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圣贤立言之先
“比时文破题,依你便是。”常晋淡然一笑,负手而立。
山风轻拂着他的衣袍,虽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但周身散发的气度却是遮掩不住。在场不少人心里不禁暗想:“好个常允升,难怪可以写出那等诗词”
郭文才见状,心中嫉妒更增加三分:“比试没彩头,实在说不过去。不如我们再加个条件,以后不管在何地相遇,输的人见到赢的人都要退避三舍,如何?”
如今他心中有依仗,自信立于不败之地,当然要狂踩常晋。甚至潜意识的,他已经想着自己今天过后会扬名万山府。
“允升……”见同伴要开口,王启年急忙拉了一把。他现在后悔不已,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应该强拉着允升上山。如今惹下祸端,允升一个应对失措,怕就会有损名声。
“清远兄,相信我”常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这一拍,王启年仿佛所有的焦虑都不存在了。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数月前大风雪中,允升独自一人行走的情景。
这等豪情,我怎能不相信我王清远就看着,你能够走到哪一步。
“两位公子,大家初次见面,应该把手言欢才对,何必为了区区小事斗气。可否听十四娘一句,就此罢手,岂不是更好。”这个时候,辛十四娘朝前不步,笑盈盈的开口道。她的声音中包含几丝媚意,将在场不少人的心火都勾引起来。
连常晋也微微一愣,细看向对方头顶。先前没注意,此刻才发现对方头顶同样有一缕赤色气运笼罩,这显然不是文气,应该是女人特有的本命媚气,难怪可以当上百花楼的花魁。
没等他开口,郭文才已经朗声道:“十四娘,别的事情我绝对会给你面子,不过今日之事你也看到,有人狂妄,做了几首诗,便不将我们放在眼中。当真以为天下无人”
说完,他又扭头道:“常允升,你敢不敢答应?”
“有何不敢”
见两人已经出了火气,辛十四娘叹了口气退下。刚刚得知眼前书生是遇仙楼扬名的才子,她还动了心思,想邀请对方去百花楼一叙,为自己作词赋诗。眼前情景,她只得按耐下思。
在张少保的吩咐下,旁边伺候的书童利索从布包中取出笔墨纸砚,而后又有人从晴川阁中取来檀香。
“各位朋友在这里给我们做个见证,省的等下有人耍赖。”知道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郭文才轻松起来。
笔墨纸砚备齐,他冷笑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点香,出题吧”常晋神色淡淡回应。
“好,你看好了”说完他提笔刷刷在白纸上写到:“子曰”。
写完二字,郭文才将毛笔一扔,道:“请破题”
在场不少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书生开口道:“郭兄,你这题目写完整呀,不写完整让人家怎么破?”
“我写完整了,这题只有二字‘子曰,,就在四书五经中。”郭文才得意一笑,解释道。这就是他的依仗,此题刁钻古怪,料常允升在一炷香内也无法破出。
“无耻”王启年终于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一般时文都是在章节中出题,但从未有拿子曰二字做题目的。只是话说回来,这二字本就是圣人训丨在四书五经中处处可见,并不算违规。
这样以来,恐怕很难破题了。
常晋也没有想到对方出题会如此刁钻,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他就没有放弃的打算。自己也不是没有依仗,即使破不了此题,至少能处于不败之地。
想到此节,常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仔细思索。
在场的书生也苦思冥想,希望自己能够在一炷香内破掉此题。这样即使没参加赌约,等下当众说出,也会博得满堂彩。
不多时,那株香已经点燃过半。人声渐渐噪杂起来,都说此题难破,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
眼看着檀香只剩下指节长短,常晋仍然没有睁眼,郭文才只当对方已经放弃,大笑道:“常允升,你是不是破不出来,赶紧认输吧,哈哈……”
“有了”常晋平静无波的脑海中仿佛投入一粒石子,阵阵波纹荡开。
他睁开眼睛,提起毛笔快速在纸上书写。
“匹夫而为天下法,一言而为天下师。”一行大字写完,青烟袅袅,檀香还剩下不少。
身后的人早已经将这句话念出,吵闹的人群登时一片寂静。
“匹夫而为天下法,一言而为天下师。”前句破“子”字,后句破“曰”字,实在破的巧,破的妙。这也是最标准的破题,没有半点纰漏,任谁也不能说破错了。
这绝题竟然被破掉,怎么可能?郭文才张大嘴巴。
此题是由教他们时文的夫子开玩笑时所出,连张少保苦思冥想许久都没有破开。
眼前这常允升……他到底怎么想出来的。
此时大石前围了近二十人,大半都是来山顶游玩的书生,对于时文自然不陌生,等他们反应过来后,纷纷叫起:“不愧是能够写出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常允升,这样破题,绝了”
“就是,允升大才”
在众人叫好声中,郭文才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咬牙道:“常允升,算你有些才智,你也出题吧。
“看好了”常晋也不犹豫,重新换了张白纸,毛笔一挥,在白纸上画了个圆圈。
而后他对着郭文才拱了拱手,“郭兄,请破题”
“这是什么……”众人一时愣住。
刚才郭文才出题虽然无耻,但好歹是文字,常晋却只画了个圆圈“○”,根本不知所谓,让人如何破。
那边张少保也出声叫道:“允升,先前已经说好,题目在四书五经中出,不知你这圆圈出自何处?违规了吧……”
“呵呵”常晋望着他淡然一笑:跟我无耻,那就看谁无耻。
“张兄说笑了,我出的题目就在四书五经当中。不知诸位兄台谁带有,拿来借我翻阅一下。”
“我这里有”话刚出口,立刻有人回应,递过来一本。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曾想真有人随身带着。
“诸位请看”常晋用手指指着书内上一章和下一章的间隔处,那里画有一个大大的“○”,正是书中分割所用。
“这……”总算有人明白过来,纷纷倒吸凉气。
先前郭文才出题虽怪,好歹还是文字。这题根本就是个圆圈,怎么破。只是和方才那题一样,这圆圈的确在书中存在,不能算是违规。
“你……你……”郭文才原本以为自己够无耻,没有想到眼前此人更甚,差点没气的吐出血来。
“郭兄,破题吧,香已经点燃了。”常晋始终面带笑意。玩阴的,老子阴死你。
这次不但郭文才苦思冥想,就连张少保也紧皱眉头。
看着檀香越来越短,郭文才脑门上的汗水直冒。可惜他没有常晋的急智,此刻大脑一片混沌,根本想不出来任何词语。
一炷香很快燃完,白纸上依然空空如旧,没有一字。
王启年一直在盯着檀香看,此刻见香燃完,立刻大叫道:“香烧完了,郭文才,你输了现在立刻滚下山去”今天这脸丢大了……郭文才知道自己这样下山,恐怕明天整个万山府都会流传出自己的“事迹”。他的心理和当日遇仙楼上的马进类似,都想踩着常晋出名,果真出名了,不过却不是以自己希望的形式。
带着几丝希望,郭文才扭头看向同窗。可是那些往日熟悉的同窗好像把他看成了臭狗屎一样,纷纷躲远。
但凡大脑有点正常的人都能想到,从今天起郭文才要变成别人口中的笑柄,自己当然要离远点,否则沾上就不好了。
张少保脸色阴沉,他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有心不管郭文才,可两人毕竟有同门之义,如果传到老师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于是乎,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允升,你这题出的巧妙,别说郭兄,就是在场诸位兄台,恐怕都要绞尽脑汁……不知场中诸位有谁想出来的?”
等张少保抬眼望去,场中诸人纷纷摇头。废话,就在纸上画了个圈圈,这题根本没办法破。
“我等愚昧,果然无法破解此题。不知允升是否能释惑?”张少保一步步将试题绕到常晋身上。
只要对方破不出此题,这赌局虽然郭文才输掉,但至少能挽回部分名声。
毕竟无解的试题,任谁来也只能于瞪眼认输。
听他开口,郭文才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株救命稻草:“对呀,常允升你能不能破出来,自己出的题,如果不能破出来,我就不算输”
“你纯粹胡搅蛮缠,先前立赌约时并未讲明此节。”王启年出声反驳道。他自然明白两人的心思,很明显想把这赌局搅浑,而后赖掉。“清远兄,何必和这种人斤斤计较,大可不必。”常晋摇摇头,对着众人拱手道:“让各位看笑话了,”
说完,他又扭头望着郭文才,一字一顿道:“此题既然是允升所出,自然可以破。你听好了我破题为‘圣贤立言之先,得天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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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黑山妖王
世人认为天圆地方,故以“天象”代○。
论“立言之先”与“天象”,立言有先有后,天象有得、有不得,“天象”本于自然,顺应自然,照常晋的破题论去,一个“圈圈”,可发挥的空间就大了。
不少人在脑中自动补充,觉得这题破的实在好,比先前“子曰”二字更妙。
常晋开口后,郭文才脸上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没有人再靠近他,连张少保也离得远远的。
他们心里都明白,经此一事,等于沾上污点。郭文才即使过了府试,名声也彻底毁掉了。
常晋心中更没有半点怜惜之情,打脸不成反被打,这就是代价。有些事情一旦做出,就要想到后果。
如果刚才自己对不出来,那现在丢脸的就是他了。
可以预料,这次文会之后,自己的名声会再上一层楼,只是这名声却不是常晋想要的。如今以他的眼界,这种口舌之中不屑为之。
痛打落水狗——王启年最喜欢。他看着郭文才嘿嘿一笑道:“那谁……现在赶紧下山吧,最好滚出万山府,毕竟钟山离万山府可没有九十里。”
退避三舍不是这么理解的,王启年扣字面意思,却也让人不能说错。世人行军打仗,一舍三十里,三舍为九十里。郭文才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张少保,发现对方扭头避去,再看众人,俱是幸灾乐祸的眼神。他恨恨的咬牙道:“好,好,我这就走”
说完,跌跌撞撞朝远处奔去。大概过于慌张,脚下还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摔出个大跟头。
“允升大才,少保实在佩服,”张少保此刻回过神来,面上带着几分笑意道:“这次万山府试,案首怕非允升莫属了。”
找死对方一句话,将自己放置在山顶众考生的对立面。常晋不用抬头也能够感应到,不少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变了。
“张兄说笑,允升不过侥幸破一题而已。真科举场中较量,今日在场诸位,哪一位才能都胜过允升。尤其是张兄,更令允升心生羡慕嫉妒呀。”
常晋一席话,又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纷纷扭过头来,等着下文。
“哦,允升为何有此说辞?”张少保也面露异色。
“你身边的女伴为辛十四娘吧,十四娘的芳名我远在通衢县也有耳闻,言及姑娘才貌双绝,心志高洁。不知道多少万山府俊彦登门一掷千金,欲一睹姑娘芳容,结果都不得见。没曾想今日十四娘却随张兄出游,显然是对张兄亲睐有加,岂不是令我等更加佩服羡慕?”
“辛十四娘,万花楼的花魁?”
“是她,果然是她”
“没错,我曾在万花楼见过……”
一时间,众人投向张少保的目光也变了。他们先前关心常晋和郭文才打赌一事,所以对人群中女眷并未注意,只是觉得对方美艳罢了。
如今听常晋点破,再将目光投向辛十四娘,顿时觉得此女貌美如花,举手投足都带着股诱人的风韵,让人心中火热不已。
可惜这座上宾客并非自己,而是另外一个男人,怎能不令人嫉妒。
府试案首一事尚未有定论,在这里破题再好有何用,又不是真的考场。谁知道常晋在考试中发挥的怎么样。
而辛十四娘……她的大名在场书生哪个没有听过。这些日子,跑到万花楼想要一亲芳泽的书生不知道有多少,可惜都没有得逞。
偏偏让这张少保得手,而且就站在眼前。此人何德何能,竟然会惹得辛十四娘亲睐有加?
张少保也没有想到常晋反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心中暗自叫苦不已。本来能够说动辛十四娘与自己同游钟山,他心中也得意不已。
现在这种情况,对方明显是转移仇恨,偏偏他又无法否认。
“常公子说笑了,十四娘蒲柳之姿,怎入各位法眼。”这个时候,辛十四娘上前盈盈一拜道。
初看常晋时,辛十四娘已经觉得这书生了得。换个地方,她定会说出扫榻欢迎之类的话语。可如今局面,却没办法出口邀请。
这些书生当中,应该就有自己前些日子拒绝的人。她在欢乐场厮混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自然明白如今是多说多错,自己不管怎么开口,都会让他们的妒意更大。
是以只能浅浅回一句,站在张少保身旁默默不语。
这情态,却更让众人嫉火中烧。他们的心态很玄妙,如果辛十四娘倾心常晋,众人心有嫉妒,却不会如此强烈。
人家遇仙楼上的两首诗词,以及刚才破题时的智敏,都给众人留下深刻印象。虽然口中不会说出,暗自却不得不承认对方才华高出自己一筹。
至于张少保,没听说有何才华,为什么能够成为辛十四娘的座上宾客。实在令人不服
一时间,冲着张少保开炮的书生不少。山顶乱糟糟的,好像几百只鸭子在开会一般。
见众人如此疯狂,常晋才知道辛十四娘的名头到底有多大。不但他,王启年也瞠目结舌,急忙闪退到一边。
“各位兄台,少保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就不陪各位游山了,他日有机会咱们再聚……”硬撑片刻,张少保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等张少保几人离开,常晋和王启年也没有继续游玩的心思,与其余书生寒暄几句,当即掉头下山
回到城中,三人随便在一家酒馆吃了些饭菜,常晋便动身返回绿柳山庄。
进庄内没见皇甫员外,常晋随口询问老仆,才知道皇甫南山今日也外出访友去了。
直到晚饭时刻,对方才匆匆回来。看他神色凝重的模样,像是有事情发生。
人家没有开口,常晋也不便多问。
吃过饭,他准备照例回房给那群小家伙讲故事,谁知被皇甫员外拉住,说是等下有一老友过来,让常晋作陪。
左右回房无事,常晋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也没有走远,直接在院外小溪旁的一块大石上坐下。
那老仆奉上酒菜后,当即离去。
酒菜显然是精心准备,三荤三素,一鸡一鱼,还有盘熟牛肉,应该都是从酒楼里买回的。三个素菜也做的极为可口。
只是常晋刚用过晚饭不久,暂时没什么胃口。两人也不动筷子,喝着酒等待客人到来。
“允升,你来我这庄园近十日,觉得我这些族人如何?”皇甫员外给他倒了杯酒,开口问道。
“很好呀,”常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
“哎……允升,老朽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情。”皇甫员外灌了口闷酒道。
“员外请讲,”常晋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皇甫员外境界和自己相仿,让他棘手的事情,自己做起来也不会容易。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老朽发现允升确实对我们妖类无恶感。如果老朽哪一天不在,希望允升能够看在曾经当青凤它们老师的份上,照顾一下……”皇甫南山盯着他的眼睛道。
“皇甫员外,你这是何意……莫非有什么变故?”常晋惊愕的反问。
“哎,我也说不清楚,”皇甫员外又喝了口酒,苦闷的回答。那模样,更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老儒
“皇甫员外,晚辈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既然员外觉得在人类附近居住不安全,何不重新搬回山林,落得个逍遥自在。”这疑问常晋刚来绿柳山庄就有,只是一直没机会问出。
“允升有所不知,山中也不平静。这十万大山深处有一黑山妖王,最近几年正在整合各路妖怪,训练妖兵,很多积年大妖的山头都被他攻下,有些妖族不服,皆被黑山妖王斩杀。正因如此,我才将族人迁到山外居住。一来这里有道院守护,黑山妖王必不敢来附近,二来也想让青凤它们学些人间道理,以后我若不在了,它们也有些自保之力。”
“黑山妖王?”猛然听到这名字,常晋总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仔细回忆,却又没有半点隐形。
“对,此妖来历神秘,数年前突然出现在十万大山中,近段时间,好像又在谋划什么……”皇甫员外简单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叙述一遍。
“原本以为只是人间不太平,原来妖族也如此。”常晋略有些感慨,随即恍然,如果乱世真的即将到来,哪里会有什么安静之地。
正思索着,常晋下意识扭头朝远处看去。三四十丈外夜色迷蒙,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他却清晰感应到,那里有东西迅速赶来。
“允升,你看什么?”皇甫南山抬起头问。随即脸上露出喜色:“是我老友到了”
“皇甫老哥,我来晚了……”一个声音穿透黑暗,从水面上远远地传来。
鬼物??常晋本以为皇甫员外的朋友是妖类,没曾想却是个鬼物。
而且看他头顶气运,竟然有几分香火念力气息,这让常晋有些惊讶,以为对方和屠义方一样,通过占据某个祠堂神位,慢慢积攒得来的。
“允升可是奇怪我这老友身上为何带有香火气息?”皇甫员外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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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渎水河伯
不等常晋回答,皇甫南山又开口道:“我这老友乃是跃马河中一水鬼,数十年来一直栖息于河底,从未害过半条人命,反而断断续续救下上百人,因此被人感恩,在家中立神牌祭祀。体内香火念力,皆由此而来。”
“哦?”常晋闻言后大为惊讶。
他曾担任过土地神职,自然对水鬼的来历知晓清楚。这些鬼物生前几乎都是意外溺水而死,躯骸沉入水底被鱼虾吞食,最后骨架又被真水灵力侵蚀,正因如此,鬼物自身都积累有相当大的怨气。
要想化解自身怨气,必须寻找另外一个替身,好让自己摆脱自身怨念,可以投胎转世。
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情况,常晋却不知晓,只知道是地府阴司的铁则,就如人世的法律一样,不需要理由。
皇甫南山和王明堂相识于几十年前,当时皇甫南山尚未化形,王明堂也刚溺水而亡不久。他们一见如故,后来更成了知己,隔三差五皇甫南山都会带些酒菜过来与王明堂对饮。
一日酒后,王明堂告诉他自己蒙此地土地指点,眼下罪孽已满,明日正午时有一女子渡河溺毙,那是他的替身。倒时王明堂只要将其勾入水中,便可摆脱怨念,重归于地府。
第二天正午,皇甫南山准时来到跃马河边,果然见到有一中年妇人怀抱婴儿从浮桥上走过。那妇人行至浮桥中段时,一脚踩空,连同婴儿一起滚入河水当中。落水之际,妇人奋力将婴儿扔到浮桥上,救下自家小孩一条性命。
只是做完这一切,妇人已经没了力气,被急湍的河水冲向下游,浮浮沉沉,眨眼就到几丈开外。
那小孩没了母亲,在浮桥上哭哭啼啼。皇甫南山见状心中很是不忍,想要游入水中救下中年妇人,只是想起王明堂的话,又有些犹豫。他知道如果救下那妇人,自家兄弟没了替身,魂魄就不能够归于地府,只能继续呆在跃马河底饱受真水灵力冲刷之苦。
一时间皇甫南山心乱如麻,正焦躁之际,却见上游飘过一块浮木,正巧冲向那妇人身旁。对方看到,急忙伸手抓住,而后游向岸边。
妇人上岸后慌忙跑到浮桥上,抱起自家婴儿远离。
当时皇甫南山诧异无比,不知道是何原因。晚上两人相聚,他特意问起。
王明堂告诉他,白天那位妇女确实是自己的替身,只是他见对方怀抱婴儿,实在不忍心为了自己一人,伤害两条性命。所以最后才会送了一根浮木,让那中年妇女活命。
随后又遇到过几次机会,可是他不忍害人性命,都放弃掉。
后来王明堂更是绝了转世投胎的心思,安心呆在跃马河底,每日巡游河内,如果碰到有人落水,他都会亲身过去将对方救起。
这几十年来,王明堂足足救起上百人。救的人多了,人们交口相传,以为河中有水神保佑,纷纷在家中立神牌供奉。
听完皇甫员外详细讲解,常晋对眼前这位名叫王明堂的水鬼很是敬佩。当即起身行礼道:“做鬼尚能行善,做人却每每行恶,如此看来,人不如鬼王老爷子有大德,请受晚生一拜”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善能通神。王明堂与其说得到了跃马河两岸百姓的认可,不如说得到人道的认可。
其实所谓的神灵并未定论,无论妖魔,或者鬼怪,只要享受凡人跪拜,得到香火念力,就可以称神。只是如今道法显圣,道院强行规定神灵必须得到道院敕封,这才算是正神,其余皆邪神伪神。
“使不得,使不得”王明堂急忙侧身避过。刚刚到来之时,他已经看出书生的不凡。
只是皇甫南山一直在讲自己的事情,他也不好出口打断。如今才找到机会询问:“员外,这位公子是?”
“这叫常允升,是来万山府参加府试的书生,允升有大才,如今在教青凤小安读书。”皇甫南山简单为他们介绍。
待王明堂坐下,一人一鬼一妖才开始吃菜喝酒。
初始有常晋这个外人在,皇甫南山两人谈论话题还围绕着人间奇闻异事来说。
后来喝道兴处,他们也没了顾忌,对于常晋的问题,知无不答。三个都不是凡人,是以也不在乎时间流失,不知不觉,已是半夜。
常晋还记得前些日子渎水水君诞辰,自己曾进庙中参观,发现神像破旧,香火并不凝聚,显然河伯神位已失。
可是此地竟然没有被其他水妖占据,实在让人奇怪。皇甫南山和王明堂在万山府生活几十年,对这段秘辛应该明了。
于是他开口询问:“两位可知渎水河伯之事?我曾经去过河伯庙,发现河伯神位并无神灵占据,到底是何原因?”
听他提起渎水水君,两人对视一眼,而后王明堂开口道:“好叫常公子知道,这都是道院的手段。此地原有河伯,名叫江朱,乃渎水中一修炼上百年的大妖。几十年前玉清道整饬水脉神道,江朱被敕封为渎水河伯,统领渎水数百里河段,几十河神,数千水妖皆在他的管辖之下,一时风头无二。
后来不知怎地,江朱得罪了玉清道。道院让他让出河伯神职,江朱自然不肯,双方由此大战。当时道院派来几十名道人围攻,渎水河伯不敌,最后被打下神位落荒而逃,此战中被灭掉的河神也不在少数,整个万山府水脉神道为之一黯,这些年才稍有恢复……
战后道院本想另找水妖就任河伯神位,只是害怕对方再行谋反之事,所以于脆让这渎水河伯之位一直悬空,并未敕封。
这些年来,倒有不少不开眼的水妖想要占据此地享受百姓香火,结果都被道院斩杀。久之渎水河段妖类明知道河伯庙香火鼎盛,却再无人敢占据。”
原来如此,常晋总算知道为何河伯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切都是玉清道操控。
渎水河伯为什么会和道院发生冲突,皇甫南山二人并不知晓。常晋却能猜出一二……无非是香火念力。
十有**是玉清道索要香火念力过甚,渎水河伯不能忍受,才会起兵反叛。他先前曾听叶宗人提起过,神道所得香火念力,必须七成供奉给道院,剩余三成才是自用。
如此剥削,神灵反叛纯属正常。
常晋现在愈发想知道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造成道院一家独大,释家避走,神仙沦为奴隶。
不过常晋并没有询问皇甫员外和王明堂,他们修行不到百载时间,所知应该不比自己多。
在他们谈论之时,近百里外的渎水江面上,正在发生一场变故。
夜色寂寥,四周一片漆黑。渎水江面,寒冷的水流缓缓流淌。
距离万山府城五十里远的一处宽阔江面上,忽然波涛滚滚,无数硕大的鱼鳖虾蟹在浪潮中现出身形。最前方那朵浪花上站着一位青衣老者。老者长着一双狡黠的三角眼,身体半佝偻状,手中还握着根通体漆黑的木杖。
在他身后的几朵浪花上,同样有几个水妖肃然而立,像是等待什么大人物的到来。
更后边的水妖方阵,则是乱糟糟一团。其中滚滚妖气冲天而起,几乎将整个江面遮蔽。
众水妖等待了大概两柱香时间,青衣老者精神一震,抬头望向远方,继而兴奋地叫道:“水君老爷回来了,水君老爷回来了,让小的们整好队伍,不得喧哗”
“得令……”几员大将得到命令,立刻调转浪头,来到队伍跟前,大声呵斥。
那些鱼鳖虾蟹很快苏静下来,齐齐抬头望向远处。
只见下游几里外一朵巨大的水浪滚滚,带着隆隆声音逆流而上。虽然黑暗中影影绰绰,并不能看到更多内容。但是水族天生对水流变化敏感,此刻他们清晰感应到身下真水灵力在迅速变动着。
片刻,那大浪已经来到眼前,足有两三丈高。
浪头最前方是一只房子大小的巨龟。这巨龟通体墨绿色,背上刻画有神秘的纹理,龟壳前是硕大的脑袋,有一般人家用的水桶两倍那么粗,上边长满绿油油的毛发,其中还有两只呈珊瑚状的分叉长角。
在龟背上,更站着一位身着冕服的中年男子。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目视前方,眼中透着威严霸气。身体随着浊浪时起时伏,却不曾有半点晃动。
这个时候,对面青衣老者急忙领着几员大将上前跪拜:“微臣青原拜见水君老爷,恭迎水军老爷回府”
“小的们拜见水君老爷……”
一时间,但凡化了形,能够开口言语的水妖们纷纷跪地叫嚷起来。声响震天,直传出七八里远。
“好,这些年你们受苦了。都起来吧,现在随我回府”看着手下恭恭敬敬跪在水面上,中年男子满意的点点头。
“谢水君老爷……”在参差不齐的回答声中,巨龟领头,带着众水妖落下浪头,直朝水底奔去。
很快,江面重新恢复平静,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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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不平凡的一夜
在水下看去,可以看到浩浩荡荡的水族大军在十几丈深的渎水江底快速游动,一路朝着万山府城方向奔去。
行了近三十里远,江底陡然塌陷,形成一片硕大的凹陷。中年男子举目朝四周望去,面前到处是坑坑洼洼的江石。这些江石中间有无数漆黑的洞穴,大的有磨盘粗细,小的只如脸盆。这些洞穴就是水妖们平时的居住地,只是今天为迎接自己,洞内空无一人。
一路走来,他不住叹息,直到穿过乱石区,前方陡然变得鲜亮,一片宫殿出现在眼前。
宫殿门楣上立着一块木匾,上书“渎水河伯府邸”六个大字。
宫殿外边还罩着一层水壁,猛然看上去像是半个巨大的气泡。中年男子纵身跳下巨龟,扭头吩咐道:“化形的水族随我入内,其余都散了吧”
说完,渎水水君迈步进入水泡内,细细打量宫殿内的一切。
由于气泡相阻,里边自动隔绝成一方天地。地面平坦以青石铺就,道路两旁散布着假山奇石,不少地方还开辟出水潭,里边长着珊瑚水藻,锦鲤在其中游来游去。抬头朝水府上方看去,上边江水流淌,美轮美奂。
进入水府起,中年男子一直没有吭声。受他的影响,后边水妖也将脚步放的轻微起来。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望着上方的滚滚水流,咬牙道:“道院那些牛鼻子,当年将我打下神位,害本水君东躲西藏几十年。欠我的,终究要还。如今本水君归来,将在渎水涨潮之际水淹府城,重登神位,以报当年之仇”
说完,他大踏步走进殿内,端坐在金色宝座上。
他就是几十年前的渎水河伯江朱,当年被道院派兵围观,跌下神位,落荒而逃。今天,重新归来了
江朱双手在宝座雕花上摸了摸下,好似在回忆着当年水府的盛景。良久他又叹了口气,询问站在下边的老臣:“青原,这些年,渎水万山府段各水域有什么变化?”
“禀报水君老爷,这些年道院不断征伐各条水域的河神。稍有不从,即被斩杀下神位。小的们虽然心存怨念,只是神力低下,再加上无人领头,是以敢怒不敢言。如今水君老爷归来,只要祭出旗号,相信各路水神必然跟随,起兵讨伐道院。”
“好,过些日子,你就派水兵前去下请柬,邀他们前来商议河伯神职之事,敢不来者,皆杀之记住,先不要透露我回来了”
“这……小的这些年虽然没有占据神职,但还是有些薄面,相信下了请柬,附近水域的河神都会赶来。只是白水河域有些麻烦?”青原迟疑一下回答。
“有何麻烦?”渎水水君轻皱眉头问到。
“禀老爷,白水河域原本由六位河神占据,去年发生了变故,青山镇河神猪婆龙不知被什么人斩杀,河神敕符落在一名叫小倩的妖族手中。那小倩手段了得,在短短数月内将白水河剩余几位河神驱逐,一统整条白水河。我曾经偷偷去青山镇河神庙看过,庙宇上方香火念力旺盛,已经到了鬼神之境,根本不是寻常神灵所能拥有……”
“哦?几个月时间就到鬼神之境,怎么可能,你是否看错”江朱在宝座上惊讶叫道。大多神灵初登神位,能在半年内将香火念力转化为赤色已经很了不起。至于这么快凝结出青色气运的,少之又少,可以说万中无一。
除非这神灵天生具有大气运,再或者得到人道庇护。
“老爷,小的当初听手下禀报是也不相信,特意前去查看,发现的确如此。而后小的细细询问那些参拜的百姓,才知道白水河河神去年登临神职后曾经托梦给他们,让百姓们种植一种名为河神瓜的粮食。河神瓜产量极高,这才使得两岸百姓纷纷信仰河神。”
“河神瓜是什么?”渎水水君又追问道。他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粮食,会让百姓们如此信服,甘愿贡献出香火念力。
“老爷,此物我已经掏钱买了几枚,保存在水府中,可让下人送上来一观。”
青原扭头吩咐,立刻有水兵应声离开。返回时,水兵手中托着白玉盘,中间放着红褐色之物。
“这就是你所说的河神瓜?”渎水水君将一枚地瓜托在手中,翻来覆去打量,却并没有看出有何独特之处。
一句话,太貌不惊人了。
“老爷有所不知,此物看似寻常,其实产量极高,亩产可达十石。”
“多少?”渎水水君再次惊叫出声。当年他占据河伯神职时,每年有很多百姓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所以对于农人一亩田地的粮食产量也有所了解。知道良田亩产两石已经算是很了不起。
十石,怎么可能?
“老爷,确实是十石,如非有这么高的产量,白水河河神也不会凝出如此多的香火念力。”
再三确认后,渎水水君惊叹道:“可惜此物我先前不知,不能为本水君所用,当年如有此物,给我三年时间,就能够一举突破地神之境,又怎么会被道院打下神坛。可恶”
回想起自己落荒而逃的精力,江朱重重的在宝座上一拍,脸上露出怨毒的表情。
自己这次回来,就是要复仇,不但道院……还有万山府内百万余凡人,也要一同拉着陪葬。让他们知道,辜负本水君是什么下场。
当年江朱被数名道士围攻,到了最后关头,神力用尽,他本打算借助城中上百万百姓提供的香火念力诛杀道人。
江朱以为自己占据河伯之位后兢兢业业,保两岸风调雨顺十几年,此时祭出河伯神庙一呼,满城百姓自然交口呼应。
哪知道连呼三声,回答的人寥寥无几。
江朱无法维持神力,最终跌下浪头。如果不是觉察到事情不对及早逃走,怕是早已经被那几名道人给杀掉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江朱虽然失去河伯神位,却另得到一段机缘。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重返万山府复仇。
想到这里,江朱浮现出几丝冷笑:“走,你随本水君去万山府外查看一番。”
“老爷,万万不可。”闻听此言,青原急忙劝阻道:“我们水族攻伐万山府,必须出其不意,老爷此番前去,如果让道院感应得知,有了防备,反倒不妙。”
“哈哈,青原我看你老糊涂,连万山府即将发生的大事都不知道。”江朱难得大笑起来。
“大事……老爷是指?”青原不解其意。
“当然是万山府府试呀”江朱虽然已经失掉河伯神位几十年,但对于每年一次的万山府盛事还记得。
他这一说,青原更糊涂,实在不知凡人的科举考试和他们所谋之事有什么关系。
“每到府试之时,数县考生齐聚府城,这些考生乃是从数百名学子中选拔而出,本身都具有儒家文气,得到人道庇护。如果单一考生并不显眼,但是成百上千聚在一起,众志成城,文气滔天,莫说神道需要回避,就连道法也受到压制。我们此刻前去,那些牛鼻子肯定发现不了……”
“原来如此”青原点点头,不再阻止。
江朱虽然口中自信满满,但内心中也怕惊动乌山观,是以并未让水兵前呼后拥的跟随,只带着青原沿水路前往。
行至渎水与碧水河交汇处,两人掉头上岸,站在离万山府城不远的地方看去。
只见远处虚空中赤青黄三种颜色气流不断翻腾,将整个府城完全笼罩在其中。细看之后,渎水水君却脸上露出喜意:“真是天助我也”
“老爷,怎么了?”青原忙问道。
“哈哈,本水君在位时,这万山府城气运煌煌,恶鬼妖精都要回避。如今看来,气运虽隆,却杂而不纯,邪祟之气足足占了两成。显然道院这些年来倒行逆施,积累下的怨念不少。
再观一府文气,虽然气焰冲天,但是和几十年前完全没有可比性。当年每到府试之时,连本水君和城隍也受到文气压制,不得不退出城外避其锋芒。如今你看那城隍庙中的香火念力,显然此地城隍并未离开。”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在渎水水君查看万山府气运时,乌山观两位道人也脸色凝重的站在大殿内,其中那位年长的道人正在用手中龟壳推算,良久才停止动作。
“师兄,可有结果?”年轻道人询问道。
老道失望的摇摇头,脸上带着怅然:“我这些日子推算了五次,每次结果都是凶兆,似有人对道门不利,可是细细探查,却又模糊不清。万山府府试在即,此时文气腾腾,如非我施展血祭秘法受到很大限制,否则定要查个清楚。不然,我心不安”
“会不会是这次府试中将有大事发生?”年轻道人推测道。
“难说,皆有可能。明日你派人给官府传讯,让他们别出什么岔子。”老道开口吩咐道。不知怎地,他感觉心头那份阴云越来越浓。想了想又道:“另外,你再给师门传讯,让他们派些道兵来乌山观相助,我总感觉近日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师兄,需要如此吗?”年轻道人迟疑道,“没有大事发生,师门可不会派道兵下来。”
“你只管发讯息,成与不成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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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学道易,求道难
“哎”常晋合上书本,重重的叹了口气。
还有几日就是府考,不知怎地,他的心绪开始慌乱起来。
倒不是害怕府考,他是通衢县案首,相当于保送生,按照惯例府试只要不犯致命性错误,绝对可以过关,院试也如此。
心境骤乱,却与修行有关。常晋一直以为自己是心志坚定之人,也不知道为何心中突然生出说困惑。就好像坚固的城墙,不知不觉中出现一道裂缝。
晚上练习时,他更是无法集中精神,沉寂在其中。
好几次练到紧要关头,泥洹宫内却都产生了幻象,而那神笔偏偏毫无反应。
幸亏他觉察到不对,立刻停下,才没出什么差错。
如此尝试再三,常晋只好停止修炼……他知道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自己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只能如此了。对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常晋心中也有猜测,十有**是中所言的心魔所致。常晋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就晋升入鬼仙之境,这速度传出去绝对令人瞠目结舌。
正因为如此,虽然有神笔提供气运压制,但是终究是心境不稳。
知道自己心境出现问题,常晋没打算继续待在屋内,索性辞别皇甫员外,手摁宝剑走出庄去。
这段时日他大多时间在绿柳山庄内读书,并未细看庄外环境,如今信步走来,才发现此地别有一番情趣。
绿柳山庄周围遍植垂柳,绿树掩映,很是有几分清雅之意。再朝前走,却是一处村庄。目光所及之处,一处农户家种植的桃树映入眼帘,树上结满鸡蛋大小的桃子,这个时候桃子尚未成熟,自然不能够吃。只是几个心急的孩童却偷偷拿着竹竿在桃树上敲打,惹来惊呼声一片。
很快,那家农户有了反应,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走出来,对着那些孩子一通臭骂,将他们吓得四散逃开。
常晋笑了笑,这种感觉感觉真好,心情不由得轻松几分。
过了村庄,入目所见便是绿油油的麦浪,连带周围的空气中也飘逸着小麦的香味。几只鹌鹑忽高忽低的在麦浪间飞舞,更为这片田野增添几分活力。
农家少闲月,虽是暮春时节,田地里却一片忙碌,不少农人扛着锄头除草,偶尔还哼出几句腔调
万山府治下的百姓虽然过得苦,却并非活不下去,而且能够苦中作乐,怡然自得。
一路走来,乡间处处一副安逸悠闲的景象。
不过想到府城内越来越多的流民乞丐,常晋就知道乱世将至并不是一句谬言,如果情况持续恶化下去,终究有一天会爆发的。
那些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看到常晋,都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书生在地头瞎逛游什么。
一个闲人,的确显得有些突兀。
常晋只得快步走去,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山溪所在,发现两个**岁的孩童正贼头贼脑盯着不远处的芦苇荡。
他轻声咳嗽一下,孩童们立刻被惊动。
两个小家伙倒也不认生,其中个头稍高那位还把手指放在嘴唇边,不让常晋发声。
这时,常晋才看清楚两人面前都放着鱼钩。不过他很快困惑起来。垂钓应该在宽阔地带,两个小家伙怎么选在芦苇荡边。
放出神识,他终于明白过来,感情两个孩子并不是在钓鱼,而是用鱼做诱饵钓白鹭。
常晋看的有意思,索性停下脚步。
芦苇荡中水鸟多,尤其是暮春时节,野鸭、大雁、白鹭等等都会钻入其中过夜。在他的记忆中,每到这时,村里的渔夫就会趁着夜色钻入芦苇荡中摸瞎鸟。
这东西说起来简单,主要是眼疾手快,找准水鸟的栖息位置后直接用手卡住它们的脖子,不让叫出声惊动其他鸟类。就这样一直捉下去。运气好的话一晚上能捉二三十只。
不过这种用鱼钩钓白鹭的方法,常晋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多时,那孩童猛然一拉鱼竿,接着便看到芦苇荡中扑棱棱晃动起来。一大群水鸟扑闪着翅膀飞起。
两个小家伙兴奋地大叫着,“钓到了,钓到了”另一个飞快窜入芦苇荡中,将吞下诱饵那只白鹭抱回。
“这位大哥,过来吧,我们烤白鹭,你吃不吃?”高个子邀请到。
“烤白鹭?”这个常晋还真没吃过。
“你不知道,忄看白鹭瘦,全都是细肉,,烤起来味道可香了。还有这个给你给。”小孩说着又递过来一个带着麻点的鸟蛋。
常晋伸手接过,疑惑看着对方。只见那小孩抓起鸟蛋在地上一碰,而后撬开个小口,猛一吸溜,蛋黄蛋清就吸入口中。
常晋也学这样子吃了一回,味道略腥,清凉爽口。
见他吃的挺欢,那孩童又要递过来一个,被常晋拒绝。
自己出来的匆忙,没带食物,根本无法与对方互换。常晋想给这两个孩子一些碎银子,觉得俗气,又打消念头。
待脱离两人的视线,常晋迈开步伐,一路疾行。一个时辰时间,已经奔出上百里地,消失在茫茫山林当中。
觉得腹内空空时,他直接放出神识,找到几处野味藏身所在。并未过多杀生,只是杀了只野兔生火烤了完事。
填饱肚子,常晋没有继续奔走,而是停在一片悬崖前休息。
静观太阳在天际运行,山中飞禽走兽奔跑……不知不觉,白日已经过去,夜色在山中弥漫开来。
常晋保持着姿势一直不动,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纷纷涌出。
自己修道算出世还是入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以常晋现在的能力,较之常人也算是非同一般,可是他发现自己能够做到的不多。
其实这种困惑从常晋到这方世界起一直存在,只是被压制在心灵最深处罢了。
当初大雪天拜访王九渊,就是希望他能够给自己解惑,结果让常晋相当失望,王九渊的学说给他启发不少,却并不能令人彻底信服。
而后遇到玄洞道人拉拢,请他加入玉清道,常晋自然一口拒绝。
当时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在这世间走出一条自己的道。
只是学别人的道容易,求自己的道却难。
思索一日,絮乱纷纷,常晋却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何方。
山间露水重,不知什么时候,常晋浑身已经湿透。他放出灵力将衣服烘于,继而有些愕然的看向远方。
在数里之外,竟然存在着一头凶兽。
心神动处,常晋已经悄然迈步奔去,随即又停下脚步。
“呼”只见一块数丈方圆的大青石上,有条大蟒长长嘘了一口气,硕大的躯体盘成一团,脑袋高高扬起,幽绿的眼珠望着天上明月,透露出一丝灵性的光芒。
林中漆黑,大蟒整个躯体完全隐藏在其中。如果不到近前,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里有条蟒蛇正对着月亮呼吸吐纳。
这大蟒名字叫阿义,至今它大脑中还牢牢记着给自己起名字的那个人——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
那女子在十几年前见到它时曾皱着眉头自语:“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阿山、阿青……要不就叫阿义好了?”
白衣女子在它脑袋中打出一道灵识,而后离去,再也没有出现。只是大蟒却记住了这个名字,从此叫阿义。
生出灵识后,阿义曾经数次潜入人类的村庄。
从那里它知道了自己被人类称为妖怪,在人类聚集地有很多道法高人出没。那些传说中,很多化了形的大妖在人世间害人,结果都被除掉。
大蟒也有次也差点被一个道士除掉,要不是它见时机不对,立刻跳入水中逃走,现在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正是知道这些,大蟒心中才存了敬畏,平时很少下山,生怕被人给除掉。
明月漫过中天,天际几丝轻云更是蒙上一层薄纱。
大蟒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当即猛一抬头,像往常一样,精神内敛,不断吸气吐气。
呼吸间,蛇躯不断地收缩鼓胀,此刻大蟒只觉得周围丝丝气息摄入头颅那颗巨大地肉瘤当中。
与此同时,体内气血也被这股气息调动起来。
随着呼吸深入,五脏六腑开始震动,躯体内几股气息快速运转,周身气血也逐渐变得炙热沸腾。
这个时候,大蟒紧闭着嘴巴,整条蛇躯仿佛充气了一般,渐渐膨胀变大。短短一炷香时间,躯体胀大了一倍不止。
此刻硕大的蛇头变得狰狞可怕,绿油油的眼珠完全凸起,头顶的肉瘤通红一片,仿佛被鲜血沾染了一般。
呱呱
随着体内摄取的气息越来越多,大蟒再也忍不住,大嘴张开,发出急切的叫声。
那声音好似奔雷,直冲到嘴鼻前三尺之外,这才消散到夜空中。
呱呱呱呱
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大蟒胸腹之间如同波涛起伏,时而高高鼓起如同塞了一头乳猪,时而又好似于瘪成一片薄皮。
此刻整个夜色中全是炸响声,山林寂静,直传出数里之外。
就这样做着简单的呼吸吐纳动作,大蟒感觉体内那股气流不断增厚。
原本只有一丝,现在却宛如藤蔓,通过血脉将五脏六腑完全联系起来。
感觉体内不能再吸收下去,它才长吸一口气。猛然一抖躯体,鳞甲上沾染的露珠已经散去。
炼气,就是将空气中弥散的月之精华炼掉,进而转化成灵气。
只是它的躯体犹如定量容器,可以转化的灵气有限,每次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盛满。
大蟒躯体一卷,随即刷刷刷朝山林深处行去,开始了一天的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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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适者生存
常晋就呆在离大蟒百丈远的山林中,没有惊动对方,而是静静看着对方修炼。这种修炼看上去有些无聊,他却觉得津津有味。
先前和白素素以及皇甫员外等的交流,让常晋对这方世界妖族的修炼知之甚深。
其实飞禽走兽刚出生时和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婴儿在启蒙之初有人教导,随着年纪的增长懂知识,明教化,所以才显示出和妖类的区别。
飞禽走兽一生浑浑噩噩,只知道杀戮进食,它们生出的后代自然也如此。极少部分猛兽在机缘巧合下才懂个修炼之道,最后成精成妖。即使成精成妖,也不过初通智慧,和七八岁孩童差不多。加上没有人指点,大多妖类只依据本能修炼,所以修炼进展缓慢。
很多大妖修炼百年之功只抵得上人类修炼十几年,原因就是如此。
只有通人性、明道理,而后再修炼,这样进展才会快。对于那些飞禽走兽而言,这个过程往往需要十几年,有些资质愚钝的妖类甚至要百年之久。
皇甫员外让常晋教授青凤等读书识字,便是希望她们及早明白修行的道理。
见大蟒动身游走,常晋也跟了上去。他没有斩妖除魔的念头,事实上刚才已经观察过,对方头顶血气浓烈,但是怨念却不多,应该没有吞噬过人类。
之所以想跟上去看看,纯粹是好奇,随心所欲进山之初,常晋心中狂躁不已,如今在山内待了半日,他竟然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深山老林中禽兽众多。但是由于灵气的原因,很多猛兽也比地球上凶残许多,想要捕杀非常困难。尤其是成了精的禽兽,更是厉害无比。
扑棱棱,扑棱棱……刚朝前行出数里,常晋就被夜空中的声音惊动。他抬头朝天际看去,只见二三十丈外一个黑影从急速飞来,目标正是不远处那条大蟒。
原来是一只成了精怪的夜猫子,双翅展开足有丈余,体型实在惊人。
下一刻,大蟒也觉察到夜空中的异动,猛然停下躯体,抬着头颅朝黑暗中看去。
一般蛇类眼睛起的作用有限,大蟒却不同,每日用月之精华淬炼躯体,自然把眼睛练得精光闪烁
“桀桀桀……”黑影处在半空中,一双眼睛紧盯着大蟒,眼珠子中泛着绿油油的光华。那模样,似乎想把它生吞活剥掉。
这只夜猫子十有**也懂得吸收月之精华,大蟒刚刚出生时尚对猫头鹰恐惧几分,现在却不再畏惧。
这东西如果再敢飞低几丈,它就有把握将之击杀。
硕大的夜猫子在头顶不断盘旋,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大蟒。
不过它显然也感觉到下边这头大蟒不好惹,因此并没有立刻扑下。只是又不甘心就此放弃,所以才不断旋飞。
常晋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而是收敛神识,将躯体完全隐蔽在黑暗当中。争斗中的双方,都没有发现旁边另有窥觊者。
片刻之后,猫头鹰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随即空中狂风大起,一个漆黑如墨的身影闪电般落下。
距离大蟒还有几丈远,它就感觉到一股凶悍的血气扑面而来。
早在对方扑身之际,大蟒躯体猛抖,唰唰唰已经闪退到十几米外。
猫头鹰一下子扑了个空,利爪直接扣抓在地面上。
扑哧哧,地面尘土飞扬,硬生生被它抠出脸盆大的一个深坑。
幸亏大蟒躲避及时,否者刚才那一下绝对会皮开肉绽。
一击不中,猫头鹰紧贴着地面一掠而起,扶摇直上,重新冲入半空。口中桀桀桀怪叫不已,接着重新扑下。
这次大蟒没有躲避,双目紧紧盯着来袭的大鸟,在对方利爪离自己头颅不足三寸时突然张开大口
“呱”一股气流爆裂而出,直震得那只大鸟双耳嗡嗡作响,利爪也慢了几分。
下一瞬间,大蟒脑袋急速探出,已经咬住对方的脖颈。躯体一缠一绞,已经牢牢锁住对方躯体。
那头夜猫子吃痛之下不断挣扎,利爪在地上乱扣,居然也带着蛇躯翻滚不已。
不过这只是垂死前的挣扎罢了,大蟒躯体的缠绕之力足有数千斤,连连压迫下,只听到大鸟的骨骼咔嚓咔嚓响声不断,随即便没了声息。
感觉猫头鹰死掉,大蟒这才松开身体,大嘴一张,已经囫囵将之吞入腹中。
这种即将成精的禽兽,躯体中蕴含的气血异常强大,简直无法想象,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滋补躯体。
填饱肚子,大蟒呆在原地慢慢消化,直到东方日出,才缓缓移动躯体。
而常晋,自始至终都没有惊动对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他目睹了两只凶兽为争夺食物的整个过程,脑海中冒出几个大字。这个过程说不上谁对谁错。
都是为了搏命,为了生存,这就是大自然的法则。
其实这种法则用在人类身上也合适,不过人类社会太多的规则束缚,太多的虚假道义,让这条法则隐藏起来。不过剥茧抽丝,还是能够发现蕴藏其中。
比如当初在青山镇刘芝生派牛二等泼皮杀他,如果常晋当时没有突下杀手,或许自己已经成了死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刘芝生等人的所作所为可恶至极。只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自己又何尝不是该死呢。
自己活了下来,刘芝生等人自然没了生的机会。
再比如常晋参加县试,数百人落榜,自己高中。看似和那些同窗之间没有联系,仔细深究,其实常晋夺走了其他人的机会。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应该也算是人道规则之一吧?自己修行的道路……这或许也是一条。
紫日初升,柔和的光芒照在蛇躯上,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大蟒舒服的躺在一块大青石上晒太阳,没过多久,躯体那种酥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外边的鳞甲也变得僵硬。
“咦,刚刚蜕皮不过半年,没有想到这么快又要蜕皮了。这次蜕皮后,恐怕很快就能凝筑内丹,化形成人吧?”阿义心中一动,躯体蔓延着爬下青石。它并不知即使凝结出内丹,距离修成人形也尚
自从开启灵识以来,大蟒对这具躯体知之甚深。
不破不立,蛇类要想生长壮大,一生中必须不断蜕皮。只是蜕皮之际极其损耗气血,加上鳞甲初生,防御能力大大减弱,因此有一段虚弱期。如果蜕皮的时候突然被其他猛兽袭击,十有**会丧掉性命。
感觉到躯体变化,大蟒立刻一个窜身,进入山溪当中。
这条山溪只有四五里长,直通跃马河中。在一个水流平缓的地方,它悄无声息的探出脑袋,发现四周确实没有危险,才施施然爬上岸来。
这里已经是大山外围,平时很少有凶猛兽类光顾,因此是蜕皮的最佳场所。更重要的是,这山下附近有一个井口处的地洞,非常隐蔽,正适合在里边蜕皮。大蟒前几次蜕皮都是在里边进行的,这次也不例外。
游到地洞中,大蟒躯体使劲卷曲缠绕着一块大石。这大石经过蛇躯无数次摩擦,早已经变得光滑如镜。只见上边石粉飞扬,不住发出沙沙的声响。
最先从嘴角开始,大蟒略显水汽的脑袋终于探了出来。反倒是脑袋上的肉瘤愈发鲜艳,上边隐隐泛着赤色蒸汽。
用了一个时辰,那层灰白的蛇皮才褪下。以大蟒现在的境界,虽然不能成为妖,但是却比一般的蛇类要厉害许多。这蜕掉的蛇皮坚硬柔韧无比,比起寻常的牛皮也不承让。这种蛇皮又叫龙衣,在世俗间也算极其珍贵的药材。可惜此处无人知晓,这些蛇皮自然没有任何用处。
蜕掉蛇皮,大蟒仍然呆在地穴中,静待体力恢复。
这处地穴位置隐蔽,用来作为长期栖身地不错。大蟒最初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每次在里边呆上一段时间,都有种头晕目眩、急于发狂的感觉。兽类本能让它怀疑这里有古怪,可惜将整座大山找遍也没有发现任何,只能无奈放弃。
蛇皮蜕掉,新生的鳞甲异常敏锐,大蟒重新钻入水中的时候,感觉躯体说不出的舒畅。
害怕被山外人类发现,寻常阿义在河中戏水,最多游出三五里远就折身返回山溪。这次蜕皮后境界又进一步,大蟒心中痛快,自然失了警惕。
两丈余的躯体不断在水面下翻滚,远远地看去,只见河心一朵大浪起起伏伏,直冲下游奔去。
幸亏此时水面没有渔人,否则被他们看到就该大呼妖怪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行出十几里远。阿义探出头颅呼了一口气,准备沿原路返回。
哪知道刚探出头来,阿义一个哆嗦,惊恐的睁大眼睛。
只见身后不远处,竟然有个书生模样的人类持剑跟随。本能的,它感觉眼前这人非常危险。
降妖除魔??
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大蟒急忙躯体扭动,眨眼间就窜到了十几丈外。它虽然大部分时间生活在陆地上,速度比起寻常鱼类大大不如。只是比起那名修道者,相信应该要快上不少。
可是它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加速,身后那书生速度也快起来,奔跑出一炷香时间,竟然又被追上了几丈远的距离。
阿义见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慌忙躯体一扭,沉下水底。
我真的没想斩妖除魔……没有想到大蟒对自己如此恐惧。常晋苦笑着摇了摇头,踏水上岸,沿着原路返回。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兴起追逐大蟒玩,却给对方撞出一桩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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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新晋河神
却说那大蟒生怕被身后的书生追上,在水底急速奔走,一直潜行上百丈远。感觉应该摆脱对方,它才萌生探出水面观望的心思。
谁知没等起身,突然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股巨大的拉扯力。
大蟒心中一惊,急忙扭动躯体想要逃脱,但是这股吸力极强,它根本无法挣脱,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被吸入水底。
这个时候它才看清楚水底的景象,只见河底现出一个几丈方圆的窟窿,黑漆漆宛如血盆大口。河水狂灌入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大蟒身处在漩涡当中,只感觉那股拉扯之力比刚才大了十倍不止,生拉硬扯撕拽着躯体,饶是蛇躯早淬炼成铜皮铁骨,但也经不起这般碾压。如果不是它强行保持理智,怕是现在魂魄已经被漩涡搅动抽离,完全陷入昏迷状态了。
“刚刚摆脱追兵,现在却要死去吗?”
大蟒心中叫苦连连,正自怨自艾之际,突然感觉那道急湍的水流猛地朝侧面一甩,啪的一下砸在石壁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它稳住躯体,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激流。只见浑浊的河水坠入地下暗河后形成一个巨大地漩涡滚滚而去,完全消失在无尽的黑暗当中。而自己身处的地方,水流随急,却没有了刚才那种拉扯之力。
仔细打量周围环境,大蟒才发现附近存在着不少水族骸骨,其中还有一块木盆那么大的龟甲,上边沾满泥沙,不知道存世多少年。
它抬起尾巴轻轻一抽,龟甲立刻破裂,从里边滚落出几粒鸽蛋大的珍珠,荧荧闪着碧光。这样一粒珍珠拿到世俗间卖掉最少价值百两银子,不过大蟒却无心多看,尾巴摇摆几下,已经将周围的尘沙打扫于净。
等水中泥沙完全沉淀,那石头上显现出一个门户。
大蟒心中大为惊讶,看门户石门紧闭,泥沙淤积的模样,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打开。它躯体一个游水,随即用尾巴对着石门轻轻抽动,两扇大门立刻左右分开。
大蟒停顿了一下,猛然钻入其中,接着再次惊讶起来。进入门内,立刻感觉到此地灵气充盈,显然是河底真水灵气在此地汇聚所致。
外边水流滔滔,而一门之隔的空间竟然没有半滴水渗入。打量过其中的布置后,大蟒第三次惊讶起来。
它身处在一个上百平方的大厅当中,大厅石壁上装设有不少鸡蛋大的夜明珠子,因此里边的环境看上去一目了然。中间雕刻几根石柱支撑屋顶,周围摆放着一些石桌石凳,甚至还有些酒杯凌乱的抛洒在地面上。
在几重台阶上,还有一个珊瑚宝座。不过珊瑚宝座从中间断裂,像是被利剑劈开了一般。
响起自己刚刚在水府门口看到的几个模糊大字,大蟒心中一动,明白了这处空间的由来。它虽然很少到人族居住地去,却也从传承记忆中得知有关河神的事情。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河神水府,怎么破落成这番模样?天下大河由数万条,据说上古时期每条河流都有河神镇守。河神掌管着水脉枯荣,行风降雨……每到河神寿诞,人们都会举行祭祀活动,希望本年风调雨顺,庄稼有一个好收成。
只是不知道这大河是什么原因,根本不见河神的踪迹。
看水府外泥沙的堆积程度,显然这里发生过变故,水府荒废已久。
想到这里,大蟒心中一动:“自己不是一直想找个洞府吗,此地处在水下,绝对属于隐蔽之所,其它妖类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再说水府内灵气充盈,比外边的月之精华还要浓烈,称得上修炼的绝佳地方。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如何解决食物的问题……”
它现在连化形都没有,每日必须进食,以补充消耗的气血。不过这个问题很快被解决掉,每天被暗河漩涡卷下来的水族生物众多,根本不用为食物发愁
没了后顾之忧,大蟒心安理得把处水府当成自己的栖息地,朝大厅后游去
后厅地方不大,石壁上同样装设有夜明珠。这里布置简单,只有一张桌椅,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看到这种情况,大蟒相当失望。不过等它看到石桌上摆放的物件时,急忙游窜过去。
原来是几卷帛书摊在上边,上边落满尘土,以至于自己刚才没有发现。
大蟒轻吹一口气,已经把桌子上的尘土扫个精光。蛇信吞吐,缠绕着打开帛书,只见上边写着几个大字:。
大蟒曾经多次潜入人族居住地,虽然口不能言,却学了不少人类文字,因此阅读帛书中的里边内容倒不太困难。
用了半个时辰,它才将帛书中的内容阅读完毕。
这本里边记录大河近二百年内发生的大小事情,自己在这片山林内修炼了十几年,此刻才知道大河大大小小的支流有二十一条,它先前栖息的山溪只是其中一条。
看到第二册帛书上的内容,大蟒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能够看到修炼法门。
妖类大都是飞禽走兽、树木草精形成,本身天生天养,大多以本能摸索修炼,很少能得到什么修炼功法,因此修炼非常缓慢。
而人类不同,明教化识文字,因此修炼经验和法门可以代代相传,所以修行速度一日千里。寻常妖类修炼上百年也抵不上人类短短几十年。
很多修行数百年的大妖被道士除掉,也正是因为如此。
不知道这河神到底什么来路,竟然能够弄倒一册道家法诀。只见前几页刻画有人形图画,旁边还配有生涩的道家隐语咒语,大蟒只看了两页,脑袋就嗡嗡作响。
它无奈的放下帛书,盘踞在那里凝神,片刻之后,心神才恢复过来。
再看那本帛书,大蟒无奈的摇了摇脑袋,原本想着琢磨出一两个神通,现在看来,暂时靠不住了。
自己虽然得到这本道经,但根本无法修炼。里边很多修炼法门都是用隐语咒语写成,像“气沉北斗”、“巽风纳和”“神合一”等等。自己要想修炼这本,必须弄明白这些东西的含义,否则胡乱练下去,很可能会爆体而亡。
更重要的是它现在尚未化形,这道家法门是专门为人体修炼所创。
不过来日方长,自己只要花费些时间,肯定能把这本法诀弄清楚。
等看清楚最后一卷帛书上的文字,大蟒再次兴奋起来。
这册帛书名叫,单从名字上就能够看出和水有关,大蟒将里边内容通读一遍,果然如此,里边的内容并不像那样深奥难懂。
按照上边描述所言,如果将天一生水法诀练到极致,化身成龙,可以腾云驾雾,调动天下水脉攻击,行风降雨、寒冰厉霜皆可以操控。
大蟒虽然不相信这门功法有如此威力,但是目前而言,却是最合适自己的法诀。通读过后,它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剩余几间屋子里边空荡荡的,再找不出其它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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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乱前夕
“这场雨下的真不是时候……”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常晋皱了皱眉头道。他昨天已经搬回城中,和王启年住在一起。
“是呀,贼老天,明天就要府试,少不得要带上垫板了,不然双脚踩在泥浆里,哪有心情考试。”王启年也开口大骂道。
万山府试院紧挨着府衙,乃是大燕王朝咸亨九年建造,坐西北面向东南,前后三座,左右两边有包厢,正中三座主体建筑宽各六丈有余,前座深四丈,中座、后座各深三丈。左右包厢各宽十丈,深十五丈。
试院内分监考官殿、陪考老师房以及三千多间开放式试棚。监考官殿立于试棚前面,居高临下,对试棚内一目了然。
这种开放式考棚,晴天尚好,只是到了阴雨天,却苦了一众考生。上方虽有遮挡之物,不至于试卷淋湿,不过考棚地面并未用青砖铺就,加上地势低洼,下雨时水流排泄不及,往往倒灌入考棚内。
一天考试下来,几乎所有的考生双脚都泡在烂泥里边。
在这种环境下,能写好文章才怪。曾经有个书生参加府试时遇到阴雨情况,快到交卷时,文章被雨点打成墨迹,重新誊写已经来不及,只得在后边写上一手打油诗,希望考官能够高抬贵手。
诗曰:苦读寒窗十二年,一场大雨把梦断。考官要不把我取,回家一命到黄泉。
这打油诗读起来让人捧腹大笑,细细琢磨却是一把辛酸泪。
王启年骂了几句天气,见常晋没有开口,反而眉头越皱越紧,就笑道:“允升可在担心明日的府试,安心便是,你乃通衢县案首,再加上诗名远扬,中个秀才不在话下。倒是愚兄心里没谱,这次怕是惨了……”
王启年对自己肚子里有多少料很清楚,县试也不过侥幸过关。至于府试,自己没抱太大的希望,纯粹是来万山府游玩的。
“我不担心府试”望着雾蒙蒙的天气,常晋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
不知怎地,他总感觉万山府会有一场变故。仔细观其上方的气运,白赤气息交融,反倒比前些日子旺盛了不少。
按理说这是好事,不知怎地,他心中愈发不安。
在常晋窗前观雨之时,二三十里外的渎水水府内也发生了变故。
江朱坐在宝座上,喝了一口美酒,冲着殿下站立的二三十名水妖道:“尔等拿着请柬速去通知各路河神,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商议另立河伯一事。万万不可透露本水君回来的消息……”
说完,他又扭头道:“青原,你亲自去白水河一趟,通知白水河神,就说本水君仰慕她已久,邀她前来水府一叙……”。
“是”老者将听了点点头,继而又迟疑道:“老爷,那白水河河神如果不同意该怎么办?”
“不同意……”渎水水君迟疑起来,如果先前自己仍在河伯神位上,辖下神灵敢有不听命令,直接打下神坛了事。
现在却不能这么做,那白水河河神背后很可能有其他神灵支持。
自己此时兴兵讨伐,必定要费些功夫。万一动静太大,倒是惊动道院反而不妙。
不如等证得河伯神位,自己占据神道大义,到时候随便寻个由头,是打是杀皆有他的心意。
“你尽力劝说,如果她愿意,我愿以百里水域相送。不愿的话,你暂时退回来吧。”
老者闻言再次作答,而后行礼离开。到了大殿之外,身子猛然一弓,化作一条丈余长的泥鳅,迅速沿着江底逆流而上。
虽然化作人形也可以催浪而行,只是一来速度太慢,二来害怕道院发现,所以青原才会选择这种方式。
奔行百里水路,很快就到了白水河入口处,又朝前游出二十几里远,就碰到两个巡河的虾兵蟹将。
这两只水妖不过人仙一转的样子,能够幻化成人形,肯定是河神用敕符催生。
虾兵蟹将把青原拦下,开口询问他的来意。
而后其中一个张口吐出符篥,那符篥落入水中立刻消失不见。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螃蟹精御水赶来。
数月前青原曾从陆路暗中观察河神庙,感慨颇多。如今沿水路而行,心中更是惊讶连连。
躯体处在水流当中,能够隐隐感觉到水中灵气丝丝朝着河神庙方向涌动,这说明此地河神对水域的掌控达到了极高的境界。
难怪水君老爷让自己小心行事,处在这片水域当中,想要行攻伐之事还真有些困难。
等青原进入府内,便看到高台上一位少女端坐,知道这便是白水河河神。
先前他也曾在神庙内看过河神像,只是不敢轻启灵力,所以观察不甚仔细
如今近在咫尺,才自己根本看不出对方境界高低。
神道修行,果然不可揣度。修行速度远远超过呼吸吐纳。自己从开启灵智至今有二三百载,即使由水君老爷相助,如今也不过鬼仙三转。
眼前这河神,境界怕是和他相当了。只有这样,才能通过敕符隐藏真实的修为。
“你是哪里来的水妖,到我白水河何事?”处在水府重地,一切皆有自己掌控。小倩心神微动,已经探查出老者的真实境界。
“小老儿的青原拜见河神娘娘”青原上前行礼,而后才介绍到:“我本是渎水水君手下,数十年前我家水君老爷乃是万山府渎水段的河伯,后来无故遭到道院废除,水君老爷避走潜修,如今归来,修为大增,于重整我水域神道,特意邀请河神娘娘前去共商大事。我前来水君老爷特意交代,如果河神娘娘前往,必有厚报。”
“渎水水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本河神刚统领白水河不久,水域内诸事纷杂,不时有水妖作乱,需要本河神带兵镇压,实在离不开。”
小倩沉吟一下拒绝道。
她自然不愿受人束缚,如果前去,到了其他神灵的水域,到时候自己要被动许多。
这白水河百里水域,如今本就属于自己管辖。
那渎水水君先前被道院赶走,想必实力不过如此,因此拒绝了就是。如果对方心生不满领兵来到白水河河域,自己却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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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府试
“河神娘娘,仙道对我们神道剥削太甚,辛辛苦苦得来的香火念力,其中七成需上缴于道院。而河神娘娘这处神庙并未得到道院敕封,算是邪祭淫祠,一旦被道院知晓,倒是肯定会派道士前来整治。
若不从,必会惹来讨伐,这些年小的不知见过多少河神碑道院打下神位。玉清道内有修道者三千,一旦攻伐,必成雷霆万钧之势。不知河神娘娘能否应对……不如追随我家水君……来时水君老爷已经交代过小的,只要河神娘娘奉我家老爷为主,事后水君不取白水河香火念力分毫,还有百里水域相赠。”
青原不甘心就此离去,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语言,而后抬头看着小倩。
“你不必再言,回复你家老爷,我心意已决,不打算前去赴会。道院之事,本河神自有分寸。”听到对方话里藏着威胁,小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关于道院敕封一事,小倩先前也听手下说过,知道对方所言非虚。
不过她并未放在心上,有河神瓜一物,自己这神位已经得人道庇护。即使自己不接受道院敕封,那些道人想要将她打下神位,也不容易。民心向背,这才是神灵的根本。
不过小倩也有些奇怪,自己统领白水河河神已经数月,按理说道院早找上门来,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毫无动静。她却不知道,玉清道为龙脉一事忙碌,暂时无暇顾及治下神灵。
“河神娘娘既然不肯,小老儿告退了”知道多说无益,青原不再多言,只得躬身告退。
前几日万山府衙已经命人贴出告示,公布了府试考试日期和场次。只要通过这次考试便可以称为童生,有资格参加院试。
府试和县试开考时间不同,县试天明方可进场,辰时才开考,府试由于考生太多,四更天就需要排队入场。
明日要起早,常晋和王启年害怕睡眠不足,吃过晚饭便早早睡去。
窗外,小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直到半夜时分方休。
一夜无梦,听到院中鸡鸣,常晋便从床上坐起。下床洗过脸后,他整个人已经变得精神抖擞。听声音,那边王启年也起床了。
等两人相见时,常晋有些哑然。王启年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昨夜没有睡好觉。虽然王启年先前口中说着不在意,事到临头又担心起来。
两人不敢在客栈耽搁,稍作收拾便带着小松朝府试院走去。
到街头,常晋放眼远望,便见前方灯笼火把汇聚成一条刺目的火龙,浩浩荡荡通向府试院门口。虽然昨日一场大雨,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但并未阻止众人对待府试的热情。行人、马车、牛车、轿子甚至还有独轮车,将整条街道堵得严严实实,不时有惊呼谩骂声传来。
“这么多人,比县试还热闹”王启年倒吸一口冷气,惊叹道。
“呵呵,正常”常晋倒不觉得奇怪。
万山府治下数县,今年通过县试的考生上千,还不算往年过了县试,未过府试的人。按照规矩,这些人不用参加县试,可以直接入围府试。算上这些,这次考生有三四千人。
再加上那些陪考的家人仆从,卖吃食的商贩,维持秩序的衙役,浑水摸鱼的二流子等,人数足有两三万。
“小松,考篮给我们,你先回去吧。”常晋伸手道。
“常公子,我还是陪你们进去。”小松犹豫了一下。
“人太多,等下很容易走散,还是我们自己拿着考篮吧。”王启年也开口道。
两人接过考篮,常晋在前,王启年随后,迈步融入人流当中。
大概用了一盏茶功夫,他们才挤到府试院门前,此处有衙役把守,除了考生外,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两人验证过考牌进入其中,总算松了口气,而后朝两旁打量起来。
只见边上有不少人举着高脚灯笼,那些灯笼造型各异,而且上边还写有地域名称。这却是由于夜间进场,加上考生众多,因此那些互保的学子很容易走散。有此灯笼高挂,考生即使走散了,抬头就能找回来。
常晋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那盏画有竹子的灯笼,正是通衢县考生的聚集点。竹子有节,寓意节节高升,步步高升,算是淘了个好彩头。
看到他们二人,队伍中立刻有人高呼:“允升兄,王兄,这里”
等常晋来到跟前,不论长幼齐齐向他行礼,口中称呼“师兄”。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以示对县试案首的尊敬。
常晋自然一一还礼,而后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打招呼。
他和王启年来府城虽然低调,但是期间和本县考生聚过几次,彼此间也算熟悉。
正谈论着,府试院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开始点名了。
参加府试的考生人数过多,为了防止出现遗漏,衙役按照县名清点。每清点完一队,便有衙役带着进入考场。
通衢县排在中间,还需要段时间才能点到。常晋百无聊赖,就扭头朝四下张望。
待放出神识,只见无数赤白气运在府试院上空交汇,滚滚荡荡,直冲天际。这是整个万山府的文气交织,此刻如果有妖精鬼物敢靠近,绝对会被冲个魂飞魄散。
嗯……当目光投向不远处黑暗时,他不由得暗自皱眉。
一般的考生焦急等待点名进场,自然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
常晋却看得很清楚,七八丈外一株大树下,站着两位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对方头顶气运碧青色,并非文气凝聚,应该是修道者。
他们虽然换了衣服,只是脚上仍然踩着道靴。
道院的人……他们来这里于什么?
片刻之后,常晋已经明白对方的来意:原来在暗中探查诸位考生头顶的气
虽然明白有神笔相助,对方不可能看清楚自己的气运。只是为了不引人耳目,常晋还是微动心神,让神笔将头顶气运遮掩成赤白之色。
先前他已经用神识探查过,气运带有赤色的近百人,自己处在其中,倒也不算醒目。
果然那道人目光在他的脸上略微停顿,而后就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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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府试结束
不多时,那衙役从名册上已经点到通衢县。常晋排在第一个,听到喊自己的名字,他冲众人行过礼后,大步朝搜查自己的衙役走去。到跟前他递上考牌,而后对着几人拱了拱手轻声道:“有劳了……”
一般考生被衙役搜查之时,难免会有局促感。像他这般镇定自若彬彬有礼的,可以说少之又少。再加上有神笔庇护,常晋浑身上下自有儒雅文气表露在外,到让搜查的官员衙役暗自点头。
不过几人虽然心存好感,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为防止府试中有夹带抄袭现象,这里的搜检比县试时严格许多。
考生不但要解衣脱鞋,还要将发髻解散,看其中是否藏有纸条小抄。
这样以来,检查过后考生大多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猛然看起来好像疯子一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考生为了过关,作弊时花样百出,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常晋刚要解自己的腰带,却听到那负责搜检的官员低声道:“常公子不必如此麻烦……”
说完,对方又冲衙役点点头。
那衙役果然领会,粗略查看过考篮,又在他身上一阵摸索,开口道:“过了”
常晋也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向自己示好,只是不用解衣脱鞋,他心中自然愿意,也没有多言,冲几人拱了拱手,站到另一边去。
接着上前检查的通衢县考生自然没有他这般幸运,该检查的一样也没有少
凑够几十人,门口守候的衙役才放他们进入府试院内,去监考官殿领取考卷。
考卷上有编号,考生须对号入座。等他们拿到试卷,那胥吏朗声道:“各位进场后须按照卷上编定坐号入座,否则取消本场考试资格。”
常晋在考棚里转悠半圈,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邻座已经有人坐好,看到他进来,客气的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
考官前几日已经命人将考棚打扫过,只是衙役大多应付了事,桌椅板凳上落满灰尘,根本无法落座。
幸亏常晋早有准备,将桌椅擦拭一番后,才在板凳上坐下。
府试考生众多,座位极其狭窄,桌子只有两尺见方,勉强能够放上笔墨和考卷。
随后一段时间,陆续有披头散发的考生入座。如果夜色再暗一些,猛然看到估计该大呼恶鬼了。
天色渐明,参加府试的考生才全部入场。接着便听到大钟敲响,这是龙门落锁的标志。现在即使有考生过来,却也不会再开门。
听到钟声,原本噪杂的考棚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正襟危坐,静待府尊大人出题。
没有等太长时间,很快有衙役举着题牌从考棚前走过,每走十几步,便听到一声铜锣响,提醒各位考生不要错过看题。
府试是童子试的第二关,同县试的内容类似,考试科目分帖经、杂文、策论三场,主要验证考生的记诵、辞章和政见时务能力。
第一场杂文最为重要,也就是八股。
没等衙役走到跟前,常晋已经听到不少人大声叫嚷:“第一题是‘志士仁人,——”
听到此言,不少人松了口气。这是圣人训丨里边的语句,全句为“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意思是说志士仁人,没有为乞求苟全生命而损害仁德的,只有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实现仁道。
这题的主旨就一个“仁”字,不过具体怎么写,还要看考生自己演绎。
这道题目常晋虽然没有做过,但是他如今写过的八股文足有数百篇,熟能生巧,略一思索,已经来了灵感。
至于试帖诗,更不在话下。
等考题报完,常晋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目,开始打腹稿。
过了一盏茶功夫,他才摊开草稿纸。虽然不用草稿纸,直接将文章写在试卷上也可以,但是常晋不想过于另类,还是老老实实在上边落笔。
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
此句为破题,只要有了开头,接下来的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便是水到渠成,常晋几乎一起哈成,写完这篇时文,用时不过半个时辰。
这个时候,考棚内忽然响起钟声。这是提醒考生,时间过了一个时辰。
看看日头还早,常晋略作休息,便开始将文章往考卷上抄写。
而后是试帖诗……府试三天时间,不过和县试一样,考生可以提前交卷,而且越早越好。知府大人守在考场,前十几人当场阅卷,只要看你的文章顺眼了,当场就可以将你录取,倒是省的在里边三天煎熬。如果第一天没有写完,考生必须在考棚内过夜。当然,衙役会送来棉被。
常晋没有在里边待够三日的打算,写完后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就搁笔闭目养神,静听考棚内的声音。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才听到考棚中有铃声响动,看样子已经有考生迫不及待想要交卷了。
常晋忍耐片刻,待铃声响了两次,这才将身旁小铃拉动。听到动静,很快有两个衙役过来糊名,将考卷放入木匣内,检查过座位上没有任何遗留后,才带着常晋去往监考堂。
万山府知府名叫刘青城,身量不高,略显清瘦,颔下三绺长髯,目光甚是锐利。他接过试卷后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盯着常晋到:“你就是通衢常允升?
“学生拜见知府大人”常晋恭恭敬敬的行礼,表面没有任何异样,心中却有些纳闷:对方看他的眼神有些热切。
“好,你的大名老夫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青年俊才……”刘知府笑着点头。
闻听此言,周围坐着的几个属官脸色微微改变,目光紧盯着常晋。要知道知府大人先前接见的几名考生,言语中都以本官相称,唯独与常允升说话时,自称老夫。一个不明显的细节,便看出此考生的特殊。
“学生不敢当。”听对方夸奖赞成,常晋更迷糊。他可以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刘知府,不知对方为何另眼看待。
“呵呵,你且稍等片刻,待本官看完考卷再说。”刘知府手捧考卷展开,上边的小楷落笔有神,很让人赏心悦目:“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
这破题,概括精到,而且演绎颇为让人眼前一亮,旁边几个属官也暗自点
“夫志士仁人皆有心定主而不惑于私者也,以是人而当死生之际,吾惟见其求无惭于心焉耳,而于吾身何恤乎?此夫子为天下之无志而不仁者慨也。
故言此而示之,若曰:天下之事变无常,而生死之所系甚大。固有临难苟免,而求生以害仁者焉;亦有见危授命,而杀身以成仁者焉,此正是非之所由决,而恒情之所易惑者也。吾其有取于志士仁人乎”
念了一段,刘青城忍不住拍案赞道:“好才”
旁边几个属官都是官场老手,见知府大人开口称赞,自然也连连叫妙哉。
“…是知观志士之所为,而天下之无志者可以愧矣;观仁人之所为,而天下之不仁者可以思矣。”刘青城一口气读完,而后望向几个下属道:“如此文章,各位认为能取否?”常晋参加府试,原本只报着过关的心思,并没有刻意想要夺取案首。此刻闻听刘知府言语,平静无波的心中也泛出几分喜意。能得到对方如此称赞,看样子案首有几分把握了。
几位属官齐声道:“恭喜知府大人得此上佳门生。”
“哈哈”刘青城闻言捋了捋胡须,笑看着常晋。
接下来该怎么办,根本不用属官提示,常晋立刻行大礼道:“学生谢过恩师。”
“好,你先下去吧”刘知府摆摆手道。这番应对耽搁时间不短,下边还有几人等待。
见常晋出门,外边几位考生看他的目光都是羡慕嫉妒恨。刚才在门口,他们也听到殿内的笑声,显然知府大人对此人很满意。
待出了龙门,常晋仍然一头雾水,不知道刘知府为何对他另眼看待。
莫非也是神笔的功效不成……常晋想了想又摇头。先前在殿中应对时,他曾偷偷查看过刘知府的气运,青色当中有一方官印悬起,煌煌如柱。处在文气鼎盛之处,寻常道法根本无法压制。
此时太阳偏西,晒在人身上有种轻松自在的感觉,对面街道上,不少考生的家人已经在翘首等待。常晋朝人群中看去,发现小松冲自己招手。
待他走近,立刻有人拦下询问这次府试考题难不难。
“只要熟读,过关应该不算难。”常晋当然能够理解这些人患得患失的心理,开口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家公子很有才学,这次一定过关。”那人并未听明白常晋话中的意思,双手作揖道。
常晋和小松站在街道旁耐心等待,期间不断有考生出来。几乎每次有人出来,那老仆都会上前询问,而后口中一番祈祷。这让常晋好笑不已,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外边的人再慌张,也需要里边的考生给力。
直到天色将暗,龙门重新落锁,仍不见王启年。
看样子,王启年应该要在考棚里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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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再见面
常晋和小松返回客栈不久,天色又阴沉起来,吃过晚饭,哩哩啦啦下起小雨。
看来今晚那些在考棚中的考生不好过了……幸亏此时已经四月末,天气倒不是那么寒冷。如果是寒冬,那滋味绝对难熬。
第二日闲暇无事,常晋和小松一同去府试院门口等王启年出门。
过了中午,才见王启年一脸郁闷的走出龙门。看着神色,不用问也知道没考好。
府试结束,剩下的便是等待,对于考生来说,未知的日子最难熬。
王启年初来万山府满不在乎,浑然忘记府试这回事儿,每日领着小松在城内逛游。临考时他才着急起来,开始抱佛脚。
如今府试结束,王启年更是上火,嘴上出了几个水泡,说起话,疼的直咧嘴。
其实大多数考生都是如此心态……明知道自己没考好,可结果出来之前难免存有一种期望,万一考中了呢
常晋倒是无所谓,对于已知的结果,只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更何况,他现在心中那份阴云越来越重,实在难以有些许兴奋。
到了发榜的日子,两人便和几个混熟的同县考生一同去府衙看榜。
府试考生录取和县试大有不同,不单单看文章做得好坏,还要看地域。说白了,就是讲究平衡之道,保持各县取中的人数大致相当,不能出现上榜考生集中在一两个县的情况。
如果一个县内文气鼎盛,通过县试的考生过多,那么在府试名额一定的情况下,厮杀自然激烈。反之偏远县域,通过府试则要轻松许多。
常晋二人刚过街口,离府衙还有十几丈远,就有眼见的考生发现他们,立刻扯着嗓子叫道:“案首来了,常案首来了”
听他一喊,不少看榜的考生纷纷扭过头来。
“他就是常允升”
“遇仙楼作诗的常允升……”
看着大家围上来,常晋不得不面带笑意一一回应,而后在众人的拥立中走到榜单前。
刚在前方站立,他就感觉体内神笔沸腾起来,同时府衙上空的煌煌气运飞出些许,落入自己头顶。
有县试经验,常晋明白这是人道赐予,因此也不惊讶。
人道气运,有供奉就有赏赐。常晋的名字被定为案首,自然被人道感知,进而赐下一丝气运。
看过榜单,常晋又对着众人一番行礼,这才离开。
回到客栈时,王启年已经从沮丧中恢复过来,嚷着要让常晋请吃饭。
看他这态度,常晋倒是心中松了口气。重生到这方世界一年有余,常晋真正交到的朋友并不多,只有蒲玉裁和王启年两人。他并不希望身份改变,朋友之间出现裂缝。
按照惯例,放榜次日过了府试的童生们要进府衙拜见主考官大人。
按照惯例需要由府试案首领头,常晋也没有推辞,领着众人进了府衙。刘知府对大家一同勉励,并没有留客吃饭。
走完过场,常晋本打算就此离去,哪知道没走到府衙门口,却被一个衙役拦住,说是府尊大人有请。
“终于来了”望着周围那些考生羡慕嫉妒的眼神,常晋心中叹了口气。到现在,他仍然带着迷惑,不知道刘知府为何会点自己为案首。
过庭院,进入后堂。那衙役并未进入房内,而是站在门外禀报:“大人,常案首来了”
“允升,快进来吧。”里边一个爽朗的声音传出。
常晋闻声推门入内,便看到两位老人坐在太师椅上,笑盈盈的审视自己。
乖崖先生,他怎么在这里……难怪自己被刘知府当场点为案首,常晋瞬间明白过来。他心中惊讶,面上却恭恭敬敬行礼道:“学生常晋拜见府尊大人、乖崖先生”
“呵呵,允升,见到老夫是不是有些惊讶?”和年前相比,王九渊脸上气色好了很多,说话声音也中气十足。
“晚辈的确有些惊讶,上次见面曾听先生提起,说要在乡间闭门著书立说,未曾想会在府城见到。”
“上次匆匆一面,允升可给老夫留下很深的印象,你那句‘闭门无处求道,,老夫可是记在心里。”
“晚辈当时只是妄言,让府尊大人和乖崖先生见笑了。”常晋急忙回应道。他也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会被这老爷子记在心上。
“妄言?允升你可不是妄言。我儒门根基本就在红尘中,所以才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脱离了世俗红尘,儒门就和释道没什么两样,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虽一时繁华,终究要被雨打风吹去。
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大燕王朝各州走动,就是希望从中有所得。前几日来到万山府,可是听到很多人都在谈论允升呀。恰好府试将开,就留了下来,想看其中是否有中意的学子。没曾想见到一篇好文章,真是不枉此行。‘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
常晋的文章王九渊只看过一遍,此刻朗朗背诵而出,一字不错。
那边刘知府也插话道:“允升此文,可称‘心仁、身勇、力行,,我儒门学子,当如此”
“两位大人谬赞了”常晋只能再次谦虚。
又聊了几句科举之事,座上两位老人对视一眼,最后刘知府开口道:“允升,你对道神两派怎么看?”
说完,他们紧盯着常晋的眼睛。
常晋知道,正题来了,先前那些都是不过是开胃菜。
神以祭犯禁,道以法乱世。二者如果不加以限制,后患无穷……这是儒门的普遍认知,很多儒生上书请求皇帝下圣旨禁道神二门,理由皆如此。
只是常晋却认为上边说法荒谬,就像子不语乱离怪神一样,一味否认对方是最愚蠢的行为。如今道显圣、神有灵,皆可见可闻,岂是一句“不语”能够禁止得了的。
或许刘知府和乖崖先生想听到禁道灭神这样答案,但是常晋却不愿违了本心应付,沉思片刻,抬头道:“两位大人既然问起,晚辈就斗胆妄言。道神二门流传千载,自有其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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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道门董圣人
“与其担心仙神二道,不如考虑我们儒门自身。自身强大,神仙二道也不得不避锋芒。若自身羸弱,即使没有仙神二道,儒门也会衰退下去。去岁雪天拜会乖崖先生,先生当时曾问晚辈何为儒?,那句‘儒者以本心,心既是理,道在心中。,,晚辈至今还记得清楚,以为此话有理。
看当今大儒,多在故纸堆里求学问,一味抱残守缺,因循守旧。偶得一两句言语,皆以为是圣人训丨却不知,世道早在数百年前,道法显圣那一刻就变了。世道变了,儒门也要随之而变”
常晋本想说千年前的圣人训丨并不适合眼前局面。只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上边话语还在儒门的范畴里,虽然有些出格,却并非叛经离道。如果自己开口否定圣人训卜乖崖先生那一十三字意思也是儒者依从本心,不必“学圣人言,遵圣人训”。
但乖崖先生到底没有明言,而且两人身份大有不同。有些话,王九渊可以说,自己却不能说,说了就是狂妄,无知。
如果没有与天下儒生为敌的念头,这些话还是暂时放下为好。
默默行自己的道,有一天等他名满天下时,才能宣扬。
“哦,那允升认为如何为我儒门继绝学?”刘知府又开口问道。
“推陈出新、取长补短,借道神为儒用,方为正途。”常晋想了想接口道。穷则思变,儒门到了末路,不得不变。
一番应对,花了足足半个时辰,而后刘知府才方常晋出衙。
目睹他身影消失,刘知府捋了几下胡须道:“王兄,你的确没有看错,有此子,我儒门大兴有望,不枉点他为案首”
“呵呵,区区一个案首你就心疼了?”王九渊笑笑,继而脸上又浮现出失望之色。刚刚他再次动了收常晋为亲传子弟的打算,仍被拒绝掉。
“区区一个案首我自然不会心疼,可你知道这其中牵扯有多大??”刘青城的声音突然变低,“先前梁侯曾派人暗中传话,希望点那张少保为案首,府试开始前,更有道人在门口守着观气……”
“道人……乌山观竟然想插手我儒门府试”闻言,王九渊勃然大怒。梁侯点案首只是小事,可以不用理会。道门派人……科举乃是儒门经学治世的根基,如果让道门掺杂在其中,那问题就严重了。
“王兄多想,问题没这么严重。”刘知府明白对方所想,摇摇头道,“他们只是在府试前出现过,而后并未传话过来。”
“那些道人不会无的放矢,如今各地乱象频现,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妙,别让道门趁机把手伸进官府中。”
常晋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王九渊二人的谈论,他方才在厅内所讲,有些意犹未尽。从道法显圣起,这世道早就变了。儒门专长在于经世致用,如果不能适应于世道变迁,必然会被人们抛弃,就好像前世地球上那样。
如果把科技变革比作道法显圣,会发现历史惊人的相似。
而如今道法显圣不过数百载,尚未和人道紧密结合起来,是以并未替代儒门。道法虽高,不能经世致用,这也是道门的短板,正因为有短板存在,儒门才苟延残喘下来。
但是道门中人才济济,总有人看出问题所在,而后着手解决。如今世间大劫将至,种种变革风云际会,一旦道门琢磨出经世致用的法论,被人道认可,那儒门倒真的剩下消失一途了。
千年前儒门出了个董圣人,由此奠定儒门为世俗正统,独享人道上千年气运。可谁有敢保证道门不会出一个董圣人?
一直走回客栈,常晋仍然在思索着儒道种种。良久才吸了口气,将种种念头从大脑中清除。
这些事情以后再思考,如今却有一桩麻烦在眼前。
府试结束,连结果都出来了。各县考生或兴奋,或失望,不过大都轻松起来,开始收拾行李返程。考中的自然是回家报喜,落榜的则打算明年再战。
一切如常,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只是不知怎的,从府衙回来,常晋心中阴云越发浓烈,总感觉近期要有大事发生。
王启年收拾行李约他一同返乡时,被常晋拒绝掉:“清远兄,你和小松先回县城。我和皇甫员外有约,需要在府城滞留几日。”
自己给人当教书先生的事情王启年也知道,这倒省去编理由。
“哦,暂时不回去,不如愚兄陪你怎么样?”府城繁华,再加上这里没有父母管教,王启年倒有些不想回乡了。
“清远兄,万万不可。”常晋本不打算实话实说,见他这副模样,只得开口道:“听我的话,及早离开为妙。”
听他话里的意味不对,王启年登时愣住,而后轻声问道:“允升,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虽然无疑探究常晋身上的奥秘,但是朝夕相处,经过画皮和夺魂两件事,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够明了一二。
不过王启年拿常晋当至交看待,即使有异常,也不会放在心上。
“到底什么事情,我也不知,正因如此,我心中才不安,清远兄还是早些离开为妙。”常晋叮嘱道。
如果感应没错,万山府真有大乱发生,王启年呆在险境,自己没有十足把握保护对方。
“那我明日就走,你小心一点。”王启年也不是婆婆妈妈之人,知道自己留下帮不上忙,只会添乱。
“嗯”常晋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渎水江域内不少水神原本就是河伯旧部,和青原私交甚好,接到请柬自然动身前往水府。
数日时间,各路河神纷纷赶到。等它们踏入殿内,便感觉神识与外边水域隔绝了联系,一时恐慌不已。
“各位稍安勿躁,今日青原请诸位来有要事商议,因害怕事情泄露,所以才隔绝水域联系,请暂时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青原扭身进入殿内。
渎水水君正在宝座上饮酒,见手下进来,笑问道:“各路河神都到了?”青原上前一步行礼说着:“启禀老爷,渎水万山府段二十一条水脉,四十三位河神除了白水河神外,剩余都已经到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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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河伯立威
白水河河神拒绝征召一事,江朱早已知晓,是以并未诧异,点点头道:“好,让他们都进河伯殿吧。”
青原听言,顿时应是,退出殿去。
众神灵早感觉今日之事怪异,心中惴惴不安。只是处在河伯府第内,神识与外界隔绝,情况不明,一时倒也不敢妄动。
此刻见青原重新归来,他们当即又围了上来。
青原也不多言,只是拱拱手道:“各位不用多言,随我进河伯大殿内,一切便明了。”
众水神紧随其后进入殿内,便看到一身穿冕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宝座上,目光深邃,冲着他们瞥了一眼,无形的威压便弥漫开来,将整个大殿笼罩在其中。
“河伯……河伯老爷,是河伯老爷”这些水神当中,有不少是当年水君旧部,率先认出来,难以置信的叫道。
“河伯?真的是大老爷”听同僚喊出,又有河神大叫。
“水君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糟乱声纷纷,有兴奋,有惊愕,也有困惑和恐慌。那些困惑恐慌的,大多是最近一二十年才被道院敕封的水神,对河伯并未太深印象。他们心中已经本能觉察到不妙,暗自猜测渎水水君忽然归来到底是何意。“好,好,数十年不见,尔等可还认我这个河伯?”江朱在台上站起,双手背在身后,轻声道。
虽说妖族大多愚昧,脑袋蠢笨,但这些水妖能当上一方水神,灵智自然不低。渎水水君话刚出口,就有机灵的水神当即跪在地上参拜:“小神金立拜见河伯大人”
这声音让剩余水神反应过来,接二连三跪倒在地,口中大呼:“小神xx拜见河伯大人……”
片刻,殿中只剩下三位水神站立,显得异常突兀。
“怎么,你们认为本水君不配享用河伯神位?”江朱脸上陡然转冷,大殿内的温度随之下降到冰点。
“小神赵允信,乃是江石河霍家渡河神,水君的名声小神自然听过,当渎水水域百里河伯绰绰有余,只是神道废立,须有道院决定。水君如此行事,怕是无人信服……”这赵允信原本玉清道道宫内豢养的一头锦鲤,后机缘巧合开了灵识,便被道院的人敕封为河神,如今已有十余年。
因其出身于道院,是以与一般的河神不同。如今见渎水水君欲自封为河神,当即出口反驳道。
在他看来,自己有道院撑腰,对方肯定不敢拿他如何。
“哈哈哈,好,既然你找死,本水君就成全你”江朱冷冷一笑,大袍猛然朝下方挥去。
赵允信大惊,急忙扭身,头顶一片水汽腾出,隐隐浮现出河神庙宇模样,只是尚未完全显化出来,就见江朱大手成带着数到黑雾落下,宛如万斤巨石,登时将那河神庙宇砸碎。
赵允信一个趔趄,软瘫在地上。
“本水君配不配河伯神位?”江朱收回大手,再次出声询问。
“小神拜见河伯大人”剩余两个小神原本唯赵允信是瞻,见状急忙跪下,没有丝毫迟疑。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你呢?”江朱又抬眼望去。如果不是催动渎水百里水域需要借助众多河神神力,他早杀此僚祭旗,哪用得着如此多废话。
赵允信只感觉大脑重重砸了一下,剧痛难当,嗡嗡直叫,神思恍惚那河神敕符竟然要飞出体外,他急忙叫道:“拜见河伯大人……拜见河伯大人
“哈哈……”见对方屈服,江朱再次大笑起来。
“拜见河伯大人”在青原的带领下,众河神再次开口齐齐跪拜。
先前众人心口不一,如今第二次拜见,却是需要发下心誓,认江朱为主。话语刚刚出口,头顶香火念力便纷纷涌动,直朝江朱体内汇去。
至此,江朱才暗中松了口气。如果众僚不发神道心誓,自己还要费一番周折了。不过仅仅得到他们的祭拜不算完事,江朱体内的河伯敕符早在数十年前大战中破碎,如今必须裹挟大势重新凝聚敕符,如此才算完整。
此刻他站在台上,扫眼下看,殿内云气翻涌,一众小神气运,尽在目中。
种种情景,恍如旧日。
只见这些水神当中,以老仆青原的境界最高,头顶虽然香火念力稀少,但却也是青色气运笼罩,中间还隐隐透着一丝淡黄,显然即将突破鬼仙之境,距离真仙只有半步之遥。只是青原多行杀戮,气运中还掺杂着二分黑色怨气。
其次则是颖沙河河神白长尾,头顶同样青气笼罩,很是不凡。
余下众神,境界大多在鬼仙一二转内,境界相差不大。
再次之则是几个人神境的小神,忽略不计。
“都起来吧”江朱看后心中不由一叹。他从秘辛中得知,上古时期神道才是这方天地的主宰,仙道只是附庸。只是千年前天道大变,帝尊失位,神道由盛转衰。而仙道随之崛起,一众道人趁机伐山破庙,将四方神灵打落神坛。
而后更有道人提出所谓的“推恩令”大肆分封诸神,将山水神域强行分割,使得神道香火念力分散,再无强势神灵产生。
神道衰败如斯,再过上百年,或许就彻底沦为道院的工具了。
见河伯老爷久久沉默不语,青原只得低声提醒道:“水君老爷”
闻言,江朱瞬间清醒过来,朗声道:“今日本水君重登河伯神位,乃是我神道一大喜事,本应设宴款待各位。只是本水君心中藏忧,这喜宴暂且压下了
“不知河伯老爷心中所忧何事?”立刻有下属问道。
“我水脉各路神灵夙兴夜寐,操劳风雨之事,方得到世俗人类祭拜,提供些许香火念力享用。可是道院欺我神道太甚,强行索取香火念力,日日剥削,实在可恨长此以往,神将不神,百年之后,彻底沦为奴役本河伯心中不忿,欲兴兵水淹万山府,以府城百万百姓的性命迫使道院放手,不知众位意下如何,哪个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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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神道攻伐
水淹万山府……那些水神初始听到脸上都露出惊愕之色。
“河伯老爷,你……你要发动洪水淹没万山府城?”沉思片刻,才有一个胆大的水神战战兢兢开口问。
“没错”渎水水君点点头。
这下众河神知道自己先前并没有听错,有不少在脑海中泛出念头:水君疯了神道的香火念力从何处得来,他们最为清楚,是人间百姓供奉。
单个人类看起来像是卑微的爬虫,神灵可以随意揉捏。只是一旦汇聚起来,众志成城,让他们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为了索取香火念力,这些水神降罪治下百姓的事情也没少做。可真个敢发大水淹没上万百姓的,一个都没有。
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愿意承受起人道的怨念。
万山府城中足有上百万凡人,如果发水淹城,不知其中将有多少凡人身死。即使有香火念力加身,那滔天的怨念业力也足以⊥他们魂飞魄散。
即使原本的河伯旧部,也没有哪个敢开口同意。
“本水君知道你们心中所想,无非是惧怕人道降下怨念业力。”江朱对手下的心思了然,淡淡一笑道:“此次兴兵讨伐,不必尔等催动水浪破城,只需提供神力即可。破城一事,本水君另有手段。
倒时那滔天业力,本水君一人担了。如何,可有人反对?”
说完,江朱脸上笑容转冷。关于人道怨念,他的感受比手下更深,其实别有计较。只是这份心思不会对众人说出。
能够成为一方神灵,哪个都不是傻子。看架势,水君明显想杀人立威,又有谁会出声反对。
只要自身不受怨念影响,水淹万山府,威逼道院倒值得一试。这些年道院索取香火念力过甚,众水神早不堪重负,心中恨意滋生。
江朱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指定的计划。
“但凭河伯吩咐,我等小神皆愿追随河伯讨伐道院”有水神上前一步,开口道。
有了第一个,后边众僚自然跟随:“我等小神皆愿追随河伯讨伐道院
“哈哈……”江朱大笑,将整个殿内震得嗡嗡作响,“尔等不负本水君,事后本水君也不会吝啬赏赐。只要这次诛杀道院成功,本水君得人道认可,重登河伯神位,以后各个水脉上缴的香火念力,本水君只要一成,绝不多拿。现在,请诸位与我同签神道契约”
江朱现在得到众神认可,已经算是渎水万山府段河伯,只是他这河伯一无神道敕符,二无道院敕封,更无人道认可。因此只能算是邪神,根本无法调动山川水脉之灵力。
如今威逼利诱,凭的只是自身实力。
江朱想要重登河伯神位,以上三种途径只有后一种可选。那就是借人道大势,一战成神
那契约由香火念力凝聚而成,和人世间百姓契约相似,只是多了份神魂烙印。上边洋洋洒洒数千言,详细写明道院对神道压迫,如今众神忍无可忍,只等兴兵反抗。
这就是大义,师出有名。
在地球上古人征战讨伐,师出有名则直,师出无名则曲,所以出师者都会搞一些战前动员的所谓“誓师”。如三国袁绍讨伐曹操时,陈琳为他写,文章从曹操的祖父骂起,一直骂到曹操本人,贬斥他是古今第一“贪残虐烈无道之臣”。
唐初武周时期,徐敬业起兵反叛,骆宾王作。
连大汉奸吴三桂发动叛乱时,也要讲究师出有名,先声夺人,特精心制作一道讨伐清廷的檄文。
在这方仙神共存的世界,师出有名更为重要,这关乎事后人道是否认可。
契约传下,立刻有河神将体内敕符祭出,在上边留下自己的神魂烙印。
片刻,所有神灵都已经留下神魂烙印,连江石河霍家渡河神赵允信也没有例外。待契约送回江朱手中,他大笑道:“今日之事全靠尔等,有尔等相助,大事成也现在且随我出殿,召唤各路水兵,共击乌山观”
人间契约尚可违背,神道却不行,约束力更大。一旦违背,必遭天谴。是以现在有了这份神道契约,江朱完全放下心来,不怕他们反悔。
一众河神得到命令,立刻用敕符发讯,召唤手下水妖来此聚集。
渎水万山府段二十一条水脉,四十余位河神,这些河神手下水兵少则几十,多则上百,得到传讯,纷纷朝渎水江中聚集。
短短两个时辰内,渎水河伯府外就凝聚了数千水妖。
常晋送走王启年,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中返回绿柳山庄。“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万山府虽然不算江南,但每年四五月份还是常会有连绵的阴雨天气。不知怎地,常晋总感觉今年雨天来的怪异。
皇甫员外见他归来,立刻上前恭喜。常晋谦让一番,待那些小狐狸们散去,他才沉沉的问:“皇甫员外,最近可曾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异常?”皇甫南山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没有最好”常晋暗叹不已。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用过晚饭,给那群小狐狸随便讲了一则故事。常晋便送它们出门,而后独自一人在灯下枯坐。
窗外风雨交加,不知不觉,已是半夜十分。常晋仍毫无睡意,索性灭灯,盘膝坐在床上呼吸吐纳,练起。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他心中一惊,豁然睁开眼睛,整个人从入定中清醒过来。随即快步走到门外,站在大雨中朝渎水方向望去。
掠过层层雨幕,只见夜空中一团浓烈的黑气,透着凛冽的威压直冲天际。黑气越积越浓,初始粗如水桶,眨眼间磨盘大小,恍若一条黑色蛟龙,浩浩荡荡,向着万山府蔓延而来。
“这是神道杀伐血气……怎会如此浓烈?”常晋满脸愕然。万山府有道院坐镇,哪路神灵如此大胆,竟敢在万山府内行杀戮之事。
今晚不但常晋睡不着,乌山观的两名道士同样没有入眠,而是就着一盏油灯在殿内枯坐下棋。
见时候不早,玄坛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师兄,大龙已经被我擒获,这局你输了。”
“哦,”玄明看了看棋局,点头道,“确实输了。”
“师兄,你心思不在棋盘上。今晚并无意外发生,我们可以回房休息了。”说着,玄坛开始着手收拾棋子。
“但愿今晚无事”玄明起身站起,下意识走到窗前看向殿外雨幕,一切如常。待他刚准备转身,却又呆住。只见大团大团的黑云冲破风雨,目标正是万山府城。
“师兄,可有事情发生?”玄坛见状,忙起身走到殿前,凝目远视。
几个呼吸间,浓烈的黑云就将万山府城笼罩在其中。仿佛一个巨大的锅盖,狠狠向下压来。
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变得更加粘稠,连哗啦啦的大雨声也开始停止,沉甸甸的压迫感使人几乎喘不过气。
轰隆一声刺耳的响动。但见数条银蛇穿入黑云,似乎想要将之撕开,挣脱出来。
以雷声为起点,万山府上空突然闪出一道赤青气柱,和黑云中的银蛇连接在一起,照亮整个夜空。
这是人道气运感觉到危险,本能在做抗争。
不过下一个瞬间,闪电消失,夜空又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神道杀伐,到底怎么回事?”感应到黑云中的浓浓杀意,玄明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那无边的黑雾,实在是让人震惊。不光是他们为之惊讶,万山府域内的仙神鬼怪也察觉到不妙,纷纷抬头朝夜空看去。
片刻,玄明已经从震惊中恢复:“师弟,快给师门传讯,就说有神灵攻伐万山府城,让他们速派道兵前来压阵还要通知玄洞师兄我去万山府衙,命刘知府即可下令府兵守城”“是”玄坛也明白事情紧急,点点头,急忙取出一道黄纸,而后他咬破手指,快速在黄纸上划出一道符录,折成纸鹤送出。
雨更大了,整个渎水江面雾蒙蒙一片,除几盏忽明忽灭的渔火,再看不到别的痕迹。
此刻水底却糟乱异常,期间不断有水妖领命赶来,数目很快突破三千。
各路水神见手下到来,急忙整理军阵。
片刻,青原冲着高台上的渎水水君报道:“启禀水君老爷,我神道三千甲士已经列队完毕,只等老爷一声令下,便可起兵攻伐道院”
“好,诸位稍等片刻,我还有一旧友即将赶来相助。”江朱点点头,话未落地,就听到一个浩大的声音穿过滔滔江水,传入众人耳中。
“江兄,我来也”
几个呼吸间,一位身披黑甲,手持板斧的丈二大汉破水而来。
“这位是我的旧友黑山妖王,麾下统领八百余座山头,此次本水君攻打万山府城,妖王也会相助。”
黑山妖王?
知道大汉的来历,不少水神脸上露出喜意,他们所辖水域靠近大山,自然听过黑山妖王的名号。
有此妖相助,今日之事更添了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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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造化池异变
均州十万大山深处,有一处高达百丈的山峰,名曰天顶山,此处山峰常年被云雾包裹,寻常人类根本无法到达,即使是普通鸟兽钻入云雾,大多也会在其中迷失方向,不久之后自动被云雾送回。
这里就是玉清道的道场,当年始祖青云子在此成道,而后传下道统,至今已经有二十几代。
天地山后山一处山谷足有上百亩大小,乃是师门禁地,里边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山谷峭壁上,还有一山洞,门口有两名年轻道人昼夜把守。山洞虽长,待进入其中,眼前却并不觉得黑暗。
石壁上镶有不少鸡卵大小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的如同白昼。
洞内同样有两名道人把守,此刻他们席地而坐,面前还放着两碟素菜、一壶美酒。两人细细品着,道家潇洒自如的神态一举一动皆现。
“玄法师兄,你说师傅为什么不让我们下山找寻潜龙?”一名面相年轻些的道人开口问,话语中带着几分不满。
“玄意,师傅不让下山,是不希望我们被俗事缠身,乱了心境道法。你切莫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毕竟现在师傅和大师伯之间有些矛盾……”那中年道士名叫玄法,脸上带着几分郑重叮嘱。
“师兄放心,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师傅的心思我理解,可我们修道之人如果不在红尘中走一遭,看遍人间种种,道心就无法圆通。师傅虽是好意,却也断了我等机缘。如果我们寻得那潜龙,辅佐其定鼎立新朝,这份功德足可以让人成就地仙之境,岂不比我们在此地打坐百年光景。”说到底,玄意还是有些不甘心。
助真龙鼎立新朝,这是无上功德,必有人道气运赐下。此等机遇,数百年才有一次,实在不容错过。
“你呀你,”中年道人摇摇头,“师弟真以为辅佐潜龙是这么容易。世俗间的事情,靠的不是道法神通,而是兵法谋略。
入世争龙,不成即死,那些人道功德岂是容易得到的。
再说……山下诸位师兄弟真能够找到潜龙所在,辅佐其定鼎,我们也会有莫大的好处。至少这造化池内的仙葫,或许真的能够成熟一个了。”
说到最后,玄法伸手一指旁边的水池。
那水池不过三丈方圆,内部注满清水,中间还有一磨盘大的小岛。
岛中心栽种着一株葫芦藤,一人多高,上边长满碧青色的叶子,其中还开有几朵茶盏大的白花。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其中一条枝蔓上,已经结出拳头大的葫芦,晶莹翠绿,灵气充盈,看上去端的不凡。
“师兄,这株葫芦真是始祖当年栽下?这样算来怕是已有千年,怎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成熟。”
“那还能有假,师门中记载的清清楚楚,当年道尊成圣之前曾得一先天葫芦,而后凝出三粒真种赐予弟子,我门始祖青云子就是其一。虽然这仙葫真种并非先天所得,却也是增加道门气运难得的物品。
始祖得到真种后,耗费数十年的光阴建成这造化池,并将其放入其中培育,以壮大道门汽运。
仙葫真种二百年发芽,二百年长藤,又过三百年才开花,再后来结出葫芦,期间无数门人下山游历,行走于红尘之中。
或降妖除魔,或蓄积香火念力,或栖息在官员身边辅助……种种努力,方换来我玉清道汽运长久不衰,也使得这仙葫接近成熟……如果不是数百年前道法显圣,怕是这葫芦成熟还遥遥无期……”
玄意刚被派来守护造化池不久,关于仙葫种种秘闻还是第一次听说,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师兄,不知另外两粒仙葫真种在什么地方?”
“一粒为太上道人所得,可惜太上道人刚得到真种不久就被大妖斩杀,那粒真种自然也下落不明,还有一粒被大罗门所得,七百年前大罗门内乱,两派为争夺仙葫真种大打出手,最后齐齐将这等灵物毁去。
所以如今道尊赐下的仙葫真种,只剩下我玉清道一脉了……得知我道门内有此灵宝后,很多妖魔鬼怪都曾打过它的主意。也是我玉清道气运深厚,几次波折都没有伤到仙葫真种,如今更是接近圆满……这等镇压道门气运之物,就我玉清道独一份,就连罗浮宫都没有。”
“师兄,我听说其他道院也有镇压气运之物,罗浮宫虽没有仙葫真种,却有万山印,平成道有夏王鼎……”玄意见师兄将仙葫真种夸得道门少见,不由开口反驳道。
“哼,万山印、夏王鼎镇压气运的确要比仙葫真种好,但有一点却不能比,那两者贵为灵宝却是死物,不像我玉清道的仙葫真种,每时每刻都会生长,可保师门气运源远流长。此消彼长,总有一天,仙葫真种会超过万山印和夏王鼎”
玄法很不满师弟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开口将两件灵宝贬低的一文不值
那边玄意正听着师兄说话,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造化池中,结果一下愣住,呐呐的说:“师兄,你看仙葫真种的花好像变黄了……”
“你胡说什么?”玄法也跟着扭头,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原本洁白如玉的花朵,短短一炷香时间竟然变得枯黄,好似要落下一般。
“不急,不急,可能是孕育出了小葫芦…”他自我安慰着,细看造化池中的清水,脸色顿时煞白一片,跌坐在地上。
此刻,正是渎水水君组织水妖攻伐万山府前夕。
“师兄,你怎么了?”玄意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造化池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弟,你……你快去通知师傅,还有大师伯,让他们都过来。就说造化池中发生大变故,快去”最后一句话,玄法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连门口两门守卫也被惊动,纷纷探头看山洞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是,”玄意急忙起身朝洞外奔去,刚走几步又停下来。
“你于什么,还不快去”玄法厉声道。
“师兄,纸鹤……”
“对呀,用纸鹤传音,我忘了”玄法此刻方寸大乱,竟然连师门紧急传讯之法都忘了施展。
随着密语念动,很快几枚纸鹤飞出,冲着山顶直奔而去。
不多时,山洞内就多了七八位道士。
其中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看过造化池中景象后,急声问道:“玄法,你们二人怎么照看的,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变故?”
“坤山师伯息怒,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就刚刚发生……”
“坤山师兄,不管两位师侄的事情”这时,另一位道人结束了推算,睁开眼睛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世俗间发生变故,所以才造成仙葫真种落花。”
听他一说,剩余的道人都了然。仙葫真种变故关系师门气运兴衰,关心则乱,刚才情急之下他们竟然忘记人道大劫之事。
“现在怎么办?”坤山又开口问道。
“玉清道十一座道院,我们并不知道哪里出了乱子,相信很快会有飞鹤传书。掌门师兄,为今之计我们只有齐齐运起法力,暂时不让造化池中继续恶变下去,以保玉清道气运不坠。”
“就这样吧,不能再耽搁下去”玉清道掌门坤元明白事情不能久拖,忙开口同意。
这会儿功夫,造化池中清水又减了些许,仙葫真种上的叶子也有一片脱落
几位道士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将双手摁在造化池岸边的玉符上。当初始祖青云子初炼造化池,早考虑到这种情况,事先做了布置。
随着几人运起法力,头顶分别有金黄、淡黄等光芒闪现。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造化池终于稳定下来,池中清水不再减少。
几位道士松了口气,各自收回法力。
“乱世刚有端倪,我师门仙葫真种竟然出现变故,人道果然不可捉摸……”见造化池依然灵气盎然,坤山开口道。
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那就是不知道此事对师门是福是祸。
“看来入世寻找潜龙的事情要抓紧,我们玉清道借助神灵享受人道数百年汽运,牵扯太深,想全身而退也难,如今只有放手一搏了。”另一位道人点点
正说着,忽然一枚纸鹤扇着翅膀钻入洞中,直朝掌门处飞去。
没等纸鹤落下,坤元已经伸手抓过,而后放出神识,细细阅读里边的信息
刚读了个开头,他脸色微微一变。
见掌门如此神态,刚刚放松下的几人心中又嘎噔一声。
“掌门师兄,怎么了?”有心急的道人忍不住问道。
“万山府发生变故,有神灵率军攻伐乌山观,玄坛紧急求助”
“该死,原来是那里出了变故。”
众道人这才明白造化池内的异常来自何处,能引动仙葫真种如此反应,显然万山府之事非常严重,已经关乎玉清道根基。
“玄法,你立刻去摘星楼敲荡天钟,”关键时刻,掌门坤元也没有犹豫,急声下令。
玄法闻言,稽首应是,随即快步奔出,到了洞外遁化身形,直朝摘星楼奔去。
很快,短暂急促的钟声响起,声震整个天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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