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借尸还魂
空不二微微笑:“很有意思的想法。”
周秀从桌上捡起一根长香,用打火机点燃,亲手插在香炉里,然后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对着黄九婴的尸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周施主,你不必如此。”空不二道。
周秀站起来,看着黄九婴的尸体,眼里是一种从没有过的神采:“小师父,你不懂。”
说完话,她转身朝楼梯走过来。我吓得赶紧站起,准备随时跑路。周秀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侧脸问:“小师父,我哥是不是要找人来解剖黄前辈的遗体。”
“是的。”空不二说。
周秀喃喃道:“不知道面具下的黄九婴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相信他是个很帅很有魅力的男人。”
“无非皮囊空相。”空不二说。
周秀笑笑,来到楼梯口,我赶紧藏在走廊的拐角,看着女人一步一步上来。大晚上的,周秀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衣,这女人本来就漂亮,身材还正点,穿着睡衣玲珑有致,看着她走远的背景,我有些看呆了。
周秀说自己能听到干尸的话,我还是存疑的,说得再天花乱坠,干尸还是干尸,怎么可能有思维呢,还能向外传达信息?真是可笑。不说别的,它的大脑靠什么供氧?大脑都不运作了,还有个屁的思维。
今晚周秀和空不二的对话,我怎么琢磨怎么觉得怪异,里面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法医验尸报告传到了,老安检查是死于心脏病,准确点说心肌梗死。病症一目了然,可死的太突然,一切似乎都印证了冥冥中的预言。
经过一晚上休息,周维民醒了酒,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黄九婴的尸体敬香。然后他打电话给高人,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让那个人尽快过来。
我和鸟爷还有尤素,现在吃住行都在这片山区里,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倒是轻松,项链找回来,吐血症也让老安治好了,现在唯一愁的事就是尤素和鸟爷的身体。
他们现在症状越来越厉害,尤素身体素质差一些,表现很明显,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说话没几句额头都是冷汗,脸色煞白。
如果再治不好身上的病,他们两个真的会面临残酷的死亡。
在焦急中等了三天,第四天头上,真的来了一位高人。这是个游方道士,穿着道袍,扎着发髻,看不出多大年纪,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满脸皱纹,精神状态却很好。
一看到这道士,周维民赶紧请进来,忙前忙后,好茶好水的上。
道士摆手:“老周,客气就别来了,我先看看前辈的尸体。”
周维民把他请到客厅,我们在后面跟着,到了香案前,道士背手而立,盯着黄九婴的尸体。我们站在旁边,谁也不敢吭声,气氛有些压抑,不知这老伙计在看什么。
道士侧过耳朵,又似乎在听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他和周秀一样,都能听到干尸的声音?
道士听了一会儿,忽然转过头,看向我们三个。
这道士打一进来,眼皮子都没抬,对我们视而不见。此时此刻,居然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
周维民赶紧问他:“老鲍,有什么问题吗?”
道士走到我们面前,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微微笑:“有意思,一个有鬼气,两个有尸气。”
我们三个互相看看,都面露惊骇。我马上明白道士的话,我身上附着黑钟馗,而鸟爷和尤素确实中了尸毒。鸟爷赶紧抱拳:“高人啊,你想办法救救我们。”
道士心不在焉地说:“随缘。”他又看向空不二,空不二垂眉低眼,并不和他对视。道士走到他面前,问:“小和尚,你师父怎么称呼?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空不二赶紧答:“上海普陀寺智源长老。”
道士“哦”了一声:“我行游数年,寺庙道观去过不少,普陀也是经常和他们那些僧人喝茶辩经,可从来没听说过法号智源的,想必是隐居的高僧大德,下次路过普陀,希望有缘相见。”
空不二垂头不说话。
周维民深深看了空不二一眼,岔开话题:“老鲍,你是游方高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求到你的头上。这次把你请来,确实是一件大事。”
道士老鲍看着黄九婴说:“这人我知道,是明朝人,道号潜虚子,为南宗传人。现在南宗势微,几无传承,可见世道无常。”
“南宗到底是什么来历?”周维民问。
老鲍说:“道家南北二宗最开始是从古老的丹道分流出来的,根据丹术修炼方法有清净孤修和阴阳双修的区分。清修的叫清静派也叫北派,阴阳双修的叫阴阳派也叫南宗,这就是南宗北派的来历。”
“那你是什么派?”周维民问。
老鲍呵呵笑:“我不练丹术,不修长生,更无视仙道,我什么派都不是。再说了,现在就算我想修也修不成,华夏历史诸位也都了解,经过那个特殊的时期,古籍焚烧,传承断裂,就算有传人也被迫侨居海外。我是一散修,没有任何相关资料,仅是窥得其中皮毛而已。”
他看向黄九婴:“今天这个事吧,即使你不求我,我也得来。前辈修仙,这也是我们难得的机缘。老周,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想从这具尸体身上发掘点什么。”
周维民哈哈大笑:“老鲍,我的心思早多少年你就知道了,我有的是钱,权呢也有一些,这些东西多来多去也没意思,我现在就一门心思修行,也想修个长生道出来。”
“长生,长生…;…;”老鲍冷笑:“人人都念长生,又有几个人能够活过百数的。别说你,就连改变国运时局,掌握一国资源的帝王,你又看到谁长生了。”
“你就别给我泼冷水了,最起码我有问道之心,总比没有强吧。”周维民说。
“好一个问道之心,一心向善比问什么道都来的实在。”老鲍说。
周维民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老鲍也就没多说什么,他看着黄九婴:“我可以把这具尸体开衣,但话得说在前面。”原来他们道家,管解剖尸体叫开衣。
“说,说。”周维民道。
老鲍道:“南宗的阴阳双修,历来被道家正宗斥为左道。据古籍记载,他们为了修仙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以孩童为鼎器,造邪**管器,谬三关为玄要,食**为秘宝,伤天和违人伦。这位黄前辈是南宗高手,一等一的翘楚,一旦开衣,会引发什么难以预料的结果都不好说,先提前跟你们打好招呼。”
老鲍这番话说的字字确凿,我想起老安生前讲起黄九婴,曾经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这个黄九婴为了布置成仙的聚灵阵,偷周边地气,吸百姓的灵力,我们这片小区光是癌症就不知死了多少口子,全是拜黄九婴所赐。
现在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明镜,大家都明白这黄九婴邪门得厉害,实在称不上好人。
沉默片刻,周维民哈哈笑:“哪有那么邪乎,说到底也不过一具干尸,还能让它反了天?你们都是啥意见?”
我们能有什么意见。我看向尤素和鸟爷,一直沉默的鸟爷说道:“开衣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而不开衣我和尤素都得死。尤素,这种时刻假如你来选,你怎么选?”
尤素反看他:“你呢?”
鸟爷吸了口气,说道:“如果死一千个人能换来我的生命,那就让这一千个人去死吧。”
我和尤素吃惊地看着他,鸟爷笑笑:“现如今死到临头,咱们就别装了,我是有啥说啥,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说:“鸟爷,你也有修行邪门歪道的潜质。”
鸟爷看向黄九婴的尸体,居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我是没有机会生在古代,我要是生在明朝,有潜虚子这般机缘,我的成就绝对不在他之下!”
第四十七章 真仙的信徒
老糟头子手上的劲儿还真大,一巴掌打的我嘴角淌血。看着凶神恶煞的他,我笑了,没说话。
“你听见没有。”老安阴恻恻地说:“我问你答,答错了我就让你死。”
我一耸肩:“我这人吃软不吃硬,死吧,我早就想死了,活够了。”
“草。”老安骂:“你丫还挺硬。”
黑暗树林里,他对我拳打脚踢,我知道干不过他,这老头一身的能耐,索性抱着头蜷缩成一团。他越打我,我越抱定了求死之心。要说怕不怕死亡,说真的,我还真的不怕,当然也不至于自杀,但面对死亡我没有那么多的恐惧。
挨了一顿揍,我全身酸痛,翻身坐起来,老安掐着腰看我。
“我问你的,都是我该知道的。”老安说:“你用不着这么穷横。”
“那我也不想告诉你。”我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一动就浑身疼,我强咬着牙,蹒跚往回走。
老安从兜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我走了十来步,他说话了:“你自己是不怕死,但你的朋友呢?那两个人你也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我猛然回头:“你什么意思?”
老安吐着烟圈:“他们的命就掐在我手里,我让他们生则生,让他们死则死。”
“你不是说他们的性命和那个修仙人有关吗?”我瞪着眼问。
老安笑了:“真是死脑瓜,修仙人的秘密都装在我的脑子里,怎么救你的朋友,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
我停下不走了,转过身看他。月光清冷,我们两人隔着几米远对视。
老安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摁在树干上,转身就走:“来不来随你。”大步走远了。
我骂了一声,强忍疼痛跟在后面。
我们一前一后在林子里穿梭,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看方向应该是从小路绕到了后山。这里有一栋木屋,周围是松林,湿气比较大,木屋表面的木材看起来颜色很深,湿漉漉的,屋顶满是落叶,似乎要把房子压垮。
老安推开房门进去,里面黑森森的,我在外面看着,只有两盏微弱的红灯。
犹豫一下,我也跟了进去。太黑了,几乎目不视物,微弱的光亮下,勉强能看到一些摆设,这里充斥着各种烛台香炉佛像,靠着墙放着一台大神龛,几乎顶到天花板,上面放着很多东西。
最让我心惊的是,墙上似乎挂了个人。仔细看才隐约看出是一件衣服,全部展开,悬于半空,跟人一模一样。
我心惊肉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安摸黑坐在地上,用手指了指对面,示意我坐。
我弯着腰摸,地上有一蒲团,也坐了上去。既来之则安之吧,死都不惧,其他事也不在话下。
老安在黑暗中说:“要想救你的朋友,把你们关于这里的经历全部都说出来,事无巨细。”
我想了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这套嗑这些天我反复的讲,给许多人讲过,都快编成快板了。讲就讲,我就从用手机卫星地图开始讲起,用了很长时间。
因为讲过很多遍,我对于整个经历的细节取舍和起承转合都非常有经验,讲的也快,自认为很吸引人,讲完之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暗中的老安始终没有发声,如果不是我能勉强看到他,还以为他在黑暗中蒸发了。
我停下话头,嘴干舌燥,老安忽然问:“你的项链是哪来的?”
我愣了一下,说:“是我爸爸留给我的。”想起老爷子,我心头翻涌,嗓子眼一甜,不好,又要吐血。黑暗中,老安已经觉察不对,动若脱兔,也看不清他已来到我的身边,往我嘴里塞了个东西。
我来不及多想,喉咙一动,咽了下去,只觉得喉头火辣辣的,继而全身发热,吐血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这是什么?”我问。
老安道:“你偷窥我作法,我让你吐了好些日子的血,也算是惩罚了。这是祛除你体内生煞的草药,服了就没事了。”
“没有后遗症吧?”我胆战心惊地说。
老安没有答这话,而是问道:“你爸爸现在人呢?”
这个是我心底最深最深的伤,轻易不能讲,别人问起来我一概说他死了。今天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林间小屋里,我沉默良久,还是幽幽说道:“在我十几岁的时候,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天雨夜,他提着箱子出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到现在我再也没见到过他,没有他的任何音信。临行前,他把这串项链挂在我脖子上,说是保平安的。”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老安问。
“马国强。”我说。
老安喃喃念叨了几句,口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波澜,他叹口气:“你可知道这项链的项坠是什么东西?”
我抚摸着红色的项坠,说不知道。
老安说:“你戴的这是炼魂珠的一块碎片。这东西是从阴间流落出来的,丢失了几百年,此物大不祥,以后不要轻易示人。”
我听的目瞪口呆,嘴张老大,实在想不通项坠还有这般来历。
老安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就在几年前,有几颗炼魂珠重出阳间,引起了腥风血雨的一场争斗。唉,不提了。”他转换话题:“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了你们的行踪,你们在君天大厦楼顶窥视的时候,我就用望远镜看到过你们。”
我这才恍然,果然是他。
“那栋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追问。
老安说:“你看到的这片山脉里的种种布置,包括电塔,鬼殿,还有君天大厦,都是那位要修仙人自己布的局。这个人有着通天晓地之能,布置了聚灵大阵,所谓聚灵,聚的是老百姓的性命,正如周维民说的,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栋大楼里的种种玄机,其实现在说来,一点你就透。那里是聚灵阵的一部分,在顶楼绘制的图案都是这位修仙人自己画的,主题只有一个,成仙。讲述的都是成仙之道,种种美妙。”
我这才恍然,那栋楼里出现这么多自杀案,原来就因为它在聚灵阵中,死的人都是被吸了灵气。
我想起了那个写着“求死”的人,或许他就是得了某种关于修仙的感知,所以才如此顶礼膜拜。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吗?”我喃喃自问。
“呵呵。”老安阴阴的一笑:“何止仙人,满天神佛。”
“话说完了,”我道:“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老安喝住我:“你不想知道鬼殿和钟馗的秘密吗?”
我咽了下口水,说实话,我还是真好奇,可一想这里面不对劲啊。今晚感觉怎么这么怪呢,黑森森的房间里愈发阴冷,我干笑两声:“我还是回去吧。”
老安呵呵笑:“你爸爸把炼魂珠挂在你脖子上的那一刻起,你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他念道:“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哈哈,有意思。仙道之妙,果然我们俗人无法窥的一斑。”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的冷汗下来了,现在就想走。
老安道:“我已经灯尽油枯,只是守着对钟馗爷的一份承诺才熬到现在。那位修仙人重见天日时,便是我魂飞魄散日。我找你来,不是为了知道你们的经历,那对于我一文不值。我看中了你的人!我死后,你要继承我的香火,成为钟馗爷的乩身。”
听到最后一句话,我吓懵了,瘫在蒲团上。
死不怕,可如果当了这个鬼王的乩身,那可真是倒了霉了,恐怕成鬼都脱不了关系。生生死死逃不出去。
我干笑了两声:“这老头真会开玩笑,我困了,走了。”起身就跑。
刚到门口,不知何时老安已经站在那里,这老头真是形如鬼魅,黑暗中行踪出神入化。
我赶紧摆手:“大爷,我可不想当什么乩身,你放过我吧。”
老安道:“这是你的命运,我快死之时能遇到你,这就是机缘。当然,这乩身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我还想问问钟馗爷。”
他滴溜着我脖领子,拎到靠墙的那一面大神龛前,没看他点火,忽然之间,香案上幽幽燃起一团碧绿的火焰。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尊巨大的香炉,后面张贴着一幅画,正是钟馗驱鬼图。
第四十八章 密室中的秘密
我搔搔脖子后的包,愈发刺痒起来,挠了挠,还是不见好。自从被老安弄出这么个东西,一直没这么痒过,我也快忘了,没想到现在的反应会这么大。
我在庙里转了转,发现一个问题,有的地方走过去那个包就不痒了,而有的地方则痒得厉害。我心念一动,拿手电照亮,在庙里踅摸,一点点感受脖后的刺痒。找了半天,终于发现规律。
当我靠近那面画有蝙蝠的墙时,脖子后的瘙痒就开始加剧,甚至还隐隐作疼。如果我离开那里,越远反应就越小。
我招呼他俩过来,走到墙边,脖后的痒已经无法抑制,我勉强说道:“这面墙有问题。”
尤素听出我的声音不对,用手电晃着照我:“老马,你怎么了?”
这股痒越来越厉害,我用手挠着,可是无济于事,强忍着说:“有些事你们不知道,我能感知到这里面一些情况。”
尤素和鸟爷对视,鸟爷疑惑说:“到底咋了,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我们三人离开这面墙来到里面,我整理一下思路,把昨天晚上被老安带走,下阴见钟馗,在我脖子后封存神识的事讲了一遍。
鸟爷和尤素听得聚精会神,不时抽吸冷气。
鸟爷道:“这么说,如果老安挂了,你就是钟馗的乩身?”
我点点头,哭丧着脸:“应该是这样,而且还不是好钟馗,是黑钟馗。我在阴间见到他的那一次,就感觉这个钟馗散发着一股非常邪门强大的气场,像是自然界里的龙卷风,根本别想着对抗,不被吞噬刮成渣就不错了。”
鸟爷一拍手:“那你牛了,钟馗上身,你岂不是也有神力?能不能撒豆成兵,召唤亡魂,跟指环王似的。”
“屁吧。”我骂:“我理解吧,这个黑钟馗要修行要行走阴阳两间,他本来就在阴间,到阳间怎么办呢,必须找个媒介寻个皮囊,我就是这么个东西。他就算神通上我身,我估计也控制不了,身不由己干一些事。老安你们也看见了,他确实有本事,可到头来却混成这么个德性,苟延残喘,谁看了都想踹一脚。”
尤素摸着下巴看我,眼神里有些深意。
我被他看的不舒服,问怎么了。尤素说:“真要钟馗上你身也不错,我们可以趁机和他交流交流,了解阴间的信息,我对于那个世界挺感兴趣。”
鸟爷说:“我大概猜出来那天晚上往这个庙里扔个女人是什么意思了,黑钟馗是要吸收人身上的灵气,借以修炼。那个人就废了,变成白痴。”
“先别扯这些犊子,”我焦躁地说:“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阵眼的位置就在那面墙后面。”
我们再一次来到墙前。我强忍住脖后的瘙痒,伸出手抚摸这面画着蝙蝠的墙。
“我始终想不明白,”尤素道:“为什么钟馗的鬼殿里会画着蝙蝠?”
“或许,”鸟爷猜测:“钟馗和蝙蝠有什么渊源。”
“谁知道呢。”尤素疲倦地说:“中国这个神话体系,相当庞杂,而且现在正统的历史文化几近灭绝,断代得特别严重,烧的烧毁的毁,就那么几个做学问的老先生也死的死,打倒的打倒,咱们想研究都找不着门路,总不能去海外吧。这些渊源,只能先存疑,日后有机缘再说。”
鸟爷摸着墙,敲了敲,仔细听后面的声音:“别说嘿,真有点空洞。”
我们凑过去,把耳朵贴在墙面上隐约听到风声,呜呜吹着,声音非常空洞,如同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尤素想了想,走进里殿,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几个烛台。
他把烛台分给我们,这几根烛台,早已没有香油,黄铜打造,上面全是锈斑,摸上去冰凉。
尤素往手心吐了一口,对着墙说:“砸!”
鸟爷乐了,对我挤挤眼:“老马,上,一起砸。”
我们把手电放到一边,来到墙前,挥起手里的烛台,“怦怦”开始砸。这面墙看着厚实,表面却极为酥软,一砸就是一个大坑。你一下,我一下,砸的时间不长,墙面砸塌了很大一块面积。
墙后面是黑色的空间,手放上去能感觉阴凉的风,说明这空间还挺大。
尤素把碎砖头从墙上扒拉掉,他探头往里看,黑森森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我把手电递给他,他照了照,光线中勉强能看出个大概,里面是封闭的空间,看上去像是一间密室。
光亮中,隐约看到一块高高的堆积物,颜色饱满,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正看着,鸟爷惊叫:“停,光回来一点,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
尤素小心调转手电光,重新照过去,这次我们都看清了,在那个堆积物前,站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屏息凝神去看,这个人穿着戏服,脸挂面具,手里拄着长棍,站在那一动不动,而且身高特别矮,可能还不到一米,应该是一尊雕像。
我们还看到密室的墙壁上画满了画,太黑看不清。
不管怎么样,这里确实有秘密,聚灵阵第四个阵眼果然在这里。
尤素说:“一会儿我们进去不要节外生枝,既然这个阵眼和金有关,想必是什么金属,我们只要拿到了就走。”
他扶住墙,脚下一用力,爬了上去,第一个翻进去。我和鸟爷跟在后面。
进到里面,我们没敢离得太远,一边走一边打量,整个密室大概在一百多平左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墙上布满壁画,不看还好,看了心里这个难受。
壁画居然画的是简笔的地狱十殿图,有阎罗有小鬼也有各色各样的人,各种刑具都在,砍头的斩腰的炮烙的。画壁画的人没有一点艺术细胞,跟孩子涂鸦似的,也就能勉强看出是什么东西。可也别说,幼稚风格配上恐怖地狱的内容,反而有种直接粗暴的惊悚感,如同一棒子打下去,就是要打死你,一点不带商量的。
看了几张图,非常压抑,这时走到了堆积物的前面。
这些堆积物原来是一个神龛,呈三角形,底座很大,逐层缩短,到最上面的塔尖。层层格子里摆放着花,瓷碟,还有牲畜鸡鸭鱼什么的,看起来像是祭坛。
鸟爷眼快,用手电照着,我们看到在这个祭坛的边缘,刻着一个圆形隶书的字。看到这个字,我们愣了,这是个“鬼”字。
“难道这是祭鬼的坛?”鸟爷惊疑。
“不管这些,赶紧找到东西撤。”尤素说。
我们凑近找,别看这里的东西摆放得多,却找不着什么金属物。因为是祭鬼的神坛,我们谁也不敢上手去翻动,只能用眼睛扫。
实在找不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我们把格子里的东西都搬下来,一件一件过筛子,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金属物。
鸟爷一边纳闷,一边用手敲着神龛,侧耳听着声音:“会不会这东西是金属的?”敲了半天,他得出一个沮丧的结论,神龛是木头做的。
我疑惑道:“是不是我们都猜测错了。金木水火土,现在木、水、火都有了,可还有土和金呢。”
鸟爷道:“就算没金属物,那你看看这里有土吗?这两样都没有啊。”
“不对,咱们漏了一样东西。”尤素说,他蹲在那尊矮矮的雕像前,摸着雕像手里的长棍,说道:“这根棍子是金属的。”
我和鸟爷凑过去,用手摸了摸,还真是。
鸟爷兴奋地说:“好,事情都办完了,赶紧撤。”说着,他去拔那根棍子。
谁知道,棍子在雕像手里攥得紧紧的,像是焊上,根本拔不下来。
尤素道:“别费那个劲了,连人带棍一起搬走。”
我们蹲下身,一起去搬这尊雕像。我在前面,鸟爷在侧面,尤素在后面,同时开始用力。
这雕像别看还不到一米,却非常沉,像是灌了铅的水泥袋,我们三个大小伙子费了吃奶的劲头,才把它搬离地面。要往外挪,我看了一眼雕像,突然看到面具后面的双眼,很明显地动了一下。
变故来得太出乎意料,一瞬间我心脏都停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们两个吃不住劲,同时脱手,雕像摔在地上,打了个滚。鸟爷火了:“老马,你干嘛呢?”
我好半天才咽下这口吐沫,磕磕巴巴地说:“这,这玩意活了。”
第四十九章 万壑千沟
关于黄九婴的记载很少,陆西星占了一页,而他仅仅几行。黄九婴生于明朝天顺五年,根据时间计算,是1461年。也就是说,在1481年他二十岁。虽然年轻一些,但好赖能和钟馗成书的时间吻合上。
尤素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个黄九婴怎么只有生年没有卒年?”
果然,在黄九婴名字的后面,生卒年一栏写着(1461—)。后面卒年是空的。
丁文同说:“这种情况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比较常规,就是说此人卒年不详。那个年代到现在已经好几百年,文献经过数次浩劫,缺失散落,这也正常。”
“还有一种解释呢?”我问。
丁文同迟疑一下,一语惊人:“表示这个人还没死。”
我们面面相觑,丁文同补充说:“至少在这本书成书的时候,还没有找到此人死亡的相关证据,只能做争议性搁置。”
鸟爷翻看这本厚书的前页,那里有出版说明,这本书出版于1983年。也就是说,这位黄九婴在1983年的时候,写这本书的编者至少没有考证到他死亡的确凿证据。
尤素摸着下巴,喃喃说有点意思。
我们再看关于他的词条,黄九婴生于1461年,明朝天顺五年,师从道家南宗的杨海幽,根据南宗辈分九字排序:西道通,大江东,海九空。他排“九”字辈。黄九婴年少多智,聪慧无比,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炼金烧黄,最后有据可查的记载,他在三十三岁那年飘渺而去,“隐然不知其终”。
尤素看着丁文同手里的古书说:“如果这本书是钟馗写给黄九婴的,这里面就有玄机了。”
我们看他,等他解释。
“钟馗写这本书的本意,咱们猜测过,带有奉劝之意。”尤素说:“钟馗劝潜虚子堪破世事,洞察无常。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估计潜虚子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出格的话,两人是好朋友,钟馗觉得他要这么继续下去,很可能走火入魔,便不惜把自己知道的绝密写成小册子给了潜虚子,让他归入正途。”
“牵强,牵强太牵强。”鸟爷摇头。
尤素说:“我这么推测不是没有道理,假如说潜虚子就是黄九婴,这个人从记载来看非常聪明,十几岁就能炼丹。当然,咱没炼过,不知道里面的玄机,但我想传承肯定特别隐晦复杂,比高数还难懂。所以说,黄九婴应该是个少年奇才。这样的人,学东西快,脑子活,可又缺少红尘历练,必然持才孤傲,年轻人不可一世。钟馗一定是发现了苗头,规劝他沉下心。”
我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就算牵强,可也符合大逻辑。
“然后呢?”我问。
尤素说:“我在想一个问题,这本写给黄九婴的书,为什么会落在君天房地产的山里?这几百年,看样子发生了很多的动荡和波折啊。老丁刚才说钟馗正神出了问题,那么和这本书的主人更迭有没有关系呢?”
“越想越复杂,头疼。”鸟爷摆手,靠着沙发说:“我现在就想知道,我们的事怎么办。”
丁文同想想说:“各位这样吧,今天我们算是简单接触一下,信息交流汇总,你们如果信得过我,就把东西放在我这,我研究研究。再一个,我在社会上认识一些奇人,可以拜托他们给点建议。”
我们把资料都放在丁文同这里。多大的信任谈不上,毕竟这些东西放在我们这里一分钱不值,我们也看不懂,莫不如交给他研究,说不定能有个结果。
过了几天,我正在家郁郁想着心事,尤素打来电话。
他的口气很严肃,在电话里说:“老马,今天我和鸟爷去医院检查身体。”
我心一揪,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结果?”
好半天,电话里没有声音,尤素叹了口气:“我和鸟爷被发现…;…;患了白血病。”
“什么?!”我愣了,这个消息简直像晴空霹雳一样,震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眼泪唰一下流出来,说不出什么滋味,难受得要命。
尤素沉默了很长时间,这才说道:“老马,我给你打电话的意思是让你也到医院检查一下。我和鸟爷都认为,我们身上的病应该是突发症,和那片山区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我说道:“医院我就不去了,如果也是检查出绝症,查不查都没有用。如果不是绝症,不查也罢。就算我日后死了,也比提心吊胆强。”
“你不能讳疾忌医。”尤素沉静地说。
我苦笑一下:“与其去医院,还不如找出那片山区的秘密,咱们身上病的根子就在那。”
我们约定了时间,到尤素的家里集合,商量下一步事情怎么办。
到了尤素家,气氛很沉闷,鸟爷戴着口罩,在电脑前玩扫雷,眼神不在屏幕上,不知飞哪去了。尤素盘膝坐在沙发上看书,看我来了,把茶几上的烟扔给我:“来一根。”
“这都什么时候还抽烟?”我气着说。
“还没死呢。”尤素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死到临头再说。”
鸟爷忽然哈哈笑了一声,我转头看他,鸟爷走过来,也抽出一根烟:“白血病,哈哈,有意思。”
“你不会是吓傻了吧?”我说。
鸟爷坐在沙发上:“我想过会死,但没想到死来得这么快。细想想,我这一生,啧啧,活得真他妈叫个窝囊。重新洗牌也好,下辈子托生到富二代家。你怕死吗?”他问尤素。
尤素笑:“不怕。你呢?”
鸟爷哈哈大笑,看我:“你怕死吗?”
我正要说什么,门忽然敲响了,我过去打开门,居然是华玉。
我看着华玉,突然发现她那么陌生。华玉已经洗净铅华,穿了一件工工整整的t恤,耳朵上的耳钉,手指上的指甲油都洗掉了,不施粉黛,简单扎了个马尾巴,清纯得不像话。
我一闪身让她进来,走进客厅,我对尤素说:“华玉来了。”
“是我让她来的。”尤素道。
华玉走进客厅的时候,尤素和鸟爷眼睛都为之一亮。
我拍拍鸟爷,示意我们到里屋去回避。
华玉说:“不用走,我来就说一句话,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不要回避,大家都听听。尤素你不找我,我也得来找你。”
“怎么了,你说吧。”尤素道。
“我有男朋友了,”华玉小声说着,她低头蹭着鞋:“以后你们这里我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我们吃惊地看着她。
尤素笑笑:“巧了,我要和你说的也是这个,你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了。既然你有主了,好好处着吧,以后我等着吃喜糖。”
华玉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他:“你可真是个混蛋。”
我刚要说什么,尤素用极为严厉的眼神制止住我,让我和鸟爷不要说话。
尤素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郁红,他从沙发下掏出一个琴盒,从里面取出一把黑色的吉他。调了调铉,什么也没说,一边咳嗽着一边弹吉他,他弹奏的是《天空之城》。
华玉再也坚持不住,捂着脸转身就跑,重重地一关门。
看到她走了,尤素再也坚持不住,嘴张开,一口血喷出来,正吐在茶几上。他脸色惨白,身子一歪。
我和鸟爷赶紧过去扶住他。
尤素把吉他放在一边,自言自语说:“我和她合作的第一首曲子就是《天空之城》。”
“你这是何苦来的。”鸟爷扼腕叹息。
尤素看看我们,说:“你们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个东西,她走了对她对我都好。就算我没病,和她也不合适。我三十多岁,开一家死不死活不活的小店,有个破房子,连车都没有,能给她什么呢?华玉还年轻还是那么漂亮,她有资本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我们三个人一时沉闷,谁也没说话,屋子里死气沉沉。
电话突然响了,鸟爷接通后说了两句,他放下电话:“老丁那里有眉目了,他请来一个高人,让我们过去。”
我们收拾收拾出门,外面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不知怎么,我忽然对那片山区的探索**没那么强烈了。可能是死到临头的解脱吧。我现在只想着,把父亲留下来的项链找回来。
丁文同把我们约到了一家茶馆,到了约定的包间,他正在和一个年轻人喝茶聊天。
看到我们来了,他赶忙站起介绍那位年轻人:“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对我们眨眨眼,低声说:“他可是高人。”
我们上下打量这个年轻人,不到三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穿着规整的职业装,戴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只是气质有些冷,让人产生拒之门外的错觉。
这人行吗?像个小白脸。我们心里狐疑。
“我介绍一下。”丁文同说:“这位叫解南华,是我请来的高人。”
第五十章 来自阴间
他伸出黑手,我感觉周身如坠冰窟,寒气扑面,冷得打颤。双膝一软,控制不住自己,跪在地上,钟馗的黑影化为一团黑气,在迷雾中弥散,向我包围。
我冷得几乎失去知觉,全身颤抖,牙齿咯咯响。脑子开始麻木,麻木从鼻子顺着整张脸爬行,脖子麻痹,感觉消失,一时间浮现出许多若有若无的各种景象。
就在这时,我隐隐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马连科,马连科。”
我用最后的意志,闭着眼,在黑暗中向那个声音蹒跚爬去。是的,爬,四肢着地,在地上爬。生怕自己一停下来,整个人就彻底垮掉。
爬着爬着,耳边一声断喝:“睁眼!”
我像是大冷天突然被热水浇透,全身的寒意全都逼到皮肤表面,我惨叫一声,睁开眼。
眼前黑不隆冬,只有不远处神龛上一烛灯火,老安把钟馗的面具摘掉,阴沉着脸坐在不远处。这个表情不是代表着他不高兴,这老头天生就这么一副阴森面相,喜形不怒于色。
我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失态了,不但泪流满面,而且鼻涕拉哈,地上湿了一滩,就差没尿裤子。老安扔过来一卷手纸,我把脸擦了擦。
老安道:“刚才见到钟馗爷了?”
我点点头:“应该是见到了。”
老安道:“钟馗爷传话了,对你满意,钦定你为接班人。”
我全身酥软,苦笑说:“你别蒙我,钟馗什么也没说,我就回来了。怎么可能满意。”
老安嘿嘿阴笑,黄板牙露出来:“你这凡人俗体,怎么会理解阴阳玄妙之奥,你听我的就得了。”
我闭上眼睛:“你随便怎么说,我反正是宁死不从。”
话音刚落,我的手腕被他抓住,老安把我拖到面前,我生出一股极为惊惧的预感,大声叫:“你干什么。”
老安伸出左手在碟子里沾了一下,里面粘粘糊糊好像是血。他嘴里喃喃有词,我拼命挣扎,可他的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根本挣不开。
老安抬手,把那团血抹在我的脖子后面,就跟虫子刺了一下似的,又疼又痒,继而火辣辣的。我着急问:“你干什么?”
老安心满意足说道:“这是我的精血,里面附着钟馗神印,以后你就是接班人了,你就是黑钟馗连接阴阳的媒介,只要他想,便可以上你的身。你也可以把他召唤出来。”
我听得这个心堵,吃了苍蝇似的,快哭了:“求求你,把这个抹掉吧。”
“不可能了。”老安说:“你一生都摆脱不了,这是你的宿命。小子,别不识好歹,钟馗附身,这是难得的大机缘,你别在这得了便宜卖乖。”他的声音有些落寞:“我的命运也定了,把修仙人请出来,我也该走了。剩下的事就不管喽,是洪水滔天还是风平浪静,自有你们解决,我撒手而去。”
我极为颓丧,被老安从小屋带出来,送回住所。老安真行,不知用什么办法,让鸟爷和尤素睡得死死的,看看时间也快天亮了。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消失在夜色中。
我躺在床上,摸着后脖子,隆起一大块,像是个大包。怎么摸怎么别扭,心里腻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尤素和鸟爷起来了,把我叫醒。鸟爷看我哈哈大笑:“老马啊,你咋了,昨晚做春梦了?”
我坐在床上,看着外面阳光蓝天,想起昨晚的种种诡异之事,神情恍惚,难道真的做了个离奇的怪梦?
脖子后面一疼,我赶紧下床,来到衣柜的镜子前,转着身照。这位置太缺德,怎么看都看不见,我让尤素过来看。尤素摸摸我的脖子,狐疑道:“没啥啊。”
他没摸出来,而我上手一摸,却明显感觉鼓起一块,心情糟糕。这时外面有人喊:“三位醒没醒,大老板让你们过去。”
我们穿好衣服,简单洗漱,跟着那个保安来到小白楼。周氏兄妹早已经等在那,我还看到了老安,这糟老头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完全隐藏了昨晚的那股精气神,太能装了。
老安看看我们,低眉顺眼地说:“大家都来了。”
我看他说不上来的厌恶,又有些害怕,躲在人后默不作声。
周维民叼着烟斗说:“今天请那位修仙人,老安,你说说这里的渊源,他到底是谁,现在在哪修炼,我们怎么个请法。”
老安垂手,道:“这位修仙人,名叫黄九婴。”
这句话一出,我,尤素和鸟爷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还真是黄九婴!道号潜虚子,生于明朝,此时此刻,他竟然在现代小区的某个隐秘地点修仙,说出来简直骇人听闻。
和尚空不二眉头一挑,随口说出:“黄九婴,难道是潜虚子?”
老安眼神闪过一丝厉色,第一次用极为警觉的眼睛看着这个和尚。周维民敲敲烟斗,问:“长老,你认识这个人?”
空不二淡淡笑,说出一句让我们极为匪夷所思的话:“何止认识。”
这和尚一贯神秘,说话露半截,再不言语了。
老安道:“黄九婴是道家南宗的传人,那还是你们老爷子年轻时候,我们三个人相交甚好。关于他修仙的事,是老爷子亲口答应的,修仙的聚灵阵也是在二十年前开始布置。我算是黄九婴的护法,当时我曾经问过他,何以知你已成仙,我要守到什么时候?他当时给我一张拓片,说上面是关于他一生的偈语,至于是何出处,他没有说。他说他研究了一辈子,也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留给我,至于是不是成仙,要看偈语是否应验。”
周秀听得入神,问道:“是什么偈语?”
老安道:“我拿到那张拓片后,便把它雕刻在封印黄九婴修仙之地的盖子上,原片已经销毁。偈语我还记得: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最后一句话,包含了三个人的名字,马连科,尤素和侯鹏。”
他说完,在场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三个。
我和尤素还有鸟爷脸色惨白,都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犹如勒住脖子喘不上气。
周维民说:“老安,你的意思是这三个臭小子凑齐的这一刻,就是揭盖子让黄九婴出来之时?”
老安点头:“我是这么理解的,也恰好迎合偈语:‘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这句话。”
周维民若有所思:“那偈语的前两句怎么解释。”
“不知,不解。”老安苦笑。
周维民又问:“黄九婴现在什么状态?”
老安又苦笑一声:“不妙。”
周维民抽了抽烟斗:“你说吧,怎么把他请出来。”
老安道:“黄九婴所在的修炼之地,被灵气充盈,现在又混入尸气,要进去必须先把晦气消散。当年他布置聚灵阵,共设四大阵眼,也就是四座电塔所在。要消气,必须先破聚灵阵,让门户大开。”
“怎么个破法?”周维民来了精神。
老安说:“四座电塔下,各有机关,藏有镇阵之物,需要逐一破解,一一拿出。”
“那好办,现在就办。”周维民急不可耐。
老安突然转头看我们:“三位有劳了,这次破聚灵阵需要你们的帮助。”
鸟爷赶紧道:“我们都是俗人,啥啥都不会,别耽误你们的事。”
老安说:“偈语落在你们身上,这是宿命,是天道,谁也逃不掉,其他人也做不来。”
周维民不耐烦,冲着我们吼:“让你们破,你们就去破。请出黄九婴,你们都是功臣,我到时候不会亏待你们。”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上吧。
我们出了小白楼,上了电瓶车,老安一路指点,司机把我们拉到了第一个电塔的位置。
这座电塔旁边,有个水泥小房,特别简陋,乍看起来像是厕所。老安带着我们来到小房前,他推开门,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此时阳光很足,不知为什么,我却感觉到有种阴森之气,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面色凝重地看着。
老安进到小房里,拿起墙角的扫帚,把地面打扫一下,露出一个灰扑扑的金属盖子。
他拉住拉环,用力一扳,一股冷气从盖子下面冒出来,森然透骨。
“这是第一个阵,你们三个谁下?”老安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
第五十一章 首犯大师姑
商量已定,天色不早了,周维民安排人收拾住处,打算在这里常住。小白楼有好几层,我们都安排住在这里。真是没想到,以前仅仅只能从外面窥视,现今有机会住进来,真是人生莫测。
周维民找人在客厅东南角简单收拾出一方空间,把黄九婴的尸体放置在那里,前面设了一桌香案,摆了香炉祭品什么的,倒也像模像样。至于那个大白茧,已被收入地下室,有待高人前来甄别。
周维民晚上设了宴席,摆在当院,把所有在这里工作的保安都叫来,大家齐聚一堂。周维民在宴席上安慰众人,告诉他们虽然老安死了,但所有人还会继续聘用,工资翻倍。席间气氛热火朝天,众人喊好,不醉不归。
我们这一桌相比之下冷清许多,鸟爷受不了寂寞,主动站起来向周秀敬酒,周秀浅尝了一口没有拒绝。这时周维民陪了一圈酒回来,喝得脸膛发红。
周秀脸色阴冷,放下酒杯,当着我们这些人,直接就说:“哥,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怎么?”周维民斜眼看她,根本不拿她当回事。
周秀阴沉说:“山区的法人是我,只有我才有资格命令谁在谁走,你凭什么替我拿主意。”
周维民哈哈笑:“小妹,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哥也是为你好。这些保安,任职时间很长,这里的秘密都知道一些,如果不安抚住他们,谁要是出去乱说,可就惹大麻烦了。”
“那你也跟我商量一下啊。”周秀不高兴。
“好,哥哥错了,哥哥罚酒三杯。”周维民咕咚咕咚喝了三杯,直接钻桌子底下了,呼呼大睡。
周维民的秘书也来了,招呼人帮忙,把周维民扶出来,到楼上房间休息。
周秀放下杯子,站起身就走。这一桌,只有我们三人,还有空不二。这和尚我不怎么喜欢,虽然挑不出大毛病,可感觉假模假式的,别看他尽说佛语,看起来却不真诚,有点油腔滑调的感觉。
空不二也不吃饭,看都不看桌子一眼,坐在那里不停捻动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我们三个狼吞虎咽吃了一些东西,此时月上高头,有些犯困,回去休息。
我住在小白楼三楼的客房里,这里倒是挺干净,现在不能回家,最起码也得等这些事有了下文再说,我和单位请了假,做长期抗战的准备。
朦朦胧胧睡去,这一觉睡得并不舒服,不知什么时候,我打了个激灵醒了。被梦魇到,浑身难受,看看表已经下半夜一点半,我抽了根烟,坐卧不安,把烟头掐灭,轻轻推开门来到外面的走廊。
在这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黄九婴的尸体,生出强烈的冲动。我走了两圈,下定决心,到一楼大厅去看看尸体。
刚走到二楼的楼口,就感觉不对劲,下面有人。
我脱了鞋,赤着脚小心翼翼从楼梯上来,不敢下的太深,藏在栏杆后面向一楼窥视。
大厅亮着台灯,光晕幽黄,只照亮了黄九婴神位附近的区域,其他地方一片黑暗。神位前站着两个人,我一看就愣了,居然是周秀和空不二。
周秀站在神位前,痴痴地看着黄九婴的尸体,空不二垂手站在旁边,捻动佛珠。
“小师父,你相信我吗?”周秀问空不二。
空不二垂头:“相信。佛家称为声闻智慧,你能听到黄前辈的声音,说明你们两个是有缘的。”
周秀咬着下唇,看着面前的干尸,说:“老安把白茧剖开,这具尸体出现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冥冥中的声音。我能感觉到,黄九婴在和我说话,虽然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觉到他!”
“声闻智慧,已突破文字障,能直接感受到声语文字背后想表达的意思。周施主,”空不二道:“你有慧根啊。”
周秀转身看他:“小师父,你不会把今晚咱们的事告诉我哥哥吧。”
空不二嘴角露出一丝笑:“念因缘至此,当随遇而安,过去的就过去吧。”
他说的很晦涩,可我能听出来,他没有直接回答周秀的问题,在变相告诉她,今晚的事就留在今晚,过了今晚,他就不认账了,什么也不知道。
这是个很狡猾的和尚。
周秀是聪明人,常年混迹生意场,还参禅,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不用说的太直白。
周秀抿嘴笑:“我曾经见过一次干尸,还和它说过话呢。那还是在马来西亚,我一个客户的朋友是修建庙宇的,修了一辈子的庙,后来生病死了。他的妻子由此患上很严重的忧郁症,寻死觅活,后来有一天就失踪了。”她嗓音婉转,深夜讲起这段故事,非常动听,我坐在楼梯上,屏息凝神听着。
“两口子唯一的女儿就开始四处寻找母亲的下落,上报纸上电台,花了很多钱求助电视,找了整整十年,没有她母亲的下落。实在没有办法,她只能寻求非正常渠道的力量。”周秀说。
空不二微笑:“神鬼?”
“对。”周秀点头:“她去求了三太子的乩童。庙里三太子上身,告诉她,你妈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女儿着急地问,多长时间能找到,三太子竖起一根手指。女儿就猜,是一天,还是一周,还是一年。三太子不语。对了,小师父,你知道三太子吧?”
空不二道:“哪咤。”
我暗暗心惊,以前听丁文同说过三太子什么的,当时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在这里又听到了关于他的故事。
周秀说:“女儿就回去冥思苦想,怎么也破解不了三太子的暗语。后来,她突然就想明白了,跑到寺庙寻求工作人员,让他们搜遍整座庙宇。最后,在寺庙的横梁顶上,发现了一具风干已久的尸体,正是她妈妈。”
空不二轻叹一声:“善哉。”
“寻找她妈妈那天,我恰好也在,经历了全过程,当从横梁上把那具干尸迁移下来时,我震惊了。这个女人已经死了很长时间,周围环境又是如此杂乱,一晃神之间,我却感觉到了那具尸体的情绪。”周秀说:“我心里特别慌,当时害怕极了,以为那时的气氛对我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让我产生了幻听。可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我感觉到,那具干尸妈妈在向外传递一个信号:她很生气。她的意思是三太子都告诉你,我在横梁上,你为什么现在才想明白。小师父,你明白三太子的意思了吗?”
空不二道:“三太子竖起一根手指,并不是说一天一周或一年,他是指向高处横梁,是向上寻的意思。”
“小师父你真聪明。”周秀微笑。
空不二道:“周施主,你的意思是,你有能力和干尸沟通?”
周秀说:“可以这样讲。我为此咨询过很多人,科学家,医学家,心理学家,可谁也没有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后来,因为工作机缘,我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人,他算是半吊子哲学家,他的想法非常奇特,他说世间万事万物包括人其实只是一种容器,储存生命信息的容器。他说我之所以能感知到干尸的情绪和表达,很可能干尸已经变成了一种区别于人类另类的信息贮存容器。这种容器,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向外发信号,而我恰恰能接收到。”
空不二笑:“你的这位哲学家朋友,意思是干尸还活着?”
“当时我问了他这个问题,”周秀说:“他反而驳斥我一番,他问我什么是死,什么是活。关键的问题并不是干尸如何储存信息。”
“那关键的问题是什么?”空不二问。
我藏在暗处,听到他们的对话,心惊肉跳至极。这两个人的讨论,已经从玄学过渡到科学,这是最可怕的,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超灵体的存在。
周秀幽幽道:“他告诉我,最关键的问题是,不同的信息储存方式会影响到这个生命体的行为和思维。”她的目光落在黄九婴身上,一字一顿说:“黄九婴生前是黄九婴,死后变成干尸,他就不是黄九婴了。因为信息贮存方式的改变,他变成了一种新人类。”
第五十二章 金凤衔珠
我们越往里走,越感觉似乎进入到一个深不可测的洞窟里。
此时此刻,直播房间的弹幕已经刷爆了,鸟爷看了一眼直播的观看人数,说话都不利索:“五…;…;五十万人。”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没想到影响力会这么大。兴奋之余,我又有种说不出的担忧,伴随着影响力的扩大,今晚这件事很可能会引发事先想不到的后果。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要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索性继续向前,挖掘出大秘密。
尤素从兜里摸出战术手电,扭开开关,他的装备比我要好,战术手电能够集拢光线,形成一束,不像我的手电那样发散。一道细细的白光射在上面,我们看到头顶很高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块木质匾额。
手电光射在上面,从右向左写着一行繁体字,鸟爷拿着摄像机的镜头对着,尤素缓缓念道:“稀奇寺。”
我心里咯噔一下,君天大厦顶楼的破庙里也是写着这三个字。稀奇寺,稀奇寺,还真是稀奇。
匾额两边是两根破烂的长柱,挂着一幅对联的上下联,内容和楼里那座庙一样,也是写着:幻梦如花,看看眼前实不实;烫铜热铁,问问心头怕不怕。
鸟爷对着手机说:“我和我的小伙伴弄不清楚这座庙是干什么的,哪位大神能告诉我们?”
此时弹幕密密麻麻,各路人士纷纷露出水面,都在那猜测。这时,弹幕上划过一道有颜色的字体,写的很简单:鸟爷,和你朋友快离开那里,那地方是鬼殿!
这道弹幕迅速滑过,被其他留言掩盖。
在所有人的猜测里,这条留言是最靠谱的,尤素也说过,他曾经在古籍中看过,这副对联是题在阎王殿上,再具体他也说不上来。
尤素说道:“看看发这条留言的是什么人。”
幸亏鸟爷手疾眼快,把这个网友找到了,他的id叫乾途。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做过多的深入交流,鸟爷迅速把他设置成房管,其实也不是给多大的权力,只能算是把这个网友做了标记,方便以后找到他。
我们三人都有预感,这个人是懂行的,他应该知道这座庙的来历。
鸟爷对摄像头说:“兄弟们,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为了揭开谜底,再危险也不会退缩,大家为我们祈祷吧。”
我和尤素打着手电在前,鸟爷拿着手机在后,我们三人成倒三角的形状,从匾额下走了进去。
光线所到,能看到里面又黑又脏,虽然什么可怖的东西都没看着,但是说不出的压抑,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窝,这个难受,呼吸不畅。
地上的石板全部龟裂,像经过了一场大地震。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眼前昏蒙蒙的,像是加了一层蒙板,让人非常不舒服。
“鬼殿。”鸟爷喃喃:“你们说,再往里走会不会出现一大群鬼?”
“我怕咱们继续走下去,能走到阴间。”尤素在黑暗中说。
“你别开玩笑。”鸟爷颤着声说。
这种氛围下确实不适合开这种玩笑,我们三人提心吊胆,一步步往里蹭。越往里越黑,眼前只有手电的光斑,走着走着,光亮中出现一个破败的神龛。
就是一张长长的破桌子,厚厚的灰尘,勉强能看到下面纹刻的花纹,显得陈旧和古老。在神龛上,放着一尊铜香炉,里面是烟灰,上面插着三根残香,旁边放着一些瓷碟,都是空的,布满蛛网,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人碰过。
“我在想一个问题,”我说:“为什么那个女人进了庙,出来就变成白痴了?”
“谁知道呢,”尤素说:“这里藏着很多的秘密。”
他用手电晃了晃,我们看到神龛上并没有供奉什么神像,空空如也,只是靠着墙,斜放着一本发黄的书。我们慢慢走过去,手电光落在书上。
这是一本小册子,特别薄,看样子没几页。封面右侧,用毛笔字从上至下,写着一排隶书小字,俱是繁体。看了半天,我们才认出来,写的是“济世”“悟真”四个字。
我的心怦怦狂跳,这本书是什么意思?居然在这么诡异的地方摆放着。
我们谁也没说话,两道手电光交叉落在书页上。好半天,鸟爷咽了下唾沫,颤抖着说:“直播人数已经到九十万了!九十万了!”
尤素晃动手电,光亮落在这排字的旁边,靠近页脚的地方还有一行细如蚊蝇的楷体小字。他看了一眼,马上回头,严肃对鸟爷说:“把直播关了。”
鸟爷眨眨眼说:“为啥啊,现在正是紧张时刻。”
“我让你关就关!”尤素严厉地说,他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口气和朋友说过话。
鸟爷叹口气,把直播掐断,此时弹幕已经满屏都是网友们狂发的“不要关。退订。”等字眼。
“为什么关?给我个理由。”鸟爷瞪着尤素。
尤素做个手势,让我和他一起把口罩摘下去。他用手电照着那行小字:“自己看。”
我和鸟爷凑过去看,我一字一字念:“成化辛丑正南题于文华庄赠予潜虚子老友共勉。”
念完之后,我和鸟爷互相看看,这串字很长,我的古代知识也不算太好,勉强大概能理出个意思。成化应该是明朝一个皇帝的年号吧,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看藏宝栏目,经常会提到成化瓷器什么的。
辛丑就是辛丑年,成化皇帝的辛丑年时,有一位叫正南的人,在一个叫文华庄的地方,写了这本小册子。然后他把小册子赠予给了一位叫潜虚子的朋友,进行共勉。
我把想法说出来,尤素点点头:“大体意思是不错了。鸟爷,你查一下百度,看看成化辛丑大概是哪一年。”
鸟爷打开手机里的百度,查一下说:“成化皇帝执政的时候,是1465年到1487年,一共22年。而1901年是辛丑年,六十年一个甲子,你们推算吧,倒退九个甲子,应该是1481年。”
尤素说:“你们知道这个正南是谁吗?”
“谁?”我问道。
尤素道:“中国古代有一位驱魔大神,姓钟名馗字正南。”
我一听他说什么驱魔大神,顿时就有了预感,钟馗名字一出来,我当时就傻在那。
鸟爷好半天没缓过神,大喘气道:“你的意思是这本小册子是钟馗写的?!”
“从书页的字面理解确实是这样。具体怎么回事,我哪知道。”尤素说。
我声音沙哑:“难道历史上还真有钟馗这么个人物?”
尤素摆摆手:“有没有这个人现在不做讨论,鸟爷,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关掉直播吗?”
鸟爷狐疑摇摇头。
尤素郑重说道:“我觉得这里面水太深了。这个地方不单单是电塔辐射电磁波那么简单,还藏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尤其眼前这本古书,看直播的这几十万人里,你怎么知道就不会藏着哪路高人?!一旦他们知道这件事,觊觎这里秘密,我们很可能打开一个潘多拉的宝盒!”
鸟爷颤着声说:“你说我们太莽撞了?”
尤素道:“一会儿出了庙,你和直播间的观众说一声,就说信号干扰没法直播。我心里非常不安,总觉得要出点事。”
鸟爷点点头:“好吧,这样也好,留个悬念。没有结局的恐怖要比有个恐怖的结局更恐怖。”
我笑了:“估计明天鸟爷就成名人了。”
鸟爷苦笑:“让尤素这么一分析,我也觉的咱们这事做的稍有些孟浪,唉,算了,已然这样,或许就是天意。”
“天意…;…;”尤素看着这本发黄的小册子,喃喃说:“不错,天意。鸟爷,把手机收起来吧,我看着眼晕。”
鸟爷叹口气,把手机放回裤兜。
尤素深吸口气,伸出手指,没敢大动这本小册子,而是小心翼翼轻掀开一页,我用手电在旁边照亮。
里面是竖着写的繁体字,龙飞凤舞,张狂无比,别说,还真有点大胡子钟馗的豪放意思。
这种字体这种排序,我从来没见过。历史书,电视里,网络等等,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古老的书写风格。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中国的古代书籍还有这样的,感觉自己的历史常识完全和真实的历史割裂了。
上面的字我和鸟爷几乎一个都看不懂,还得说尤素,他的古文底子很扎实,平时没事还练练字,抄抄繁体书,他看得非常仔细。鸟爷看得心痒难耐,捅捅他:“写的什么,念念!不会是什么武林秘籍吧?”
第五十三章 尸检
空不二下刀的时候,我狐疑想,这个和尚到底是干嘛的,除了念经说禅,还看风水,对于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了解不少,刚才老鲍的态度,明显对这个和尚的身份有所怀疑。
此时,那股白气从干尸胸上的伤口里越冒越多,我们齐齐后退一步,怀疑这是尸毒。
空不二紧盯尸体,然后到窗边把窗户打开,透透风。时间不长,白气散尽。他把伤口两边的肉翻开,露出了胸膛里的东西。
“小师父,这是怎么回事?”鸟爷问。
空不二道:“尸体放置的时间太长,内脏什么的已经气化,仅留下一身的皮囊,像气球一样,开个口子,里面的气就散发出来。”
“没事了吧?”周维民提心吊胆地问。
空不二道:“这里的气体并不是尸气,而是道家修行者所炼真气,无毒无害,大可不必担忧。你们看看,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他把手电拿起来,照着干尸的胸膛给我们看。
在翻开的皮肉里,我们惊异地看见,附着在咖啡色干尸皮肤上,有一朵白色的莲花。
这朵莲花大概手掌大小,纯白无暇,不过长在尸体的皮肉里面,实在是让人倒胃口,像是从厕所的便池里长出来的蘑菇。
鸟爷喃喃说:“偈语验证了,枯尸身内生白莲。”
空不二道:“这应该是尸体真气凝炼所成的精华。”
“快把它割下来。”周维民喊。
空不二用刀小心翼翼沿着尸体肌肤的脉络,把这朵白色莲花从它的身体剜下来。莲花和肉身已经骨肉相连,如同身体的一部分,想要干净利落地拿不太可能,莲花根上还带着一些肉沫。
空不二放下刀,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来到众人面前。
这朵白莲花盈盈可握,显得弱不禁风,室内无风,可花瓣无风自动,娇弱地像个大家闺秀。
鸟爷伸手要拿,周维民挡在他身前喝道:“这是你能碰的东西吗?”
鸟爷登时就急了:“周总,你答应过救我们命的,现在解药就在眼前,为什么不给我们。”
“这是不是解药还两说呢,”周维民道:“再说了,东西给你们,你们会服用吗?是水煮还是火烹,这是药饵啊还是主药?什么都不知道,直不楞登往下咽,你们不怕死得快?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先拿回去研究研究再说。”
周维民打电话让手下进来,找来一木匣,小心翼翼把白莲花收藏进去,然后锁上,自己捧在手里,再不放下。
尤素没说话,而鸟爷眼里冒火,紧紧盯着木匣。
周维民不以为意,对空不二说:“把干尸脸上的面具摘了,我倒要看看他是什么样子,能把老鲍吓跑。”
空不二来到床前,走到干尸的脸侧,打着佛礼先默默念了几句经文,然后抓住面具,小心翼翼往上提。
面具已经被老鲍摘下过一次,现在一拿即开,露出下面黑糊糊的一张脸。
我们看着这张脸,感觉像是被火焚烧过一样,黑得没法看。空不二离得最近,他一看之下,和尚居然惊叫一声。
“怎么回事?!”周维民喊着,他疾步上前查看。我们跟在后面。
等来到床前,看到干尸的模样,在场的人全傻眼了。
黄九婴的尸体居然没有眼睛!不是挖空,也不是眼皮长死了,怎么形容呢,这个人压根就没有眼睛这个器官。
他的这张脸,除了眼睛外其他器官都在,可组合在一起,却实在无法和“人”联想在一起,这压根就不是个人。我不知道自然界中有没有天生就没有眼睛器官的生物。不管什么生物,它脸上的器官排列是非常有比例的,现在的黄九婴也是如此,他脸上的五官打乱了次序和大小,进行重新组合,根本没给眼睛腾地方,排列成了一种新面容。看着诡异阴森,可偏偏又觉得合情合理,堪称鬼斧神工。
我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脸。其实看以前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哪怕这张脸腐烂得不成样子,也能接受,可眼前这张脸完全突破了心理和想象的极限。
“他没有眼睛。”周秀痴痴地看着干尸说。
“不,”周维民颤抖着说:“他有眼睛,我看到了。”
我们三人对他成见很大,都没有应声。而周秀盯着干尸,轻轻问:“在哪?”
周维民伸出手,探到尸体的脸上,细细摸了摸,摸到尸体的额头:“在这里。”
额头上空空如也,只有凸起的一块骨头包,哪有眼睛。
周维民道:“你们没看到吗?就在这里。我以前读到道家经典,里面记载开天目,总是不理解,人怎么还能打开第三只眼呢。现在我知道了,真有这么一回事。”
他痴迷一般,抚摸着干尸的额头:“看啊,这是天目,你们看不见吗?”
鸟爷低声对我们说:“这老小子不会是疯了吧?”
“众妙之门,玄之又玄。”周维民激动地说:“‘开天目,三十六宫全是春。’你们看这只眼睛…;…;“
“哪有眼,我们什么也没看到。”我打断他。
周维民刚要说什么,突然他脸色全无,紧紧盯着干尸的脸,下一秒钟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干尸磕头,砰砰的,头上都冒血了。
我们烦他是烦他,可面上还的过得去。我们一起上去,把他扶起来,鸟爷憋着笑说:“周总,你咋了这是。”
周维民指着干尸,说不出话,脸上汗出如浆,没有一丝血色。他惊慌失措地说:“你们没看见吗,刚才那只眼睁开了,它在看着我,看着我!”
气氛本来就诡谲,听他这么一说,我后脖子窜凉风:“周总,你不是看错了吧?”
周维民坐在沙发上,手颤得连烟斗都拿不起来:“怎么能看错?那天目是竖着长的,像枣核一般大,睁开眼皮,眼球在里面滴溜溜转,就那么盯着我。”
他再看向干尸,双膝一软,又跪在地上。
我们面面相觑,这确实有些不正常,他说看到了眼睛,可我们谁也没看到,莫非真的像鸟爷说的,这人疯了?精神出了问题?
“我要给他盖道观,让他受尽香火,他还没死…;…;”周维民喃喃念叨着,膝盖当脚走,一步一步蹭到干尸前,又开始没头没脑地磕头。
我们七手八脚把周维民扶起来,鸟爷努力憋笑,脸都红了:“周总周总,失态了,干尸已经风干二十多年,哪还能活下来,他吃什么喝什么拉什么,哈哈。”
实在禁不住,他哈哈大笑。
“谁告诉你他是死的?”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说话的是空不二,他收起了平时的笑脸,表情阴森起来。
“对啊,谁告诉你黄九婴死了,他的眼睛还在动,他在看我,明明就是活着的嘛。”周维民说着。
“好,他是活的,让他动一个看看。”鸟爷呵呵笑。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原本躺在床上的干尸突然坐了起来。
这一下变故太突然,我们根本没有思想准备,吓得头发根竖起来。我双腿发软,喉咙窜动:“他真的活了。”
空不二呵呵笑,手摁在干尸的锁骨上:“别害怕,这只是尸体关节的连锁反应,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不要嘲笑任何你们认为不可能的事。”
我们心有余悸,谁也不敢说什么。干尸的脸黑沉沉的,虽然没有眼睛,可总有种他在盯着我们所有人的强烈错觉。
客厅里没人说话,气氛压抑恐惧。
周秀忽然走到床边,拉住尸体的手,她细腻白色的手握住了干尸黑糊糊犹如枯枝的手,看着干尸,柔声地说:“黄前辈,你要说什么,我负责转告他们。我能听见你的声音。”
完了,又疯一个。
第五十四章 胎里道的大秘密
接下来发生的事,是个成年人都明白。屏风里,周秀和那具黄九婴的尸体在苟合。也幸亏有屏风挡着,要不然这一幕实在没法看,太反人类。
我们盯着屏幕,没有人说话,气氛沉闷压抑。我在想一个问题,黄九婴毕竟是一具干尸,还有能力和女人做那事吗,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
尤素忽然问道:“周总,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周秀会和尸体…;…;?”
周维民掏出烟斗,细心填上烟叶,说道:“一会儿带你们进去看看黄九婴的尸体,就知道了。”
空不二闭目拈佛珠,周维民吧嗒吧嗒抽烟斗,我们三个看着视频,简直如坐针毡。也就是我们是成年人,但凡换个孩子来看,估计能被这种扭曲的畸恋弄崩溃了。
周秀和尸体之间应该不单单是单纯的**满足,虽有屏风挡着,可从剪影的动作能看出,她对尸体充满爱恋,像是最爱的男人,又像是自己的孩子,总之感觉很难形容。
大概十几分钟,终于完事了。周秀慢慢穿回衣服,把尸体拖出来,重新放在神龛后的藤椅上,然后收拾屏风和香炉。
“你们看出不对劲了吗?”周维民吞云吐雾地说。
我们凑近平板,看了半天,尤素道:“暂停一下。”
周维民点了一下平板,视频定格,尤素指着画面一角说:“好像是不太对劲。”
他指的位置,正是藤椅上的尸体,可是画面噪点太多,光线又暗,实在看不出尸体怎么了。
尤素解释说:“你们看黄九婴的肚子。”
我这才看明白,惊疑道:“他的小肚子好像大了。”
当初发现黄九婴尸体的时候,他的下阴,也就是丹田之下,是鼓起来的,特别像排尿不畅,淤积在那里。周维民本来想解剖,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周秀又霸占了尸体的话语权,所以这个计划就搁浅了。
现在我们再看,它的小肚子确实比当初刚发现的时候大了很多,小包变成了大包,像个胎儿下垂的非洲女人。
周维民在平板滑了两下,点出另一段视频。还是道观后院,这间阁楼密室,里面的屏风和香炉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没有人,等了好一会儿,周秀进到房间里,不光她自己,后面还领着一个女人。
后面这位女的,披头散发,穿着非常不合时宜的衣服,像是刚从山村到城市打工第一次出远门的山妹。这个女人任由周秀领着,进了屏风里,光影晃动,周秀在给她脱衣服。
时间不长,地上落了一堆衣服,周秀把女人强行摁在地上,然后从屏风里出来,把藤椅上的尸体抱起来,抱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流影,香炉飞烟,画面上听不到任何声音,阴森的静室中充满了无法形容的迫人气息。两人一尸在屏风后面苟合,我实在是看不下去,用手挡住额头,不住地大喘气。
鸟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聚精会神的。
尤素道:“周总,这就是你让我们跟着警察去围剿拐卖妇女团伙的原因吧。”
“不错。”周维民满意地说:“你们看出来了。周秀利用自己的人脉和钱财,私下结交匪类,勾搭上了魏三的拐卖妇女犯罪集团。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成为犯罪团伙重要的客户,她让里面的人管自己叫大师姑。她从那里买来了智障的女人,然后把她们像祭品一样贡献给黄九婴。你们看…;…;”他指了指视频画面:“黄九婴的肚子又大了一些。”
我沉默半晌,说道:“周总,你早就发现妹妹不对劲了吧,怎么现在才揭发她。”
“晚吗?”周维民呵呵笑:“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周总,黄九婴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像怀孕一样。”鸟爷问。
周维民把烟斗在石桌下敲打,说道:“今天带你们去看看,瓜熟蒂落了。”
他站起身,向阁楼走去。空不二把平板关掉放进包里,跟在后面。我们只好狐疑地跟着他们走。到阁楼的这条路,走过很多次了,驾轻就熟,时间不长便来到密室前。
周维民推开门。周秀抓起来了,这里已经没有伺候香火的道士,显得异常冷清。
我们来到神龛前,黄九婴的尸体还端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
我不禁感叹,发生的这些事,**折折,如同曲水流觞,而作为最核心的黄九婴,却一直以尸体的姿势从来没动过,随你们如何变化,我还是我。从这个角度来说,黄九婴成为尸体后,还真的达到了“道”的境界。
“你们几个小伙子,把神龛清理出来。”周维民道。
我们把神龛上的香炉,杯杯碟牒之类的东西搬到一边,清理干净神龛。
“把尸体搬到上面躺好。”周维民吩咐。
现在周秀不在了,他可以为所欲为。
我来到藤椅前,把黄九婴的干尸搬起来,平放到神龛上。他的下身挡着绸布,却遮不住阳根竖起。
他的小肚子隆起了很大的包,像是一口小锅倒扣在上面。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个男的,还以为这是一具怀孕期死去的女性干尸。
而且最诡异的是:干尸刚发现的时候,虽然干瘪,但不至于皮包骨头。而现在,尸体皮革一样的黑皮紧紧包裹住骨头,给我们的感觉是,尸体突然消瘦,周身的皮都紧绷在内骨上。似乎它鼓起的肚子里藏着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吸收了尸体所有的营养和精气。
鸟爷伸出手在尸体的小肚子上摁了摁,绷绷硬。
“肚子里的东西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周维民说:“我准备把尸体运出去,利用关系找到医学院的专家,用x光照照。”
“不会是个孩子吧?”我磕磕巴巴地说。
“你的意思是尸体怀孕了?”周维民看我。
屋里没人笑,众人面面相觑,都感觉头发根发紧不寒而栗。关于黄九婴,疑惑实在是太多了,而且每一处都无比玄奥,匪夷所思。
尸体怀孕,也不是不可能。
“这件事是绝密,”周维民说:“找医生检查,我也是托付了最好的朋友。我信任你们三个小兄弟,所以让你们来帮忙。”
整件事从始至终,我们三个人都参与其中,除了我们,他也找不着别人了。这些有钱人,嘴上说的好听,他姑且那么一说,我们就姑且那么一听,谁信谁是傻叉。
在周维民的安排下,我们把尸体搬出来,从后门出去,外面停了一辆面包车。我们三个和空不二在后车厢看着尸体,周维民坐着副驾驶的位置,司机是他的老部下,我们一行人秘密开往医学院。
要去的地方是本市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开到住院部的地下停车场,周维民打了个电话,时间不长,来了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三人站在不远处交头接耳,低声说着话。
周维民和两个医生说完话,走过来上了车。司机重新发动汽车,我们从停车场出来,在医生的指路下,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靠近郊区的小区里,这里有一间规模非常小的社区医院,我们秘密下车。
我在前面抬着放置尸体的担架,鸟爷抬着后面,我们这些人悄无声息进入后门,来到一个十分不起眼的电梯前,白大褂摁开电梯门,众人走了进去。电梯很大,像个小房间,一看就是医院那种运送病床的特殊电梯。
电梯径直向下,到了地下一层,谁也没想到小小的社区医院下面还藏着这么一层空间。我们出了电梯门,走廊空无一人,亮着排排的白炽灯,照的大理石地面一片惨白。
提鼻子闻闻,满走廊都是消毒水味,我这人从小就晕医院,现在到了这种环境,顿时头重脚轻,心怦怦狂跳。强压住不适,抬着担架往前走。
进了一个好像叫超声科的地方,里面消毒水的味道更浓,浓得辣眼。走进一间分析室,分内外两部分,里面拉着厚厚的绿帘布,外面是做彩超的。
其中一个白大褂让我们把尸体放在床上。
这人确实是医生,估计见惯了生死,看见这么一具干尸,眼皮子都没撩。他坐在办公椅上,把彩超仪器打开。我们也看不懂,躲到后面,别影响他操作。
医生调用机器,看样子是要给尸体做超声检查。
第五十五章 矩阵
道士老鲍让周维民安排人用铜盆打来净水,他要先洗手,又吩咐人在客厅里安排一张床。床上一定要铺着厚厚的床单。安排好这一切,打发走了无关人员,只留下我们这些知情人。
老鲍让我们三个帮忙,到香案后面,把黄九婴的尸体请出来。我们三人越过香案,我把手插在尸体的腋下,尤素和鸟爷各抬着一只脚,三人一起用力,把它从藤椅上搬起来。
按说这么一具干尸,不应该很沉,已然风化,一上手却发现还真是吃劲。就算鸟爷和尤素提不起力气,那也算是大小伙子,我们三人抬着这么一具尸体,很有些吃力。
吭哧吭哧搬出来,把它放到床上。
老鲍吩咐,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大门关上,仅留下一扇窗通风。这个厅向北,本来就阴,窗帘一拉,顿时光线晦暗。老鲍让我们退开几步,他来到床前,挽了挽袍袖,伸出手开始解尸体外面的衣服扣子。
厅里没人说话,静谧无声,众人聚精会神地看着。
黄九婴的尸体穿着对襟的道袍,布扣从胸口一直延伸至腋下,老鲍非常仔细,动作舒缓轻柔,像孝子伺候病床上的老父亲。
时间不长,扣子全部解开,他慢慢打开衣襟,把道袍展开,里面又露出一件白色亵衣。
老鲍找到衣绳结,轻轻一拉,亵衣也松开了。他轻轻展开,终于露出黄九婴的身体。
黄九婴暴露出上半身,脸上有面具和道冠,下身是裤子和鞋,只露出中间这一部分。他的皮肤是暗黄色的,近乎于黑,看不到水分,皮肤紧紧包裹在骨头上。最让人吃惊的,是他身上的血管。
尸体皮肤表面的血管非常明显,呈暗红色的线,遍布整个身体,乍看上去像是一具医学用的血管人体模型。
“什么味?”周秀忽然说。
我提鼻子闻闻,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味道,很难用笔墨去形容是什么,不知道大家吃没吃过火腿,是放了起码一年以上的腊肉味道。这股味谈不上臭,闻着有点腻人,就像菜油放多了一样。
随着时间的延长,味道愈发浓烈,让人很不舒服。鸟爷干脆扯下台灯布,捂在鼻子上。很明显的,这股味就来自干尸,一想到这点,就有点作呕。
老鲍把尸体身上的道袍全部展开,平摊在尸身下,他没有急着去拿面具摘帽冠,而是用手摁着尸体的肚子,凝眉沉思。
这时,我们才看出了怪异。这具尸体的小腹微微隆起,鼓了一个小包,好像里面长着什么。而且这个包的位置也怪,并不在肚脐上,而是在下丹田,靠近会阴,看起来像是小便不畅,尿液把前列腺撑起来。
老鲍摁了摁这个鼓包,凝眉道:“没想到黄九婴还是个‘胎里道’。”
周维民顾不得味道大,凑到床边,一边啧啧看着,一边问什么是胎里道。
老鲍说:“这话说起来就邪了,道家南宗有一门法术,得道高人死后,要用纯内刀把他丹田的肉割下来,然后交给身怀六甲的女人吃。这女人吃的时候不能用筷子夹,不能用手拿…;…;”
“那怎么吃?”周秀好奇地问。
老鲍说:“女人把双手背在身后,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去叼地上的肉,然后吃在嘴里。整个过程,不能被外人所见,非常诡秘。传说吃了这种肉的女人,胚胎在母体内就开始修炼,一落地就有道行。这种法子出来的胎儿,只有传说里有,我从来没见过,真是没想到啊,这位黄九婴前辈居然就是胎里道。”
“你怎么知道?”周维民问。
老鲍摁了摁尸体小腹鼓起的包说:“胎里道有个很显著的特征,就是胎中有胎,刚生来就已修成内丹。”
周维民惊得快跳起来了,说:“你是说黄九婴怀孕了?”
老鲍笑笑:“是内丹,不是婴儿,说多了你也不懂,我把尸体全部开衣再说,你们退后。”
我们又往后站了站,老鲍把尸体的帽冠取下来,放到一边,下一步就是最关键的,卸面具。
他沉吟片刻,拿住面具边缘,稍一用力,面具提了起来,缓缓离开尸体的面部。我们离得远,光线又暗,隐隐看到黄九婴的面目暗黑,这也是木乃伊的特征,脱水之后,皮肤呈皮革化。
老鲍把面具拿下来,一看到黄九婴的面容,整个人顿时僵住。
周维民还想过去看,老鲍厉声道:“别过来!”
他想了想,下一步竟然做出个出乎意料的举动,把面具又戴回尸体的脸上,然后伸出右手,单指凌空画符。
老鲍一直是高人模样,风轻云淡的,现在却变了脸色,凝重得似乎拧出水。
我们看的好奇,又不敢发问,只有周维民有资格问话:“老鲍,怎么了这是,说啊!”
老鲍沉思一下道:“这具尸体已经异化,留之不祥。老周,你马上联系火葬场,今天就焚尸!”
“不行!”谁都没说话呢,鸟爷居然站出来,大吼了一声。
老鲍皱眉:“小朋友,你几斤几两敢跑出来插话,你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你知道这具尸体有多邪吗?”
鸟爷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处理尸体,我和我的好朋友现在已经染上了这具尸体的尸毒,有人跟我们说过,要解身上的毒,就得指望这具尸体。你把它烧了,那不是间接害我们的命吗?”
老鲍走过来,抓住鸟爷的手,搭在脉上。我们聚精会神看着,老鲍这是给鸟爷诊脉。
好半天,老鲍才道:“还真是一脉同源的尸毒。”
“有人跟我们说过,这具尸体生前在修仙,成仙失败,尸解放出了尸毒。”鸟爷口气缓和下来:“老先生,你是高人,你要干什么我们没权插嘴,但你得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吧。”
老鲍摇摇头:“我的能力解不开你身上的毒,也想不明白怎么利用这具尸体来解你们的毒。”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救了?”尤素在旁边说。
我猛然想起一件事:“尤素,鸟爷,你们还记不记得井盖上的那句偈语。”
“识得玄中颠倒颠,枯尸身内生白莲,若上天堂开月彩,马尤坡前赤猴圆。”尤素说,他眼睛猛地一亮:“枯尸身内生白莲!枯尸是不是指的黄九婴?”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有偈语?”老鲍厉声逼问周维民:“这里还有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周维民不以为意:“你喊什么,事情比较复杂,有些事说不清。”
我简单地把事情由来经过说了一遍,老鲍沉思良久,才道:“偈语太过隐晦,事情未发生之前,谁也不敢肯定偈语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吧,如果你们决意不烧尸,非得惹出一些事来,我只好不奉陪诸位了。福祸自当,小老儿还要云游,告辞。”转身就走。
我们看着床上解开衣服的干尸,没想到这老道还真有个倔脾气,说走就走。
我刚要拦住他,鸟爷一把拉住我,摇摇头:“爱走就走吧,这老道留下来也是多事,真要把尸体烧了,我和尤素也就完犊子了。”
周维民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看着老鲍离开大门走远,他哼了一声:“没有你个臭鸡子,我就做不成槽子糕了?空不二,你行不行?”
空不二笑:“没什么行不行的。让我上,我便上。”
周维民道:“好!你继续给尸体开衣,我倒要看看黄九婴的真面目是什么。”
空不二把佛珠收好,大袖翩翩,来到床前,用铜盆净手,挽起袖管,用手摁摁尸体的胸膛。
“把刀取来。”他吩咐。
鸟爷赶紧出去找人弄来一把水果刀,空不二接刀在手,轻抚了一下尸体,然后一刀捅进干尸的前胸。
手随刀走,缓缓下切,不多时把心脏部位剖开一条缝隙。随着缝隙的扩大,居然从里面散发出一股肉眼可见的白气。
第五十六章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周维民琢磨出个损招:“在这里随便找个保安,让他把白茧剖开。如果没这条禁忌,虚惊一场,大家皆大欢喜。如果真的有禁忌,所死的也不过是一个保安,再说他们本来干的就是这样的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
空不二口打佛号:“善哉。”
“哥,你觉得合适吗?”周秀冷冷道。
“你少在这装圣母,觉得不合适你出个招儿。”周维民烦躁地说:“我就看不上你这样的,做事找不着你,在后面煽阴风说怪话处处有你。好,你圣洁你高尚,你说怎么办。”
周秀坐回沙发,不理他。
老安看看他们兄妹,又看看空不二,和尚垂眉低眼,不和他对视。
“时也运也命也。”老安说:“天机如此,非人力而改变了。”说到这,他把手里的刀拿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插在白茧上,刀刃全部没入。
周维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吃惊地说:“你不要命了。”
老安没说话,全力剖解白茧。外面是黏黏绕绕的白丝,剖起来非常不容易,把刀黏住,无法用力。老安也不吭声,费力拔出刀再插进去,一刀刀划开白茧。
我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林中木屋,老安对我说的话。他之所以选我当钟馗接班人,就因为自己死期将至。老安估计自己大限已到,索性豁出去,完全不顾白茧内的禁忌警告,以身试法。
大厅里无人说话,我们默默看着,周维民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白茧前,一口一口嘬着烟斗,聚精会神观察剖解白茧的全过程。
就这样,大概二十多分钟,白茧最薄弱的一块,剖出黑森森的洞,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东西。
我站在远处,光线晦暗,看的有些模糊,好像是一个黑色的人,坐在椅子上,头上戴着奇怪的帽子,帽子两侧垂下两条艳红色的丝带。
最亮眼的就是这两条丝带,红得无比鲜艳,历经多年也没有褪色。
周维民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大眼睛直愣愣看着,烟斗都忘了吸。
老安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他耗费全身体力,依然忘我地干着,刀起刀落,又干了十多分钟,白茧的一面全部剖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此时气氛阴森诡谲,可恐怖压不住好奇心,我们这些人全都凑了过去。周秀随手点开旁边的台灯,翘起灯头,把光射过去。
黄橙色的光斑落在白茧上,像是舞台光,照亮了里面的东西。
老安停下手,握着刀,站在一边,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白茧里是一把老式藤椅,藤椅上坐着一具木乃伊。
这具木乃伊目测个头不高,大概一米七的样子,穿着黑色道袍,脚蹬云履鞋,双手搭在藤椅两侧的把手上。他的手用白布层层包裹。最奇的是,此人戴了一副金色的面具,凤眼卧眉,脸盘圆润,慈眉善目,面具风格不像道家,倒有些类似窟洞的佛陀石雕。
这个人难道就是修仙的黄九婴?
这具木乃伊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从头到脚不露真容,脸上有面具,全身披道袍,脚下蹬云履,就连手都用布包着,透着神秘和不可琢磨。
众人正惊疑,“噗通”一声,老安突然跪在地上,面向白茧内正襟危坐的这具木乃伊,不停磕头:“晚辈安龙不肖,未完成守护前辈成仙之任,今日前辈破关,又是小的亲自动手,万死不足已。”边说边磕,一个接一个,砰砰响。
空不二在旁边手捻佛珠,说道:“肉身不坏,又称全身舍利。人寿八万四千岁,弥勒佛当下生此阎浮提,度化释迦牟尼佛世所未得度的众生,修行者如能入甚深禅或保持肉身不坏,可等得弥勒出世…;…;”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音调平和。此时此刻念出来,宁静空远,如同夕阳下的海面。我是没什么信仰的,可听到空不二这个声音,加上眼前之诡景,竟然有种醍醐灌顶,情不自已想好好大哭一场的感觉。
我抽了一下鼻子,揉揉眼,发现眼圈湿了。
周维民被这种气氛搞的有些不舒服,他用脚踹了一下跪在地上俯首贴耳的老安,说:“起来吧,意思到了就行了。”
一脚上去,老安没有反应。周维民迟疑一下,又是一脚,老安应声而倒,侧躺在地上。一看到他那张脸,我们都吓了一跳。
老安脸色铁青,紧闭双目,一点血色都没有,已死多时,表情都僵了。
周维民退后一步,爆了一句粗口骂娘。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安真的死的?!他可真行,说死就死,一点不带含糊的。
空不二蹲在老安尸体旁,握着他的手,嘴里细细念叨着经文,半晌站起来道:“安施主已经归去,我用地藏经超度他,希望他在那个世界能洗净这一世的罪孽。”
周维民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坐在沙发上,疲倦满容,拿起电话叫手下人来处理尸体。
他放下电话,说:“各位,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接下来的事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善后。”
鸟爷反应很快,马上道:“周总,都听你的,你安排吧。”
周维民道:“黄九婴看样子修仙未成,风干成了木乃伊,这个在佛教里称为肉身菩萨。我呢,打算就近立一寺庙,把他供奉其中,以续民间香火。”
尤素道:“周总,你这么做是为了普度众生,当然无可厚非,不过有个问题。黄九婴是道家宗门的人,你给立一寺庙,是不是有乱点鸳鸯谱的意思。”
周维民倒是没生气,点头说:“不错,不错,是我疏忽,应该立一道观。”
“还有件事,”尤素犹豫一下说:“我和侯鹏身染尸毒,关键全在黄九婴的身上,周总,我们提一个非分的要求,这具尸体能不能先交给我们研究研究,你再去立道观。放心啊,尸体我们觉得不会乱动的。”
周维民没有接这个话茬,突然问道:“你们手里是不是有本古书,叫《悟真济世全书》?别否认,侯鹏都跟我说了。”
鸟爷点点头,对我们说:“咱们的事他都知道。”
尤素道:“周总,你的意思是我们把书交给你,你才会想办法救我们。”
周维民倒也不客气,说:“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也别觉得亏了。书在你们手里,看得懂吗?”
我们摇摇头。
周维民满意地说:“那不就得了,在你们的手里那是废纸,可我有高人指点,自然可以解读此作,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拦你一句,”我插嘴说:“周总,你要这本书莫非…;…;也动了成仙的心思?”
周维民稍一愣,随即哈哈笑,可见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笑得直咳嗽:“小朋友,那你们说我在这忙活半天为啥呢?无利不起早嘛。”
这时,他的手下进来,搬运老安的尸体。周维民吩咐说:“出去以后报警,让警察找法医,鉴定这老头死因是什么,我要拿到第一手的报告。”
等到杂人都走了,大厅里仅剩我们六个人。我,鸟爷,尤素,周维民,周秀还有和尚空不二。
我们六个知情人,一起看着白茧内黄九婴的尸体。
周维民道:“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真人不说假话。这具木乃伊呢,我要找高人验尸。这可是研究修仙的第一手资料。”
“他为什么会变成木乃伊呢?”鸟爷琢磨。
周维民磕磕烟灰说:“我对于修仙多少了解一些,黄九婴是道家修行者,体内有真气,真气流转,才会尸身不腐。按照佛家的办法,遇到肉身菩萨,应该备一口大缸,把尸体放进去保存。是吧,空不二长老。”
空不二口点头:“不错,在佛家,此种做法名为坐缸。”
一直沉默的周秀忽然说:“我看这样吧,黄九婴的尸体不必来回搬运,对他也不敬,我们就在客厅里先立一神位,暂时把它供在这里。哥,你看如何?”
周维民看着她,眯缝着眼,可能在想这个妹妹打的什么主意。
空不二点头:“周施主所提方案甚好,老周,我看就按她说的意思办吧。”
第五十七章 传播
看到尤素的眼神,我的心咯噔一下,惴惴不安地问他,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尤素说:“我的第二个疑问就是,这栋楼里出现的自杀案还有其他怪事,和咱们要去探索的那片山区有没有关联。”
鸟爷一拍手:“对啊,其实细想想这里有很多值得琢磨和细品的地方。这栋楼就修在山旁边,按位置来说,能从楼上的高层俯瞰到对面的山。可你们发现怪事没有,第一因为自杀案,能够俯瞰山势的高楼层已经无人居住,甚至根本就没人敢上来;第二,这栋楼的布局也是特怪。山的位置在楼的北面,而这栋楼的建筑设计是,走廊上所有的窗户都是朝东,也就是说整座楼是东西走向。我观察了一下,没有面向北的开窗。你们知道这说明啥吗?”
鸟爷看我们。
尤素笑:“没想到鸟爷现在也会动脑筋了。”
“别讽刺我,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鸟爷说:“说明在这栋楼里,其实有意封闭了住户观察山势的可能。当初设计者,就防着别人窥探那座山。”
我一耸肩:“你说的这话吧,乍一听挺有道理,其实细琢磨有两个巨大的逻辑漏洞。”
鸟爷看着我,做了个洗耳恭听的手势。
我想了想说:“第一个,既然设计者不想让人观察到那座山,他何必在这里起高楼呢,给自己找麻烦。”
鸟爷一听这话,就要反驳,我摆摆手:“你让我说完第二个漏洞。”
我清清嗓子说:“如果这座楼里根本不存在观察山势的可能,又何必做手段让那么多人自杀,清空了最高一层,导致后来者谁也不敢上来。”
鸟爷咳嗽两声,摇摇头:“小尤尤,你上吧,我累了,你把老马驳倒。”
尤素笑:“老马想的问题,我也考虑过,但不要这么轻易下结论。”他顿了顿道:“首先,当初设计者在这里起高楼,肯定有他的目的,时隔多年,信息缺失,已经无法做出猜测了。再说说第二点,老马,这栋楼里真的没有观察那座山的角度和地点吗?其实你疏忽了,整座楼里存在且只存在一个特殊的地点,在那里能够观察到整座山区。”
我大惊看他,尤素点点头。
我又看看鸟爷,我们两个愣了一下,异口同声说道:“天台!”
尤素一砸拳:“对!天台!要观察山,只能去天台!”
我倒吸口冷气:“难道说这里最大的禁忌是不能窥视那座山?那些自杀者都因为做了这件事,才死的?”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最后目光一起落到走廊尽头,通往天台的楼梯上。
这么一分析,那不是简简单单的楼梯,简直就是通往地狱的黄泉路。
鸟爷忽然来了豪情:“走,咱们去看看。”
“等等。”尤素拉住他。他表情非常严肃,看着我们两个,道:“老马,鸟爷,你们做好了遭受意外,跳楼自杀的心理准备了吗?”
“这不是开玩笑。”尤素说:“我们真的是在玩命。”
鸟爷依旧嘻嘻哈哈:“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找高人算过命,高人说我能活八十五,我就不信我能栽在这。”
“我们都不怕,你呢?”我问尤素。
尤素笑:“舍命陪君子。”
“那不就得了,走,走!”鸟爷一马当先,穿过走廊,来到安全门前。这道门没有上锁,但因为年头太久了,把手生了锈,居然第一下没有推开。
我和鸟爷一起用力,“嘎吱吱”把门推开,门缝里生了很多蜘蛛网,灰尘白网纷纷落下,呛得我们直咳嗽。我们用袖子捂住鼻子,探头进去看。
安全门里黑洞洞的,楼道的灯泡已经坏了,黑灯瞎火,隐隐只能看到通向天台的楼梯。
我摸着裤兜,把手机拿出来,调出手电模式,一束白光射出来,勉强能看清这里。
楼道的墙上全是黑黑黄黄的污渍,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像有成堆的垃圾很久没人收拾,腐烂后散发出来的味道。在这么个地方,我们不敢高声说话,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空气阴沉,压得心里难受。
尤素用脚撑着门,指指楼梯,示意我们往上走。
通往天台的楼梯又高又陡,我手机的光亮居然照不到上面的尽头,白光形成的光影落在楼梯上,能看到厚厚的灰尘。
鸟爷走进楼道,他第一个来到楼梯口,深吸口气,伸出脚就要往楼梯上迈。
眼瞅着脚就要落上去的时候,忽然沉寂中“咔嚓”一声闷响,整个楼似乎颤了一颤。鸟爷“哎呦妈”叫了一声,摔在地上。
我心跳加速,跳得都快蹦出腔子了。
尤素轻声说:“下,下雨了。是打雷声。”
我看到走廊的窗户外,暴雨如注,天空迅速晦暗下来。窗户在微微的颤抖,外面形成了巨大的雨帘,什么也看不清。
我们三个人蹲在楼道里,气氛压抑,手机白光照得脸异样的惨白。
“怎么整,说句话。”鸟爷看我们。
“你们说,突然下雨和我们要上天台有没有关系?”我小心翼翼地说。
尤素眨眨眼,咳嗽一声道:“没那么神吧。”
鸟爷道:“听我的吧,既然今天已经走到这一步,就不要临阵脱逃,索性看个仔细。”
我揉揉胸口,感觉有点不舒服,不是又要吐血了吧。我说:“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回去,我自己上去。我反正身子已经这样,也沾上了邪气,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虱子多了不咬人。”
尤素沉默一下道:“老马,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我和鸟爷一开始决定来这里,我们就已经卷入了这件事。再说了,我们也不可能瞅着你自己去犯险。”
“对,小尤尤说得对。”鸟爷道:“我就不信了。”他站起来对着天台喊了一声:“你不是牛吗,你不是让那么多人自杀吗,你让我跳楼试试。”
尤素没好气说:“你再叫我一声小尤尤,不用别人动手,我就先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鸟爷哈哈笑,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亮光,第一个走在前面。
我和尤素跟在后面,从手机的光线看去,楼梯两边都是水泥墙壁,特别粗糙,确实很像是上个世纪**十年代的老房子。这种风格和整栋楼相当违合。
说明这栋楼曾经翻新重修过,哪都修了唯独把天台空出来,没有碰它。
怪,真他妈怪。
越往上走,越感觉到一股难言的阴冷从楼梯前方的黑暗中传过来,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鸟爷搓着肩膀,哈着气说:“真冷。”
这时他停下来,抬起手电照照,光亮中,我们看到,上面就是楼梯的尽头。那里黑森森的,隐约能看到墙上开了一扇门。
我们加紧脚步走到上面,我全身瞬间无比寒冷,气温陡降,牙齿都上下打起花来。我靠着墙站着,不住的发抖,我的感冒还没有好,此时寒气逼来,全身的骨节都在泛酸,这个难受劲就别提了。
尤素看了我一眼:“老马,要不你回去吧。”
我呲牙笑笑,说:“到临门一脚,你不让我射,把我当国足了。”
“你能行吗?”他担心地说。
我勉强道:“没事。”
说完,心里暗暗犯嘀咕,这里的冷很诡,不像是简单的气温降低。这股冷,让我想起那天夜里山中的防空洞。
鸟爷走到小门前,用手试探着推了推,居然推开了。他看看我们,尤素点点头,示意进去。
鸟爷把门推开,没有冒然进,用手机探进去照着。这一照,看到里面的东西,我们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办公室的落地窗。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见鬼了,怎么还有公司在这里办公?
鸟爷抬起手电,继续照着,我们这才看清楚。遍地都是破烂,什么废旧报纸,啤酒瓶子,砖头瓦块,纸箱子…;…;没有细看,反正遍地狼藉,好像在这里办公的人撤走得特别匆忙,来不及收拾。
这里散发着浓浓的一股怪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第五十八章 尤素失踪
尤素斟酌一下说:“好像是什么口诀,挺押韵的。”
我和鸟爷催促,让他赶紧念。
尤素用手电照着这本古书,一字一顿缓缓念道:“人生虽有百年期,寿夭穷通岂预知。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朝棺内已眠尸。妻财抛下非君有,罪业将行难自欺。大药不求争得遇,遇之不炼是愚痴。”他顿顿说:“第一页就写了这些。”
“什么意思?”鸟爷问。
我说:“听起来好像红楼梦里的好了歌,大概表现人生无常之类的吧。”
尤素点头:“差不多。看口吻也特别符合钟馗的身份,他作为驱魔大神,行走阴阳,对于生死肯定见识得特别广。这么看来,大概能推断出这本小册子的书写背景,大概在1481年明朝成化的辛丑年,在文华庄,钟馗亲笔书写了小册子,赠予一个叫潜虚子的人,从第一页内容上看,好像钟馗是在奉劝潜虚子。”
刚说到这,忽然外面“轰隆隆”几声雷响,尤素停下话头。深夜天空惊雷滚滚,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好半天,鸟爷道:“我记得咱们去君天大厦楼里探险的那天,外面就下了大雨。”
尤素看着黑森森的庙外,喃喃:“难得真的有天人感应?”
“咱们怎么办?”我问。
尤素沉吟一下,他快速走到神龛前,伸手去摸那本书。鸟爷提心吊胆地说:“你不会要偷书吧?”
尤素苦笑:“我怎么敢,只是想看看后面写的什么,既然已经来了,那就获取更多的线索再说。”
他翻到第二页,我用手电照着亮。
第二页就不是诗了,字体有大有小,笔走游龙,不拘一格,看那样子好像是钟馗在写随笔感想。尤素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认:“夫神仙一道…;…;岂谓非学非求可得,悟真一书,乃道门成仙成佛之首领…;…;其间玄妙金丹口诀,乃圣师阴间所传,余有幸听之,实为道根宗源…;…;余参详数百年,始知一穷,不啻云开见日,恍若暗步逢灯,乃知天地通中妙理,方悟阴阳生死之奥,仙道佛道只在觉悟修炼之间…;…;余写此书,赠潜虚子老友…;…;”
看到这,这一页就写完了。
我和鸟爷都听傻了,我磕磕巴巴问:“啥意思啊?”
尤素打着手电,照着泛黄的页面:“从字面意思上理解,钟馗好像在阴间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然后参详了数百年,悟到了什么。这一悟不打紧,他说自己明白了天地的妙理,知道了生死的奥义,他把这东西书写成册赠予了潜虚子。”
“我靠。”鸟爷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这么牛,这本书果然是秘籍。”
说着,他伸手要拿。尤素手疾眼快,一把握住他的手,厉声道:“干嘛?!这东西是你我能看的吗?!你怎么不想想,这样一本书如果真的是通晓生死的秘籍,怎么会这么毫无防备地放在这里,早多少年就让人抢了。”
“也是。”鸟爷点头。
这时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一连串狗叫。我们还听到熟悉声音,正是门岗老头,他在外面说:“好好搜查,任何死角都不要放过,今晚有点反常。”
我们三人迅速从里面出来,来到庙口,趴在窗棂下面,探头往外看。
此时已入深夜,外面光线晦暗,天空飘满乌云,头顶隆隆的雷声,却偏偏不下雨,空气极其沉闷。空地上有十几个保安,有的牵狗,有的打手电,一片混乱。门岗老头正在指派任务,这时有个保安上前,用手一指我们藏身的庙:“那里搜不搜?”
门岗老头气笑了,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因为太乱没有听清,后面那一句我们到是听清楚了,他说:“…;…;你要是够胆子,不怕死于非命,就进去看看。”
那保安是个小年轻,讪讪一笑,嘟囔说:“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不多时,这些保安散开,狗叫声渐渐远去,整片空地只剩下门岗老头一人。他背着手,转过身,面向小庙。
我们赶紧把头缩回去,心怦怦跳,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门岗老头突然做了一个举动,把我们都吓坏了,他居然“噗通”一声跪在庙门前。此时雷声不断,黑暗的天空打了道闪,霎时照亮庙口和这一片空地。
老头面色惨白,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然后对着庙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时,闪电余光湮灭,瞬间我们看到他的脸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至于极点。
他背着手,慢慢远去,身影消失在树林里,显得无比落寞。
我说:“这老头装钟馗,这间庙又和钟馗有关系,这两件事有没有什么联系?”
鸟爷抚着肩膀说:“总觉得不对劲,心里这个压抑,要不然咱们撤得了。”
尤素看我:“老马,你的意思呢?”
我叹口气:“我吐血这件事得赶紧解决,实在不行,明天我就去找门岗老头,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认打认罚我都忍了。还有我爸爸给我的项链,我估计可能也在这老东西的手里。”
尤素说:“那行,走吧。”
鸟爷咋咋嘴:“感觉这就是一场闹剧。”
我们刚要走,突然外面天空一道暴闪,“咔嚓”闷响,打了个惊天的响雷。
雷声巨响,似乎直通心间,感觉心跳都要停了。我自问自己也算是条汉子,可被这雷打的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庙的深处突然“嘭”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
我打着手电照向尤素和鸟爷,他们两个面色惨白如纸。鸟爷指指里面,声音沙哑:“进去看看。”
我们一起走进庙的深处,这一看不要紧,浑身的血似乎都凝固。
庙里的那张香案不知怎么一条腿居然断了,歪歪斜斜的,这张桌子本来就破,这一失去平衡,上面的香炉瓷碟,林林总总全都砸在地上,满是香灰,一片狼藉。
“怎么会这样?”尤素睁大了眼。这些倒还没什么,最关键的是我们看到那本古书居然落在香灰里,书页本来就脆,似乎都破了。
鸟爷这个心疼:“还不如刚才给k走呢,现在糟蹋也是白糟蹋。”他走过去把书捡起来,尤素在旁边提醒他小心。
鸟爷小心翼翼把古书拿起来,这本书落在地上的时候,恰是书页翻开的。他这一拿起来,我们都看到了翻开的这一页,手电光亮落在上面。
这一页很奇怪,大面积留白,在中间画了一张非常简陋的草图。
鸟爷刚要把书合上,我突然说:“等等!”
我走过去,书接在手里,翘起一只脚,把书摊在膝盖上,然后用手电照。我越看越眼熟,对尤素说:“你打印出来的这片山区俯瞰图给我。”
尤素从兜里摸索出来,把图展开。我把两张图上下放在一起,光斑中能很清楚地看到,两张图虽然样式不同,大小也不一样,可仍能分辨出,地形极为近似,就像尤素说的,真像是一泼翔让炸弹给炸开。
我看他们,他们两个回看着我。
鸟爷声音充满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回事?这本书可以写于明朝,到现在六百多年,为什么会和这里的地形如此吻合?”
尤素很仔细地对比两幅图,说:“其实也不难猜。这片山应该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多年前有意修出来的,参照的就是钟馗的这幅草图。”
“为什么这么干?”鸟爷问。
尤素没说话,仔细看着,好半天才道:“你们看,钟馗这幅图下面还有几句诗。”
我们凑过去看,这些字细若蚊蝇,笔划张狂无比,字体极难辨识。尤素把战术手电的光调的更亮,仔细照着,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认着:“悟真诗诀十四…;…;东三南二同成五,北一西方共四之。戊已本居生数五,三家相见结婴儿…;…;”
“什么意思?”我问。
尤素没答话,眼睛像长在这页书上,凝神思索,他想起了什么,用手电照着这片山区的俯瞰图上。
第五十九章 会不会吹箫
每个人对于不同的环境都有不同的感知,比如说阳光的房间和阴暗的房间,除了最直接的“热和冷”这些感觉之外,还存在了一种类似情绪化的东西。这种很难说明的情绪,其实是冷热,气味,触觉等等这些感官的综合体。让我细说,我说不明白,但每个人应该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此时此刻,我站在这个空空荡荡的走廊里,生出了一种很强烈的情绪,全身的汗毛张开,在这里我似乎回到了那天晚上神秘的密林里,周围月光如水,保安们寂静无声,花脸钟馗在妖异地翩翩起舞。
实在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我甚至有种强烈的错觉,其实我现在还在那片林子里,还在那个诡异的晚上。只不过眼前的布景变了。
看我的情绪不对头,尤素不无担忧地说:“没想到这么邪门,要不咱们先回去吧,从长计议。”
鸟爷却明显有些不甘心,这小子胆子贼大,属于浑不吝那种的。从他日常打扮就能看出来,鸟爷常年留着铮明瓦亮的光头,穿着鲜艳时尚的衣服,偏偏戴了个黑框眼镜,酷得一塌糊涂,属于那种在人群里迅速就能跳脱出来的人物。
我虽然和尤素关系特别好,但有些时候我更欣赏鸟爷,他更有活力。尤素是能少一事就不多一事,属于除非火上房,要不然还悠悠然躺在床上看书的性子。
这个时候我就倾向于鸟爷。虽然此刻我的状态不算好,但已行到这一步,并不打算放弃。事关重大,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跟君天集团这片山区死磕到底了。
我好说歹说,劝住尤素,我们三人决定再上天台看看。
我有种直觉,肯定能在那里发现什么东西。
我们正要走,忽然身后的电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有人上来了。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停下脚步看着,电梯门一开,从里面探头探脑出来一人。
一看此人,我们都愣了。
他正是我们在十三楼看到的那个小伙子。他一看到我们,也愣了一下。我们大眼瞪小眼。
他赶紧说:“几位朋友,你们肯定不是找亲戚朋友那么简单,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鸟爷不客气:“干什么和你有关系吗?”
小伙子咽了下口水:“和我是没什么关系,我实在不放心你们,就上来瞅一眼。不管你们干什么,赶紧回去吧,这里实在太…;…;”他措了一下词:“太恐怖了!”
鸟爷还想说什么,尤素让他不要说,他问:“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到走廊的窗户都焊死了。”
小伙子左右瞅瞅,像是怕什么。在谈话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敢从电梯里出来,此刻电梯门大张,他明显做好了随时关门跑路的准备。
他看看我们,犹豫一下问:“你们是不是慕名过来探险的?我劝你们一句,以前有不少闲得蛋疼的好事者来过这里,他们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
鸟爷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好赖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我赶紧“呸”了几声,骂鸟爷:“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那小伙子看着我们说:“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层顶楼没有住户吗?”他顿了顿道:“原来住在这里的几户人家,家家几乎都有人从这里跳楼自杀,具体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后来请了大仙儿来看,大仙儿说这栋楼太邪,他也看不明白,建议住在顶楼的赶紧搬走,要不然家里还得有人丧命。这层楼搬空以后,这里的事不知被谁发网上了,有很多小年轻就过来找刺激。结果,又陆续有好几个人从走廊的窗户跳下去摔死了。再以后,就很少有人来了。”
我恍然大悟:“我说嘛,走廊的窗户都焊死了,是怕人跳楼。”
“是啊。”小伙子说:“后来渐渐这里就荒废了,我们在这栋楼住的人从来不上来,太邪!”
他说完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感应,我感到整个空空荡荡的走廊似乎刮起了一阵阴风,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我看看走廊,此时日光偏斜,透过窗户的光线不那么足了,造成整个走廊有种阴森晦暗的冷意。
尤素摸着下巴,忽然说道:“你是说那些跳楼的都是从走廊的窗户跳下去的?”
小伙子被这么突然一问,也愣了,不明白尤素问这个话啥意思。他眨眨眼说:“对啊,反正都这么说。”
尤素忽然转过身,面向走廊尽头的天台楼梯,问:“你们不觉得有点怪吗?”
我们愣了,面面相觑,鸟爷小心翼翼问:“你想到了什么?”
尤素道:“这些自杀的人为什么要选在从走廊的窗户往下跳,通往天台的门就在不远处,他们为什么不到天台上跳?”
我们谁也没想过这样的问题,小伙子也傻了眼,他害怕地直搓肩膀:“我说你们到底是干嘛的?赶紧走吧,太吓人了,我不敢呆了。”
说着他要摁电梯门,这人心肠还不错,探出脑袋问:“我说三位,你们走不走,一起下去吧。”
鸟爷看我,又看看尤素。尤素完全没听到小伙子说的什么,他看向通往天台的楼道,摸着下巴,不知想什么。
鸟爷挥挥手:“朋友,谢谢你了,我们马上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小伙子看看我们,叹口气,摁动电梯门,下去了。
鸟爷走到尤素面前,锤了他一下:“我发现你丫够变态的,这么离奇的念头都能让你想到。”
尤素推了推焊死的窗户,往外瞅瞅说:“这种想法很正常吧,我想不单是我,那些处理过这里自杀案的警察也肯定会想到这一点。”他缓缓重复一遍:“自杀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从走廊的窗户往外跳,而不是上天台跳呢?”
我想了想说:“其实细想想,答案不难回答。”
他们两个看我。
我说:“首先,在这里自杀的人,促使他们自杀的原因肯定是非正常的逻辑!”
鸟爷咽下口水,他有点害怕了:“老马,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
我把想法说出来:“我想的也不成熟,灵机一动,算是给大家抛砖引玉。刚才听那小伙子说,住在这最高层的居民家里,几乎都有人自杀。咱们推想一下自杀的理由,实在不像是这些自杀死亡者的个人原因,没听说自杀还有传染的。那么这种自杀现象,必然不是个案,而是一种共性,带有一种普遍的规律。这个规律就是,住在这层的人,就要死!”
鸟爷吧嗒嘴看尤素。
尤素接着我说:“后来这一层的居民搬走了,来了一些探险者。他们中间又出现了自杀的现象。综合刚才马连科的推理,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啥啊?”鸟爷颤巍巍地问。
“凡是到过这一层楼的人,都有生命危险。”尤素一字一顿道。
我点点头。
鸟爷看看我们两个,他都快吓哭了:“我说二位,咱们别这么吓人好不好。你们说有生命危险,那么请问,是谁杀了他们?他们可都是自杀的啊。”
尤素点点头:“假如说这层楼存在一种力量呢?当然现在还无法假定它的存在形式,这种力量能够让人自杀,说明这种力量具备一定的排他性,而且超越了人的认知,让人无法想像。”
“不会是鬼吧?那我们会不会有危险?”鸟爷问。
“你问我?”尤素说:“你问我还不如问你的脚后跟,我怎么知道。关于现在的情形,我有两个最大的疑问。”
我最佩服尤素的就是这点,在乱如麻或是玄妙到不可捉摸的局势里,他总能用很理性很逻辑的思维快速归纳,引领我们的思维不至于无根地飘,能做到有的放矢地思考。
“第一个疑问就是,自杀者为什么自杀。鸟爷这就得委托你了,你社会朋友多,想办法打听一下,有点线索也比现在这么瞎猜强。存在这层楼里的力量到底为什么杀人。是有人窥探到它,触犯了禁忌而死?还是它就是在随机选择自杀对象?”尤素分析。
鸟爷说:“你他妈说得煞有介事的,它怎么杀人关我们屁事。”
“这就牵扯到我的第二个大疑问。”尤素忽然抬起头看我。
鸟爷也情不自禁看向我:“和老马有关?”
尤素的眼神忽然变得特别可怕。
第六十章 蒲公英的不生不灭
“地狱?”我和鸟爷面面相觑。
尤素皱眉:“先退出去,这里有点危险。”
在匾额后面,黑森森的应该还有空间。现在我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实在没有胆气再继续探下去,赶紧从庙里出来。
外面虽然也黑,比庙里的气氛是强多了。我们三人大汗淋漓,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有种极度疲乏的感觉。
我们不敢在这里多呆,互相扶持着从楼梯下去。楼道里寂静无声,我们探头探脑打开门,小心翼翼往外看了看,门岗老头已经不在了。
我们长舒口气,跌跌撞撞从十五楼下来,真是连滚带爬。到了十四楼,我正要摁电梯,尤素忽然拉住我,摇摇头说:“往下走两层再坐。”
鸟爷皱眉:“你也太小心了吧。怕别人知道我们是从十四楼下去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尤素说。
我们三个顺着楼梯道,下了三层,在十一楼摁动电梯。此刻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沉默中看着指示灯到了一楼。从电梯走出来,外面蓝天白云,阳光刺眼,那一瞬间我几乎想跪在地上哭。
回想起刚才的这些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我们加紧小步急匆匆地跑。我建议说:“都到小区了,上我家坐坐,休息休息。”
他们跟我来到楼下,我在小饭馆要了几个硬菜,买了一兜子啤酒,然后一起回到家。
一进家门,鸟爷就瘫了,坐在沙发上,打开啤酒,咕嘟咕嘟先喝了一罐。
尤素虽然累,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态,他走进我的卧室,随手翻着书架上的书。
鸟爷捏着铁皮灌,在外面喊:“老尤,你说的地狱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素拎着随手翻开的书,走到客厅说:“那幅对联还记不记得。”
“幻梦空花,看看眼前实不实。烫铜热铁,问问心头怕不怕。”我在桌上铺好报纸,把便盒放在上面打开。
尤素说:“你们觉得什么地方可以挂这样的对联?”
这副对联细细一想,确实有玄机。
“词甩得确实挺有震慑力。”鸟爷说。
尤素说:“这是一幅老联,很早就有了,当时我记得这副对联题在阎王殿上,鸟爷说得对,震慑的是那些活着时在阳世为非作歹的罪魂。咱们看到的这间破庙,里面的蝙蝠和云海,再加上这么一幅莫名其妙的对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鸟爷一翻身从沙发坐起来,快速眨着眼:“我好像也有点想法,你说出来,看看咱俩能不能对上。”
尤素道:“种种细节联想在一起,我总觉得这栋楼和那座山里藏着关于…;…;”他顿了顿:“关于生死的秘密。”
我和鸟爷听愣了,我疑惑道:“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尤素说:“仅仅是一种朦胧的感觉。山里和楼里出现的种种诡异,并不是随机的,而是确确实实有人在那里布局,他的目的是什么?我看到那幅对联,有了些直觉,应该是和死亡有关系的东西。”
“死亡?”鸟爷咽了下口水:“你的想法真大胆,我赶不上你。”
“这也仅仅是我的一个不成熟的猜测。”尤素刚说到这里,手机铃声响了。怪了,尤素这个死宅,除了极为亲密的几个朋友,一般也没人找他。会是谁来的?
他拿出反智能手机,上面也看不出是谁打的。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对我们说:“你们想想那个‘求死’的自杀者,是什么能让他膜拜下跪,肯定是和死亡有关系的东西。”
他接通电话:“喂?”等听到里面的声音,他唔唔了几声,然后挂掉电话。
“我得回去了。”尤素沉声说。
“怎么了?”我们一起问。
“华玉到我家门口了。”尤素说完,急匆匆走了。
我和鸟爷吃着饭喝着酒,先是对探险的事猜测了一番,完全没有头绪。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尤素和华玉。
华玉我见过好几次,是个相当前卫时尚的姑娘,不愧是学音乐的。耳朵上打耳钉,头发焗成深黄色,梳着马尾辫,天天穿一条破了膝盖的牛仔裤,手指甲是艳红色。人长得是不错,可我从来没正眼看过她,总觉得这么个扮相不像正经姑娘。
听说他们音乐学院挺烂的,学音乐嘛,可以理解。男女甚至女女男男只要看对了眼,就能滚一个炕上睡觉。
华玉对尤素的感情,傻子都能看出来,但尤素对她总是若即若离。尤素和我在本质上算是一路人,别看表面咋咋呼呼,其实骨子里传统保守。找情人的话,华玉这样的真不错,充满活力的小才女。可是要考虑老婆的话,她就差了意思。
用尤素的话说,他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玩也玩够了,除了结婚,其他一概男女关系都不考虑。这也是为人家女孩负责。
“他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华玉怎么就看上尤素了?”喝到酒酣耳热,我问鸟爷。
鸟爷舒舒服服点上一根烟:“这事谁都不知道,就我了解,尤素还不让说。咱们不是外人,就说给你听,别往外传。那天,尤素往音乐学院送货,路过一间音乐教室,看到里面有个女孩弹钢琴,弹的砰砰乓乓,心浮气躁的。尤素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有意思,便悄无声息走进去,拿起靠着墙的一把小提琴,配着钢琴,拉了起来。”
我差点跳起来:“卧槽,尤素会拉小提琴?我倒是在他家的墙上看过有这么一把,当时还以为是装饰品。”
“这小子是个谜啊。”鸟爷感叹:“别看我和他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他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他对谁也不说,正宗的隐士。当时我不在场,都是听尤素有一次喝多了说的,反正也是罗生门,真的假的无从考证。据说尤素这么一拉,居然和那女孩琴瑟和音,让女孩躁动的心顿时沉静下来,俩人从始至终,一句交谈没有,拉过一曲,尤素放下小提琴,翩然而去。”
我哈哈笑:“真他妈扯。”
鸟爷道:“后来那女孩就找啊,大海捞针,终于从同学买的玩具发货地址上找到了尤素的外设店。俩人就这么勾搭上了。据说后来他们还一起合作参加过音乐学院的公开表演,也不知真假。华玉这姑娘虽然形象做派有点张扬,但不得不说,还算是性情女子,倒是敢爱敢恨,喜欢尤素就没事去找他,勇敢表达爱意,还给这小子**心便当什么的。”
说到这,鸟爷搔了搔裤裆,骂道:“我怎么就没这个狗屎运。不说了,不说了,没意思,咱俩还打着光棍呢,操这个心。”
我和鸟爷盘算了一下计划,鸟爷的意思是既然行踪被发现,就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定在后天晚上偷入山里,进行现场直播。
计划定好,鸟爷走了,他和尤素再去沟通。
剩下的这两天,我一直活在煎熬之中。吐血的问题还是没有好转,见天吐一次,有一次正在开会,血涌上来,我生生含在嘴里又咽了下去。我从小就有那么股劲,对我越狠的,我就反过来狠狠对它。
终于熬到了进山这天,下班后,我先到了鸟爷和尤素所在的社区广场。他们那个卡拉ok点今天正常运营,一大群闲人围着看唱歌的。
我们定在七点回去收拾东西,八点准时进山。看看表,现在还早。
我们三个对今晚的行动计划进行最后的核定,鸟爷兴奋地说:“我已经在直播房间里对观众老爷们说了,今晚要到凶宅鬼屋进行直播,现在还没开通直播呢,房间里就已经有了一万多人。这次我有预感,要翻身了。”
我想起一件事:“不好。你要直播,是不是会把我和尤素都拍进去?”
“当然了。”鸟爷说:“你们以后就是名人了。”
我和尤素对视一眼,同时说道:“不行!”我和尤素在这一点上保持高度的一致,绝对不在公众场合出头,低调做人。
“那怎么办?”鸟爷为难。
“这样吧,”尤素说:“我家里还有两幅战术口罩,我和老马一人戴一个。”
鸟爷想想,一拍大腿:“不错,这个噱头好。直播名称我已经想好了,来自俄罗斯的鸟爷和两个神秘朋友共同探索凶宅鬼屋!怎么样?”
我笑了:“什么jb玩意。”
“咱们今晚的行动计划是这样,”尤素打开上次在天台拍摄的俯瞰图:“第一站,先去老马到过的那片空地,然后如果时间允许,再去…;…;”
刚说到这,一只白嫩的手伸过来:“你们上哪,我也去。”
我们抬头看,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穿着露背连衣裙俏生生站在面前。
“华玉…;…;”我看痴了,她太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