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歌宴
人静心屏气,等着孟聚亮出他的章程或是规矩,却见一笑:“蓝长官,聊了那么久,我的肚子也饿了,想来大家也没吃东西?不妨就让店家上菜,先吃饱再说?”
蓝正眯起眼睛,笑道:“好啊!孟长官来过天香楼,但没尝过霍师傅亲手掌勺的菜。今天我可是让老杜早备好了老火靓汤——猪拱,你去安排一下,让他们动作快点。”
朱全有应声出去,高呼道:“上菜!快点!”
随着呼唤声,一队手端菜肴的宫装侍女鱼贯而入,琳琅满目的盘盘碟碟,顷刻间便将餐桌摆满了,各种菜肴香气扑鼻,餐桌正中一个黑色的瓦钵盖得密密实实。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领班微微躬身,微笑问:“客官,可是现在用汤?”
得到肯定的答后,她伸出浅浅素手,揭开了钵盖,随着腾腾热气的升起,一股异样的香气传入了孟聚鼻中。领班帮孟聚盛了一碗端到面前,他抽动鼻子:“好香!不知是什么做的汤?”
蓝正笑道:“这个,我问了老一百遍了,他死也不肯答我。来来,孟长官,只管喝吧。”
“蓝长官请。”
一碗汤下肚,聚只觉得满口生津,这汤香甜得简直不似人间滋味。他连喝两碗,才放碗叹道:“宇正兄,你好享受,这分明是纯正的江南汤肴味道。你平时守着这等快活去处,也不说我知道。
害得我吃烙饼窝窝头而已,吃得都淡出鸟来了。不行了,以后你要常带我来不可!”
蓝正拊掌笑道:“孟老弟然是个中行家。吃得出这是淮扬口味。老弟以前去过南边?”
孟微微变色。笑道:“倒是没去过南边。但是在洛京也有地道地江南菜馆子。尝过几次觉得不错。没想到在北疆也能吃到这么地道地风味。”
“将来我仕后说不定也回洛京去养老了——那家江南菜馆子叫什么名字?老弟跟我说说来我也有个好去处。”
“很好找地。前门坊二街地张家酒楼家夫妻店。多年地老字号了。”
“好好。我记住了。谢过孟长官了。来来给孟长官盛上一碗好汤。再试试这个佛跳狮子头。这个味道真绝了!”
眼看靖安署地两位首脑谈笑融洽气氛和睦。旁观地几位大豪不明所以。眼见孟聚吃得满意。众人都跟着开心大豪们脸露笑容。气氛轻松愉悦。
虽然说是六人一桌,但其实真正用餐的只有孟聚和蓝正两人而已,其他四人只是在面前摆了一碗汤,他们几乎没动过筷子,而是带着讨好的笑容恭毕敬地望着两名陵卫首脑——尤其是孟聚,坐他身边的猪拱都几乎都变成店小二了赶开服侍的侍女,殷勤地帮孟聚倒酒、勺汤而且眼明手快,孟聚每次喝完杯子还没放下拱就满面谀笑着拿着酒壶在那候着了。
看着猪拱不顾身份地对着孟聚大献殷勤,其余三人望着他的眼中有一些鄙夷,又有一些羡慕。只是他们没靠着孟聚,也不好突兀地跑过去拍马屁。
众人小心翼翼陪着笑,即使说话也只敢说些久仰孟长官威名之类的客套话,一句闲话不敢多说。
倒是猪拱好似和蓝正亲近些,酒过三巡,抽个孟聚和蓝正说话的闲暇,他小心翼翼地插嘴道:“蓝长官,孟长官,小的有个小小提议,也不知行不行?”
“嗯?”
“天香楼的菜肴固然远近闻名的,但天香楼的莺歌燕舞却也是一绝,不如叫出来给两位长官雅鉴雅鉴,也好以助酒兴?”
两杯酒下肚,蓝正脾气好了很多,他这次没有发火,笑着望向孟聚:“老弟觉得如何?人生得意需尽欢才是啊!”
孟聚笑笑:“好啊,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朱全有顿时兴奋,他一路小跑地出去,吼道如雷:“快来,叫欧阳青青过来,快点!老杜,你个王八蛋不快点,老子拆了你的店!快!”
半响,猪拱领着一位长裙宽袖的小巧俏丽女子又走回房间,来到孟聚面前,他献宝似的向旁一闪:“大人,这位是天香楼的当红才女。。。”
“我认得,欧阳姑娘!”孟聚一眼便认出了那张不施粉黛的清丽脸孔,他笑道:“欧阳小姐,别来无恙?”
听来人唤出自己名字,欧阳青青抬头望向孟聚,见来人一身青袍书生打扮,儒雅英俊,俊逸笔挺,儒雅中带着一股英气,眉目俊朗,神清气爽,她脱口叫道:“孟官人,怎会是你?”
话说出口,她自己却也奇怪:自己是酒楼歌姬,每日里迎来接往,不知要见多少客人,其中不乏一掷千金的豪富,权势熏天的官宦,豪气云天的军中豪强或是英俊洒脱的青年才子,他们对自己都是尽力奉承,刻意讨好。
红尘俗事经历多了,世间男女情事,自己早已看得淡了,心境早磨砺得水波不兴。这个孟官人不是打赏丰厚的富豪,也不是那种对自己题诗作画的才子,大家接触不过几句客套应酬——连欧阳青青自己都不明白吗,自己为何对一名普通客人这般印象深刻,一见之下就能认出他?
今天,杜老板早就叮嘱过自己了,今天店里会有非常尊贵的客人来,叮嘱自己准备好歌舞。猪拱和城里叫得出字号的几位大佬都会出席,宴请一位极有权势的大人。
汤面七、黑手、大脚罗,还有猪拱——听得那几位老大的名字,欧阳青青心中暗惊。虽是女流之辈,但酒楼歌姬接触三流九教,她的见识甚广。她知道,这几个人,每个都是靖安黑道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不说别的,单是一个猪拱就是足以左右天香楼生死了,而那个大脚罗,更是见了靖安知府也只是拱拱手的人物。
而且,他们之间彼此很不对付拱和黑手鬼之间仇隙更是甚深们居然能共坐一席,这就更让欧阳吃惊了——什么大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难道是某位德高望重的权宦?或者是洛京皇家的钦差?
进得房间时,眼
众星捧月般环着贵宾因为紧张,她竟不敢抬头。出她名字,看清来人面孔脱口叫出,吃惊得竟一时失神了。
眼见欧阳青青花容惊诧,朱全有心下大怒:欧阳青青是他推荐的,这个女孩子若是不知尊卑惹怒了孟长官长官岂不是要怪到自己头上?
“什么孟官人!一点规矩不懂,叫孟大人!”
欧阳青青闻言一惊,连忙伏身一拜,身影婀娜:“对不起,孟大人,小女子鄙陋无知知尊范,实在失礼了。。。”
“欧阳姑娘不必介意起吧——猪拱,莫要粗鲁恐佳人岂是风雅行径?!”
朱全有忙换了脸:“是,是朱是个粗人,孟大人莫怪,欧阳姑娘莫怪。。。”他退开几步,虽然挨了骂,心中却甚是高兴:看来孟长官对这个小妮子感觉不错,自己的马屁算是拍对了!
孟聚笑说:“上次也在天香,听闻欧阳姑娘弹奏一曲《进奏乐》,在下如闻仙乐,三月不知肉味,至今回味无穷。不知欧阳姑娘今晚又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曲子呢?”
听孟聚语气和,态度和蔼,和颜悦色,欧阳青青心内惊慌稍平。
她嫣然一笑:“浅薄之乐,能入得大尊耳,实乃小女子平生莫大荣幸。倘若大人不弃,今晚欧阳愿以近作歌舞《南风舞》,以为大人和诸位贵宾雅鉴。”
听到‘南风’二字,孟聚和_正都是微微皱眉。
蓝忍不住出声:“南风?这个曲子里可有什么典故吗?姑娘可莫要犯了朝廷忌讳了。”
“小女子敢。启禀这位大人明鉴,此曲里确实有典,讲的是当年我朝武帝当年开国南征之典,第一次江都会战之役,是颂扬武帝雄风的曲子。”
蓝正脸色稍安:“哦,既然是颂武帝功绩的歌舞,那倒也无妨。姑娘不妨演示,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是,小女子鄙陋浅薄,还请孟大人和诸位贵宾雅赏。
有人拉开了房间的窗帘,吹熄了烛台,只留两盏离得远远的油灯,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映得婷婷玉立的欧阳青青玉容皎洁剔透。
她斜倚窗台,抬头望明月,长袖拖地,神情萧瑟。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淡淡的笛琴声,声音虽低却是极其清晰,曲调幽远深沉,犹如江南牧曲,欧阳青青闻声翩翩起舞,月色下,佳人飘渺似雾,长袖飘舞如云。
她轻启丹唇,清脆转歌声从口中传出:“是谁又撞碎了一轮海中月,醉梦里,长笑歌万阙;是谁又在海上吹那杨柳叶,六月里天涯飞白雪,却回首为你指间笛声咽,看梅花不谢。。。”
眼见佳人仙舞飘飘,听到充满了江南气息的声调,孟聚心驰神摇,他一手暗暗打着拍子,不住点头赞许。
笛声陡然拔高,琴声急促,悠扬的曲调转为激昂,欧阳青青的舞姿变得刚烈而遒劲,不知何时,她手中已经出现一把精致的短剑,剑光在月色下如龙般游动着,歌声也变得高吭热血:“。。。千人战几番秦淮水飘红,多少年生死一笑剑歌烈,问天下,谁能掌缘生灭,谁又在,轻声说离别。。。”
在那铿锵悲壮的歌声中,孟聚慢慢闭上了眼睛,生怕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水。
歌声中,他看到了巍峨的江都城,看到了冬天的大雪,|纵横、白雪皑皑的江都平原上,披着简陋斗铠的华族战士,紧握着手中武器,带着一个古老民族被逼到绝路上的愤怒,昂首挺胸地注视着北方地平线上出现的黑色军团。
三百年前,北魏初建,势如烈日东升,他们有着并吞天下、一统宇内的霸气,有着野心勃勃的皇帝和大批已习惯杀戮的草原战士,但就在江都城下,他们遭遇了最顽强的抵抗。
江都防线,华族最后的堡垒。
那支由农民、逃兵和流亡贵族组成的华族军队,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血债血偿!双方铠斗士已不是用武器在厮杀,而是以肉体和性命相搏。就在江都城下,北魏遭到了起兵以来的最大挫折。最终,天武帝铩羽而归,于是南北两朝三百年鼎立之势遂成。
当最后一个悠扬的音符消失在房间里时,房间中寂静无声。
有人重又点燃烛台,房间中恢复了光明。
一曲歌舞罢,欧阳青青娇喘微微,她将手中的短剑轻轻搁在地上,对着孟聚和蓝正深深一鞠躬:“小女子浅薄,方才冒昧献丑,实在贻笑方家。倘若能得二位大人和诸位贵宾点评一二,小女子不胜荣幸。”
孟聚端坐椅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因为孟聚不出声,众位江湖大佬一来不知他心意,二来他们也确实不通音韵,大伙怕说错话犯了孟聚的忌,竟是谁都不敢先开口,房间里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欧阳青青又问了一次,还是无人回答。
一时间,欧阳青青脸露尴尬,粉脸微红。
她出道这么多年,这种难堪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即使有客人不满意她的歌舞,但一般都会客套说几句不错,从没有象这样让自己当面下不了台的。
若不是知道眼前几人身份了得,若换了其他客人,欧阳青青便要当场拂袖走人。但现在,走又走不得,说话又无人理会,她尴尬万分,轻垂琼首,羞怒交加,珠泪盈眶欲滴,手指在袖里捏得发白。
良久,终于还是有人说话了。蓝正干咳一声:“欧阳姑娘的歌喉娴熟,舞得也不错。但这首歌。。。咳咳,我建议姑娘以后还是莫要再唱了。虽然是武帝旧事,但开国征战事,非民间可轻议。姑娘以后还是要多多谨慎言行才是——孟长官,你觉得如何?孟长官?”
蓝正连呼了两声,孟聚才如梦初醒,他睁开了眼睛:“啊,是。欧阳姑娘,你的赎身银子要多少?”
以下不计字数:欧阳青青所唱歌词来自歌曲《青莲雪》,感谢词作者finale。大家有空也可听听,很不错的歌呢。)
九十 东陵卫办事
间寂静无声,欧阳青青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羞愧难
身为当红歌姬,不是没人想将她赎回家中,只是按照规矩,这种终身大事都是双方交往日久,有了感情后,再私下商议的,无论是答应还是婉拒,双方都不失面子。
岂有人见面不久,就这么赤裸裸地当众问询的?
这位孟大人这样做,实在太鲁莽无礼——不,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欧阳青青伤心羞愧,珠泪盈盈。
对着孟聚,她深一躬:“孟大人,小女子身世凋零,沦落风尘,难伺贵人,那是红颜命薄,早已自知,也不必劳烦大人特意取笑于我。今晚舞罢,妾身也累了,请容告退。。。”
到后面,欧阳青青已是不成声,以袖遮脸。没等孟聚说话,她脚步匆匆,失魂落魄地快步冲出房间,众人望向她背影,眼中多有同情。
众人想:“原来孟长官喜欢美女啊,这就好办了!”他们自以为摸到了孟聚的爱好,心中窃喜。
朱全有喜颜开,他点头哈腰:“孟长官,您年少英俊,前途远大,那些庸脂俗粉当然入不得您眼,也只有欧阳姑娘这般绝世佳人才配伴您身边!你们二位郎才女貌,匹配得很。
能跟上孟长官您,这实也是欧阳姑娘的福分,小的这就去劝她,一定帮您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晚就能玉成好事!”
他正要出去。蓝正叫了他:“猪拱。你先不忙。”
蓝正沉吟片刻。孟聚说:“孟老弟。老哥痴长你几岁。有些话虽然不顺耳如梗在咽。实在不能不说。望你莫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家都是男人。在外面偶尔逢场作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你尚未娶妻就买一个贱籍女子回家做妾。老哥只怕。。。只怕与礼法稍有不合。倘让监察御史知了多少有点妨碍。孟老弟前程远大。倘若在这种事上犯错。那太也不值。”
眼见欧阳青青带泪出走。众人脸色怪异。孟聚还莫名其妙。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是自己说错了话——欧阳地歌舞太过动人。自己心里又一直想着帮王柱玉成好事。心神恍惚之下然鲁莽地脱口问出。
他忙解释:“蓝长官误会了。我提这事。只是因我一位朋友对欧阳姑娘十分仰慕。想将她赎身回家。我是代朋友问地。并非自己意思。”
蓝正不置可否:“哦,原来是这样,幸亏孟老弟说清楚了,不然老夫险些误会了。方才多嘴了,莫怪,莫怪。”
“哪里也是宇正兄关爱晚辈的一片拳拳心意,我又怎会介意。”
虽然孟聚解释了,但看蓝正的眼神分明是不信--不只蓝正场人没一个相信的。大家又不是刚出来混的小毛孩,哪里会信这么粗浅的借口孟聚刚听完歌舞就恰好有一个朋友“很仰慕欧阳青青”——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
骗鬼去吧!分明是青年总管色欲熏心,后生郎想偷花又脸皮薄不敢认!
江湖大佬们目光闪烁在考虑着如何帮孟聚完成这个心愿--其实以他们的势力,逼迫一个青楼歌女从良是再容易不过了。麻烦的是,孟总管若是收下欧阳青青,她以后肯定就成孟总管的身边宠妾,也是得罪不得的人物,这样一些强迫手段或者阴招毒招滥招就不好使了,若让欧阳青青记恨上自己,那以后这枕边风可不好受。
欧阳必须要买到手,也不能得罪她--几人能在靖安黑道立足,都是心思机敏的人物,顷刻间便想通了。大家不动声色,脸上微笑:“孟长官义气深重,美色当前依然坐怀不乱,心中记挂兄弟,实在令我们佩服。来来,我们且敬孟长官一杯。”
“孟长官情意深重,义薄云天,简直可比前朝圣贤,天地为动,想来欧阳姑娘刚才只是一时羞涩,当她定心细想,也肯定会感动于孟长官的情怀,芳心暗许吧?”
“孟长官不必烦心,此等小事,您只需在家中安心等候,料来不日定有佳音报吉。”
“哪里,这个事,我真的是帮我一个兄弟问的,他是。。。唉,反正是我朋友来着!”
孟聚极力解释,换来的只是一片赞同声:“知道知道,孟长官您是帮朋友问的,这事不关你事,我们都知道啊。”
蓝正干咳一声:“孟老弟,我们毕竟是朝廷命官,跟青楼这种地方打交道的事,最好还是不要自己出面,交给他们就行了。”
“蓝长官,都说不是那回事了!”孟聚心中叫苦,但因为事涉他人隐私,他也不好说出王柱的名字,只能板起面孔:“这件事,你们几个不要多事,听到没有?”
“是是,我们都听到了!”
大佬们齐声应是,心中却想这个孟长官不愧少年郎,脸皮真薄。没办法,一些手段只能暗地里使了。只是如何能不露痕迹又能让孟长官心中有数领自己人情,这还真是要颇费一些心思,回去得好好请教帮派里的军师了。
猪拱心思灵巧,眼见欧阳青青走后,场面有点冷清,他说:“蓝长官,孟长官,欧阳姑娘固然是当家红牌,但除了她以外,天香楼还是有不少绝色的,论姿色并不在欧阳姑娘之下,她们各有歌舞绝技,我们何不继续欣赏?”
方才出了个丑,无缘无故地羞辱了一个才华横溢的美丽女子,想着她离开时的羞愧表情,孟聚很是愧疚,他意气消沉,说:“不必了吧?”
蓝正却劝道:“既来之即安之间还早,我们不妨慢慢欣赏就是了。猪拱,等下若不精彩,孟长官看了不满意,看老夫怎么收拾你!”
“两位长官放心就是了,小的什么时候敢对您说过谎?”
猪拱再次唤来了几个艳丽歌姬个个花容月貌,艳色惊人。当她们排成一排齐齐鞠躬行礼时,眼见香袖飘飘,春桃秋菊并蒂绽开,幽香扑鼻,连见惯世面的蓝正都有点失神。
猪拱有心讨好,凑趣问:“蓝长官,不知哪个最合您心意?”
蓝正却是口风甚紧:“这些女子,我看个个都很好——猪拱,你莫多事演就是。”
众位美女或是奏乐,或是舞蹈,或是歌唱,或是快板说唱,精彩表演一个接着一个,乐声悠扬,美人如玉,连孟聚都提起了精神,看得津津有味声呼好。
当众人正陶醉时,孟聚注意到,一个酒楼的小厮悄悄走进来,凑近猪拱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猪拱面色一沉,旋又展开,他说
,挥手让那小厮下去了,转头见孟聚望来,他立即换好的谀笑,点头哈腰。
乐声震耳舞正紧,孟聚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笑笑又专心看起歌舞来。
过了一阵小厮又快步进来,凑近猪拱说了什么拱的脸色一下阴了下来。这下,连蓝正都注意到了问:“猪拱,可是出了什么事?”
猪拱忙又换一副笑容:“没事事——秋月的腰肢当真细柔,能扭成这般,真是难得!”
“有急事就去吧。我和孟长官在这看歌舞,也不用你这蠢物陪。”
“让长官见笑了。香楼有几个客人喝得多了,弟兄们劝不下,杜老板请我去看看。那,蓝长官,孟长官,二位只管安坐,小的失陪片刻?”
“去吧,去吧!”
猪拱匆匆离开,蓝正淡淡:向孟聚解释道:“天香楼在猪拱的地盘里,是他罩的。”
看猪的表现,孟聚早猜到几分,他淡淡点头:“蓝长官,看,左边第二个女子,甩袖当真好看!”
“呵呵,我倒觉得打头的阑衣女更标致点,孟长官觉得如何?”
二人轻声谈笑,其余三也凑近来,奉承话不断。众人正开心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响,象是有什么重物砸到了墙壁上,接着隐隐听外边传来叫骂声、打斗声和惨呼声。
孟聚与蓝正对望一,二人只当没听见似的,继续谈笑风生。
黑手鬼、大脚罗汤面七三人出于好奇都想出去看看的,但看蓝正和孟聚这样,他们也跟着继续安坐,不动声色。
孟聚以为事情很快会平息下来的,但出乎意料的,打斗竟是越来越激烈了,“砰砰砰”声接连不断,女子的惊呼声、男子的惨叫和叫骂声一声响似一阵,脚步声、东西破碎的声音,乱成了一片。
突然,只听“篷”的一声巨响,房间门被从外砸开了,一个男子撞开木门飞了进房内,恰好摔在歌舞表演的地上,浑身血污,四肢摊开,昏迷不醒,也不知是生是死。
正在表演的歌姬和乐师齐声尖叫,花容失色。
孟聚一言不发,蓝正脸寒似水地说:“汤面,你出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的豪强在惹事。叫猪拱进来,我有话问他!”
汤面七应声站起,快步走出去。但他刚走出门口,立即就回来了,肃容道:“蓝长官,猪拱怕是不行了。他被人打得昏过去了,满头是血就躺在门外。”
蓝正霍然站起,与孟聚对视一眼,二人并肩大步走出去。
整个天香楼已经乱成一团,惊呼声、惨叫声、受伤者的呻吟声混成一片,东西在接连不断地破碎,女子们尖叫着在回廊里到处逃跑,衣着华丽的客人惊恐地躲在角落里,地上到处是破碎的碗碟、花盆、酒瓶等杂物,很多门窗都被打了个稀烂。
从三楼往下看得清楚,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军汉正在楼道和大堂间到处追逐逃跑的女子,放荡的笑声和嚣张的喊声不绝于耳:“来啊,小娘子~~、“哈哈,欧阳青青在哪里?快出来!”
喝醉的军汉们追上了一个跑得慢的女子,当众就要撕着她的衣服,眼见那女子尖声呼救,几个护院和店伙计上前去阻拦,双方厮打起来。军汉们虽然喝得醉,身手却依然灵便。一群店小二和护院如何是他们对手,当场被揍得七零八落,落花流水,地上躺满了呻吟的人体。
这群军汉当中,一个高大的军汉战得最是骁勇,他狞笑着捉住一个店小二的胳膊,竟是硬生生地拗断了,清脆骨裂声清晰可见。那店小二才十几岁,凄厉的惨叫声传遍全楼,众人无不心悸。
那魁梧军汉将店小二一脚踢飞,醉醺醺地喊道:“欧阳青青在哪里?出来!天香楼莫不是瞧不起我们当兵的?欧阳青青再不出来。。。”军汉大手一捉一揽,尖叫声中,那女子的衣裳竟被当众撕了下来,露出了白皙的肉体。
他放声大笑:“莫不是要逼爷爷在这表演一番活春宫?哈哈,哈哈!”
众军汉附和着放声大笑,声震楼宇。
看到那嚣张的军汉,孟聚眼皮一跳,瞳孔缩成了一根针。
蓝正怒道:“那厮是哪个部队的?查清楚,找他长官去,豁出我这张老脸,定要严惩他!”
孟聚平静地说:“只怕没用。”
“啊,为何?”
孟聚还没来得及答,却听有人欢呼:“朱爷活过来了!朱爷活过来了!”
两人都转身望去,却见墙脚处,猪拱被人扶着,奄奄一息地半坐在那,嘴角淌着血,他脸上黑肿一块,眼睛肿得成一条缝了,眼神涣散。
蓝正快步走过去:“如何?猪拱,没事吧?”
猪拱茫然地看了半天,好久才认出蓝正。他血淋淋的脸挤出一个笑容:“蓝长官,孟长官,一点小事而已。。。二位莫要烦心,只管继续看歌舞就是,小的能处理好。。。孟长官,欧阳青青的事,只管包我身上。。。
您放心好了。。。”
他艰难地说着,露出一张被打掉了门牙的嘴,讨好地对孟聚笑着。
蓝正慢慢站起,他呼吸急促,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显然是心中愤怒已极。
“蓝长官,我们说过,所谓江湖豪杰,不过走狗犬马而已——象猪拱这样的货色,不过我们养的一条狗而已,不是吗?”
“嗯。”
听到孟聚的说话,大脚罗、汤面七、黑手鬼等人都是一震。
望着猪拱的惨样,他们的眼中流露出物伤其类的悲哀。
压抑的安静中,孟聚慢慢地说:“但,即使是狗,那也是我们养的狗。”
他一拂衣裳,大步地朝楼梯走去。
蓝正在身后叫他:“孟长官,你去哪?边军的事,不是我们好管的!你回来!”
孟聚不答,他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下去,踩着那破碎的栏杆和瓦~,穿过了重伤呻吟的人体,穿过了那些索索发抖的男男女女,在一群混乱中,青衫书生昂首轩昂,英姿飒爽,向着狂暴的军汉们大步逼近。
看到孟聚,那个带头的魁梧军汉“咦”了一声,目露诧异,象是想要说话,但孟聚已先擎出了白狼头腰牌,清朗的喝声响彻天香楼:“东陵卫办事,闲人躲避!申屠旅帅,你酗酒滋事,滥伤平民,已犯军法,东陵卫靖安军情室现拿你归案!”
九十一 拘捕
静,鸦雀无声的寂静。
这一刻,整个天香楼的目光都集到了那个举着腰牌的书生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申屠绝指着孟聚,身子晃动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刘真。。。哈哈,你。。。哈哈哈哈。。。你太。。。搞。。。笑。。。哈哈~”
军汉们醒悟,跟着狂笑,甚至看热闹的客人也面露莞尔:一身青袍的俊俏文弱书生,举着腰牌扬言要逮捕一群膀宽腰粗的军汉,这简直比小白兔说要吃掉一群狼更搞笑。
孟聚没有笑,举腰牌的手如铁铸般稳在半空纹丝不动,他一字一句说:“申屠旅帅,本官奉大魏律捕你,如有顽抗,生死不论!”
“哈哈,哈哈哈。
。。刘真,你太有意了。。。”申屠绝笑得前俯后仰,他扶着墙好不容易站定了,眼中露出了残忍和阴狠:“铁郎、小虎,老图,废了他!”
几个军汉应声跃出,凶狠:朝孟聚扑过去,围观的人众中响起了惊呼,有女子娇呼:“书生,快跑啊,别逞强!”
孟聚向后一,险躲过一张砸过来的椅子。几个军汉扑过来,当头的一个军汉一个前冲抱向孟聚的脚,很明显是想把孟聚从楼梯上拖下来。
但孟聚的动作更快,脚一点,那军汉“啊”的一声惨叫,捂着脸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鲜血从指缝间汨汨流出,惨叫:“啊啊,眼睛。。。他踢爆了我眼睛!”
眼他捂着眼睛疼得在地上打滚。军汉们都是心中一寒:“这个书生陵卫下手真狠!”军中殴斗本是常事大家下手都有分寸。一般不闹出人命。但这个陵卫出手便向要害招呼。这种狠辣劲令众人凛然是激起了众愤。
军汉们暴怒如雷:“这厮竟敢黑手了他。杀了他!”大群人冲上楼梯。拳脚狂风暴雨般向孟聚袭来。
望楼下跃动地身影。站在三楼栏杆后地欧阳青青“啊”一声娇呼。捂住了眼睛——虽然那位“孟大人”羞辱了自己无论如何。他都是为了护卫自己站出来地实在不想看着他被乱拳殴死。
不知为何。耳边却没有传来惨叫声。反倒是一阵雷鸣般地喝彩声:“好。打得好!”
欧阳青青连忙睁眼望去。却见孟大人将长袍一撩脱去。露出了里面地黑色陵卫劲装。二十三岁地东陵卫军官髻零散地披在额前。他站在楼梯上如猛虎临川般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把腰牌往腰带里一插道:“东陵卫办事。阻挠者死!”
在他面前又躺倒了两名扑倒地上地军汉。欧阳青青看得又惊又喜。也知他是怎么办到地。
孟聚站在楼台上,两脚站成丁字形,侧面迎敌,他看似随意地格挡着,却把暴雨般袭击来的拳脚统统格在了外围,他突然出手,闪电般一击,一名军汉面目被击中,惨叫着从楼梯上摔下。另一名军汉眼看有机会,一拳砸向他后脊,但孟聚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脚无声无息向后踢出,将那军汉踢中下巴翻个筋斗飞了出去。
紧接着,孟聚迅速一个闪身,躲过了劈头砸下的一根棍棒,突然向前一冲,那舞木棍的军汉眉间挨了手肘的致命一击,无声地瘫倒,身子如麻袋般沿着楼梯滚下,也不知是死是活。没等其他人合围过来,孟聚身形一闪,又退回了高高的楼梯上,依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一连串迅即而漂亮的动作,令众人看得心旷神怡。
紧紧盯着那充满男儿气概的挺拔背影,那迅捷如虎的动作,欧阳青青目光迷离,已是看得呆了。青楼里打架斗殴,那是常有的事,欧阳青青却没想过,男人的打斗竟也能如此的好看,这么的潇洒——甚至比自己的歌舞更好看!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袭上心头。
数次进攻失败,军汉们士气大丧,他们喘着粗气,眼中喷着怒火,神色慌乱。
方才的打斗里,虽然这个陵卫军官一直在不断后退,但他其实没有受伤,反倒是自己人互相妨碍着施展不开拳脚,连连被他击倒。对方一直都在后退、闪避和招架,但他一出手就不落空,顷刻间,已有六、七个同伴被击倒。
受伤的人不断增加,冲上去的人越来越少了,最后,反倒是孟聚在前进,军汉们连连后退,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眼见孟聚惩戒军痞,楼宇间的喝彩欢呼声响彻云霄,无论是天香楼的歌姬、伙计还是外来的客人,大家齐齐捏着拳头嚷道:“打得好,打得好!揍这群丘八,东陵卫好样的!”
猪拱的嚷声特别高亢:“孟长官,加油!揍死这群王八蛋!”
更有女声在娇呼:“东陵卫长官,我们爱你!以后陵卫长官过来,一律免费~
当孟聚走下楼梯,再次站到申屠绝面前时,楼梯和大厅里已是躺满了呻吟惨叫的人体,那些闹事的军汉竟没一个能站得起来了。
“申屠旅帅,你寻衅滋事、侮辱妇女、殴伤平民,我要拘捕你!”
虽然部下尽数被击倒,申屠绝却没显露半点惧色。他哈哈一笑,声震楼宇:“刘真,别以为打发了几个废物就得意了,你回去问问叶迦南,看她敢不敢跟我这么说话?”
“叶镇督不做的事,未必我就不能做。申屠旅帅,你自首吧,可减轻罪罚。。。”
“自你妈个头!”申屠绝突然暴喝,犹如耳边突然爆了一个巨大的霹雳,震得众人耳膜轰鸣,站立不稳。他猛然出手,冲前一步一拳照孟聚太阳穴砸去,那沙场武将的凌烈气势犹如猛虎噬人。
孟聚身子一侧,险躲过这一拳,但身子已失了平衡。
申屠绝得势不饶人,正欲
“砰!”
孟聚出手如,迅猛的一拳狠狠砸在申屠绝的鼻梁。
申屠绝闷哼一声,鼻骨打折,鼻血飞溅,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踉跄地后退两步,孟聚赶上去狠踹一脚胸口,把他整个人踹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到了墙上。
没申屠绝站起身,孟聚已经扑上去将他按在墙上,拼命地捶他的肚子,一口气捶了十几拳,只觉得他的腹肌坚硬如铁,自己跟打在石板上差不多。
这时,申屠绝虽然还没晕过,但神志已有点不清了。他满头满面地血,低沉地咆哮叫骂着,胡乱挥舞着手臂,身子摇摇晃晃,却是没有目标。
孟看看自己的拳头,已经打得破了皮。他暗暗咂舌,捡起一张破碎的椅子,掰下了椅子腿,然后朝申屠绝脑袋上敲了几棍,棍子都敲断了,这才把他打昏了过去。
孟聚骇然,他知道自己拳头的威力,刚才对付军汉时一拳一个毫不含糊,而申屠绝竟能挨上十几拳都不倒,这厮的横练功夫也太恐怖了。若非自己是斗双修,十个自己加起来碰上他也是个死字。
“一劳永逸,永除后患?”
望着蜷缩在地上的申屠绝,孟聚心动杀机。
“孟长官!”这时,蓝正快步从楼梯走下来,拉住孟聚:“孟长官,你没事吧?”
“我没事——”孟聚压低了声量:“蓝长官,若让这厮活着出去,我们必遭报复。”
蓝正声音也压得很低:“我明白,但这里人太多。”
两人对视一眼,都已看出对方的心意,蓝正吆喝起来了:“猪拱,让人弄几条绳子,把这个犯绑起来!”
几个地痞用粗牛皮绳将昏迷的申屠绝捆起。猪拱在旁边看得不解恨,推开他们:“滚开,我来!”他亲自动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绳子绑了一圈又一圈,牛皮绳都勒进了申屠绝皮肉里了,猪拱还不罢休,又用水浇在那牛皮绳上,然后才一瘸一拐地走来报告:“孟大人,蓝大人,犯绑好了!”
“你找辆车子,派几个人将我们和犯送回陵署去。快!”
“好嘞!”猪拱喜滋滋的,指挥手下将申屠绝搬上了马车。他凑近蓝正:“蓝长官,刚才看孟长官打得真是解恨,可惜我不能亲自动手。。。这厮可是要丢进黑牢里吗?这个,小的能跟着进去吗?”
“哼,猪拱你想进黑牢?好啊,随时都可以。”
听着蓝正语气不善,猪拱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蓝长官,当小的没说,当小的没说!”
这时,一个衣履整洁的老人快步走近来,正是孟聚见过的天香楼杜掌柜。
他对着蓝正和孟聚连连鞠躬作揖,十分诚恳地说:“多谢蓝长官!哦,这位想必就是孟长官了吧?实在太感谢您了,今天若不是您出手援助,我们天香楼就要遭遇大劫了!
这些兵痞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幸好二位长官仗义出手主持公道,更是倚仗了孟长官武艺高强,否则,天香楼这座百年名店就要被他们闹得不成样了。二位长官不要急着走,来来,我们且上去稍坐片刻,小店有些心意奉上。。。
“哼!”蓝正看来和杜掌柜也是熟悉的,说话很直接:“老杜,别忙着谢我,你这天香楼以后还能不能开,现在还不知道呢。”
“啊,蓝长官,这是为何?这些捣蛋的兵痞不是已被二位制服了吗?”
蓝正叹气道:“方才被绑起来的那位,是一位旅帅——你明白了吧?”
九十二 逃亡
啊?”杜掌柜脸色顿时煞白,他刚赶来,以为只是+闹事,不料其中还有一个五品官——实权的五品旅帅,不要说拆了天香楼,就是把靖安全城人屠光都够了!
“一个旅帅?”杜掌柜的表情快哭出来了,他惊惶地扯住蓝正的衣袖:“这,这如何是好?蓝长官,我们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您可得救我一救啊!”
蓝正叹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杜掌柜急病乱投医,又转向了孟聚:“孟长官,我们上去看看歌舞吧?小店有点心意。。。”
孟聚心烦得要命,哪有心思看什么歌舞。他摆摆手,径直朝外走,猪拱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孟聚脱下来的外衫,神情谦卑里带着得意,仿佛这样他就与孟长官关系不同一般了。汤面七、黑手鬼、大脚罗等人同样亦步亦趋地追在孟聚身后。
江湖大豪们众_拱月般簇拥着孟聚,杜掌柜想挤进去人圈里说话都办不到,他焦急地跟在后面,一路小跑喊着:“唉,孟长官,您留步,留步一下啊。。。”
孟聚没有停步,倒是跟在后的黑手鬼转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杜掌柜不敢再追,呆呆地看他们大步远去。
看到这群出来,围在天香楼门口的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敬畏地看着他们走过。在快到门口时,孟聚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靓丽的面孔,正是欧阳青青。
他脚下缓了下,对欧阳青青点点头,目光打了个招呼。
阳青青微微躬身颔首回礼,待抬头时,孟聚却已是走过了,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几位江湖大佬都对她露出了微笑,那些平常凶恶的脸此刻却浮现着友好的笑容。看到他们戏谑的眼神,不知为何,欧阳青青心头剧跳。
她明亮地双眸凝视那簇拥着、大步走出地挺拔背影中闪烁着异样地光彩。
天高云沉。寒风扑面。一辆马在天香楼门口。几名劲装地江湖人物站在旁边。见到孟聚蓝正出来。他们都躬身行礼。
猪拱低声禀报:“孟长官。蓝长官。这些是我地人。他们将护送二位回陵署去——啊呸!孟长官武功高强。哪里用什么护送!小地是说。他们会押送申屠绝过去。”
蓝正点头开了众人:“你们回避一下。我跟孟长官有话说。”
众人连忙散开。蓝正转向孟聚。神情十分严肃:“孟长官。刚才人多。我不好说。但你今天为何如此冲动?军中群架斗殴是常事你下手实在太黑。刚才我看了。受伤地边军里起码有三个人怕是活不过来了。”
孟聚笑笑:“哦。我还以为起码干掉了五个了——最近太久没动。手艺还是退步了。”
“孟聚,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蓝长官,事情是我做出来的,将来有什么后果,我自然一人承担不必。。。”
“啪”的一声轻响,蓝正一个大耳光抽在孟聚脸上,抽得他眼冒金星。
蓝正满脸怒容:“孟聚,你再说这种话我还要抽你!你把老夫当成什么了?当年魔族的斗铠阵我也照样冲过,老夫砍杀了一辈子,到老也没打算做缩头乌龟——你听好了,我蓝某人是怕事之辈。这件事,我与你福祸与共,荣辱共担!”
树影婆娑,北风吹过,一老一少两个对视良久。
摸着发疼的脸颊孟聚苦笑,他微微躬身:“抱歉长官,我失言了。”
“不老夫脾气太急,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蓝正神情颇为沮丧摇着头:“今晚的事,你干得确实大快人心,老夫也很痛快!但抓了一个五品旅帅,这件事不是我们两个扛得下来的—孟聚,你为何这么大胆?公然殴打一位旅帅,你难道不知道后果很严重的吗?”
“蓝大人,我知道后果。但您说我意气也好,任性也好,男人,活着就是为一口气!有些事必须要做,死也要做,不出口气,这辈子哪怕活到一百岁都没意思了!”
蓝正悚然,他惊讶地望着孟聚,目光中带着佩服。
“孟聚,叶镇督没有挑错人,你是条汉子!老夫年青时都没你这样的气概,我不如你!”
孟聚一副壮士意气轻生死的无惧样子,心里却是好笑。他当然知道自己并没有表现的那么勇敢——他已经打好了主意,倘若祸闯得没法收拾,自己还可以卷起包袱跟着易先生跑路去南唐算了。
到了那边,自己照样有官当,而且还更大。反正在北疆这边也呆腻了,跟叶迦南处得不尴不尬,提心吊胆的间谍生涯也没什么乐趣,还不如干脆去南唐算了,听说那边的菜肴和美女都很不错呢!
“孟聚,我先把人犯带回署里,你赶紧去省署,把这件事报告给叶镇督。这么大的事,总得让镇督大人有个准备才是。如果镇督有些什么指示,你赶紧回来告诉我——总之,这件事无论什么后果,我与你一同承担!”
蓝正的设想与孟聚不谋而合,二人简单商议一阵,分头行动。
看着载着蓝正和申屠绝的马车在长街尽头消失,孟聚对着猪拱等人招招手,几个江湖大佬受宠若惊地走近来:“孟长官?”
“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靖安城里怕是不怎么安宁。你们几个,把手下都散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不对的,赶紧来陵署跟我或者蓝长官报告——明白了吗?”
大佬们大喜。今晚一场风波,他们对这位年轻冷漠的孟长官又是敬畏又是佩服,简直把他看做天人一般了。新总管武功高强又敢作敢为,为了回护猪拱连边军的旅帅都打了——虽然孟聚把他们称做“狗”,但若能跟上这么豪气有种的老大,做狗又何妨!
他们争先恐后地拍胸口:“孟长官,您放一万个心!这点小事,您吩咐下来,小的自然办得稳稳妥妥!”
“长官,您放心吧,我们几个联手怕靖安城里飞过一只蚊子都能看出公母来!”
孟聚懒得听他们自吹自擂,唤小二牵来了自己的坐骑。他看见杜掌柜一直站在门边望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哀求,却是畏惧猪拱等黑帮大佬不敢走近来,那样子十分可怜。
想想天香楼无缘无故招来一场泼天大祸
也很同情。但现在事态不明,说什么都没用,孟聚干脆地跨身上马,绝尘而去。
天高云沉北风扑面,清脆的马蹄声回荡在靖安寂静的长街上。孟聚一路疾驰,因为道路昏暗,几次险些撞到了道上的行人,身后传来了一片叫骂声,他也不敢回头细看。
到省陵署时,大门已经关上了。孟聚拼命拍着到里面传出了一声叫唤:“干什么的?”
“有公务,快开门!”
“省署晚上不办公,有事明早再来。”
孟聚没办法,只叫道:“紧急军情,魔族兵杀入城了!快开门,误事你担当不起!”
“什么?”只听里面一片慌乱脚步声,铁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孟聚连忙把腰牌塞了进去:“我是靖安署副总管孟聚,不会说谎的。”
靖安署副管的身份确实不低外查过腰牌后,给孟聚开了门,几个警卫惊慌地问:“长官,魔族兵真的进城了吗?”
“哦,他们先前进城了,但后来又走了。”
孟聚胡说八道着,往叶迦南的小楼去在楼下就被哨岗拦住了:“站住!你是谁—哦,是孟长官啊,不好意思,刚才太黑了没看清楚,您来求见镇督大人的吗?”
“人在哪里?睡下了吗?我要马上见她要紧的事。”
“抱歉,大人吃过晚饭就都督府那边了要商议军情什么的,现在还没回来。”
“那人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就不好说了,要知道最军情很急督大人经常要去都督府那边开会,有时候开几个时辰都是有的。”
孟聚大惊,关键时候却找不到叶迦南,这真是要命啊!
“那,王彦君侯督察在吧?”
“王大哥倒是在,不过怕是睡下了,这几天他的心情不好。。。”
没等他说完,孟聚一阵风地从他身边冲过。王柱的房间门没锁,孟聚一撞就开了,却见王柱在床上睡得正香,几个空酒瓶胡乱地丢在床前的地上,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孟聚掀开了王柱的被子,大声叫着:“醒醒,王哥,快醒醒!出事了,兄弟我闯大祸了,快要没命了,你快起来救我!”
王柱“嗯嗯哦哦”含糊应着,把被子又抢回来盖上,把头缩回被窝继续睡。
“王哥,不好了!来刺客了,叶镇督危险了!”
被窝里传出了响亮的呼噜声,王柱睡得越发香甜了。
孟聚深叹口气,响亮地说:“王哥,不好了,欧阳青青被人调戏了!”
“谁敢?老子宰了他!”
被子一掀,王柱猛然坐起身来,双目圆睁,杀气腾腾。
终于弄醒了王柱,孟聚松口气,他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王柱听得大惊,睡意全消:“兄弟,你闯大祸了。申屠绝是拓跋雄的爱将,边军那边不会放过你的,你快跑吧!”
“我知道,现在要紧的赶紧把事情报告镇督,让她有个准备。”
“这个事我来办。”王柱急促地说:“现在要紧的是你不要吃眼前亏,我想想。。。你快回洛京去,直接去东陵卫总署去,拓跋雄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那!事后,我会求镇督给总署那边补一份调职函,让总署调你到其他地方当官好了,反正,北疆这边你是不能呆了,在这里,我们斗不过边军的——别的不管了,你快走人吧,连夜马上走!”
孟聚心念一动,王柱说的未免不是个办法——以叶迦南和自己的关系,他有把握叶迦南肯定会帮忙的,这个办法还是很可行的。
“那,通知叶镇督的事就麻烦王哥你了?我回陵署那边收拾点东西,今晚就走人。”
“唉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收拾东西。好吧,你快去吧。我这就起来去都督府那边通知镇督,你赶紧走吧,唉——等下,等下,你先不要走!”
王柱翻开床铺,从席子下翻出了几张银票,又从衣服里找出了一把碎银子。他把银票和银子都塞孟聚口袋里:“兄弟,一点心意,不要嫌少,权当路上盘缠吧。”
“啊,王哥,我有银子。。。”
“不要说了,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若是还当我兄弟,这银子就拿着!”王柱用力握住孟聚的手,感慨道:“兄弟,一路小心,多多保重!难得交有你这个投缘的兄弟,本还想好好相处的呢,不料——唉,没办法,结识分别,都是缘分啊!
北疆这边,只要拓跋雄和申屠绝没死,你就千万不要再回来了。今天一别,也不知何时还能相聚。将来在哪里安定了下来,你来封信报个平安,也让王哥不用为你担心。”
到后来,这个大胡子的豪迈汉子声喉已有了点哽咽,眼睛泛光。
想着与王柱交往时间不长,对方确实是在真心待自己,自己却是存了几分利用对方的心思,孟聚心下感动又愧疚,紧握王柱的手,眼睛微微湿润。
“那,王哥你也要多保重,我们终会相聚的!”
从王柱房间出来,孟聚径直朝省署的门口走去,一路走一边寻思着。虽然王柱说得很有把握,但孟聚总觉得有点不妥,却是想不到哪里不妥。待远远看见灯火通明的省陵署大门时,他心念一动想到了,猛然站住脚步。
“我一走,申屠绝找不到我,蓝正和靖安署不就倒霉了?不,不止靖安署,若让申屠绝活着出来,以他~眦凶残的性格,蓝正、刘真、曹敏、王九,还有托庇于我翼下的江蕾蕾和苏雯清,天香楼的杜老板、欧阳青青、猪拱——甚至连叶迦南和王柱都有可能!我若是这样走人,他们都会遭到那条疯狗的残酷报复!”
虽然是卧底,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一走了之却祸害所有朋友和熟人,这种事孟聚实在做不出来。想了一阵,他猛然下了决心:“做人得有头有尾,先把申屠绝干掉,然后投南唐去!这条疯狗死了,凶手也失踪了,拓跋雄和易小刀顶多只能发海捕文书追我,仇恨集中在我身上,估计他们也不会有闲心来找其他人麻烦吧?”
九十三 诱惑
意既定,孟聚心情顿时轻松。只是如何动手才能让+署撇开关系不受牵连,这还真要费一番心思,孟聚边走边想,却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转过一片树林,眼前便是省陵署的大门,孟聚突然站住,目瞪口呆:方才自己进来时还是一片漆黑的省陵署大门,现在却是一片火光通明。无数的火把插满了墙头,火焰在北风中狂乱地飞舞着,映照着士兵手中的刀剑和铠斗士的黑色盔甲,人影憧憧,刀光晃眼,军官的口令声、脚步声和铁甲碰撞的铿锵声响成了一片,一队队兵马将省陵署的大门守得密密实实。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孟聚想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难道边军追到省陵署来捉自己了?”
“可是靖安署的孟督察吗?”
身后传来了沉稳而响亮的问话声,孟聚猛然转身,却见几名陵卫军官从幽暗的树林小径中走出来,问话的声音有点耳熟,孟聚却一时记不起来:“是我。阁下是。。。”
一位儒雅的军越众而出,来人平静地说:“我是刑案处的余书剑。孟督察,劳驾您稍等,我有几句话想请教。”
眼见平时和蔼的余书剑刻神情十分严肃,口气隐隐有些不善,孟聚是心中有鬼的人,强笑道:“余长官您还真吓着我了,可是怪我升职没请您喝酒?这是兄弟疏忽了改日一定补上,但今晚实在有些急事耽搁不得,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好吗?”
军阵屹立如,晃动的火把红光照在余书剑儒雅的脸上生军官淡淡说:“孟督察,喝酒的事好说。只是我是今晚省陵署的轮值执勤官,事关军务职责,即使我们有交情却也徇私不得了,有得罪的地方莫怪。”
眼见余书剑摆出一副公事公办架势,孟聚心急如焚是不得不和他敷衍:“到底怎么回事?余督察能否明示在下?”
“今晚,因为接到示警,省署启动了紧急集合令集部队待命应变。据说,是有人报告紧急军情,说有魔族兵入城了——孟督察,请问个消息您是从哪听来的?为何我们派出的巡哨至今还没发烟花示警?”
孟聚心下叫苦。方才为了进门。他乱扯通。不料门口地卫卒还当真报告了轮值军官。就这样一级级地报了上去。结果弄出了这么大地阵仗。
现在。聚只好装糊涂了:“啊族兵入城了?这是什么时候地事。我怎么一点没听过?可能是哪位兄弟听错了吧?”
余书剑眼中利芒一闪地语气严厉了很多:“孟督察。请慎言!两名军官和六个士兵都听到你亲口说魔族军已经进城了!”
孟聚尴尬无比:“这个。。。余督察来。我们借一步说话这其中颇有内情。。。”
余书剑后退一步。警惕地望着孟聚:“孟督察。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您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在下洗耳恭听就是。”
“这个。其实。。。唉。这个。。。”
看孟聚满脸尴尬却说不出话,余书剑已是心中有数:“孟督察,你可是谎报了军情?”
“也不是完全谎报,不完全是谎报,只是有一点点差距:我是说,我梦到魔族兵进城了。。。”
听孟聚胡说八道,官兵们面露怒色:“就为这个混蛋的一句谎言,害得大家全从被窝里被拉了出来?”
余书剑苦笑,他挥手让士兵们退开,小声对孟聚说:“孟督察,虽然误报军情有错,但这事还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顶多是惊扰了一下,倒也不算什么大罪。但您我阶级相同都是督察,此事我也不敢擅专,还是要交由镇督大人定夺的——镇督大人如今不在署里,麻烦您等她回来再说吧。
“余督察,这个,我实在有紧急公务,您能不能先让我回靖安署一趟?”
“孟督察,今晚那么大的乌龙,我是今晚的执勤官,总得对大伙、对镇督有个交代。在镇督大人有命令之前,我是无权放您走的。不过我想,孟督察功勋卓著,即使镇督大人小有惩戒,估计也不会太重吧,您倒也不必过虑。”
来,孟督察,进门房里陪我喝杯茶下盘棋吧。我们不妨耐心等镇督回来吧——孟督察,你可别怪我啊,我是今晚的执勤官,没办法的。到时见了镇督,我一定帮你求情。”
被余书剑扯进了门房里喝茶,孟聚浑身不安。看余书剑这副软硬兼施的架势,料来他是绝不肯放自己走的了。谎报军情罪轻罪重,孟聚倒也是很在乎,叶迦南总不至于为这件小事就抓自己去坐牢吧?但今晚若被余书剑扣在这里,耽搁了时间,明天一早申屠绝肯定就要被移交省陵署或者释放,自己还怎么杀他?
焦急归焦急,他却是一点办法没有——虽然余书剑客气又礼貌,但孟聚倒也不介意跑路前揍他一顿,但揍余书剑容易,那大群士兵和铠斗士却是不好打发的。
眼见孟聚脸色阴晴不定,余书剑却是误会了:“这样吧,倘若孟督察有紧急公务,您有什么命令,不妨写下来,我派个人送手令过靖安署去,这样总可以了吧?”
孟聚苦笑,心想杀人灭口这种事,怎能随便写个手令让人去执行——等下,杀人灭口?
一个念头突然跃入了孟聚脑中,犹如闪电掠过黑暗的夜空,一闪而逝。
孟聚艰难地捕捉着闪电的痕迹,慢慢地说:“余督察进省陵署时间不短了吧?”
余书剑喝口茶,随口答道:“我是太昌元年就加入东陵卫的唉,现在一晃眼,八年过去了。想当年刚进来时,那真是什么都不懂啊知道做了多少傻事。。。”
“进了陵署后,你一直都在刑案处做事吧?”
诧异地望他一眼,余书剑答道:“正是。孟督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两年前,晋西商队在妥绥郡遇匪全部遇害的案子,余督察还有印象吗?”
听到这个案子,余书剑浓眉微颤目光一黯。他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勉强地说:“当然记得。其实,这个案子和其他几个商队遇害案都是我经手的直没破,现在都成悬案了。唉,说起来真是心里有愧。”
“还有当年的武川祁沣县县令失火遇害案,余督察您应该也记得吧?好象也是你主办的吧?”
余书剑自视甚高向自
能干、文武双全——事实上,他也确实无愧这个评语案无数。
但那几桩破不了的马匪悬案,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现在,孟聚一再揭他伤疤挑衅,余书剑便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脸色微沉:“孟督察,今晚的事虽然得罪您该知道,这是我职责所在并非对您有什么恶意。我知道,孟督察破案如神下自承不如,但您也不必这样讽刺我。您提的那几桩案子我是没破,但这并非因为在下的能力不够,只是。。。唉,其中另有内情,这就不必向孟督察您交代了。”
虽然余书剑语气平静,但孟聚还是能窥见他眉宇间的那一丝不甘和懊恼。
孟聚心下窃喜,对余书剑深深一鞠:“余督察见谅,是我失言了。其实阁下若有意,现在就有一个天大的线索在眼前,破上述大案易如反掌。”
余书剑哑然失笑:“孟督察,你想得太天真了。我追这系列的案子追了三年,这些案子背景很复杂,你根本想象不到的。。。”
“无非一个五品帅,又何必畏之如虎?”
余书剑一震:“孟督察,这件,谁告诉你的?这可是陵署的高度机密!”
“这个,余督察就不必问了。你只需知道,你那个案犯,他现在正在靖安陵署手上,但是天一亮,我们就得放人。”
余书剑失声惊道:“什么?难道你竟。。。”
“嘘!余督察,你心里有数行了,不必说出来。”
余书剑目光闪烁:“这件事,你报告了镇吗?”
“镇督:在还不知道这事——不过,我觉得,这种事,镇督知道了反而不好。”
“为什么?”
“要知道,到了镇督那个层面,很多事想的和我们不一样。大人物想的是权衡,想的是利弊,想的是妥协——倘若这件事交给镇督大人处理,十有八九,她会拿去跟拓跋雄谈条件,你觉得会不会?”
余书剑抿着嘴,脸绷得紧紧的,却是没有出声反驳。
孟聚叹口气,他用一种很诱惑的语气说:“与其那样,倒不如我们兄弟联手,先斩后奏,挣一份功劳!余督察你也该知道,我们华族平民出身的军官,当上督察基本就到头了。要想更上一步,那得非常显赫的功绩才行。我们当陵卫的,除了破案、破大案、破天大的案,还能立什么功劳?十三桩匪案和知县遇害案,这都是总署都有挂了号的大要案!
倘若我们一口气破掉了,这样的功劳直接报上洛京总署,镇督不敢说,提拔个同知镇督那是绰绰有余了。。。当然,我们自作主张,这事是有点风险,但破了案,顶多镇督发火骂我们几句,难道她还真的会撤了我们?相比于好处来,这点风险算什么!
余兄,你觉得如何?时间已不多了,只剩三个时辰,你赶快定了。”
余书剑没有出声,他伫立窗边,望着外面好久,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映得他的脸幽明不定,那张白净英俊的脸此刻却显得有几分狰狞。
余书剑的声音低沉又嘶哑:“孟兄,你有这样的机会,为何要分一份功劳给我?你一个人独占,岂不是功劳更大?”
听到余书剑这样问,孟聚心下大石顿时落地。他最怕的还是余书剑当真如他表现的那样,无欲无求,对叶迦南忠心耿耿呢!幸好,自己凭直觉感觉到,在谦谦君子的外表掩饰下,对方眼里有一种炙热的东西——有野心的人才敢冒这个险!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能坐稳省陵署刑案第一把交椅的人,又怎会是什么谦谦君子呢?
“余兄,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个案我倘若能自己做,我是不会跟你分的。但是我做不了,因为我没有那几个案子的卷宗,也不清楚案情,时间太紧,天亮后边军那边肯定会来交涉逼我们放人的,那样就等于白白放跑了申屠绝,我不甘心!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合作才能办到!余兄,我的要求不高,案子是你破的,功劳全是你的,到时候大功毕成,若能在报功折子上提一下在下贱名便足矣——将来余兄飞黄腾达,莫忘了在下就是。”
倘若孟聚说他视功名如浮尘,余书剑是不信的,倒是孟聚说他吃不下才向余书剑求助两人瓜分,余书剑这才信得十足:这才是正常的嘛!有好处,谁会往外推的?
他伸出了手:“孟兄弟,那,君子一诺?”
孟聚也伸出了右手,两人在空中响亮一击掌,同时喝道:“驷马难追!”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的眼睛亮得刺眼,看得很不舒服,同时移开了视线。
火把的光亮照在粗黑的木栏柱上,坑坑洼洼的走道,血污的铁刑具,久不通风的污浊空气中弥满着一种沉沉的恶臭,这种臭味难以形容,似腐烂的尸体,又似陈旧的血腥或者久不冲洗的茅厕,那味道虽并不是十分刺鼻,但浓烈得有如实质,恶心无不。在那火把光照不到的幽深黑暗中,不知哪里传来了低沉的呻吟声,犹如恶鬼在轮回道上的哀鸣。
黑暗、恶臭、恐怖、血腥,令英雄丧胆,令豪杰低头,东陵卫的黑牢,它拥有最恐怖的威名,天下人闻之色变。对于不幸落入这里的人来说,这不啻是人间的地狱。
半夜里,举着火把进来的一行人轻车熟路地穿过走道,空洞的脚步声在幽暗的空间里阵阵回荡。他们在一个监牢前停下了脚步。
“犯的绳子没松开吧?”
领路的狱头点头哈腰:“孟副总管,您没吩咐,我们都不敢给这厮松绳。”
孟聚点头,对身边的人说:“余督察,你要小心了。申屠的武功了得,一身硬功非同小可,抓他回来我们可是费了老大的劲。这样的人,怕是很难让他开口。
余书剑淡淡一笑:“孟督察放心就是。在省陵署的刑案官面前,哪怕石头我们也能让他开口。”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军官面无表情,眼神阴戾。他们身上有一种爬行动物般的阴寒气质,令人一见便毛骨悚然。这种气质,孟聚是熟悉的,那些积年的刑案官身上大多有这种气味,不必通报,大家一见就知道彼此是同行了。
“开门吧。”
九十四 审讯
吱嘎吱”刺耳的响声中,监牢的门被打开。刑案入,众人不出声地望着角落里那个被绑着的蜷缩人体。
余书剑有点嘘叹,他问:“就是这个人吗?”
孟聚明白余书剑的心情,他点头:“是他,余大人不妨验一下正身。”
余书剑也不客气,上前将申屠绝翻开,拿火把照着看下面目,终于确认:“确实是此獠,我见过他来找镇督——把他绑在刑架上,用铁链~起来,绑紧了!”
省陵署的刑案官们依言行动,干脆利索地用重枷将申屠绝锁好了,然后再用刀子割开了牛皮绳,将申屠绝四肢摊开、用铁链捆在了刑架上,最后才替申屠绝卸掉了重枷。
这个过程做来为复杂,好在几个刑案官都是老手,手脚熟练很利索,很快就将申屠绝在刑架上绑了起来。
余书剑望望孟聚:“孟督察,里是靖安署,是您的地头。您看?”
“余督察,案子由您主持调查,我只是协助,您只管做主就是了。”
余书剑也没推辞:“这样啊,我就逾:宾夺主了。来人,把疑犯叫醒了!”
一个刑案官拿起了一桶水,劈头盖脸地朝申屠绝头脸泼去,浇得他满身湿透。
过了一阵。申屠绝才慢慢醒来。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头痛欲裂。喃喃道:“这是哪?你们是谁?”
一个刑案官上前。噼噼打了申屠绝几个耳光。拿个火把逼在他眼前。近得都快把申屠绝地头发烧着了。他喝道:“疑犯。抬起头。报上名来!”
眼前一团刺眼地火光申屠绝眼不能见物。面被烧得生疼。他拼命地向后缩头。无奈脖子被刑架上地铁枷锁住。动弹不得。他拼命地挣扎。挣得铁铸地刑架好一阵晃动。
“犯大胆。还不报上姓名!”
“王八蛋!你是哪个狗种。敢这样对老子!你们是谁?说!说啊!”
两个刑案官上前抓住了申屠绝地手指。一个拿着把小~子人拿出根刺针。不知他们做了什么。申屠绝惨叫一声:“啊~~”声音尖锐得简直不似人声。
“疑犯,报上名来!”
申屠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冷汗淋淋。他茫然地四处张望,但因为火把就在面前太耀眼只望见暗处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却是看不清面目。
回忆起昏迷前的情景,回忆起那场打斗申屠绝大怒:“这里是东陵卫的黑牢?是不是?狗娘的刘真,你给我出来!你们都听着,我是刘真大都督府的五品旅帅,兵部勘合官员你们东陵卫竟敢私捕朝廷命官,竟敢给我用刑?还不快快放了我,不然你们就有麻烦了!”
余书剑负手看着,他笑笑:“犯看来还不老实。来啊,给他尝点开胃小菜。”
抓住申屠绝手指的两个刑案官立即动手,他们动作也不甚大不知怎么回事,毫无惧色面对魔族刀剑的申屠绝却抵受不住两把小小的刺针和~子。
“啊~~啊~畜生~~!”
申屠绝惨叫连连,尖锐的嘶叫声回荡在漆黑的监牢里得人耳膜生疼,牙根发软。
孟聚虽然干过刑案陵卫也上阵杀过人这样子的施刑场面倒还是第一次看。眼见申屠绝杀猪般嚎叫,全身抽搐,虽然明知此人罪有应得,孟聚还是不禁一阵心悸。
看见孟聚脸色发白,余书剑体贴地问:“孟督察可是身子有点不舒?这里或许憋闷了些,要不您先上去透口气?”
孟聚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无妨,还能撑得住。余督察,你只管忙吧,不必分心管我。”
“好吧,孟督察也不要太勉强了。”
是无妨,孟聚还是暗暗退开几步,站到了监牢门外——说迂腐也好说假仁假义也好,可以不用亲眼目睹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他心里舒服不少。
刑案官第四次问申屠绝名字,这次申屠绝终于乖了,老老实实地答道:“某叫申屠绝——直娘贼,你们东陵卫不早知道了,还来问个鸟!”
孟聚听见余书剑的声音:“申屠大人,下官久仰你的大名了。”
“我呸!你是什么人?刘真那厮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刘真是谁。。。哦,申屠大人说的是靖安署的刘侯督察吧?这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就是刘真抓我来的,怎么与他没关系?!好大的胆子,你们东陵卫敢私捕朝廷命官,滥用私刑!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余书剑不知道申屠绝与刘真有什么恩怨,但他也懒得理会,只是冷笑:“难得啊,申屠大人也知道王法?敢问大人,这两个字怎么写法?”
“老子是堂堂正正的朝廷命官,如何不知王法?狗陵卫,少来消遣老子!”
“天下有当马匪劫商队杀良民的朝廷命官?有放火烧官衙杀县令的朝廷命官?”
余书剑语气平静,但那平静中却蕴有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申屠大人,你作恶太多,命中终有这么一日,今日便是报应到了!”
监牢里静寂了好一阵,良久,才听到申屠绝的喝声:“你
卫,也不知道你在胡诌些什么?想什么天理报应的,诬陷老子吗?老子站得正坐得直,护国卫民,立下功劳无数,便是有报应,那也该是好报!后生人,劝你一句,悬崖勒马还来得及。现在放了我,还可以当误会,我们就算揭过了这事,我不追究!”
余书剑大笑,笑声爽朗,久久回荡在漆黑的牢狱里。
“看来申屠大人还真是小觑了咱们东陵卫了,黑牢从来只往外抬尸,何时有过活人出去?诸位,把工具都拿出来申屠大人好好展示——申屠大人,刚才那两下可只是开胃小菜而已,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呢。”
孟聚站在外面看不到里面情形,但听着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金属响声,又听着余书剑细声慢语地介绍着,语气很亲切:“大人,铁钳和钢针您刚才是见识过了,其实那不算什么,剥两块指甲在指缝里打枚针对您这种的勇将那简直是小事一桩。
老虎凳辣椒水绞棍那些家常便饭,下官也不好意思拿出来献丑了,要介绍的是这把尖尖的铁钳和锥子,锥子前面还有个倒钩——这个设计当真巧妙啊,这玩意的名字叫神仙跳,怎样听吧?这是专门用来拉筋条的,拉一拉,跳一跳下申屠大人就知道妙处了。
这把钳子可不用来剥皮的——剥皮我们另有工具,很精致的,申屠大人要不要亲身体验下?这个铁钳是干什么的?呵呵,你等下就知道了。听说申屠大人的功夫不错身硬功很是了得,料来肌肉也结实得很,等下我们真要费不小力气呢!
来来,我们再看这把小钩,我们管它叫‘眼儿媚’,申屠大人您猜猜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呵呵,猜猜嘛错也没事的,我给你三次机会。。。不不不东陵卫可没看过开心词典,我们也不会逼你干那事残忍我们也不至于堕落到那个地步嘛。”
听余书剑慢斯理地说着,连外面的孟聚都是冷汗淋漓,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倘若有朝一日事情败露落到这帮同事手上,自己最好立即自尽。他不相信,这样一遍刑走下来,申屠绝还能挺住——恐怕这世上根本没有能顶住的人。
“狗陵卫,有种的,一刀杀了我,这样磨人算什么好汉!”申屠绝的话语里微带颤音,显然心中已生惧意。
“申屠大人,进了黑牢,想活:然很难,想死却也不易。不是下官吹牛,这么多年来,三山五岳的好汉下官也见了不少,刚进黑牢时,他们个个豪气冲天,但只要下官给他们过了一遍,他们立即就哭着哀求速死了。
申屠人,大家同朝为官,下官也不想让您失了体面,到时哭哭啼啼鼻涕眼泪屎尿一起流,那样子很好看吗?还不如干脆招了罢,虽说到头来也是一死,到时送行酒喝得醉醺醺,刽子手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多爽快,也省得受这场苦啊!”
余书剑深通刑讯奥妙,道人们最恐惧的往往是恐惧本身,刑讯之道,攻心为上。一番话说下来,申屠绝久久没有出声,余书剑却也没催他,牢狱中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阵,申屠绝慢吞吞地说:“好,小子,算你狠!我招了,这几桩案子,都是我干的。”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监牢外的孟聚还是牢内的余书剑,二人都是心情激荡。余书剑是高兴积案得破升职有望,孟聚则是庆幸找到了死里逃生的一线生机。
“很好,申屠大人是识时务的人。来人,笔墨侍候,申屠大人,你只管口述吧。先从晋西商人的那桩案说起吧。”
申屠绝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既然认输,他倒也没抵赖,一五一十地将案件由来说来:“当年我还只是个小管领,带着一帮兄弟在边关上苦熬,饷银少得可怜还要挨上头克扣,天寒地冻的大伙连棉衣都凑不全,没办法,只好在出入边境的客商头上打主意了。
那次,是赖渣老五去踩的点,回来说那个商队带的银子很多。大伙找到我,说我若不肯干就要兵变,先杀了我再投贼去。我也没法,只好带这个头了。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雪。。。”
孟聚在外边正听得入神,突然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地响起。他循声望去,黑暗的过道里,一根火把正朝这边走来。他怕来人干扰了里面的审讯,急忙快步迎上去,低声喝道:“是谁?报上名来!”
“孟长官,是卑职曹敏!长官,大事不好了。。。
“嘘,别出声!跟我来!”
孟聚拉着曹敏走开老远一段路,才低声问:“什么事?我们正在做要紧事呢!”
曹敏气喘嘘嘘,脸色在火光下显得很惊惶,满面油汗:“是蓝长官让卑职下来的,大人,大事不好了!”
孟聚泛起了不祥的预感:“嗯?”
“陵署已经被边军包围了,围得密密实实,水泄不通!他们连斗铠部队都出动了,几个路口都有边军的封锁,我们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
现在,边军派了人过来跟我们交涉,他们说,若我们不马上交出申屠旅帅,他们。。。他们今晚便要冲进来屠了整个靖安署,鸡犬不留!”
九十五 拒绝
聚一惊。说来奇怪,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反身解脱的如释重负感。
孟聚快步走出去,在出牢门的时候,牢头老高领着一班狱卒恭恭敬敬地对孟聚行礼。
孟聚心念一动,他对曹敏说:“曹领衔,你就不用跟我过去了。你在下面协助省陵署的刑案官,他们有什么需要你就协助,但不要把外面的事让他们说,也不要让其他人下去干扰了他们。”
曹敏一愣,不明白外面紧张得都快打起来了,孟长官还这么在意黑牢里的审讯。他有点不以为然:“好的,孟长官,我就留这里好了。”
孟聚严厉地说:“曹领衔,这是最重要的岗位,全局生死,尽在于此。在这里,你要有豁出性命来完成任务的觉悟!你协助省陵署的审讯顺利完成,那就是完成了莫大的功劳,靖安署也不会吝啬一个军情室主办的任命!”
听得这话,曹敏即精神大振。他面泛红光,拍着腰间的军刀喝道:“长官,您就尽管放心好了。别看卑职年纪大了,但卑职的刀可没老!没您亲自过来,谁要想下去,那他得问问卑职的这把家伙!”
孟聚望望牢头:“老高,你协曹领衔。今晚你们哪也不用去,守好了黑牢,就是大功一件!任务完成得好,你和曹领衔都有重赏!”
监狱长高眼皮微跳,他是精明人,情知这个任务怕不那么简单:“大人,等下会不会有贼子来劫狱?”
孟聚地说:“什么事都有可能。”
“那!卑职下令全班兄弟配械上岗,配三石的强弓,有贼子敢进来,卑职一箭射死了他!当真无法无天了,东陵卫的黑牢也敢打主意?大人您放心,卑职这边固若金汤!”
出了黑牢。眼看寒星遥挂天河处遥传来了一更地梆声。行走在漆黑地院落里。感受着朔风吹脸地凉意。孟聚陡然精神一振。
“男儿自当危重行。横行边五十年!”他低声吟诵。把军刀抽出刀鞘半截。月色下。刀刃明亮似水。他猛然推了回去。发出清脆地一声响声。
握着冰凉地刀柄大步前行聚决断已下。胸中鼓起了七尺男儿地勇气。只觉周身杀气腾腾。
总管署附近地院落已被火把照得通明。防守比平日严密多了。披甲持刀地执勤武士在正门前列道排成两排。
武士们站得笔直。黑衣黑甲。目不斜视。腰间地刀光雪亮。火焰在夜风中狂野地飞舞着。映得武士们地身形坚定如山。空气中透着一种渗人地东西比北风更凌厉。比大雪更寒冷。那是武士们地杀气。
在孟聚走过时。队列中走出一名魁梧地大胡子军官。他向孟聚行礼。自我介绍道:“孟副总管。卑职王北星。是执勤武士队地队长。能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孟聚停下了脚步:“王队长,我知道你。找我有事?”
虽然同在靖安陵署,但执勤武士队实行的是军队编制。虽然王北星也是八品官他只是官衔只是队正而不是主办,没资格参与靖安署的例会所以孟聚跟他打交道也不多,只是听大家说王北星的武艺不错,只是脾气比较火爆,是个急性子。
王北星脱下头盔,露出了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和胡子的眼睛很亮,。
“孟长官说边军的兔崽子们又来捣乱了?这次,我们能不能跟他们好好干一架?”
孟聚一愣。他见惯了畏边军如虎的陵卫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自动请缨跟边军干架的,对王北星的观感顿时大好。
跟这些武夫们说话不用兜圈子聚直截地问:“打得过吗?”
王北星咧嘴一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他狡猾地说:“打得过要打,打不过还是要打!边军这几年把我们欺负得够惨,偏偏蓝老大脾气好,我们都憋了一肚子火气。孟长官,您抓他们头回来,这可是帮我们出了口恶气,干一架,卑职坚持支持你!”
“行,弟兄们的心意我知道了。我还要跟蓝总管商议呢,回头再说吧。今晚,说不定就要让你们过瘾了。”
“那敢情好,长官可是答应了?那,卑职就不碍着您商议大事了,长官慢走。”
在总管署的会议室,孟聚看到蓝正和靖安署的几个主办坐在会议桌的一边,另一边坐着两个边军的士卒——为什么是士卒而不是军官?看服饰就知道了。大魏军官的冬天制服是黑色厚大衣,而士卒的服饰则是杂色的粗布,料子也差得老远了。
两个边军,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兵,一直低头抽着旱烟,几乎没说过话;另一人则是正当壮年的壮汉,个头魁梧,态度倨傲。他昂着头坐着,很嚣张地说:“成不成,你们靖安署给老子一个答复就好!这么拖着算什么回事?”
蓝正不动声色,几个主办都陪着笑脸。吕长空亲自拿着茶壶帮那士兵倒茶,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军爷莫急嘛,来,喝点茶,消消火,一点小误会,边军和咱们陵卫可是好邻居来着,万事好商量嘛。”
他没说完,那士兵就拍着桌子骂起来:“还喝什么鸟茶!你们东陵卫到底是什么意思?抓了咱们申屠旅帅,还说什么误会?说到底一句话,你们到底放不放人?”
“这个,我们慢慢从长计议嘛,看看中间到底有些什么误会。贵部的申屠旅帅被人扣了?怎么说是我们拿的人呢?说不定申屠大人去哪逛街了?”
那士兵大怒,他猛然站起指着蓝正的鼻子骂道:“你们东陵卫还想耍赖吗?我都亲眼看到的,这个老头当时在场的,他难道不是你们东陵卫的人吗?他和一个姓刘的暗算了我们申屠大人,把他带走了,老子当场看得清清楚楚!老东西,说话啊你!你聋了吗?”
蓝正的涵养很好,被人指着鼻子大骂,他脸色都没变,只是慢吞吞地举着茶杯喝着茶然后闭上双眼养神,仿佛眼前的人根本是不存在的。
东陵卫的总管在自己官署被一个小兵侮辱,几
是面露尴尬。对于边军的嚣张,他们同感愤怒,担不起交涉破裂的后果,大伙都不敢出声。
“士兵,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职?咆哮长官、以下犯上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随着清朗的叱喝声,有人一阵风般走进房间,看到来人安署众人都是面露喜色,主办们齐齐站起躬身道:“孟长官!”
孟聚没理他们,他双眼鹰般锐利盯着那两个士兵,喝道:“士兵,报出你的姓名和官职!”
见到孟聚,那士兵惊惶地站起,连身后的椅子都带翻了,他失声叫道:“你就是那个,那个打申屠旅帅的人。。。”
“报出你的姓名职衔兵!”孟聚舌底一声暴喝,声如震雷。
那士兵是亲眼见过孟聚人的,被他的威势所慑,他心中惊惧。但毕竟是战阵上厮杀过的人,他却还能撑住,喝道:“你凭什么管我们?你又不是我们的长官。。。
“来人,”孟聚道:“这厮目无上官,以下犯上,给我拿下了!”
王北_领着几个执勤武士冲进来,听到孟聚的命令们先望向蓝正,却见蓝正依然闭目养神佛听不见这边的吆喝声。
执武士们立即扑上去,将那个士兵掀翻按倒在地上。
这时,那个一直在抽旱烟没说话的老才站起来,他对孟聚拱手行个礼,慢吞吞地说:“这位大人要鲁莽了,大家要讲规矩国交战还讲究个不伤来使。。。”
“你们是哪门子的国?你们表南唐还是西蜀?”
孟聚反问,那老兵顿时语塞不语。
“乌合蚁众,也敢妄称一国!来人这个目无长官的混账责打二十军棍!”
执勤武士将那个士兵拖出去,外面传来了凄厉的惨呼声和劈劈啪啪的军棍声。执勤武士们恼恨边军嚣张跋扈,这二十军棍可是下了死力,揍得那士兵哭爹喊娘的。
惨叫声中,孟聚问那老兵:“你们来要申屠绝,是你们黑风旅长官的意思,还是你们自己的意思?”
那老兵眨眨眼,他问:“大伙都盼着申屠大人回来,这有什么区别吗?”
“若是你们长官的意思,那就让他带着手续过来与我们接洽交涉,咱们按着程序走;若是你们的意思,嘿嘿,嘿嘿。。。”
孟聚厉声道:“靖安东陵卫跟叛军没什么好说的!有本事的,拿刀剑来厮杀吧,我且看看叛军能嚣张多久!”
老兵脸上变色:“这位大人,饭可以乱说,话可不能乱讲!你怎说能我们是叛军?我们可是大魏朝的官兵来着。”
“不奉军令擅自出动,包围陛下亲军的驻地,威胁上官——你们不是叛军谁是叛军?”
东陵卫虽然兵力寡弱,但他们还有着皇家亲军的身份,东陵卫总署是直接归内廷指挥的,不归兵部——有些东西,虽然大家习以为常了,但一旦摆出来,那还是蛮吓人的。
那老兵也知道厉害,若被扣上了叛军的罪名,那是灭门的大罪。他急忙争辩道:“谁说我们不奉军令?我们奉了。。。”说了一半,他知道失言,立即闭口不言。
孟聚立即抓住追问:“哦,难道你们不是擅自行动?有长官带队吗?是谁啊?”
但那老兵知道争辩起来不是对手,竟从此再也不肯说话了。待同伴的军棍打完,奄奄一息地被拖进来,那老兵蹲下探了一下他的呼吸,大皱其眉。
他起身朝孟聚拱拱手,指着地上的同伴说:“这位长官,靖安署的答复就是这个了?你们不再考虑一下?”
孟聚傲慢地拍拍着自己军刀,悠悠说:“我也想答应你们的,可我这个好兄弟不答应。”
“呵呵,呵呵!长官真是豪气,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那老兵冷笑几声,背着受伤的同伴慢慢地离开了,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孟聚实在太强硬,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不知何时,蓝正已睁开眼,他叹道:“孟长官,你能言善辩,但这事只怕非口舌能解。我们抓了他们旅帅,又打了他们使者,黑风旅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蓝长官,事到如今,早已没什么善罢甘休。不是申屠死就是我们亡,再没别的出路。倘若让申屠绝活着出去,我们靖安署就要祸无宁日了!”
蓝正目光一闪:“这可是。。。叶镇督的意思吗?”
叶迦南或许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呢——孟聚斩钉截铁地说:“正是!只要我们坚持到明早,省陵署就会出面接手此事。现在省陵署刑案处的余督察已在下面黑牢那边审讯了。据说,申屠绝牵涉多桩巨案,劫匪、杀官,无论哪桩案子落实了,他都是个死字!诸位,申屠绝和黑风旅都嚣张不了多久了。”
知道省陵署天亮就要接过这个烫手芋头过去,主办们都松口气,却不知孟聚说得半真半假,他打的算盘是天亮前就干掉申屠绝跑路,这堆烂摊子,谁爱收拾就自己收拾吧。余书剑破的大案,就当是自己留下给叶迦南的礼物好了。
“原来如此!难怪孟督察坚持一定要抓申屠绝回来,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想必是叶镇督暗中交代孟督察的任务吧?老夫不知道,还有点怪孟长官多事呢,原来却有这样的缘故啊!呵呵,恕老夫见识浅了。”
蓝正不动声色扫一眼众人,几个主办都低下头,不敢望孟聚。
“既然叶镇督有指示,那放不放申屠绝,这事就不必再议了。现在就是想着如何应对黑风旅的威胁。诸位,我们——”
这时,王北星快步走了进来,打断了蓝正的说话。他对蓝正和孟聚拱手行礼,肃容道:“蓝长官,孟长官,岗哨报告,外边的边军开始集结,向我们这边冲过来了。守卫请示,能否用弩箭杀伤他们?”
九十六 斗殴
聚急匆匆地赶到正门时,边军正在撞门。虽然门口沙袋堵死了,十几个执勤武士还用肩膀和身体顶着门板,但随着“砰~砰~砰~的沉重撞击声不断传来,大门还是在剧烈地晃动着。
大群执勤武士集结在门后,手握刀剑,神色冷峻。
孟聚问王北星:“能看到外面吗?”
王北星指着门边的哨岗,慢吞吞地说:“这有个哨位,爬上去可以望得到外边。但卑职劝大人您还是莫要上去了。。。”
孟聚已爬了上去,探头出围墙一看,只见大门前的阴影里黑黝黝一大片人头涌动,黑暗中也看不知到底有多少人。领头的一群人合力扛着粗大的圆木撞击着陵署的黑色大门。孟聚注意到,他们大多只拿着棍棒,没拿刀剑利器。
孟聚只望了一,门外的边军就发现他了,有人嚷道:“墙上有人在望!”
“把狗陵卫射下来!”
孟聚急忙缩头,只听“飕飕”声尖锐的风声响动,有什么东西很快地从他头顶掠过,吓得孟聚手脚并用地爬下来,还险些摔了一屁股。
“。。。小心他们会箭哪。。。”
这时,王北星才说完下截,他戏谑地望过来,一本正经问:“长官可看出什么了?”
想自己地狼狈都落在对方眼里了。孟聚肚里痛骂。他装作若无其事:“情况很复杂地下说不清楚。王队长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呵呵。那就不了。刚才我已经上去看过了。”
孟聚气得得跳起揍这兵痞一顿。
撞门轰鸣声一声紧似一声。虽然大门有加固还能顶得住与大门连接地墙体却已摇摇欲坠。碎砖粉屑嗦嗦地掉。砖头都脱了出来。谁都看出来。被撞开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执勤武士们排成一队。手握刀剑。目光炯炯地望着着木门。准备着厮杀。
孟聚学着武士们地样子。一手按刀——他忽然觉得异样。转头一看。却发现王北星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目光里带着惊讶。
孟聚皱眉:“王队长,准备要厮杀了,你不去指挥也不观察敌情,看着我干什么?”
“大人您这是。。。准备要亲自上阵厮杀?”
“废话了,难道我的样子象准备吃饭?”
“哦。”王北星笑道:“孟长官您可一点不象个长官大人的样子。蓝长官他就在总管署里没有出来。”
“蓝长官年纪大了,打斗不适合他了,他留在后面坐镇指挥了。”
“说得也是。但周大门、古之寻他们几个,他们的年纪可不老啊。”
孟聚语塞,他恼道:“王队长,我发现你真是很嗦啊!”
王北星哈哈一笑:“孟长官您说对了,俺就是这张臭嘴到什么就忍不住要说的,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过你们读书人是都讲究什么运筹帷幄千里外的吗?打仗时,你们就躲在后面远远的帐篷里指挥赢了你们有功,输了就是我们这些丘八不卖力,反正你们总对——卑职还没见过有人像您这么当官的,您一点都不像官,真的很笨啊!”
碰上这么一个不正经的活宝,孟聚还有什么好说。他苦笑:“老实说,我也想躲在后面运筹帷幄。但这次是我惹出的祸事,我实在不好意思躲——抱歉,牵连你们了,王队长和弟兄们。”
断断续续的撞门轰鸣声中,不少执勤武士都听到了孟聚的话,众人纷纷转头望过来,望着恍如普通一兵般站在第一线的靖安陵署副总管,士兵们眼神各异,纷纷交换眼色。
王北星深深地望孟聚,突然提高了声量:“咳,弟兄们,今天有个笨蛋和我们并肩作战,大家可要拿出真本事来,别让这笨蛋小觑了我们武士队!”
回应他的是一片欢快的呼喝:“好嘞~长官可看好了!看我们怎么揍那群混蛋!”
孟聚看得振奋,他问王北星:“王队长,斗铠队还在后面,我把他们调过来参战吧!”
“斗铠队?还是算了吧。让他们在我们后面待命好了——呃,就在我们身后五十米这样。
孟长官,您得叮嘱他们,没有命令千万不要冲过来参战。”
“为什么?”
王北星不耐烦地解释道:“孟长官,我们有斗铠,边军那边就没有吗?刚才我都看到了,黑压压一片在巷子里等着呢!卑职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我们这边斗铠绝不能先出动,不然就坏了,他们的斗铠也会扑上来的。
就让我们的铠斗士站在后面,让边军的兔崽子看得到他们,但就是不出手,让他们顾忌着动手不敢过分,这样最好!”
孟聚若有所思,慢慢说:“威慑!”
王北星一拍大腿:“对,就是这样,孟长官,你们读书人说得就是有道理!吓唬他们,但不能真的出手
就麻烦了!”
孟聚不由佩服,王北星这个粗鲁武夫虽然没读过书,但战将真的是天生的,那种敏锐的战场直觉是培养不出来的。虽然王北星说不出来,但孟聚却理解他的意思:黑风旅现在只出动步兵队而不是斗铠队,他们是有所顾忌——砸了靖安署,事后还可以说是士兵之间的斗殴。但若是出动军国杀器来攻打东陵卫驻地,那性质当真是形同叛逆了。
黑风旅心存顾忌,而靖安署则是自知不敌,双方都没有出动斗铠。尽管杀声震天,双方之间却存在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都把持着一个底线,不敢越界。
“砰”的一声巨响巨木终于撞塌了一段围墙,烟尘飞舞,无数跃动的黑影出现在烟尘飞舞的缺口上,棍棒和刀剑滚滚涌入,声浪震天:“打死狗陵卫我长官来!”
“放箭!”
“飕飕飕飕”一通集的箭矢声中,惨叫连连,缺口处汹涌的人潮顿时躺倒了一片,边军攻势稍微混乱,但后续立即跟着涌入,明亮的火光中,兵士的浪潮一往无前。
王北星拔刀怒喝:“边军欺门来了,弟兄们,砍狗娘养的!”
他第一个向口处扑上去,众武士拔刀前冲刀光似雪,滚滚前涌。
两股人潮迎头对撞,激起无数的厮杀和叫骂。在墙头火把的照明下,就在大门边缺口处东陵卫与破墙杀进的边军士卒打成一团。烟尘滚滚,棍棒满天飞舞刀光剑影耀花人眼,人影跳跃着急速移动,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地。
厮中,双方的军官还不断喊话给士兵们鼓劲:“黑风旅谋反了!黑风旅反了!靖安陵卫奉命镇乱,你们还不快快投降?边军弟兄们,莫要从贼降无罪,倒戈有功!”
“狗陵卫们捕朝廷命官,大逆不道黑风旅奉朝廷军令前来镇压,你们还不放下武器?朝廷有令:投降可免一死抗到底满门抄斩!”
双方声嘶竭的喊话给厮杀的战场增添了几分混乱。但这时,大伙都在为保住自己小命竭尽全力,谁有闲暇去管到底是谁造反这么复杂的问题。
被武士的人潮裹涌着,孟聚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冲上去。眼见人影纷乱,他还没看到敌人呢,好多的棍棒已劈头盖脑地向他砸来。他都来不及拔刀了,就着刀鞘挡开了两棍,但还是有一棍落在了左肩上,砸得他惨叫一声,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怒极,猛然拔刀前冲,一刀砍往棍子挥来的方向,刀锋象是砍到了什么,只听那边也传来了一声惨叫,孟聚收刀回来时,看到了刀刃上的一偻鲜血。
孟聚还没来得及细看,迎面又砸来了一棍,他闪身避过,然后突然冲近,长刀一捅,刀锋穿透了对方的棉衣和轻甲,直插心脏。
那士兵吃惊地望着孟聚,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直到孟聚抽刀,鲜血飞溅,他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悲愤地捂着伤口软倒,眼睛直直地望着孟聚,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时有一个边军士兵赶过来,看到倒地的士兵,他吓了一跳,指着孟聚喊道:“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不要走,我抓你见官去!”
孟聚二话不说提刀扑了上去,那士兵吓得转身就跑,但孟聚在身后又是一刀捅过去,将他捅了个穿心凉。
看着刀刃上滴滴滚落的鲜血,孟聚冷笑:“抱歉,这不是打架。”
开始时,边军还以为跟往常一样,这只是一场寻常斗殴,他们连刀剑都没带,只带了棍棒,也不敢下死手要人命——却不知对孟聚来说,这已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生死战。
因为存了事后就逃脱的想法,孟聚下手毒辣,出手便要人命。趁着边军还反应不过来,他一刀一个,连杀两人,这下,全场震骇。
惊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个陵卫官疯了,他竟敢杀人!”
“那是个疯子!”
孟聚毫无顾忌地大开杀戒,边军士兵大惊失色,不知所措——不能说他们怯弱,这些人都是从战阵上经实战幸存下来的老兵。倘若有魔族杀了他们战友,他们早上去以牙还牙了。
但问题眼前的不是魔族,而是皇家亲军东陵卫的一员军官。世上最没人敢招惹的是手上染血的亡命徒,边军士兵都想:这疯子手上有两条人命,杀人偿命,他决计是活不成了,但老子若是现在杀了他——杀了他会有什么后果?谁都不知道,老子可犯不着跟一个疯子以命换命。
人同此心,孟聚冲到哪里,边军士兵便纷纷退开,甚至转身就跑,士气顿时大挫。
眼见孟副总管神勇,一人便逼得大群边军狼狈不堪,靖安署这边一时士气大涨,喝彩如雷。
九十七 动手
见不妙,边军中有人高呼:“结阵,结阵!生死不论情!”随着呼声,边军士兵纷纷聚拢,他们三五成群地组合,各个小阵相互掩护,队列看似杂乱却隐含规律。
边军阵势一成,气势立即截然不同,“喝~喝~~喝~”亮的呼声中,数百军士们斜举着齐眉棍棒齐步前进,步伐整齐,阵势犹如一人般整齐前行,排山倒海,一股豪迈而壮烈的杀伐气息扑面而来,声势逼人。
执勤武士队平时抓贼都是习惯单打独斗,少有群斗经验。几个执勤武士不知死活,举着刀子就冲了上去想冲阵,那王北星是知道厉害的,急忙喊道:“退下,退下!这是七星破魔阵,不能冲的!”
但已经迟了,历经沙场生死磨砺出来的杀阵岂是好惹,两个陵卫兵退之及,被边军的阵裹了进去,一时间,四面八方砸来无数棍棒,打得他们头破血流当场倒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被边军阵势的威势所慑,执勤武士们面露惊恐,纷纷后退。
孟聚一手握刀,道:“王队长,如何破阵?”
“此阵无破,唯有同样以阵相抗!”
两人说话间,军的前锋冲了过来,人未至,一片棍影已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眼见边军结阵无懈可击,孟聚连连退后闪避,心中暗暗叫苦,执勤武士们若说单打独斗还凑合,但他们从没练过沙场战阵,仓猝之间拿什么去跟人家相抗啊?
突然,他灵光一动道:“王队长,我退往林子那边!”
王北星一愣,随即大:“孟长官主意!”
靖安署地前院里有十几亩林。树木茂盛。草木葱葱。
孟聚领着执勤武士队躲了进去军后面紧追不舍。陡然见到一片黑黝黝地树林。边军中领头地急忙大声喊停这时已经由不得他了。眼见东陵卫一溃如水。边军士卒们复仇心切。哪里肯停嗷直叫着冲了进去。
漆黑深夜里。树林阴暗。枝条丛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地树洞和枝条。士兵们一窝蜂地冲入在这种地方。他们本领再大也摆不起七星阵士卒们乱成一团。
王北星一声高呼:“把丘八们打回去!”孟聚当先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倒了两个边军。靖安署地陵卫们如狼似虎地杀出杀再起。因为丛林黑暗灌木丛生。地形复杂边军摆不起阵势。棍棒在林子里碍手碍脚更是不好施展。边军措手不及。当场被砍翻了十几个。剩下地急忙逃出了林子。
溃逃地边军在树林外重新整队。对着树林破口大骂:“狗陵卫。有种地从狗洞里爬出来。是男人地。出来光明正大地打上一仗!”
王北星以同样地声量回吼:“丘八。有种地你进来!你进来。看大爷不收拾你!”
边军士兵污言秽语地破口大骂,想把执勤武士们激出去;但王北星老奸巨猾,他组织一群人与外面对骂,骂得更为刁钻刻薄,恶毒无比。边军激人没激起,反倒自己被激怒了,忍不住又冲击了一次——结果更凄惨,在林子里,棍棒和阵势压根派不上用场,陵卫砍他们轻松得象砍番薯,伤了二十几个后,他们再次狼狈地退出。
这下,双方再次大打口水仗,但边军刚在树林里吃了两次亏,怎可能再进去。他们一阵嚷嚷说要放火烧林子了,一阵又扬言说要烧靖安署的官署,但无论他们怎么威胁,林子里的王北星就是一句话:“烧林子随便,要烧屋子也请便,反正我们抓了你们长官,将来这个赔偿总落你们身上——有种你进来,看大爷收拾你!”
僵持了大半个时辰,边军拿执勤武士队没办法,潮水般退了去,临走前抛下恶狠狠的一句话:“你们有种就躲那老鼠洞等着好了!老子回去操家伙来,你们等着啊!”
有机灵的陵卫跑到墙头上张望了一阵,回来报告说:“长官,他们走了!”
“全部走了?”
“步兵走了,斗铠队还守在外面呢!哦,左边又来了一队人马,有斗铠也有步兵,好长的一队!他们在那边望着,却没过来也没打旗帜,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孟聚心下一沉,边军连连增兵,看来他们当真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趁着边军退走的空暇,靖安署忙着收治伤兵和修复缺口。孟聚正在前沿忙得不亦乐乎,王九领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平民过来找他了:“孟长官,这个胖子不知是怎么进来的,蓝长官让我带着他来找您,他说有要紧的事报告您。”
孟聚抬头一望,原来却是靖安署的江湖大豪朱全有。
“猪拱,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不是说边军包围了门口吗?”
被王九带着在黑暗中穿过大半个陵署,猪拱还昏头昏脑呢,骤然见到一个外罩黑斗篷内披鱼鳞甲的武官对自己出声讲话,他愣了好一阵才认出孟聚——眼前这个正在拭擦血淋淋刀锋的武官与儒雅的青衫书生形象差得实在太远。
猪拱抹着汗对孟聚点头哈腰:“啊,原来是孟长官啊!您太威武了,小的真的还一时认不出来了。。。”
“噌”的一声脆响,孟聚把军刀插回了刀鞘,他漫不经心地说:“找我有事?”
一个简单的收刀动作,猪拱却是看得眼皮直跳。他是识货的人,孟聚这个动作里透出了一股视人命如草芥的血腥味——看来今晚这位孟长官今晚杀人可不少!
“新总管什么都好,就是杀性重了点——将来在他手底下的日子怕是难熬咯!”
这个念头在猪拱心头只是一闪,他点头哈腰说:“是是,按照大人您的命令,小的打听到了晚边军出动了,很可能要对靖安署的诸位长官不利呢。。。”
孟聚指着破损围墙、几具尸首和遍地的伤员:“猪拱,这就是你的消息?”
猪拱有点尴尬:“大人实们早打听到了,可是边军出动得实在太快,他们封锁了各个路口们想进来报信都办不到。小的好不容易在后门那找到一个狗洞爬进来的。”
看着猪拱气吁吁,浑身肮脏,满头大汗襟前头汗湿了老大一片,孟聚笑笑,他正想挥手打发他走,突然想到一件事:“猪拱军都有哪些部队出动了?”
“黑风旅和横刀旅都出动了。”
黑风旅是申屠绝的部队,他们会事是意料中的事——但横刀旅可是易小刀的兵马,他们也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二人狼狈为奸,也卷入了申屠绝的案子里?或者,申屠绝与易小刀只是交情好在只是单纯地帮他打抱不平?
“我听说,有一路新来的兵马我们左边们是。。。”
“大人明鉴,他们正是横刀旅的兵马亲自查探过了。”
猪拱吃力地蹲下了身子,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一副地图。他指着地图:“这个方块是靖安署条粗黑线是黑风旅的兵马,而横刀旅的人就在靖安署左前方。”
孟聚眉头大皱,横刀旅所在的位置很蹊跷,恰好与靖安署和黑风旅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虽然他们至今没投入战团,却给了靖安署很大的压力。
“易小刀在搞什么鬼?倘若不关他事,他出来干什么?如果他有心参与兵变,却却至今未曾参战。他态度暧昧,到底想干什么?”
申屠绝和易小刀麾下合兵已近靖安城里半数兵马,倘若两个旅的兵马都卷入了兵变,孟聚问心自问,即使换自己是元义康,在面对魔族军威胁的时候,部下半数兵马都哗变了,他唯一的出路也只有斩了肇事人—也就是自己——来换取叛军妥协。
想到这一点,孟聚心情顿时大坏,更加坚定了跑路的决心,他刚打发了猪拱继续去打探消息,王北星又来找他了:“孟长官,能向您单独禀报一下吗?”
孟聚一愣,自动走到僻静处:“王队长,你说吧。”
王北星表情很沉重,他低着头不敢看孟聚的眼睛:“孟长官,卑职惭愧。有件事必须要提前跟您说,您得有所准备:下次边军若是换了真刀实剑过来,我们的执勤武士队怕是顶不住了——很抱歉。”
靖安署的执勤武士都是没经过战场的新兵,他们能抵挡数倍的边军到这种程度,老实说,孟聚已经觉得是意外惊喜了。
他温和地笑笑:“王队长呢,为了我惹出来的麻烦,让大家受伤受累,我很过意不去,是我这个当长官的对不起弟兄们才是。弟兄们今晚干得很出色,我很满意,谢谢大家。
边军已经发狂,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危险。为这种烂事丢掉性命,那委实太也不值。
接下来的事,让大家自愿参加吧,不愿参加的弟兄可以回去休息。”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阵,王北星摇摇头:“知道了。孟长官,虽然你是个笨蛋,但你是个好长官。有您这样的长官,卑职很高兴。”
他挺直了身躯,骄傲地说:“别人如何我不管,卑职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的,请长官拭目以待吧。”
他向执勤武士队那边传达了孟聚的命令,一些执勤武士离开了,但更多的执勤武士却自愿留了下来。
看着年青武士眼中的炙热和崇拜,孟聚突然一阵心虚,想到自己的逃跑将会使很多人的偶像破灭,孟聚不敢回望士兵们的眼睛。
“当他们知道真相时,应该会很失望的吧?这场闹剧,也该差不多了。再见了,北疆。”
孟聚单独一人,举着火把行走在黑暗的过道里。空气中弥满着腐臭和酷刑的气息,黑牢给人的印象永远是那么的恶劣。
“是谁?报上名来,不然要放箭了!”
黑暗中传来严厉的喝问声,声音在低沉压抑的过道中激起了一遍又一遍回音。
“曹领衔,我是孟聚。”
来人快步从黑暗中走出来然是曹敏和两名拿着弓箭的狱卒,他们向孟聚行礼:“抱歉,孟长官刚才失礼了。”
“职责在身,正该如此。
他们如何了?”
“这个。。。因为事涉机密,卑职不好靠近歉长官!”
“好,你们继续在这边守着。我过去看看。”
“是,大人您慢走。”
当孟聚又回到审讯室时审讯已经接近了尾声。
仿佛在一个多辰的审讯和酷刑中耗尽了精力,当申屠绝再看到孟聚时,他并没有预料中的咆哮如雷,只是眼里一闪目光透出了深深的刻骨仇恨。
孟聚也没空理会他,他问书剑:“如何,余督察,事情办完了吗?”
一夜没睡的书剑满面红光,眼中充满了血丝。看见孟聚,他显得十分奋着孟聚到牢房外小声说:“很好,孟督察这次我们收获巨大。一共十三个案子,疑犯全部招了口供与当时案情完全吻合,这是铁案也翻不了!”
“哦哦,供词可做完了吗?能否快点?”
“还差一个案子,书记员正在誊写。。。”余书剑突然抽了抽鼻子,他异样地看着孟聚:“孟长官,你身上有血腥味,你的衣服上也溅有血——你身上的杀气好浓,你刚刚杀人了?出什么事了?”
老刑案的感觉果然~|,孟聚压低声音告诉他:“申屠绝的部下,一个旅的边军刚刚兵变。他们如今正在围攻靖安署,我刚刚带队打退了他们一次,但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余督察,要快,我们没多少时了。”
余书剑一震。他曾预料过这个案子不简单,但想不到会凶险到这个地步,失去控制的暴乱军队是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之一,他深呼吸口气,镇定地问:“还有多长时间?”
“不知道,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是下一刻,叛军随时可能冲进来。余督察,马上让疑犯签字画押吧。
余书剑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知道了。”
他走回牢房里,吩咐书记员:“不用再写了,马上结案。”
书记员诧异道:“长官,但是结案词还没写。。。”
余书剑一把拿过供状,递给申屠绝面前:“申屠旅帅,签字画押吧。”
看着举止反常的余书剑,又看看全身披甲杀气腾腾的孟聚,申屠绝目光一闪,唇边露出了诡异的笑。他慢吞吞地说:“急什么,我还没看过供词呢。要好好看过才能签,不然你们捏造东西污蔑我怎么办?”
申屠绝的供词都够砍二十个脑袋了,哪还需要捏造什么证词——余书剑和孟聚对视一眼,都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了。
余书剑冷笑着,拍打着手上的刑具:“看来申屠旅帅是悠闲得太久了,忘记刚才的滋味了,可需要下官帮您回味一下?”
看着余书剑手上的刑具,申屠绝眼皮急跳,脸上一阵抽搐。他沉默片刻,慢吞吞地说:“拿过来吧。我签。”
看着申屠绝在十几页审讯口供上一一签字画押,孟聚和余书剑都是心下一松。余书剑匆匆检查了一遍,让在场的每位刑案官都在口供上签名。待刑案官们都签了名,他将笔录递给孟聚:“孟长官,劳驾您在主审官栏目里签名。”
“啊,这个案子我并没有出力,不便掠人之功为己有吧?”
余书剑诚挚地说:“孟长官,这个案子您出力最大,这是您应得的。能与阁下并列主审官,在下深感荣幸。”
看着余书剑眼中的执着,孟聚犹豫下,在口供上签了字。
余书剑将笔录分成五份,自己和四个刑案官每人拿了一份。他郑重地将口供藏在贴身的口袋里,对部下们说:“等下出去,倘若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们不用管我,只管拿了这份笔录走——你们也是,无论谁能活着出去,都要将自己的那份笔录交给镇督大人。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出去,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看着孟聚血淋淋的一身戎装,几名刑案官已觉察到情形不妙了。但他们秉性深沉,谁都没出声,只是细心地将口供在身上藏好,冰冷的脸上毫无表情。
伫立在原地,看着余书剑一行人消失在黑暗幽深的过道里,孟聚叹出一口气。
没想到,那个野心勃勃的余书剑也有这么单纯而执着的一面啊!
“刘真,你告诉我,外面可是我的儿郎们打进来了?”
身后传来了申屠绝浑浊不清地话语声,孟聚心头一阵憎恶。他转过身来,平静地说:“没错,你的人正在攻打靖安陵署,而且快打赢了。”
申屠绝露出了得意而狰狞的笑容,他正想说什么,但笑容突然凝固,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想~~你竟敢。。。刘真,莫要!杀朝廷命官,这是犯法的!”
“可惜,你的人是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了。善恶终有报,申屠旅帅,今日该你报了。”
孟聚慢慢从刀鞘里拔出了军刀,雪亮的刀刃上,一滴猩红的血珠正在滚落。
九十八 瞑觉
申屠绝提起朝廷的时候,孟聚犹豫了一下。他说: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当今皇帝是谁?六镇大将军又是谁?”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问这个,但这时生死悬于敌手,落水的人哪怕一根稻草也要死死抓住,申屠绝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皇帝是拓跋晃陛下,六镇大将军是拓跋雄元帅!”
孟聚吃惊地说:“申屠大人,你居然连这样的机密都知道!看来还真是留你不得了。没办法,只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申屠绝:“。。。。。。”
看着申屠绝因为失望和恐惧而呆滞的脸,孟聚忍不住好笑。犹如猫在吃掉老鼠之前总要捉捉放放一番,孟聚也想看看,面临生死关头时,申屠绝这个满手血腥的恶棍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真是无法想象,一个曾在沙场上斩将夺旗的武将面对死亡时会如此怯弱。
把申屠绝戏弄也够了,孟聚将刀提起,对准了申屠绝的喉咙,一字一句地说:“下地狱忏悔吧,下辈子做个好人!”
申屠绝眼露惊惧,他拼命:挣扎,无奈手脚都被拷得死紧。绝望之下,他发狂般高声嘶叫起来:“啊~~啊~~”吼声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闻之令人心寒。
“孟督察,且慢!下留人!”
突然听到一个女声在唤,孟聚心妙。他不但没有停手而用力向前一捅,但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一黑,突如其来的眩晕袭击了他。
他伫立在一片白皑皑雪原上望无垠,狂风呼啸,黑沉沉的云层低低在头顶涌动着,粗大的闪电如龙蛇般在黑云间游动着,天边遥遥传来了沉闷的雷电轰鸣声,空气中有种压抑的气氛如暴风雨袭来前的沉闷,谁都能感觉到,天翻地覆的巨变即将到来。
辽阔凉。悲壮。伫立在这苍茫大地上。:望苍穹无穷眺宇宙八荒。想着人活天地间。渺小犹如沧海一栗。转瞬即灭。孟聚不由悲愤莫名。潸然泪下。
他猛抽刀道:“六道皆幻。破!”
天地瞬间崩溃空大地风云。所有景物如烟尘一般粉碎消散整个世界消失了。
孟聚依然站在阴暗压抑地黑牢里。面前依然是惨叫连连地申屠绝:本想捅申屠绝喉咙地一刀捅错了位置进了申屠绝地肩胛里。现在他正杀猪般嚎叫着。闻之令人心战。
“自己刚遭了精神攻击!”
醒悟到这个事实。孟聚心下愤怒。他猛抽申屠绝几个耳光。将他抽得住了嘴。然后转身望着牢房外地黑暗。扬声说:“柳姑娘既然到了。何不现身?”
一个窈窕婀娜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浮现,即使在污秽肮脏的黑牢中,柳空琴的仪态仍然那么高雅恬静,她就如一朵绽开的雪莲,翩然不染凡尘。她望着孟聚,表情有点惊讶,象是奇怪他能那么快就能挣脱了出来。
她深深一鞠躬:“孟督察,为了阻止您犯下大错,方才空琴无礼,贸然出手,请您多多包涵。”
孟聚深深地望柳空琴一阵,目光中闪烁不定。他问:“柳姑娘是何时进来的?”
“小女子进来很久了。在孟督察您返回之前,我已在这里听余督察审讯问话了。”
“啊?柳姑娘,我叮嘱了岗哨,可出不可进——谁放你进来的?”
柳空琴笑笑,没出声。
孟聚这才醒悟,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连自己这个半吊子瞑觉师都遭了她暗算,曹敏和高仁不过是普通人,柳空琴要催眠他们实在太容易了,哪怕她就是光明正大地走进来,普通人都无法察觉的。
盯着柳空琴,孟聚不出声地盘算着——倘若自己突然出手,在她发出精神攻击之前,自己应该能砍断她那纤细修长的脖子了吧?自己已准备杀了申屠绝投南唐,但若顺便再带一个北魏瞑觉师的首级过去,好像也不错呢!
“这么说,柳姑娘您是一个人进来的?”
仿佛察觉了孟聚目光不怀好意,柳空琴微蹙秀眉,她后退一步说:“申屠绝虽然可恶,但他说得并没错,朝廷命官,不可非刑而杀。孟督察,您是叶镇督很看重的部下,前程远大,莫要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更辜负了镇督大人对您的期望。”
听柳空琴提起了叶迦南对自己的期待,孟聚一愣。
在那个晨雾的早上,眼前的少女递给自己手弩,对自己鞠躬祝福:“孟大人,一切小心,平安归来。”
想起了往事,孟聚杀机顿消,握刀的手松了下来。他淡淡说:“柳姑娘,您有所不知。申屠绝是镇督大人的仇敌,此人狂妄无礼,曾数次对大人无礼。主辱臣死,我自当为大人诛除此獠,哪怕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柳空琴一愣,一双
深地注视着孟聚,眼神很是微妙。她喃喃说:“孟督大人的忠心真是。。。但是,太可惜了。。。唉。”
她眼波流转,语气里蕴涵着复杂的感情,象是感慨,又象是羡慕,那种女儿家的心态,十分微妙。但孟聚这时心急如焚要杀了申屠绝好跑路,哪有心情揣摩这些。
“总之,柳姑娘,此事与您无关,请您离开吧。”
柳空琴没走,她反而走进来挡在申屠绝面前,肃容道:“孟督察,申屠绝已是必死之人,拿一个有为部下来交换他,这事镇督大人绝不会同意!我是镇督大人任命的监军使,以叶镇督的名义,我命令您退下。”
“柳姑娘,你既然早到,你该知道,申屠绝的部下正在进攻靖安陵署,目的就是为了救他出去。此时我若不杀他,让此人被解救出去,岂不是养虎为患?”
柳空琴淡淡说:“我在此看守,谁也救不了他。孟督察,这点,您尽管放心就是。”
孟聚哈哈一笑,站前一步:“娘当真好自信!但抱歉,下官实在放心不下!柳姑娘,您还是请闪开吧,万一血溅脏了您衣裳,唐突了佳人就不好了——对了,顺道说一声,你也不必再使刚才那招了,我已有防备。”
柳空琴微蹙眉:“孟督察,倘若叶镇督有命令给您,您也不服从吗?”
孟聚一愣:“叶镇督?她知道了此事?
看着眼前年青的英俊官一副患得患失的焦虑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柳空琴心头泛起一股柔情,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镇督大人很生气。她怪你擅作主张,给她添了很多麻烦。增援的黑室部队已经出发,正在道上了,很快就到。只需黑室部队一到,我们就必能驱除叛军,恢复秩序。”
“哦,这样啊~”听黑室部队已经出发过来援,孟聚心下却不轻松。即使黑室部队加入了战团,局势也不过变成:黑室部队+破海营对上黑风旅+~横刀旅,东陵卫照旧不占上风。闹得不好,三个斗铠旅在靖安城里混战一通,不等城外的魔族动手了,守军内讧就把靖安城给毁了——此事的解决,在政治而不在武力。
以叶南的政治智慧,她不该想不到吧?
看孟聚半信半的样子,柳空琴嫣然一笑,笑容犹如雪莲绽放:“孟督察倘若有所惑,不如看看镇督大人的手令吧?”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布巾,双手递到孟聚面前:“孟督察请看!”
孟聚伸手去接。柳空琴却抢先把布巾展开一抖,一片红色的粉末突然飘出,孟聚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气,如馨如兰,好闻却不刺鼻。
孟聚心知不妙,为了增强幻觉的效果,瞑觉师往往都是精通迷幻药的大家,自己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居然毫无防备地去接柳空琴的东西?
他屏住呼吸,急提力拔刀冲过去想杀申屠绝,但刀子只抽出了一半,手脚便酥软了,头晕目眩,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糊朦胧了,慢慢黯淡。留在视线里的最后一幕,是柳空琴那张似似笑的俏脸和关怀的眼神。
孟聚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厚厚的被子上,光柱中,无数粉屑在上下飘舞着。
他猛然从床上坐起,失声道:“糟糕,又被柳空琴那个婆娘给阴了!蕾蕾,清,快进来!”
有人进来,却正是江蕾蕾:“啊,孟长官您醒了?那个姑娘说你起码要躺上一天呢,刚过两个时辰您就醒了?”
“哪个姑娘?是不是那个一脸冷冰冰的象全世界人都欠她银子的臭婆娘—蕾蕾,你帮我拿一下风雪斗篷过来。”
江蕾蕾飞快地取来了斗篷:“大人,您真是过分,怎能这么说美女的?昨晚若不是那个姑娘把您送回来,您就得在黑牢里过夜了,那里的味道可不好闻呢,臭死了!”
“哼哼~个诡计多端的臭婆娘,就会来阴的!”孟聚气鼓鼓的,想着自己怎么也算半个瞑觉师了,却两次输在柳空琴手下,第一次是没有防备,第二次输得真是太冤了。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女孩子居然随身带着迷幻药!
“昨晚的事后来怎样了?边军退了吗?
这件事,江蕾蕾实在说不清楚。她只知道昨晚孟聚一夜没回来,陵署里乱糟糟的,打斗震天,喊杀阵阵,几栋建筑着了火,火光冲天,吓得江蕾蕾和苏雯清关紧了房门缩在角落里索索发抖,一夜没敢合眼。天快亮时,打斗声才平息下来,有人将孟聚送了回来,她们才稍微安心。未完待续,
九十九 出走
局势已安定下来了?”
老实说,孟聚是不怎么相信的。
申屠绝和易小刀二人联手,他们拥有三百七十多名久经战阵的精锐铠斗士,这样的实力,不是靖安城里的任何势力能抵御的,不要说叶迦南,就是军方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元义康都不行。
没达到目的,申屠绝的骄兵悍将们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目前的平静,大概只是双方暂时的妥协吧?只要申屠绝不死,大患一日不除,报复迟早会来,战事随时可能再起。
“蕾蕾,你叫雯清过来。
我有点事跟你。”
当苏雯清和江蕾蕾来到孟的房间时,孟聚正在写信。听到声响,他抬头说:“你们先坐,等下,我写完就好。”
两个女子依言坐下,安静地看着孟聚写信。
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在孟聚轮廓分的脸上,连唇边淡淡的胡子茬都看得清楚。没梳整齐的一偻散发披在孟聚的额头上,遮住了他的眼,年青武官白皙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男人在专注工作的时有一种特殊的魅力,看着日光下的英俊书生,两个女孩子都是心头小鹿怦然跳动。
她们也不知道孟聚在写信给谁。但然这封信很不好写。孟聚神色严峻。双眉紧锁。边写边涂改。不时还将稿纸撕掉重写——不知为何。看到孟长官如此焦虑。两个女孩子都预感不妙。
过了好一阵。孟聚才将信笺写。他从头看了一遍。终于满意地点头。将信封好。他望望苏清望望江蕾蕾。看着两个女孩子脸上地担忧和关怀。想着二人家破人亡身世飘零。孟聚忽然觉得心头难过出口地话是如此艰难。
“蕾蕾。清。你们是什么时候到我家地?”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越发觉得不妙。
“孟长官。九月初六那天蒙您大恩搭救我们。从那天起我们就一直叨扰在府上了。”
苏雯清地头脑还是那么清晰和明智——孟聚也奇怪。原来两个女孩子只在家里住了十来天?怎么觉得她们好象住了好久好久?大家相处得那么亲切而自然。根本不象刚认识地人。仿佛她们生来就一直住在自己家中似地?
当自己喝醉酒时,就是两个女孩子服侍自己睡好自己擦身换衣服;身为大家闺秀,她们毫无怨言地服侍自己的衣食住行,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想到再也不能享受到这么周到的服务了,孟聚不由心生感叹。
“还是雯清脑子好,记得清楚。苏小姐,我是个性子疏懒的人,生活邋遢阵子,多有蒙二位照顾苦你们了。”
孟聚郑重地对二人拱手道谢,两位少女急忙起身道福还礼:“大人这么说当真折杀小女子了。您对我们是救命大恩,相比之下,我们的一点微薄之力算得什么?何况,倘若不是孟长官您收留,我们还不知沦落到哪去呢!”
苏雯清秀眉微蹙,她温柔地问:“孟长官,可是出什么事了?那晚,那位女长官过来找您,她看到我们好象不是很高兴——孟长官,可是我们住这里有什么妨碍吗?倘若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向那位女长官解释的,搬出去也行,请您莫要为难。”
提起了那晚叶迦南的到来,孟聚心头微痛。
“这与叶镇督无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陵署可能要派我出一趟公差,这一趟要跑不少地方,要很多时间。我怕你们两个女孩子单独住这里会害怕,所以想你们去我朋友那边寄居一阵——很可靠的朋友,你们不用担心。”
知道只是出一趟公差,两个女孩子都松口气。
江蕾蕾笑道:“大人把我们的胆子看得忒小了。您既然不在,我们是您的丫鬟,自然要帮你看好门户,打扫整理房间,怎能离开呢?何况,这里是陵署里边,又怎会有贼人来?这几天,诸位长官都知道我们是您屋里的人,对我们都很好,在这里住,我一点都不害怕的。大人您安心公干就是了,我们在家帮您看着房子就好了。”
孟聚笑笑,他将刚写好的信放桌上:“出公差的事,现在还说不定。但倘若晚上我还没回来,你们就带这封信去省陵署那边找慕容毅副管领——倘若不知怎么走,就让王九或者刘真带你去。慕容长官你们也是见过的,把信给他,他自然就明白,然后你们听他安排就是了——对了,这里有五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你们带在身上,帮我保管吧,我出门在外怕弄丢了。”
他拿出了银子交给二人,深深地望着二
切记,午后倘若我不回来,你们就马上带着信找慕容了吗?这银子,可要拿好了,一人一半帮我保管好啊!”
江蕾蕾笑道:“知道啦,孟长官,您好嗦!您给这么多银子我们保管,难道不怕我们偷走了?”
孟聚笑笑,他发现苏雯清一直在不出声地注视着自己,眉宇间深有忧色。
孟聚望望她:“雯清,怎么了?”
苏清迅速移开了目光,目光游离不定,她的眼神有些忧虑:“孟长官,您出去公干的时候,我们留下来帮您看房子,不必叨扰慕容大人了——这样不行吗?”
“不行!”孟聚的语坚决,他厉声说:“我再重复一遍,晚上倘若不见我回来,你们马上要去找慕容毅,让刘真找蓝长官派人送你们过去—听明白了吗?”
孟聚很少有这么疾声厉色:对她们说话,江蕾蕾有点吃惊,但苏雯清却是脸色一黯。
她起身个鞠躬:“是,小女子知道了,会照您吩咐做的。”
江蕾蕾在一边大惊小怪:“啊,孟长官凶喔~欺负雯清姐,我抓你的啊~~”
知道孟聚要出远门,两孩子帮他收拾了包袱和衣物。
孟聚穿好了铠甲,穿好了皮靴,绑好军刀,外面罩上了一身黑色的风雪斗篷。
收拾整齐,临出门时,孟聚望望间,心中感慨。在这简陋的屋子里,他经历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经历了很多或悲或喜的故事,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平时,孟聚对这屋腻烦得不得了,不是嫌它破就是嫌它旧,但在快离开时,他忽然有了一丝不舍:虽然简陋老旧,却也是自己遮蔽风雨的家啊!
最后看了一眼,孟聚摇摇头,大步走出去。
“孟长官!”
孟聚停住了脚步,望着身后站在屋门边的少女:“雯清,怎么了?”
“孟长官,我不知道您要去办什么事,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当女孩子的,实在很没用,唯一能做的,只能帮孟长官您祈祷,孟长官,您是个好人,老天一定会保佑好人的,不管您去办什么事,请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啊!”
少女对孟聚深深一个鞠躬,抬起头时,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少女无暇的脸庞有一种晶莹剔透的美丽,仿佛水晶般美丽,她凝视着孟聚,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着。
两人对视一阵,孟聚微微颌首,他清晰地说:“保重。”然后,他转身大步前进,不再回头,黑色的斗篷在风中招展飘舞,犹如雄鹰展翅。
望着那个越行越远的孤独背影,苏雯清眼神迷离,泪水盈眶。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日头从云层里露出了头,寒风吹过,和煦的阳光洒在孟聚身上,暖烘烘的。他心情舒畅,眯着眼睛看日头:“这样的好天气,当真适合杀人。”
昨晚折腾了一夜,天亮时大家都回去补觉休息了,陵署里人影稀疏。孟聚顺着道路走过来,一路居然没见几个人。
孟聚腰挂雁翎军刀,在衣裳的袖子里还藏着一把短剑,两把利刃在手,他胆气足杀意浓,心中决断已下:只要再见到申屠绝,半句废话不说,马上动手!
但刚到黑牢,牢头高仁就给他泼了一盘冷水:“申屠绝?孟长官,您说的那个案犯,不是被提走了吗?”
孟聚一惊,随即大怒:“我抓的人,怎么让别人给提走了?老高,你竟敢私纵要犯?你不要命了?!”
看孟聚脸色不善,高仁大惊,慌忙解释:“孟长官,天大的冤枉啊!天亮时分,省陵署的长官们把他给提走了,蓝长官陪着他们一起来的——他们没跟您说?
唉呀,孟长官,卑职只是一个看监狱的,蓝长官都说让他们带走人了,卑职有什么办法啊?卑职还以为您是知道这事的,所以一时糊涂就答应了。。。啊,啊,孟长官您别走啊,真的不关卑职事啊。。。您别生气啊。。。”
孟聚怒气冲冲地从黑牢出来,心头烦恼不已:申屠绝落到了省陵署手上,要下手就困难了——都怪柳空琴那个婆娘,昨晚若不是她横插一手阻挠,自己早得手走人了!
在陵署门口,孟聚看到昨晚激战留下来的痕迹。附近大段围墙都塌了,伤员和尸体都被扛走了,但那断墙碎砖间,激溅的血渍、断裂的刀剑和箭矢随处可见,可见昨晚战斗的激烈。
一百 意外
近大门的几栋建筑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尤其是刑案署的官署,被烧得只剩半截漆黑的墙胚,成了一片废墟。虽然火被扑灭了,但靠近时还能感觉一阵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
在漆黑朊脏的火场废墟中,陵署的官兵正在清理现场,士兵们拿着袋子搜寻火灾中残余的文书、档案等各种物品,被烧焦的桌子、椅子、柜子等杂物在空地上堆积如山。
看到这一幕,孟聚对柳空琴更加恨得咬牙切齿。昨天晚上,部下们为了抵御叛军而浴血奋战之时,自己正躺在床上昏头大睡——虽然自己亲身上阵也未必能阻挡这一切的发生,但起码自己觉得心安不少。
想来现在,整个靖安署肯定把自己昭著的臭名传遍了。
孟长官当众信誓旦旦地宣布说要血战到底的,一转眼他就失踪不见了!
孟长官惹来祸却自己逃了,让大家来帮他挡祸,被叛军围攻,真不是东西!
看着自己引来的这场大祸,想想众人的议论,孟聚心里直发虚。他不敢靠近人群,将斗篷的领子拉得高高的遮住半边脸,低着头快步走过,只盼偷偷出门开溜就算了。
但偏偏事就这样,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有什么。孟聚刚出陵署门口,迎面就碰见吕六楼正要进门,二人刚好撞了个面对面!
吕六楼欢喜地朝孟聚打招呼:“孟长,这么巧!孟长官,卑职正想去找您呢。孟长官,您这是要去哪啊?孟长官。。。
“嘘!你别嚷。小声点!”孟聚身扑上一把捂住了吕六楼地嘴。飞快地将他拖到了街边僻静处。他气急败坏:“吕六楼。少叫一个孟长官你会死啊?!”
“孟长官干什么啊?”
“我在办很重要地事。所以要低调。不能引人注意。明白吗?”
“但您这打扮。。。还有包袱。。。难道您准备出远门?”
“哦。这个。。。我收拾了几件旧衣服拿给个穷亲戚。天气冷了他们不好过。”
“哦长官您是洛京来地。在靖安也有亲戚?”
“吕六楼,你能不能学笨一点?你就不能学学刘真吗?”孟聚在心底怒喝,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为部下太过精明而愤怒了。
“唉,是刚认的远亲我姑妈的表哥的侄子的外甥女的弟弟的连襟妹夫——没办法啊,当了个小官,八竹竿打不着的远亲都找上门来了,烦死人了。”
看着吕六楼满脸疑惑,孟聚生怕他再追问忙岔开话题:“昨晚的事,后来怎样了?黑风旅后来卷土重来了吗?”
吕六楼顿时来了精神,他挺直了腰杆脸红光地说:“启禀孟长官,在省陵署的正确领导下您和蓝长官二位大人的英明指挥下,在全体参战官兵的英勇奋战和省陵署友军的大力支援下破海营将士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成功打退了叛军部队的多次围攻。在此次战斗,有多位将士表现神勇,他们是。。。”
“停停停~楼,说重点,说重点!我们靖安署伤亡如何?”
“报告孟长官,很遗憾,我靖安署阵亡两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五人。”
知道只死了两个人,孟聚松了口气,这个伤亡还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内,总算没出现血流成河的惨剧,自己算是对得起大家了——当然,死者可能不那么想。
他叹气道:“叛军是老兵,经验比我们丰富,人也比我们多,我们打输是很正常的,六楼,不必难过,打起精神来!这个仇我们将来迟早要报的!”
“呃。。。长官说得很是。报告长官,昨晚我破海营斗铠队共计杀死叛军斗铠士八人、杀死普通叛军官兵二十五人、俘虏叛军铠斗士四十八人、俘虏普通叛军士兵二百二十五人、俘虏叛军军官二十一人、击毁叛军斗铠六具、缴获叛军各式斗铠共计五十副、缴获叛军刀剑兵器总共五百三十四件。”
孟聚:“。。。。。。”
孟聚望望天空,太阳还在半空;他又跺了两脚,脚下依然是坚实的大地,他捏捏自己的手,自嘲地笑笑:“看来真是不行了,人没老耳朵就不中用了——六楼,你给我讲的是天顶星的故事吧?”
“大人,您说什么啊?”
“没什么。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干掉了五十多名铠斗士!?难道你昨晚把红色内裤外穿了——哦,这句话你也不用管——你快说,说简单点!”
“大人明鉴,卑职走过去,把叛军铠斗士的铠甲都给剥下来,然后就赢了。”
孟聚瞪着吕六楼,两人对视好久一阵。
孟聚气愤地说:“六楼,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你气死的。好吧,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给我说详细点的,要经过。”
其实吕六楼倒也不是喜欢嗦,只是他天生的老好人性格,刚做军官小心谨慎不敢得罪任何人,在表功时几乎把所有人都给点了名——听他说有功人员名单,孟聚等于复习了一遍靖安署全体在编军官名单——吕六楼赞扬蓝正的英明指挥,孟聚能理解;他称赞叶迦南大将风度,孟聚也能接受,只是孟聚拼了命也想不出,昨晚躲在家里不敢出来的刘真到底怎么为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完报功的套话后,吕六楼的叙述倒还是正常的了。他告诉孟聚,四更时分,叛军再次复返,这次,他们携带了军用刀剑和弩机等战阵杀伤兵器,攻势凶狠,接战不久,因为孟聚失踪,靖安署的执勤武士队缺乏士气和指挥,很快就溃垮下来。
叛军大队涌进来,到处打人放火,到处乱搜寻找申屠绝况非常危急。
眼看着叛军恣意横行,靖安署的铠斗士队终于忍不住了。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命令,但吕六楼和一众铠斗士还是自发地出击。他们都只是新手铠斗士用来对付步兵却也恰恰有余,将入侵叛军打得落花流水。
孟聚奇道:“吕六
们出动了,难道叛军的铠斗士在外面眼睁睁看着不>
“谁说不理?他们也出动了!一百来架斗铠同时开动,越过大街向我们扑来,密麻麻一片,他们不走门也不走缺口这样撞破围墙突了进来,那声势铺天盖地,看着都吓人!一百多具斗铠这么横冲直撞地杀来,我当时都吓坏了,更不要说小伙子们了——好多人都吓得尿裤了!”
“那你们到底是怎样。。。”
吕六楼深呼吸一口气,他的眼中露出真诚的崇拜:“多亏大人您去请来柳姑娘出手相助然,只怕我们斗铠队要全军覆灭,我也没命了。”
孟聚大吃一惊:“柳姑娘?柳空琴吗?我请她出手?”
“卑职不知道她么名字,但蓝长官叫她柳姑娘或者柳大师。”
“哦,那就是这个婆娘了!这婆又阴又诈专门使坏整人,当真狡猾—她干什么了?”
听孟聚无忌惮地说柳空琴坏话,吕六楼脸色一黯。
他肃容道:“孟长官卑职不知道您与姑娘有什么恩怨,但她毕竟是卑职的救命恩人以,长官您这样说柳姑娘职实在感觉很为难——请原谅,长官。”
这还是那个小心谨慎吕六楼吗?为了那个阴毒的婆娘,他居然敢跟上司我顶嘴了?
孟聚吃惊地望着吕六楼好一阵,摇叹道:“唉,你不知道柳空琴那婆娘的阴毒,被她蛊惑了——算了,我不说了,你的柳姑娘到底干什么了?”
“是,卑职失礼了。老实说,柳姑娘底干了什么,卑职也不知道。眼看叛军大群斗铠扑来,大家都吓慌了,突然一个柳姑娘出现在我们中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一下子就这么出现了,好像空气里突然变出来似的,我们那么多人,竟没一个看到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那时,卑职还担心交战会伤着了她,冲她叫道:‘姑娘,快跑!危险,快跑!’——唉,说起来真是丢脸死了,我居然叫柳姑娘逃跑?
柳姑娘转头过来,冲我笑笑。然后,她走到了我们队伍的最前头,就那样静静地望着那边的叛军,唉,柳姑娘就那么一站,衣襟迎风飘舞,那种气势和风度,真是。。。卑职怎么也形容不出,反正真是好看!
她做了几个怪怪的手势,也不知怎么回事,叛军斗铠士忽然就像喝醉酒似的,歪歪扭扭地走不动了,摇摇晃晃地在原地打着转。只听柳姑娘叱了一声‘破’,就象风吹草低一般,叛军铠斗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倒下了一大片,他们一个个烂泥般瘫在地上,连动都动不了,我们上去捉他们容易得象捉田螺,只有离得远的铠斗士摇摇晃晃地逃掉了——唉,太可惜了,若不是这样,我们差点就把黑风旅的斗铠队来个一网打尽了!”
听吕六楼描述,孟聚脸上变色,激动得心头砰然直跳:“心灵风暴,这分明是心灵风暴!柳空琴居然能使心灵风暴?”
他忽然想起昨晚,柳空琴淡淡说:“有我在此看守,谁也救不了他。孟督察,这点,您尽管放心就是。”在叛军重重包围下还能镇定自若,自信能保住人犯不失——故老相传,天级瞑觉师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支军队,难道,柳空琴真的是传说中的天级瞑觉师?
叶迦南的实力真那么恐怖,居然能拥有天级瞑觉师当手下?
看着孟聚脸色变幻,吕六楼却误会了他。他同情地望着孟聚:“大人,弟兄们都知道了,为了请柳姑娘出手,您受了一些委屈。但这毕竟是救了很多的弟兄性命,昨晚的事您就不必介意了吧——柳姑娘说了以后,大家才明白,原来孟长官您走开就是为了求救兵啊。”
“呃——呃?”沉思的孟聚被陡然惊醒:“六楼,你说什么?”
吕六楼自知失言,左右张望:“呃,呃。。。大人,这个就不必说了吧。。。蓝长官叮嘱过的。”
“吕六楼,你想找死吗?老子成全了你!”
吕六楼被逼得无奈,只好告诉孟聚:“柳姑娘告诉我们,她专心修炼,本来是不想理会打打杀杀的琐碎事的,只是孟长官您找到了她,苦苦哀求好半天,还跪下来求她,跪了一个多时辰,说她若不答应就不起来了,还答应她。
。。呃。
没办法,她只好答应了你,但要罚您跪她家门三个时辰,还要帮她。。。唉,柳姑娘人好,就是脾气怪点,谁没有点古怪癖好呢?昨晚的事,大人您、您还是节哀顺变,尽快忘了吧!反正,蓝长官已经叮嘱了各位主办,主办们也吩咐了各自的部下,以后靖安署上下谁都不会提起这事的,您就放心好了。大家还是很钦佩大人您的,能伸能屈,方为大丈夫啊!”
孟聚一再追问,但这次吕六楼真的不肯说了,打死也不肯说:“孟长官,您杀了我都不会开口的!”
孟聚呆若木鸡,突然爆发一阵愤怒的咆哮:“柳空琴,你这臭婆娘!给老子记住了:此仇不报,老子绝不走人!”
靖安署那边打得天翻地覆,虽然只隔几条街,省陵署这边却是依然平静安宁。温暖的阳光照在葱葱的草木和建筑上,显出一派宁静而和睦的气氛。
孟聚在进大门时,特意向看门的卫兵打听余书剑的下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余长官他们今早就回来了。”
知道余书剑安然无恙,没有在乱兵中丧生,孟聚松了口气。
他径直跑去叶迦南的官邸,想找王柱打探一下风声,不料王柱没找到,但是在楼下见到一个熟人,靖安署总管蓝正。
靖安署的两位总管却在上司的官邸外相遇了,不知为何,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互相讪讪地笑着。
还是孟聚脸皮厚:“蓝总管来了?真巧啊。”
蓝正老脸微红:“呃,呃,是啊,真是巧啊。”
一百零一 谢罪
正打量孟聚一阵,笑道:“看来孟长官身子还好?的事可办完了?”
又是柳空琴那婆娘!孟聚心下腻烦,含糊道:“我没什么事。。。蓝长官,听说您把案犯申屠绝提到了省陵署?案犯是我抓回来的,提走人我却一点都不知情,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蓝正惊讶道:“孟长官,把人交给省陵署,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厄?我的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昨晚大家商议的时候,孟长官你赶走了黑风旅的两个使者,然后说,天亮后省陵署就会接手案子。就跟你说的那样,黑室的曹管领天亮时带着叶镇督的手令来提人犯,我想你既然都跟省陵署说好了,就让他们把人提走了——这不是你的意思吗?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蓝正狐地望孟聚,一副“你莫不是要没事找茬?”的警惕眼神。
孟聚这才想起昨晚自己话,他有苦说不出,只得承认:“呃,我记性不好忘了,不好意思。”
看孟聚心虚表情,蓝正隐隐怀,觉得里面有些内幕。但大家是平级同僚,昨晚孟聚请来柳空琴杀退黑风旅叛军护住了靖安署,更是威望大涨,他也不好盘问太细,只是干笑两声:“孟长官年纪轻轻,记性却不是很好呢。”
今天早上,省陵署表面平静,内里警戒却是明显增强。不但小楼周围护卫的警卫人数增加不少,风过林间,树林间隐隐看到贪狼斗铠漆黑的影子。
“蓝长官来很久了?”
“嗯。今天求见叶镇督地很多。她一时还顾不得见我们。”蓝正笑笑:“孟督察。今天叶镇督这边。可是门庭若市啊。我刚才在侯见室那边看了。里面都坐满了人是军方地人。我们东陵卫是少有这么热闹地时候啊—叶镇督地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孟默点头。心下了然:世间万事。拳头最大。昨晚东陵卫地一个营击溃了整个黑风旅把靖安城里地大小军头们给吓得魂不附体。天一亮。大家就巴巴地过来冲叶迦南示好攀交情了。
越是接:叶迦南。他越发现这个女孩子地不同寻常。她随身地侍女都是天级瞑觉师以一个区区地华族从四品官地身份就与皇叔拓跋雄平起平坐。连北府地断事官萧何我都忌惮她。不敢冒犯。皇族慕容家地少爷为了追求她更是不惜屈尊降贵地跑到北疆来做一个小武官——孟聚有种感觉自己觉察到地叶迦南实力。只是洛京叶家庞大身躯地冰山一角而已。
骤然富贵易。长持荣华难。洛京叶家能以华族身份在鲜卑权贵中独树一帜。荣华权势历经三百年不衰。此等际遇绝非受宠于某个皇帝就能做到地。三百年间知有多少豪族权臣骤然兴起又转瞬衰落。唯有洛京叶家如大海磐石一般巍然不倒成为了支撑北魏政权地中流砥柱。
了解得越多。孟聚便越是自惭形秽。自己当初真是狂妄然敢痴心妄想此等豪门千金?
对叶迦南。孟聚始终抱有一份感激和敬意虽然婉拒了自己。但却顾及了自己脸面。也没伤自己地自尊。实在算她宽宏雅量有涵养了——换个鲜卑权贵。还不把这想吃天鹅肉地癞蛤蟆给揍上三十军棍?
“哟哟,这不是孟长官吗?”招呼声打断了孟聚的遐想,他转头,却见一位个满面麻子的瘦高警卫在热情地冲他微笑。
孟聚记得他名字,笑道:“李应兄弟,好久不见。今天是你当值?”
“可不是?昨晚城里有点不太平,我们加了上岗的人手,连我也来凑数—孟长官你站着干什么?来了怎么不通报?叶镇督早吩咐了,若孟长官您过来,不必等候随时可见的。”
孟聚偷瞅一眼蓝正:“这个,万一叶镇督正在忙要紧的事,我贸然打扰不好吧?”
李麻子很热情,他扯着孟聚的袖子笑道:“有什么要紧事,无非就是会见边军的人罢了,别人来了要挡驾,但孟长官您又不同。来来,我领你上去,在门口通报一声就是了。”
自己是靖安署总管,孟聚是副手,但这个副手一来就可以觐见,自己却得在外面排队等着——蓝正脸红得都变成猪肝了,却还强笑道:“既然如此,孟督察你就先上去吧。我再侯一阵便是。”
孟聚苦笑,对李麻子说:“李兄弟,这位是我的长官,靖安署的总管蓝大人。
我们是一同来求见的,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李麻子对蓝正敷衍地行礼说声久仰,他面有难色,勉强地说:“镇督只是说孟长官您可以随时见。。。但然是孟长官您的同伴,这个。。。”
孟聚塞了块碎银子进他手里,笑道:“麻烦李兄弟了。”
“唉,自己兄弟,孟长官您这是干嘛啊。既然是孟长官您带来的同伴,应该也可以吧?我去通报一声吧,您稍等!”
蓝正执掌靖安署,江湖威名赫赫,无论官衔、位阶和资历都在孟聚之上,但在叶迦南这边,他却只是“孟聚带来的同伴”——蓝正固然不是滋味,孟聚却也尴尬。
这种事,解释了反而更难堪,两个人都不出声,也不敢对视,这片刻漫长得如一年似的。
李麻子回来得很快:“行了,行了,孟长官,蓝长官,请跟我上去吧。”
叶迦南的小楼孟聚是已经走得轻车熟路了。在侯见室门口,李麻子通报了一声:“报告!靖安陵署总管蓝正、副总管孟聚前来求见镇督大人!”
叶迦南慵懒的声音传出:“让他们进来吧——易将军,不好意思了。”
“镇督大人说的哪里话。能见识您麾下的虎将,末将也是深感荣幸啊!”
孟聚走进去时,一身官袍的叶迦南懒洋洋地坐在主位上,易小刀弯着腰赔着笑坐在下首,而墙边还坐着三位边军的武官,他们拘谨地坐着,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惶恐的神态象刚进学塾的学童
看到孟聚和蓝正进来,叶迦南也不理他们,而是继续和易小刀说
易将军,你平时跟申屠绝交情莫逆晚他做乱,着动了。。。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启禀镇督大人!”易小刀大义凛然道:“末将与申屠绝结交,那只是公务往来旁人误解,以为我们交情很深,其实不然。申屠绝的所作所为,末将一向是看不惯的常好生规劝于他,只是此人狂妄,从来不把末将的劝告放在心上,胡作非为,终于酿成昨晚的大祸。
昨晚,末将骤闻申屠绝的部下骚扰靖安陵署是惊得呆了!谁都知道,靖安陵署是您的部下些兵痞居敢冒犯镇督大人您的声威,末将惊骇难言。
当然以镇督大人神威,只需小手指轻轻一点便捏死了他们。但末将担心这些粗鄙狂徒冒犯了镇督大人您千金之躯急如焚,惊惶不及细想,急忙率领一众部下赶来阻止。说来惭愧,镇督大人您的忠勇虎横骁勇善战,横扫千军如卷席,叛军狼奔兔逐败退,末将竟是一点忙没帮上,实在惭愧,惭愧。
末将今日过来,就是特意要向镇督大人您请罪来了!”
“哦。易将军深明义,何罪之有呢?申屠绝无视国法律令,自有他应得的惩戒。圣上和朝廷英明,也不会祸及无辜。易将军安心做事就是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朝廷对你是多有倚重的。”
虽然昨晚没休息好,叶迦依然花容秀丽,她神采奕奕,眉目间隐藏着兴奋。比起上次见面时,她对易小刀的态度倨傲不少,隐隐有种居高临下俯视的姿态,表情似笑非笑,眼神里有种戏谑的味道。
易小刀恭敬:起身躬身行礼,诚恳地说:“全赖镇督大人明鉴,方能还末将清白。此恩此德,末将没齿难忘。今后镇督大人但有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靠墙边坐的几位武官也起身,行亮地说:“谢镇督大人恩典,卑职感激不尽!”
叶迦南有气无力地抬手:“免礼吧,诸位。大家以后,呵~用心为朝廷效劳便是了。
她起玉手,轻捂檀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一副困倦的样子。
易小刀趣,他讨好地笑着:“镇督大人日理万机,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为了朝廷,为了北疆的安宁,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末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这儿有点小小敬意,是末将的一片心意,还请镇督大人莫要嫌弃。”
他不动声色地把一个盒子搁茶几上,起身辞行。
叶迦南点点头,她仿佛这时才看到站在门边的孟聚和蓝正,懒洋洋地抬起葱葱食指点了一下:“易将军,这是靖安署蓝总管,年青的是副总管孟聚。两个家伙经常惹事,让我很不省心,你平时见到了也帮我多多管教他们。”
易小刀其实早看到了两人。
当知道孟聚的名字时,他愣了一下,马上换一副笑脸,两手分别与孟聚和蓝正紧紧相握,亲热地说:“兄弟,好久不见了!昨晚知道申屠绝要对你们不利,可把我担心坏了,带了兵马火急赶来救驾,好在兄弟福大命大,平安无恙,我的一颗心啊,才算石头落了地!来来,我们可是好久没聚过了,待得公务有闲暇,大家出来好好坐坐——哦,你们还要跟叶镇督谈公务吧?那我就不耽搁了,回头见!记得了,到时可一定要找我喝酒啊,不然兄弟我可是生气的喔!”
易小刀连连拱手,笑容可掬地消失在门口,孟聚好奇:“蓝长官,你跟易小刀很熟?”
蓝正愕然:“我不认识他——不是孟副你跟他很熟吗?”
两人面面相觑,不禁莞尔。
倘若说叶迦南对易小刀还似笑非笑,但她对着蓝正和孟聚可是半点好脸色都欠奉。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倚躺在椅子上,脸侧过去,闭目养神,仿佛眼前压根没有两个活人。
孟聚脸皮厚,跟叶迦南关系也近,倒还不在乎这小妮子发脾气,倒是蓝正脸皮薄,当场就撑不住了。他巍巍地跪倒:“镇督大人,卑职给您请罪了。”
蓝正跪下,害得孟聚也不得不跟着跪倒,心中大叫倒霉。
两人跪了好一阵,孟聚膝盖都跪痛了,才听到叶迦南淡淡地说:“谢罪?谢什么罪?”
“这个。。。”
“哼!我的手下勇猛得很,在天香楼里为抢个婊子跟边军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靖安城里都传遍了,东陵卫和边军为了个婊子火拼了——哼,你们两个真是帮我争光啊,有这么好的部下,我脸上光彩得很!
拜托两位,你们两个可都是堂堂的六品官啊,不是街头的流氓地痞,以后再打架有点品味好不好?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吗?为个下三滥的婊子,你们不丢脸我都嫌丢脸哪!”
叶迦南火山爆发般一口气痛骂下来,蓝正和孟聚半句话不敢吭,低头挨训。
蓝正诚惶诚恐,孟聚也装出惶恐的样子,心里却是松了口气——他太了解叶迦南了,她痛骂一顿,那就多半没事了。
蓝正头垂得都压到胸口了:“卑职擅作主张,恣意妄为,给镇督大人添麻烦。”
看着蓝正一把年纪巍巍颤颤地跪着,叶迦南微微不忍:“蓝正,你先起来吧——没说你,孟聚,你给我老实跪着——蓝正,你也是多年的老陵卫了,孟聚年青人冲动,你怎么也不拦他一下?青楼那种地方,是我们朝廷命官好去的吗?倘若说应酬不得不去,那也罢了,你们还要闹出那么大事来,全城都知道了,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真是丢脸死了!”
蓝正巍巍地站起,依然低着头:“启禀镇督大人,这件事不怪孟督察。是卑职硬扯着他去的,边军打了卑职朋友,孟督察看不过去才出手的。孟督察年纪轻,没经验,我是靖安署主事的,我也在场,这个责任,该我背起来。这件事倘若朝廷要责怪下来,大人责罚我就是了。”
一百零二 发火
迦南“哼”了一声:“蓝正,我是知道你的,你是普老陵卫了,一向挺稳重的人,也知道规矩,如何这般冲动?在青楼里与醉军汉争锋斗殴,这种事可不象你做的!”
蓝正神色沉重:“唉,这件事确实是卑职鲁莽,有负大人期望,请大人责罚就是。”
蓝正认罪态度诚恳,叶迦南语气也和缓下来:“事情还没完,责罚什么的,现在说来还太早。伤员救治、抚恤这些善后事,妥当办好了。叛军造成的损失,你给我列个清单过来——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谁的责任谁背,你不用担心,安心做事就是。”
听出叶迦南的送客之意,蓝正躬身道:“是。那卑职就回去遵照镇督大人您的命令,办好善后事宜了。”
“嗯,去吧。你放心,边军那边怎么说是一回事,我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
蓝正退后下,屋里只剩孟聚跟叶迦南,屋子里安静得很。
也用叶迦南吩咐,孟聚:己就爬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找椅子坐下,一边坐一边揉着膝盖,嘴里丝丝呼着冷气。
“孟督察,本座你起来了吗?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难怪到处闯祸!”——话是这么说,她却没有命令孟聚再跪下了。
孟聚腆着脸笑:“呵呵,呵。。。”
叶南气得拧过脸不看他:“哼,刚认识时候还是个挺老实的读书人呢,现在是越来越没脸皮了,在青楼里为婊子打架不知道是跟谁学坏的,你莫不是——哼!”
看着孟聚地样子。叶迦南无火起。但她毕竟是黄花大闺女些话实在骂不出口后只能一个愤怒地“哼”结尾。
“这事。卑职擅作主张。给大人您添了麻烦。。。”
“添了麻烦?!”叶迦南怒气冲冲地拍着桌子:“你知不知道。昨晚为你们地事。老娘连夜跑遍整个靖安城个挨个地找军头们出面说和。求爷爷求奶奶地找人救你们差没给人跪下了!元义康是个废物。根本不敢出头。害得老娘只好亲自上阵。领着镇标和黑室过去——你以为易小刀是什么好人?若不是我们在外面跟他对峙了几个时辰。他们早跟黑风旅合兵一起冲进去了!孟聚。你们昨晚差点弄得靖安城里大火拼了起来!”
听叶迦南说来聚心惊胆颤。自己被困局中不自知|围地局势竟也这么险恶!
只是有件事。孟聚很奇怪:“镇督大人姑娘瞑觉实力强大。有她坐镇靖安署您该安心才对。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去求元都督呢?”
叶迦南很烦躁地说:“柳空琴。她是我爹爹地人。她那个性子。肯为你们出手。我都吃惊!何况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强——这个不说了。家里地事。说起来就烦!
不过还好,孟聚你还有点脑子,知道第一时间找余书剑把申屠绝的案子给落实了,总算我们师出有名,不然的话,无缘无故拘捕一位朝廷五品官,边军那边鼓噪群起而攻,拓跋雄再推波助澜,这个责任连我都背不起。”
孟聚小心翼翼地探问:“大人,有了口供,我们能给申屠绝定罪了吧?他这次,在劫难逃了吧?”
“定罪?”叶迦南冷笑连连:“孟聚,早着呢!倘若是个普通老百姓,有这份口供我当场斩了他也没事!
但申屠绝是兵部勘核的官员,要问罪他,我们地方东陵卫只有先期侦查权和暂扣权,定罪必须上报刑部和兵部,待洛京指示——要么是御史台和刑部派监察御史来审讯,要不就是将申屠绝押送回洛京去,侦查完后大理寺还要复核,这中间不知要走多少程序和环节,会出多少幺蛾子!”
“但我们证据确凿。。。”
“申屠绝也可以说他是被刑讯逼供,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孟聚,你也是洛京来的,该知道,在洛京的朝廷之上,大家说得就不是证据了,而是看谁势力更强,谁更得圣上信任。
作为地方陵署,我们能做的,只能到此为止了。后面的事,那是白总镇和拓跋六镇他们之间的争斗,那个层面的事,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听叶迦南这么说,孟聚心情顿时冰冷:“就是说,申屠绝有可能会被开释?”
“不是有可能,是很有可能!申屠绝是拓跋雄的一只胳膊,拓跋雄肯定要倾尽全力来保他的。他毕竟是皇叔,朝中第一权重武将,能顶住他全力一击的,朝中还真没几个!”
“但我们也有白总镇。。。
“同为东陵一脉,白总镇自然会帮我们。但你也该知道,对白总镇来说,这只是普通的匪案,破不破关系不大,凭这个也弄不倒拓跋雄——我更担心的是,白总镇说不定会拿这个案子跟拓跋雄。。。唉,朝中的事,反正比你想的要复杂。”
“镇督大人,卑职浅见,申屠绝此人豺狼成性,倘若他不死,将来必有大患。。。”
叶迦南烦躁地说:“这事,你对我说有什么用!朝廷的法纪又不是我定的——你当我不想那个混蛋早点死啊?”
孟聚默然。不知为何,从见到申屠绝第一眼起,他就对这个跋扈强悍的武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憎恶和恐惧——人与人之间的感觉,真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申屠绝将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夙敌,是自己的最大威胁。所以,在天香楼看到机会,他几乎是出自本能地立即出手,企图致他于死地。
倘若这么好的局势都让他给逃掉了——想到这个人的凶残、强悍和狠毒,孟聚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对着叶迦南单膝跪倒。
叶迦南“咦”了一声,有点诧异:“真是稀奇啊脸皮的孟督察也知道悔改了?行了行了,揍申屠绝也不是多大错,你还帮我出了口恶气呢—你不用请罪了,起来起来吧!”
孟聚依然跪着:“镇督大人职死罪请您答应一件事。”
叶迦南的眼神有些警惕:“干什么?喂,我说孟聚,你不要给点颜色就灿烂啊!我刚说不用请罪,你马上就给老娘提要求了?你可是皮痒了?”
“大人,卑职请求您将申屠绝交由卑职处置。此事的后果,卑职会一力承担。”
叶迦南一愣:“你要申屠绝干什么?哦记起来了,柳空琴说你想私下杀他——啊,你不会是真的要杀他吧?你跟他有私仇?”
“没有。下官与申屠绝并无私怨。”
“没有私仇?”叶迦南秀眉微
的神色渐渐凝重:“那你干嘛执意杀他?”
他不答,他清晰地说:“恳请大人恩准。”
过了很久,他听到耳边传来叶迦南清晰的声音:“杀了他怎么办?难道你要跟他以命换命?还是打算从此弃官逃亡?孟聚,你回答我!”
“卑职还没准备就死。倘若大人允许事成之后,卑职将逃走留下字句证明我是因私仇而杀申屠,不会牵涉到大人和陵署身上。事后人您就按正常的凶杀案发海捕令追缉卑职好了,这样对朝廷也有个交代。”
“胡闹!孟聚,你才二十三岁,已经是六品官,未来的靖安署总管!大好前程,干这种杀官的事,你的一辈子就毁了!你要顶着杀人逃犯的罪名,从此逃亡流离!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
孟聚沉默不语,深地低下头。
叶迦南的声音有点颤抖:“是不是担心,申屠绝出来以后会。。。难道你是。。。你是为了。。。”
孟聚跪在地,好久没见叶迦南说下去。他抬头偷窥,只见东平镇督已经站到了窗前,面朝窗外,自己只能看到她窈窕的背影。明媚的阳光下,少女瘦削的香肩微微抖动,官袍的下摆也在微微颤动,却不知她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大人?”
叶迦南没有理他。
孟聚抬高了声量:“大人,绝豺狼成性,他不死。。。”
“闭你的鸟嘴,老娘听你说话就烦!”
叶迦南站在窗前也回头,叱道。但不知是否孟聚的错觉,她的声音颤抖又沙哑,象是心情激荡之下说话。
“大,卑职保证。。。”
“老娘让你闭嘴!”叶迦南霍然转身,她一阵风般扑了过来,揪住孟聚的领子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扯了起来,手脚并用地踹打他,叱骂道:“孟聚,我警告你,不许你擅作主张,不许你乱动申屠绝,不许你对老娘太好了——听明白了吗?啊,你以为你什么人啊,一个芝麻绿豆官,老娘摆不平的事你就能解决?你给老娘滚回去,少在我面前丢人现眼!”
叶迦南这一通打骂将孟聚打得懵了,他抱住脑袋挡住叶迦南的粉拳,惊惶中,好象看到叶迦南脸上两道淡淡的水痕和湿润的眼角。好在养尊处优的叶镇督也没多少力气,揍得他倒也不是很痛。慌张之下,他也听不出叶迦南到底骂了他什么,只知道她好象要自己滚蛋。
孟聚不知道哪里激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镇督长官,屁滚尿流地逃出了侯见室,一口气逃到了楼下,惊魂稍定。
回头望望红色小楼,孟聚冥思苦想,始终不明白自己要杀申屠绝为何引来叶迦南的雷霆震怒——难道她跟他有交情?没理由啊!她明明恨申屠绝恨得入骨了。
“女人的心思,真是麻烦!”
孟聚心里有鬼,隐隐想到一个可能:难道,她看出自己想逃亡南朝了,所以这么愤怒?
想到这些,他更是慌张,但看看四周叶迦南的警卫,倒也没有人要捉拿自己。
孟聚不敢逗留,匆匆往外走。
但走出不远,他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呼叫:“孟长官,孟督察!留步!您留步~一下~”
孟聚回头一看,却是那个李麻子带着几个叶迦南的警卫快步追来了。
孟聚心里发虚,他不但没停,反而加快了脚步,只想冲出大门。
李麻子看孟聚不知为何充耳不闻,又急又气,只好又叫:“门口的执勤兄弟,帮着拦一下!那是镇督大人要的人!”
看着一个军官被叶镇督的警卫们追着快步走过来,大门的警卫立即把门关上了,严阵以待。
孟聚急道:“快开门,我要出去。”
“这位长官,好象有镇督的亲卫找您?您稍等一下,等他们过来说清楚了再出去吧——耽搁您了,不好意思。”
门卫们说得客气,但看着孟聚的眼中满是警惕。他们也不靠近孟聚,只是散开来遥遥看着他,手握刀柄。
孟聚以前也在内保队待过,知道规矩:自己若要硬闯,对方便会立即翻脸砍人的。
他无奈地叹口气,停步站住。
李麻子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嘘嘘:“唉呀,孟长官,你走这么快,叫你都不停的。”
“李兄弟,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走神了。怎么了,找我有事?”
“镇督大人找你,让你回去。”
孟聚心中一凛:“哦?有什么事吗?”
李应的一张麻子脸笑得快绽开了:“孟长官您真是说笑了,你们长官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孟长官,快跟我过去吧,莫要让镇督大人等久了。”
孟聚磨磨蹭蹭地回到会客室,看到叶迦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情绪却已恢复平静了。
孟聚蹑手蹑脚地进来,叶迦南柳眉一轩,叱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跟做贼似的,一点不大方——怎么,难不成你还怕我揍你啊?”
孟聚心想你刚刚才揍过的,他苦着脸应道:“卑职不敢。”
“刚才怎么突然跑了?也不告辞一声?真没礼貌!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官吗?”
“卑职不敢。长官您命令卑职滚蛋,卑职怕长官您生气,所以就。。。”
“哼!我叫你滚蛋你就真滚了?我叫你去死你去不去?”
叶迦南蛮不讲理,孟聚无话可说,只好说:“卑职不敢。”
“哼!”
叶迦南不再说话,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孟聚偷偷窥望着,只见少女芊芊玉手托住下颚,凝神思考。她脸容清丽,神色平静,柳眉蹙而不展,眉宇间有一缕化之不去的淡淡惆怅。
等了好久,孟聚忍不住想说话时,叶迦南却先站起身了:“来人!”
侍卫应声而进:“大人?”
“拿外套来,我要出去一趟——今天当班的警卫里,调几个人跟我走。让他们带上家伙。”
侍拿来了雪白的狐皮斗篷帮叶迦南披上了,少女镇督也不说话,径直就往外走。她快到门口了,见孟聚没有跟上,秀眉微蹙,叱道:“笨蛋!还不跟来?”
“啊,是是。。。请问镇督大人,我们要去哪啊?”
话刚出口,孟聚就后悔了:叶迦南脾气阴晴不定,自己问她还不是讨骂?
意外的是,叶迦南却没有发火,她淡淡说:“去黑牢,见申屠绝。”
一百零三 敌友
样是黑牢,省陵署黑牢的环境却比靖安署好上太多。有那股腐臭的怪味,走道里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油灯亮着,地板和走廊也要干净很多。
叶迦南脸色沉静,玉容冰冷,一身雪白的狐皮大衣在黑暗中耀眼发亮。
孟聚跟在叶迦南身后,牢头在前面带路,几名腰挎军刀的侍卫落后几步跟着他们,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寂寥空旷的走道上。
在一处监牢前,牢头站住脚步:“镇督大人,犯就在里面了。”
叶迦南点头,清晰地说:“打开它。”
在墙角一张铺草的简陋地榻上,双手被上了重枷的申屠绝缓缓坐起,眼睛盯着进门的人们。历经一夜生死惊吓和酷刑,他发髻散乱、衣衫凌乱,那凶悍的气势也收敛不少。
看到进来的叶迦南,申屠脸露诧异。二人默默对视一阵,申屠绝无动于衷的移开视线,这时,他才注意到叶迦南身后的孟聚,立即,他面露恐惧,移开了目光不敢再望。
“申屠大人,没:_到我们会在这见面。你多行不义,早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了吧?”
过了很久,申屠绝才慢开口,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眼睛和半边脸,他的声音沙哑又难听,象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叶镇督,我是朝廷命官,你指示手下对我严刑逼供,污蔑构陷我,我不服!我是冤枉的,咱们到洛京御史台打官司去!”
“申屠人真是天真,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当兵又当匪是怎么过来的—你亲口招供了,人证笔录皆在,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申屠绝冷一声:“哼!严刑拷打。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叶镇督。说难听地。倘若你落到我手上。要你招供叶家意图谋反都成!”
着绝飞快扫孟聚一眼。马上又移开了目光——孟聚注意到。申屠绝总在不自觉地偷眼观察自己地表情。仿佛在他眼里。自己比叶迦南更可怕。
听申屠绝出言不逊。侍卫们脸上变色。喝声连连:“大胆囚徒。竟敢妄言污蔑大人!”
“你这贼囚是活得腻烦了?大爷帮你松松骨?”
面对阵阵呵斥。申屠绝不屑地缓缓闭上眼睛副要杀要剐随便地架势。
叶迦南轻摆手。立即。所有地叱骂声都停了。
“申屠大人敢作敢为,虽然作恶多端,倒还算条好汉样的人才,死了真是可惜座本想给申屠大人指条活路的——既然申屠大人不领情,那就算本座多事了吧。”
申屠绝闷哼一声,却是依然闭眼不说话,脸上一副“我早已看穿你伎俩”的表情。
“申屠大人如此强硬,可是还有所倚仗?你可是还想着你的部下来救你?告诉你,就在昨晚东陵卫大破黑风旅,你的部下已被击溃铠队也全灭了。
申屠绝猛然睁眼,盯着叶迦南上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怎么可能,叶镇督莫要骗我!”
叶迦南使个眼色,一个侍卫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金属牌,在申屠绝面前统统抖了出来,响起了一片清脆的叮当声响。
“你自己看吧!”
就着昏暗的油灯,戴着手枷的申屠绝跪在地上,艰难地翻着散落地上的几十块身份铜牌,每看一块,他的脸色就惨白上一分,最后简直是脸无人色了。
到最后一张时,他的手颤得连铜牌都握不稳,“叮”的一声清脆地掉在地上。
“他们。。。他们都死了?”
“有死的,也有活的——不过活的很快也变成死人了。既然是申屠绝你的同案犯,我们东陵卫自然要秉公执法的,他们兵变忤逆,罪在当诛!”
叶迦南冷冷地说:“或者,申屠绝你还盼着你的好搭档来救你?易小刀今天刚刚到过我那边,他说跟你毫无关系,还说他要大义灭亲收拾你!申屠绝,你就死心了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申屠绝眼角抽搐,手脚颤抖,心底一片冰冷。在东陵卫的黑牢里坚持一天一夜,历经酷刑和死亡威胁,他其实已是濒临崩溃。能坚持至今,并非他特别坚强,而是因为他坚信:外面还有忠于自己的部下,还有和自己连气同声的易小刀,他们一定会拯救自己的。
只要拥有军队的支持,自己立于不败。在魔族大兵压境的时候,东陵卫也好,东平都督府也好,他们都不敢冒着两个斗铠旅兵变的威胁来处置自己。
但叶迦南的几句淡淡话语,就如同一把沉重的铁锤,顷刻将申屠绝心头的支柱给敲得粉碎。黑风旅完败,易小刀倒戈,叶迦南以泰山压顶的无敌态势宣告了自己的彻底灭亡。
东陵卫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叶迦南,要比自己想象中强大很多?
没等他想明白,叶迦南转身作势向外走:“看来,申屠旅帅是至死不
真是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孟督察,你留下陪申屠到时给他喝碗上路酒。”
“卑职遵命。”
孟聚斜眼望向申屠绝,恰好与他那惊恐的眼睛望了个正着——正如孟聚恐惧申屠绝一般,申屠绝也害怕孟聚。在昨晚利刃逼喉的生死关头,申屠绝能看出,对方并非虚张声势,是真的想杀自己的——那一刻,那年青武官手握利刃的决毅表情,已成了申屠绝挥之不去的最恐怖噩梦,深深铭刻在他的心底。再见到孟聚,他压根不敢正眼望他。
凄厉的喊声在黑牢里响起:“镇督大人,饶命!大人,不要杀我!”
申屠绝猛然对叶迦南跪下了:“镇督大人,不要杀我!”
叶迦南放缓脚,却没回头:“申屠绝,你作恶多端,给本座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大人,我对您还有用!我知很多东西,拓跋雄的秘密!您不要杀我,我统统告诉您!”
“哼!拓跋大人北疆六镇的擎天巨柱,是吾辈的前辈长官私,他也是本座尊重的长辈。本座对他老人家一直心存敬意,申屠绝,你妄做小人,莫要把天下人都当做跟你一般喜欢窥探他人隐私的无耻之辈!你的秘密,留着自己听吧!”
“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我敢骗您。。。真的。。。大人您留步啊。。。”
眼见迦南一只脚都快踏出了牢门了孟聚已经拔出雪亮的军刀逼了过来,申屠绝吓得几乎昏厥他嘶声狂喊一声:“拓跋雄谋逆!拓跋雄谋逆!”
孟聚一震,转头望向叶迦南,却见叶迦南也停住了脚步,同时转头望向自己来。
在这间,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六镇大都督拓跋雄企图谋逆?
惊惧一敛而收迦南转身过来,神色却已恢复了镇静。
她俏丽的脸上满是不屑与讥讽:“申屠绝座开始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没想到你却是个懦夫!为求活命,你攀诬上官,算什么好汉?”
“镇督大人,此事千真万确!求您屏退左右,我有要紧机密呈上。”
叶迦南稍稍犹豫:“你们先出去一下我传唤不得进来——孟聚,你在外边等我。”
申屠绝的告密太过耸人听闻聚很想也留下来听听,日后在易先生那边卖个好价钱。他说:“镇督大人此獠奸诈阴毒,不可不防。请允许卑职留下护卫您吧?”
叶迦南微微犹豫:“无妨。他被锁住了能对付——孟聚,把你的刀借我一下。”
孟聚恭敬地解下军刀递上,跟着侍从们退出,心头郁闷无比。
虽然叶迦南叫走开,但大伙也不敢远离,在离开牢房约莫二十步开外小声闲聊着。孟聚本还想偷听一下里面的对话,但侍卫们眼见孟聚得叶迦南看重,纷纷围着孟聚不住地奉承,有人还毛遂自荐想去靖安陵署当军官的,孟聚疲于应付众人的攀谈,根本无法分神去偷听。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叶迦南的声音才传出来:“来人!”
众人急忙涌过来,只见申屠绝依然跪在地上,毕恭毕敬。他面前的地上摆有几张白纸,他手拿毛笔,墨汁淋淋,象是刚写完了供状。
叶迦南站在门前,就着油灯看着几张供词,凝神深思着。
看到众人过来,她收起了供词,说:“来人,给申屠大人松了枷。”
孟聚大惊,说道:“大人,这怎么可以?”
叶迦南摇头,态度却甚是坚决:“没事,我有分寸——申屠大人,以后该怎么做,你可要思量清楚了啊!”
狱卒过来给申屠绝松开了枷锁,申屠绝得脱自由,脸露死里逃生的狂喜。他恭敬地对叶迦南跪地行礼:“镇督大人放心。卑职以后将对您忠心耿耿,唯您马首是瞻。
“嗯,希望你最好做到吧,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申屠绝连连磕头:“大人放心就是,卑职就是您座下的一条狗,绝对忠心!”
叶迦南点头,转向孟聚:“孟督察,以前你和申屠绝有些误会,现在都说开了,大家不妨揭过了吧。”
眼前的一幕太过意外,孟聚现在都回不过神来:“大人,这。。。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放了他?”
叶迦南还没说话,申屠绝却已先对孟聚拱手行礼了,他讨好地笑着:“孟督察,孟将军,申屠以前胡作非为,现在经过镇督大人教导,已经知错改悔了。以前我性子太急,对孟督察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今后我们都要在镇督大人麾下效力的,还望您不计前嫌,咱们齐心协力为大人办事!”
孟聚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