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赤子
先生深深看着孟聚一眼,却是不再追问了。他低头赞叹有声:“这肠子炒得真是不错,脆而不焦,没想到路边小酒馆还有这等手艺,不比天香楼的味道差!”
意想中的狂风骤雨般并没有到来,孟聚也是一愣。
“易先生,你不生气?”
易先生使劲嚼着猪头肉,看也不看孟聚:“谁说没生气?我气得连头发都发抖了!”
他学着孟聚的语气:“‘对不起,易先生,国事和家事我能分辨’——嘴巴还真硬啊,你就这样跟上司我说话?
可气有什么用,打又打不过你,要叫兄弟也没你手下多,一个不好惹翻了你,你拿住我送去交给东陵卫怎么办!唯有忍气吞声,忍辱偷生了—不行,我的心肝被你气得颤个不停,快晕倒了!伙计,再上两壶酒来,拿最贵的来!”
等易先生埋怨得差不多了,孟聚才问他:“易先生,这次,北府有什么任务?”
“哼!魔族就要打来了,你先保住性命再说吧。你这样是非不分,我担心你真的为鞑子们卖命,把小命丢在了战场上了。”
“怎么会呢?快说任务吧。”
“北府知道,鞑子开发了新的主战斗铠,王虎式斗铠。我们需要这种斗铠的技术参数,你有机会接触边军的话,想办法探听一下。倘若有机会,想办法弄一架出来。”
孟聚心念一动。他不紧不慢地说:“我有朋友地路子很广。说不定能从边军那买一台出来。”
易先生眼睛一亮。惊喜道:“真地?”
孟聚肯定地点头。但易先生又犹豫了:“这样做。你不会有暴露地风险吧?”
“放心。那人是我过命地兄弟。交情很好。而且出面买地也不是我。他会找个帮派出来当替死鬼地。谁也查不到我身上。这件事情。关键是要有银子。
“要多少?”
“边军那边也要冒很大地风险,起码要个十万八万两银子吧。。。”
易先生牙疼般吸着凉气:“太贵,太贵了!”
孟聚无动于衷地说:“那就算了。银子又不是我要的。”
易先生明显地犹豫了。最后,他拍着大腿,咬牙叫道:“拼了!大不了被萧大人揍一顿军棍了!孟聚,你办这个事,一口价,五万两银子,斗铠到我手就给钱。”
“易先生,斗铠是军国利器,搞这个是杀头的勾当。我那朋友和边军交往,去天香楼吃喝几顿应酬拉拉交情,那总是要的吧?你起码给我拨点经费下来啊!”
听到“经费”二字,易先生的脸立即变成了一块苦瓜:“这个,北疆情报司最近经费有点紧张,银子你先垫着,待司里经费充足就还你——孟聚,你那是什么眼神?好象我以前欠债不还似的!”
“说得你好象以前欠债还过似的!打咱们认识开始,情报司地经费哪时充足过?”
“孟聚,这事关系重大,将来王师北伐,王虎式斗铠是我们的重大威胁,若能拿到一件实物,这件事的意义再怎么估计都不为过。其他地事你都可以放手,唯独这件事一定要抓紧了。”
孟聚埋怨道:“意义这么重大的事,江都那边也不多拨点银子来。”
“哎哟,孟大爷,我给你磕头啦!你少嗦,快去干吧!事情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要升官还是要赏金到时再商量了。”
布置完任务,两人就没什么正事说了,但不知为何,易先生没有立即走人,孟聚也很有默契地没有催他离开——在这个嘈杂纷乱地小酒馆里,喝了几碗烈酒,他们都感到十分轻松,两人都舍不得离开这种能放下心扉的气氛,虽然明知不该却还是留恋不去。
“易先生,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规矩你是知道的,什么事?”
“我想问,叶迦南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觉得她,好象不是寻常人。”
“陵卫的一省镇督,当然不是平常人。”
“我觉得,叶迦南地身份,并不仅仅只是一省镇督而已吧?连六镇大都督拓跋雄都不敢对她无礼,她手下瞑觉师多得随便就能派一个给我——这哪是普通镇督办得到的?”
“瞑觉师?”易先生失声笑道:“洛京叶家,那可是瞑觉师的第一实力派系,叶迦南是叶剑心的独女,她手下有几个瞑觉师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即使你不问我也该跟你说了,到了你这个级别,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闯祸呢。叶迦南,这个女孩子的背后不简单。
起来,叶家与我们北府颇有渊源。
当年曾留下嘱托,凡北府鹰侯,勿要伤害叶家子弟。来,为了复国大业,北府志士前赴后继地刺杀伪朝的军政要员,连慕容家和拓跋家都有不少重量级人物死在我们手上,唯有叶家,他们也是伪朝地显贵,但始终不曾受过北府的刺杀。
叶家也识趣,他们从没派过瞑觉师到我朝境内担当间谍,也不参与针对我朝地情报活动——当然,战阵上的正面厮杀那是没办法地。
虽然伪朝与我朝是生死大敌,但北府与叶家之间却一直心存默契。大家本来相安无事,可是这代的叶家家主叶剑心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让独女入了东陵卫,这让萧大人很恼火,他去信责问叶剑心,问他是否有意撕毁先辈地约定。叶剑心没有回信,却把叶迦南调到了离我们最远的东平行省,以示无意针对我们,萧大人这才稍稍息怒。”
听着这些秘辛,孟聚吃惊不已:“叶家与北府居然暗中串通?”
“这谈不上串通吧。其实沈大人的叮嘱,历任的断事官未必放在心上,只是叶家的实力雄厚,北府也不想招来这样的大敌,大家各有所忌,所以才一直遵守这个约定。
孟聚,我看你今天好象有点不对啊。你怎么会喝起酒来,还找这么邋遢的小馆子。我们干这行的,酒可是大忌啊!”
孟聚苦笑,脸上流露愁苦之色。
易先生笑笑:“有心事?跟女人有关系吧?是不是喜欢女孩子人家却对你没意思?”
孟聚大吃一惊,当真以为眼前的人物是半仙一流了,却听易先生悠悠地说:“来的时候,我听到你在嚷‘女人是祸水’——这还猜不出,我该改行喂猪去了。”
孟聚哑然失笑,他自嘲道:“易先生,在你们看来,为这种事情伤心,我一定很傻吧?那个女孩,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事。”
易先生安静听着,他脸上流露出洞悉世态炎凉的智慧和豁达。他拍拍孟聚肩头:“没事,你还年青。我也是年青过来的,大家都是要经过这样的事才能成为男人的。”
孟聚一口饮尽杯中酒,却见易先生抚杯沉吟着,目光深沉又寂寞。孟聚这才留意到:今晚的易先生,已经喝了太多的酒。
“易先生,我问你,呃——你为什么也喝酒?你不是说,酒是大忌吗?”
易先生淡淡一笑,他说:“人总有想醉的时候嘛。北疆这边大雪,不知江都那边也下雪了吗?”
他抬起头来,望着门外纷飞的大雪,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悲伤:“今天刚刚收到家书,说家母已在上个月离世了。她去世时,一直唤着我的小名。
。。我是个大不孝的逆子啊!”
“啊!”孟聚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今天对方一直与自己谈笑风生,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心底竟藏着如此巨大的悲恸。
他结结巴巴地说:“易先生。。。”
白发男子轻摇摇头:“我知道,你不用说——国家,家国,家与国!”
望着白雪飘飘的门外,望着南边的方向,易先生筷子有节奏地敲打着桌上的酒杯,低声地吟诵道:“赤子此去千万里,浮萍纵浪水无垠。彷徨回眸何所见,阴云笼罩汉水滨。。。”
他的吟声很低,在那苍凉的抑扬顿挫里,有一种感人肺腑的东西,两行泪水从眼角顺着太阳穴慢慢地流下来。
孟聚注视他良久,看着这个早生华发的男子,听着他那沧桑而悲凉的诗歌,他的胸中也有某种异样的东西被触动了,鼻子酸楚。
不计生死,不畏艰险,舍弃荣华,抛家弃子远走千里,深入狼穴,这,就是天策北府。
为了理想和信念,无论时代如何黑暗,总有一些人以身当炬,点燃自己给世间以光明。
孟聚郑重地举起酒杯:“易先生,我敬你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在这一刻,两个男子的心灵是相通的。
易先生擦擦嘴唇,摇摇晃晃地起身:“孟聚,你自便吧。我酒量浅,就奉陪了。哈哈,十几年了,好久没喝得这么爽快了,哈哈!”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酒馆门口,孟聚有点不放心地追出去,却见道边闪过两个人,搀扶着易先生一路踉踉跄跄地远去了,在雪地里留下几行深浅不一的脚步。
望着大雪中瘦削而孤独的背影,孟聚深深嘘出一口气,在空气中凝成了白雾。
七十六 交换
晚,在嘈杂纷乱的简陋小酒店里,孟聚想了很多,思当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了,给他开门的是江蕾蕾,这个女孩子闻到孟聚一身的酒气,微蹙秀眉:“孟长官,您怎么喝了这么多啊!家里还有人等您呢。”
“啊?是谁?”
“我们不认识的,是一个老军官。苏姐姐在那边陪着他聊天呢。他已经来很久了,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
孟聚还以为是曹敏或者军情室的人找他,并不是很在意。但进屋看到坐在桌前跟苏雯清聊天的老人时,他一下愣住了:这个等他直到深夜的老军官,竟是靖安署的总管蓝正!
虽然喝得醉熏熏的,但孟聚的理智还是清醒。他失声道:“蓝长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差遣刘真来跟我说声不就是了,何必劳驾您深夜守候?”
蓝正转身对孟聚笑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人的年纪大了,晚上瞌睡就少了,在家也是睡不着,干脆出来走走。孟聚,你喝了酒?年青人喝点酒不是坏事,但不要过度啊。”
“是是,长官教导得是,江蕾蕾,还不出来倒茶?该死,你们就这样让长官这样闲坐着,也不懂上点茶水--长官不好意思,新买的丫头,还不怎么会侍候人。”
“呵呵,两个小姑娘都很可爱。尤其这位苏小姐,见识很是不凡。小孟你有福气啊。”
知道两位东陵卫军官要紧事要谈,上茶以后,苏雯清和江蕾蕾屈膝行礼道个万福,避进内间去了。
蓝正抬头望望屋子,叹道:“馆舍简陋了点,这点地方要三个人住,不觉得挤吗?说起来,这也是我的失职。孟副你提职了,我却不记得给你安排个大房子了,真是对不起了。”
“哪里。蓝长官您一天不知要忙多少大事。这些琐碎小事也没有要您操心地道理。”
“呵呵。孟副你来靖安时间也不短了。我一次都没到过你家。没想到条件这么简陋。我心里有愧啊!”
两人不咸不淡聊了几句。蓝正才说到正题:“听说。今天军情室选拔铠斗士。中间出了点乱子?”
孟聚猜出蓝正地来意了。他装糊涂:“没什么乱子啊?弟兄们调皮了些。喜欢开开玩笑。这也不是大事。后来还是很顺利地。”
“是啊。自己署里兄弟开开玩笑。大家可不要伤和气。闹到外人面前。总归是不大好。”
听出蓝正话中隐隐地责备语气。孟聚心下冷笑。若不是自己及时搬出了慕容毅。玩笑就变得不是玩笑了。自己倒霉地时候可没人来同情。
“长官说得很是,我们东陵卫的事,那当然不好给外边人知道。”
蓝正深深望他一眼:自己所说地外人,是指靖安署以外地人;而孟聚则故意混淆这个意思,说的是东陵卫以外的人——就这句话里,蓝正已知道孟聚对自己颇有怨气了。
但这种事也不好挑明了解释,孟聚装糊涂,蓝正也只有装糊涂:“听说黑室部队在我们这边抓了十几个人过去?”
“哪有此事?”孟聚惊讶地问:“长官您是听谁说的?”
“倒也没听谁说,就是听大伙都传着。”
“这样啊,长官切莫误听人言。黑室部队是我们的友军,与靖安署乃兄弟关系,怎会随便抓我们地人?无论是朝廷的规矩还是情理上,这都说不过去嘛!”
“呃,呃,孟副说得很是。。。”
“实情是这样地,有十七位兄弟身手比较差劲,我看着也太不像话了,于是派他们到黑室那边去锻炼身手,精益技艺,盼着他们能锻炼出一副好身手,这也是为他们着想的一片心意嘛。”
“哦,原来是这样。”蓝正眉头舒展,笑道:“这些人平时也不勤加锻炼,性子顽劣,让他们吃些苦头也有好处。他们去那边,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蓝正着重在“生命危险”几个字上加重了语音,孟聚心下明白,这是老总管的暗示:让他们吃吃苦头就好,不要闹出人命来!
但孟聚并不打算妥协——开什么玩笑,他们整我的时候你不出来,我刚占了点上风你就连忙站出来叫停,这个裁判也当得太偏心!
他眉头紧锁,很严肃地说:“按理说,锻炼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但现在准备要打仗,事情就说定了。。。不过,这种事,还是看他们各人运气了。”
蓝正心下一凉:这个年青人不依不饶,真的要把那些人置于死地了。
“难道,没有别地法子了吗?孟副,你跟叶镇督求个情,就说我们靖安署这边人手也紧张,求她先把人放回来?老夫可以向镇督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再出现了!”
蓝正的声音里已带了哀求地味道,孟聚听出,他说是向叶镇督求情,其实是向自己求情。想到白发仓仓的老人向一个还没他儿子大地人低头,孟聚心下一软——但想起那几个兵痞当时的嚣张样,他还是硬起了心肠:“长官,这个。。。卑职人微言轻,只怕求情也不会有什么效果。蓝长官您是靖安署首脑,若是想要人回来,或者您亲自找叶镇督?”
蓝正瞅了他一眼,老脸微红。他不好意思告诉孟聚,其实今天下午他已经去求情过了,叶迦南见都没见他,只是派个亲兵出来问他有什么要紧事。
连接见都不肯了--蓝正当然知道,这是叶迦南十分不满地表示。这位女镇督美女蛇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人说天子一怒血流漂椽,美女蛇不是皇帝,不过她发起火来,死上十个八个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解铃唯有系铃人,这件事也只好求到孟聚身上了。他本还希望自己豁出一张老面子,能救回那几个人性命,但是现在看来,这实在也是妄想了。孟聚这种如日中升的新锐将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们压根不懂什么是妥协什么是宽恕,只知道杀人立威,拿人血染红官帽。
“孟副,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些意见,这件事我的处置不当,对他们有些
但是。。。唉,总之,出这种事,是我没当好这个家。”
蓝正如此推心置腹地承认错误,孟聚也不禁有些感动。
“这事不关总管您地事,我心里也明白的。”
“不管谁的事情,总归是我老头子的失误吧,我地责任是逃不掉地。但我只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莫要再闹大死人了。”
孟聚皱眉,心想蓝正也未免太天真了。这种事,岂是轻飘飘的一句“我错了”就打发了自己。
“我的年纪大了,精力慢慢也跟不上了。这两年处置署里的事务,感觉也吃力得很。倒不是我眷恋赖着不肯走,只是放不下陵署的兄弟们。但镇督大人英明,慧眼识才提拔了孟副你,你做事稳妥,手腕也不缺,靖安署交给你,我是没什么不放心地。
我打算好了,明天就给省陵署那边写辞呈,顺便推荐新的靖安总管人选。孟聚,你以后肩头地担子就更重了,多辛苦了。”
蓝正居然要辞职?
望着老人注视自己的炯炯目光,孟聚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交换,蓝正以自己的隐退和扶持孟聚上位来换取那十七个人的性命!
“蓝长官,您何致于此呢。他们。。。怎值得你这样?”
蓝正宽宏地笑笑,摇头说:“年纪大了,什么事都看开了。年青时候,我也是从兵长一路砍杀上来了,那时手上的血腥也不少。可能是年纪大心肠软了吧,慢慢见不得死人了。那些混蛋虽然说顽劣,但始终是我手下的兵。倘若打仗死了,那是天生有命,但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地,那实在太不值了。反正我也老了,早两年晚两年也没什么差别,能救回十几个年青小伙子,我觉得还是蛮值得的。
孟副,叶镇督那边,只有你才说得上话,这件事,就拜托你多多斡旋了。”
孟聚沉默良久,最后深深地叹口气,诚挚地说:“既然总管您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办法呢?这件事我尽力而为吧,也不知道镇督大人肯不肯答应。
总管,我想你地辞呈,镇督大人是不会同意的。除了您,没人挑得起靖安署地这副担子,我也一样不行。”
听到孟聚答应,蓝正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以孟聚在叶迦南面前的分量,他又是受害人,他既然肯开口,叶迦南那也万万没有不答应地道理,那十七个官兵的性命得救了。
“孟副,你把老头子看得太高,也把你自己看得太低了。镇督不是平白无故提拔你的,我老头子几十年下来,别的没什么,看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几十年风风雨雨下来,我真的相信,一个人能有多大作为,那真的是天生就注定了,后天再努力也没多大用。
从面相看,你相貌清朗、眉宇开阔、双眸神光蕴而不露,底蕴深藏,贵不可言,将来的成就绝对远在我之上——甚至说句狂妄的话,叶镇督虽然出身高,但她将来都比不上你。
当有那么一天,那时候也不知我这老头子还在不在,只盼你能看着今日有缘共事的情面上,对我蓝家的子弟照拂一二就是万幸了。”
孟聚心下一跳,连忙谦虚道:“长官您说笑了。将来晚辈若能有您成就的万一,晚辈就高兴得不得了,岂敢还奢望其他?”
既然达成目的,看出孟聚喝醉很疲倦了,蓝正很快告辞了。临走前,他欲言又止,孟聚善解人意,问:“长官,可是还有什么要交代卑职的吗?”
“唉,也许这句话我不该说的,不过今晚老夫也实在忍不住多嘴一句:孟副,新官上任,部下桀骜,你是受委屈了,你的心情我也明白。
但是还是恕老头子倚老卖老一句吧:暴躁乃为将大忌,带兵之道,无非恩威二字,“恩”为根本,‘威’却只是手段,将有五德,其中也少不得一个“仁”字。
高威强压,虽然能换得一时服从,但却是遗下无穷后患,终不是带兵正道。古人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孟副,你那么年青,有的是时间,真的不用太急。有些事,日积月累,水到渠成也就瓜熟蒂落了。靖安署就是你的根基,你若要有所作为,脚下的根基必须夯实了。有时候,慢一点,耐心一点,未必不是好事,能让你走得更远更高。”
如同一盆冷水猛然浇到头上,孟聚醍醐灌顶。
想到今天的急躁和暴戾,他冒出一身冷汗,对蓝正深深躬身作揖:“这是真真正正的金玉良言,他日孟聚倘若能有所成就,那都是长官今晚教诲所赐,请受我一拜。”
“呵呵,一点老生常谈罢了,小孟你也太客气。好了,你也喝了不少酒,早点休息吧。”
酒馆里的劣酒后劲蛮大,跟蓝正谈话的时候,孟聚已感觉有些不支了。支撑着送蓝正出到外面,被冷风一吹,他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回来时连门都推不开了,用力敲了两下,他扶着门框就倒下了,只觉胸腹中一阵翻山倒海,他哇的一声便呕了出来,残酒和食物残渣一起呕出,吐得满身衣裳都是,污秽恶臭难闻。
孟聚也无力去擦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听得门被打开了,一声娇呼响起:“啊,这人是孟长官!他喝醉不行了,蕾蕾,快过来帮我!”
朦胧中,有两个柔软温暖的身体搀扶住自己,将自己从门口的污秽滩里拖开来。接着,有人帮他脱开鱼鳞甲、斗篷等衣裳,用湿毛巾帮他拭擦身体,又把他拖到了床上。
虽然睁不开眼也没法动弹,但孟聚的意识却还保持着清醒,知道是江蕾蕾和苏雯清二人。他也没力气抗拒,只是低声地不住道谢,耳朵里听着有个女声在埋怨自己,好象在怪自己没酒量又酗酒,孟聚也没力气分辨,过不久就沉沉地睡去了,梦中金戈铁马,旌旗十万,数不清的斗铠漫山遍野,黑色的狼与红色的龙在雪原上鏖战,天地轰动。。。
七十七 接班
昌八年,九月初八。
孟聚早上从睡梦中醒来,头疼欲裂。张开眼睛,他朦胧看到女孩子窈窕婀娜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过了好久,他才认得面前的人是苏清。
“苏小姐。。。怎么好劳动你收拾东西。”孟聚挣扎地坐起来,揉着浮肿的眼睛,他这才看清,苏雯清是在帮他整理着风雪斗篷。
听到孟聚的声音,苏清转过头来,笑道:“孟长官,你可醒了?昨晚您喝得太沉,衣服有点脏了,我们清了一下。您看下,还能将就着用不?”
孟聚起身,才发现身上只穿着单衣。他连忙又缩回被子里,尴尬地傻笑着。
苏雯清抿嘴笑而不语,屈膝行礼出了外间。
回味着女孩子明晰的笑容,孟聚忽然醒悟:昨晚就是她们两个将自己拖上床帮自己脱外套擦身子的,该看的什么没看到,自己还害什么羞啊?
他笑笑,起床把衣裳穿上。苏清的手艺很好,也不知她怎么办到的,昨天的衣裳本来汗腻腻的又沾了酒水污垢,不料今天穿上觉得干爽又暖和,还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味。
他穿戴整齐,快步走出去。苏清和江蕾蕾都在外间,看孟聚出来,两人屈膝行礼,脆声道:“大人,早!”
“二位早。呃,昨晚喝得多了点,谢谢你们了。”
苏清抿嘴轻笑:“大人交际应酬喝点酒是正常地。不过酒之一物。过量会伤身。大人以后还是有所节制地才好。”
“嗯。受教了。我地衣裳。不知你们怎么弄得这么好?”
两个女孩子都嘻嘻笑起来。江蕾蕾抢着说:“大人。您地衣裳是我昨晚洗地。”
“昨晚那么冰冷地水。真是难为你了!不过这衣服怎么干得这般快?”
“呵呵。清姐姐昨晚拿着您地衣裳在火炉边烘干。一夜没合眼。”
孟聚吃了一惊。想着自己还在睡梦中时候。两个女孩子地忙碌和辛苦。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真是难为你们了。我地衣柜里有干净地衣裳。不必那么麻烦地。”
两个女孩子大呼冤枉:“啊,大人,您不早说?我们还担心今天您没衣服上衙呢!我们不知道也不敢乱翻您的东西。”
“衣柜没事地,你们可以随便看,几件旧衣服和一些公家发的军装而已。”
完这话,孟聚自己也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还真的打算跟这两个女孩子长期呆下去了?
跟前两天一样,王九也是早早就送来了早餐,两个女孩子早就摆好在桌子上了。孟聚正吃着,却忽然听江蕾蕾问:“孟长官,叶迦南是谁啊?”
孟聚的手一颤,他抬起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啦,就是昨晚你喝醉的时候,一直叫这个名字,我们好奇想问——还有啊,北府、易先生、萧大人什么的,你昨晚说了好多梦话呢。”
孟聚吓得险些连筷子都脱手了。看他脸色大变,苏清连忙拉着江蕾蕾:“蕾蕾,你不要乱说话啦。孟长官办的事,很多都是机密公务来着。你乱说会有麻烦的。”
孟聚强笑道:“苏小姐说得对,这些事不能在外头说的,会死人的。”
江蕾蕾吓了一跳,连忙说:“那我不问了,孟长官。我绝不会在外头说地,您放心好了。”
孟聚一点都不放心,他一边吃着早点,一边愁眉苦脸地想着。幸好昨晚听到自己梦话的是两个不通世事的女孩子,若是换了王柱或者蓝正,自己就真的完蛋了。
没想到自己酒品那么差,北府规定还真有道理,酒真地是大忌!
看着两个女孩子窝在外间的那张窄小地小床,孟聚暗暗下定了决心,改天什么时候也在靖安城里买个宅子,安顿好这两个小姑娘。再让她们跟自己住一块,实在太危险了。
吃完早餐去上衙,经过校场时,孟聚突然听到吕六楼凶恶而嘹亮的吼声:“直娘贼的,一个个玩娘们都软了手脚吗?跑这么几步就喘气了?!”
孟聚循声望去,校场上一群小伙子正在奔跑着。下雪的天气里,他们只穿着单薄的大褂,背后压着一个大沙袋,从块头来看分量很是不轻。士兵们大步快跑着,满面通红,气喘嘘嘘,大褂被汗水浸得湿透了。寒冷的北风中,士兵们温暖地躯体蒸发出腾腾的白气,象云雾一般萦绕着。
同样背着沙包地吕六楼跑在队伍的后头,他手中握着一根棍子,象撵狗一般追着士兵们,追上谁便是狠狠一棍抽下去,打得又狠又准,每棍下去必定伴着一声惨叫,惨叫声此起彼伏。
“吕长官饶命,实在跑不动啦~~啊~啊!啊,救命~”
“狗娘养地给我快跑!魔族不是你妈,下手可不会容情!给老子跑起来,不然抽死你!”
孟聚驻足看了一阵,笑笑走了。吕六楼平时表现和沉稳,孟聚一直担心他会压不住那群骄兵。但现在看来,这个担心却是多余的了,吕六楼
全融入教官和领队地角色。
孟聚一路过去,碰到的军官都站住脚步,向他立正敬礼:“长官早!”、“长官好!”开始孟聚还一个个还礼,后来发现这样实在不行,到后来,他也只有学着以前见过的高级军官派头,见到敬礼也只是随意点头,目不斜视地走过。
军情室官署里,侯见室里已有密密麻麻的一堆人挤在那了。见到孟聚到来,大家都起身致意。孟聚也没法细看都是谁,只能点头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众人七嘴八舌:“不久不久,孟大人有事只管请便,我们等着就是了。”
孟聚快步走进自己的官署,发现早有人帮自己点好了炉子,屋子里暖烘烘的,早上的茶水也有人帮自己沏好了,屋子里的公文收拾得妥妥当当。
孟聚刚喝了两口茶,就有人来敲门了。
“进来。”
进来的人是曹敏,他满面春风,脸上有一种发自内心地欢喜。他恭敬地交一份名单给孟聚:“孟长官,这都是今早等着想见您的人。您看看,要先见哪个?或者有不想见的,您也可以让他回去。”
孟聚把名单拿过来粗粗一看,有些是署里面的军官,有些则是外面地方上的人物,有些则是地方县府的官吏。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名单,孟聚有点头疼,他问:“怎么这么多人,他们有什么事?”
“有些人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是一些公事,他们决断不了要请示大人您地。有些人不肯说来意,只说有事要求见大人。”
“这样吧,最近军务紧,我这边实在也忙。你看看,先把涉及军务的叫进来。其他人,让他们把事情写下交给你。过后你拿给我看好了,如果有必要,我就见他们。
曹领衔,辛苦你先帮我甄别一下了。”
“遵命,大人。”曹敏笑容满脸说:“能为大人效劳是卑职的荣幸,说什么辛苦呢?”
随着孟聚地位日渐提高,他这个军情室老资格也跟着水涨船高。眼前军情室的热闹情形可是好多年没有过了。尤其是出了昨天的事,孟聚一口气把十几个刺头儿打发去黑室部队,这种雷霆手段着实吓坏了不少人,新任副管领心狠手辣的名声已经传遍了陵署,谁都不敢再对他有任何小觑。
现在,大伙都知道曹敏是孟副管领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对他也热情不少,尤其是请求觐见孟聚时,看着众人热情讨好的笑容,曹敏心里暖烘烘的。
现在孟聚又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了他,曹敏已想好了,该如何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打官腔:“呃,我们地孟大人可是很忙的啊,他老人家忙得是大事啊!呃,那些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事,最好不要来打扰我们孟大人了!”——想到这里,曹敏心头暗爽:以前的军情室,可是只有听别人打官腔地份啊!自己终于也有这么一天了!
年青孟长官的到来,给本来清冷地军情室带来了多少令人惊讶的变化啊!
他提醒孟聚道:“不过,大人,这个人,您最好还是先接见一下吧。”他指着名单上的一个名字。
孟聚微微皱眉:此人不过是一个杂役,放着名单上那么多军官不见,怎么就先接见他?
“大人,这个小李一直是在总管署行走,他一直是帮蓝总管打杂的。。。
曹敏说得隐晦,孟聚却是明白了。他点头:“让他进来吧。”
李拿着一叠文牍进来。见到孟聚,他的态度非常恭敬:“孟长官早!小的打扰了。”
孟聚笑吟吟地答道:“早啊,小李。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边来了?”
“呵呵,蓝大人吩咐,有一些文牍需要孟长官你附署签名。小地拿过来给您过目。”
李恭敬地将文件放在孟聚案前,孟聚随手拿起来看看,文件五花八门,有署里各科的业务请示,有请求经费开支地批示,有靖安知府的公文往来,也有省陵署下达地指示文件。
孟聚随手翻开一份,搜捕稽查科的经费申请报告,报告说科里地经费用得差不多,这个月的治安线报费需要申报,蓝正在文件后签道:“已阅。呈送孟副审阅批示。”
他又翻了几份报告,内容大同小异,蓝正都是签字让自己批示。
“这些文件,蓝长官说什么了吗?”
“启禀孟长官,蓝总管说,以后凡是署里的开支、人事决定和重大业务都得找孟长官您附署,所有的公文流转都得等孟长官您签字后才能生效—蓝长官说,他年纪大了,有些东西也看得不清楚,以后政务上都要依仗孟长官您了,您以后要多辛苦了。”
孟聚目光一动,心中已明白,这是蓝正在履行昨晚的承诺了,他现在让自己开始接触靖安署的运转和机要业务,为日后的交班做好准备。
他叹口气:“这是蓝长官的信任,那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李很懂事,看孟聚没有什么话,他乖巧地告别了:“长官,我先退下了
再来取文牍。”
孟聚随手拿了一串铜钱给他:“辛苦了,拿去喝酒吧。”
身为蓝正的亲信,小李如何把几十个铜钱放眼里。但是孟聚给地,他不敢不接,还得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谢孟长官打赏。”
李走了,孟聚开始接见来客。最先进来两个人是兼知署主办吕长空和廉清署主办周大门。二人都说有要紧的军务事,但见到孟聚却没什么要紧事说,只是随便说了两件业务糊弄一下,接着就说起了闲话,主要是说自己多么敬仰孟长官,早就看出孟长官英姿不凡,必成大器。现在孟长官能上位,他们都是衷心的欢喜,表态今后一定坚决支持孟长官的工作。
孟聚听得好笑,他微笑道:“两位前辈如此支持,晚辈心里也有了底。其实,按照资历和年份,这个位置该是前辈们的,只是晚辈机缘凑巧取得了,心里也很不安。
“哪里啊,孟长官年纪虽轻,却是才华出众,出任此职是众望所归啊!”
孟聚淡淡一笑:“喔,众望所归吗?吕主办,周主办,昨天不好意思了,送去黑室部队的人里也有二位地爱将。事先没跟二位打个招呼,是我失礼了。”
两位主办大惊失色:“孟长官说得什么话!您是我们的长官,我们的部下也是您的部下,您看着差遣就是了,哪用这么客气!”
“其实那个赵明虽然是卑职科里的人,但他一贯桀骜不逊,根本没把卑职放在眼里,卑职也拿他没办法。卑职怀疑,他是不是受了一些别有用心人的蛊惑,昨天才那么。。。唉,总之,是卑职无能,教不好部下啊。”
“是啊,我们署里那个小乔也是这样。那个小伙子平时跟搜捕科的人来往得太密了,我这个科头讲话他都不怎么听呢。让孟长官操心替我们管教部下,真是惭愧啊!”
“老吕,小伙子们还年青,是要好好锻炼才成器啊!孟长官这样做,那也是为了他们的成长好。既然如此,我们当然也坚决支持,没二话说的。”
两个主办一唱一和互相应和,言下之意无非两点:第一:昨天的事不关他们事;第二:孟聚哪怕把那几个混小子剁了做饺子馅他们都坚决支持。
孟聚听得心下冷笑,昨晚蓝正连夜跑去跟自己求情,不惜以辞职来挽救部属。身为直接责任人,二人却是如此薄情寡义,眼见风声不妙,居然就这样将自己地部属给抛弃了。
想到蓝正居然为了这些小人连累被迫提前辞职,孟聚真替他不值。
两人还不知已在心里被孟聚打上了“奸”字印,还在一个劲地冲着孟聚拍马屁,“英明睿智”、“才识过人”、“卓越不凡”等谀词不要钱地送上来,孟聚这边一堆的事情,哪有心思听他们废话,但碍着他们资格老,又不好赶他们走,心里腻烦得不得了。
却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阵人声喧哗,曹敏没敲门就急匆匆推门进来了:“抱歉,孟长官——哦,吕长官和周长官也在。不好意思打扰了,但有急事:蓝总管过来了,急着要见孟长官!”
三人都震惊地从椅子上跳起,孟聚失声叫道:“蓝总管?不可能吧?”
“呵呵,孟副,老夫贸然做个不速之客了,你不会不欢迎吧?”伴随着爽朗的笑声,蓝正没等通报就跟在曹敏身后进来了。看到屋子里还有两位主办,蓝正目光一闪,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笑意:“哦,小吕和小周也在啊~最后几个字,蓝正地尾音拖得长长的,讽刺地味道十足。
被蓝正撞见在孟聚官署,两位主办都是面露尴尬,仿佛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当场发觉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孟副,老夫有点急事要与你商议,你看?”
蓝正这话一说,两位主办哪里还不识趣,连忙屁滚尿流地告辞。孟聚也不挽留,吩咐曹敏关紧了房门,不要让闲杂人骚扰了。他自己亲自端了一杯热茶递到蓝正面前:“长官,大冷的天,您还亲自过来。有什么事,让小李过来叫我一声我不就过去了?”
蓝正深沉地笑笑,然后马上肃容起来:“孟副,跟你商量点事。省陵署刚刚来了通知,说魔族前锋已经抵达离靖安四十多里的城外了。”
因为昨天在叶迦南那已经听到了不少秘辛,所以孟聚对这个消息也不觉意外,他淡淡说:“来得还是蛮快的。省署那边有什么指示吗?”
“省署那边没什么指示,就是让我们加快练兵进度。倒是我在东平都督府有熟人,说元都督和一些高级将领打算要带我们出城迎战?孟副,你人面广,消息多,你有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
孟聚也不隐瞒,直爽地说:“有。确实有一些将军想出城决战,比如申屠绝和易小刀。但据我所知,叶镇督是坚决反对这件事地。”
七十八 临战
斗铠七十八临战
听孟聚这样说。蓝正松了口气:“叶镇督是个明人。|安署都十几年没动过刀枪了。这种仗。出城压根没法打。”但旋即他又皱起了眉头:“但我听说。那个姓申屠的来头蛮大的。圆都督也被他说的颇为意动呢。一旦圆都督同意出战。我们叶镇督虽然对。只怕也济不事吧?”
“不会吧?我们叶镇督的话。应该蛮有分量的。圆都督应该听她的吧。”
是这么说。但想昨天申屠绝咄咄逼人的强势。孟聚也不禁有点动摇。传闻里那个圆都督是个软蛋。被申屠绝一逼的话。搞不好还真答应了。倘若圆都督答应出战。叶南就是再不情愿也的跟着出战了。否则就是违背军令了。
想到这里。孟聚摇叹道:“倘若圆都督真的同意出战。那也实在没办法了。”
两人相对无语。默默坐了一阵。还正先开口了:“孟。们破海营的主力是你们斗铠队。倘若当真出战的话。这次要看你的了。”
“长官。我自然尽而为。时间实在太短。我|那十几具斗铠。的还不够。”
“唉。孟副。我|破海营的情况也是知道的。倘若真要出战的话。你最好跟镇督说说。安排我们些轻松些的任务。譬如督战留守之类的孟副。你年青。来日方长。立功的机会不急在一时。”
蓝正注视着孟聚。目光里带期待又有些担心。孟聚一愣。恍然明白过来。他立即表态:“长官你放心。聚也不是那种人。不会拿麾下弟兄的性命来换军功的。我会尽量取一些轻松任务的。”
孟聚明确表态。蓝正轻松了很多:“孟副。我也老了。干不了多久了。以后。靖安署的弟兄们就靠来维护了你好好珍惜他们。他们是你的根基啊。”
孟聚也笑了:“根基?总管。您说是刚才的吕主办和周主办吗?说真的这样的根基。免也摇摆了点。”
蓝正一笑:“孟副不怪他们。这世道。不是都有你这样的运气谁活着都不容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在大是大非上站住。那就可以说是个好人了。一点小毛病不必苛求。”
孟聚心想以小见大小事都靠不住还能指望他能守住大是大非吗?他笑笑:“蓝总管心底宽宏。这点晚辈是望尘莫及的。”
完了正事。蓝正也告辞了孟聚还想留他喝茶聊天的蓝正却摆手笑笑道:“不了。外边等着见你也不少。抓紧干正事吧我估计很快就会有正式军令下来的。我们的做好准备。”
蓝正的预言来很。第二天中午。省陵署的信就来到了靖安署。他带来了省陵署的命令:“破海营整装待命!东平镇都督府已经决定。三日后全军出击迎魔族!”
听到命令。蓝正与孟聚相对无语。最担心的事最终成了事实。蓝正担忧部下们出战伤亡重。孟聚知道的更多。担忧的也更深。都督府决定出战。这分明是申屠绝和易小刀取的了上风自己上司叶迦南的处境应该也不会很好吧?
孟聚和蓝正经过简单的商议。宣布靖安署进入临战戒备状态。所有官兵一律留宿署内不的外出。
命令一下。靖安署顿时轰动。虽陵卫们都知道魔族要来。但大家总想着还有边军挡在前面。打仗还是遥远的事现在。战争就这样出不意的突然扑到前。
一片慌乱。官兵们慌乱的从这儿跑到那里。又从那里跑回这里。谁都觉没做好准备。谁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武库的铁门大开。一捆捆的刀枪剑铠兵器被搬出来分发给士兵们。
在训练闲暇的时候。磨刀石成了最紧俏的东西。士兵们知道。战场上。刀剑锋利一点便多一,生机。嘶哑的磨刀声响成了一片。紧张的临战气氛笼罩在靖安署上。
第二天。为了检验靖安署的实战能力。蓝正组织了一次演练。包括冲杀防御阵型等内容。孟聚和一众主办看。
官兵们的表现只能说是差强人意。|凭军官们吼的震天响。士兵们不熟阵型。几个变阵的命令下来。队列乱成了一团。刀盾手弩手和长枪兵混作一堆。根本没什么阵型和配合可说。大家乱糟糟的跑来跑去。象一群无头苍蝇在寻找屎堆。
蓝正和孟聚大摇其头:操练已是如此了。若在魔族骑兵的冲击下。还能指望他们表现的更好吗?但他们也知道。十几年打过仗的队伍。有这般表现已是难的了。
唯一出彩的是孟聚的斗铠队。十八副贪狼型斗铠分成三组。演练对打格斗。斗铠士们三个一组相互配合。进退趋同。分合击。打斗起来虎虎生威。赢了喝彩一片。
蓝正连连赞道:“孟副练的好兵!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本领。”
孟聚也没想到吕六楼操练了三两天便有这般效果。他谦虚道:“哪里。我懂什么练兵。这是从黑室部队来了高手。”
他唤来吕六楼介绍蓝正:“蓝总管。这是黑室部队的吕六楼。斗铠队的真正练兵人正是他。”
蓝正对吕六楼好生抚慰夸奖了一番。他是几十年的官油子了。说起话来贴又周到。让人如沐春风。
吕六楼也应对的很的当。很谦虚的说不敢居功。都是蓝总管和孟副管领居中指挥当。自的一点微薄功劳不值一提。
蓝正很是满意。他孟聚:“孟副。六楼现在是几品官了?”
吕六楼脸上一红。孟聚忙解释:“大人。在黑室那边还是兵长。没有品衔。”
“啊!这样的人居然……唉!”正沉吟一下。:“孟副。六楼是你手下的兵。你就别怪老夫多|。我的意思是。这等人才。应该越级提拔才是。怎么也的当个军官!”
孟聚快活的应道:“全凭大人做主!六楼还不赶紧谢蓝总管?”
吕六楼跪下叩谢。蓝正虚扶他
拔一个侯督察这是靖安署本来就有的权力。蓝签署命令。孟聚附署。然后当场留交给廉清署存档。虽然事后还要转给吏部和兵部备案但吕六楼现在就算进入了军官行列。
吕六楼惊喜交加的|下了。孟聚和蓝正的心情却甚是沉重。
“孟副。演习我们看了。情形并不理想。老夫|你走一下叶镇督的门路了。”孟聚沉吟不语虽他也想过去探探叶迦南的口风。但想两天就要出战了。叶南想会己忙上十几倍己不好去打扰她。再说了要向叶南求说靖安署太水了。求叶迦南给照顾这种话他也实在不好出口。
他正犹豫不知该怎应答蓝正。有人来报。省陵署来人了。点名要求见孟副管领。
孟聚一愣。蓝正却大:“好。副。你快去!这边演习老夫帮你继续看着就是。你接待好陵署的上官那才是要紧事”他压低了声量:“孟副。记住刚才说的啊!”
孟聚哭笑不的。他向周围靖署的军官们告罪一声。快步朝官署走去。
进了官署。看见两个来人。孟微微一愣:王柱是老熟人了。他过来是孟聚意料中的事。只是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女子。窈窕清秀。静熟。却也是孟聚的熟人了。
聚想了一下才记的她的名字。热情的打招呼:“柳姑娘。好久不见。最近可安好?”
见到孟聚。柳空琴淡淡一笑。容恬淡。她屈膝孟副道福。却是没说话。
大家共过事。孟聚明白柳空琴脾知道她不爱说话。倒也不介意。
王柱起身。走近孟聚身边。没说话就狠狠捶了孟聚肩头一拳。热情的嚷道:“兄弟。你又官了!却也不请王哥我吃喝吃喝。忒也无情无义了!”
孟聚笑着抱了王柱一下。说:“实在是不的空。眼看要打仗了。靖安署这边还是一团糟。小弟我实在急的头发都白了!这顿酒。有拖无欠。回头一定补上。兄弟过来。可是来了镇督大人的命令?”
谈起正事。王柱也严肃起来:“正是。军令在此。请孟将军收牢细看了。”
孟聚接过了那封命令。看到上面有封皮和印章。他知道规矩。肃然道:“既然是给靖安署的正式命令。我的找蓝总管来一起参阅才能拆开。我这就叫人通知蓝总管过来。”
“兄弟先且不忙吧。命令等下再|也不迟。我这边还有几句话。是镇督大人特意交代孟兄弟你的。兄弟你可要听清记牢了。”
知道不写在纸面上的交代才是真正关键的。孟聚不敢怠慢。连忙找来了笔墨纸:“王哥你说的慢点。兄弟的笔头记不快。”
“呵呵。不需记录那么麻烦了。很简单的事。靖安署破海营这次出战是作为二线预备队和督战队存在。们将部属在靖安守备旅后面。负责掠阵和督战。靖安守备旅的统领肖恒将军。你们将负责我大军左翼。阵图和布阵方式由你们听肖恒军命令就好这些东西。军嗦了”
听到靖安署是作为预备队使用。孟聚松了口气。他全神贯注的听王柱说话。
“下面的话是叶镇说的。兄弟你要记清了:镇督说。肖恒将军是个本分人。他打仗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你打仗是个新手。跟着他。镇督大人也放心。”
“是。职部实在感谢大人的关心。这份心意。请王哥一定帮我转达大人。”
王柱点头。自顾的说下去了。用的依然是叶迦南的口吻:“但你要留意。在你右翼。与你们衔接的部就是申屠绝的兵马。这支兵马可教镇不放心的很。你靠着他们。可要多加小心。
因为你们的兵马和陵卫本部的兵力分开却与申屠绝接壤。镇督大人很担心。战到紧要关头。申屠绝会命令你们充当敢死队。替他们去送死。倘若你们不从。他就可借口违背军令当场杀了你。后吞了靖安署的人马这种事情。他做过多次。大人的命令是。宁可违背军令。你们也不能听申屠绝的话。只要不教他当场杀了你。即使你闯再大的祸事犯再大的错。战后镇督大人都有办法保住你。这点。大人让你只管放心去做。你对需有信心!
倘若事有危急。申屠绝逼迫太甚。你可以向肖恒将军求救。或者与肖恒合兵一处。让申屠绝无从下手这个。大人已经和肖恒将军打过招呼了。他知道此事的。
另外。叶镇督还让我们给你带来一具豹式斗铠。这种斗铠的防护性要比贪狼型斗铠好些。而且关键时候。这种斗铠速度也快些叶镇督吩咐你。如果形势实在不妙。你就逃好了。”
叶迦南如此推心置腹的叮嘱自己。为自己的安全操心。孟聚心里泛起一股又酸又涩的味道。又感激又愧疚。他向着省陵署方深一躬。喉咙里像梗着些什么东西似的:“镇督大人的这份心意。卑职实在不知怎么说的好。唯有粉身碎骨以报重恩了。”
“是啊!”王柱看来也很羡慕:“兄弟。我也跟了镇督蛮久。象大人这么厚遇一个部下。那还是前所未有啊!那天。你从省陵署离开。我以为你挨镇督大人训了。想上去帮你求个情呢。却督大人一个人呆呆房间里很久。不看公文也不会客。就这样望着窗户呆呆的坐着。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样子。我也没进去了。
唉。我说兄弟。那天你一定是跟镇督顶嘴了吧?镇督大人心里也不好受。兄弟你也太犟了。你看看。镇督对你多好。连跟你吵架都弄的心里不开心……”
“王彦君。你马尿喝多了吧?”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柳空琴面若寒霜:“镇督大人的私事。你也敢随便跟外头人乱说?”
七十九 弃子
得出,王柱很忌惮这位一脸沉静的柳姑娘,他连连作脸道:“嘿嘿,柳姑娘您包涵,包涵。您看,孟兄弟也是镇督大人的亲信,说起来大伙都不是外人是吧?我这不也是为了教导他尊重镇督大人吗?这也是一片好心嘛!”
柳空琴凝视着王柱,冷冷地说:“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王彦君,你是镇督大人的亲兵,这是镇督大人对你的信任,你也应该具备应有的觉悟。镇督大人的私事,不是你拿来在外面对着猪朋狗友们吹嘘显摆的话题。”
这个女孩子有一种冰清玉洁的凛然气质,犹如降临人世的雪莲花,凛然而不可近。王彦君讪讪地干笑着,也不敢出声分辨。
柳空琴又转头望向孟聚,见他神情恍惚。她目光一闪,微蹙秀眉,但却是什么也没说。
被柳空琴说成“猪朋狗友”,孟聚略有尴尬。但这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个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想着王柱的那句话:“你走后,镇督大人的心情也很不好。”
难道,可是叶迦南也看出了自己的心意?
她对自己的照顾和关照,那算是什么呢?是对自己的变相补偿?还是她微微的歉意?
那,在她心目中,自己又算什么?一个穷酸小军官,没钱又没势,居然觊觎帝国数一数二的豪门千金——她该在耻笑自己不自量力吧?
患得患失,孟聚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幸福。他强自镇定,问:“王哥,镇督大人还交代了什么吗?”
王柱刚挨了柳空琴的训,说话有点畏缩:“还有一件事。这位柳姑娘,你也是认得的。这次,镇督大人将她派在你身边,协助你出战。”
“派我身边?为何?”
“这次破海营孤悬在外。镇督大人有点不放心。有不能决断地事。你可以通过柳姑娘向镇督大人请示。她地话。就是代表镇督大人地话。孟兄弟。柳姑娘地安危就交给你了。这次出战无论你是死是活。哪怕你们靖安署全部死绝了。柳姑娘都不能伤一根毫毛!”
孟聚微微皱眉。从本心来说。他实在不希望柳空琴跟在身边。这个女孩子虽然漂亮。但一副冷冰冰地样子。也不懂世故人情。
看她刚才训王柱地那顿话就知道了。王柱是有错。但这完全可以私下告诫地。没必要这样让大家下不了台——跟这样地人相处会很累地。
但叶迦南说这是公务。是命令。孟聚也没话可说。他勉强冲柳空琴笑笑:“欢迎柳姑娘过来。靖安署条件有限。只怕生活没有省陵署地舒服。”
柳空琴微微欠身:“孟将军不必客气。小女子是奉命上战阵地。那些东西我不介意。”
孟聚很想把这个满嘴说“不介意”的虚伪女发配到满屋子臭脚汗酸的士兵宿舍里,让她听听壮汉们如雷地鼾声,睡上一夜再听听她如何说,想来那时她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妄想来着。
孟聚吩咐人去请蓝正,靖安署总管过来得很快。
孟聚、蓝正当着传令使王柱的面,三人共同查看军令的封口,都确定军令封口完整、蜡印未破,是为有效命令。
蓝正和孟聚先后阅读了军令,与王柱先前所提并无两样,只是更为详细点。
当着蓝正的脸,王柱又宣布了一遍,说柳空琴是为叶迦南派来地特遣监军使,她平时不会干预靖安署的战略,但在关键时候她会转达叶迦南的命令,叶镇督下了死命令,靖安署定要保护她的安全。
知道柳空琴是一名瞑觉师,蓝正大惊。他还没资格接触北魏的上层机要,但多少听过一点传闻,所以深知一名瞑觉师的价值:哪怕靖安署全部官兵连斗铠加一起卖了都比不上眼前这冷冰冰地漂亮小姑娘来得贵重。
叶迦南将如此重要的人物派到自己军中,那至少说明,在镇督大人眼里,靖安署还是很安全地吧?
想到这里,蓝正心下大定,他当即表态:“请王先生回禀镇督大人,靖安署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哪怕蓝某人战死当场,我们也会确保这位柳大师的安全。孟副,我若战死,柳大师地安危就交给你了。”
孟聚对柳空琴拱手道:“柳姑娘请放心,靖安署哪怕还有一个男子活着,都不会让魔族近得姑娘千金之躯!倘若姑娘伤了一根毫毛,靖安署上下数百男子也不等叶镇督责罚,我们统统抹了脖子吧。”
柳空琴盈盈屈膝回礼道,脆声道:“空琴给蓝总管、孟将军和靖安署诸位添麻烦了。”
蓝正响亮地说:“哪的话,柳姑娘过来助我们,我等深感如虎添翼,破
把握了!”
传达完军令,王柱就要告辞,但是蓝正拉住了他:“王先生,老夫有一份折子,拜托您转交给镇督大人了。”
“好地。总管大人吩咐,卑职自当从命。”王柱接过蓝正的奏折,看外面的题目便吓了一跳:“辞呈?总管大人您不是开玩笑吧?”
“老夫年纪也大了,老朽无能,是该给年轻人让路了。若不是怕被人笑话临战胆怯,老夫现在就想告老还乡了。总之,打完了这仗,希望镇督大人无论如何要准我辞呈了。”
王柱望了孟聚一眼,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很谨慎地说:“总管大人您是镇督很器重的前辈,提出这种话来,镇督大人会伤心的。蓝总管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必考虑了。老夫心意已决。”
“既然如此,卑职会将这折子交至大人手上,至于如何,唯有留待大人决断了,总管大人您安心等候就是了。”
王柱告辞了,蓝正吩咐差役领着柳空琴下去休息,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孟聚,两人相对枯坐,默默无言。
望着眼前老人憔悴苍老的脸,孟聚心头同情。从昨晚到今天,蓝正明显地衰老了。若不是自己的突然崛起,他起码还有两年叱咤风云的日子。现在,却是心灰意冷地被迫隐退。
想着当初老人对自己的照顾,孟聚有些愧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蓝正隐退,自己将是最大的受益人。自己说话安慰,会不会显得有点猫捉老鼠假惺惺地?
良久,还是蓝正先站起身,他用力拍拍孟聚的肩头,爽朗地说:“江山辈有英杰出,各领风骚数十年。
孟副,现在是你们年青人的时代了!我们老了,就该退出,年青人成长起来,就该接过担子,这是天道循环,我们当年也是这样接过前辈的担子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不下来!
来,孟副,鼓起精神来,靖安署的弟兄以后就要靠你了,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怎么行!”
孟聚诚挚地说:“总管,没有你,这路该怎么走,大伙都是心里没底啊。靖安署还缺不得你。你留下来,再帮帮我。”
“孟副,你行的,我对你有信心!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说回正题吧。这一仗,镇督大人有什么特别的交代?”
孟聚对蓝正隐晦地提了一些叶迦南的命令,当然没有王柱交代的那么明白,只是让蓝正隐隐知道,这次出战,敌人不止是魔族,还要提防右翼的友军。
“申屠将军一意出战,把靖安府的主力从坚固的城墙上拖到了平原上,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至今也想不明白。而且他以前跟友军的配合一向不佳,有过多次冲突的记录,镇督大人对此颇为担心。”
蓝正也是从士卒出身的军官,军中什么龌龊事没见过。孟聚一说,他便明白形势的严峻,反正辞呈都交了,他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孟副,你这么一说,老夫觉得,这个任务怕是不简单。镇督安置我们破海营在这边,表面上是为守备旅助战,其实恐怕是想我们监视和牵制申屠绝吧?
真是好计谋,让我们紧贴着申屠绝,如刺在背,他若有什么异动肯定是先冲着我们来——那样省陵署的本部兵马也有了应变的时间了。”
孟聚一惊,他从没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过问题:“不会吧?镇督让我们监视申屠绝而已,不过。。。她应该不会把我们当做。。。当做。。。”
“弃子”两个字梗在孟聚口中,但他实在无法出口。想起叶迦南的一一笑,音容笑貌,刚才的关切嘱托——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爱恋的女子会这样利用自己。
“怎么可能呢?她这样对我。。。对我。。。怎会这样?”
看到孟聚脸色大变,蓝正后悔自己说得太露了:孟聚毕竟还是叶迦南的亲信来着。他连忙说:“当然,这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能镇督大人另有安排也说不定。大人的深谋远虑,自然不是老夫之浅薄能揣测的。”
“叶镇督吩咐你,如果形势实在不妙,你就逃好了。”
记起刚才王柱的说话,孟聚心乱如麻。突然,他想到叶迦南把柳空琴派在自己军中,他不愿意相信,但隐隐觉得,蓝正的猜测是对的:柳空琴的作用便是一个报警器,一旦靖安署受到申屠绝的攻击,柳空琴便会立即向叶迦南示警!
这时,孟聚才想起,自己几乎忘掉了的一件事:“叶迦南的绰号是美女蛇。”
八十 豹式
然明知对方喜欢的人不是自己但孟聚总觉。叶自己的关怀。远超过一般。自己在叶南心中该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到不了恋人的的步。但应该不止部下和司。
倘若。叶南把一摆开来跟他说:“孟聚。现在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你给我把申屠绝给盯死了。这个任务很危险。倘若他真要对我不利。你会是首当其冲。”――如果迦南这样说。哪怕前面就是有刀山火海。孟聚豁出命也要接下这个任务来。
但她就这样随随便便的交了一个很可能会让自己丧命的任务过来。也不跟自己说明了。孟聚十分愤怒。他有一种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
看着孟聚失魂落魄样子。蓝正叹道:“孟副。世上有些事。真是没道理讲的。叶镇督考虑的是大局。考虑的是全盘战略。她的角度与我们不一样。在她那个位置。容不私人感情的。孟副。我们是军人。上官的命令。我们能服从。没别的选择。想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孟聚默然。蓝正误会了自己。自并非对叶迦南的命令不满。自己只是对叶迦南居然给自己这样的任务愤怒――两者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微妙。孟聚自己都说不清。
“总管说的是。镇大人交办的。谁也没办法。还是想想我们破海如何应对吧。”
两人反复商。都是十分忧虑。这一仗既对方的魔族又要提防自己的友军。内忧外患。靖安的处境十分危险。
心灰意冷下。孟叹道:“总管管别人如何管它输和赢。我们只要保住靖安署的人马就行了。”
蓝正赞许的说:“副很是。到时我们机灵点。情况不对。那个那个我们就见机行事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默契:战上。靖安署不会是第一支掉头逃跑的部队。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支。朝廷也好长官也好。都不值自己卖命。
送走了蓝正。孟聚到摆在官署屋角的一个箱子:刚才王柱带来的“豹式”斗铠。他翻开箱子。拿件穿戴起来。但不知为何。穿戴了几都没成功。护胸和护颈的衔接总也合不上。
孟聚叫来王九:“小九。你去找吕六楼让过来一下。”
王九一路小跑的出去很快带回来了吕六楼。见到孟聚在摆弄斗铠组件弄的满身大汗。吕六楼哑然失笑。他告诉孟聚:“大人豹式斗铠不同于贪狼式斗铠。您弄混顺序。”
孟聚从善如流:“那你来教教我。
“遵命。请问长官。您是几级斗士?”
“我还没穿过斗铠呢。也没测试过。”
“没穿过斗铠?”吕六楼的表情有点为难:“这样啊。长官您是新手的话。从基础开始学。掌握斗铠技巧需要不少时间的。倘若后天就要出战。那恐怕是来不及了。”
“没事。多少是多少。你先帮我穿上。”
王九手把手的教孟穿戴斗铠部。一边说:“长官。豹式斗铠是我朝的中型斗铠。属于轻量级的斗铠。自重九十五斤。。。”
“这些东西。等下时再说吧。我们还是先试实物。”
孟聚穿好了豹式斗铠。比起贪狼型斗铠。豹式斗铠的线条更流畅。衬托孟聚的矫健的身躯更为修。也更显霸气。同样是深黑色的铠身。它的头盔形状很象豹子的头颅。下颚处有豹嘴凸出。在两手的护臂上有着一排长长的獠牙。拳套上凸出尖锐的利爪。战靴的脚尖上还有着锐的利刃。
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利刃。吕六楼不自觉的退开几步:他太清楚被豹式铠斗士无意踩到一脚是什么后果了。
穿上斗铠的感觉十怪异。没穿完时。斗铠又沉又累赘。压的孟聚呼吸不畅。连步子都迈不开。但斗铠整套组装完毕。孟聚试着输入真气。他立即感觉到异样:一股彭湃激涌的热流突然从手臂处灌入自己躯体。这股热流游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手。躯腹部两腿。孟聚全身变的暖烘烘的。充斥着跃跃欲试的冲动。力量满溢的身体快不下了。粗重沉笨的斗铠变的轻无一物。就象贴在身上的衣裳――不。该说自己已融入斗铠中。
自己就是斗斗铠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再无分彼此。
孟聚沉稳的呼吸着。觉自己就是一头猎豹。嗜血凶猛锐不可当。他挥出一拳。带着尖锐的风声。-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空气中一道白芒一闪而逝:这
是快划破了空气。
孟聚做了几个动作。走路跳跃跑动。无不是的心应手。眼见顺手。他信心大增。又试着做几个比较有难度的动作:原的后翻滚跃起空中前翻滚跃起连环踢。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迅捷有力。
尤其是跃起连环踢。在起跳到的的短短时间里。孟聚连续踢出了二十一脚。正踢斜踢横扫正揣高挑――就在那瞬间。孟聚已试了多种腿法。只看到人影晃动。鞭腿满天飞舞。尖锐的风声“嗤嗤嗤嗤”响个不停。
轻盈的落的后。感觉着体内用之不尽的彭湃精力。孟聚突然童心大起。他对着墙壁高高跃起。右脚尖在墙壁上轻轻一点。左脚跟上再点墙。只见人影晃动。风驰电掣。孟聚旋风般在墙壁上不着的奔驰起来。转瞬之间已绕着房间跑两圈。他脚下微微用力。一弹又跃回了原的。
孟聚站定脚步。笑道:“好玩好玩。当真好玩。早知道斗铠这么有趣。我也去当铠斗了。六楼。我决定参加斗铠队了。做你手下的兵。呃。你什么表情?”
吕六楼直直的着孟。|光呆滞。看那神态。是随时准备晕过去了。
“吕老哥。想什呢?”
刚刚活动身子。聚精力过剩。正浑身兴奋呢。他也没多想。习惯的拍吕六楼肩头。拍到一半才察觉不妙。慌张收力。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吕六楼也机警。一闪身躲开了。孟聚的手拍在吕六楼身后的墙壁上。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砖砌成的墙壁已被孟聚手上的利爪撕开一条指头宽的裂缝。
两人望着那墙上缝。面相觑。
吕六楼望着破口。望望孟聚。|光里充满了尊敬:“孟大人。您以前是在哪里学的斗铠?一定是在-京吧。那里的斗铠高手最多。水准也最高。请问。您是哪位斗铠大师的高足?尹大师。还是离先生?要不就一定是杨大了――唯有他们那种层次的高手。才能培养出您这样的高手来。卑职刚才真是失礼。一点浅薄本领居然敢在大人您面前显露。实在愧。其实您不该戏弄职的。您的水准。当卑职的老都可以了。”
“我没学过。我是第一次穿上斗铠。”
吕六楼一点都不信。他笑道:“孟官您开卑职玩笑了。卑职第一次穿斗铠时。足足练习了三个时辰才掌握好走路的平衡。要打斗。那起码要训练上几天后的事了。
孟长官您刚才那几个动作。杀了卑职都做不出来――譬如您刚才绕屋走两圈。若换了卑职来试。两脚就把墙壁给揣破了。您对力量的掌握已到了入微的境界了。倘若有人第一穿斗铠就能做出这种动作――卑职倒不如信他是九级铠斗士。”
孟聚问:“六楼。斗铠士打斗。最关键的是什么?真气浑厚?”
“这个倒也未必。斗铠士交战。真气雄厚的一方自然大占便。它能支持斗铠士战斗更久。但并非说谁真气强就一定能赢。输赢还要看斗铠士与斗铠的契-度。有的铠斗士真气虽然十雄厚。但他与斗铠的契合度不高。穿斗铠十分力量也发挥不了两分--实际上。大部分斗铠士都是这样。输入斗铠的真气九成都被浪费虚耗了。根本起不到作用。
很多铠斗士用仪器试也有四五级的铠斗士水平。|起来不错。但他们实际上能发挥的战力有时候还不如那些契合度高的一二级铠斗士。实战中经常出现高级铠斗士被低阶铠斗士干翻的搞笑事。”
孟聚似懂非|又问:“什么是铠斗士的契合度?”
“契合度这个说法是我们铠斗士的内部行话。并不是正规的术语。有些人的真气未必十分雄厚。但体质天生与斗铠十分契合。呼应十分密切。能如臂使指的灵活驱动斗铠。消耗一分真气能爆发出几倍的速度和力量。这种人我们就说他的契合度很高。
倘若大人您要我来解释的话――卑职只能这么说:铠斗士际战力等于他的真气乘以契合度。
其实我们行内人都知道。长生帝的铠斗士评定标准有很多不合理之处。测试仪只能测试铠斗士的真气。却没法测试铠斗士的契合度。而铠斗士的实际战力却是离开契合度的。这几年。已有少人呼吁着要修改铠斗士等级的测试准了。但却一直没法实行。”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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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出击
但铠斗士的契合度却不是那么好测试的,这要倚靠考和考生的临场表现,朝中有大臣担心,倘若改变测试办法,会为循私舞弊大开其门,只怕闹出权贵子弟个个都是地级铠斗士的笑话来。这样考虑之下,现行的测试办法虽然不很合理,但毕竟还是真实可靠的,没有更好的测试办法,大家也就干脆一动不如一静了。
现在,大魏朝虽然号称拥有三万铠斗士,但这其中一二三阶的铠斗士只怕一百个里就有九十九个,超过四级的铠斗士很少。我们偌大的靖安署,也只有两个四级铠斗士而已——这个比例已经于边军了,因为我们毕竟是皇家亲军,倘若换了边军那头,一个旅也未必有几个四级铠斗士。”
“铠斗士里,要达到什么级别才能称得上高手呢?”
“一般来说,四级铠斗士以上,契合度也有个普通水准,那就可以算是高手了。
五级铠斗士以上,在军中已经可以称雄称霸了,倘若进入了地级铠斗士契合度也好的话,那都可以称为宗师了。我听人说,在洛京几个出名的铠斗士宗师都不过五六级水平,不过他们的契合度很高就是了。南唐的铠斗士水平应该也跟我们差不多吧。”
“六楼,假设有一个铠斗士,他的等级超过六级,而且他的契合度也很高,几乎可说是浑然一体了——假如真有这么个人,你看他算不算高手?”
吕六楼随口答道:“比起天武王那个高手名将遍地走的时代来,我们时代的武力水平其实已经普遍衰弱了,出类拔萃的高手很少。倘若真有孟长官您说的人物,卑职觉得,当今之世,他已是无敌于天下了——孟长官,那个人是谁啊?”
孟聚一震。他若无其事地笑笑:“我随便想的,当不得真。你看,我还要加强哪方面的锻炼?”
吕六楼观察了一下孟聚,歉意地说:“这个,长官,卑职所知地都是一些粗浅的技巧。到了长官您这个层次,卑职怕是没办法给您指点了。卑职只能劝您注意节约真气的使用。豹式斗铠的性能比贪狼式斗铠要好,但消耗的真气也比贪狼厉害。您要注意平时的回气和歇力,这样才能坚持得更久。”
被吕六楼提醒,孟聚才想起斗铠是要消耗真气的——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感觉到疲倦,感觉很轻松——他甚至觉得,即使这样保持一整天也不是难事。
孟聚脱下斗铠。谢过吕六楼。
两人谈起了斗铠队今天地演练。孟聚赞了吕六楼。说没想到演练效果这么好。吕六楼真是教导有方。
听得孟聚赞扬。吕六楼并不显得何开心。反而心事重重:“长官。今天演地都是花架子来着。弟兄们也就只懂那几个动作。真要打起来。恐怕是派不上多大用场。”
“六楼你也不用太担心。靖安城里有那么多兵马。我们只是预备队而已。可能还轮不到我们上场。魔族就被友军打跑了。”
“那样自然是最好了。可卑职担心。我们刚上场。友军就被魔族打跑了。”
想不到吕六楼还有这种幽默感。孟聚想笑。但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凄凉地呼声:“孟老大。救命啊~~~命啊~~
孟聚和吕六楼都是一愣,吕六楼说:“孟长官,这个声音,好象那位胖子长官地?”
“是刘真那厮。不知他又在搞什么鬼?”
孟聚开门,只见走廊里,刘真和几个卫兵扭在一起,嘴里狂呼乱叫。看到孟聚,他大喜,他挣脱了卫兵,连蹦带跳跑过来,扯住孟聚衣裳:“孟老大,救命啊!有人想害死我!”
孟聚望望几个卫兵,他们连忙大摇其头,分辨道:“刘长官,您可不能血口喷人哪。孟长官在会客,我们只是拦住您不让进,可没有谋害您啊。”
“呸!你们几只小猫小狗,也配谋害大爷!走,孟老大,我们进去说去。”
刘真扯着孟聚进官署,看到吕六楼,他热情地打个招呼:“哦,吕哥也在!听说你升官了?今晚我们天香楼摆上一桌,好好庆贺!”
吕六楼笑笑,他站起身:“孟长官,你们有事谈,卑职先告退了。”
“吕哥没什么事就留下来一起听吧,反正你也不是外人——胖子,你刚才嚎的什么?有人谋害你?好事啊,他需要帮忙不?”
刘真的泪水鼻涕流得一塌糊涂:“呜呜,老大你也忒无情无义了!为了你能上位,兄弟我两肋插刀肝脑涂地,现在你功成名就了,就这样见死不救吗?呜呜,老大你也太狠心了~
看着刘真一副委屈的样子,孟聚想破了脑袋也记不起来胖子什么时候为自己“两肋插刀”过,但看他哭得这么伤心,他也起了好奇心:“说说,到底什么事?谁要害你?”
“孟老大,我被人暗算了,你看这份命令!”
胖子手里的文书,一看便笑出声来了。这是一份军署选派精锐军士,今晚出城查探敌情,摸清入寇地魔族兵力和部属。
大战之前,两军都会派出斥候竭力查探对方的情报,这也是军中老例了。
孟聚估计,不会只有靖安署接到这份命令,城内其他部队多半也有相同地命令。
在于军令公文下面,有人用素淡的芊芊字迹加了一句话:“素闻靖安署刘真侯督察武艺出众,勇略过人,有其亲自带队,出击必能获胜而归。”
孟聚一眼便认出了,这行字是叶迦南的笔迹。他再看看文件的落款和转发函,却是省陵署的军令,因为提到了刘真,靖安署就直接就发到了刘真手里,也没经自己手。
他忍住笑:“胖子,这不是好事吗?叶镇督也知道你武艺高强,特意叮嘱要你压阵出击,这是多大的面子啊!你该感到高兴才是!”
刘真哭丧着脸:“孟老大,倘若我真有武艺地话——这玩意到底藏在哪啊?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这个,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是高手,你是光你是电,你能人所不能,你非同一般!但你的本领只有被逼到绝境时才会发挥,平时当然使不出来。
所以,今晚地出击将是你脱胎换骨的最好时机,绝世高手刘真将露出他地真正面目,铁血大侠将以傲人之姿展示在世人面前!”
孟聚拍拍刘真肉呼呼的肩膀:“连灭绝王都被你打得落荒而逃,几个魔族算什么?来,刘哥,今晚将是你地成名战。好好准备吧,吃了晚饭就出发!今晚,我们就静候刘哥马踏连营横扫千军的风采了!”
孟聚象哄小孩一般把刘真打发了出去,吕六楼在旁边忍笑憋得脸都红了。
“孟长官,您真的打算让胖子长官今晚出战吗?他的武功——恕卑职眼拙,实在看不出他是个高手。这样他会很危险的。”
“没事的。胖子是聪明人,出城后他会在城门周围溜一圈就回来了,不会有什么危险。”论起对刘真的了解,孟聚可比叶迦南深多了,他笑道:“就让他出去逛逛好了,能追上飞毛腿刘大爷地魔族还没生下来呢。”
吕六楼也笑了,他说:“孟长官,听了您的事,我有个提议,不知妥不妥当。”
“你说就是了。”
“倘若今晚出击侦查地话,我想把斗铠队的人拉出去。”
“今晚?你不是说训练还没完成吗?”
“反正后天就要决战了,一两天不会有什么大差别。与其让他们后天慌慌张张地上战阵,倒不如让他们今晚先出去感受一下气氛,到时真见大场面也不至于太慌张。”
见孟聚犹豫,吕六楼劝道:“实战里走上一趟,可比在训练场上泡上一个月都管用。今晚以侦查为主,战斗应该不会很激烈,正适合练新兵,这是很难得的机会来着。”
“万一要是遭遇了魔族的斥候,那可是要开战的。。。”
“有孟大人您这样地高手随队,即使碰上小股斥候我们也能应付得来。倘若敌人势众,那我们就躲开好了。”
没想到自己也能被人唤作“高手”,孟聚苦笑,问:“今晚出击,现在准备来得及吗?”
“我们只是查探而已,并不是真要冲营厮杀。这种事我做过多次了,只要我们谨慎些,不要深入,那就决计没问题的。”
看吕六楼一脸地轻松,孟聚也莫名地被感染了自信:“那就这样定了吧!六楼,你回去准备,我跟蓝总管说一声。”
听说今晚要出击,蓝正很惊讶:“是不是太早了?斗铠队的兵,现在还派不上用场吧?”
“现在派不上用场,后天也一样派不上用场。蓝总管,今晚我们主动出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们还可以跑,不会很危险——后天那可是一场硬仗,我们连跑的机会都没了。”
孟聚把吕六楼的理由说了一遍,蓝正沉默了,他最后叹息道:“吕六楼说得也有道理,让士兵们真刀实枪地走一遭,效果是好不少,既然他是行家,我们就听得他的吧。孟副,你让他多加小心点,凡事谨慎,练兵为主,莫要死拼。”
“总管不必担心,我会盯着吕六楼,不会让他乱来的。”
日落黄昏,落霞满天,十几辆遮着篷布地马车从靖安署开出,向北城门驶去。
在打头的一辆马车里,孟聚穿着整套地豹式斗铠,舒服地倚坐在车厢的座位上,膝盖上摆着一刀一剑。车厢有节奏地晃动着,车壁碰撞斗铠发出沉闷地响声。
看着车窗外鲜红的落日,想着即将到来地交战,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平静,不起丝毫涟漪。
八十二 小捷
落日余晖的照耀下,车队行驶到城门口。把守城门守备旅的一个中队,看到车队载着十几名铠斗士过来,守军高度紧张,士兵们纷纷躲进了城楼里,强弓劲弩探出窗口指着车队,几名铠斗士如临大敌守住了城门。
吕六楼也是明白路数的,他出来与守备队交涉,出示加盖有东平都督府的出击命令。守备队官出来询问后,他大手一挥:“开门!”
孟聚把马车留在城内,穿着斗铠步行出城。看着十几名铠斗士依次出门,这声势惊动了周围的居民,大家纷纷出来围观看着热闹,城门的守备官看得吃惊:一次出动半个营的侦察队,那还真是少见了。
孟聚刚走出去,城门就在他身后被关上了。
落日下,金色的落日余晖给皑皑的白雪平原洒上了一片光辉,皑皑雪原上有些黝黑的东西,那是钻出雪原的枯草。
吕六楼抬头望天辨别了方向,他打头当先向北出发,孟聚和铠斗士们紧跟其后。
一行人在雪原上飞快地掠过,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黑色足迹。
孟聚还是第一次穿着斗铠在平原疾驰,他学着吕六楼的样子,奔跑时俯身压低了身子,上身不动,两条腿在飞快地移动着,快得只看到一层虚影。
大地苍茫,天地辽阔,白茫茫的大地上没有一个活动的东西,感受着疾驰时寒风迎面呼啸地感觉,孟聚有一种风驰电掣的愉悦。
一行人一口气奔出近十里,在一处废弃的荒村旁,吕六楼停下脚步,吩咐众人休息歇力回气。虽然孟聚还没感到疲倦,但听着同来的铠斗士们的呼吸声显得有些粗重了,他没说什么,也跟着坐下了。
一群铠斗士坐在荒村后地断墙残壁后歇息。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从草原地背后。一轮圆月升了起来。皎洁地月色照亮着荒原。云来月去。时隐时现。斗铠在月色下发着黑色地光。
吕六楼凑近孟聚。他地声音通过斗铠地遮面传出来显得有些沉闷:“大人。前方五里外就是八里驿站。那是个要害地点。魔族应该会在那边设前哨。我们今晚地目标就是拔掉这个哨卡。如果可能就顺道抓几个活口。您看如何?”
“八里驿站那有多少敌人?”
“按照常情推测。魔族地一个百夫队一般是三十到五十人。可能会有十几架斗铠。一个前哨站地兵力应该不会太离谱吧。”
吕六楼满口地“推测”、“应该”。孟聚隐隐觉得有点不靠谱。但既已到了这里。他也没别地主意。点头说:“好。我们计划一下吧。你打算怎么攻进去?”
“大人。等下我们要绕一个圈子。从北边绕过去。这样他们即使看到。也会以为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攻得越快越好。迅雷不及掩耳地冲进去。让他们地铠斗士来不及穿铠。最关键要快。要在他们地铠斗士穿铠之前就击杀他们!”
商议既毕,众人最后检查了一遍刀剑弩弓等武器。众人继续顺着大路向北走。走出约三里地,吕六楼领着众人离开了大路,从荒野地绕个圈子过去。
冬天的荒野草地表面看是一片白茫茫,但走里面地滋味并不好受,烂泥夹杂着落雪和腐朽的野草,一脚下去便要陷得没过脚背,一不小心还会踩进冰冷地雪水被浸个透心寒,众人在厚雪和荒草中跋涉得颇为艰难。但没有人出声埋怨。士兵们默不作声地前进着,头盔里露出的眼神都是幽幽发亮的。
吕六楼一边走路一边不时抬头望天,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他又开始转向,重又回到了大路上,开始向南走,众人都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这时,月亮重又在云层里探出了头,前方出现一抹黑色的轮廓。
“注意了,前面就是八里驿站!大家放慢脚步,以匀速前进,这么远,他们认不出我们的。”
吕六楼的声音里有轻微地颤音。众人默不作声地按他说的做,孟聚能感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太阳穴一跳一跳地。
越走越近,八里驿站那边果然有魔族蛮兵驻扎。月色下,众人可以看到在驿站前的空地上燃着火堆,一群晃动地人影在活动着,风吹过,隐隐传来了怪声怪调的羌笛声、魔族拗口地话语声和欢笑声,鼻子里仿佛能闻到胡人胡马的腥臊味。
当队伍逼近到离驿站还有半里路时,吕六楼下令队伍散开。
“就是现在,全速冲锋,前进,杀!”
话音落耳,孟聚脚下一点,第一个冲了出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只觉大地在
退着,劲风剧吹,刺得他都睁不开眼了。这时空会已停了下来,那群正在歌舞着的胡人们听得动静,也看到了冲近来的人马。
他们开始以为这是从大营里过来增援的兵马,并不是很在意,只是打起眼帘眺望着。但看着,他们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眼前的这路人马迅速地接近,却不发口令也没打招呼。有人朝孟聚吆喝了几声,象是在询问,但冲锋的铠斗士们沉默着,也没有回答、
恰在这时,月亮从彤云里钻了出来,密集的黑色斗铠群清晰地出现在魔族牧人兵眼前,一声恐怖的呼号从人群中响起:“瓦里阿多!瓦里阿多!”(敌袭!敌袭!)
载歌载舞的人群哗的一下炸了,魔族士卒们怪叫着四散逃逸。但没等他们闪开,孟聚象一道闪电般冲入人群,他往人最多的地方撞过去,只听见“砰砰砰”几声闷顿的响声,三个牧人兵惨叫着被撞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身子扭曲,看样子不是被撞折了手脚就是被撞断了脊椎。
孟聚也不停步,身影一晃已追上了一个逃跑的魔族兵,他都来不及擎出刀剑了,急匆匆地伸手一抓。那个穿着羊皮衣裳的魔族兵脖子当场就被孟聚手上的利刃切了个大口子,那个魔族兵捂着伤口怪叫着奔出了几步然后突然倒地,脖子上鲜血激溅,喷出了一米多远,溅得白雪上猩红一片。
孟聚一闪身,猛然跃起,扑向四个魔族兵。人尚在半空,腿已旋风般踢出四脚,脚刀切割人体的嗤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响亮,四个魔族兵或者胸口中刀,或是肚子被捅穿,惨叫着扑倒地上。
眼见有一群身形壮硕的魔族兵向驿站的屋子里跑过去,孟聚心念一动,猛然追了过去。他后发先至,堵住了驿站的门口,森然地望着魔族兵们。
当头的三个魔族兵颇有勇气,居然没有逃走,而是抽出腰刀朝孟聚当头劈来——可惜的是,在穿着豹式斗铠的孟聚眼里,他们的动作慢得象乌龟爬。孟聚好整以暇地躲开了劈头几刀,手指在魔族兵的喉头上戳了一下,三个魔族兵同时松开了握刀的手,捂着喉咙发出嘎嘎的怪声,鲜血滚滚涌出,染红了灰色的羊皮大褂。
剩下的魔族兵发一声喊,齐齐四散逃逸。但在这时,吕六楼和剩下的斗铠士们也赶到了,斗铠士们如同一道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席卷全场,吞噬一切。他们不惧刀剑、无视箭矢,猛冲向前,所到之处便是鲜血和惨叫,经过的一切都被他们踏成了肉酱和齑粉。
凑巧的是,两个贪狼铠斗士收不住脚步,一下子撞到了驿站的墙壁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驿站的墙壁被撞出了几个大洞,残旧的驿站再也支撑不住了,轰地倒塌了下来,伴随着几声胡人腔调的惨叫声。
十九名全副武装的铠斗士对上四五十个没穿铠的魔族兵,这已经不叫战斗了,而是一场屠杀,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不到一杯茶功夫,驿站门口的空地上已经七零八落地躺满了尸骸,那些精明的魔族已经识趣地跪地举着双手求饶了,有的铠斗士杀得红眼,不管不顾地照样一刀砍下去。
吕六楼喝斥他们:“够了,都住手!”他匆匆清点了一番,现场约有二十多具尸骸,另外还有十几个活的魔族降兵。
“把魔族俘虏都绑起来,把那些首级都割下来回去领赏。”他吆喝着士兵们:“每个人都要动手!每个人起码都要砍一个脑袋回去!”
一些魔族兵只是受了重伤还没死透,看到铠斗士们拿着刀斧逼近,他们发出了渗人的惨叫声,嘴里叽里咕噜怪叫着,象是在求饶。但吕六楼是个铁石心肠的,毫不怜悯,接下来便是斧头砍斫骨头和血肉的钝响声、惨叫声,寂静空旷的深夜雪原上,这声音显得特别刺耳。
看到这场面,好多铠斗士当场弯腰呕吐起来,呕得胆汁都吐出来了。若不是吕六楼凶神恶煞地提着大刀在后面监督,不少人宁愿不要战功也愿干这种活的。
皎洁的月色照耀下,斗铠队重新顺着大路踏上了归程,魔族俘虏被驱赶着在前头跑着,铠斗士们跟在后头监视。开始还有两个俘虏不知是受伤还是想磨蹭时间,慢吞吞地就是走不快,吕六楼二话不说就杀了他们,割了脑袋丢进麻袋里。这下,剩下的俘虏全都脚下生风跑得飞快,险些连孟聚都追不上他们。
八十二 冲阵
八十三 沉迷
聚猛然坐起来,满头大汗。看到眼前熟悉的房屋和惊魂未定:这是自己家里吧?刚刚梦里自己还在城外打仗呢,怎么一觉醒来却在家里了?
空气中有一股中药的苦涩味道,孟聚还没细想,门被推开了,一群男男女女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大人,您醒了?您哪不舒服?”
“孟老弟,可把大哥担心坏了!”
“孟老大,我早说你不会有事的!蕾蕾妹子,看看,刘哥我可说对了吧?”
来人围着自己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孟聚被吵得脑袋发晕。他昏昏沉沉,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干脆缩回被窝继续睡。但这群人却不放过他,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捏住鼻子灌了一碗又苦又涩的中药,这药苦得差点连孟聚的肠子都呕出来了,这伙人却很高兴:“好了好了,他吃下药了!余郎中的妙方,吃下就没事了。”
孟聚吃下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一阵,到了晚间才醒过来。
这次醒过来,他的精神好了很多。他倚靠在床前,安静地看着落余晖透过窗户照在青色的被子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魔族兵那惊恐的面孔、钢刀砍劈骨肉的手感、鲜血喷在身上的温热——孟聚都奇怪,自己竟能这么平静地回想那些毛骨悚然的事。
孟聚不明白,谨慎的自己怎么干出这种事来?带着十几个菜鸟就去冲击几百魔族斗铠,这简直是自杀。自己是被叶迦南刺激了?或者说,穿上斗铠会影响人的理智,使人变得发狂?
他正在浮想联翩着,有人推开了房门,看见孟聚已经坐起来了,一个女声惊喜地喊道:“孟长官,您起来了?”
孟聚望去,见到是江蕾蕾和苏雯清,两个女孩子惊喜望着他,眼睛里都有黑黑的眼圈。
“我醒了。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睡到现在?真是辛苦你们了。”
看到孟聚醒来。江蕾蕾欢喜至极。她跺着脚娇嚷道:“哪里是昨晚啊!孟长官。您是从大前天晚上一直睡到现在。您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
他们把你抬回来时候。当真吓死人了。你脸色白得吓人。呼吸弱得都快没了。好在有几位长官帮你灌真气疗伤。那个胖子长官半夜里跑去砸余郎中地门。把余郎中拖过来帮你诊治。又是针灸又是灌药。好容易才救回一条命来地。吴郎中说。您是辛劳过度。五脏衰竭。阴阳失衡。脱力了。那个胖子长官拿刀子逼着他拿了两条老山参出来给你吊命——唉呀。那时可真把我和苏姐吓坏了。倘若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地。。。”
苏雯清忙制止她:“蕾蕾。不要乱说话!孟长官福大命大。怎会有什么事?孟长官刚醒过来。你不要说太多话让长官劳神啦。”
孟聚微惊讶。从他本人来说。只是作了一个很深很沉地梦而已。却没想到。这一梦竟已梦了三天三夜。自己竟到了奄奄一息地危境。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猛然从床上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啊。今天是太昌八年。九月十三日啊!”
“不是说十二日要出城迎战的吗?战事胜负如何?”
两个女孩子脸上一片茫然,孟聚也不问她们了。他急匆匆地跳下床穿衣服。不料几天没下地了,脚步虚浮又无力,象是踩在棉花上似的,孟聚险些摔倒。好在两个女孩子搀扶住了他,帮他穿上了衣裳,将他扶出了外间。
有人坐在外间的桌前,望着窗口的落日出神,神情沉重。
孟聚定神望去,叫道:“六楼,你怎么在这!”
听到孟聚的声音,吕六楼身躯陡然一震,他憔悴的脸上露出了愧疚难过的表情,起身一展衣裳,对孟聚就跪下了:“大人,您没事吧?卑职来向您请罪了!”
“我没事,有劳牵挂了。你请罪?你犯什么错?”
“卑职孟浪冲动,擅作主张,导致大人身陷重围、以寡敌众、身受重伤,卑职罪不可恕,请大人重重责罚。”吕六楼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他哽咽地说:“大人栽培赏识卑职,反倒是卑职害得大人受了伤,做出这么忘恩负义的勾当来,卑职实在无话可说。。。总之,无论大人怎么责罚,卑职都是心甘情愿。”
“这事啊。”孟聚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时,即使没有吕六楼率先冲了出去,权衡利弊之下,他多半也要决定出击地。他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身处边塞打仗受点伤,这算什么事。
何况,我不是好好的吗?没少胳膊也没少腿。你先起来,我问你件事。”
孟聚劝了吕六楼一阵,他才勉强起身,擦着眼泪问:“不知大人要问什么事?”
“昨天靖安守军与魔族决战,不知谁输输赢了?”
“大人,并无输赢——因为昨天我们压根没出去打。”
“为什么?”
吕六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几天一直守在这边侯着孟聚醒来,对署里地公务并不关心,
昨天靖安署并没有出动,至于原因就并不了解了。
吕六楼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孟聚。当他告诉孟聚,那晚救回的友军中有黑室部队副管领慕容毅时,吕六楼发现,孟聚的表情当真是颇为精彩。他捏拳头又咬牙齿,嘴里嘀咕着什么,神情古怪。
“大人,您没事吧?”
孟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强笑道:“说吧,慕容毅他们昨晚又出城干什么去了?该不会跟我们一样,也是干斥候去了吧?”
“大人所言正是。慕容副管领他们也是接到了出击查探地任务,但他们不巧,出城没多远就碰到了魔族的大队人马。出击地十名黑室铠斗士战死六人,仅剩四人。”
孟聚撇撇嘴:“够倒霉的。”
“是啊,战阵上的事,真不能不信运气。我们若不是走进草丛里绕了一圈,说不定就跟那群魔族铠斗士当面碰上了。”
“天意,真的是天意!”想起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救起了情敌,孟聚实在无话可说,只好唉声叹气。
接下来,知道孟聚昏迷,吕六楼和慕容毅等人把他抬回了城里,连夜请来郎中施救。灌药、针灸等多种办法都试了,孟聚却就是昏迷不醒。
东陵卫有一位副管领为救友军奋不顾身、身受重伤地事迹惊动了靖安城内的军政高层,东平都督元义康、叶迦南镇督、蓝正总管等人都过来探望过孟聚,命令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救回他——慕容毅更是当场摔了一叠银票,跟郎中说:“救回孟长官,这都是你地!救不回,你跟我回黑室去!”
王柱和刘真等人被派来轮班照顾孟聚。至于吕六楼,自从那天起,心怀愧疚的他就没回过家,一直住在孟聚家里帮忙。直到午后孟聚醒过来喝过一次药,大伙才算松了口气,刚回家歇息呢,没想到孟聚恰在这时醒来了。
听到叶迦南地名字,孟聚心念一跳。他叹道:“没想到,为了我的事,惊动了那么多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
“大人您别这么说。为了救兄弟同僚,您不惧十倍之敌,单刀闯阵,连斩十七名魔族铠斗士,杀得刀刃都卷了,魔族三军丧胆,无人敢迎战,您地英雄事迹早已轰传全军。
那晚我们带回来的首级共有五十多枚,其中有二十四枚首级都是戴着斗铠地,另外还有十五个活口俘虏。为了鼓舞军心士气,那些头颅和俘虏都被拿来游街示众了,现在,靖安城里都传开了,说我们靖安东陵卫出了位了不起地猛士,一夜之间连杀上百魔族铠斗士,有人都给您起了绰号,叫您‘血豹’——元都督和叶镇督都说,等您醒来了就要为您专折请功。”
吕六楼每说一句,孟聚的眼皮就跳上一跳,等他说完,孟聚除了苦笑以外真地无话可说了。
昨晚全力厮杀暴露实力,孟聚并不后悔。生死悬于一线之时,不杀人便被人所杀,谈什么隐藏实力那只是笑话。不过,想到易先生的臭脸,想到见面时他的冷嘲热讽,孟聚还是不禁一阵头大。
既然孟聚已经没事了,吕六楼心下大定,连续三天没休息的后果马上在他身上显露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呵欠,都快睡着了,孟聚催他回家歇息了。
赶走了吕六楼,也吩咐苏雯清和江蕾蕾两个疲倦至极的女孩子睡下,孟聚出门,径直奔去省陵署那边。
落日地最后一偻光芒照在省陵署葱葱的林木间,站在叶迦南地小楼前,兴冲冲的孟聚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叶迦南没叫,自己就这么急忙跑过来要干什么?自己救了她的情郎,所以立即跑过来献功讨赏?跟刚砌好墙就摊开手讨工钱的泥水工有何区别?”——奇怪的是,在家里的时候,自己却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见到叶迦南,根本无暇去想其他事,就这样梦游般一路奔过来。
求见,孟聚鼓不起勇气;要回家,他又舍不得;于是他在楼前地树丛旁走来又走去。
他这样在小楼前徘徊,引起了巡夜的守卫注意。
好在对方认得他地,问:“孟长官过来,可是要上去求见镇督大人吗?要我们通报吗?”
孟聚犹豫良久,最后长叹:“没有。我来陵署办事,顺道经过而已,不必麻烦了。”悻悻回家了。
孟聚到家推开门,看到一个便装女子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前就着油灯看书。那女子身形纤细窈窕,背影挺拔如松。
孟聚也没细看以为她是苏雯清,脱下外套随口说:“雯清,还没睡?歇息去吧。”
“孟副管领,本座原还以为你只是一个书生,不料你上阵能杀贼,下马也有怜香惜玉的本事,金屋藏娇还一次藏两个。如此好本领,本座真是佩服,佩服啊。”
女子转过身来,俏脸含霜,表情似笑非笑,一双秋水般眸子深邃流离,让人迷醉。
望着眼前地少女,看着她如花般俏丽的容颜,孟聚一下僵住了。
八十四 鸿沟
见到叶迦南之前,孟聚心里藏着很多话。在昨晚厮间,自己脑子里想的,只有她。在醒来的第一刻,自己第一时间想的,还是她。但不知为何,当真的见到她时候,千言万语,能出口却只有一句套话:“镇督大人光临寒舍,卑职不胜荣幸。有失远迎,实在失礼了。”
叶迦南微蹙秀眉,象是对孟聚的说话并不满意,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孟副管领,身子可好些了吗?大病初愈,休养最为重要,到处乱走可不是休养之道啊。”
“是,卑职已经痊愈了。听说在病中,大人多次来探望卑职,有劳大人牵挂操心,实在卑职之过。这份心意,卑职真不知怎么答谢的好。”
“孟副管领莫要客气了。你为国征战,奋勇杀敌,扬我大魏雄风,本座也很欣慰。东陵卫出俊杰,有你这样的属下,本座脸上有光。你且保养好身体,他日扬威沙场,那就是报答本座的最好办法了。”
“大人金玉良言,卑职受教了。”
几句官腔客套话说完,两人面面相觑。
今晚,东平省镇督并没有着军装和官服,只是穿一身普通华族女孩的白色丝绸叠裙,外面披着浅绿色的遮肩女式袍。看着她小巧的头颅、俊挺的鼻梁、秋波流转的明亮双眸——象是被她的容貌灼伤了眼,孟聚急忙移开了视线,盯着地板出神。
屋子很安静,北风吹过窗台发出呜鸣的响声,城中传来了守夜更夫的梆声。
油灯前的男女谁也没说话,一种古怪地气氛弥漫在房间里。
以前几次见面,叶迦南不拘小节,孟聚也是惫懒,两人即使没什么正经事也能吹上一阵——两人都奇怪,怎么今天大家见面这么别扭,好象除了官话套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仿佛故意要打破暧昧地氛围。叶迦南干咳一声:“孟副管领已是从六品官了。没想到住处还是这么俭朴。也不知靖安署是怎么安排地。”
明知对方是在没话找话。孟聚也不得不配合:“这件事倒是不关署里面地事。蓝总管也很照顾卑职。给我安排了几处新馆舍可以选地。只是这几天一直忙。还没来得及挑选和搬迁。”
“不过。房子虽然简陋。也挡不住孟副管领地闲逸风情啊。你不照样金屋藏娇吗?孟副。你一直东张西望找什么?不用找了。我看书喜欢清静。你地两位‘红颜知己’被请出去了。等下我走了。她们自然会被送回来了。你不必担心。”
不知怎么回事。叶迦南又绕回这个话题来。孟聚好不尴尬。
“大人明鉴。容我解释。这件事里面是有缘故地。卑职也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招人闲话。不过两个女孩子遭遇横祸。家破人亡。实在很可怜。她们无路可去了。卑职这边若不收留。只怕她们就要沦落街头了。”
孟聚简单把江蕾蕾和苏雯清地事说了一遍。最后诚挚地说:“大人明鉴。卑职想。这也算是积德吧。卑职暂时收留了她们。只待以后她们有了好去处或者联络了家人就会离去了。至于刚才大人说地玩笑话。那是不可能地。卑职也算读过圣贤书地人。怎么也不可能做出乘人之危地事来。卑职可以保证。对两位姑娘一直是持之以礼地。”
“哼!孟副管领,你不用解释了,这是你的私事,本座没那空暇管——不过孟副管领,你若是想积德,现在靖安城中的难民也不少,怎么没见你出去收留几个老头老太太回来,却专门挑那二八青春的少女?哼哼,读书人,红袖添香夜读书,这样的阴德本座看还是蛮香艳地嘛!”
孟聚心下大骂,叶迦南尖起耳朵等自己解释完了才假惺惺说“我不管私事”——真不管你不早点说啊?而且她的那个反问真是诛心得很,孟聚实在无话可答。
看着孟聚不作声默认地样子,不知怎的,叶迦南只觉心头火起,恨不得召来护卫将他痛打一顿。她忍不住又将孟聚冷嘲热讽地好一通数落,弄得孟聚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她不是刚刚说不管自己私事了吗,怎么说起来就没个完了?
他急忙转移话题:“镇督,卑职有个惑想请教您。”
“嗯?什么事情?”
“卑职听说,原定昨天出战地,但却一直没有出战命令下达,却是不知为何?”
“哼,老娘不想打,申屠绝和易小刀两个奸贼耐得老娘何?”
叶迦南解释了,孟聚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和自己还有点关系。靖安署出击归来,战果丰硕,叶迦南立即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她向东平都督府报告,说东陵卫全军夜间出击,在城外与魔族大战三百个会合,斩杀魔族铠斗士二十五人,只是自身伤亡也不轻,需休整一段时间。
申屠绝和易小刀说要按原计划出战,叶迦南冷笑道:“反正东陵卫是出战过了,如今兵疲力竭再无余力。申屠将军和易将军战意高昂一心报国,本座佩服得很,当然不会阻拦。
二位将军只管出发吧,本座会在城头擂鼓为你们助威加油的!”
因为东陵卫拿出了实打实地战绩,二十五个魔族铠斗士的头颅,其中还有一个千夫长两个百夫长,现在她仗打完了要休整,名正言顺理直气壮,谁也拿她没办法。
自己跑出去跟魔族开战让东陵卫在城里观战——申屠绝和易小刀哪里肯。两人都说东陵卫分明只出动了一支小队而已,伤亡也不是很重,其实还有很多战力完全可以一战的;
叶迦南骂他们放屁,你出动一支小队砍五十个脑袋抓十五个俘虏回来给我看看?伤亡不重,靖安署的孟副管领现在还重伤晕迷不醒呢,说不定马上就要挂了——我们都丢了一个副管领了,还说伤亡不重?
两边吵得沸反盈天,元义康在中间好声好气地左右劝解:“大家不要激动,不要激动,都是同僚,大敌当前,我们一定要精诚团结啊。。。”
“东平都督
几天了,现在还没个结果。老娘不急,拖下去呗。聚,没事你也不要出去乱走了,外边人来看你就躺床上继续装死好了,这样老娘也可以说手下大将伤还没好,说不定还能拖上几天。”
听叶迦南说得幽默,孟聚也不禁好笑。
“孟聚,说到这里,本座也觉得奇怪了,大伙都说,那晚你连砍了十七个魔族铠斗士?其中还有几个魔族的好手,千夫长、百夫长。你有这么好的身手,为何大伙都不知道?你地档案里可一点没提啊!”
在她明亮双眸的注视下,孟聚冷汗直冒,表面却是若无其事的:“以前在洛京那边,卑职是内保总队的,跟武师学过点东西。昨晚我们是背后偷袭,杀了魔族个措手不及,运气好罢了!”
“是吗?”叶迦南望着孟聚一阵,摇头苦笑:“孟副管领,你让我更奇怪了。”
“啊?请大人明示。
“进我们东陵卫地,哪个不是绞尽脑汁极力表现努力钻营?一分本领吹成十分本领地人我见过得多了,但十分本领却装做没本领的,韬光隐晦到这种地步,恕叶迦南孤陋寡闻,实在见得少啊。
古人云,事有反常即为妖,孟副管领,你觉得如何呢?”
她起身盈盈地走到窗前,呼啸的北风从窗前掠过,今晚竟是个少有的晴朗夜空,一剪皎洁的明月爬上半空。
少女眺望着明月,衣裳随风飘舞,那窈窕地倩影已镶在了明月中。
“呵呵,好圆的月亮!快到十五了吧?”
凝着叶迦南瘦削地背影,冷汗浸透了孟聚的衣裳,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象是犯下死罪的囚犯等待最后的判决。
良久,叶迦南转过脸来,一张俏脸在月光下如玉般皎洁白皙。她轻启丹唇,清晰地说:“但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你,救回了慕容毅。我——和他,都欠你的。”
知道对方不打算追究自己的秘密,孟聚如释重负,但听到“我和他”三个字,他心头如受重击,站立不稳。
他嘶哑地说:“镇督大人言重了。既同为东陵同袍,彼此救助那是理所应当地事。慕容将军与卑职虽然相识不久,但卑职受他恩惠也不少,如何谈得上欠不欠的?何况,倘若那晚易地而换,倘若被围地是卑职,慕容将军见此情形,定然也会出手相助的。区区小事,请大人——和慕容将军都不必放在心上吧。”
叶迦南秋水般眸子凝视着孟聚,仿佛要看到他地心里去。良久,她忽然展颜一笑:“你说的倒也是题中例话罢。救命大恩,岂能不放心上地。我也好,慕容家也好,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蓝正已经交了辞呈,你觉得如何?”
叶迦南突然转折了话题,看上去有点没头没脑的,但孟聚却是立即明白过来:叶迦南是想用靖安署总管的职位来答谢自己了。不知为何,他心头感觉很不舒服:“难道自己就显得那么市侩吗?或者说,叶迦南就这么不想欠自己人情?她就这么想与自己撇清?”
“卑职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卑职年纪还轻,威望实力都不足服众。平时倒还无所谓,但如今随时可能出战,阵前换将,是为大忌,蓝总管的威望和阅历都是破海营不可或缺的。何况,卑职如今与蓝总管配合默契,觉得并无换将必要。”
叶迦南望一眼孟聚。她越来越欣赏他了,平常官员见到上司出缺,早饿狼抢食一般扑上去了。他却还能缜密思考,分析利弊,拒绝唾手可得的诱惑。
知进退、识己身、制贪念,此人见识远超常人,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了啊,他只是华族平民,出身实在太卑微。倘若他也是皇族的话,未必不能。。。
想到这里,叶迦南慌张地停止了自己的念头:“既然你这么说,蓝正的辞呈我就暂时不批吧——你放心,靖安署总管的位置我给你留着了,谁也抢不去。”
“谢大人栽培!卑职感激涕零,甘愿。。。”
“算了算了,你说来说去都那两句话,我都烦了。”
天色不早,叶迦南起身要走。
孟聚连忙送她出去,刚开门他就愣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一辆黑色的豪华马车已经停在了自己门前的空地上,一排举着火把的武装侍卫簇拥在马车周围。
看到叶迦南走出来,侍卫们齐齐躬身:“大人!”
叶迦南点点头,也不还礼,就这样盈盈地走了过去,握剑的骑士们前后簇拥着她,前呼后拥,威势非凡。月色下,她修长的叠裙招展如一朵盛开的莲花,皎洁如玉。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孟聚心头一阵绞痛。这一刻,他深刻地感觉到,在自己和她之间,横跨着一道深不可测的鸿沟。他想起了易先生的话:“国家,家国,家与国!”——那道鸿沟的名字,就叫家国。
叶迦南跨上了马车,但这时,她的身形顿住了,象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她转身朝孟聚挥挥手。
孟聚心头激动,他快步跑过去:“大人?”
叶迦南挥手将侍卫们赶开了,她把头凑过来,贴着孟聚的耳边低声说,一股带着玉兰花瓣味道的香馨气息令孟聚深深沉醉。
“孟聚,我知道,那晚你救人之前,并不知道慕容在里边。倘若你知道了,你还会不会。。。”
叶迦南没有说完,但孟聚明白她的意思,更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
孟聚伫立良久,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叶迦南深深一笑。
月光如水,英俊的男子憔悴,沧桑,悲哀,笑容如花落水流,秋风萧瑟,荒雪枯木。
叶迦南明白了。她有点不敢面对孟聚的笑容,低下头,垂下了修长的睫毛。那一刻,少女的容颜里有一些感动。
“谢谢。”
她转身登上了马车,车门在孟聚面前关上了,车队疾驰而去,在月色下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只剩香尘浮动。
八十五 同病
一晚。虽然没明说。但叶迦南却已委婉而坚决的表白。在最后的双眸凝望里。一句轻轻的“谢谢”中。两人都是彼此心知。
“君非不美。妾心已有属。此生不再能。”
虽然早知如此。但没遭到拒绝之。孟聚总还抱一丝幻想。当希望都不存在时候。他心也彻底落的。一时间。他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做。挂着养伤的名义。在那飘雪的冬天里。他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日出日落。云聚云散。雨雪晴空。只觉人生无常。世事幻灭。
在那几天。也有不少人来探望过孟聚。其中颇有些重量级人物。比如东平省都督元义康他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脸庞圆润。皮肤白皙。气色很好。大群随前呼后拥。一看便是惯于养尊处优的人物。
操着字正腔圆的洛京口音。元义亲切的拍着孟聚的手。笑容很是亲切:“孟将军。你是们大魏军的雄。可要好好|重身体啊。我们都期待你早日重振雄。好好收拾魔族兵。”
孟聚很“”的起身。奄奄一息的表达对朝廷的忠诚和元都督的敬仰。
元义康留下十两银子的慰问金走了。孟聚吩咐苏雯清将银子收起来当零钱家用。
坐在床上。聚回想刚才的慰问过程。虽然叶迦南把元义康说的很不堪。但孟聚倒对他观感不坏。觉的这位都督倒不是很讨厌的人。哪怕是表演吧。他也懂的体恤将士的辛劳和苦处。知道慰问苦战的战士。嘘寒问暖。
他斯文|。气度雅。摆官子。倘若在洛京那边。他会是个不错的官僚说不定大家还能交个友喝酒聊天吹牛。
但他的悲剧就是在飞草长的北当上了一省军政总管。在北疆。边民和边军要活下他们要比更狠比魔族勇敢。在这野草原上。元义康的风|和斯文统统成了笑话。狡的叶迦南凶残的申屠绝狡诈的易小刀。跟这些强悍的边将比起来。元义康简直象只小白兔混在一群狼中间。悲哀的是。只小白兔的身份是狼头――那不叫悲剧。叫笑话。
不知怎么的。孟聚想到叶迦南――养尊:优的贵族女孩。跋涉千里来到荒草黄沙的边塞。面对东陵卫的骄兵悍将要在这里站稳立足她也吃了不少苦吧?
想到她的一一笑。聚心酸楚难忍。
这时。又有人敲门。孟聚连忙缩回被子里装死江蕾蕾去|。然后回来告诉孟聚:“大胡子王长官拿着一瓮酒来了。您要见吗?”
孟聚松了口气。从,里爬起身:“王长官是好朋。不他。我出去见他吧。”
出去见王柱。孟聚然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形容槁枯满面憔悴血丝满眼的颓废男子。真是自己熟悉的那位神采飞扬粗豪不羁的王柱吗?
“王哥你的脸色怎么了?莫非身子有什么舒服?”
见到孟聚王柱什也没说。先深深叹了一口气声中蕴含限的幽怨和悲伤。仿佛古志士仁人的未酬壮志统统都拜托了他。
孟聚一时也不好细问。叫江蕾蕾来沏茶。两口热茶下肚。孟聚才问:“王哥。出什么事了?有兄弟帮的上忙的吗?”
孟聚摇摇头。神色间惆怅。他低沉的说:“孟兄弟。老哥遭遇的这件事。怕是你根本想不到的。”
“啊?究竟是什么大事?”
“唉。我失恋了。”
“噗哧”。孟聚口中一口浓茶喷。溅的王柱满身都是。孟聚气急败坏:“王哥。你……你什么?你……你该不是来开我玩笑吧?”
被浇了一身茶水。王柱不生气也不伸手拭擦。他语音低沉。深沉的象个诗人:“我早知道会这样了。孟老弟如今春风的意。你怎可能理解失恋的疼啊。
伤心人自有怀抱。孟老弟。这十丈滚滚红尘。算是看透了。从此以后。我是心灰意冷。无意人间粉尘俗世了。”
孟聚有一种拔刀出来砍了王柱的冲动。
“到底是什么事?王哥。你给我说说。”
“唉。孟老弟。你次不是劝我。让我有空去欧阳青青那边坐坐聊聊培养感情吗?”
“呃。我记了。这么个事吧……你继续说。”
“昨晚。听说你身子好转了。镇放了我一天假。我就去了天香楼。点了欧阳的席。那晚。我们两人坐在包厢里赏月。欧阳给我弹琴奏乐。唱歌给我听。舞蹈给我看。她歌声真的好听。我不知怎么形容。反正就象流到人心里。听的我眼睛湿湿的。当她舞起来时。长袖云一般卷动。人漂亮的就象明月中的仙女一般。我都看的呆了――昨晚的月亮。真的好圆啊。”
洁的明月。月下芊芊美丽的少女。一抹剪影动人心弦――孟聚真的恨不的揍王柱一拳。他咬牙切齿:接下来呢?”
“唉。都怪我当时昏了头。我竟然直接跟她说了。”
“说什么了?”
“反正什么都说了。”
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我是王彦君。是东陵卫的侯督察。想帮她赎身。问她愿意跟我吗。”
“她怎么说?她是不是说你是个好人?”
王柱很吃惊:“孟老弟。你怎么知道的?”
孟聚撇撇嘴。心想欧阳青青美丽动人。颠倒众生。不知有多少达官富豪在追求她。她除非脑袋进水了才嫁给一个第一见面的小军官吧。
“青青说。我是个人。她觉配不上我。她觉的。将来一定会有更好的女孩子会喜欢上我的。她不能耽误了我……她说。碰上我这样的好男人喜欢她她真的很感动。她一辈子感激我的恩情。说我真的是个好人……昨晚她确实动了真情了。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幕月光下她含着泪对我说。谢谢……”
“啪。”孟聚一巴掌打在王柱脸上。又急又响。
王打的懵了:“怎么?打我干嘛?”
孟聚表情:“没什么。刚才有只蚊在叮王哥你的脸。我帮你赶飞了。”
“蚊子?”王柱左右张望。心想外面下雪的。怎么会有蚊子出来叮人?但跟孟聚彼此熟悉。他也不在意。继续回忆昨晚凄美的一幕。泪水涟涟:“我永远也不了她的眼睛她对我是有真感情的……昨晚我回去一宿没睡。我想了一夜。哭了半夜……”
孟聚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冷说:“哥。昨晚你去天香楼潇一夜。花了多少银两?了真感情的欧阳美女有没有给你免单?打几折了?她有没有叫你以后常来啊?”
王柱勃然色变:“你~孟聚。我看错人了。没想到你是么市1的人。欧阳姑娘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
他愤然起身要走。孟聚连忙拖住了他。连连道歉。好说歹说留下了他――其实王柱倒也不是真的想走。他的朋友兄少不过那些人大多是粗鲁的武夫他的。唯有孟聚种心思细腻的读书人才能理解他那颗伤月感风的脆弱心灵。
“什么也别说了。老弟。要赔罪的陪我喝酒吧。”
王柱从桌底下搬出一个酒瓮搁上桌子。听的那低沉的回响声。孟聚心下发颤:这怕不有个二斤?他倒怕喝酒。只是怕喝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但王柱血红着眼睛盯着自己。孟也无法推脱――何况。他也不是很想推脱。
想起那晚叶迦南月下的凄美笑容。孟聚胸中酸楚。他让苏雯清找出杯碗。小声叮嘱她。等下若是自己喝醉了。赶紧把自己拖回房里关起来。谁都不见。
苏雯清眼中流露忧虑。但客人在此。她只能低声说:“孟长官您要节制。注意身体。您的伤……”
“知道了。你下去吧。”孟聚一拍桌子。喝道:“好吧。既然王哥心不好。我就舍命陪君子吧。”
听苏雯清说起。王柱才想起孟聚重伤初愈。他有些歉意:“要不……老弟你少喝点吧。陪我意思下行了。”
孟聚斜着眼睛望王柱。冷笑:“看来王哥是有些不起老弟了?王哥今天你一杯。我一杯。少喝一我是娘们。”
不知孟聚为何突然兴大发。王柱还是听的兴奋:“好。这话说的合我胃口。来。孟老弟。我敬你一杯。”
“来。我先饮了。”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一阵都有了熏熏酒意。王絮絮叨叨的说。欧阳青青如何对他青眼有加。如何与众不同。那首《思乡曲》是专门唱给他听的。那段望月舞也只跳过给他看。说她跟他说了很多心里话。说她很想念家乡。想念家中的亲人。想念小时候门前的那条小河……
孟聚听着。一句话也没说。他一接一杯的喝着。他多么羡慕王柱。可以毫无顾忌的诉说心中愁苦。己胸中何尝没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郁积胸中的情就象那澎湃的浪潮。只要一点小缺口就溃堤。一泻千里。
此情此景。又能倾诉谁听?
天涯之大。为何自己竟无一个能倾诉心事的知己?
孟聚自感身世凄苦悲凉。心情激愤。他拍着手扬声唱着曲子:“倾我一生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
梦里不知年华限。当时月下舞联翩;
又见海上花如雪。几轮春光葬枯雪。
朝生暮死一夕恋。看沧海化桑。
一笑望穿一千年。载相逢如初见。”
王柱手握酒杯。听的专注。只觉孟聚歌里的每个字都流淌到了心底。他流着泪喊道:“孟兄弟。这词我听不是很明白。但觉真是好听。你教给我唱吧。”
“好。先饮一杯。跟我唱:倾我一生一世念。如飞花散似烟……”
当晚。孟聚第二次大醉如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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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双面
八十七 过去
先生一副商人打扮,长袍大袖,看到孟聚,他的脸色—倒不是孟聚预料中生气的雷霆震怒,而是更似城里财主看到乡下穷亲戚来打秋风的脸色,那种鄙夷和不耐摆在脸上一览无遗。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告诉你说没什么事不要来吗?”
孟聚斜眼望他:“有事也不能来吗?”
易先生板着脸:“倒不是不能来——只是我刚跟隔壁的卖字画的小寡妇聊得正欢,你这时候过来很讨厌的知道不?”
他说着拖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坐下,很不耐烦地说:“说吧,有什么事,说简单点,说完了我还得回去找人家呢。”
孟聚狐地望,心中很怀,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北府在北疆的情报总头目?
易先生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折扇,潇洒地展开,下雪的天,他很骚包地拿扇子夸张地晃了两下:“孟聚,这个姿势如何?我昨晚对着铜镜练习了半夜,够潇洒吧?洛京的文人勾引小妞时是怎么摇扇子的?那种气度我总也学不会,教教我。”
“你有毛,易先生。府里有规定,出公务时是不能近女色的,以免招惹是非。”
“孟聚,你这就不懂了,我装出好色的样,勾引那娘们只是顺手而为,掩饰身份完成任务才是真正目的啊!”
孟聚撇撇嘴:“怎么觉得任务只是顺手,勾引小娘们才是目的?”
“唉呀。你计较这点小事干么——快说吧。到底什么事?”
“我任了靖安署副总管。督察衔。”
易先生很敷衍地喊道:“恭喜恭喜。大吉利是。红包容后再补——就这个事了吧?没事我就走了。”
“最近靖安署准备对城里地流民和白莲教动手。你没事可不要跟他们凑一块免得遭殃。”
“瞧你说地。我象那么笨地人吗?我是洛京来地合法商人。有身份有地位怎能把我跟什么流民白莲教什么地扯一块?你再这么乱说。即使你是东陵卫老子也要打你了。”
“哼。”孟聚懒得跟他胡扯。摊开了手掌:“拿来!”
“拿来什么?”
“五万两银子。”
易先生眼睛一亮喜道:“王虎式你拿到了?”
“嗯。”
“在哪里?”
“在它该在的地方,拿到银子我就告诉你。”
“那子也在它该在的地方。”
孟聚好气又好笑:“东西就在归云客栈——你知道归云客栈吧?”
“知道,前几天刚死过人现在关门的那家。以前我还在那住过呢。”
“真可惜,死的不是你——东西就在客栈的水井下,一共两具。”
听闻有两具王虎式斗铠,易先生欢喜之色形于脸面,但他还是在不住地唠叨,埋怨天寒地冻,孟聚也不挑个好地方藏东西种天气哪怕出十两银子也难找人肯下水捞东西;又说孟聚弄得太多了,两具斗铠他们要运回江南去很麻烦,要增加很多风险。
孟聚听得不耐:“你可以只要一具嘛!另外一具我可以找人卖。”
“你当我傻的啊!不行,两具我都要了。”
孟聚听得不耐烦,催着易先生要银子。后者走出房间,很不情愿地拿了一叠银票回来到孟聚手上:“两万两银子,剩下的,等拿到斗铠再付。”
斗铠完全是白弄回来的,现在能骗到两万两银子孟聚已是心满意足了,但他还是皱着眉头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勉勉强强地收下了,一再叮嘱易先生记得给他抓紧把剩下的银子拿到手。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嗦象我老人家会拖欠你银子似的!”
“好了,不讨你嫌了先走了,你安心泡小寡妇去吧。”
“先不忙走吧——孟聚近你的风头很劲啊,连我这个做买卖的都几次听说孟英雄的大名了,单刀破敌营,阵斩十七将,听说还救了慕容毅?真是本事啊,难怪你官升得这么快。
孟聚,你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我以前一点不知道。”
孟聚一凛,背后出汗,他说:“这其中是有缘故的,我也不是故意想。。
。”
看孟聚打算开口,易先生摆手:“不用解释,解释了也没意思。我们孤悬敌国千里外,朝廷管不着我们的。唯一能约束我们的,是你我心中的忠诚。鹰扬校尉,人的一生要面对很多诱惑和选择,你是行走在深渊边缘上的人,千万不要越过了那条线。
穿着鞑虏的军装,说着鞑虏的语言,做着跟鞑虏一样的事,这都无所谓,但是,千万不要忘记了,”易先生抬头望着孟聚,目光炯炯,声音低沉:“我们的心,是炎黄子裔的心。孟校尉,你可要好好把持住了!
望着孟聚瘦削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人流中,易先生和店小二对
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有一些忧虑。
“易先生,这个茶行,以后您也不要再来了,我留在这边就行了。”
“小徐,你担心鹰扬校尉不可靠?”
浓眉大眼的青年站直了身子,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穿着青衫的身躯站得笔直,如一把离鞘的长剑。他简单地说:“城里这么多的传言,总不是空穴来风吧?”
“鹰扬校尉为北府效力已经八年了,他一向忠于职责。”
“易先生,这种事不定的。以前,孟校尉只是一个低级武官,他对伪朝确实没什么忠诚。但现在,他正春风得意,连连升官,受了伪朝那么多恩惠,心态说不定就变了—其他的东西都不说了,他为伪朝出生入死,拼死救出了姓慕容的鞑子头,这事总不会假吧?”
易先生负手,安静地望着窗,在他思考的时候,鼻翼两边的皱纹十分深刻,如同刀刻出来一般冷峻。良久,他缓慢地说:“你过虑了。”
“易先生!”
“鹰扬校救过我的命。”
“啊?”
“八年前在洛京失手暴露了,受了伤东陵卫围捕,恰好碰到他。那时还只是个少年,见到血淋淋的我只问了一句:‘是南唐的华人?’我说:‘是,先卑人要抓我。’他二话不说,立即领着我进了他家的地窖——有些人,真的是可以三岁看到老的。”
回忆起往事,先生感慨不已。就在刚才,他很留意地观察孟聚的眼睛,明澈、纯洁、机敏,就如八年前的那个孩子一样。
于是安了心:一个心中愧的叛徒是不可能有这种眼神的。
“认识孟校尉八年,但我是常常觉得看不透他啊!在伪朝,孟家也有人出仕过,按理说,他从小在伪朝长大,受的都是伪朝的熏陶身上还有伪朝的功名呢,为何却自愿加入了我们?而且,他十五岁就取了秀才功名,是远近闻名的洛京神童,不知为何却没有继续考举人?那样前途不更好吗?”
“易先生没问他吗?”
“我当然问了。他说,你以为我不想啊,考得上才怪——就这样不肯再说了。”
“听起来,象是孟家得罪了什么人方来头很大,能阻他科举?难怪他要改行从军了。”
“也许吧——不过按他现在的势头伪朝这边的前程比科举可要好得多了。鞑虏以武立国,同品级的武官地位都要比文官高,孟校尉现在走出去,怕是靖安的知府都得给他行礼吧?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孟聚刚回到陵署家中坐下没多久,王九就敲响了他的门:“孟长官,刚才蓝长官一直在找您。这位是总管署的小李,他是奉蓝长官命令过来的。”
刚接头回来就听到上司找自己,孟聚没吓得当场跳起来就算镇定了。
望着那个叫小李的差役,孟聚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哦,小李啊。蓝长官有什么事吗?”
李弯着身子,恭敬地说:“启禀孟长官,为了庆贺您升职,蓝长官想请您今晚去天香楼赴宴。他说,到时可能还有几个朋友过来,一并介绍给您,不知您今晚方不方便?因为只是一场普通小聚,蓝长官就没发正式帖子,请您不要介意。”
蓝正很客气,孟聚也不愿伤老上司的面子,他笑道:“那好,我一定过去。小李,代我回去跟总管说声谢谢了。”
“是,小的就告辞了。
蓝长官酉时三刻在天香楼恭候,孟长官过去问酒楼就知道了。”
“酉时三刻是吧?我知道了,准时过去。”
黄昏时,天色又阴了下来。孟聚骑着马,一路小跑着来到天香楼门口。
跟上次一样,孟聚还是穿了一件书生的长袍,不过外面套了一件羊皮大衣和风雪斗篷。
城外就是围城的魔族,靖安城内百业萧条,但天香楼的生意看上去却比上次还兴隆。刚踏入天香楼里,孟聚便感觉到一股人潮的热浪扑面而来。
硕大的红色灯笼下,两排同样穿着红色长裙的迎宾美女们笑容满面地对着客人招呼,招呼声响个不断,人声喧哗,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看那衣着和气度,出入这里的宾客非富即贵。
听说是找蓝先生的,大堂热情地领着孟聚来到了三楼的雅间。推门一看,蓝正却已在房间里坐着了,他同样一身锦色的员外服,一片和气,笑起来便如个富家翁般慈祥。
看见孟聚走进来,他眼前一亮,笑容满面地迎过来:“孟副果然是信人,酉时三刻,果然分毫不差。”
“哪里,长官召唤,岂敢有误?长官您快请坐下吧。”
“孟副请,坐这边首位吧。”
八十八 黑白
聚客气道:“岂敢,岂敢。”,但蓝正按着他坐下怎么推辞。
他打量着这个房间,比起上次的包厢来,这个房间更宽阔,布置摆设也更加豪华,红色的地毯,黑檀木的圆餐桌椅,银烛台,墙上挂着几幅工笔的侍女画,房间装饰典雅中显出一股雍容堂皇的贵气来。
看到孟聚四处打量,蓝正笑道:“那几幅字画都是真的,孟副若有兴趣,不妨好好鉴赏下。若有兴趣,我跟这里的杜老板说声便是。”
“呵呵,我对书画一道只是外行,就不必暴殄天物了。蓝长官。。。”
“唉,这里也没外人,你我之间,就不必再叫长官了。孟副倘若不嫌弃,不妨叫我蓝老哥或者宇正兄好了,宇正是我的字。”
“这样,那卑职就:_越了,宇正兄。”
“好说,好说,孟老弟。”
两人聊了一阵,蓝正才隐点到正题:“孟老弟以前是刑案出身的,想来对靖安城中的江湖人物多少知道一些吧?”
“江湖人物?”孟微微皱眉,蓝正所谓的江湖人物就是帮派头目,他隐隐猜到蓝正今晚邀约的目的,沉吟道:“我听过一些,但毕竟到这里的时间还短,对情况还不是很熟悉。”
“况不熟不要紧,就是不知孟老弟对这些人是怎么看的?哦,今晚我们不是不是公务,是兄弟间私下的闲聊而已。孟老弟有什么话只管放心说好了。”
孟沉吟一下。说:“宇正兄。侠者以武犯禁。枭雄往往每从豪杰出。大魏朝历来严禁民间结社。以免此辈勾结人心。登高一呼聚啸乡里谓豪杰之辈往往是为官府大忌。。。”一边说着。他很留意地观察着蓝正地表情。后者虽然还在笑。但眉宇间已经蒙了一层阴霾。
他话语一转:“上面说地是朝廷地态度。既然宇正兄弟垂询在下倒觉得。当今之世。朝廷威刑并重人碌碌。倒也不必太在意这些东西。想当初秦家内蓄私兵。外结豪杰。声势极盛。也算是靖安城里数得上地大族了。结果如何?叶镇督一声喝令。秦家三代人百来年地根基。一夜之间便被连根拔除羽死地死。逃地逃。全无抗力。
所以。所谓江帮派。看似名声赫赫。声势浩大。在下看来。无非权贵地走狗犬马罢了。有用则留其存是无用。两名吏胥执一纸捕文则可令其束手就缚——这是在下地一点浅见。不知宇正兄觉得如何?”
蓝正微微蹙眉。象是孟聚地说法并不是很合他地意。但他还是笑道:“孟老弟见识精辟独到哥甚是佩服!来。先喝一杯。”
两人饮完蓝正才说到正题:“虽然孟老弟说他们是走狗之辈。但走狗犬马也有走狗地用处。江湖人物就如那雨后菜完又来。杀之不绝之不灭——孟老弟。江湖是杀不绝地。留下一批听话地以供吾辈驱使。总比要我们经常出去锄草来得好吧?何况。这些鸡鸣狗盗之辈。有时也能做一些我们不方便做地事。江湖上整日打打杀杀地。看起来也太乱。”
“宇正兄所言甚是。”
“孟老弟你也知道,这几年我执掌靖安陵卫,结识了一些三流九教的朋友。他们很景仰孟老弟你,只是无人引见,不敢贸然自荐。这些人,虽然不是官府中人,但在靖安城都是很有办法的,堪称神通广大。倘若孟老弟结识了他们,以后执掌靖安陵卫,办事会方便不少——”
见孟聚沉吟不语,蓝正叹气:“孟老弟,你也是明白人。说白了吧,这些人就是黑道人物,也就是坊间所谓的‘大豪’了。眼看着我要走了,他们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新长官拿他们开刀,终日向我哀求。
这些年,他们鞍前马后,也帮我做了不少事,靖安城能这么平静,也不光是我们东陵卫一家的功劳。大家宾主一场,我也不愿他们落个没下场,所以就厚着脸皮引荐一下——至于肯不肯接纳,那要看孟老弟你自己定了,他们自己的命,怪不得谁。”
蓝正说得够坦白,孟聚释容了,他笑说:“既然是宇正兄的朋友,想必都是豪气肝胆的好兄弟,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能结识各位大贤,该是我的荣幸才对,那就有劳宇正兄引荐了。”
见孟聚肯松口,蓝正开颜笑了,他拍拍巴掌,候在门外的侍女进来应道:“客官?”
“把人字号的几位客人都带过来吧。”
侍应声而出。孟聚注意到,蓝正说的是“带他们过来”,而不是“请他们过来”——看来,虽然口口声声“朋友”,但蓝正心中,这些人大概也只能算是“犬马走狗”而已。
房间的门打开了,高矮不一的几个汉子鱼贯而入,在孟聚和蓝正面前站在一排,躬身道:“蓝大人好,孟大人好!小的给二位大人请安了。
方才单独对着孟聚时,蓝正笑容可掬,甚是和蔼,象个知天命的富家翁。但面对着众人,他板着脸,神情甚是倨傲。
他爱理不理地嗯了一声,也不招呼他们坐下,自顾和孟聚说着:“孟老弟,要说天香楼的招牌菜,那还是霍师傅做出的最有味道。今晚我已经交代了老杜,让他一定给我们安排霍师傅亲自掌勺,莫让那些学徒打发了我们。听说天香楼还有个当红的歌姬跳舞跳得很好看,叫欧什么来着?”
“欧阳青青!”有人陪着笑出声道:“两位大人若有兴趣,小的安排她给我们伴舞如何?”
孟聚转头看去,看到说话的人也是熟人,却是上次见过面的靖安城大豪朱全有。因为刚才他低着头,孟聚竟一时没认出他来。
蓝正浓眉一竖,手中的热茶照脸便泼了过去:“猪拱,我和孟长官说话,有你插话的份吗?要谁跳舞,还要你多事管?没规矩!”
被滚烫的浓茶泼了一脸全有惨叫一声原地跳了起来,湿漉漉的茶叶挂在他鼻梁上,看上去十分滑稽。
抹了一脸茶水,他却依然陪着笑:“是是多嘴了,蓝长官教导得是,孟长官莫怪臭嘴,该打,该打!”
孟聚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插话道:“蓝长官何必这么冲动呢?朱掌柜也是一片好意而已——店家,快拿毛巾来,帮朱掌柜擦擦脸。朱掌柜,好久不见
见孟聚还认得自己,朱全有喜笑颜开上的刀疤也扭成了一团。他对着孟聚深深一躬:“孟长官,俺老朱是个粗人,不懂礼貌,您莫怪。上次见过一面,小的就一直想,孟长官这般的人品风流,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如今一看然想得没错!
孟长官,小的祝您鹏程万里,将来出阁入相,当个大将军!”
“呵呵,倘若真有那一天就依仗朱掌柜吉言了。朱掌柜,坐下聊吧不必站着了。”
朱全有望了一眼蓝正,蓝正哼一声:“孟长官让你坐你就坐好了。”
朱全有小心翼坐下,半个屁股靠在椅子上蓝正和孟聚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虽然头发上还有湿漉漉的茶水,但猪拱斜眼望了一下其余几人,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来,仿佛这样他就比他们高上了一等了。
被猪拱闹了一下,蓝正仿这才看到眼前的几个人,他干咳一声:“孟长官,给你介绍几个人吧。这个朱全有,你见过的了,绰号猪拱,收保护费、养地痞打手,什么都干;
这个罗志力,靖安城里做羊皮和卖私盐的,顺便在城外还养一群马匪,匪号大脚罗;
个叫阿七,开酒楼的,匪号汤面七,靖安城里的小偷都归他管,孟副你以后丢东西找他准没错;
那穿长衫男的,是狼帮的头——黑手鬼,最近还在跟猪拱抢地盘开仗吗?”
被唤作“黑手鬼”的汉子约莫四十来岁,:色黝黑粗糙,凶狠的三角眼,手脚粗大,脸上颇有风霜之色,一眼便知是出身底层。虽然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文人长衫,衣裳的料子和剪裁手艺都很不错,但不知为何,穿在他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像块抹布一样。
房间里也不很热,但不知为何,黑手鬼却是满面油汗,他一边擦汗一边赔笑说:“蓝长官说笑了。小的听您教导,一直安分守己,怎可能去干打架抢地盘那种事呢——猪拱,你说是吧?”
猪拱也站了起来,连连点头:“是是,我和黑手是好朋友呢!”
两个“好朋友”亲热地挽手攀肩,对蓝正和孟聚笑得象白痴一般,只差没流口水了。
蓝正哼了一声:“我不管你们两个平时有什么恩怨,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谁若敢在这时候闹事的,我就收拾谁!都听清楚了吗?”
“是,都清楚了。”
“黑手,昨晚在东街砸人抢钱的是你的人吗?”
黑手鬼一震,他抬头哀求说:“蓝大人,他是新加进来的,不懂规矩,我已经揍了他,让他去赔人家钱了,抢的东西也送回去了。。。”
“交人,让他明早去陵署投案。”
蓝正打断说,语气却是不容置的。
黑手低声应了一声:“是。”却是再不敢出声分辨。
“还有,大脚,让你的手下最近安分点,干活时长点眼睛。在你的地盘上,若是军需车队出了问题。。。。。。”
“不敢不敢,蓝长官,小的万万不敢动官府的车队。”
“我管是不是你做的!反正你的地盘上,官府的车队哪怕掉了一根毛我都要找你!你自己回去,把地盘上那些不规矩的外来户给清理一下,省得要我派陵署直属队过去清剿—你该明白,倘若真到了那种地步,官匪不相容,那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玉石俱焚了。”
大脚罗犹豫下,咬着牙说:“蓝长官放心,回去我就带队把他们给灭了!”
猪拱、汤面七、大脚罗、黑手鬼,在外面,孟聚也听过这几个人的名字,知道他们都是靖安城里跺脚动一动的黑道大豪,上次在酒馆见过的钟哥只是汤面七的一个手下而已,就俨然就是街巷中无人敢招惹的头面人物了——但现在,在蓝正面前,这些黑道大豪们就如奴仆一般,连个座位都没有,大气不敢喘。
操控黑白两道,片言只语断人生死,蓝正权柄之重,威严之盛,若非亲眼所见,孟聚实在无法想象。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东陵卫总管”这个身份的分量。想到自己即将接任如此重要的职务,他不禁周身一阵燥热,口干舌燥。
蓝正指着孟聚说:“这位便是孟长官,你们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面,过来见个礼吧。”
四个黑道头目闻声跪下,恭恭敬敬地对孟聚磕头:“小的参见孟长官。”
骤然受如此重礼,孟聚下意识地想站起扶起他们,但蓝正对他使个眼色,孟聚一愣,终于还是坐定,安然受了这个大礼,却是浑身不自在。
“你们大概也猜到了,以后,我这个摊子迟早要交给孟长官接手的,你们几个,将来就要靠孟长官混饭了。
跟我这个老兵痞不同,孟长官是读书良家子出身,立身正,品德好。你们几个做的龌龊事不少,只怕孟长官未必看得惯你们。以后谁不放规,若惹恼了孟长官,到时候落个没下场,那就莫怪我老蓝话没说到前头了。”
黑道大豪们匍匐地上,七嘴八舌:“不敢,不敢,小的一定规规矩矩,不惹两位长官生气。”
“孟长官您怎么吩咐,咱就怎么做,绝无二话!”
“孟长官,您放心,俺猪拱是良家平民,咱老实做买卖,绝不给您添麻烦。”
孟聚一笑:“都起来吧。”
待众人起身,他说:“众位都是靖安道上的头号人物,今天算是认识了。孟聚以后少不得有麻烦的地方,到时还请诸位多多关照才是。”
众人连忙谦虚:“不敢不敢,是孟长官您关照我们才对。”
看着孟聚态度谦逊客气,众人反而心神更加不安——倘若可能,他们还是更希望来的是蓝正这样的直脾气人物。虽然蓝正脾气暴躁,对他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但蓝正脾气直爽,有什么事直接摆桌面上说清楚,打完骂完也就没事了,大伙也不担心。
但现在,眼看着新任总管是个英俊白面书生,长身玉立,温文客气,但众人却反而心里没底了。老江湖都知道,白脸书生心最毒。
谁都不知道新总管的习性脾气,规矩怎样,大家心里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