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章 【直系太强了】
铁腕将军徐树铮,按理说,他的外号也该是那种响亮的,比如说‘黑面将军’、‘煞面屠夫’之类的,显得霸气,给人一种威慑。
可当他听到段宏业在闲聊的时候,一不留神说出对方在燕京城还有一个外号叫‘小扇子’的时候,愣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小三子?”
这能是外号吗?而且还是给一个军中大将的外号?听着像是一个奴才该有的名啊!
“不是小三子,是小扇子,摇的那个扇子。”
段宏业解释道,其实对于这个外号,他也有些耳闻,多半是他父亲有些关系。主要是徐树铮在段宏业面前,太受宠了。虽说不招妒忌是庸才,可是太能干,也不是一件好事。
见王学谦面色古怪,段宏业见怪不怪的心想,他家的老爷子,也不是被说成好了‘歪鼻子将军’吗?并不在一道:“这外号这东西,都是别人给起的,多半不怎么好听。”
可王学谦倒是颇为奇怪道:“这‘小扇子’、‘小安子’、‘小桂子’、‘小玄子’……不都是太监在宫里的叫法吗?难道徐将军还真能忍下去?”
段宏业急忙嘱咐道:“子高,虽然徐树铮有点头答应的意思,这次去广州我也知道,他比我合适。但是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说什么‘小扇子’,一准他跟你翻脸。”
“会吗?”
段宏业严肃道:“铁定会。”
汽车穿过法租界的界碑,进入公共租界,王学谦看着周围的景色。倒是有些熟悉,好像是莫里哀路附近。这片区域大部分都是一些新建的小洋房。房子不大,但都拥有独立的院子,独门独院的,能在上海滩住上这的房子,也算是小有资本了。
“对了,孙先生的房子就在附近。怎么。徐将军准备和他老人家结伴当邻居?”王学谦看似无心的问了一句。
段宏业扯了一下嘴唇道:“哪有这个好运气?当初这房子还是特地选的,可是没等徐树铮来上海,孙先生就去了广州。两人就错过了见面。当然,那个时候。两人的见面在很多人看来都毫无必要,因为谁也不看好,孙逸仙还能够咸鱼翻身。”
“可他不就又出山了吗?”虽然背后说‘国党’的精神领袖,有些大不敬的味道。
可当时的大环境,就是这样。
在南方,势力最大的陆荣廷,凭借广西兵彪悍的战斗力,控制了两广。两湖虽然是当年同盟会的重要发源地,但随着宋教仁被刺杀,黄兴和孙逸仙的分裂。也渐渐的脱离了‘国党’的阵营。
可以说,在欧战结束之后的‘国党’,势力不仅没有增长,还虚弱到了辛亥之后最孱弱的时候。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虽说北方军阀混战。愈演愈烈,无暇顾及南方。可对于主要势力在南方的‘国党’来说,除了云南的唐继尧之外,似乎在南方已经没人对革命感兴趣了。
就是唐继尧,也不见得会希望孙逸仙去云南。
再说,‘国党’真要去了云南,那就是偏安一隅。有分裂国家的嫌疑,更会让支持者失望。
可陈炯明的出现,给了‘国党’一个转机,一个起死回生的转机。
这下子,连在天津的段祺瑞也看到了希望。
联合,虽然不见得孙逸仙会答应下来。但是已经一败涂地的段祺瑞,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新进入政坛,就不得不利用一切能够利用的人和势力。‘国党’虽然弱,但是在国民中,尤其是在知识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
再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直系’不断的拔掉‘皖系’在北方的势力,拖的时间越长,对于段祺瑞来说,就越不利。
段祺瑞能看出来,作为他的首席军事幕僚,徐树铮怎么会看不出来。
在莫里哀路的一幢不大的花园洋房内,院子很小,停下一辆汽车之后,已经没有多大的地方了。
可还没进门呢?王学谦和段宏业就听到了房间里,嘹亮的怪叫,周围空无一人,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两人一不小心误入了鬼屋一般。王学谦也有些纳闷,心说:“什么声音?”
公猫‘发春’的叫声,也不见得比刚才听到的更加凄惨。
段宏业倒是一点都不见怪,解释道:“子高,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不喜欢听京剧,估计这时候徐树铮的心情不错,正在吊嗓子呢?他就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喜欢唱两句。”
“这么说,我们来的还算是时候?”
王学谦狐疑道,因为是吊嗓,听不出对方的水平又有多高,反倒是惊吓倒是真的。虽说,京剧是国粹,但王学谦对于这种慢节奏的国粹,实在是爱不起来。
并不是他崇洋媚外,而是光刚才那一嗓子,就让他有种‘肝颤’的惊悸。
听长久了,非吓出病来不可。
硬着头皮敲开了徐树铮的门,开门的应该是从军中出来的侍卫,虽然没有穿军装,但还是给人一种军中的彪悍和孔武。
“长官在等你们。”
领着王学谦和段宏业进入了房子的二楼,而仆人却站在楼梯口,显然是刻意安排好了的。
一身便装的徐树铮,不算高大,但是一头的短发,贴着头皮,发出幽暗的青光。随手关掉了唱机,徐树铮并没有显得太热情,显然,他也在琢磨,王学谦的话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就是这样大眼瞪小眼的样子。
自负,孤傲,甚至有种上位者的孤独,眼神很犀利,有种军人在战场上的那种凶光。就这样,盯着王学谦。让徐树铮差异的是,王学谦非但没有在他锐利的眼神下,有任何不自在的表现。反而笑盈盈的,仿佛再看一个很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车站站台上的回眸之间。忽然间认出了对方似的。
眼珠子一眨都不眨,将气势运到最足。可让徐树铮纳闷的是,他眼珠子都快要‘瞪’的瞎掉了,可是王学谦还是那副表情。这让徐树铮感觉对方很难对付。
何止是难对付啊!
王学谦的胆量可是在不少人面前。都让对方意外。比方说孙逸仙,还有卢永祥,都是久居高位的人,可用气势来提升自己的气场这一招上,都在王学谦的面前吃了瘪。
其实,站在王学谦的立场上,很容易理解。
他没有对这些人的敬畏之心,也没有要刻意依靠对方,换取利益。就是和徐树铮的见面,虽说是王学谦要徐树铮帮忙。可这种帮忙只能说是利益的交换,却不存在单方面的索取。而且,如果民国获得盐税的重新控制权,淮盐在上海结算,那么对于皖系来说。绝对是一个提升实力的最好办法。
如果一定要说,谁靠上谁的话,倒不如说,皖系在求着王学谦更妥当一些。
哈哈……哈哈哈……
忽然,徐树铮和王学谦都大笑起来,这让段宏业有些纳闷,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笑的?
“子高?”
“没错,徐将军。”
“也不要将军了,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就叫‘铁珊’吧。”
两人介绍之后,却都沉默了起来,自从王学谦出现在视线中。徐树铮就一直在观察,但是让他失望的是,王学谦并不在意他的观察。这种情况给人一种幻觉,仿佛眼睛看到的都是假的一样。
再次开口的徐树铮,给人一种直来直去的感觉:“子高。你就这么有信心在谈判中获得英国人手中控制的盐税?”
“不是有信心,而是只要罢工继续,英国人就不得不选择损失最小的方法来解决他们面临的危机。”王学谦含笑道。
徐树铮不屑道:“英国人已经在欧洲打败了德国人,他们有什么危机?”
“高达数百亿美元的战争贷款,国内的经济继续复苏,战胜国之间已经对巴黎和会上签订的《凡尔赛条约》不满足,法国人在欧洲的咄咄逼人……”王学谦说道这里,突然一停,摊开手道:“您不觉得英国人的麻烦事还不够多吗?”
“好一个英国人的麻烦事!”徐树铮也不知是夸奖,或是感叹,总之给人的感觉是爽朗中带着一点担心,虽然他是文武全才,可是对于经济,这个在民国军阀中,普遍没有太多概念的学科额也是不太明白。
就见王学谦继续说道:“新加坡总督、香港总督、包括海峡总督都联名上书英国上议院,希望获得一笔不少于300万英镑的政府支出,用来缓解罢工带来的总共设施安全的维护。这笔钱不多,加上上海,最多也就1000万英镑。但这只是开始,上海占民国的贸易进出口达到了45%至50%之间,进来的都是英国的工业品,而出去的都是原材料。一旦贸易无法持续,这才是对英国人最大的打击。”
“哦,我看都差不多嘛!”徐树铮迟疑道,在他看来,美国货和英国货的质量都差不多,并不觉得英国人占多大便宜似的。
王学谦心知肚明,徐树铮果然对贸易这笔账算不过来,其实在这个时代,能够算得清楚这笔账的人,少之又少。
“英国工业品在民国的市场,因为反英运动,进一步在萎缩,这种猥琐到了一定的程度。英国就是在民国拥有再多的租界,都无法挽回这些损失,因为英国的工人工资是世界上最贵的,要不是控制着海关,英国人的商品就是连质量低下的日本货都竞争不过,更不要说价格普遍对英国货低廉很多的德国货和美国货。”
“市场一旦失去,想要再进入倾销市场,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英国人必须在短期内,将这种不留的局面扭转。最好的办法,就是送出手上一点没用的东西,暂时消除彼此的隔阂。”
徐树铮这才明白,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也就通了。可是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替你跑一趟广州?”
“因为直系太强大了。”王学谦迎着徐树铮的目光,不甘示弱的反问道。
“直系太强大了?”
这个论断并不是王学谦提出来的,其实在直皖战争之前,徐树铮就感觉到直系的势力,已经‘皖系’无法压下来的了。当然,当时他的想法是,‘皖系’虽然在军力上,还比不过‘直系’。但是还有一较高下的实力,为了增加胜算,徐树铮在段祺瑞的面前,主张将张作霖的奉军引入关内,一直想要插手关内事务,甚至想着入住燕京的张作霖一拍即合,派遣‘奉军’进入山海关。
要不是这一手,直皖战争之后,直系的大军就很可能南下,把卢永祥的浙军打垮。到了那时候,‘皖系’真的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好在,眼下时局虽然紧张一些,但还有挽救的机会。
第732章 【翻脸】
“哈哈,对,直系太强了……!”
要是在台上的徐树铮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的,但是‘皖系’惨败在‘直系’大军之下,也过了七八个月。他要是还说‘直系’不过如此的话,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即便是如此,徐树铮看上去也像是非常不甘心的样子,笑声中带着苦涩,悲凉的情感,流露在脸上,就变成了一张看上去像是苦瓜一样的脸。
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一样,渐渐地,徐树铮的脸色涨的通红,眼神中也带着绝望中的最后一搏。
“徐哥!”
段宏业哪里见过如此失态的徐树铮,也不由的紧张起来。要是堂堂的民国上将军,徐树铮,在笑声中忘记了喘气,最后憋死了,说出去,那不成了旷世奇闻?
徐树铮摆摆手,示意他没有事,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平静了很多。
‘皖系’和‘国党’联合,表面上看是互利的好事。但是这样的决定要是不经过段祺瑞的许可,徐树铮就是再受宠,也不敢单身匹马去广州,和孙先生谈论南北联合的事。
实际上,只要‘皖系’和‘国党’联合,加上‘皖系’已经在直皖战争之前,就和奉军获得了一些默契。并将一批在天津的军火,由徐树铮送给了张作霖。
两家的关系已经趋于缓和,之后‘皖系’惨败之后,张作霖也表示过支持‘皖系’重组势力范围。但这些是曹锟和吴佩孚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一来二去的,‘皖系’和‘奉军’的联合,也只不过停留在口头上。可即便是口头上的联合,也是不容小觑的实力。虽然段祺瑞躲在天津的日租界,不敢出来。可是‘皖系’培养的大量军官,还有当初督军团的成员,对于段祺瑞的好感明显要大于曹锟。
一旦时机成熟。段祺瑞再次出山也不是难事。
所以说,徐树铮一旦抵达广州,和‘国党’的联合开始,那么等于南北联合的局势就形成了。直系处于南北夹击的状态下。
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孙逸仙是否会放下当初的仇恨,能够接纳已经风雨飘摇的‘皖系’势力。
这一点,段宏业觉得悬。
当然,他不是政客,自然不明白政客的心思。
倒是王学谦却非常肯定的认为,在广州的‘国党’领袖孙先生会答应下来。
而徐树铮也偏向于王学谦的判断。
唯一,让王学谦觉得难办的是,事情太大,徐树铮自己不敢下决断,需要和段祺瑞通气。可是段祺瑞在天津。徐树铮在上海,上海和天津两地相隔一千多公里,连电话都没有。电台的话,卢永祥的司令部肯定有大功率电台,可以和天津方面联络。可是段祺瑞是在逃亡时期。怎么会在临时的家里,置办一台大功率电台呢?
可是时间又不等人,王学谦也是心急,本想要说自己倒是在上海有一部电台,但是远在天津的段祺瑞怎么接收呢?
总不能让电报局的人,转交吧?
这还不如发电报给天津呢?
至少实际上会短很多,来回的话。两天时间应该能把事情说清楚。但是让王学谦意外的是,徐树铮拿起了家里的电话,然后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之后,就放下了电话。
王学谦还在发愣的时候,就见徐树铮在书桌上,摊开信笺。拿出一本康熙字典,翻开之后,也不按照目录查询。反而直接就按照读音,开始往后翻,看到自己感兴趣的字。就停下来,在纸上写下来。
写在纸上的也不是什么容易辨认的字,反而是一连串数字。
王学谦顿时明白了,这是徐树铮在准备给段祺瑞发一封密语电报,显然这份密码,是段祺瑞和徐树铮事先约定好的。可是让王学谦不解的是,就是电报内容保密性再好,可是没有人发,徐树铮怎么能让段祺瑞知道在上海发生的事呢?
差不多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徐树铮把电报的内容拟定完成,并全部写成了密语电文。
正当王学谦好奇不已,徐树铮家的门铃想起来了,徐树铮在二楼的窗口看了一眼楼下。紧跟着下楼,很快在门口像是有人再交谈的样子。交谈用的语言也是日语。
段宏业偷偷的发现王学谦脸色有些迷惑,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他,顿时摇晃着脑袋,无奈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呢?”
要说在清末民初,列强中最不受国人待见的。
日本,肯定要排在前三甲。
即便没有八年抗战,小鬼子、老毛子、还有英国佬,都是给华夏带来最大苦难的列强。首先是英国人发动的两次鸦片战争,老毛子干的缺德事,就更多了;至于小鬼子,要是没有甲午战争,或许还能成为睦邻。但是甲午一战,日本说展现出来的战争獠牙,顿时吓傻了当时的清政府朝野上下。
而巴黎和会之后,日本侵占民国山东的行为,更是引起了一次次的反日新高潮。
徐树铮回到楼上的时候,见王学谦的脸色有些异样,说了一句:“是日本使馆的总领事秘书,他替代我发给日本驻天津总领事,最快两个小时获得答复。”
“日本人?可信吗?”
虽然王学谦很不愿意这样质问徐树铮,但是他还是问了。
如果徐树铮说的太多,他的计划就会暴露在日本人的眼中,一旦如此,造成的后果,将比拉上一个徐树铮可要大的多。很可能将是前功尽弃的后果。
徐树铮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把燕京的官场上下都得罪了个遍。
看了王学谦一眼,冷笑道:“我做事,还不用你来指手画脚!”
见王学谦的脸色越来越白,段宏业暗道糟糕,果然王学谦站起身来,直接走到门口,回头对徐树铮丢下一句话:“这件事我会调查,要是你说了不敢说的。也不用去广州了,我保证,你活不过明天。”
“哈哈……,小子。我活不活的过明天,再说。你小子活不过今天,你信不信?”
说话间徐树铮不紧不慢的拉开书桌的抽屉,这下连当中间人的段宏业都是吓的一身冷汗。
王学谦在上海的权势,他最清楚了。
真要是惹怒了王学谦,他和徐树铮都将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他还敢当面激怒王学谦。这一刻,足够让王学谦下死手了。
能够躲在幕后,操纵整个华东局势。王学谦的影响力就可见一斑。
徐树铮其实也是懒得和王学谦解释,在他看来,他没有必要给王学谦解释什么。可是王学谦不这么想。
尤其让段宏业紧张的是,在楼梯口发生一声巨响之后,书房门口出现了王学谦的那个司机简保镖。而徐树铮从抽屉力不紧不慢的拿出的手枪。顿时让钟文豹警惕起来,手上没有称手的家伙,随手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就见一道电光火石一般的一闪,徐树铮手中的手枪掉在了桌面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等到钟文豹一个鱼跃,准备下手制服徐树铮的时候。王学谦说了一句:“我们走。”
楼下的汽车发动之后,徐树铮这才反应过来,手腕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好在没有伤到手劲。出门的那一刻,看到跟随了他多年的侍卫,瘫倒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这让徐树铮也感觉的了失态的麻烦,他的这个侍卫可是武术高手,也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怎么可能在一撞之间,就被消除了战斗力?
看到徐树铮的那一刻。侍卫嘴角有些血迹,显然是受伤不轻。但说话不受影响:“形意高手,而且还是内外兼修。”
“你怎么样?”徐树铮嘴角抽动道。
“手臂断了,好在没有伤到内腑,静养两个月就行了。”
段宏业无奈,只好让自己的司机把人先送去医院。而徐树铮觉得自己的伤不重,只是破了一块皮,就在家让段宏业帮着包扎。
段宏业一边用酒精给徐树铮清洗伤口,一边紧张的问道:“徐哥,我的活祖宗,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他?”
徐树铮心里哪里不知道,段宏业是给他留着面子呢?自从参战大借款之后,段祺瑞就被划上了汉奸的头衔,而日本人在段祺瑞身上获得的利益,甚至超过了袁世凯时期。当然,段祺瑞给日本人的都是东北的利益,让当时他的心腹大患张作霖头痛去。
有这种前科,徐树铮真要做出一些不明智的举动出来,也不奇怪。王学谦紧张也不是没有道理。
徐树铮铁青着脸,从小到大,他哪里吃过这样的亏?
当然脸色极其难看,还强撑着道:“我不过是试探一下这家伙,没想到这家伙还当真了。再说了,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有多少本事,我还得掂量一下,免得到时候吃亏的是我们。”
“什么事能试探,什么事情不能试探,你不知道么?这是要死人的。”段宏业着急道:“这样一来,比不答应他更糟糕,你知不知道?”
“死人?你以为他是谁?”徐树铮冷笑道。
等到段宏业给他包扎好了之后,他走到了窗台边上,笑道:“你看,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可随即,他的脸上得意的笑容,凝固起来,因为他的小楼对面的街头,多了一辆汽车。
显然他已经被监视起来了。
段宏业连忙跑到窗口一看,也傻眼了。连忙将窗户关好,拉上窗帘。这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响起来,把两人吓一跳。
第733章 【枭雄本色】
电话并不是放下来的,而是直接摔在了桌子。
这让段宏业的心情更加的糟糕起来,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
他或许也看不透王学谦的真正底蕴到底在哪里,可是他明白,一旦人要疯狂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这个人手上还有足以让他小命不保的实力。
“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徐树铮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震惊,就这么站在电话机前,良久,当他在震惊过后惊醒过来,反而笑起来,也不知道他是‘失心疯’了呢?还是怒极而笑?
“徐哥,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段宏业小声的嘀咕着,他显然也想知道电话的内容。可惜,日语并不是他的长项,而且他距离电话机也有些距离,就是他能听懂日语,估计也偷听不到什么。
而他这个当事人,也很想知道。虽然他被拖入这场误会之中,完全是个意外。看着书桌上那把黑黝黝的手枪,心情可想而知。拿起手枪,交给徐树铮之后,说道:“收起来吧,万一真要伤到人,就不好办了。”
后者熟练的拉起枪机,卸开手枪的弹匣,随后装上。
一开始,段宏业还没注意,等到他看到好像弹匣上没有黄澄澄的子弹的时候,才差异的惊叫道:“你的手枪里没装子弹?”
“多稀罕了,玩意走火怎么办?”徐树铮就是这样的性格,看似莽撞,其实就是太专横了,以前是不把周围的同僚当成人看,还能指望他给人好脸色?当然,他也不是只会自以为是。
想到,刚才的误会,需要有一个人去和王学谦解释。当然,他去肯定是不适合的。倒是有一个人非常适合这个角色,扭头看向段宏业。
段宏业被不善的眼神盯着,就是一只兔子也会警觉的,何况是一个都快成为惊弓之鸟的大活人。吓的跳开一步,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惹下的麻烦,你去,我可不去。”
徐树铮咧嘴一笑道:“你真不去?”
“去是你孙子。”
段宏业也不在乎他老爷子的辈分了,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再去找王学谦了。
徐树铮却认定段宏业一定会去的样子,玩味的眼神之下,诱导道:“你就不想知道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日本人的呗!”说起日本人,段宏业心里头也是有气,当初段祺瑞政府因为外交失败,人心大失。政府威信扫地。还真的和鬼子有实实在在的联系。去巴黎的民国外交团虽然是南北都派遣外交官,可最后谈崩了之后,顶黑锅就成了段祺瑞控制下的北洋政府。
这世道,还有地方去说理吗?
可小鬼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英国人、法国人在欧洲都快顶不住了。请小鬼子出兵。可没想到的是,鬼子还真听话,出兵了。
可不是去欧洲参战,而是出兵民国。这算是哪门子的出兵,说是趁火打劫也不为过,眼看德国人在欧洲战场不成了,感觉到是一个机会。于是这才出动了舰队和陆军,好几万人,就为了对付在青岛的几千德军。最后,德国人逃了一部分,留下的也被小鬼子打败了。
当然,几万人打两三千人。根本就不算是本事。
要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当初北洋政府干脆也出兵青岛算了,北洋政府的海军虽然已经不堪重任,但是对付只有几艘小吨位战舰的德国远东舰队,还是绰绰有余。出动陆军之后。打下只有几千德军驻守的青岛,毫无压力。
陆上的部队就更好对付了,才两三千的德军,就是战斗力再强,能厉害到哪儿去?
真要是被北洋政府拿下了青岛,段祺瑞的声望还不会到达顶峰,成为国民英雄?重新出任总理,甚至总统也不是不可能,也没有了小鬼子那么多事了。
可惜啊!
段祺瑞不是神,他无法预料德国是否会在欧洲一败涂地,要是被德国人缓过来了,或者说欧洲战场打着、打着,最后没有结果了。列强最后该干嘛还是干嘛去,那么腾出手来的德国人可就不好对付了。
段祺瑞有太多的顾忌,可是日本人没有。
在亚洲,击败了俄国人的日本人,依然把自己当成了亚洲的第一强国。段祺瑞不敢干的事,最后让日本人干了。
而留下的麻烦更是让民众对政府外交彻底失去了信心。要不然,王学谦也没办法在上海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事情也要分开来看,有利就有弊。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未来和列强的斗争形势,将从政府层面,还是民间层面的,都将改变策略。不打仗,就是不合作,罢工,罢市,就像是如鲠在喉,说不出的难受。
出兵吧?
没有理由。
不出兵吧?
自己碗里的好东西,都让人挑走了。
眼下的英国人就是这样的困境,眼瞅着美国人、意大利人、甚至法国人和德国人,一点、一点的蚕食他们的市场。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性质早就变了,当初义和团为什么失败?
就是见洋人和教徒就杀,见教堂就烧。等于是把所有的列强都得罪了,才有了八国联军的出现。现在美国人正在为眼下的好处眉开眼笑,和上海的买办眉来眼去的,就差当面支持民国民众的‘反英’事业了。法国人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还有本来在民国没多少好处的意大利商人,也在上海准备筹办商会。
有眼界的政客,一下子就看出了这里面的关键。
英国人就是现在想要打仗,也恐怕不成了。
美国人必然会拦着,法国人更是巴不得看到英国人倒霉,意大利人……算了,英国人恐怕最不愿意的就是和意大利人做生意。
徐树铮也正是看清楚了形势,才有了和南方合作的意思。只不过,让他有些后悔的是,刚才得罪了王学谦。
想着弥补,可王学谦却似乎故意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似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徐树铮是一个军人,真要是在书房里要做出威胁王学谦的举动,根本就没有钟文豹的任何机会。这一点,恐怕出门之后的王学谦也想明白了。
徐树铮心里暗暗合计。会不会他看出来了,只是想要为了控制我,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真的是准备撕破脸?
可是从刚才日本领事馆打来的电话来看,王学谦在临走时说的话,确实不应该是说着玩的,而是他真有这个能力。但是徐树铮却认为,王学谦完全能够做的更加激烈一些,让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王学谦好像就是故意秀肌肉一般,显示了他的力量之后,就偃旗息鼓了。
“徐哥。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心里慌的很。”段宏业紧张的往沙发里缩了缩。
徐树铮这才张口道:“宏业,这次我算是小看了王学谦,但是你也知道,眼下你父亲和他的班底。都已经七零八落。陕西的局势,已经被冯玉祥控制住了,要不了多久,你父亲为你能够依靠的就是卢永祥了。而现在卢永祥的态度也不太明朗。所以……”
“所以什么?”段宏业紧张问。
“所以,我为了试探一下王学谦的深浅,其实也是变相的给他一个下马威。你别看他出门的时候,脸都气白了。但是我敢保证他在出门的那一刻,应该已经是想明白了。我并非有意的威胁他,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给他一个下马威。现在……”徐树铮紧接着干笑了几声:“你也看到了,下马威失败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段宏业推脱道,心里却暗骂,就是想要给王学谦下马威。也不用动枪吧?
这玩意拿出来了,就什么也说不清楚了。
再说,段宏业也非常好奇,刚才电话里,日本人到底和徐树铮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失态?
“对了,刚才电话里日本人和你说了什么?我总有权知道吧?”段宏业存着侥幸,心里总觉得王学谦虽然震怒,但还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可是徐树铮却略带遗憾道:“日本使馆的汽车被袭击了,那个替我送信的野村,受了一点轻伤。”
“啊!”就听到咣当一声,段宏业手中的茶碗掉在了地上。
徐树铮不满道:“这可是袁大总统当年登基的时候烧的官窑,我这里也没有几个了,一多半还都是你给我摔了。”
袁世凯可是当初北洋新军的头领,也是段祺瑞的老长官,同时也徐树铮的老长官。但是他说起袁世凯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敬畏的意思。反而带着戏谑的表情。
段宏业连连摆手道:“说什么我也不去。你都把人得罪恨了,我上门去,不是给他任杀任刮?”
反倒是徐树铮有些意犹未尽道:“说起来,王学谦这个人我倒是有些欣赏。要是他早生十年,我说不定和他会成为朋友。宏业,你必须和他走得近一些。放心吧,日本人没事,他们认定了袭击他们的是直系的探子,根本就没有怀疑到王学谦的身上。再说,真要杀人,也是用‘死士’,查无对症的事,日本人也指不出错处来。”
就你这样的性格,谁愿意和你成为朋友,段宏业愤愤不平的想到:“我爹说过,我不太适合从政……”说完,揶揄的看一眼徐树铮,他已经打算在等自己的司机从医院回来之后,就告辞出门了。
可以,徐树铮却瞪眼道:“宏业,你醒醒吧!要是没有你爹,你谁也不是,眼下正是老长官最困难的时候,你是他的儿子,必须去!”
段宏业张了张嘴,心里头百味陈杂:“尼玛,干政治的都是这么无耻吗?动不动就把人架在了孝子的位置上,让人下不来台?”
第734章 【釜底抽薪】
“子高,徐树铮原来也不是那样的人,还是知道的一点人情世故的……”
和以往任何一次来王公馆不同的是,这次的段宏业,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可是不来又不行。
政治家族中,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
在段家,段宏业是长子,自然明白,他段家最不能缺少的是他父亲,段祺瑞,而不是他。当然,失去了政治舞台的段祺瑞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显赫一时的合肥段氏家族只能是一步步走向衰败。这是因为段家没有太出色的接班人的原因。
段宏业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认打、认罚,反正就只当是纯属倒霉。
反倒是王学谦态度,让他有些不太确定,至少他看王学谦的样子,非常平静。平静的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坐!来家里,你是客人,我可没有让你站着的道理。”
王学谦在茶几的雪茄盒中拿出一根雪茄,递给段宏业,后者战战兢兢的坐在了对面,点雪茄的时候,甚至忘记了剪掉雪茄尾部,憋着气猛吸了一阵,却发现没有反应。
王学谦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段兄,你也不至于吓成这样,我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
“不是龙潭虎穴,但是你连监视的人都派出去了,现在徐树铮还不知道在家里愁成什么样子了?”段宏业心说,可是脸上不得不堆着笑容:“子高,我这不是不太喜欢这西洋的玩意,有些紧张嘛!”
“好了,你的来意我也清楚。相比,你还在认为我在生气。”王学谦停顿了一下,接下来话,不见得是他的本意,但是肯定是他真实的态度。段宏业紧张的像是一个第一次去学堂的学生,挺起后背,盯着王学谦的表情,一刻也不敢放过。
“徐树铮也告诉了你。他是要试探我吧?”王学谦笑了笑,眼神没有讥讽的嘲弄,但还是让段宏业非常尴尬。
段宏业无奈道:“徐树铮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
王学谦打断道:“我能够理解,他久在高位,用这种办法来试探任何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都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是……”王学谦玩味的将雪茄在手中转动:“他可能弄错了对象。”
段宏业附和道:“子高,你说的太对了。他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整天和丧家之前似的,连出门都不敢。摆谱。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可是子高,你听我说,他这人并不坏,性格是有些缺点,容易得罪人。但是我敢保证。他没有真要动枪的打算。你或许不知道,他的手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我知道他手枪里没有子弹,不然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哗的一下,点燃了长梗的火柴,缓慢的炙烤雪茄头,等到雪茄被烤热了之后。他才吸了几口,这时候火柴也差不多烧掉了三分之一多。在烟灰缸里,火柴慢慢的熄灭,最后化成一缕青烟。
“算了,我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徐树铮哪里。你去劝劝他,去广州的事,他要是还愿意去,船票就在桌上,你等会儿带给他。至于……”
“到时候他是否真心想要和广州的‘国党’合作。还是另有打算都是他的事。盐税方面……也不用他操心。毕竟,他一个外人,是去谈你们和‘国党’之间合作的,也不方便插手。”
“还有就是,你们决定去的话,到时候还有几个同伴和你们一起去,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人。你可要提醒徐树铮,别长官病又一次犯了,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们。”
……
两人的交谈,最后成了王学谦一个人再说,而段宏业只是作为一个听众。
当然,作为一个听众,段宏业还是发现了不少信息。
比如说,却广州的人之中,不仅仅包括‘皖系’的徐树铮,他到时候看情况也可能会去。还有包括不属于‘皖系’的人。这些人的立场到底是站在那边的,他不得而知。
段宏业甚至心中有种疑惑,这些人不会是‘直系’的吧?
随后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太愚蠢,‘直系’会和‘皖系’的人坐在一起,共同反对自己吗?显然这不可能。
自从‘皖系’在北方惨败之后,‘直系’就成了民国最大的一股军事力量。是否能够统一民国,这不太好说。
但是眼下的‘直系’和当年的‘皖系’何曾相似?
一家独大,几家联合的态势已经形成。也由不得曹锟有其他的想法。
再说,眼下的‘直系’眼中只有张作霖的奉军,哪里还有什么‘国党’。毕竟实力放在哪儿,就‘国党’这些人,能成什么事?就像是,当年在台上的段祺瑞,可曾把‘国党’看成一盘菜啊!
此时的曹锟和当初的段祺瑞是何曾的相似,只不过曹锟为人好琢磨,说难听点,就是左右不定,缺乏铁血手腕。这对于一个掌握着几十万大军的强势人物来说,不得不说是他最大的缺陷。
好在,曹锟不强势,但是吴佩孚绝对不好糊弄。
这也是一种互补,当然,对曹家来说,这可能不是一个好信号。
段宏业在匆匆离开西摩路的王公馆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去了莫里哀路的花园洋房。
徐树铮打开了段宏业送来的信封。
从手感上来说,信封很厚实。这让他有些纳闷,因为段宏业说的是船票。可让段宏业纳闷的是,他手里拿着的好像不是船票,而是钞票。
“怎么了,徐哥,难道你不准备去了?”段宏业现在最怕变故发生,而且他眼前的这位民国上将的身上,最容易发生的就是变故。
徐树铮微微摇头,低声道:“不对!”
“怎么不对了,徐哥,你就别再怀疑了。王子高能够原谅你,已经是……”见徐树铮瞪眼,段宏业忙举起手来,做出一副害怕不已的样子来:“我不说王子高总行了吧?但是徐哥。你的脾气该改改了。现在我们毕竟势弱,甚至还不如‘国党’,毕竟‘国党’的大本营在广东,这地方山高路远。而卢督是我们最后的依靠了,要是再不想想办法,你和我父亲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你以为我还是毛头小子一般冲动?”
徐树铮虽然表情不耐烦的样子,但心里还是暗自打鼓,他想不到,王学谦的保镖竟然如此离开。甚至能够从手枪掉落在桌面上的声音,就判断出,枪里没有子弹。
不过,好在王学谦并没有跟他要为敌,不然的话。在租界里,徐树铮虽然是民国前上将,陆军次长。其实他在上海租界里,甚至连青帮小头目都不见得斗得过。
将信封倒在桌面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
徐树铮的脸上。明显的浮现出一种异样的表情,想要生气,但却觉得生这样的闷气生的毫无道理,强行忍住了心头的怒火。拿起钞票,数了一下,二十美元一张的钞票,一共有二十张。也就是说是四百美元。
如果说。要是换一个人,一个小人物,也没有见过世面钱。
那么四百美元,也算是一笔巨款了,换成大洋的话,也是一千出头的样子。在租界里买房子不太可能。但是在闸北,安置一个小家,还是绰绰有余的。
剩下的就是三张船票。
轮船是美国轮船公司的,往来于菲律宾和上海、和东京。这一点,倒是显示出王学谦的细心。至少在美国轮船公司备案,比英国轮船公司备案更放心一些 。
但是出发的时间,有些紧,就在后天。
三个人,后天?
徐树铮本来还有一个侍卫跟着来了上海,当然,这也是段祺瑞给他挑选的侍卫,学过几年功夫。但是却没法和钟文豹抗衡,在武学宗师杜心五的调教下,钟文豹的功夫朝着刚猛的路子发展。原本加上形意拳的底子,让他变得更加危险。
侍卫没有了,那就成了徐树铮孤家寡人一个人了。
只不过,事关机密,临时找的保镖也无法相信,要是让卢永祥派遣一个的话,时间上也赶不及。
三张船票,看来只能是徐树铮一个人去了。
段宏业是知道的,王学谦给这三张船票,并不是随意的。而是一张给徐树铮,还有就是他的夫人,最后一张给保镖。可惜,夫人在燕京的府邸,已经被曹锟的卫队控制住了。
虽然曹锟对徐树铮恨的牙痒痒,在曹锟眼中,徐树铮这‘玩意’太不是东西了。
当年,徐树铮是段祺瑞身边的军事,说话当然是牛气哄哄的,信服力也足够。他就干过一件事,让曹锟怀恨在心。当年,他就出现代表‘皖系’哄骗曹锟,让‘直系’紧跟皖系,其实就是让‘直系’军队在南方前线消耗,而‘皖系’坐收渔翁之利。而条件就是,让曹锟当副总统。无独有偶的是,曹锟还心动了,不仅心动,还信以为真。天真以为,段祺瑞会运作他登上副总统的宝座,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他就专门坐着当副总统的美梦。
最后,被称为‘曹大傻子’的曹锟,望眼欲穿,都没等到他当上副总统,光耀门楣的那一天。
平白无故被徐树铮摆了一道的曹锟,可以对‘皖系’其他将领网开一面,但是对徐树铮,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关键是太气人了,徐树铮不仅没有因为失约说些内疚的话。反而在外宣扬,曹锟那个傻子,怎么可能当上副总统?
虽然恨,但曹锟也没有丧失理智,对徐树铮的家人,还算以礼相待。至少,徐树铮在燕京的府邸,还没有被抄家。
段宏业眼见徐树铮迟疑,也明白这三张船票让他为难了。
“徐哥,要不让子高的保镖……徐哥,你放心,子高身边的保镖都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就怕!”段宏业却深怕徐树铮误会,解释了几句。
反倒是徐树铮有些动心,想起之前的钟文豹,也是眼热不已。军人,尤其是身为上位者的将军,身边就喜欢网罗一些高手。随即点头道:“你给王学谦打电话,我去拜访一次。”
可是结果,却让段宏业大为吃惊的是,王学谦很忙,根本就联系不到对方。
而此时的王学谦确实不在上海,而是连夜坐船去了宁波。
因为有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人,将出现在宁波的港区,为一场注定轰动民国的奠基仪式。而这次不仅仅是民国的政坛将被震动,更重要的是,列强之间的格局,也将可能被打破。
之前‘浙商’中的宁绍商团和美国商人之间的贸易,如果说是小打小闹的话,那么这次将是一次让所有人都紧张不已的大动作。
甚至,英国人在远东的策略和格局,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虽然,消息还在封闭之中,但是一旦宣布,对于英国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美国的铁路大亨,地产大亨,亨廷顿家族将在宁波和宁波政府合资建设宁波港。并且亨廷顿家族在美国的最大船厂纽波特纽斯船厂,也将在宁波建造一个规模亚洲第一的船厂。
一旦消息证实,英国在华最大的船厂,也是英国在华投资最大的实体经济,将受到史无前例的冲击,在上海的耶松船厂在华的垄断地位将荡然无存。
不仅如此,船厂的建立,还将波及到更多的五金,机械,制造等工业在华的利益和市场。
相比在欧战时期,生产过最大吨位的轮船也不过万吨级别的商船的耶松船厂,纽波特纽斯船厂的威名,在欧洲也是非常显赫的。作为美国海军最大的无畏舰生产商之一,在不久之前的美国海军发展计划中,纽波特纽斯船厂将承建美国的第一艘航母。实际上,纽波特市长也不过是船厂的一名职员而已。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的出现,可能预示着很多信息。
比如说,美国已经准备好资本输入民国,开始挑战英国在民国南方的利益。进一步压缩英国在民国的利益空间。一旦英国被挤出南方的市场,那么英国在民国的话语权也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习惯当龙头老大的英国人,是否能够看到他眼中的小弟,取代自己的地位?从情感上来说,就非常困难。
另外,亨廷顿家族的投资,必然会受到美国政府的支持和高度重视。
这一点,根本就不用怀疑,因为王学谦就是登上了美国军舰,同行的还有美国驻沪总领事,克宁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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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5章 【商人习性】
商人,不是政府。
作为商团来说,彻底摆脱英国人的控制,或许是一件好事。但是帐可不是这么算的。
对于江浙财团来说,眼下最挣钱的生意,还是银行。
其次才是实业,当然做实业也要看什么行业。投资工厂,不仅需要优秀的工厂管理人员,还需要人才的储备和培养。这对民国时期的江浙一带来说,招收合格的工人就不容易,更不要说能在技术上有优势,生产出来的产品可以和洋货竞争了。
那么,只能是压低劳动成本,投资密集型的产业。
这样一来,工厂的投入还是巨大的,远不如银行放贷款收益高。而代理英国人的工业品,比方说五金,钢材,水泥等民国急需的物资的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放弃了和英国洋行的合作,一旦美国人拍拍屁股走人,最后不是两头都靠不上吗?
存着这个疑虑,宁波市政府内,朱葆三力主合作,但是议员反对的声音也不小。在会议室内,看着一个个沉默不语的商团成员,现在已经是政府议员的商团成员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就是不开口说话。
显然,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掉的道理,在座的都是明白的。深谙‘从商不争先,蒙声大发财’的道理,在这次重要的会议上,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美国人是否可信,都是一个大问题。
朱葆三蹙眉思量着,要是在会上他不开口,就不会有人搭茬了。
之前,王鸿荣出于避嫌方面的考虑,并没有参加这次会议。
虽然在商业上,王家的当家人已经不如十多年前那么强势了,但威望还在。但是牵涉到眼前的利益,就是威望更盛。也不见得好使。这一点,朱葆三已然感同身受。
只不过,让人诧异的是,朱葆三虽上了年纪。可是在市长的任上,却根本看不出像是一个七旬老人该有的那种垂暮之态。反而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很少有人能够糊弄他。
“你们真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吗?”
“老会长……哦,不,市长,你也不想想,现在上海的游行和罢工正闹得凶的很,我们和美国人合作。不是授人以柄吗?”
朱葆三闻听顿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就差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道:“上海的民众就是闹的再厉害,也没有耽误你拿着英国人的货,到处的兜售。你以为我不知道?在座的诸位都不清楚?私自走私英国水泥。钢材,还好意思说授人以柄。你的把柄都在露在外头咧!”
朱葆三的语气很重,丝毫没有顾忌赵家的面子,反而一口气,说了最近几次。赵家背着上海罢市联合会,偷偷的利用自己的销售渠道,销售英国货物的事实。
当然。赵家的当家人,赵明瑞肯定要反驳一二的:“这些都是洋行的库存,都是签好了合同的。真要是违反合同,我的损失就大了。赵家家业不大,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洋行的库存?要不要我把你卖的几批货的报关单上日期拿给你看?”
朱葆三也是生气了,赵明瑞这小兔崽子。还敢在他面前死犟,来个死不认账。也不看看他是谁?真要是一点把握都没有,敢在会上直接点赵明瑞的名吗?
“朱公,您先消消气。明瑞,适可而止。大家可都是参加了罢市宣言的,真要是被人揪出来,以后你家商行的名誉,就要受损失了。”刘鸿生一口就是和稀泥的话,当起了老好人。
可刘鸿生的故意示好,不但没有得到当时人的感激,甚至在朱葆三的眼中,也是一种墙头草的感觉,心中也对刘鸿生毫无立场的作为,心生不满。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英国人霸占了政府的煤矿,你替英国人售卖,发财、卖国两不耽误,每天的银子都是以上万计,我们这种小户人家,虽然家底薄,但是这个钱,我们是绝对不会挣的,嫌脏!”
“你怎么出口就骂人呢?”
刘鸿生就是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住这种冷言冷语的奚落,腾地站了起来,指着赵明瑞,说不出话来。
其实,江浙财团之所以能够发迹,大部分都是靠着对外贸易积累的财富,才能开办银行,新建实业,比如叶澄衷、朱葆三等人。还有就是原本的官商资本,代表人物盛宣怀,聂云台等。真要按照狭隘的民族主义来说的话,都是人品有问题的奸商。谁都不比谁干净。
可从商人的角度来说,追逐利益的最高收益,商团又是没有错的。再说了,宁绍商团垄断的贸易进口,都是染料、钢铁、机械、金属等大部分国内无法生产,或者产能不足的商品。
和卖国扯不上任何关系,最多也就是,作为洋行的大买办阶级,出于垄断的考虑,打压同行罢了。
只不过,刘鸿生做的生意,有些特别,他的主业是煤炭,也是开滦矿务局的买办。自从开滦矿务局被英商霸占之后,他一直是一个饱受争议的人物。
但是很多行业,罢工、罢市都不会对城市影响太大,但是煤炭行业就难说了,最为作为航运和铁路最重要的燃料,一旦煤炭短缺的话,造成的结果,将是毁灭性的。铁路停运,港口废弃,这种结果,就是胆大如王学谦也是不敢承担的。而且在南方,缺乏大型的煤矿,而年产量在百万吨以上的开滦矿务局垄断了国内沿海航运的主要燃料。
作为,国内最大的煤炭供应商,刘鸿生的生意确实做的很大,资本也是非常雄厚。被人眼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赵明瑞明知道,任何行业都可以罢市,但是煤炭行业却绝对不能罢市。
如果没有煤炭,轮船不动,火车趴窝,电厂也只能关停,国内的一些大城市将彻底陷入黑暗中,倒退一百年。
朱葆三虽不爽于刘鸿生想要左右逢源的摇摆,但是这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支持刘鸿生:“鸿生的生意关系到民生问题,是我力劝之下,才没有罢市。罢市的原因,你们都知道,为了盐税自主,反对英国人在贸易上突然增加的税收,增加大家在上海的经营风险。但是煤炭不能停下,不然,租界真就成了一座死城。谁也不希望上海落魄下去,因为只有上海的存在,宁波发生的任何大动作,都不会被人注意。”
不得不说,自从朱葆三站在了一个施政者的立场上之后,他的眼光一下子看的远了很多。
加上几十年的商业经验,人生积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完全是一种年轻人无法拥有的洞察力。果断,稳当,还有一个老人的人生智慧,这是宁波的政府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取代的作用。
“朱公……”刘鸿生感激的看着朱葆三,嘴唇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朱葆三说的公道话,让刘鸿生也是感觉心头暖洋洋的。
不过,朱葆三回答他的感激,只是冷哼了一声。潜台词就是,等会儿找你算账,你小子立场有问题?
刘鸿生只能苦笑不已。他加入宁波市议会,获得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新建的宁波港中,燃料堆积的泊位和存放场地,都已经成为了他的产业。虽然只是租借形式,但是经营期很长,足足有15年,让人眼热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可没想到,做好人不成,反而是猪八戒照镜子,成了里外不是人。
其中的苦楚,也只有刘鸿生自己知道。
这时候,朱葆三继续训斥起来:“你们一个个都盯着港口的那点好处,却没有一个人想往外掏钱,不仅如此,市政府好不容易找到了美国人,你们还处处设置障碍。好啊!一个个都自以为当上了市议员,就想着往兜里捞好处,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朱葆三在,没门!”
眼见朱葆三都一把年纪了,还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连赵明瑞都感觉,自己有些做的太过分。
“朱公,您老消消气,不是我们不想出钱,可是港口一期工程就是一千五百万的投资。我们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赵明瑞苦着脸,似乎真有认错的意思。不过一开口,又是哭穷。
朱葆三见控制住了会场,也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怕美国人进入,最后利益被侵吞。我告诉你们,港口的管理是中方为主,美国人派代表进驻。具有监督职能,但不直接进行管理。另外我告诉你们,港口的股份认购,绝对不会打折,还要真真金白银。反正,到时候,资金不足的部分,浙江实业银行、浙江银行和四明银行联合担保,政府认购。”
好不容易,压住了会场上的气势。
朱葆三也感觉累了,拿起靠在椅子上的拐杖,在仆人的搀扶下,走出了会场。
刚走出会场,朱葆三就挣脱了仆人的搀扶,大步流星的走到了位于三楼的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还嘀咕,这帮小子,一个个都掉钱眼里了。
随即他却笑起来了,可不是都掉钱眼里了吗?
别看会议室,一个个都是市议员,可在当议员之前,那个人都不是在商场拼搏了多年的商人?
第736章 【内有隐情】
“老爷,王少爷的船已经到了镇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朱葆三见老家人朱长安表情揶揄,一开始还以为港口的那帮新成立的警察局,办事不利索,让王学谦难堪了:“你怎么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说话?”
“只不过王少爷没有住进家里,住在了镇海饭店。”朱长安低声说道:“同行的人中,您也是认识的。”
“我认识的,老朋友吗?”
“是克宁翰。”
“领事馆的美国总领事,克宁翰?”
“是的。据说当时港口的那帮小子着实慌乱了一阵,因为王少爷和克宁翰领事乘坐的不是商船,而是美国军舰。”
朱长安见朱葆三像是陷入沉思,轻手轻脚的退了几步,在门口候着。
朱葆三坐在椅子上,双手架在桌子上,良久才自言自语道:“他怎么来了?”
按理说,克宁翰出现在宁波市政府和美国豪门‘亨廷顿家族’的合作签约仪式上,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克宁翰竟然是乘着军舰来宁波,那么其中或许有根深一层的意思。
难道是‘亨廷顿家族’也是觉得宁波有不错的机会,借用美国人的军舰,来索取更大的利益?
还是根本就不是来投资的,而是来强取豪夺的?
如果真是后者,那么对于朱葆三本人来说,就是引狼入室了。宁波虽然缺乏大量的资金,用来建设港口,道路和铁路,另外甬江的航道也需要疏通,都是一笔笔巨大的支出。
但如果美国人想着出点钱,就能把这些宁波的命脉都买走的话,那么朱葆三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一旦他答应下来,那么他不仅仅是老糊涂了,而且还真的有可能成为卖国贼。这个错。他绝对不能犯。而且,他也看不透王学谦的用意,怎么就乘坐美国人的战舰来宁波,难道王学谦。或者说王家已经和美国人达成了共识?
最后让他朱葆三来背这个黑锅?
想到这里,连见惯了风风雨雨的朱葆三也是面无血色,被吓的不轻。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没有想明白,既然王学谦由此用意,那么肯定会在事前做的隐秘,乘坐美国人的军舰来宁波,这么招摇。不是自己露出了破绽吗?
正当他冥思苦想,猜不透其中的真相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王少爷?”
来的真是王学谦。他刚刚和从船上下来,因为军舰是无法进入镇海港口的。所以,他是换了军舰上的救生船,来到的岸上。在饭店安顿妥当之后,就立刻来了市政府。
而送他和克宁翰的军舰。根本就没有停留的打算,反而离开了镇海港,进入大洋。
“老爷,王少爷来了。”
朱葆三抬起眼皮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王学谦。坐船虽然舒服,但是毕竟军舰上的设施有限,条件比在家里当然无法相比。而在远东。像是跑在大西洋上的豪华邮轮,是绝对没有市场的。
一张最普通的船票就要上百美元,最贵的船票甚至超过一千美元。这也只能是来往于欧洲和美洲大陆的贵族、财团、富豪才能消费得起,但是在远东,民国和日本两地之间的普通富豪,都是无法承受这样的消费的。
王学谦很明显的感受到。朱葆三对他的到来,并不像是以往那样热情,反而是带着深深的疑虑。想来想去,他就想到了原因只有一个,可能是交通工具的原因。引起了朱葆三的警觉。
“伯父,您老是否太累了?脸色这么难看?”
王学谦开口不提他和克宁翰一起到来的目的,反而关心起来朱葆三的身体。
倒是朱葆三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身体来了?我可告诉你,当市长每个月才挣钱300块大洋,还不够我的参汤花的钱。”
王学谦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我,怪我。王家珍藏了一支百年的老山参,改天我给您送来。”
“别,这是续命的东西,用这玩意,离死不远了。我怕补大发了。”朱葆三似乎一点也不领情,板着脸说道。
王学谦连连点头道:“伯父,我明白了。霍山石斛,九大仙草之首,补阳虚,也补阴虚,最适合伯父您。”
朱葆三无奈的摇头道:“你小子还觉得伯父的家族不够兴旺?想让我再给你增加几个通家之好?到时候你负担他们的产业和嫁妆啊!”
王学谦笑道:“哪能啊!我不过是关心您老的身体。”
朱葆三见王学谦还是没把话题往港口投资的事上引,只能自己开口:“你小子,不老实。和克宁翰来宁波,还把美国人的军舰引来了,你说说,我会安心吗?”
王学谦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随后他的表情凝固了,诧异的看着朱葆三,后者大为吃惊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也没有黏上饭粒,反而干净利索,一副老绅士的模样。老脸板起来,真有了几分官威:“快点把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都给我倒出来,我可没有耐心和你东拉西扯?说说那个亨廷顿家族,到底是什么来头?”
王学谦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伯父,军舰的事情是因为船期没有军舰快,我必须在此之前赶回来,因为关于合作的事。而对方的船期,已经抵达厦门,估计最晚明天就会抵达宁波。在他来宁波之前,我不得不和您先通通气。”
“放心吧,我已经在市议会中宣布了这件事,并且让所有的议员都不会因为外资的进入,而反对。”朱葆三沉声道。
王学谦愕然,随后有些迟疑道:“伯父,您都在会上说了?”
“说了。”朱葆三也觉得没什么要隐瞒的,点头道。
王学谦却诧异道:“我赶着回来,一来是要敢在亨廷顿家族的人来之前,和您通通气。另外一个就是,让您不要表态。”
朱葆三心中暗暗心惊,眼神中带着一抹失望,他一直担心王学谦沦落为列强的代言人。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可是宁波不是王家的,更是不是王学谦的。
正当朱葆三心里翻江倒海的时候,王学谦却急切道:“因为和亨廷顿家族的合作,根本就是没影子的事。而且,我也是在上海接到了电报来赶来的,一两千万的投资,哪里是说签约,就能签约的?而且,从种种迹象表明,对这次合作,美国政府比我们都热心,我有些担心……”
朱葆三吃惊的瞪着眼珠子,愣了足足有一分多钟,才开口道:“子高,你是这样想的?”
王学谦不解道:“我错了吗?”
“没错,你没错。很好,我错怪你了,可是我已经在议会上提出来合作的想法,并且……”说完,朱葆三的老脸也有些发热。他是利用了赵明瑞的短处,然后在用他在议会的威望,把事情强制决定下来的:“不行,还得召开一次会议,万一到时候议会都同意了,我们的政府不就表里不一了吗?”
说起来,以前的朱葆三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办法的,或许是进入官场之后才有的改变。
王学谦心知肚明,点头道:“这也没什么,再说了,您老刚刚召开议会,朝令夕改,这可比朝令夕改都快啊!反正,港口的利益实在太大,在美国的资本不进入的情况下,谁也不可能吃得下来。让他们争去,也能让您看清楚,谁是站在您一边的,谁是墙头草,还有谁在好处面前六亲不认的。谈判的事情,您这个市长不出面,谁也签不了字不是吗?”
朱葆三也有些怀疑:“这行吗?”
“您老就放心吧,一定行。”王学谦肯定道。
第737章 【再起波澜】
亨利?亨廷顿在厦门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纽波特一样,但是和纽波特相比,厦门的城市更加美丽。没有随处可见的高塔,塔台,还有从船厂上传来的敲敲打打的声音。
来到了宁波,给他的感觉又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说厦门就像是一个美国风格的移民城市的话,在宁波,完全看不到任何西式的东西,当然也不对,在宁波至少有两栋建筑是和西方很相近的。
镇海饭店,是新建的饭店。虽然层高只有7层,但是在宁波城内,已经是最高的建筑了。相比之下,只有5层楼的政府大楼,给人一种肃穆的感觉。通体的落地大玻璃窗,高达的希腊式廊柱,虽然是钢筋水泥的建筑,但从远处看去,浑然一体,仿佛石头雕砌一般的厚重感扑面而来。
亨利?亨廷顿虽然饶有兴致的看着周围的景色,但他把注意力都放在王学谦的身上。
在美国东海岸,几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了一个财团。
其发展的时间,短暂的让人吃惊。但是整个财团的框架已经是固若金汤,甚至比其他财团也毫不逊色。虽然杜邦财团在排名上,比‘威廉财团’,但是杜邦财团没有银行,只能成为摩根财团的附庸。而威廉财团却有一家覆盖整个东海岸的跨国银行。
外界传言,威廉财团是约翰?洛克菲勒故意泡制出来的诱饵。就是来欺骗摩根财团的。
因为很少人知道,威廉财团的核心人物到底是谁。
有的人说是比利?亨廷顿,可比利明明是一个花花公子,这一点在纽约谁都知道;也有人说是原先代美商业储蓄银行的老板,托尼?唐,不过托尼?唐要是有这样的魔力,早就让他家族的银行发展起来,也不用几年前出现濒临破产的危机出现;还有人觉得应该是拥有犹太血统的约瑟夫?雅克,因为他已经被接纳进入了阿斯特家族。成为核心成员。
总之,威廉财团的神秘,在不少人眼中,这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组合。
任何一个成员。都似乎都成为财团领袖的底蕴,可是任何一个人,都让人感觉缺乏那种能够将整个财团凝聚起来的魔力。
马库斯地产公司。
雅洁集团。
泛美银行,代美商业储蓄银行。
大众汽车。
哥伦比亚广播公司。
西屋电气。
威廉基金会……
这些名字,在两年前,听都没有听说过,忽然间就先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在公众面前。不仅如此,据说威廉财团还在欧洲和亚洲有投资。
这么庞大的产业,就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样。
足以让人怀疑。威廉财团是否真的是洛克菲勒财团培植出来的庞然大物。当然,这一切对于庞大的石油帝国来说,还算不了什么。当然这都是不明真相的人,胡乱猜忌。
作为比利?亨廷顿的叔叔,亨利?亨廷顿还是知道一点‘威廉财团’的隐秘的。而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创造出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就站在他的旁边,正带领他参观宁波的港区。这个还沉浸在园林式城市面貌的城市,唯一的现代化设施,就是和很多其他东方城市一到晚上漆黑一片相比,在宁波拥有电灯。不至于像是被文明排斥在外似的。
可是亨利?亨廷顿还是想不明白,王学谦为什么会回到东方。也不是在美国继续发展他的产业。虽然‘威廉财团’的实力还不足以和那些拥有深厚底蕴的老财团相抗衡,但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未来的美国十大豪门,必然有威廉财团的一席之地。
可是当财团的核心人物离开了美国这片土地,是否还能继续他的传奇?或者说,威廉财团是否会分崩离析?
这些都是亨利?亨廷顿不敢想象的结果。
只不过,快一年过去了。亨利?亨廷顿也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反而王学谦旗下的产业,都开始蓬勃发展。因为现代化的家电的兴起,包括收音机、冰箱、洗衣机等,越来越多的家电进入寻常家庭,整个财团的资本一下子进入了飞速发展期。
甚至有些行业。都因为威廉财团的销售模式的出现,而改变了销售策略。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泛美银行的小额贷款,来购买那些冰箱、收音机、洗衣机等家电。而银行也因为这些业务,获得更多的客户。整个财团的资金,都在良性循环之下,资本得到最有效的利用。可以预见,未来的威廉财团,将势不可挡。
当然这并不是亨利?亨廷顿来远东的目的,他是纽波特波斯船厂的老板,威廉财团再有钱,也和他没有太多的关系。再说了,亨廷顿家族是加利福尼亚财团的主要成员。并不缺少资金,人脉上的积累。
但是他的到来确实是受到了一部分人的要求,而且还是无法拒绝的要求。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着急和王学谦说这些,反而他对王学谦本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比如说现在,王学谦正在向亨利?亨廷顿介绍整个宁波长期规划。
包括工业区,港区,居民区的建设。优先投资的项目当然是铁路和公路,当然这些项目已经启动了。用王学谦的话来说,未来的宁波,将是一个到处是工地的城市,每一个月都将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亨利?亨廷顿毕竟上年纪,不如王学谦的体力那么好,走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感觉到有些疲倦了,但是他们连港区的一小半都没有走完。可以预见,王学谦在这里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同时也被寄予厚望。
上车之后,虽然汽车在还没有铺上沥青的道路上行驶,尘土飞扬,非常颠簸,但不妨碍亨利?亨廷顿询问王学谦的真实想法:“威廉,非常感谢你让亨廷顿家族的浪子,回到了大家都希望看到的道路上。”
“比利虽然喜欢玩。但是非常执着,他看准的广播行业,虽然是新兴行业,但是发展前景不错。”王学谦本来对比利?亨廷顿想要投资的产业也有些担心。因为广播电台的出现。几乎在通用电气研发出了大功率的发射机之后,全美遍地开花。
在竞争如此激烈的行业内,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是非常困难的。
亨利?亨廷顿听王学谦说话的口气,显然是并不清楚比利?亨廷顿在现在的美国有多么出名。
“整个东海岸,稍微大一点的城市都拥有了比利的广播电台。从购买旗下第一家广播公司就叫哥伦比亚,一开始广播虽然很新鲜,但是并不挣钱。直到商人们发现,从收音机里播出的广告效果不亚于大型的报纸。电台才开始盈利,而且广播的传播比报纸更加有优势。现在想要投播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广告的厂商,每天都在曼哈顿的公司总部门口排起了长队。”
“现在的比利,出门宛如是一个大明星。而且更加让人欣喜的是,他终于开始稳定下来了,去年冬天的时候和克莱曼小姐结婚了。我来远东的时候,医生告诉我们,克莱曼小姐已经怀孕了。”
“是啊,这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亨利?亨廷顿显得非常兴奋,亨廷顿家族虽然富有,但是家族成员一直不兴旺。
以至于,当初老亨廷顿不得已。将产业留给了自己的外甥。即便如此,家族的男性直系成员,老的小的加起来,才只有个位数,还不超过5。这在其他家族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亨廷顿家族为了不被其他家族吞并。不得不放弃和其他家族的联姻。让比利自由恋爱,最后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比利追求的美女的性情,宛如春天里最勤劳的蜜蜂,从来不肯在同一朵鲜花上停留太长的时间。
以至于。亨廷顿家族的成员在欣喜的同时,也深怕他们这个被重点照顾的‘播种机器’,还没等种子发芽,就累死在地里。
对于朋友能够‘改邪归正’,王学谦总该需要表示一下他的欣慰之情,至少是在对方长辈的面前说话自然要收敛一些。当然面对比利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能成为一个模范丈夫,而且事业有成,他终于厌倦了放纵的生活,作为朋友,我也替他开心。”王学谦带着一种热情洋溢的语气,仿佛他的内心真如他说的一般。
可是,亨利?亨廷顿却又不同意见,尴尬的咳嗽一声道:“模范丈夫……比利似乎还有些遥远。”
“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王学谦好奇道。
“当然不是,事实上,比利的工作非常轻松。经常不出现在公司……也不知道是否整个‘威廉财团’的管理模式的区别,反正我看他们都很轻松。” 亨利?亨廷顿透着羡慕的语气,最突出的例子就是王学谦。他的格言就是,确定一个大方向,然后找专业的人去干活。比利显然也继承了这种工作习惯,这让亨利也很羡慕,不像他,整天在为船厂的事情忙碌。
当然亨利?亨廷顿并不认为比利偷懒是错误的,反而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也不知道比利在外面有多少情人,但是幸运的是,他还是有所收获的。他还有两个孩子将在今年出生,对于我们家族来说,绝对是一个最重大的喜讯……”
说亨利?亨廷顿为老不尊也不为过,哪有当长辈的,公开支持家族成员找情人的?
王学谦彻底凌乱了,不过想想亨利?亨廷顿都快七十岁了,还为整个家族东奔西跑,也能想到亨廷顿家族的继承人严重不足了。他东拉西扯的并没有询问亨利?亨廷顿的来意。
眼看汽车就要到饭店了,亨利?亨廷顿下车之后,两人就要分开。王学谦这才委婉的问:“亨利?亨廷顿来民国考察投资,绝对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相信民国的工业还处于初期阶段,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亨利?亨廷顿笑道:“民国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家,我能有生之年来这么美丽的国家,也是一种荣幸。当然,民国的机会也非常吸引人,只不过对于亨廷顿家族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说了一大堆溢美之词,亨利?亨廷顿这才话锋一转道:“其实我来这里。你也应该猜到了一些。”
“是军方的原因?”王学谦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这个猜测,为什么美国造船厂会在民国投资。显然,肯定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德国人的潜艇技术。或许是一个诱因。
拥有民国背景的威廉财团,或许在民用产业上,军方也无心搭理。但是一旦牵涉到海军最核心的技术,军方强加干预也是情有可原的。而美国海军称霸大洋的梦想一直没有熄灭,绝对不愿意让独有的技术,出现泄密的可能。
至少,站在国家的立场上,军方这么做,没有错。
唯一对王学谦有些不公平,所以。说白了纽波特纽斯船厂在远东的投资是一种补偿。也委婉的告诉王学谦,在美国收购大型造船厂,是不可能的。
见王学谦沉默不语,亨利?亨廷顿深怕王学谦对他,或者他的侄子有不满的情绪出现。急忙解释道:“其实军方的考虑。也不无道理。毕竟在国家机器面前,任何个人都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机会。不过我们可以在投资的条件上放宽一些。”
“美国海军准备出多少钱,来补偿我的损失?”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王学谦就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再说,和美国人谈生意,开口闭口说钱,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20万。后来因为反对的声音很大,才增加到50万美元。” 亨利?亨廷顿眯起眼睛,看着王学谦的反应。年轻人无缘无故被摆了一道,肯定会大发雷霆,至少不会掩饰心头的怒火。可是他注定失望的是,王学谦没有丝毫的不快。倒是点报上说的,投资是500万美元,似乎也不太对,这才询问道:“可是电报上?”
“电报是比利发的,他还以为投资是500万美元。虽然他还不满足,但是军方怎么可能拿出500万美元。我这个当叔叔的只能哄骗他一下,威廉,我希望您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事实上,我们的谈判也可以从500万美元谈起……”亨利?亨廷顿话中有话的含糊其辞,显然他也有自己的算盘。
50万美元的生意,说成是500万美元。
显然,亨利?亨廷顿也是另有打算,而这个打算并不是针对王学谦的,因为他知道亨利?亨廷顿拿得出这笔钱,甚至500万美元,对整个威廉财团来说,也不过是一笔还小型的投资。
那么很可能亨利?亨廷顿针对的是眼下已经焦头烂额的英国人。
王学谦想了想,点头道:“这需要我考虑一下,您在宁波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给市政府。希望您能在宁波,有一个美妙的旅途。”
亨利?亨廷顿还想劝解几句的时候,王学谦已经告辞下车了。
这让他显得颇为无奈,英国人垄断了民国的造船,船舶的修理和配件。亨利?亨廷顿当然有兴趣给纽波特纽斯船厂增加一些稳赚不赔的海外业务而游说一番。
而只要得到了王学谦的支持,他坚信,不怕英国人不上当。
王学谦虽然感觉不舒服,他好不容易牵线搭桥,让美国人和法国人在德国潜艇专利转让上获得共识。为此,他还付出了在外人看来不小的代价。
别儒家族也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能够说通霞飞元帅,肯定要价不低。
标志新工厂的股份回购,绝对是别儒家族无法拒绝的条件。可是最后,王学谦却发现,换回来的不过是一个民用的小型船厂,不免让人失望。可是王学谦不知道的是,美国海军也没有打算付给王学谦太多的赔偿,原本是打算花一笔小钱,弄一个船舶修理厂敷衍一下罢了。要不是亨廷顿家族,其实就是比利?亨廷顿的强烈反对,才给了50万美元。
当然,这点钱是远远不够建造一个远东最大的船厂,但是如果是一个轮船修理厂,或者是军舰修理厂,差不过也够了。
在是否答应亨利?亨廷顿的建议,王学谦还一时间无法决定。因为,亨利?亨廷顿能和他做生意,当然也能和英国人做生意,如果他把自己的底牌亮给了英国人,最后吃瘪的肯定是自己。
亨利?亨廷顿让王学谦无法信任的原因,对方是一个生意人,纯粹的生意人。
而且,事情的前前后后,他都需要好好捋一捋。其实,如果美国商人在宁波投资造船业,都会让英国人紧张一阵。但是否对还没有开始的中英税收谈判有什么好处,王学谦还是有些吃不准。
王学谦在下车之后,先把他和亨利?亨廷顿谈话的结果,告诉了朱葆三。
对此,朱葆三也是皱起眉头。长期和英国商人合作,让他非常清楚,一旦商业贸易和市场份额,国家利益绑在一起。最后的结局,都是商人无法掌控的局面。
虽然,朱葆三的心里已经有了最妥帖的答案,但他还是对王学谦说:“子高,这件事按照你的想法去办,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都支持。”
第738章 【措手不及】
国与国之间的友情,说是盟友,但是互相派遣间谍也是很常见的。正如在美国,谁也不知道有多少英国间谍,而在英国政府,甚至情报机构,也有给美国人服务的人。
有些人是双方都知道的,只是出于一个相安无事的理由,视而不见罢了。
当然,这些在明面上的棋子,作用不大。
相反,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东西,才是双方都想要拔除的钉子。只不过,想是一回事,能否做到是另外一回事。作为曾经世界上最强的帝国,现在世界上幅员最辽阔的帝国,大英帝国的情报人员,遍布世界各地。
间谍,情报机构,或许是英国眼下最大的依仗了。
只是再强大的国家,也不会对一个民间组织感兴趣,宁绍财团或许在民国很厉害。但是在英国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民国的一股弱小势力。还不足以让他们动用情报机构的欲望。
这也是王学谦虽已经崭露头角,但是英国人还是对他一无所知的原因。
可是美国人就不一样了,从去年英国人和法国人在海军上的分歧。加上德国潜艇技术被法国人单方面送给了美国人,英国人要是看看不出来美国人的野心,那么就太愚蠢了。
而在远东,任何一个从马尼拉来民国的美国人,都会成为英国在远东情报机构的关注点。当然有些人只是掠过,但是亨利?亨廷顿就不一样了。一来,这位亨廷顿家族的当家人,还是美国最重要的船厂纽波特纽斯船厂的老板。该船厂从商船到军舰,甚至眼下还是试验阶段的航母,都有建造。
这么一个人,如果出现在美国在菲律宾的海军基地,当然很好理解。
因为在苏比克湾有不少美军舰艇,甚至是重型巡洋舰。都是出自纽波特纽斯船厂。作为船厂的主人,来访问一下军港,和海军搞好关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乔治?亨廷顿却突然去了民国。还是任何势力都不曾进入的宁波,就让人意外了。
英国人当初选择清朝的通商口岸中,其实有宁波这个地方。
但是因为宁波只有一条很小的甬江航道,而且水文条件也不太理想,根本比不上长江的黄金航道。加上铁路也不通宁波,在宁波建设港口,似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是宁波的港口条件,确实要比上海好的多。
甚至可以建设第一流的军港,再大的战列舰和航母,都能在宁波港停泊。
所以。英国人一开始担心的是,美国人是否准备在宁波建立一个军港。但很快,这个想法被他们自己给推翻了。厦门已经有了港口,还要宁波干什么?
接下来,英国远东军情分析处的人开始监听美国各个使馆往来的电文。还有从菲律宾和美国在民国使馆的往来电文,得到结果,让他们非常纳闷。美国人想要投资宁波的港口。当然,英国人自然觉察到,只要宁波和杭州的铁路通车之后,这些都不是问题。唯一让人觉得纳闷的是,民国的关税在英国人的手里攥着。当然美国也有参与的份额。
无法收取关税的港口,在民国到处都是。相比上海和武汉,宁波的天然港口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直到,英国人截取了菲律宾总督府和厦门美国领事馆的电文,才恍然大悟。
美国人是看中了民国的航运和船舶制造行业,准备在宁波新建一个规模不小于上海英商创办的‘耶松船厂’。这个信号等于是把英国人架在了火上炙烤一样。
谁都知道。长江航道是英国人把持的黄金航道,列强谁都想渗透进去,分一杯羹。但是英国人就是不松口,加上航运的利润丰厚,只要英国的国旗在船上一插。谁也不敢动心眼,因为在长江航道上,英国的军舰可不是吃素的。
但是不要忘了,一旦宁波和杭州的铁路开通之后,扼住长江航道出海口的上海,对于英国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而且,美国军舰和商船也能在长江航道中畅通无阻,对于美国商人来说,他们缺乏的不是依仗,而是倾销渠道,一旦宁绍财团认可了美国人,那么对于英国人来说是灾难性的。反而随着英国和民国的关系越来越僵,南京和宁波的联系将加强,只要搞定了卢永祥,就能在这片区域绕开英国人,霸占整个长江航道的出口。
另外,近海的航运,和远洋航运,也是英国人的利益中心。
美国人的加入,等于是在英国人的后背插了一刀。
面对这等空前的危机,英国驻华公使,艾斯顿爵士;英国驻远东海峡总督基里玛爵士,联名向英国处理亚洲事务的最高长官,印度总督切姆斯福德子爵报告了这个严重的结果。
而在香港的里丁伯爵,也在第一时间告知,让他迅速北上,争取解决英国在上海的危机。
里丁伯爵在香港住了一段时间,虽然此时的香港破破烂烂的,除了眺望维多利亚湾的山坡附近,因为总督府的存在,聚集了大量权贵的豪宅,顺着山坡一直到港口,银行、洋行、商会遍布,才能看到这个城市光辉的一面。
对于里丁伯爵的离开,司徒拔爵士显得非常热心。和里丁伯爵落寞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和阁下相聚的每一天,都让我受益匪浅,没先到,分别来的那么近!”司徒拔爵士煽情的话,并没有勾起里丁伯爵对他哪怕一丁点的好印象,他失落并不是因为他要离开香港。
事实上,英国在上海的利益,远要比在香港重要的多。只是里丁伯爵从一开始就认为,上海既然是风暴中心,那么只要拔除周围的几个点,让上海的反英运动孤立,英国政府就能不出让任何利益,就能将风波平息。可惜的是,眼看他埋在广州的棋子要爆发了,他却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要离开。
在香港的报纸上,每天都在吹嘘陈炯明是民国最民主的领导者,是伟大的先驱,就差没把陈炯明说成是圣人了。
而和香港挨得非常近的香港街头的报纸,只要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回被送到广州。
而里丁伯爵知道,哪位在广州宣誓的非常大总统阁下,每天都要看来自香港的报纸,包括一些广州的政要。虽然英文报纸有些人需要翻译,但是对于政府精英来说,大部分看起来对不会太费力。
一个被无限放大的军中大将,一个是一心想要将权力收在手中的大总统。
里丁伯爵甚至乐观的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看到广州城的战争开始。而这时候,英国政府就能够迅速扶持一个亲近英国的新广州政府出现。取代民族主义者,孙逸仙。
可是一切都被美国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另外,里丁伯爵也感觉到,那个在广州政府拥有强大话语权的陈炯明,更倾向于美国的政治体系,也并不认同大总统府送出来的命令。两人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继续下去,只能是掌握军队的陈炯明最后获得胜利。
眼看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他这个策划者却要离开,能让里丁伯爵的心中不感觉落寞吗?
“阁下,您离开之后,是否还需要让报纸继续赞扬陈炯明?”
司徒拔爵士只不过是给里丁伯爵面子,当然对方既然要走了,他自然可以做的更加大方一点。
里丁伯爵僵硬的点头道:“继续吧,但愿不要出意外。”
“您就这么看重陈炯明这个人?要知道,这个人虽然比较开明,但他是一个军阀,同时也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司徒拔爵士表现出他的信心不足,或者说政治眼光。
里丁伯爵微微愣神,眉头紧了起来,他想象不到,帝国难道连一个像样的人才就没有了吗?让这个蠢货在香港当总督?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算是同僚。除非里丁伯爵接任印度总督,成为在亚洲的最高官员。不然,司徒拔爵士可不会很舒服的认同里丁伯爵。
“帝国在远东有香港,上海,武汉,天津等租界和殖民地,一个广州督军的效忠,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只要他是我们的潜在合作对象,他需要的,我们可以给予,我们需要的他能保证,就已经足够了。帝国没有打算在远东建立一个像印度那样的殖民地。因为这是不可能的。”里丁伯爵说完,就当成了他们的临别赠言。
因为在港口,里丁伯爵准备乘坐去上海的军舰已经开始生火了,港口附近,就能看到浓烟滚滚的军舰,仿佛是一个工业怪兽,在海面上积蓄力量。
看着里丁伯爵上了一辆罗尔斯?罗伊斯汽车,司徒拔爵士嗤之以鼻的笑了笑。
“犹太人,总是喜欢计谋。”
司徒拔爵士也知道,自己看不起里丁伯爵的原因,更多的是他那颗嫉妒的心。因为刚刚离开的那个家伙,是靠着嘴皮子吃饭的,和里丁伯爵截然不同的是,司徒拔爵士自始至终是一个暴力分子。
他坚信,面对孱弱的民国,只要帝国动用武力,表现的更加强硬一点。重塑鸦片战争的始末,也不难。
只不过,面对里丁伯爵他已经算是克制了,因为从国内传来的消息称,里丁伯爵很有可能出任下一任的印度总督。将来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上了总督专车,司徒拔爵士对司机吩咐道:“跟上伯爵的车,去港口。”
第739章 【海边】
不同于从印度洋上,杀气腾腾的样子,隶属于英国远东舰队的这支特混舰队,并没有跟着去上海,而是留在了香港。
对于民国来说,海防已经不存在,舰队再厉害,也不能上岸。
再说了,英国的舰队真要去了上海,那么该紧张不应该是民国政府而是美国人,法国人,日本人,反倒是失去了北洋水师之后的华夏,只能干瞪眼。
里丁伯爵原本的注意力就不在上海,而在广州。舰队的威慑,更多是给广州的革命政府,而不是曹锟控制的北方政府。眼下,广州的事务还没有办法,却只能赶去上海,对于里丁伯爵来说,也是非常郁闷的。
接下来的决策,就不是靠着外加威胁就能解决的,而是需要谈判。
作为一个优秀的外交官,里丁伯爵当然明白谈判桌上的争斗,甚至比战争来的更加血腥和残酷。但是他别无选择,一直以来,他想用军事上的威胁,让民国政府屈服,或者让广州政府出现内乱,加上一些政治手段,宣传手段,将民国境内的‘反英’危机彻底解决掉。
既然是去谈判的,就不能凶神恶煞的去,需要换一副亲善的面孔。
唯独让里丁伯爵担心的是,他手里能够让他处于主动为之的‘牌’一张都没有。
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了民国人的手中。
想起这次谈判,肯定不会轻松,里丁伯爵也是惴惴不安,因为战争借款的成功,让他在英国的外交界,享有很高的声誉。甚至有人传言,已经六十岁的他,还有希望进入内阁。成为第二个进入内阁的犹太人。
但是这一切,里丁伯爵都明白。要不是有共济会的支持,他也不可能在获得律师执照之后不到二十年,就进入英国的下议院,之后更是一飞冲天。成为总检察长和最高法院院长。
如果失去了共济会的支持,他能够有这么好运,连他自己都怀疑。
民国还是一个共济会无法触及的荒漠,这对里丁伯爵来说,这场谈判的难度可想而知。尤其是民国的谈判外交官都已经就久经沙场,根本就不好糊弄。清朝的时候,两次鸦片战争之后,清政府痛定思痛,明白了自己在外交上的软弱,需要大量的外交官。
为此。还专门派遣了赴美的学子,研究国际法,各国的法律条文,培养外交官。
当然,从事后看。这种做法绝对是本末倒置。只有国家强盛,外交才有用武之地。但是清朝积弱,执政者也无力回天,而这些外交家就只能疲于奔命。
直到民国,因为各地军阀混战,外交也没有出现大的转机。
原本在出发之际,作为一个外交官。自然不能说那些信心不足的话,这是外交场上的大忌。可是里丁伯爵还是看着视线中越来越模糊的城市,想起那个在巴黎和会上的风度翩翩的民国外交官,口才更是精妙。事实上,那个人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与会的很多代表都让他的发言给折服了。但最后的结果是,英国在远东需要日本这个盟友,而牺牲了民国的利益。
当时那个人是因为毫无把握的一场谈判,列强已经瓜分了所有的利益。
民国不管再有道理,实际上。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是注定了是一场被出卖的谈判。
可眼下却不同了,那个人手中掌握了主动权,到时候谈判会比他想象的可能还要艰难。
扶着舰首的铁栏杆,里丁伯爵自言自语的说:“但愿不要预见他!”
“阁下,你说什么?”
舰长陪同在里丁伯爵的身侧,耳畔听到对方的自言自语,还以为是和他在说话,问了一句。
里丁伯爵将手上的圆顶礼帽,戴在头上之后,拿起他的文明棍,摆了摆手中的手套道:“没什么,起风了,回船舱去吧?”
舰长差异的看了里丁伯爵的背影,迟疑的感受着四周的海风。颇有不解之意,这个季节的海风,不会太热,也不会太湿冷,是海面上最舒服的时候。
里丁伯爵的船已经起航了,王学谦总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能够等到和英国人面对面谈判的机会。不过,他还并不知道英国人的想法,此时此刻,在宁波规划中的港区,原本是一片的芦苇荡和一人高野草,随着大量的工人进入这片区域,荒芜的景象倒是改变了一些。
简陋的公棚,随处可见,只不过没有多少工人看守。郑华带着他的学生,正在继续船厂的勘探。
忽然间,其中一个学生手指天际,高声道:“老师,您看!”
就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有汽车,有马车,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这让这些在这片滩涂上生活了将近4个月的师生们颇感惊讶。除了数得着的几次,王学谦带着人来之外,这片甬江南岸的土地似乎一如既往的被人遗忘了。
虽然在宁波城里,一轮最多的就是北仑,这个海边的一片滩涂。将来宁波面向世界的港口,但眼下,港口还仅仅是一片滩涂,除了突兀的到来的人群,完全是候鸟的天堂。
郑华搭起手掌,眯起眼睛眺望远方,然后低下头在观测镜上调准,看到的景象顿时大为惊讶。
不过,看着队伍前列似乎还有洋人,还有一队人马拖着一块石碑,也是摸不着头脑?
来海边埋人?
不太可能吧?
倒不是郑华迷信风水,而是海边确实不太适合作为墓地。虽然北仑对面是海岛,可以阻挡片刻的台风,等于是天然的避风港。但是也好看情况,福建、浙江、广东,都是华夏受到台风影响最多的省份。一旦遇到大型的台风,极有可能发生海水倒灌灾情,如果是建在海边的墓地,就会被海水淹没。
国人讲究孝道,先人被泡在水里,是不能容忍的。
所以,尽管郑华带着学生在这片区域。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一块墓碑。
郑华又观察镜可以看的清楚一些,但是他的学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个个踮起脚尖,也无法看清对方的来头。
其中一个学生说道:“老师。您说是否是王先生看我们辛苦,带着老百姓来慰问我们?”
郑华脸色愕然,表情吃惊,就像是再说:“你喝多了,说胡话呢?”
有慰问的人,来了就送一块碑的吗?
多晦气啊!
再说了,郑华也摸不准,毕竟他发现,在队伍中有几个外国人。至于是哪国人没有看清,但是也绝对不会是为了他们几个而来的。
另一个学生却埋怨道:“老师。我们二期工程的探勘都已经开始,可是突然多了勘探船厂的活,这不是折腾人吗?”
“你还不乐意了?”郑华怒其不争道:“当初我在康奈尔大学留学的时候,大学的时候,教授根本就不会带着学生做工程。你们倒好。还埋怨上了。”
学生苦着脸说道:“老师,我也不过是发发牢骚。这鬼地方,才五月,一到傍晚,蚊子就黑乌乌的一片。还有,喝的水都是咸的不说,还有些发苦。更要命的是。天越来越热了,可是没地方洗澡,身上都臭了。”
“你们几个,就是舒坦日子过的太惬意了。吃不得一点苦。要是不想吃这份苦,就会杭州去。”郑华不悦道。
其实学生们说的问题,他也感同身受。可是宁波港。按照王学谦的设想,是建一个和上海一样的港口,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
郑华不想让这样的好机会,在他的手上溜走了。想来想去,只能找王学谦了。不过他要竖立在学生们中间的威信,只能压住这股享乐的欲望。这时候,他的心里也开始希望来的是王学谦,让这小子看看,他竟然如此压榨他的同学,能心安理得吗?要和这小子好好说道、说道。
没想到,人是经不起念叨的。
人群中分出几个人,单独向郑华站着的地方打马而来,很快,马蹄声就像是鼓点一样,传到了郑华的耳朵里。
更让他吃惊的是,来的正是他要找的事主,王学谦。
“子高,怎么回事?”
“合资的船厂要立一块碑,算是奠基用的,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王学谦利索的从马上跳下来,和郑华打招呼道。
之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有几个认识他的学生,热情的过来的打招呼。
“对了,怎么没有看到你们的交通工具?”王学谦惊讶道,他确实没有看到马匹,或者板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感觉有些奇怪。因为郑华带着的测量工具,也不轻便,没有驮马,往来村子和工地,也不方便。
郑华闻听,顿时气呼呼道:“子高,你看看,你闻闻……我要是有交通工具,还用裹着发酸发臭的衣服,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吗?”
王学谦躲闪的往后退了几步,他也算是怕了,郑华这脾气和举动,确实让他颇为无解。再看周围的几个学生,头发乱糟糟的,心中暗忖:“他们不会住在海边吧?”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诗歌中的海边固然美轮美奂,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海边的环境恶劣。尤其是天气热了,蚊虫多了,就需要格外注意。
“不是给你配了一辆牲口车吗?没有住在村子里?”王学谦惊讶道。
郑华不乐意了,拉着王学谦口口声声就说去找那辆牲口车:“给了一辆牛车不算,还是一头懒的出奇的老牛,拉着不动,打着倒退。你说,我们这些学生和老师能使唤动吗?再说了,牛车,往返村子和工地,要两个小时,工期又赶,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干脆在海边搭建了窝棚。眼看台风季节就要到来了,一旦台风来临,我们也该撤离了。”
王学谦一拍脑门,抱歉道:“怪我,郑华,郑博士,我错了行不行。这次来了一辆道奇卡车,你们这里要是有人会开,就给你们用了。”
郑华心中顿时一喜,眉飞色舞道:“此话当真?”
第740章 【仪式】
“可是你们中间,有谁会开卡车的么?”
郑华一把拉着王学谦,手指指着自己鼻子,大声说道:“我啊!”
“你?”王学谦怀疑道。
郑华听出来了王学谦语气中的不信任,顿时着急道:“怎么,不相信还咋地?车在哪儿,我给你开一个。”
“好吧,我相信你会开总行了吧?”王学谦无奈道,随即问了一些工期的情况。
“眼看要台风季节了,而且将来港口用石头的地方很多。大部分的工人,都去甬江上帮忙装卸石头,先储备起来。另外这个季节的水泥也不方便储存,我就推辞了水泥的运货时间。前期筹备完成之后,要不了两年,就能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北仑。”
郑华如数家珍般的说道,港口的选址是如何的好。对面的海岛面积很大,可以冲抵台风和天文大潮的威胁,是一个天然的良港,更让人兴奋的是,滩涂的地基非常好,能承重。
这就等于降低了港口重型设备安装的难度。
王学谦只不过是在望眼镜里看到郑华,过来说两句话,可是郑华的双眼却像是债主终于找到欠债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这个是望眼镜吗?”
……
王学谦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他不相信,郑华一个堂堂的博士,还能连望眼镜都认不出来?
不就是看上了他身上的这点装备吗?
很快,郑华的脖子上又多了一架望眼镜,略显满足的郑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还想是饿狗顶着肉铺的眼神,让王学谦即便是在阳光明媚的初夏,也有些不寒而栗的发冷。
“大哥,你好歹是个博士,不要这么无赖好不好?”
“我是关心那辆道奇卡车,等着开回去呢?”
王学谦也是没有办法,心说:既然他想跟着。就让他跟着吧?再说了,测量队也确实需要一辆汽车。
“车上面装着一块石碑,等到了地方,把石碑一埋下。你就把车开走。”王学谦无奈道,也算是怕了郑华这样的磨人的性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郑华这才笑起来,张开双手,做成一个喇叭状,对还在原地工作的学生喊道:“收拾家伙,收工了。”
眼瞅着汽车也有着落了,郑华也不着急了。走在王学谦的身边,好奇的看着从面前经过的队伍,低声问道:“那个洋人就是船厂的投资者?”
王学谦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是哪家船厂,不会是皮包公司把?我可听说了,当初英国人用这等把戏,在上海圈租界。你也是留过洋的人才,总不至于被人骗了吧?”郑华提醒道。这话倒是真心诚意的。但是对于王学谦来说,根本就没有怀疑亨利?亨廷顿的必要。
虽然他不熟悉亨利,但是亨廷顿家族的另外一个成员,是他的朋友。
至少老头的身份,绝对不会有错。而且,克宁翰也已经证实了老人的身份,正是亨廷顿家族的族长。
“放心吧。骗不了。”
“我总觉得该防一手。毕竟前车之鉴,还是要谨慎的。玩意对方在碑文上闹小聪明,写一些模棱两可的条文。到时候大半个宁波港都是人家的,你找谁去说理去?”郑华紧张道。
不过,王学谦却一点都不担心。
并不是他对亨利?亨廷顿的为人非常信任,而是对方根本就不可能在碑文上搞小动作。因为碑文是中文的。再说。就算是外文的,有王学谦在,郑华等人,也懵不了人。
英语就不用说了,拉丁文。西班牙文,法语,德语……
他们倒是丝毫不惧。
随着工人把卡车上的碑文卸下来之后,亨利?亨廷顿激动的搓着双手,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威廉,到时候我和朱市长两个人填泥土吗?”
王学谦却摇了摇头,一人多高的石碑,要是两个七十岁的老人一起填土,非累死不可。其实亨利?亨廷顿也不过是说笑而已:“亨利,我知道您非常喜悦,但这仅仅是一个仪式,等将来船厂建成之后,您出现在开工仪式上不是更好。”
“我原来以为中文是一种晦涩的文字,但是没想到,刻成的碑文,让人看起来非常整齐,富有韵律,还有美丽的纹饰,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更让了人惊讶的是,你们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弄好了。” 亨利也是说些好听的话,倒不见得他真的喜欢汉字,但是如果说新鲜度的话,倒是一点都不错。
等到亨利走开一点之后,郑华也在边上暗暗观察,从谈吐来说,这么简短的时间,当然不能听出什么来。
倒是感觉老头挺有派的,像是暗中养尊处优,但也不会缺乏锻炼的豪门出身。
“什么来历?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似的,不会真的是美国豪门家族出来的吧?透个底吧?”郑华好奇的看着老亨利站在朱葆三的边上,一副老绅士的派头,让人印象深刻。
王学谦纳闷道:“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八卦的天分。你的眼光不错,还真让你猜中了,亨廷顿家族出来的,当然不会寒酸了。”
“亨廷顿家族?”郑华虽然在美国留学,但是对于豪门,他还真的不太知情。倒是摩根、洛克菲勒这些家族他倒是听说过,但是摩根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那个在美国生活过的人不知道?
不过,除此之外,对其他的家族就印象不深了。
郑华心里不好说,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什么亨廷顿家族,但是话到嘴边,显得气短。说出来显得他没有多少见识似的。王学谦眼神稍微瞟了一眼郑华的表情,哪里不知道郑华心里的疑问,于是提醒道:“中央铁路公司。”
“铁路公司?听着好像耳熟,就是没想起来是那条铁路了。对了不会是从密歇根到加利福利亚的铁路网吧?”郑华突然还真的让他想起来了,颇为不易的是,这对留美学生并不陌生。
因为从民国到美国东部,最方便的交通就是在上海上船,去东京,然后转到加利福尼亚的旧金山,之后换乘火车,去学校报到。
而从美国西部到东部的火车,都是中央铁路公司的产业。郑华稍微搜索记忆,就想起来,美国有这么一家铁路公司。可是他又纳闷:“铁路公司,这么办起造船厂。子高,你不会是被他糊弄了吧?”
王学谦心说,他像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人吗?解释道:“亨廷顿家族的产业包括地产,铁路和造船厂。纽波特纽斯船厂听说过吗?”
“纽波特?”郑华突然眼前一亮:“纽波特?纽斯船厂?不会是弗吉尼亚的纽波特船厂吧?”
王学谦颔首道:“没错,就是那家船厂。”
郑华吃惊的张开嘴巴,停顿了一会儿,才是感慨道:“那可是东海岸最大的船厂了,美国海军不少超级无畏舰就是这家船厂的产品,我去过。”
王学谦惊讶的不是郑华对纽波特纽斯船厂的了解,而是郑华说的他去过。
“亨利就是船厂老板,经常在船厂,你没有看到过?”
“子高,你现实一点好不好。我不过是一个实习生,用一个小职员打发就可以了,怎么可能大老板亲自来迎接?”说这话的时候,郑华也是怨气十足。好像王学谦故意奚落他似的。
很快,台上说话的市长,议员,最后亨利?亨廷顿登台说了一段热情洋溢的话之后,被蒙上红布的石碑已经被竖在了一个坑中,等待最神圣的一刻出现。
事实上,到访的人,大部分都想着去巴结亨利?亨廷顿,反倒是忽略了碑文的重要性。
仪式在朱葆三和亨利?亨廷顿象征性的铲起一些泥土之后,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飞快的将堆在碑文边上的泥土,铲入坑中。仪式在掌声和祝福声中就剪短的结束了。
接下来,反而王学谦没有事了,市政府的接待,还有晚宴,也是亨利?亨廷顿到访之后的重头戏。
现场很快就只有郑华、王学谦和一群学生,喧嚣之后的落寞,让人有些压抑。不过郑华很好奇,一开始他站的比较远,没有看到碑文的样子,只是好奇,远远地看,碑文好像有些年头,不过重新翻新过。
自言自语道:“这奠基的碑文长什么样,我还是第一次看。不行,我得研究一下。”
王学谦伸手刚要阻止,郑华已经撩开了碑文上的红布。开始一字一句的读起来:“嘉庆十五年,太妃陈氏……建庵堂,以还夙愿……”
随后,郑华就像是一副见鬼的样子,差异的回头看着王学谦,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突然郑华指着王学谦问道:“这是一块尼姑庵的兴建碑文?”
“多稀罕啊!你不都看到了吗?”王学谦脸不红心不跳道。
“你就这么糊弄外国友人?”
“刚才也不知道谁说亨利可能是洋骗子的。”王学谦反驳道。
“一码是一码。可你这样做,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郑华紧张问。
王学谦摊开手双手道:“也不知道亨利?亨廷顿抽什么风,非要搞一个奠基仪式,没有就不签字。可只有一天时间,我哪里去给他套换取,正好东城的尼姑庵废弃了,有一块差不多的,将就着先顶一顶,让他签完了合作文件,再说。”
听完,王学谦的话,郑华顿时决定,将来要多长一个心眼。
第742章 【东线大胜】
正当徐树铮百口莫辩的时候,愣在姐妹两人面前的时候,解救他并不是他的机智,也不是对方姐妹的宽容,反而是一艘英国军舰。
随着越来越靠近香港,海面上遇到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尤其是轮船,百分之百都能肯定,是从香港出发,要么北上去上海,要么是天津,或者是去东京。当然,这对在海上漂了好几天的旅客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任何人,都不会喜欢船上狭窄的过道,简陋的房间。甚至无法习惯,船上的热水只能用来洗脸的苛刻要求。都想着能够在踏上陆地的时候,好好放松一下。
而且,海面上孤零零的感觉,也会随着越来越繁忙的航道,而消散。
可是如果一艘不同的再也不能普通的载客轮船,慢吞吞的,宛如一个老妇人一样,朝着香港而去的时候,一声嘹亮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也不知道甲板上有谁说了一句:“是军舰!”
在香港,看到英国人的军舰,在平常不过。
其实香港在英国霸占之初,作用就是停泊英国军舰。完全没有后世贸易港口的繁华。繁荣程度,宛如广州郊区。最常见的,也就是军舰进出港口的画面。
随着远洋贸易的不断增加,香港的作用才被凸显了出来。作为停泊和舰船加水,加煤的补给港,香港也多少有了一些繁荣的迹象。但是在街面上,还是能够看到,水手和水兵。可见,香港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也只是一个停泊的短暂小站。
所以,在海上遇到从香港出来的军舰,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可是让所有人吃惊的是,军舰竟然横冲直撞的向着轮船冲了过来,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愿。
而在轮船的驾驶室内。美国船长愤恨的盯着军舰,转舵避让出主航道。其实距离还很远,但是出于谨慎,船长还是选择最稳妥的办法。可是等到两船接近的时候。船上的人惊叫起来。似乎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降临,让人猝不及防。
两船相错的那一刻,船上的旅客能够真真切切的看到,军舰上英国水兵嬉笑不已的样子。而且,两艘船的距离,不超过50米。军舰破浪之后,海水在其尾部荡开阵阵波浪。
如果同样是大吨位的军舰,当然不受影响。但是客轮吃水浅,重心开始不稳起来。随后,在甲板上的游客的身体。还是摇摆起来……
军舰已经远去,但是摇摆的船上,还是让人心悸不已。
宋家的姐妹俩也是脸色惨白,仿佛庆幸劫后余生的大难不死,不过宋家大小姐的目光。定格在了小妹的腰上,显然一只不合时宜的手,正扶着小妹的细腰,不让其跌倒。
但是在宋家大小姐的意思中,显然是还未婚嫁的小妹,正在被人吃豆腐。
“放开你的咸猪手!”
一开始,徐树铮的心中也非常诧异。宋家大姐的泼辣性格,不过响起他正好扶着一个女人,还可能是没有嫁人的一个女人,他顿时在心头暗叫,不好。
宋家的三小姐显然也觉察到了她的姿势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两人闪电般的分开之后。宋家三小姐撒娇的拉着自家大姐的手。声音甜美中带着温婉:“大姐,刚才多亏了这位先生。”
“你呀,总是这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
“其实刚才……”
“男人的脑袋里都是龌龊的想法。尤其是那些装作憨厚,长相老实的,更是要提防。”
……
徐树铮哪里收过这样的气啊!不同于宋家的基督家庭,信奉的是一夫一妻的教义。就连宋家大小姐孔家,也是信奉天主的教徒,总是认为,对那些传统的父系社会的习惯非常不满。
当然,徐树铮也不是受了无妄之灾,因为宋家大小姐虽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是总觉得这是一个对小妹有吸引力的男人。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是有家室的男人。一旦性格叛逆的小妹陷入其中,最后受伤的肯定是女人。
这话倒是没说错,徐树铮虽然离开了陆军副总长的职务,也不再是指挥十几万军队的大将军,但是长期在政府高位上,修炼成气度,阅历,更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无法比拟的。
尤其是,妹妹已经二十出头,还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对于像是徐树铮这样的男人是毫无抵抗能力的。
但是更加功利的宋家大小姐看出来徐树铮显然已经过气了,因为任何一个强势人物,是绝对不会和唐绍仪混在一起的。
一路上,对宋家的两位小姐极其照顾的唐绍仪要是知道,他在宋家大小姐的眼中,不过是一个过气政客的影响,还不会不摆出一个长者的风范?
一个过气政客?
最多是在宋家大小姐的眼中,值得做出的表情,也不过是冷哼一声。
如果换成是王学谦?
那么就两样了,随着王学谦在江浙,上海越来越活跃,尤其是王学谦背后隐藏的实力,更是让这位宋家大小姐满意。加上两家人也不算是陌生,这样的结合,才是最理想的结合。
所以,像是护小鸡一样,对妹妹身边的男人设置障碍的宋家大小姐,在看到她百般阻挠的人,出现在了妹妹的身边,顿时爆发了。
徐树铮也愣住了,打从出生起,他就是众人瞩目的天才,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奚落和呵斥。尤其是这些年,他在燕京政府,手握兵权,是燕京第一流的实权派。连段祺瑞和他说话,都是和风细雨的,哪里想到,比一个女人骂?还被当成了龌龊的老不正经,徐树铮顿时脸色涨的通红,嘴唇唏嘘的发抖。
“什么?不说话了,就你这样的落魄户,说你几句就受不了了?还是一个男人吗?”
徐树铮终于是忍无可忍,开口道:“我是不是男人,不用你来评论。但是你长着一张男人脸,混迹在女人中间,难道就没有压力吗?”
“噗嗤……”
吵架,可不是街头妇女的专利。实际上,在北洋政府中,吵架是常有的事。徐树铮深谙其中三昧,也知道见好就收,不给对方留下口实的机会。
说完,就给了宋家大小姐一个后脑勺,大步流星的走了。
看着徐树铮趾高气扬的背后,宋三小姐,不用看从手上传来的震动就能感知到,大姐被一个男人气的发抖了。
等到宋大小姐先要找徐树铮麻烦的时候,这家伙就躲在船舱里,愣是没有出来过。直到轮船进港,他才和唐绍仪有说有笑的离开船舱。
“铁珊,怎么我看她……”
“少川公,您老相好如何尽快去广州吗?”
唐绍仪被转移了注意力,皱起眉头,心中也是颇为担忧。船刚刚进入维多利亚湾,就被告知。香港已经开始戒严,和广州之间的客轮已经停止了。
如果无法尽快赶到广州,那么对于徐树铮也好,唐绍仪也罢,和在上海都是没有两样的。
如果没办法接触到孙逸仙,甚至让他改变短期内的决策,那么唐绍仪在广州还是一个边缘人物。而徐树铮的出现也解决不了多少问题。因为,连他都无法肯定,孙逸仙是否能够放下‘皖系’当初镇压‘国党’的仇恨,和已经下台,躲在天津租界里的段祺瑞联合,对付‘直系’曹锟。
不过,事实上,他们下船后抵达香港的第一天,已经把去广州的目的给忘记了。
因为香港的戒严,让唐绍仪、徐树铮一行人,被困在了香港。
无奈之下,唐绍仪甚至打起了渔船的决定,想要弄一艘渔船去广州。斡旋在广东政府中,越走越远的两个阵营。但是让唐绍仪他们不知道的是,广东政府内部的分裂,被一件大事给压了下来。
李烈钧打下了桂林。
桂系主将沈鸿英退守柳州,开始寻找出路。这场胜利,彻底巩固了广东的政权。当然,如果陈炯明听话的话,就更加好了。迫切需要一场军事胜利,来宣扬非常大总统府的正确领导的孙逸仙,在听到消息之后,就立刻下令,安排去桂林的行程。
而孙逸仙离开了广东之后,陈炯明就是再看不惯孙逸仙的政治主张,也是眼不见心不烦。反而放下了他和孙逸仙之间的矛盾,广东再次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当然,作为一个国人和地方政权的首脑,陈炯明也知道,继续碰关税,会给广东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他可不想只有广州这个最大通商口岸的广东,彻底被英国人封锁。那么最后倒霉的只有是整个广东。但是出于民意,陈炯明也不能出面镇压反英群众。所以,整个‘国党’和陈炯明两人的矛盾,也被搁置起来。双方开始了一段相安无事,互不干涉的局面。
而与此同时,在上海,里丁伯爵乘坐的军舰,进入黄浦江。
在下船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英国驻沪总领事馆去休息,反而乘着汽车,在上海的街头查看了一番。
而街面上的情况,却让他非常担忧……
第743章 【两难】
作为一个优秀的外交家,被寄予厚望的全权代表,里丁伯爵当然不会相信那些送到他办公桌上的文件。
不论其真假,但就使用价值来说,并不符合里丁伯爵的心意。
仅凭这一点,英国远东情报局花费了大量人力和精力,才获得的情报,变成了一堆废纸。汽车还继续在上海的马路上行驶,因为领事馆的建议,在汽车的车头,并没有悬挂英国的国旗,毕竟在领事馆之外,谁也说不好会不会发生一点意外。
里丁伯爵在下船之初,还以为面临的将是一个愤怒的城市。
一个风暴的中心。
但实际上,当他乘坐的汽车在公共租界内行驶了才不过几分钟,他就否定了他的这个想法。因为眼前见到的景象,完全有理由让他坚信,危机的来源,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个阴谋。更确切说,是一种被高压之后的彻底反抗。
陪同的杰弥逊总领事,小心翼翼的用余光观察着里丁伯爵的面部表情,但是让他失望的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个老道的外交家,善于将任何一点心里波动,就隐藏在面部表情之下,这一点,显然不是杰弥逊总领事能够洞悉的。不过,等到汽车快从公用租界和法租界交界的爱多亚路开过的那一刻,里丁伯爵突然好奇的看着爱多亚路南侧,在法租界的区域内,几个工地里热火朝天的景象。
“法租界没有被罢工所波及?”
“是的,伯爵阁下,其实在罢工刚开始的时候,情报部门认定法租界也会发动罢工。但最后,让人奇怪的是,法租界的总探长黄金荣将罢工的危机平息了。”
“黄金荣?”
“是一个帮派的领袖,担任法租界华人总巡捕差不多有十几年了,非常受到法国人的信任。” 杰弥逊总领事并不像夸奖一个民国人,还是一个名声不太好的民国人。但是他却内心非常矛盾的想要拥有这么一个有能力的民国人。
好吧,要是能够让罢工和罢市平息下去,杰弥逊总领事就是任命一个华人成为公共租界的总巡捕,也会答应下来。
可惜。他没有这样的魅力,同时在上海滩,也没有那个帮派成员能够有这么大的威信。
“让汽车靠边停车,我们下去看看!”
“阁下,这太危险了。”
杰弥逊总领事第一个想到是,他已经在上海滩最受敌视的英国人了。当然除了那个给帝国抹黑的贪污犯,还有那个给帝国惹事的总巡捕。
里丁伯爵只是好奇,法租界非但没有收到罢工和罢市的影响,反而在租界内大兴土木,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这显然不符合他在抵达上海时。对上海乱局的印象。
杰弥逊总领事见里丁伯爵坚持,无奈之下,只好拉住了里丁伯爵,硬着头皮道:“伯爵阁下,如果您想要了解法租界的情况。我们可以派一个人去问一下。这样您的安全也会获得最大的保证。”
里丁伯爵一开始也不过是临时起意,这会儿想起来,也觉得杰弥逊总领事说的非常有道理,就点头答应了。
“我想知道,那两栋在建的大楼,是做什么用的?是否是公共租界内的洋行或者银行的新大楼。租界是否已经失去了吸引力,资产开始外流?”
里丁伯爵的话。让杰弥逊总领事的心头一紧,他最怕发生的事情,就是租界的资本开始外流。
在上海,英国人在黄埔上上的港口是最长的。
但是如果银行都搬到了法租界,那么最后公共租界的地位将受到最大程度的影响,如果法租界内占据上海资本的一半以上。那么整个上海滩,法国人将成为霸主。
这不仅是在民国的英国公使无法接受的,甚至连帝国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反倒是坐在汽车前座的秘书开口道:“伯爵阁下,我知道这两栋大楼的来历。”
“哦,您知道?”连杰弥逊总领事都有些诧异。他的这个秘书,在领事馆内不过是打杂的角色。难不成还会关心法租界内发生的事?
“是这样的阁下,在公用租界内,因为‘内四条’的颁布,很多华人的交易所将蒙受巨大的损失……”
一说到‘内四条’,杰弥逊总领事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在租界管理会议上,杰弥逊总领事也是替帝国考虑,压制民国国内的资本,才想出来的一个办法。因为华人证券交易所的红火,让他看出了华商在资本融资上巨大潜力。如果放任下去,华商的壮大,必然会影响到英国工业品在民国的倾销。
所以,增加华商交易所的税率,上不封顶,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也是最符合帝国在华利益的措施。
不过,现在……恐怕杰弥逊总领事不这么想了。
秘书也被杰弥逊总领事没来由的怒气吓了一条,干净直入主题道:“这两栋大楼是华商证券交易所和物品交易所的交易大楼,另外还有两家投资银行。”
“什么?他们准备搬去法租界了?”
这下连杰弥逊总领事都紧张起来,说起来,爱多亚路作为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界路,从马路这边,搬到马路对面,对于交易所来说几乎就是没有变换交易场所的经营场地。
但结果对公共租界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是一种决不妥协的对抗。
“这帮该死的民国商人,贪得无厌的吸血鬼!”
也难怪杰弥逊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因为对于公共租界来说,一旦租界内的金融机构大量的搬迁之后,资本将进一步流失,吸引力下降,最后造成税收降低,经济萎缩。
不过,里丁伯爵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杰弥逊总领事糟糕的心情,再说,他也不用看杰弥逊的脸色行事。
在上海。甚至远东,里丁伯爵才是帝国最高的决策者。
用民国人的话来说,里丁伯爵是钦差大臣,见官大一级。再说了。他的实际职务,也要比杰弥逊总领事显赫的多的多。
就见他抬手打断了杰弥逊总领事如同怨妇般的咒骂,询问道:“我很想知道‘内四条’的内容。另外,我抵达上海的消息,请不要对外发布。”
“可是阁下,您如果不出面的话,那么怎么能够平息租界内的内乱呢?” 杰弥逊总领事着急道。
“因为我发现,表面上的情况,并不如我们看到的那么乐观。”
“乐观!”
杰弥逊总领事已经没话可说了,公共租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但是在里丁伯爵的口中,竟然成了乐观?难不成,租界的困境是很好解决的吗?一时间,杰弥逊总领事感觉自己很蠢,似乎从刚一开始。他就认定错了目标。
他认为,罢工和罢市,只不过是那些民国的民族主义者,找了一个机会,对大英帝国的报复。甚至可能还有俄国的影子。
只要把那些民国的罢工组织者的头脑们,都抓起来,危机就能迎刃而解了。但是因为前期巡捕房实在太强势了。导致了流血事件的发生,这才让杰弥逊总领事的这个想法被搁置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里丁伯爵抵达上海之后,会支持他的这个想法。
而且,杰弥逊总领事也感觉到了,随着罢工时间的延长。工人们无法获得足够的生活来源,最后肯定会屈服。可是没想到的是,在里丁伯爵听完了他秘书将他一手泡制的‘租界税收四条增收方案’之后,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杰弥逊总领事甚至感觉,要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他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增加华商证券交易所的税收。
增加华人银行的贷款附加税。
增加在租界内华人工厂的原料税。
……
如果杰弥逊不是蠢货,里丁伯爵甚至想象不出,还有那个混蛋值得蠢货这样的至高荣誉?
明摆着,别说这些公共租界内部突发奇想,脑袋一热冒出来的想法,等于是把英国人和整个华人商界都摆在了对立面。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为了利益,不死不休的战争。
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印度,因为英国是宗主国,印度是殖民地,这样的结果构不成哪怕一丁点的威胁。事实上,印度的极端主义者,并不消停。可即便印度极端主义者不消停,执政者手中有军队,监狱,完全能够用高压手段,将反抗压下来。但是这种在印度适用的手段,在民国就不再有用。
首先,公共租界出台的新税收规定,针对的是整个民国的商人。
掌握了九成以上贸易分销的商团和商会,将受到这条政策的影响,损失惨重。
而两外盐税稽查所的丑闻,可能不过是一个意外。或者说,反而成了一个容易解决的小麻烦。
更大的危机,出现在了代表英国直接利益的租界当局和民国最庞大的江浙商团之间的博弈。而不要忘记了,更廉价,且好用的美国货,已经登录了民国的市场。
要想英国工业品在民国的倾销市场不被挤垮的话,只能尽快解决和民国商会之间的矛盾。要是真的英国工业品的市场在江浙消失殆尽的话,英国在民国的利益联盟将会彻底的被击垮。总不能因为美国人加入,英国政府和美国开战吧?
放下手头的文件,里丁伯爵走到了窗台前,看着笼罩在红色灯光中的租界,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和压抑。
两难。
他原本认为不过是解决一个问题的谈判,变成了两个,而且都是要命的问题。
该从哪个问题切入谈判,这是里丁伯爵难以决断的困惑。
(月底了,手里有月票的朋友,恳请把票留给水鬼,万分感谢!)
第744章 【蹊跷】
“英国的谈判代表已经到上海了?”
顾维钧看着风尘仆仆的王学谦,他忽然间有种感觉,仿佛王学谦根本就不是一个银行家,也不是一个政客,反而是一个街面上的包打听。
只要他想打听的消息,仿佛根本就瞒不住他的似的。
就这份本事,足以让顾维钧吃惊不已,更何况,他知道王学谦是刚刚从火车站下来,回到上海还不足三个小时。
他哪里来的消息?
成了顾维钧眼下最为感兴趣的念头。只不过,他也明白这些消息的来源肯定不太容易,就是王学谦身边的亲信,也不见得知道,凭什么会告诉他?
“消息可靠吗?
心中纠结了一会儿,顾维钧还是问了一个最稳妥,但不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因为这个答案,在出口之前,他就知道了。果然,王学谦拿出了最有力的证据,英国驻沪总领事馆接待了一个神秘人物,总领事杰弥逊爵士亲自陪同。
“千真万确。只不过现在还无法知道,英国人为什么要封锁消息?”王学谦也有些不解,因为从明面上看,民国的政府不合作的态度,是非常明显的。要说目的,英国人只要不太傻的话,就应该知道,问题肯定是出在盐税上。
只要盐税的问题能够谈妥,反英的情绪,是很容易被压下来的。
至于,未来公共租界在内部税收征收,或者说英国商品的代销上存在的问题,这是商会的要求。不应该在谈判中体现。
当然,真要说的话,也容易。英国人退一步,恢复到原来的税收水平,商会只要拿到了属于他们的利益,也不会将罢市继续下去了。因为,罢市的结果。虽然让英国人很难受。但同时,商会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损失。
弥补损失,是眼下商人最担心的问题。
所以,在王学谦看来。只要英国人让一步,放弃在租界内,针对华商的苛刻条件。就是他王某人的影响力再大,也不可能左右整个上海总商会的意志。将罢市继续下去。
其实,这已经是总商会和英国人之间的一场比拼耐力的较量,而不是不死不休的战争。王学谦知道,英国商品在民国市场还是有很大的销路的,想要彻底将英国人的商品赶出民国市场,也不太可能。
除非,他能够将关税拿到手中。
但是关税?
太难了。
“按理说。英国人很着急啊!如果有全权代表出现的话,那么按照英国人的习惯,应该在还没有抵达上海就宣布从出来。为什么要把消息压下来呢?”顾维钧也是不知英国人的想法。
不过,他在看到英国人可能派遣到上海的全权代表的名字的时候,他愣住了。
里丁伯爵?
见顾维钧拿着里丁伯爵的文件。其实很简短,这个人的出现,就像是横空出世一般,让人有些感慨。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能力是一方面,里丁伯爵身后的臂助才是关键。
要不然,凭借一个犹太人。在英国也并非出身贵族。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进入下议院,然后就成为贵族,最后是中等世袭贵族。
伯爵。
在贵族之中,也是一个分水岭。
因为男爵和子爵,只不过是低等贵族。但是伯爵就不一样了。这个身份已经跨入了上层。实际上,在介绍贵族的时候,男爵和子爵很少被提起,反而在称呼中用勋爵的比较多。但是伯爵,就不一样了。
在英国。平民成为贵族的机会很小。更不要说世袭贵族,还是伯爵了。
里丁伯爵的崛起,完全是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当然,在英国的真正上流社会之中,里丁伯爵的社交不会太广泛,至少英国的传统大贵族是对这样的暴发户不屑一顾的。虽说在英国上流社会不入流,但是在远东,里丁伯爵的身份就不是不一样的高贵了。
是英国在远东,殖民地中爵位最高的官员。
但是,这都不是让顾维钧发愣的原因之一,因为顾维钧认识这个里丁伯爵。甚至还挺熟悉的。
“少川兄,怎么了。难不成这个里丁伯爵很难对付?”
在王学谦喊了几句之后,顾维钧才惊醒过来。放下里丁伯爵的介绍文件,勉强笑了笑:“不是很难对付,是非常难对付?”
“你认识他?”王学谦从顾维钧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遇到对手一样的兴奋和凝重。
王学谦的问话,当然没有问题,因为在里丁伯爵担任英国驻美国大使的时候,顾维钧是民国驻美公使。他们之间有交集,也不会让人感觉奇怪。
但是顾维钧却摇了摇头道:“如果在宴会上,我和他最多不过是点头之交的交情。谈不上彼此多熟悉。只不过……”
顾维钧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王学谦的右手的食指上,一枚金色的戒指。
或许黄金的价值有限,但是戒指上的图案,却赋予了这枚戒指截然不同的权力。
王学谦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戒指,抬头看着顾维钧,怔怔道:“共济会?”
顾维钧缓慢的点点头,开始说:“我和里丁伯爵认识,应该是在英国下议院的一次外交聚会中。当时我担任民国驻英国公使,而他在宴会中非常孤僻。”
突然,顾维钧笑了起来:“或许你会奇怪,当时已经是英国大法官的里丁伯爵,还没有贵族头衔。但是仅凭借他在政府中的职务,也不会在宴会中被孤立。但实际上,他只有和少数几个人不苟言笑的交谈之后,整场宴会,都是一个人在角落中,很容易被忽视。”
不同的是,王学谦能偶想象到,顾维钧在宴会中如同众星捧月般,被人重视的样子。两人的待遇,截然不同。
虽然民国国力弱小,但如果不是在争夺利益的宴会上,民国的外交官是会被收到追捧的。因为列强都希望能够通过这些外交官,增加和民国政府之间的联系。
所以说,顾维钧身边的人,大部分都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而里丁伯爵的处境,似乎说明了另外一个可能。
王学谦谨慎道:“就因为这样,你去关注他?”
“当然不全是,这不过是一个很小的原因。当时我不过是对这个人好奇,之后才算是真正的关注。让我吃惊的是,他被英国上流社会排斥的主要原因,是他的出身。”顾维钧回忆着当初的点点滴滴,不过这些并不是美好的回忆。而是先是出于好奇,之后在美国,才是顾维钧真正全方位的关注起来里丁伯爵。
“犹太人,大法官,外交官,战争借款……”
处处都透着共济会的影子,但是王学谦看的更加多一些,不仅包括共济会,里丁伯爵的成功还可能与一个人有关,雅各布?希夫,以及他所控制的库恩-洛布投资银行。这家银行表面上看,名气甚至不如普通的商业银行来的响亮。但是在美国,乃至整个西半球,这家银行的实力,绝对属于最顶尖的私人银行,因为这家投资公司控制着花旗、太平洋铁路公司、富国银行等大量的产业,并自成体系,不受约束。
不过,王学谦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后台而担心,反而眼神中有了一些明悟。
这里是民国,可不是美国。
就是在美国,他的产业和库恩-洛布公司也毫无关联,对方就是想要干预,也毫无办法。再好说了,就算雅各布-希夫是花旗财团的成员之一,但是别忘了,花旗财团的主要成员,可不会听他一个人的,老约翰-洛克菲勒对花旗的影响力绝对比他要大的多。
“你似乎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危险?”
顾维钧看了一眼王学谦的表情,发现王学谦很少见的严肃起来,不过很快,这种难得的严肃在他脸上消失不见了。
王学谦莞尔一笑道:“这里是民国,可不是美国。”
“你不会是猜出了他的来历吧?”顾维钧不肯就此失去挖掘里丁伯爵后台的机会。
王学谦怔了怔,问:“你想知道什么?”
不过,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却将手上的戒指拿了下来。随手放在茶几上。顾维钧看到这一幕,瞳孔明显的收缩了一下,显然,他也在为王学谦的举动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学谦开口道:“吃不准,但是凭借我的感觉,这个人应该和共济会有联系,但不会太深。恐怕,他和另外一个组织或人关系更加密切一些。”
“谁?”
“库恩-洛布公司的所有人,雅各布?希夫。”
“是他?”
见顾维钧并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犹太人名字的样子,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让他有些印象的人。这让王学谦也颇为惊讶,没想到顾维钧的交际圈也够‘野’的。
“你认识?”
“说不上,见过几次。他是威尔逊竞选的最重要的支持者,是威尔逊时代白宫中的常客。”顾维钧解释道,他虽然拥有外交官的身份,可以和美国政府高官频繁接触。但是在美国的富豪界,他的还不足以能够加入这个圈子。
反倒是他对王学谦能够在第一时间就想起雅各布?希夫,顾维钧的心中已然是波涛汹涌。
正当两人商量应对英国的全权代表里丁伯爵的时候,朱子兴却心急火燎的找到了王学谦,一开口就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呼小叫道:“子高,出祸事了!”
第745章 【出招】
“打麻将,把房子输了?”王学谦惊问。
“我又不是盛恩颐,会这么败家吗?”朱子兴很不爽的回答。
“喜欢的交际花成了别人的女人?”
朱子兴摇头,眼神中突然多了一些雾气。
“不会是把待字闺中的富家小姐的肚子搞大了,然后对方不依不饶……”
“得得得,我在你眼中就这样的不堪?”
朱子兴不爽的打断王学谦的猜测,当然,站在朱子兴的立场,这些事虽然他都做过……但是站在王学谦的立场,说出这样的话,绝对是阶级立场摇摆的表现。是对一个人过去的年少无知的错误经历,好无休止的诋毁。
王学谦却一点也都不给面子的白了朱子兴一眼道:“上个月,你也是用这样的开场白,从我这里拿走了一张支票。”
朱子兴张着嘴,愣了一会儿,对于欠人钱财,这种在他记忆中不太重要的东西,他平时都是能忘就忘,绝对不会留下太深刻的记忆。
不过,好在时间也不算太久。他倒是能够想起来,但是想起来也没用,他当时确实从王学谦的手上拿走了一张泛美银行的本票,五万美元。别看朱子兴是朱葆三的爱子,可是让他一下子拿出五万美元,也是千难万难。
因为这笔钱他是准备在法租界置业,买下了一块地,准备造一座符合他身份的别墅。
虽然王学谦的话里话外都没有让朱子兴还钱的意思,但他还是清楚,别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
不然最后肯定他这个欠债的倒霉。
眼神飘忽的在王学谦的对面,找到了说辞,见顾维钧眼生的很,于是笑道:“这位兄弟眼生的很,第一次来上海么?”
从本质上来说,顾维钧才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而朱子兴祖籍宁波,显然是个外乡人,问出这样的话来,连王学谦这个听众都觉得好笑。虽然嘉定属于江苏省,但还是属于上海道,在民国三年,上海道改名沪海道,其实不过是换一种叫法而已。属地和原来一样,包括上海县和原来的松江府。
顾维钧的老家在嘉定,自然也算是上海人了。
顾维钧没有搭理朱子兴的意思。反而把目光盯住了王学谦。
“这位是朱家的三公子,朱子兴。”
“顾维钧,外交部次长。”
朱子兴这才吃惊的看着顾维钧,良久才想起来,他还是王学谦的助理,而王学谦也在外交部任职。原则上来说,顾维钧也同时是朱子兴的上司。
眼神中一下子多了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崇敬,不过就像是拜佛一样。
有些人虔诚,是因为想要洗刷身上的霉运;有些人拜佛。是因为命运多舛,无所依靠;而有些人拜佛,却是因为佛爷什么事都不敢,但是却全身裹着金粉。透着一种富贵气息。
其实官员也是如此,朱子兴看待顾维钧的眼神,是有巴结。但更多的是,想要通过这种巴结。获得一个让他觉得长面子的身份。比方说,当官,至少和王学谦平起平坐打官位。
当然。这在顾维钧这里是完全行不通的。
不过,朱子兴显然不死心,决心说几句巴结的话,来恭维一下顾维钧。他又不是政府官员,也是进步青年,竟然顾维钧的鼎鼎大名也是第一次听说。而且,他对顾维钧的敬仰,根本就不是从对方的民族气节,也不是卓越才能,仅仅是因为顾维钧的高官显赫的地位。
当然,朱子兴夸人,很少。
少到,他都很难记得起来,他这辈子是否夸过人。
坐在顾维钧的边上,眼神贼溜溜的看了一眼顾维钧,说:“顾次长,小弟有幸在您老的领导下,那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啊!而且,不满长官,在下是完全折服在您伟岸的仪表之下,一时间,惊为天人。就您的这长相,绝了……”
“……要是在舞场里,被那些舞女看到,甚至是出名的交际花,还不都得桃花泛滥不可……”
总之,话里话外,就为了说明一个意思,顾维钧长的俊俏。就和《西游记》的唐长老似的,各种各样,长相妖娆的母妖怪,就想要倒贴。
顾维钧一开始还能平心静气的听朱子兴的掰扯,可是听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当然,他也不知道朱子兴是无心得罪了他。其实在官场,靠着夫人路线成功的比比皆是,顾维钧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他却承受不住这样的风言风语,尤其是,他认为自己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并不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子。
“子高,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话间,顾维钧就站起来,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王学谦还有事和顾维钧商量,怎么可能让他离开。只能让朱子兴把来意说清楚之后,打发让他先离开。
“三哥,你刚才来的时候,说出祸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学谦岔开话题问。
朱子兴这才想起来,他来王学谦这里,可不是来卖弄口才的。其实他的口才也纯粹是用来得罪人的利器。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道:“我刚从总商会出来,来之前,英国人给总商会的主要成员都递送了一份邀请函,说什么参加公共租界新制度的制订。”
王学谦纳闷道:“我也是总商会成员,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的请柬在我这里呢?英国人根本就没有挨家挨户的送,反而直接送到了总商会。聂会长他们几个也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朱子兴说话的时候,一开始顾维钧还是表现出要走的架势,但是后来,他也被英国人的古怪行为吸引住了。
可以预见的是,英国人邀请在上海的商会成员,肯定和里丁伯爵的到来有关。
或者更直接的说。里丁伯爵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为什么在上海的‘反英’的情绪如此高涨,甚至连官场、商界、和普通民众都被调动起来了。
那么两个关键的阶层,就落入里丁伯爵特别注意的范畴。
官场和商界。
如果英国人真的是看准了想要先解决商界的问题,先简后难,而商会也不是上下一心。从这个方向找突破口,看来里丁伯爵这个人确实不简单。
“少川兄,你怎么看?”王学谦蹙眉心中暗道,这可是整个运动组织中的软肋。
顾维钧不太清楚上海总商会在这次‘反英运动’中所扮演的角色,但是凭借他的睿智不难看出,上海的商会肯定在其中扮演了不轻的角色。甚至可能起到主导作用。
如果商会是铁板一块的话。英国人就是用再多的计谋,也是毫无办法的。
但如果商会内部也是意见不一,难以实现高效的统一。只能在短期内,行程一种表面的妥协。一旦外部环境出现变化,内部不和谐的声音,就会站出来,形成内斗。
商人趋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顾维钧想了想,看向王学谦道:“商会内部能够有人压得住吗?”
王学谦摇了摇头。别说他了,现在是上海总商会会长的聂云台,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号召力。就是当初的朱葆三,在声望达到巅峰的时候。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而且上海总商会内部,帮派复杂。
实力最强大的当然是江浙财团,但是也有粤商、来自安徽的徽商等。
哪里有什么统一的意见,在面对共同的困局的时候。可能站到一起,可万一要是看到利益的召唤,互相拆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上一刻是朋友。下一刻就成敌人。
见王学谦竟然想都不想,就说出商会不可能一致行动,顾维钧的眼神中顿时失落了不少,似乎在说,一盘散沙。不过这种变化,也是一晃而过,顾维钧随即开口道:“既然商会不是铁板一块,也没有强有力的领袖人物,那么就需要猜测,英国人会拿出什么条件,让商会妥协了。”
“怎么可能,爷们都是站着撒尿的,给点好处就缩回去了,还是男人吗?”王学谦还没说话,反倒是朱子兴却嚷嚷了起来。
王学谦打断道:“三哥,你不清楚这里面的水。这次,你就不要搀和了。”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朱子兴不悦道。
王学谦无奈,对于像是朱子兴这样的富家子弟,面子显然要比好处重要的多。但是王学谦知道,在商会里,也就临时代表朱家的朱子兴会如此冲动,其他人……就难说了。
“你要是能够说出,英国人这次用的办法,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当真!”
朱子兴眼前一亮,丝毫不觉得这是他绝对办不到的事,反而认为他大放光芒的机会来了。
王学谦点头道:“当然,不仅如此。你要是能看出英国人的把戏猜,我毫无保留的支持你。”
顾维钧的眼神也清澈无比,显然他也看出了英国人的想法,提议道:“子高,我们也不防做一个小游戏,把各自看到的都写在纸上,然后一起拿出来看,如何?”
王学谦笑道:“难得少川兄有此雅兴,我自然要举双手赞成的。”
很快,三个人,都是一张纸,一支笔,靠着沙发边上的扶手,写起来。
等到王学谦和顾维钧都写好了,反倒是最先拿笔的朱子兴抓耳挠腮的,无法落笔。最后咬着牙,才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王学谦和顾维钧互相递过纸条,看后,却不约而同的笑起来。随后,两张大小相同,字迹截然不同的纸条摊开了,飘落在茶几上。
朱子兴纳闷的看着茶几上两张纸条,虽然字有优劣,但两张纸条上都是五个字。
‘二桃杀三士’。
虽然,作为不学无术的代表人物,朱子兴非常好奇,桃子怎么能杀人呢?
但是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要是他问出这么低级的问题,肯定会被王学谦和顾维钧耻笑。他虽然明白了自己这么赶,也不可能追上客厅里的两个故作神秘的家伙,但是也不想就此成为笑柄,放弃治疗。再说了,他也是当爹的人了,自己不要那个啥,至少给子女要留下一点吧?
想起自己写的纸条上也是五个字,但是结果好像差的有些遥远,朱子兴见左右没人注意,偷偷的将他写好的纸条,塞在了裤兜里。而他写的五个字确实和顾维钧、王学谦的判断,南辕北辙。字数一样,但是意思就截然不同了。‘和他们死磕’,这样的结果,才符合朱子兴的性格。但是连他都知道,要是将自己写的这么一张纸条放在台面上,自己肯定要丢脸了。心中不由暗道:“好险!”(未完待续。。)
第746章 【攻守同盟】
朱子兴很不习惯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让他难受的是,似乎周围的人都懂了,而只有他一个人在发愣。仿佛他的智商低人一等似的。
什么二桃杀三士?
跟着王学谦和顾维钧站起来,准备出门。朱子兴也准备回家去问问管事的账房先生,或者问一下上学的弟弟和妹妹。
想了想,后者还是算了,丢不起那个人。
“你们去总商会?”
“刚才和聂会长通过电话了,他还有宋会长在总商会等着我们。”
虽然王学谦话里话外都没有邀请朱子兴的意思,可架不住人的脸皮厚,什么也不在乎。说起来,他以前还是很机灵的,至少和盛恩颐等人相比,他还算拿得出手。
半个小时之后,上海总商会的楼前,一个年纪半百的老人,正焦急的等待着。
当他看到两辆汽车一前一后,进入总商会的大门之后,就立刻迎接上来了。
“几位先生,我家老爷在楼上等你们。”
说起来,上海总商会的大门,王学谦也是第一次进。感觉上,整栋大楼方方正正的,给人一种方正严明的感觉。走上楼梯,进入内部,倒是别有一番洞天。
磨石地面上,光滑如镜,加上镶嵌的繁琐黄铜纹饰,虽没有太多的雕饰,却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得到消息的二楼包间里,聂云台和边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前,正好碰到王学谦和顾维钧。
原本姓宋的中年人,是觉得聂云台有些兴师动众,不过是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看在父辈的面子上,照顾一二也就算了。要不是聂家的管事通知楼上的时间晚了一些。说不定聂云台还要下楼出门迎接。
这已经不是家族身份能够说明的情况的了。要不是相同地位的阶层,聂云台绝对不会如此重视。
另外,宋汉章也非常不解的是,聂云台故意留下了他。
在上海总商会中,其实还下属一些行业商会,比方说证券商会,银行商会,盐业商会,棉纺商会等等各行各业的商会。
但是要说实力最大的,也就是银行商会。
宋汉章是银行商会的会长。同时又是‘国行’的行长。而‘国行’和‘交通’两大银行,其实就是清朝时期的户部。当初,清末的时候,户部被中国银行取代,行使中央银行的职责。进入民国之后,各地兴办的铁路越来越多,加上清朝时期建设的铁路,已经新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团体,在北洋各个派系中。自成一系,称为——‘交通系’。而交通银行作为结算银行,也成为北洋政府中,最重要的两家结算银行之一。
作为中国银行的行长。宋汉章在银行界地位自然不容小觑。
不过,他的地位相比聂云台来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底蕴。
聂家,世代官宦。还有一个世人皆知的外公——曾国藩。加上早年聂云台的父亲担任上海道道台,在上海的势力根深蒂固,是宋汉章说什么也不敢得罪的。
平日里人到中年的总是摆出一副小老头的模样。可在见到王学谦的那一刻,聂云台竟然在第一时间,咧开嘴笑了起来。
“子高,你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都找你大半个月,就是拜对真神。”
“聂伯父,你这么说,可是棒杀小子了。给您介绍一下……”
王学谦开口准备介绍顾维钧,没想到聂云台一眼就认出来对方的身份和来历。摆摆手笑道:“上海的顾少川,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宋会长,你也在上海?”
“上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刚才我还在纳闷,是谁让聂老弟如此看重,原来是你们两位人中俊杰。不过我可是带着一箩筐的疑惑,等着你们给我们两个给我们解答啊!”
“原来都是老相识,我就不介绍了。”
“子高,请。”
“会长,请。”
“少川,听说英国人和美国人又要谈判,这次有没有希望从日本人哪里?”
“尽人事看天命。”
“但愿吧!”
……
朱子兴很像发表几句让人耳目一新的话,让人注意到自己,还站着一个大活人呢?
可事实上,在场的其他四个人,都没把他当回事。似乎姓宋的和姓顾的聊的挺多,毕竟他们在燕京也常见面。而聂云台更是聊起了美国的工业。自从投资纺织行业之后,聂云台越来越感觉到,国内的纺织厂在机器设备上受制于洋行。
这种困境要是不解决的话,未来国内的纺织行业是无法真正的崛起。
但是原本,聂云台手上的经营资金就很紧张,加上棉花的采购价越来越高。
造成成本直线上升,如果没有贷款,机器工厂就没办法开办。想来聂云台找宋汉章也多半是想要获得一笔贷款,来扩张他的机器工厂。只不过,看来宋汉章手中也挺困难的,他虽然是中国银行的总经理。可是北洋政府常年入不敷出,连维持就艰难,更不要说拿出一笔数额不小的贷款,给聂云台用了。
和大部分官僚子弟不同的是,聂云台年轻的时候,也在美国留学过。
不过出于不同的目的,他去美国留学,多半是为了拓宽眼界。所以,他自从经营企业之后,更注重技术上的革新。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困惑。
王学谦倒是没有说一定给聂云台贷款,只是委婉的介绍了投资银行的总经理卫挺生。听到这个消息,聂云台也是没底。但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其实,站在王学谦的立场,他是非常认同聂云台的主张。但是眼下不是商量贷款的事,而是有一项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们解决。很快,他的眼神放在了在房间里的桌子上,上面一摞一摞的都是烫金的请柬。不用猜,都知道这些请柬是派什么用的。
“聂会长,这些请柬……?”王学谦有明知故问的嫌疑。但是聂云台并不在意,反而摇了摇头道:“英国人给我出了一个难题,我是送也不好,不送也不好,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哦?”
宋汉章其实也是公共租界‘内四条’的受害者,或者说他是受害者领袖。毕竟英国人针对民国银行业的手段,众人皆知。他这个银行公会会长,就不能熟视无睹了,出于责任,他都要站出来表示立场。
而英国驻沪总领事馆的邀请。让他无法躲避,只能在上海总商会和聂云台两人琢磨,英国人的意图。
“子高,也是为这事而来吗?”宋汉章抬头道,虽然他和顾维钧看似聊的火热,其实他一直支着耳朵,在听王学谦和聂云台的聊天。
顾维钧笑道:“他可是拿到请柬了啊!”
“哦!”这下,朱子兴才被人注意到了,可是这样的结果。让给他提不起一点精神来。众星捧月,有些难办。但是也不能把自己贬低的太多成为一个送信的杂役吧?
朱子兴没趣的张开大嘴,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哈欠:“哎呀,都快九点半了。困死我了。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等到朱子兴兴致索然的打着哈欠,走出房间之后,聂云台这才对宋汉章点了点头。要是让他知道。原来这两人一直在防着自己的话,非气的‘掀桌子’不可,太不把少爷当人才了。
聂云台拱手对王学谦和顾维钧的方向。做了一个作揖的样子,显得颇为无奈道:“两位,聂某也是两难境地。这英国人突然如此兴师动众的宴请总商会这么多人参加宴会,可是来者不善啊!上海总商会虽然这次站在罢工和罢市一边,但是并不是铁板一块,万一英国人……”
“聂会长是担心英国人万一针对工人最多的纺织行业,提出优惠政策,这次罢工和罢市将不攻自破是吗?”王学谦颔首道。聂云台不仅是总商会的会长,还是纺织工会的领军人物,
可是纺织行业的企业家,在上海说得上名字的,少说也有几十家。他总不能替代所有人做主吧?
更何况,一旦纺织行业成为英国人的突破口,其他行业会怎么看待纺织行业。需要依赖大量贷款的纺织行业,将成为各个行业处之而后快的罪魁祸首,奸商典范。
加上交恶银行业,这种后果,对于聂云台来说,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见聂云台愁眉不展的苦笑,王学谦反问道:“那么聂会长是准备不赴宴?”
“难办啊!”聂云台长叹一口气道:“英国人表面上是和谈。可实际上,这是把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啊!聂某人在商会会长的位置上,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可是不去?又怕英国人别出新招啊!”
王学谦和顾维钧相视一笑,之后开口道:“英国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内四条’针对华商的做法是不稳妥的,是造成眼下局面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我和少川分析,这次英国人谈判的底线应该是放弃在公共租界实行‘内四条’。”
王学谦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看到聂云台听到,英国人可能放弃‘内四条’的时候,眼眸之中的喜悦之色,难以掩盖。顿时有些失望,聂云台很快也觉察到了王学谦的变化。脸上也有些发烧。心想,后悔自己怎么在一个后辈面前,失了沉稳。
“少川兄,还是你来说吧!”
王学谦顿时失去了和聂云台继续谈论下去的兴趣,反而胸口有些烦闷不已。
如果上海总商会的会长,都是如此浅薄的人,只看眼前的利益,那么整个商会,还有什么凝聚力可言。
商人看重利益,但是如果商团和商会也没有目光长远之人,怎么跟英国人继续斗下去。如果无法斗下去,怎么可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和话语权?将来,商会还不是成为英国人随手可以处置的肥羊?
成为公共租界内,纳税最多,却最没有地位的一群人?
顾维钧的耐心要比王学谦要好的多,毕竟,他在欧洲和美国的时候。整天和人周旋,要是没有了耐心,怎么为民国谋求外交利益?
“两位,这次的罢工和罢市,闹得很大。已经让英国上层都有危机感,或许你们不知道,来上海代表英国政府谈判的全权代表是英国政坛的实权派人物。不久之后,这个人应该会出任印度总督的里丁伯爵。”
“伯爵?世袭伯爵?”
“没错。”
宋汉章对欧洲的贵族不太了解,但是聂云台还是有些印象的。如果说英国政府派来的人是世袭伯爵,那么按照英国的法律。这个人应该是上议院的成员。掌握英国重要决策的大人物,如果出任印度总督的话,就更不得了了。
因为印度总督,掌管的可不仅仅是印度。而是英国在整个南亚和东亚的利益。
这样一个大人物抵达上海,可见英国政府对亚洲的局势有多么担心。
聂云台可不是商人世家出来的行商,他可是政治之家的弟子。肯定明白,谈判规格越高,自己这边的要价就应该水涨船高,不然肯定是亏了。踌躇的低下头。聂云台也在为自己的短视而懊悔,真要是这次自己去谈判,还不亏到姥姥家了?事实上,要想缓和公共租界内部英国执政者和华商之间的矛盾。单方面废除‘内四条’就可以了。根本就不用劳师动众的派遣如此重量级的人物来远东,进行危机公关。
最多,让在燕京的英国驻华公使跑一趟上海,也差不多了。
但是这仅仅是表面上的罢工和罢市的爆发点和导火索。根本原因不会这么简答。要不然,香港、广州、甚至新加坡也不会被煽动着罢工和罢市。
但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变得坚定了许多:“只要里丁伯爵的情况属实。那么我们的要求确实低了一些。这样,聂某人凭着在上海还有一些人脉,就是拼着将这些人脉都耗尽,疯狂一把。子高,少川,这次谈判就要辛苦二位了。不过,你们总该给我透个底。按照什么标准谈?”
顾维钧这下可不好说话了,因为他知道,王学谦的身上牵扯的势力比他知道的更多。
这个谈判的条件,王学谦不吐口,谁也不敢托大。
“子高,你来说吧!”
“好,我先说一下英国人可能在谈判中的底线,这也是我和少川印证之后,得出的结果。”王学谦知道,制定他谈判条件,这是他绝对不能松口的,毕竟上海的事,有太多的眼睛都盯着。
“首先,英国驻沪总领事制定的‘内四条’废除,这根本就没有难度,因为如果这几条在租界实行的话,华商就根本无法安心,罢工和罢市就不会结束。所以,废除‘内四条’英国人比我们更加急。”
“有道理。”宋汉章点头道,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很好理解。
王学谦继续说:“其次就是英国人应该会给总商会几个名额,加入工部局。我担心英国人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会给我们的谈判增加不少麻烦。”
聂云台眼神一冷,叹气道:“真要是这样,就要抢破头了。”
“租界其实和西方的城市在组成上,缺少了市议会,而工部局是一个缩小的市议会。现在华人工部局董事名额是五人,增加到七人的话,在工部局中还不到半数的票数。等于决定权还在英国人的手中,根本无法参与决策。只不过是一份英国人给予的荣誉,在租界内有一些特权。往常,总领事馆,工部局会联合指名华商董事,可万一让商会自己推选呢?”
“这不会吧?”聂云台吃惊道。
宋汉章一开始还有些怀疑王学谦的能力,这时候在吃惊之余,也是对王学谦另眼相看,毕竟是喝过洋墨水的。对于英国人的权谋,可谓了如指掌。
本来准备置身事外的宋汉章也加入了谈话中:“如此一来,商会内部,肯定会为了这两个毫无用处的名额,斗的死去活来。分裂到不至于,但是眼下共同进退的局面肯定会难以为继。”
“宋会长说的没错。介于这样的担心,我建议,商会不出面参加英国人的宴请。派出代表,直接和英国人谈判。打英国人一个措手不及。”王学谦建议道。
“另外,我们还不能忘记,英国掌管的盐税稽查所的问题也很大。这段时间,应该重新让报纸上多报道。而我们的谈判底线,就是让英国人将盐税交还给国人,另外在租界征税上,放弃一部分的利益。”
“放弃租界征税权?英国人可不会同意。但是盐税的问题,或许有转机。”宋汉章沉着道:“不过,英国人处于自身的目的,不大可能交给民国政府。”
“那么就用别的办法代替,比方说银行担保结算,证券交易所售卖盐税债券印花,盐商分布供销渠道。如果英国人明知不可为,应该会答应下来。”王学谦终于说出来自己这次来意中最重要的一个信息。
宋汉章腾的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银行担保和结算,和盐税债券印花,这个条件英国人要是答应的话,未来的民国银行业将步入一个高速发展的时期。就看哪几家银行能够赶上趟了。朗声道:“上海资本最集中的银行业,证券业,和盐业都被一网打尽。”
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宋汉章也是老脸一红,不声不响的坐下来,这个提议,肯定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聂兄!”宋汉章刚坐下,就殷切的看向了聂云台。
聂云台愕然道:“宋会长也动心了。”
“聂老弟说笑了。好吧,我把话放在这里,就是拼着中国银行的总经理不干,我也给你批50万贷款。只求聂老弟全力支持子高和少川的大动作。”宋汉章说的也太过头了,他堂堂的中国银行总经理,等于是清朝时期的户部尚书,还能被50万的一笔贷款,给革职查办吗?
但是站在宋汉章的立场上,只要拿到盐税的结算权,即便是一部分,中国银行也将获得千万级别的结算资金。这笔钱可不是存款,是可以在银行中用一段时间的,而且细水长流,要不了几年,中国银行的资本就可以和外资银行一较高下,他能不动心吗?
聂云台谨慎的笑了笑:“是无息贷款?”
宋汉章苦笑道:“你可真会伸手。”
王学谦见总商会的两个大佬都动心了,笑道:“如果宋会长到时候赖账,远东银行给聂会长这笔无息贷款。”
“哈哈,我差点忘记了,还有你这个金主在。”聂云台心情大好,一来可以为国办事,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机会难得。二来,他的企业能够得到一笔50万的无息贷款,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他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