晶莹羞怯。更有那绿荫曲径镜湖粼粼掩映着这姹紫嫣红无边盛景。

    她凝神看去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疑很快她便不再踱步直直走向一墙藤萝。

    她俯下身久久搜寻着直到瞿云押着何姑姑到来仍是没有说话。

    “哼……你们找不到的就算我备下了解药也会放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小丫头你还是太嫩了!”

    何姑姑的冷笑在少女直起身时慢慢停歇她本能地感觉不对劲。

    晨露的声音清冽如同寒玉落地:“世上之人喜欢自作聪明却不知机关算尽总是百密一疏——师兄我们到墙那边去!”

    此言一出何姑姑出一声凄厉惨叫就要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瞿云眼疾手快点住她的穴道绕到了墙的另一边。

    这是江南式样的黑瓦白墙曲径回折中有镂空的兰篆花窗似透而非透别有韵味。

    镂空花窗上翠色深碧满满都是藤萝缠绕待到花开不知是何等的清美幽然。

    她俯下身轻轻拂开藤萝的叶片在一块泥土稍稍松软的地方挖了起来。

    挖下不过七八寸就见地下根丝缠绕一种类似生姜的白胖根茎被挖了出来瞿云不忍她手染泥泞自己上前用力一拔——

    “咦?怎会如此?!”

    晨露惊诧道不死心的细细看过手中根茎却找不到想象中的红果。

    瞿云见她眉头深蹙知道不好连忙奔回解开何姑姑的穴道把她拽到跟前——

    “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何姑姑面如死灰看也不看道:“既然你们已经找到还需我说什么?!”

    “你睁开眼!!”

    少女一声冷斥何姑姑不由睁开了眼她定睛一看惊得魂飞天外——

    “这……这怎么可能……红果居然没了?!”

    她苍老的脸微微抽搐着更显狰狞。

    三人正在惊疑只听得园外有些微喧哗远远望去只见秦喜一溜小跑正朝着两人而来。

    他好不容易到了眼前没来得及喘气急急禀报道:

    “太后已经痊愈皇上请两位回宫!”

    两人对望一眼来不及惊讶只听旁边何姑姑一声怨毒尖叫朝着白墙就直直撞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孝贤

    瞿云急急去拉也只挽回一半她已是头破血流昏迷在地白森森的骨头露着呼吸很是微弱。

    晨露让赶来的总管宣了太医又遣了几个侍卫看守这才朝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中此时一片欢声笑语与前一刻的愁云惨淡真是天上地下两重天。

    太后面色微有些苍白只是不再死气沉沉眼中也有了神采。

    她倚坐床头看着静王正和宫女们油嘴滑舌却也不恼只是微笑着看。

    阳光照在她憔悴容颜上在镜中映出影象太后不自觉的掠了掠鬓间丝轻叹一声。

    岁月对她似乎很是优待一眼望去仍是美貌不减高华耀目。只那一丝白泄露了她的年纪。

    什么时候竟已有了白?

    她眼中一黯看着不远处娇笑嬉闹的宫女们只觉得刺眼不已——

    “祉儿你过来。”

    她轻唤道正和宫女嬉戏的静王元祉马上回到了她床边担忧问道:“母后……?”

    太后望着他赤诚清澈的眼神不由心里一酸:“好孩子母后不要紧……”

    静王以为她思念皇帝只得安慰道:“已经遣人去通知皇兄了他马上便到。”

    太后不答呆了片刻才道:“你皇兄这几日如何?”

    “皇兄心中剧痛连朝政也无心料理每日都到母后这边探视好几次太医都给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静王说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当然儿臣更是卤莽把太监宫女们吓得够呛!”

    他回头看见那个被他拍飞的太监正抖抖缩缩的站在廊下招手让他进来从袖中抽出一页金叶子递于他道:“这个你拿去下次伺候主子要小心太后凤体不安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那太监战战兢兢不知要受什么惩罚一听这话眼泪都流了出来激动得浑身颤抖跪下磕头道:“奴才一定尽力服侍太后主子!”

    静王拍了拍他的肩只听前边遥遥人声知道皇帝到了于是笑着对太后道:“皇兄来了他见母后无恙不知多高兴呢!”

    “只怕未必啊……”

    太后低低答了一句眼中深浅莫测看不出喜怒。

    元祈进入寝宫时就见太后倚坐塌上甚是憔悴苍白的脸上细细皱纹掩不住的从精巧的眼角露出这一瞬间当年艳压后宫的母后也显出了衰老。

    一时之间他心中生出悲凉那一点一滴的怨圭也被心中的柔软掩盖——

    这是他的生身母亲呵……

    下一刻他看见太后倚坐着伸出纤纤玉指接住了一只垂丝而来的小小蜘蛛。

    她微微笑着露出妇人慈悲温文的笑容如同那庙宇之中的观世音菩萨柳枝玉壶冰清度人。

    阳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弱不胜衣这孱弱温柔的妇人却在瞬间手下用力以镂金镶玉的甲套决绝的尖利的捏碎了蜘蛛。

    她优雅地取下金套仍是一径浅笑。

    元祈的心在微微颤抖刚刚升起的一丝柔软也被这份惊怖吞噬——

    我竟然忘了这是母后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轻咳一声才揭帘而入。

    “母后身体终于大好!”

    他请安道。

    “我儿!”

    太后仿佛十分惊喜挣扎着就欲起身却被元祈稳稳接住扶于塌上。

    “母后您凤体要紧!”

    元祈说完这句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心下悲凉于母子的隔膜他想了想继续道:“这一会子宫人来禀报说您已经无恙儿臣真是喜出望外——那太医竟说是无药可解真真是狂悖犯上!!”

    他想起那几个畏畏尾的太医心头一阵火起——这样的不学无术却让宫中上下乱成一片!

    “你却不要责备他们。”

    太后款款道:“要不是祉儿寻回个江湖郎中我真是药石无灵要追随先帝而去了!”

    “哦……二弟竟会有这等际遇?”

    元祈心下狐疑却又不便说出只是赞叹道:“他真是擎天保驾之臣!危急时刻还真是救了母后的性命!“

    太后却并不附和只是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救不过来也没什么要紧……要真活的久了难免不碍你们年轻人的眼!”

    她似笑非笑半带玩笑的说了这句既象是在埋怨病痛又象是有别的含义。

    元祈心下咯噔一声却强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来?这宫中上下谁不盼您万寿无疆?”

    太后正要说话宫人禀报说是众位娘娘听闻太后凤驾转安齐齐前来探视。

    “我今晨便听到喜鹊在叫心下便是纳罕会有什么喜事呢?没曾想就应验在太后娘娘身上了!”

    云萝最是伶俐一进门便如此说道。

    太后一笑并没答腔旁边的梅贵嫔揶揄道:“看云妹妹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太后是天下之母生来有神灵庇佑这一点小恙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听了笑着指她说:“你这丫头才是嘴头伶俐——我中的可是剧毒若不是祉儿寻来神医怕是早早归天了!”

    元祈听她屡屡提及静王满心都是不自在又听她说出这等不祥之语更是不快只得沉默着坐在一旁。

    齐妃在一旁听出了苗头她老于世故哪有看不出眼色的于是嫣然笑道:“静王殿下此次真是立了大功臣妾虽不敢过问朝政只这也是家事还想恳请皇上给静王一个赏赐!”

    元祈听着见她貌似不经意的望着自己心下一动正要答应只听太后道:“罢了祉儿不过是个孩子生为帝胄皇室又会缺了什么?”

    元祈听了这话并不欣喜脸色更加难看。

第四十五章 驸马

    轰动一时的太后中毒案终于在二日后烟消云散在静王引荐的郎中诊治下太后凤体终于大安。朝臣们纷纷上了表章以示庆贺当今天子元祈更是大喜御笔一批之下竟是宽免了京畿的一成赋税和钱粮一时之间人人称颂各个喜笑颜开。

    这喜悦之下却也潜藏着暗流。谣言如同冰封之下的河水缓缓的不易为人察觉的奔腾四方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破冰而出肆虐世间。

    宫人和宦官们在私下嘀咕时总不免津津乐道起皇后那日的“失言”。

    这些微贱的小人物以极大的好奇心谈论着主子们的秘密这几日中因着口舌犯忌被执事太监杖责的已有五六个。

    这样的刑罚也只是在明面上震慑了他们私底下传言被加油添醋越变得绘声绘色。

    碧月宫中晨露坐在窗下捧着一卷《水经》正读得津津有味瞿云在室内来回踱步。

    “师兄何必如此烦躁?”

    她轻轻抬起头微笑问道。

    清风拂过她晶莹容颜那冰雪寒玉一般的瞳仁顾盼流转之间很是悠然自若。

    “我们忙碌了两天竟是这样一个局面!”

    瞿云想起太后安然下塌的身影心中怒火更炽他吸了口气看着晨露一派自若闲情惊讶道:“小宸你莫非看出了个中玄机?”

    晨露摇头:“这次我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

    她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窗外烟柳青翠黄鹂清鸣叹道:“在这场混乱中只需看看谁得到了最多利益就隐约明白了。”

    瞿云也不是笨人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皇后疯癫的神情元祈烦躁的表情以及众妃嫔惊惶的啜泣就一一将他们排除——

    “难道是……?”

    “从最后结果来看真正从此事中掌握了先机取得最大利益的是林媛。”

    晨露淡淡说道看着瞿云不敢置信的神情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她使的苦肉计目的的为了给皇帝套上‘弑母’的罪名。可是当我看到这解药时我大约已经想到我的分析也许是错的。”

    她摆弄着桌上那挖掘而出的白胖根茎说道:“这是毒物中最猛烈的一种即使找到了根部相邻的红果解了它的毒性也会极大损害人的寿数——林媛这一下其实已经元气大伤她再狠毒也不会拿自己的寿命来看玩笑。”

    瞿云思索着脑中闪过一个身影他悚然一惊:“若不是太后难道是……他?”

    晨露点头叹息道:“平日里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没想到一下起手来却是如此的雷霆万钧——”

    “静王元祉你真是个人物!”

    少女冷笑着揭开了真凶的神秘面纱。

    “我们竟被个毛头小子骗过了!”

    瞿云剑眉皱起想起个中关节冷笑道:“林家好似专出这等伪善狠毒的禽兽真可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晨露并不激动微微一笑端起温热的茶盏小口小口的喝下这才道:“静王的母妃林惠是个寡言温和的大家闺秀林家诸人之中还数她较为良善却没想到竟是生出了这样的儿子。“

    她放下茶盏取过案前那株白胖根茎细细端详了一会才道:“看这痕迹他早于我们四五个时辰就把红果掘走了——真是好手段!”

    她由衷赞叹道既是在叹他料事精准也赞他的心狠手辣。

    “静王此人真是个角色这一出‘孝子救母’的戏要演好不难只是要抓准时机趁着太后和皇帝生出怨隙时一举行事这样的快、准、狠加上嘴甜心黑也算是异数了!”

    她瞧了瞧窗外:“现在宫城内外定是谣言纷纷了……这天马上要变了罢!”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满是阴云的天空轰隆隆一声雷更是乌云密布。

    ****

    驸马都尉孙铭听着屋外的隆隆雷声觉得满身燥热他喃喃自语道:“夏日到了吗?”

    他一边自语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朝服。

    他想起在后堂等候的娇妻不由心中一荡再想起她丽颜含嗔的眉间威煞不禁又爱又怕——

    “也罢我就有这季常之患(注)又有何妨?”

    他从不在外酗酒赌钱至于青楼妓馆一类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同僚笑他畏妻如虎他却毫不在乎。

    他出身亦是显赫只是家中老父早逝亲族又很是单薄仕途上便没什么人提携虽然在军中屡立战功却总也不得大的升迁。

    谁知道有一天洪福天降先帝念及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力排众议竟是把自己的长女仪馨帝姬下嫁于他。

    他当时几乎被这飞来艳福砸晕再想时便很是惶恐怕是齐大非偶帝姬是天之娇女两人根本不合。

    这般的惶恐直到入了洞房揭开头巾那一刻才宣告终结——

    他堂堂男子汉孙铭从此成了仪馨帝姬永久的裙下之臣。

    他想着初见时的甜蜜正微微笑着仆役前来报告:“二驸马前来拜见!”

    他来做什么?!

    孙铭有些反感的想起这位连襟油滑势利的笑容——二驸马钱熙乃是先帝重臣的独子他在吏部任职仕途也是青云直上对自己这驻防京畿的军官武夫很是看轻。

    他无奈道:“快请他进客厅我马上就到!”

    多日不见钱熙的笑容很是灿烂他语气亲热的和孙铭寒暄道:“多日不见大哥更见英武了!”

    孙铭却不受他这迷汤心下暗忖你一向鄙夷我这赳赳武夫今天夜猫入宅定是没甚么好事。

    “二弟好久不见……最近听闻你升了侍郎真是可喜可贺啊!”

    两人聊些朝中逸事转眼便到了饭时两人对桌而饮酒过三巡钱熙脸上微红得意的将朝中秘闻胡吹一番故作神秘道:“有一桩好事我可要成全大哥了!”

    他带着酒气凑近道:“太后凤体总算是转危为安了此番静王立了大功却没得什么赏赐……”

    孙铭一听心中一紧他虽是长年驻扎军中对朝中大事却也有所耳闻口中打着哈哈道:“静王是皇家子弟什么赏赐也不算稀罕啊!”

    “大哥此言差矣其实啊小弟早就听宫中传出消息道是太后娘娘一直想厚赐静王只是怕人非议所以才沉吟未决……”

    他继续笑着声音变大得意道:“我们也是皇家亲眷几个兄弟啊就决定联名上书给静王殿下讨一份赏赐……这既不干涉朝政又成全了太后一片慈心她老人家一高兴大哥您的升迁也指日可待了!”

    孙铭听着这阿谀奉承的点子心头一阵光火正想一口回绝只听回廊之外一声清脆咳嗽顿时心中一震——

    “呃……这个二弟且容我想想!”

    好不容易把口若悬河的钱熙送走他立即走回内室对着妻子道:“仪儿你怎么在外面偷听?”

    仪馨帝姬冷哼一声:“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不能听?”

    “哪有这回事?”

    孙铭叫屈道:“钱熙这家伙想升官想疯了变着法子讨太后欢心居然要扯上我我正要回绝呢!”

    仪馨帝姬眼中波光一闪:“若不是我示意你就拒绝了是吗?”

    她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这是钱熙自己的主意?”

    注:季常是指河东狮吼典故中的陈季常后世以季常之患代指畏妻如虎的毛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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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5177/ 第一时间欣赏宸宫最新章节! 作者:沐非所写的《宸宫》为转载作品,宸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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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介绍:
幽幽深宫里,一个重返人间的复仇者的故事。醒来一梦似千年,当年的始作俑者,都已尊贵显荣,重生于小宫女身躯中的她,将如何应对?以天下为棋局,她手持仇恨这双刃剑,最终结局,是“无物结同心”的决绝,还是“泛舟江河,共话千秋”的释然……
宸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宸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宸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