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 回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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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
回家(下)
孟聚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榻,偷偷摸摸地穿上了衣裳,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那模样,仿佛在床上的不是一个美女,而是一头沉睡的恐怖怪兽。
孟聚从寝室出了内厅,在厅堂里,两个年青的宫装侍女正在肃立恭候。看到孟聚进来,她们急忙跪倒行礼,正待向问好,但孟聚已经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安静。
孟聚走过去,他压低声音问:“躺我床上那个女的,她是谁?”
被孟聚严肃的语气吓到了,两个侍女面露惊惶之色。她们对视一眼,小声地回答道:“回禀大人,她是万香楼最当红的歌姬徐燕冰小姐。。。”
“最当红的。。。歌姬?”
看孟聚的古怪表情,侍女们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大人,徐小姐从前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您是她陪夜的第一个客人。大人,徐小姐是我们朔州最当红的姑娘了,先前余家少爷出了一千两银子,万香楼都没答应给他梳拢。。。”
“够了!”
看着孟聚脸色不善,侍女们不敢再多话,屈膝道万福后正要离去,孟聚却又叫住了她们:“等下!这件事,不准对其他人说,不准让外人知道了!”
两个侍女露出惊讶的表情:昨晚这位将军被人抬进来过夜,宴席上很多人都知道的。现在要她们保住秘密,这怎么可能办到?
但畏惧孟聚,她们也不敢争辩,再次屈膝道万福:“是,大人,奴婢决计不跟人说。”
侍女们走了,孟聚一个人呆坐在厅堂里发愣。宿醉的反应依然很剧烈,剧烈的头疼象潮水般一**袭来。
孟聚才注意到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个布置得很雅致的厅堂,红色的羊毛毯,红檀木的太师椅、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有山水画,也有龙飞凤舞的快笔草书。在厅堂的正中屏风上,写着“和风细雨”几个正笔楷字,孟聚盯着那屏风足足看了半分钟,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时候,孟聚才意识到,自己刚做出了一件很蠢的事——昨晚的事,既然是孙翔安排的,他肯定是知道的,自己在场的部下肯定也有不少人知道。自己叮嘱这几个丫鬟保密,完全毫无意义,只会平白显得自己小气罢了。
想到这里,孟聚心头烦躁,一股无名火郁在心头,很想把谁打骂一顿,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无名火的来由——孙翔找了个价值千两银子的美女给自己陪夜,招待得不可谓不够诚意了,但孟聚总觉得心情乱糟糟的,就是觉得不爽。
他扬声喊道:“谁在外面?进来了!”
两名亲卫应声从外面走进来,躬身行礼:“镇督有何吩咐?”
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孟聚才觉得心情好受了些。他沉着脸说:“刘南,章杰,昨晚是你们值勤护卫?”
“禀报镇督,我们一班共有十二名弟兄值勤,其余弟兄都散在外面了,我们二人守在内室,听候镇督您吩咐。”
“这是什么地方?”
“启禀镇督,这是朔州的万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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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香楼、天香楼——尼玛的,你们这帮开妓院的不加个香字会死吗?”
“镇督,您说什么?”
“没什么。”孟聚疲惫地抹了一把脸:“那,我怎么会在这个万香楼这里的?”
两名亲卫脸露古怪表情——镇督真是有趣,万香楼是个妓院,你在这里要干什么,这还用问吗?但他们还是老实地回答:“镇督,昨晚的接风宴,您喝多了,孙巡抚让我们扶你上来歇息。”
孟聚“嘿”了一声。想了一下,他慢慢地说:“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们直接带我回官署睡觉——其他人说什么,不必管他!这是命令,你们记住了。”
听孟聚的语气严肃,两名亲卫才凛然,知道自己昨晚确实做错了,镇督已经很不高兴了。他们立即跪倒在地:“请大人恕罪,小的昨晚擅作主张了。因为这里是朔州,我们在这边也没有官署,小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大人歇息。。。”
孟聚淡淡说:“没有官署,你就该带我回军营里。”
“是!只是小人当时没想到,因为孙巡抚他是地主,他这么说,其他在场的吕都督、蓝总管、王旅帅他们也是赞同的,都说这一阵镇督太辛苦了,确实该轻松下,小的一时糊涂,就听了他们安排了——小的知错了,不该擅作主张的。”
说了一通话,孟聚心头的怒气也消散不少,他长吁一口气:“算了,既然吕六楼他们都说了,这也怪不得你们了——外面有谁在?”
“启禀镇督,昨晚他们喝得太晚,诸位将军都各自歇息了,还没起床。倒是孙巡抚一早就过来在外面候着了,小的要给他通报,他也不肯,说是怕打扰了镇督歇息。需要小的把他叫进来吗?”
“孙翔一直在外面候着?这家伙。。。你去问问他,有什么要紧事吗?”
亲卫应声领命而去,过了一阵,他回来应命道:“孙巡抚说他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怕镇督在这边有什么事要吩咐,找不到人,所以他在外面候命。”
孟聚闷哼一声:“告诉他,没事的话,就不要在这呆着了,巡抚衙门那边的公务也是要人料理的,他是朔州的父母官,不是我孟某人的门房,有事我自然会差人去找他的!还有,你们去找吕都督,看看他可醒了吗?吕都督若是醒了,请他过我这边一趟,有事商议。”
亲卫们再次应声领命而出,孟聚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发呆。恍惚中,他听到了身后卧室里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门帘响动,脚步正在向自己走来,孟聚立即知道,来的是他卧室里的女子。听到那脚步声,他竟是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全身都绷紧了。
一阵带着体香的馨香味袭来,一个白衣的窈窕女子——该说是少女更合适——从面前走过,把一壶茶搁在孟聚跟前的茶几上。然后,她给孟聚倒了一杯茶,躬身双手递到孟聚手上。
这少女的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韵律的美感。
“大人昨晚喝得多了,请用杯醒酒茶吧。”
少女轻盈地屈膝道了个万福礼,然后,转身飘然而去。
孟聚这才松弛下来——方才太紧张了,他竟是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只记得对方穿着一身白色衣裳,留着一头宽松的云髻,有着一张小巧的、精致的瓜子脸,眉毛很淡,声音清脆又温柔。
“真是没出息!”孟聚暗骂,自己连千军万马都不怕,不过一个女孩子嘛,怎么就让自己紧张成这样了?他举杯一饮而尽,温热的清茶入口,他烦躁的心情顿时舒缓,那宿醉难受好像也减轻了很多。
吕六楼来得很快,在孟聚喝第三杯茶的时候就到了。见到孟聚,他爽朗地笑道:“镇督,没想到您今天还能起得来啊!咱们都估计您起码要睡到今晚呢。”
“被你们这帮家伙害惨了,我昨晚好像吐了。。。出了不少丑吧?”
“还好啦,喝到后来,大家都差不多了。不过镇督您是第一个倒下的。。。看到您喝倒,那坏小子乐坏了,都说打仗咱比不上镇督,但好在喝酒总胜了一次。哈哈!”
吕六楼爽朗地笑着,笑声回荡在厅堂里。听到吕六楼的声音,那少女再次从寝室里出来,低眉垂首地给吕六楼奉上了茶水。
“这位大人,请用茶。”
看到这位姑娘从寝室出来,吕六楼不敢怠慢,站起身肃然道谢:“有劳姑娘了。”
那位少女屈膝万福道:“不敢。大人请慢用。”
她盈盈一福,轻移莲步退下。
在她退下的时候,孟聚一直关注地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帘后,他才回过头来,恰好与吕六楼戏谑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孟聚顿时大囧,但这种事,他也不好解释——难道要解释说昨晚喝多了回来一直睡到现在起床其实什么都没干吗?人家吕六楼可是什么都没说呢,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他干咳一声:“六楼,这半年,你是家里抓把的人,不知家里可有什么事吗?”
吕六楼一愣,表情转为肃然:“其实,昨天见面时候,末将就想向镇督您汇报的,但那时人多,很多话不方便说。
这半年来,受镇督您委托,末将和蓝督察、肖都将他们在家坐镇,按照镇督您临走时候留下的方针,各级文武官员各司其职,总体来说,家中情况安好,东平、赤城、武川三镇政局安稳,人心稳定——但是外部形势,那就不是很妙了。。。”
孟聚眼中精芒一闪:“魔族?”
吕六楼肃然点头:“镇督所料不差,正是魔族!
自从边军南下以后,北疆的形势日益紧张,可能也窥知了我六镇兵力空虚,这半年来,突厥、柔然、吐谷浑、回纥、室韦、蒙特尔等各部魔族相继频频入境,杀掠边民,屠灭村镇,所行残暴,令人发指。
东平、武川、赤城三镇还好些,因为有我们东陵卫的兵马坐镇,每次魔族入寇,我们都能迅速反击,将他们击退。但沃野、高远两镇就惨了,他们没有大兵坐镇,也没有反击能力,每次魔族入寇,大城大镇只能闭城自保,那些小城小镇就只能放开让魔族烧掠了。光是今年,在高远那边,被魔族攻破的城寨就有二十多处,被掠军民十万余人。沃野的北天城今年七月被突厥部围攻,虽然没被破城,但军民死伤两万多人,也是伤亡惨重。
现在,高远、沃野镇的地方官现在就侯在靖安,以前他怕我们吞并他们,但现在,他们是哭着喊着求我们快过去接管。在不少城镇,地方官员已经弃职而逃,居民大批南迁避难,不少边关城镇已是处于弃守状态。末将见过那边逃难过来的官民军士,他们的士气民心已经沮丧到了极点,毫无信心了。
我们倘若再不出手的话,末将估计——高远镇熬不过今年,怕就要被全部弃守了,而沃野镇的形势也好不了多少,估计顶多也能撑半年罢了。
镇督,当年朝廷在形胜之地设置六镇,是有特殊意义的。六镇守护相望,彼此掩护,互相照应——倘若高远和沃野失守,成为胡人牧马地的话,那我东平、武川二镇都将失去侧翼屏障,我军独木难支。这点,请镇督务必考虑。”
孟聚点头,拓跋雄率边军主力南下之时,他便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局面了。但孟聚没有想到的是,形势恶化得如此之快。
“那,六楼,你只说了高远和沃野,怀朔那边如何呢?”
说到怀朔,吕六楼的表情显得很古怪:“怀朔的形势倒还好些。边军虽然撤离了,但怀朔本地的武力却不弱,堪堪顶住了室韦胡族的几次骚扰,据说还打了一次胜仗,斩首三百多级。。。”
“哦?边军撤离了,怀朔竟还有如此强劲的力量?那是谁呢?”
“说起来,这跟我们也是熟人了。镇督,当年跟您作对的那个黑狼帮,您还记得吗?”
孟聚剑眉一扬:“黑狼帮的——宇文泰?”
“呵呵,正是。镇督真是好记性!”
孟聚淡淡笑道:“对于那些要杀我的人,我的记性总是特别好些的。黑狼帮,他们现在如何了?”
“自从边军撤离以后,黑狼帮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迅速招兵买马、扩张起来。现在,在怀朔那边,他们已经代替了当地官府,镇守一方,宇文泰现在自命怀朔都督,统管一应军政事务,俨然一镇军阀。”
“自命怀朔都督?这厮真是——狂妄!”
吕六楼也是叹息:“放在往日,这么张狂的事,谁做谁找死啊。但现在,天下大乱,朝廷也顾不上我们北疆了,也没人来管宇文泰这疯子。不过,他倒还不是彻底疯了,还知道哪些人是招惹不起的。这几个月来,他频频差人找我们,想求见镇督您,为从前的事赔礼道歉,金银礼物倒是送了不少。因为镇督您不在,我们也不敢擅作主张,人拒见,礼物拒收。现在,他们的使者还侯在靖安那边等着呢。
所以,要如何应对黑狼帮他们,是友是敌,这也要镇督您来定断吧。”
孟聚沉吟着,却是一时难以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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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台风特大启德过境,连续几天停电,欠的稿子只好继续欠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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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一 筹谋
《书海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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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一
筹谋
孟聚已不是初涉政坛的初哥了,在洞察人心方面,他已有了不浅的造诣。《书海阁》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吕六楼先说起北方魔族的祸害和威胁,再提起占据怀朔的地方大豪宇文泰想讨好自己,那吕六楼的想法如何,其实是不问而知了。
但宇文泰企图谋害过孟聚,作为部下,吕六楼倘若表态原谅主公的仇人,这是逾越,在兄弟感情来说,这也是很对不起孟聚,这也是他不好开口直说的原因了。
当年,黑狼帮悬赏自己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倘若不是吕六楼提起,孟聚还真想不起在北疆还有宇文泰这号人物了。
“黑狼帮的事,我回东平见了他们再说吧。我们还是先来谈谈魔族的事。六楼,今年入寇的魔族是哪几个部族,规模如何?”
“镇督,这就说来话长了,末将与您慢慢说来。”
在东平大战之前,草原上最强的部族是柔然部,他们统御十几万牧人骑兵,近万的魔族铠斗士,还有数以十计的归顺部族,是当之无愧的草原霸主。但在上次对东平的入侵中,因为孟聚近乎神迹的英勇,柔然和他们的附庸部族突厥部遭到东平兵马的痛击,惨败北撤。在后撤的道上,柔然万夫长阿根那发动兵变,杀掉了柔然可汗,自立为新可汗,又遭到原来王帐部族的攻击。
在这样相互攻击的内耗中,柔然部族的实力大损,结果让他们一同北撤的附庸部族突厥部看到了机会,突厥部首领阿史那土门突然发难,杀掉了新鲜出炉的柔然可汗阿根那,导致柔然部群龙无首,再次分裂成郁久闾氏、俟吕邻氏、尔绵氏、约突邻部、阿伏干氏等十几个部族,但其中郁久闾氏部族又被突厥部所吞并,而俟吕邻氏部族却是投靠了室韦,两部又是素有宿怨,历年来交战不停。。。
看到孟聚剑眉微蹙,吕六楼陡然醒悟,他歉意地笑笑:“抱歉,镇督,草原上那帮蛮子部族,三个月就能散伙的,他们的名字确实难记,下个雨他们就以为是上天的恩赐昭示要改一次名字,一场瘟疫死上一群羊他们也要改名的。
既然如此,末将就简单点说吧:现在,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是突厥族,前次入侵赤城的就是他们了。我东陵卫派驻草原的探子已经传回消息,确认突厥部现在的首领是阿史那土门,此人凶残善战又颇多智谋,一面频频入侵我六镇之地,一面用掠夺来的财物拉拢收买其他胡人部族。那些拉拢不了的,他就兴兵讨伐攻打,迄今为止,突厥部已经征服了草原十三魔中的吐谷浑和蒙特尔二部。若我们不插手,他们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草原霸主。”
孟聚点头,他从自己的历史知识上得知,突厥部后来确实在南北朝后期统一了草原,百年间连续南侵,成为中原文明的最大威胁,直到李唐政权建立后,他们才遭受唐军的连续打击,远逐漠北,最后一直逃到了欧洲去。
但自己所处的世界与记忆中的历史有很大的差异,在这个世界里,孟聚偶尔能看到与自己熟知的世界的一些相同点:谢东山、陈白马、慕容冲,这些在南北两朝曾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个世界里也同样出现了;但这些相同点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飞快地消失了,作为常态的,还是那漆黑一片的陌生历史。
所以,孟聚不是很有把握,在这个世界里,突厥部是否也会像历史上那样,能够建立起统一草原的庞大霸权帝国。但倘若这历史真的重现了——毫无疑问,自己所处的北疆,肯定是最先遭殃的地方。所以,为人为己,自己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出现。
“那,突厥部有没有什么敌人吗?仇恨比较大,不死不休的那种。”
“那自然是有的。比如说柔然部残留下来的那些部族,他们作为昔日的草原霸主,不甘沦为昔日附庸部族的奴仆,现在他们正在极力反抗突厥部的吞并。《书海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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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突厥部与室韦也是世仇,室韦部族虽然人数略少,但胜在骁勇,素来是突厥部的大敌。两部多年来数次大战,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镇督问这个,莫非是想以魔族制魔族?”
“以魔族制魔族?既对,也不对。”
“敢请镇督指点?”
“草原太大,幅员万里无边。我军出击,要赢得一两场战斗,屠灭几个小族群,这并不为难。但魔匪之患,绝非单凭武力可以解决。我军胜,则魔族远飚潜逃,我军无法万里追击,始终难以彻底消除匪患。在长期来说,要彻底解决魔匪之患,赢得一个安定的边疆,必须以魔族制魔族,以武为盾,以谋为矛,方能成功。”
“啊,镇督,这不就是。。。”
“六楼,以魔族制魔族是对的,但必须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们必须拥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望!现在,六镇被魔族频频入侵,抢掠城镇,屠戮子民,在魔族眼中,我们六镇就是他们的砧板上的肉,要杀就杀,要抢就抢。草原魔族以武为尊,他们鄙夷赢弱者,焉能被我们所制、所控?
草原魔族畏威不畏德,我们的任务只有一条,那就是打仗,就是杀戮!我们不能坐守待攻,而要主动出击——寇能往,我亦能往;寇能杀,我亦能杀!杀掉我们视野里中见到的一切魔族,就像魔族让我们的子民哭泣一样,我们也要让他们哭泣。
以赫赫武功,煌煌战绩,打造无敌威名,方能威慑群魔,令其听命差遣!
回东平以后,我打算组织一次征讨行动,目标就是突厥部——不能再让他们坐大下去了!”
凝望着厅堂中的屏风,孟聚的眼神深邃又专注,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这屏风,这墙壁,望到千里外无边无际的草原上。
“六楼,大魏起溯于草原,又反过来压制草原,我们是睡在一头沉睡的猛虎身边!现在,没有了大魏朝的压制,这头老虎已是快要醒过来了,那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吕六楼听得很是认真,他长吁一口气:“镇督高瞻远瞩,目光远大,远超吾等。末将谨遵受命,回去以后,这就开始准备着手开战了。”
“是。还有一件事,回东平以后,我打算把咱们的兵马进行一次扩充和整编。六楼,半年来,你是家里掌舵的,该知道我们的毛病出在哪里吧?”
吕六楼精神一震,正如孟聚所说,这半年来他在家中留守主持,深感东平军制混乱,为此吃够了苦头。
隶属于孟聚麾下的武装力量,有来自边军的野战部队,有东陵卫自家的武装,也有地方官府统辖的乡兵守备。各部兵马编制混乱,人数不一,装备也甚是混乱,单是“旅“这个单位就花样多多:来自东陵卫的黑室旅是两营一旅的,而肖恒、李富仓那边的边军守备旅却是三营编一旅,而孟聚组建的快速反应旅却仅仅是一百五十名铠斗士就编成一旅了——这种混乱的军制,给东平军事集团的后勤补给造成了很大的混乱和压力。
“回去后,我将组建大都督府,在大都督下分设军务参谋部。六楼,你在这个参谋部里挂职,好好想一下这事。今后咱们的镇、旅、营、队各级兵马,必须要统一,兵员和装备统一,旗帜统一,军服统一,军纪与律令亦要一致——如何,六楼,你那是什么表情?”
吕六楼苦着脸举手:“镇督,不是我吕六楼要搁担子,但这种动脑筋的事,是书生们想的事,咱是个粗坯,连自家的名字都写不好,实在做不来这种水磨活计啊。”
孟聚想想,哑然失笑。确实,吕六楼虽然颇有心计,但这种涉及整体策划的文案工作,并不适合他来做,但他说找几个书生来——也不行。
军制改革事关重大,不是随随便便就抓几个书生来就能动手开始的。此事涉及甚大,军事、人事、装备、民政等各方层面,主持此事的人必须通晓军务、后勤、民政等各个重大层面,与自己的军事理念吻合——孟聚开始头疼了,这样文武双全近乎全能的人物,在自己麾下可有吗?
这时,一个名字忽然跃入孟聚脑中:“江海!”
几乎同时,吕六楼出声道:“镇督,要办此件大事,末将给您推荐一个得力人选,就是现任的赤城都督江海。江都督深通韬略,文武双全——呃,太深的东西末将也说不出来,反正,他跟末将这种大老粗不同,是那种有脑子的人。”
孟聚瞄了吕六楼一眼,他说:“江海吗?”沉吟片刻,孟聚终于还是摇头:“这是大事,但不是急事。六楼你一时上不了手的话,不妨先考虑一阵,暂时不急着定吧。”
吕六楼也是机警,见到孟聚不答应,于是知道他不是很喜江海。他顺势换了个话题:“镇督,中原局势震荡,我们在北疆也时有听闻。镇督从那边回来,不知可有些什么新见闻?”
想到那一路所见被烧成白地焦土的城镇与乡村,那些抛露在露面上的白骨,一路见到那些骨瘦如柴的难民,孟聚叹了口气:“要说见闻,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吧。这趟兵灾,是中原的大劫,无论拓跋和慕容家谁胜谁负,这大魏朝都算是完了。”
孟聚盯着自己杯中的茶盏,看着茶水的涟漪,他轻轻搁下了杯子。
“这趟南下,我在洛京那边见了不少人——”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吕六楼,那严肃的表情令吕六楼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他直觉地知道,接下来的谈话会是很重要的。
“其中有些人,是南边过来的。”
吕六楼陡然倒吸一口冷气:“南边的——人?”
“对,他们对我朝的内战很关注。按照叶家家主的判断,今年以内,北疆边军必败无疑,但南朝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慕容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如果南朝真的开始北伐。。。六楼,朝廷看来是挺不了多久,我们要早作准备了。”
至于要做些什么准备,孟聚没提,吕六楼却也没问——肯定不是跟南朝打仗的准备了。两人心里有个心照不宣的默契:这鲜卑人的朝廷,早已不值得再为他卖命了,是该为自己找后路了。
吕六楼饶有兴趣地问:“镇督,南边的人找上您,他们说些什么?他们可许了您个几品的官呢?”
“六楼,他们说了些什么,那倒是无所谓——老实说,他们说得很好听,但我不是很相信。关键是他们主动联络我,这才是重要的。”
吕六楼想了一阵,还是摇头:“镇督高深莫测,末将惭愧,还请镇督指点。”
“他们找我,就说明他们容得下我。对于那些离得比较遥远、对中枢威胁较小的边疆军镇,只要我们态度恭顺,中原政权就有可能留下我们这些边疆军镇作为阻挡草原魔族南下的屏障。所以,不管朝廷风雨如何,我们将来的出路都是没问题的——哪个做皇帝,他们都要咱们这些丘八在北疆挡魔族的。说老实话,南朝封我个什么官,我倒不是很在意。我们当武将的,最靠得住的,还是手上的刀剑和身边的兵马!
我不在乎谁得天下,谁得天下都比现在这乱糟糟的样子好。我们北疆的根毕竟还在中原,现在中原大乱,我们都成没娘的孩子了,断了根的树,太难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嘘叹。
聊了一阵,吕六楼便告辞了,送走了他,孟聚回厅堂里呆坐着。
房间里空荡荡的,看着那支点了一半的红烛出神,闻着那充满甜腻脂粉味的气息,想到自己是在一座青楼里留宿,孟聚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堂堂军镇大将,流连青楼不归,这名声实在不好听,对自己威望也是有损。
想来想去,孟聚决定干脆还是住回军营算了。他招呼一声:“外面的,进来了。”
两名亲卫应声而入:“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通知外面弟兄,收拾东西,我们这就回营去吧。”
两名亲卫出去传令,孟聚也站起身,环视四周,看看自己的衣裳和零散物品是否有掉落的。这时,他听到身后的门帘声响动,一个清脆的女声怯生生地响起:“大人,您。。。要走了吗?”
听到那声音,孟聚的身形陡然僵直了。他一动不动地站立在原地,象一尊凝固的雕塑。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少女轻移莲步走到孟聚身前。看到她,孟聚心中陡然升起了赞叹:这真是个集天地灵气而生的女子。
她身量不高不矮,恰到了孟聚的下巴处,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盘在耳边,一把木钏斜斜地插在发髻上。那张玲珑小巧的脸孔粉黛不施,肌肤凝白如玉,清丽得让人窒息。
她的双眸明亮,柳眉里蕴藏着淡淡的焦虑。她望着孟聚,樱唇微颤,脸露期盼,像是有话欲言又不好开口。
不知怎么,站在这清丽的少女面前,孟聚总有些心虚的感觉。他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是的,我要走了。徐姑娘,可还有事吗?”
少女樱唇嗫嚅着,眼眶却是慢慢红了,她轻轻地跪了下去,俯身匍匐在孟聚脚下,轻声说:“卑贱之人,恳求大人怜悯。求大人救我!”
气氛陡然绷紧了,孟聚微微蹙眉:“徐姑娘,站起来说话。谁要谋害你了?”
“大人若不救我,贱妾即日可死。”
“哼!”
听到那冷冷的闷哼声,徐冰燕心头一震,匍匐在地,更加不敢抬头。
眼前的年青男子,他说话声音很平缓,声量也不高,但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显得很有分量。即使坐在舒适的太师椅上,他依然腰杆笔挺,坐得跟标枪一样直。平常没事的时候,他右手总是习惯放在腰间握着,仿佛总握着一把准备出輎的刀——虽然他身着书生青布衫,举止做派也不凶,徐冰燕却知道,此人是个武官,而且是个权势惊人、非同一般的武官。
他昨晚留宿万香楼,整座楼坊被上千官兵包围了,整条街都被封锁了。送他来的,是朔州城的顶头人物巡抚孙大人,还有那一众衣甲鲜明的军将们,看服饰和气势,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万香楼的丁老板平时也算是朔州城里的一号人物了,但在这帮人面前,他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而这么多气势惊人的大人物,他们纷迭而至,就是为送眼前这个喝醉的年青男子来过夜,而当这年青人睡觉的时候,朔州的顶头人物孙巡抚大人竟连万香楼都不敢进,只敢站在街边候他睡醒。
倘若不是亲眼所见这一幕,徐冰燕是决计不敢相信的——哪怕是大魏朝的天子,气派也不过如此了吧?
也因为如此,在看到孟聚的第一刻,徐冰燕知道,自己长期来一直翘首盼望的,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在自己的一生之中,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碰到这样的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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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诸位读者,这周猪事务实在太多太忙了,只来得及赶了一章。新账老账一起记吧。
还有盗贴的朋友们,请手下留情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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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二 诉冤(上)
二百七十二诉冤(上)
徐冰燕跪倒在地,额头贴地,屏息静气。域名请大家熟知她能感觉到,头顶的威压如山一般压下来,那种压力无sè无形,却是有如实质。
眼前跪倒的少nv,漆黑的丝发遮掩着她修长的颈项,肌肤白皙得犹如凝脂。她匍匐在自己脚下,姿态婀娜,柔顺又服从。
“徐姑娘,你站起来说话吧。到底什么事?”
眼前少nv纤细的身躯颤了下,她却没有站起,低声说:“大人若不答应,妾身就跪这里不起来了。”
孟聚闷哼一声,他很不喜欢这样,对方没把话说清楚就跪下,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强迫似的——你爱说不说,我堂堂六镇大都督,难道还能被你个小丫头给要挟不成?
孟聚二话不说,立即转身向外走,转眼已是出了厅堂。
徐冰燕依然跪在地上,她没有等来孟聚的回应,却听到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她愕然抬头,只看到孟聚的身影匆匆一闪,已是出了mén。
他竟然走了!?
徐冰燕心中一片冰冷,tui下一软,人已是软倒在地,纤手紧紧抓住了地毯,珠泪yu滴。
爹爹,nv儿无能,未能替您报仇啊!
在孟聚停留期间,整个万香楼都被官兵包围了。孟聚一路出来,看到在楼道、走廊、楼梯、大厅等各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有持刀的警戒亲卫。见到孟聚,亲卫们纷纷肃立行礼致意,孟聚亦亲切地回礼:“辛苦了。”
在亲卫的簇拥下,孟聚下到了酒楼一楼。在一楼的大厅里,坐着不少人。孟聚一扫眼间,便看到了蓝正、肖恒等老部下,还有朔州巡抚孙翔等人。他们都安静地坐在厅堂里喝茶,只是聊天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看到孟聚下来了,众人都纷纷站起身来,问候声此起彼伏:“镇督大人早安。”
“给大都督请安了。”
孟聚脸带笑意地回礼:“诸位也早啊,昨晚喝得可痛快了?”
众将都是哈哈大笑,朔州巡抚孙翔凑近来,讨好地问:“大都督,您这是要去哪啊?”
“我回营地去了。孙巡抚和诸位有事找我的话,也去军营那边说吧。”
孙翔吓了一跳,心想莫不是自己招待不周,这位孟大人宁可回那冰冷呆板的军营里呆着都不愿留在这美nv如云的万香楼?他不敢多问,陪着笑脸一路送孟聚出去。
这时,万香楼大堂的外面,已经有不少官员和军官在等候着了,见到孟聚出来,他们轰然喊道:“给镇督大人请安了!”
在人众里,孟聚一眼就看到个熟人,赫然正是刘真。他停下了脚步,惊喜地叫道:“刘胖子,你们怎么来了?”
那么多等候的人中,大都督一眼就把自己认出来了,还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这一刻,刘真只觉人生荣耀莫过于此了,他浑身骨头都轻了几两,轻飘飘得简直要飞起来了。
他笑呵呵地迎上来,行了个礼:“孟老大,您可终于回来了,小弟真是想死你了!老大您的眼力真是厉害啊,这么多人,您第一眼就把小弟给认出来了,真是那个——你们读书人怎么说的?当真是神目如烛,高瞻远瞩啊!”
看到刘真,孟聚lu出了会心的笑容。这胖子,他很笨拙,胆小如鼠,还很贪财好sè。在自己部下中,比他更能干、更优秀的人有一大把——但怎么说呢?有些老朋友,或许好久不见了,但你一想到他就觉得心头暖暖的,很是亲切。
“胖子啊,你少来了!你看你,肚子圆鼓鼓,站在原地简直象个陀螺——想看不见你都难啊!怎么,你也来朔州了?昨晚怎么没见你?”
刘真笑嘻嘻的:“老大,蓝老大不够意思,他们知道您回来了,要来朔州接您,却没通知我。后来还是我碰到小九,才从他那里得到消息。得到消息,我和小九连夜赶来,却是今早才赶到。恰好碰到六楼老大,他说你在万香楼,我们就一路奔这边来了。”
“王九也来了?他在哪呢?”
一个高瘦的少年从刘真身后挤了出来,他冲孟聚跪下:“大人,小的给您请安了!欢迎您回家!”
看到王九,孟聚一愣,他心念一动:“小九,你来得正是时候,有个事要你办一下。”
王九赶紧从爬起来:“是,大人有何吩咐呢?”
孟聚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我房间里那nv子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你去问清楚了,再来跟我报告。”
说罢,孟聚冲他点点头,拉着刘真走了。
孟聚这么说,王九却是吓了一跳:虽然他是今天才到朔州的,但也听到消息了,知道镇督昨晚是在万香楼过夜了,陪夜的是朔州的第一名妓徐冰燕——这种英雄美nv的故事,大家最是喜闻乐见,流传最快了——那,镇督房中的nv子,不就是昨晚与镇督过夜的朔州名妓徐冰燕吗?这可是镇督的nv人啊,自己怎好接近?
但镇督一晃眼就走了,王九也不敢追过去问,只好硬着头皮进了万香楼。好在这里的亲卫都是认识他的,知道他是孟聚的亲随,不但没阻拦,还很客气地问他要办什么事。
“镇督丢了点东西在房间,吩咐我来取回——镇督昨晚住哪个房?”
“哦,这样啊。那,九先生这边请,镇督昨晚是在三楼天字号房过夜的。你只管敲mén就是了,里面还有人。”
王九道了声谢,径直来到三楼天字号房mén前。他敲响了房mén,过了好一阵,mén才被打开了,一个shinv探出头来,打量着他:“你找谁呢?”
王九晃了下东陵卫的腰牌:“我为孟大人办事,找徐冰燕姑娘有事。徐姑娘可在里面?”
听说是孟聚的部下,那shinv不敢怠慢,领着他进了房。一位妙龄的白衣少nv背对王九坐在梳妆台铜镜前,呆呆地望着镜子,听到有人进来却也不回头。
王九抱拳行礼:“请问可是徐冰燕徐姑娘吗?”
“奴家便是。”
“小人王九,是镇督大人的亲随,镇督吩咐小的过来问一声,不知徐姑娘有何事由要禀报镇督的?请尽管跟小的说就是了,小的会如实回禀镇督大人的。”
听王九说完,少nv的身子微微一颤。她转过身来,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呈现在王九面前。看着少nv沉鱼落雁的美貌,王九不禁心驰神摇,口干舌燥。他不敢再看,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脚尖,耳边却听到了少nv温柔而清脆的声音:“王先生,有劳了。奴家身负阖家血仇,泼天的大冤情。倘若镇督大人能为奴家主持公道,奴家愿衔环结草以报大人恩情。”
听到“阖家血仇”几字,王九打了个寒颤:这好像真是了不得的麻烦。但跟在孟聚身边久了,他也历练出一身沉稳度量了,沉声说:“徐姑娘,你不妨从头慢慢说来。”
听王九禀报完毕,孟聚伫立窗前,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头问道:“徐冰燕自称是怀朔定朔府唐知府的nv儿?她本姓唐,叫唐萱萱?身份确定了吗?”
王九小心翼翼:“大人,徐小姐拿出了她的户碟,小的亲自看过了,确实如此,户碟上还带着血迹呢。”
“一本户碟算不得什么,也有可能是偶然捡来的。”
孟聚摇摇头,问:“那,她跪下求我何事呢?”
“徐小姐——呃,该说是唐小姐,她本是怀朔定朔府知府唐宗翰大人的千金,只是当初拓跋元帅南撤之时,唐大人坚守岗位,不肯撤离,结果被黑狼帮帮主宇文泰杀害。不仅如此,宇文泰还杀害了唐大人的两个儿子,唐知府阖家只剩唐小姐和母亲幸存,她从怀朔逃脱,却是复仇无mén,最后却是沦落风尘。直到碰到了镇督您,她就以为是机会来到了,所以。。。”
孟聚惊讶地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是没说出来——这事真是出乎自己意料,他本还以为这位徐小姐突然找到自己,是想为她自己寻个归宿和出路呢。
他蹙着眉头想了一阵,问:“她有什么要求呢?”
“唐小姐说,她的父亲是大魏朝的官员,却被黑狼帮所谋害,她现在只能盼着镇督能看在大家同为大魏朝官员的份上,帮她报仇雪恨。只要镇督大人能为她报了这个仇,她愿这辈子做牛做马shi奉回报大人。”
孟聚“嘿”了一声,问道:“她为什么向我求助?她知道我的身份吗?”
“唐小姐知道您是镇督大人,但不清楚您到底是干什么的。不过她猜出来,您肯定是朝廷的大官。
从怀朔逃出来以后,唐小姐本想南下洛京告御状的,但如今中原大luàn,南下之路又被阻拦了,她南下无路,只好在朔州停留下来。但数月前,她的母亲病了,为了筹钱为母治病,她才不得不卖身给了青楼。因为无法联系上朝廷,状告无mén,她只能在朔州干等,本来都差不多绝望了,没想到却碰到了镇督您。她不清楚镇督您的身份,但看您气派很大,肯定是朝廷的高官,于是便向您求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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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三 诉冤(中)
二百七十三诉冤(中)
对徐冰燕的天真想法,孟聚嗤之以鼻:朝廷?现在哪还有什么朝廷?这位唐小姐一心一意指望着朝廷为她亡父讨还公道,却是笨得可以——不过这也是难怪,象孟聚这些处于人众巅峰的军头们,他们自然知道现在大魏朝廷是自身难保了,但现在是农业社会,信息传递不畅,对一般老百姓来说,他们只知道有冤屈得找官府,找朝廷,哪里想得到,大魏朝廷早已不存在了,现在已是军阀武夫当国的时代了。
这傻妞倒是运气好,恰好碰到了自己——有能力管怀朔闲事的,在这整个大魏朝恐怕也只有自己一个了。
只是,这件事,自己要不要chā手管呢?
孟聚已不是máo头小伙子了,为个nv人的一声哀求就能热血沸腾起来。这位唐姑娘全家被害,不幸沦落风尘,看来确实很可怜,但要让孟聚来说——这他妈纯粹是自己活该!
边军都撤离了,唐姑娘他爹一个文职地方官还舍不得官位死赖在怀朔不走,又跟黑狼帮做对,这不是自己找死吗?这是地盘之争,也是权势之争,最是你死我活的。那唐知府身为官员却不懂审时度势,又眷恋权位——孟聚设身处地换位而想,假若是靖安城里的马知府不识趣老是要跟自己作对的话,自己多半也要杀他全家的。
权力之争历来是你死我活的,凡是妨碍自己统治的,都要毫不留情地打击。从一个军阀的角度来说,也不能说宇文泰做得错了。
看着孟聚发愣似的良久没有说话,王九不由喊了他一声:“大人?那位唐姑娘。。。真的很可怜。”
“嗯,我知道了。小九,我给你签一份手令,你去军需官那边领一百两银子出来,拿过去给她吧。让她好好保重吧,不要再胡思luàn想了。”
镇督是不打算过问这事了吗?
王九微微失望,他躬身接过手令,应了一声:“是,小的这就过去办好这事。”
“嗯,去吧。”孟聚头也不抬,继续审阅着手上的奏折。
吕六楼这趟出来迎接孟聚,并不是空手而来的。他已把这半年多来北疆发生的诸项大事、还有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各项困难统统编纂成了奏折,面呈孟聚。看了这奏折,孟聚就可以迅速而直观对东平军当下的情况有个了解,回家以后就能迅速上手接过事务了。现在,孟聚就在品读那份奏折,不时拿起笔来做着笔记,记下那些值得注意的重点。
有人走进来了,轻声禀报:“镇督?”
孟聚没有抬头:“说吧。”
“柳大师到了,她想求见镇督您。”
“柳空琴来了?”孟聚愣了好一阵,虽然千里同归,但自从那次宴请以后,他就没有再见过柳空琴了。在回归的道上,不知有意无意,那位美nv瞑觉师一直在避着孟聚,孟聚也没有去找过她,两人就再没见过面了。
孟聚立即意识到,现在柳空琴主动上mén,肯定是有要事要说了。
“请柳姑娘进来,顺便送两杯茶水进来。”
柳空琴进来的时候,孟聚注意到,对方柳眉微蹙,睫máo低垂,像是有些心事。
“不知柳姑娘大驾光临,有何要事呢?”
柳空琴微微欠身:“孟将军,我们刚刚收到来自叶家的战况消息,特意前来转告。”
“有劳姑娘了,请说吧。”
“三日前,北疆边军对相州的金吾卫发动了一次大攻势,出动斗铠超过千架,战兵六万多人,进攻的边军再次突破了金城,昨天白天,边军的前锋一度
i近相州金吾卫行营方向,行营大恐。但昨晚,金吾卫迅速调动在后方的增援兵马,击退了边军的前锋,然后在叶家暝觉师的帮助下,经过一天一夜的ji战,金吾卫再次夺回了金城,恢复了原来的战线——战情通报就是这样了。”
“那,双方的损失如何呢?”
“这趟战斗,金吾卫的伤亡甚是惨重,先期驻守金城的四个旅几乎全军覆没,损失斗铠近七百多架,战兵五千多人。但边军的损失也很不小,家主确认,他们应该有两到三个旅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损失斗铠也接近了三百架,战兵的损失超过两千多人——镇督,家主的消息就是这样了。”
孟聚默默点头,他是知道这消息意味着什么。表面上来看,边军和金吾卫两家的损失旗鼓相当,金吾卫甚至还比边军的损失更惨重。但问题是,金吾卫掌握着皇家联合工场和工部的斗铠作坊,无论损失多大,他们都能很快地恢复补充上来。而边军那边却没有同样的补充能力。
从战场局势就可以看出来了,拓跋雄都打到慕容家的行营边上了,离全局大捷只有那么一丁点距离了,但他们还是没能将进攻继续下去——这说明,边军那边确实已经竭尽全力,他拿不出更多的力量来了——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这次攻势,已是边军兵马竭尽全力的最后一搏了,他们jing疲力竭了。
丧失了进攻能力,拓跋雄的失败之日,已经为期不远了。
自从孟聚崛起以来,拓跋雄就一直是他的生死大敌,也是对他威胁最大的敌人,犹如一把时刻悬在他头顶的尖刀。现在,眼看着这个敌人正一步步走向灭亡,孟聚心头却无多少得意兴奋,反而泛起了一阵轻微的惆怅和失落。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不知不觉间,窗外已经暗了下来了。孟聚抬头望去,正好望到了西边下山的一抹鲜红夕阳。他看到了窗外的校场,西垂的夕阳,暖烘烘地照在校场上,那和煦的阳光给人暖烘烘的感觉。大群褐sè衣衫的东陵卫军士正聚在树荫底下乘凉聊天,等着晚上开饭。
看着军士们那爽朗而轻松的神情,孟聚脸上不觉也lu出了笑意,也感到了一阵轻松,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从背上解脱了下来。
迦南,你的大仇,终于可以彻底了结了。
倚坐在窗台边,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看着远处嬉戏打闹的人群,孟聚感到了难得的放松。看到那些在校场上嬉戏打闹的军士们,他就像看到了前世在大学校园中玩耍的那些同学们,同样的充满青chun朝气,同样的活力飞扬。
身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阵幽幽的馨香传入鼻孔,柳空琴走上前来,与孟聚并肩而站,同样眺望着远处的人群。
“有件事,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的。”
孟聚转过了头,侧头望着柳空琴白皙的脸庞:“抱歉?为什么?”
感受到孟聚的目光,柳空琴的脸颊微微绯红。但她并没有躲避,而是继续凝望着前方:“那时,是我拦住你,阻止了你带走叶小姐。”
孟聚抬抬剑眉:“柳姑娘,你是叶家的暝觉师。你阻止我,这样做,不是应该的吗?”
“作为叶家的客卿,我应该如此;但我还是叶小姐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柳空琴叹了口气:“这些天里,我一直不敢见你,是因为我一直在想,那天我那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她抬头仰望着远方的晚霞,金sè的霞光照耀着她的脸,瑰丽灿烂。她缓慢地说:“最近,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越来越怀疑,那天做错了。
所以,我该向你道歉。”
“呵呵,柳姑娘,你多虑了。”
孟聚哑然一笑,他摇头道:“柳姑娘,你为这种事烦恼,实在很没必要。你是叶家的暝觉师,护卫小姐是你的职责,你全力阻止我,那是理所应该的。这件事,我并没有怪你——抢不回叶小姐,要怪,也只是怪我自己实力不够强罢了。
柳姑娘,我们都有自己的立场。既然你是叶家的客卿,那你就为这个立场考虑就好。你若还为其他人的立场而伤脑筋费心思——这样活着未免也太累了。”
柳空琴在听着,她的琼首轻轻垂下,神sè渐渐变得苦涩。孟聚并没有责怪自己,但他的话,比痛骂自己一顿更让柳空琴难过。
我并不怪你,我只怪自己不够强大,没能击败你。
柳空琴是个冰雪聪明的nv子,她明白孟聚的言下之意:我不怪你,因为我已经不再把你当朋友了——自从你站出来阻止我的那一刻,你我之间,已不再是朋友了
所以,今天进来以后,他一直管自己叫柳姑娘,却是再也不象以前那样亲切地叫自己“空琴”了。
她偷偷侧过头去,用眼角的余光瞄着孟聚。青年将军平静地伫立在窗前,平视着遥遥的前方,金sè的夕阳染红了他的脸庞,他瘦削的脸庞轮廓分明,坚定又自信。
这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他手握权柄,杀伐由心,不可动摇。
在自己面前的,是大魏朝——不,该说是整个天下最优秀的男人。他平民子弟,赤手起家,如今却已开镇一方,举足轻重。
自己曾拥有他真诚的友谊,但现在,这友谊已dàng然无存了。
柳空琴嘴chun嗫嚅着,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事情已到了现在,再说些什么,都是毫无意义了。
两人都是望着窗外,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柳空琴深呼一口气,正待开口告辞,但这时,恰好有人敲响了房mén。
孟聚转过身来,喊道:“谁?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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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四 诉冤(下)
二百七十四诉冤(下)
mén打开了,王九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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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孟聚和柳空琴靠得很近地并肩站在窗边,他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脸上却是不敢流lu丝毫,低声说:“镇督,小的有事禀报。”
“小九?你说吧,什么事?”
“您刚刚吩咐办的事,小的出了岔子。”
“我刚吩咐你办的事——哦,我记得了。”
孟聚微微蹙起眉头,刚刚他吩咐王九带一百两银子去看望徐冰燕——或者叫唐萱萱吧。带上一百两银子给人,这么简单的事,小九都能办岔了?
他沉下脸来:“怎么回事?”
感觉到孟聚的威严,王九哆嗦了下。他把身子躬得更低了:“镇督,照您的吩咐,小的叫上了两名亲卫,带上银子去了万香楼,找到了——”说到这里,他偷眼瞄了一眼柳空琴,却见后者yu容平静,不显丝毫端倪。
“——找到了徐小姐,将银子jiāo给她,转达了镇督的好意。但徐小姐却是执意不肯收,说她要的不是银子。。。”
孟聚淡淡说:“她不肯收,你放下走人就是。”
“是,小的也是这么想的。小的也走了,但唐小姐捧着银子追出来,要把银子还过来,小的不肯要,她坚持说无功不受禄——”
看着孟聚的眉头渐渐竖起,王九也知道自己再这样啰啰嗦嗦的话就要大事不好了:“——总之,小的刚要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惊呼一声,徐小姐在喊救命,听那声音很是真切。小的听着像大事不好,也没空多想,和两位亲卫一起冲进房中,恰好看见有个灰衣汉子在挥刀刺向徐小姐的当xiong要害,那动作十分凶残,竟是要将徐小姐当场杀害。”
孟聚动容:“有人要谋害她?”
“正是如此。看到这,小的吓得tui脚酸软了,站在原地没法动弹。好在shi卫章大哥机敏,喝了一声:‘贼子安敢!官兵在此!’这声大喝,将那刺客吓得回头一望,那一刀便刺得歪了,只刺到了徐姑娘臂上。
这时,章大哥和刘大哥都已chou刀冲了上去,看我们是官兵,那汉子不敢纠缠,一个翻身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我们冲到窗户时,他已是跳到街上,逃得远了。我们看得清楚,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同样穿着灰衣的汉子也跟着他一起逃,想来是在下面接应望风的人手。”
孟聚皱起眉头:“还有接应望风的人手?”
“是,小的看得很清楚,他们三个人的衣裳都是灰sè的,也一起逃跑,肯定是一伙的。shi卫章大哥和刘大哥也都看见了,镇督可以召他们上来询问。”
孟聚摆摆手,他阖上了眼睛,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团伙作案,身手很不错的杀手,组织周密,有人望风接应——这事,十有**是黑狼帮干的好事。那些hun黑帮的,最是心狠手辣,干掉了唐宗翰以后,他们还派出杀手来除掉他的儿nv,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想到这,孟聚xiong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怒火:自己刚在万香楼跟徐冰燕过夜,前脚刚走,黑狼帮后脚就派人来谋害她——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外面都说自己是徐冰燕的男人,老子的nv人你们说杀就杀了,老子的脸往哪搁?
孟聚抿着嘴chun,语气陡然变得森冷:“小九,现在徐小姐在哪?”
“这个。。。”
王九很明显地lu出犹豫。最后,他咬咬牙说道:“镇督,杀手们已经知道了徐小姐的住处,靠万香楼里的几个护院,决计是挡不住他们的。徐小姐身上有伤,想到她留在那边着实危险,小的就擅作主张,雇了辆车子将她带回了营地里——现在她就在外面,听候镇督发落处置。”
“哼!王九你这小子,老是这样自作主张——下不为例了!”
王九顿时心下大定,知道其实镇督并无不满,他急忙点头:“镇督放心,决计不会有下次了。”
他偷眼又望了一眼柳空琴:“镇督,徐姑娘现在就在外面,可要召她进来问话吗?”
孟聚其实是有心召徐冰燕进来问上几句的,但问题是柳空琴就在身边——自己还想跟叶家提亲呢,那柳空琴就是叶家派驻自己军中的代表了,自己毕竟是昨晚刚跟徐冰燕过夜的,让这青楼nv子跟柳空琴对上了,自己毕竟心虚。
不过柳空琴这婆娘脸皮忒厚,明明知道自己在跟手下谈si事了,她还不识趣地告辞而去,却跟根木桩子一般杵在旁边听着,nong得自己有很多话都不好说的。
孟聚正踌躇着呢,柳空琴却是自己开口了:“镇督,听小九说着,好像有位姓徐的小姐被人追杀,被他救了?这到底是如何回事呢,能跟我说下吗?”
孟聚转头望着窗外,淡淡道:“王九,你把事情跟柳大师说下吧。”
镇督脸sè淡淡的,柳姑娘却是一副好奇的样子——这气氛不对啊!
小九也是心思机敏,看着气氛暧昧,他说起话来也是非常小心。他非常谨慎地把事情说了一遍,说是怀朔有某位姓唐的知府,被黑狼帮所谋害。这位唐知府有个nv儿逃出来,但黑狼帮继续追杀,自己恰好有事去那,见义勇为救了这位小姐云云,云云——总之,他半个字都没提到孟聚昨晚在万香楼跟徐冰燕过夜的事。
柳空琴听着点点头:“黑狼帮?以前抓捕申屠绝的时候,我跟他们厮杀过几场,这帮人确实作恶不少。那,这位从怀朔逃脱出来的唐小姐,就是昨晚在万香楼陪镇督的徐冰燕小姐了吗?”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还装什么啊!
孟聚牙痛般chou着脸,他狠狠地瞪了王九一眼——后者苦着脸,示意自己非常无辜。
孟聚木着脸,淡淡地嗯了一声——除了这表情,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柳空琴了。他面无表情、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昨晚,我喝多了。”
柳空琴轻瞄了孟聚一眼,这一眼中蕴涵了无限的风情,无限的深意,令孟聚心跳陡然加速。然后,她对王九说:“那位徐姑娘,请她进来吧。”
王九望向了孟聚,后者转头望向窗外,装作没听到,于是,他低声说:“是,遵命。”
徐冰燕进来了,她一身素白,眉目如画,清丽依然,只是在右臂处包扎了一块白sè的布,隐隐可以看出一点殷红的血迹。但这并无损她的美丽与容颜,反倒更让她增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柔弱美感。
见到孟聚,徐冰燕盈盈跪倒,声音中隐带哭声:“妾身拜见大人,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倘若无大人援救,妾身早已命丧歹人之手。救命大恩,实在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柳空琴细细端详,赞叹道:“果然是国sè天香,楚楚可怜,我见犹怜——难怪了。”
孟聚装作没听见:“起来吧,徐姑娘——呃,或者我该唤你唐小姐?”
徐冰燕脸上流lu苦涩,她摇头道:“大人,妾身为报家仇,忍辱偷生,沦落风尘,辱没家mén,旧日称呼,还请莫要提起了。需教大人得知,所谓唐家小姐,早已不在这世间了。在此苟延残喘的,只有朔州名妓徐冰燕——请大人见谅了。”
听眼前这一身素白的靓丽nv子这么凄惨的说来,在场数人都不由心生怜悯。孟聚叹了口气,问道:“徐小姐,事情经过,我听小九说了。听说你受了伤,不知伤得可重吗?——小九,你可带徐小姐去看过郎中了吗?”
“回大人的话,这位王先生已经带妾身看过金创科郎中了,郎中也给妾身敷了yào,说是并无大碍,有劳大人牵挂了。”
孟聚点头,但对于如何安置这个徐冰燕,他委实有点为难。
让她留在朔州?那肯定是不行的。当年自己还是东陵卫的管领呢,黑狼帮也是想杀就杀,浑然不当回事。让徐冰燕留在朔州,朔州的地方官府未必护得住她安全,她留在这里只能等死——倘若自己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自己撞上了,这样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年轻靓丽的nv孩命丧黑帮之手,这种事孟聚实在不忍心。
带她回东平靖安?靖安是自己的大本营,在安全上该是决计没问题的,但孟聚可记得,自己家里还有着欧阳青青在等着自己纳娶,还有江蕾蕾和苏雯清两个小妞在眼巴巴地等着进自己家mén——家里的几个美nv都还摆不平,孟聚哪里还敢在外面luàn招惹?至于说还要带个美nv回家,那不是自己找死吗,到时几个nv孩子拿眼泪都把孟聚给淹了。
孟聚还在沉yin呢,柳空琴已在说话了:“孟将军,黑狼帮谋害忠良,杀戮fu孺,作恶多端,横行不法,当年您也是他们的受害者。现在,您既是朝廷任命的六镇都督,管辖六镇军务民政,手持重兵,大权在握,为何不将这等jiān恶之辈铲除,以还人间公道?”
听到柳空琴这么说,徐冰燕眼中一亮,望向柳空琴的眼中说不出的感ji。她一双美眸热切地望着孟聚,眼神中充满了炙热的期待,两眼里泪水涟涟。
孟聚翻了个白眼——站在旁边喊几句“正义公道”自然是很简单,但作为六镇的掌控者,孟聚要考虑的问题远比“正义”二字要复杂得多,他要为六镇的百万边民考虑。
现在解决黑狼帮,不是不行,但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就算黑狼帮作恶多端,但他们现在毕竟守卫着怀朔镇的边境,守护着几十万边民。黑狼帮若是现在倒了,东陵卫还无力接手,怀朔镇势必沦丧于魔族之手,几十万边民也要跟着遭殃,这代价实在太大。
孟聚淡淡说:“现在解决黑狼帮,时机还不成熟。”
看着徐冰燕眼中的亮光变得黯淡,神情失落,孟聚有些不忍。他说:“徐小姐,要有耐心。现在我们暂时没法解决黑狼帮,但这并不是说永远都没办法解决了。
你要相信,善恶终有报,天道必会还,只要你沉住耐心,好好等待着,将来必有那么大仇得报的那一天。所以,为了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首先要活下去,然后才能谈其他的。”
徐冰燕深深躬身:“是,谢大人教诲,妾身受教了。大人事忙,妾身不敢打扰,请大人容妾身暂先告退了。”
孟聚凝视着她良久,点头:“好吧,你走吧。”
徐冰燕微微点头,转身向外走去。在快出mén口的时候,她转过身,郑重地跪下,先向柳空琴磕了个响头,再又向孟聚磕了个头。
柳空琴一惊,快步抢上扶起了她:“徐小姐,你这又是为何呢?”
徐冰燕笑笑:“这位姐姐,妾身不知您是何人,但您为妾身说话,这番恩情,妾身实在不知如何回报,只能以此致谢了。还有孟大人,您对妾身的救命之恩,且容妾身下辈子衔环结草回报了。”
笑容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的凄婉和无奈,看到那笑容,孟聚顿时一震。
他太有经验了,只有那些陷入绝境、已有必死之心的死士眼中,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孟聚不知道眼前这靓丽nv子打算干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有这种眼神的男人,那是最可怕的死士;有这种眼神的nv人,那是准备要干蠢事的笨妞。
孟聚叹了口气:很明显,自己刚说的那番话,对方是完全没有听下去。
柳空琴责怪地望着孟聚,她说:“镇督,你也太铁石心肠了吧?”
孟聚叹了口气,沉yin良久,他说:“柳姑娘,要带徐小姐走的话,我在军营中,大将携带nv眷实在不方便。。。”
闻弦而知雅音,柳空琴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镇督您放心的话,不妨让徐小姐跟着我吧。在我身边,我不信黑狼帮还能伤得到她。”
“如此,就有劳柳姑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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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五 远客(上)
二百七十五远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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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晴朗的秋日,在从朔州通往东平的道上,十几个骑马的人正在前进。一看就知道了,这是一帮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人,他们风尘仆仆,看装束像是游走江湖的行商,但却没有带货,只在马匹身上绑了个行囊。看到那又长而鼓的行囊,有经验的老手都知道,这里面装的准是兵器。当今天下大luàn,王法dàng然无存,各地盗贼、匪帮多如牛máo,大魏朝从前颁布的禁兵令已经形同虚设,现在的世道,不带上护身兵器再纠集上大队人马,谁敢出远mén?
黄昏时候,这一行人进入了东平的连江府。一路上,道边都是村野房屋和散游牧民,看到那连绵的牧场和大片的田野,雪白的羊群星罗棋布地散落在碧绿的原野上,穿着鲜yàn的游牧姑娘挥着鞭子赶着羊群,一边唱着牧羊歌谣,那悠扬又高亢的曲调远远地传开来,赶路的行人听到,都是感觉jing神一振。
一路上,见多了那些被战火破坏的衰败城镇和废墟,没想到却在传闻是蛮荒战luàn的北疆,能见到如此恬静祥和的太平景象,众人都是甚感诧异。
“北国风光,广袤雄壮,令人心xiong开阔,与我们江南山水的钟灵毓秀相比,又是别有一番风味啊。长史大人,您是第一次来北疆吧?”
被唤作“长史大人”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个子不高,肤sè白皙,chun上留着整齐的胡须,漆黑的发髻梳理得整整齐齐。虽然长途跋涉疲惫,但他的腰杆依然ting得笔直,显然是个意志坚定、甚有毅力的人。听到说话,他回头望同伴一眼,责怪地说:“沈先生,请慎言。”
沈先生也是个四十多岁、样貌普通的中年汉子,他策马上前去解释道:“长史大人无须多虑。入了东平境内,我们就进了大都督的辖区,安全决计是无忧了。”
“沈先生为何这么说?听说,我听说,沈先生与大都督曾有过一面之缘?我想打听下,大都督的脾气秉xing如何?因为我们就要跟他打jiāo道了,此事关系重大,关系我们的安危,沈先生您最好不要隐瞒。”
提起这个,沈先生顿时脸sè大变。看看左右,他低叹一声:“既然大人知道了,卑职也不敢隐瞒——所谓一面之缘,其实不过是卑职曾在东平失手,被大都督所擒获。
当时,大都督还不曾有如此权势鼎盛,那时他还只是东平东陵卫的镇守督察。被东陵卫擒获,卑职以为是必死无疑了,不料山穷水复疑无路,大都督亲自提审了卑职,与卑职jiāo谈一番后,审知卑职身份和来意之后,他哈哈一笑,竟是随后就把卑职给释放了。卑职亦是一头雾水mo不着头脑。”
林掌柜凝视着他:“沈先生,回来以后,你并没有向北府报告此事啊。”
“卑职隐瞒了此事,确实罪该万死。但大人您是襄阳镇守府的护军长史,是军队里的大人,您不明白咱们北府做事的难处啊。咱们当鹰侯的,最怕的就是失手落入北地陵卫手中了。那些熬不过酷刑的,死了的自然就一了百了,不必再说。但就算是侥幸九死一生逃脱出来,回去以后也免不了上司和同僚的怀疑和猜忌。象卑职这种,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出来,如果如实报告了,那卑职即使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白狼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放了我走?这个问题,卑职自己都搞不清楚,又如何敢跟北府的长官们解释呢?所以,卑职当时也是有了一念之差,不敢第一时间报告,但事后拖得越久,卑职就越不敢提起了。
大人,您这消息,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
“沈先生啊,你可得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当时被东陵卫擒获的,可不止你一个啊——当时收留你们的李员外一家,还有其他人幸存。他们南下逃亡,最后落到了我们襄阳镇守府的手上,向我们报告了这件事。听闻有我们的鹰侯落入北疆东陵卫手上,我们深感惋惜,本都想通知北府那边了,忽然听到沈先生你好端端地回归了,我们这才留意起此事来。”
看到沈铁虎脸sè大变,林长史摆摆手:“沈先生不必担心。这事,在我们襄阳军这边也是机密来着,只有镇守大都督和我知情。我们没有向北府通报此事,也不打算通报——沈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所以,你完全不必有顾虑,可以畅所yu言。”
沈铁虎不住地点头道谢,却也终于解开了一直郁在心头的疑团了: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鹰侯而已,襄阳镇守府为什么特意要向北府提出借调自己来带路呢?原来真实原因竟是这个啊,他们并不是缺个带路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与孟聚打过jiāo道的引荐人。
但襄阳镇守府为什么要跑去联系孟聚这样一个北地军阀呢?难道他们想策反孟聚?但也不对啊,策反北国将领历来是北府的职责,襄阳镇守府是边疆重兵大镇,但他们并没有这个任务啊。襄阳镇守大帅余淮烈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
这么多的念头,在沈铁虎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他肃然道:“长史大人高义,卑职感ji不尽。既然如此,大人但有所询,卑职绝不敢隐瞒。卑职与北疆的孟大都督只有一面之jiāo,以某粗浅眼光观之,孟大都督脾xing反复,行事狠辣,杀伐果断,确实是个棘手人物。
但在确认我鹰侯的身份后,他就不再留难,放了卑职出去。由此可见,此人对我朝好像还存有几分顾虑。。。或者该说,他畏惧吾朝声威赫赫,不敢轻易冒犯。
但这是快一年前的事了,孟聚善变寡信,他现在的心意到底如何,究竟会如何对待我朝使者,卑职实在不知道了。所以,长史大人倘若有意要与他会晤的话,还请慎重考虑。”
林长史点头,心中却无多少担忧——沈铁虎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但这其实是完全不必要的。自己已从更高的渠道获得了消息:孟聚表面上是统治北魏六镇的大军阀,但实质上,他暗地早就接受了南朝的册封,真实身份却是南朝江都禁军的鹰扬校尉。
大魏朝的六镇大都督,赤城伯、手握重兵的北朝一品大员武官,竟是南朝的鹰侯间谍?
北府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连伪朝的贵族、一品重将都策反过来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候,林长史实在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倘若不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襄阳镇的最高指挥官余淮烈元帅,林长史会以为这是某个痴人的呓语。
林长史至今还记得,说话时候,元帅脸上那沧桑而悲伤的神情。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林仲茂顿时心情沉重下来了,脸sè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时,前方道上传来了一阵清脆而急速的马蹄声。听闻这急速接近的声音,来自南朝的一行人都是sè变,众人纷纷从马腹下把行囊拿出来,迅速做好了应变,随时准备把武器chou出来。
马蹄声渐渐响亮,来的是一路骑兵,他们一式的黑衣劲装,骑士高大剽悍,人未至,那股粗犷又剽悍的蛮荒草原气息已经扑面而来。队伍前的一面大旗猎猎舞动,旗帜上,一只狰狞的白狼头赫然显眼——很显然,这是一路东陵卫的巡查白狼。
看到这面白狼头旗帜,所有人都顿时松了口气,赶紧又把兵器放回了行囊里。在其他郡省,或许还有匪帮敢冒充官兵拦路打劫的,但在东平,这是东陵卫控制得最为严密的行省,绝不可能有哪路匪帮胆敢冒充东陵卫兵马的,来的定然是真正的官兵无疑。
这一队白狼骑兵约莫有百来人,全部一身黑sè制服劲装,袖上和xiong前都缝有白sè的狼头标志。看到避在道边这行路人,领头的骑兵军官举起了手,后面跟随的骑兵们齐齐放慢了速度,停下了马步。
一个俊朗的青年军官翻身下马,领着几名士兵过来,打量这一行人,微微蹙起了眉。以他老手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眼前这行人很古怪:说他们是行商,他们没带货;说他们是走访亲戚的家人嘛,他们又全是壮年男子,没一个fu孺。这群人的行囊鼓鼓的,看那轮廓,军官一眼就知道了,里面装的准是兵器。
这是一伙什么人?
军官心中警戒,手握到刀柄上,脸上却是丝毫不lu:“你们几个,把路引拿出来。”
当下,沈铁虎jiāo出了路引,那军官匆匆翻了下,是江淮镇徐州府开出的路引,他更是疑huo,他一边暗暗对部下们做了个手势,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徐州府离这边数千里之遥,你们几个,远道来我们东平,是干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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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六 远客(下)
二百七十六远客(下)
“回禀长官,小民是徐州德林县的乡民,姓劳名德明,小的到北疆来是到靖安去探望故友,顺道贩买点皮货回乡。域名请大家熟知这些人都是小的伙伴,都是老实本分的良民。。。”
沈铁虎按照事先预定的套路答话,后面的林长史却已经察觉不对了:暮sè中,东陵卫的骑兵东一群西一群的,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其实已是暗暗地把他们半包围了起来,有些骑兵已经偷偷地把背上的弓拿下、从箭囊里chou箭出来了。
看到这一幕,林长史倒吸了一口气:好警觉的兵马,好ji烈的反应!
他们一路过来,一路上也经过了不少关卡,见识过魏朝各地的守备郡兵、乡兵、衙役捕快。在大多数关卡,把守的官兵都是贪得无厌,名为检查,实为公然抢劫;即使有些例行公事的关卡,见到他们一行人男丁众多又携带兵器,官兵一般也是态度敷衍,草草了事,只求索取钱财贿赂。
在那些关卡,林长史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北魏朝廷的衰败已经蔓延到了最底层。这个政权已彻底腐朽,失去了希望和信心,从上到下都是暮气沉沉,如同行尸走
ou一般苟延残喘。
很明显,这是个时日无多的政权了。看到敌人武备松弛,作为南唐的军事官员,林仲茂是很高兴的。但他没想到的是,在远离北魏统治中枢的北疆,竟然会遭遇到这样jing锐的士兵——遭遇可疑就主动盘问,敢于杀伐,应变灵敏——倘若这都不算jing兵,那什么才算jing兵?
要知道,这可并非东平的主力野战兵马啊,这只是维持治安的巡路兵而已,只是相当于巡查的衙役民壮而已。自己进东平以后遭遇的第一路巡查兵就如此难缠,那东平的主力野战兵又是什么水准?
传闻里,东平兵马jing锐甲于天下,三百东平军就能硬破四旅上万大军,开始自己还以为那不过是夸张的无稽之谈,但现在看来,这些传言可并非空xue来风啊。
想到这里,林长史暗暗心惊。眼见东平兵马已经蓄势待发,就要动手了,他急忙开口道:“这位长官莫要误会,在下与你们的孟大都督有旧,此行前去就为拜访他而来的。”
“你们是来拜访大都督的?”
那军官微微愕然,他打量了林长史一番——这人一身布衫,风尘仆仆,但眉宇开朗,相貌清雅,肤sè白皙,举手投足间很有做派,显然是个有身份、惯于居于人上的人——搞不好,他真的认识大都督?
他们的口音,都是淮南的口音啊,莫非是。。。
军官又做了个手势,士兵们于是停住了行动——这时,沈铁虎才发现了不对,他停住了喋喋不休的话头,惊慌地四处张望着。暮sè中,士兵高大的身体构成了一片憧憧的剪影,锋利的兵器在黑暗中反映着冷光。
“把你们的兵器jiāo出来,跟我们走。”
军官的声调里不带丝毫感情,他黑暗的眸子里毫无感情,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行人。
人众里起了一阵sāo动,有几个汉子ji动地嚷道:“世道这么luàn,咱们带着兵器也是为护身而已,这又不犯王法!”
“就是,我们带兵器又没碍着谁!凭啥jiāo出来?”
“官兵也不能不讲道理啊!”
在一片叫嚷声中,那军官嘴角慢慢地拉长,chun边lu出一丝冷笑。看到那笑容,林仲茂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且住,都闭嘴了——听这位长官的话,都把兵器给jiāo出来了!”
看到众人听命地jiāo出了兵器,那军官的脸chou搐了下,他望着林长史,微微颌首:“不错,带头的,你是个晓事的。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林,字仲茂。敢问长官尊姓大名?”
“我叫江海。”青年军官望着西方的天际,那边,最后一丝鲜红的残日正在落下地平线,黑暗已经渐渐笼罩了原野,军官英俊的脸轮廓在暮sè中渐渐模糊,只看到他的一双锐目利如鹰隼,在暮sè中闪着光。
“来吧,都上马,跟着我们走。我带你们去见大都督。”
清晨,阳光明媚。
北疆六镇的最大军阀,东平、武川、赤城三镇的实际统治者,孟聚孟大都督正在自家的huā园里跑步。自打从中原回来以后,孟聚就习惯了早上起来在陵署的大院里跑上几圈。
在早晨的清新空气中,沐浴着和煦的阳光跑上一阵,舒展身上的肌
ou和筋骨,出了一身淋漓的大汗,孟聚感到十分舒畅。
当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候,王九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大人,江海长官早上就来了,在厅堂那边等着您。”
“江海?”孟聚愣了下:“他最近不是带队去督办剿马匪的事了?找我有什么事?”
长官有什么事,小的也不敢问,但看江长官很严肃的样子,小的也不敢耽搁,立即就来禀报了。”
“让江长官稍待片刻,我沐浴更衣后就过来。”
匆匆用冷水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正装,孟聚顿时感觉一身清爽,jing神抖擞。他快步跨入了正堂,江海正在厅堂里临襟正坐,看到孟聚进来,他起身行了个礼:“参见大都督!”
“免礼,江都督,坐吧。”孟聚摆摆手,径直坐向主位:“这么早,江都督找我有事?可是围剿宋七马匪团伙的事有些眉目了?”
江海微微欠身,他说:“回大都督,宋七团伙还在围剿中。知道镇督关注,连江府的地方官府、陵署都十分重视这案子。杨秋总管亲自带队,出动了三百多官兵,连江府方面也组织了一千多乡兵参与助剿。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宋七手下的两个窝点,抓捕了宋留、郑十二、刘大疤等五个马匪头目,打死、俘虏马匪成员一百多人。
只是匪首宋七狡诈多疑,手下全都是一人双马的悍匪,行动飘渺,来去如风,要抓捕他,实在困难。我们两次设伏都让他给逃了。这个半个月里,他竟是销声匿迹,不再作案,我们都估计,他要不是躲藏在哪处荒野里,潜伏隐藏等着风头过去;要不就是畏惧镇督您的赫赫声威,远窜他乡逃离了。
现在,连江陵署正在对那些被俘的马匪加强审讯,希望能找到他巢xue的线索。”
“江都督辛苦了,连江府的诸位弟兄也辛苦了。我也是刑案官出身的,知道这些流窜作案的马匪最是棘手。你们虽然没能抓到宋七本人,但打杀了那么多匪帮党羽,让他们元气大伤,还是很有成绩的。
但流窜马匪杀戮行商,掠夺财货,抢掠村镇,屠戮乡邻——光是今年,死在宋七马匪团伙手下的无辜行商和乡民就有两百多人,这帮人实在是血债累累,对我东平危害巨大!
现在,元凶宋七尚在逃匿,追捕过程会很艰难。你们要继续追查,如果发现元凶逃离连江府需要其他地方官府协助追剿的,你跟我说,我来当地官府jiāo涉。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们也定要把他给抓获归案,明正典刑,否则我们东陵卫无法向东平的父老乡亲们jiāo代。”
“是,镇督的教诲,末将铭记在心,也会转达给杨总管、方副总管和参战的将士们,我们定然会继续努力,早日将宋七团伙一网打尽,绝不会辜负镇督大人的期望。”
孟聚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奇怪:“江海一大早特意跑来找自己,就是为了说这些?这些话,放在一份公函里说就可以了,用得着特意从连江府跑回来吗?”
看到孟聚疑huo的眼神,江海严肃地ting直了身子。他望向左右,孟聚会意,挥手让shi卫们都出去了,江海这才出声:“大都督,容末将有机密要事禀报。两天前,末将在追查马匪踪迹的时候,发现了一群身份可疑的人物。这群人携带违禁兵器,cào江南口音,来历不明——凭着末将的经验判断,他们很可能是南朝派来渗透北疆、刺探我军情报的鹰侯。”
“南朝的鹰侯?这事非同小可。既然如此,江都督可把他们抓起来了吗?”
“末将本想如此,但又有些顾虑。。。”
孟聚诧异地望着他:“江都督有何顾虑呢?我们东陵卫抓捕南朝的间谍,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难道还有谁会阻拦威迫你不成?”
江海沉默了一阵,轻声说:“末将确实存有顾虑,末将的顾虑,就是大都督您了。”
放在一年前,骤然听到这话,孟聚还不给吓得当场给晕厥过去。但现在,他权势日隆,效忠于他的军队已经超过三万之众,善战的铠斗士两千五百多人,有这样一支jing锐兵马在手,孟聚底气十足,他舒服地向太师椅上的靠背上一躺,斜眼睥睨着对方,冷冷地说:“江都督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啊啊惨叫的猪,这周因为烦心事情太多,又要增加新债务了,本周只有两更而已。。。
大家要相信猪是有信用的动物,欠的稿子一定会还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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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七 求证(上)
二百七十七求证(上)
江海低眉垂目,仿佛对孟聚的愠怒毫无知觉,他平静地说:“谨遵大都督命令。域名请大家熟知末将察觉到这帮人不妥,本已想下令缉拿了。但他们提出,他们是大都督的熟人,前来东平就是专为拜会大都督而来的,末将不知其中是否另有隐情,所以还不敢动手,只是把他们安置在城南的驿站里——现在,末将就是特意来向大都督求证来了。”
“是我的熟人?”孟聚一愣:“这帮人是谁?”
“领头的人叫林仲茂,四十来岁,不知大都督对此人可有印象?”
孟聚面无表情地摇头:“我没听过这人,也不认识他。”
“既然大都督不认识,这帮人多半就是冒认了。末将这就回去把他们抓起来。。。”
孟聚打断他:“江海啊,你可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一省的都督,要cào心的是一省军务的头等大事,保境安民才是你的任务!
追索南朝鹰侯这些琐碎小事,自有相关有司负责。这样好了,既然江都督不放心,我就叫搜捕处的宁南督察来,让他好好查一下这帮人的来历好了。”
孟聚说话的时候,江海一直很专注地望着他,他炯炯的目光让孟聚有针刺一般的感觉。他不自觉地侧过了脸:“。。。总之,江都督,你办好自己的事就好,其他事就不必分心费神了。”
江海低下头,孟聚也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有种感觉,对方脸上的表情肯定很丰富。
“明白了。末将会遵从都督的意愿。他们在靖安城外的驿站里,末将的士兵在看管着,宁督察一去就能接手了。”江海低着头,他也不看孟聚:“末将,明白了。”
过了一阵,他抬起头:“大都督,末将告辞了。”
“嗯,去吧,多加小心。”
江海起身告辞而去,他的神情显得很失落,身形有些落寞。在mén口边上时候,他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阵,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他猛然转过身来:“大都督!”
“嗯?”
“大都督,我也是汉人。”
孟聚一震,他不认识一般盯着江海,却见后者一脸坦然,目光明澈剔透,毫无回避之意。
孟聚注视对方片刻,他垂下了眼帘,说:“回来,坐。”
江海走回来坐下,过了好一阵,孟聚才低声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大都督,末将一直感觉看不透您。。。末将也不知道,但就是有那么种感觉,您好像和我们不大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末将也是说不出来。。。反正,无论大都督你如何,末将都会跟您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海说得语无伦次,孟聚却是明白他的意思:“那,江海,在你麾下。。。国人军官有多少人?”
江海把声音压得很低:“末将已经留心过了,在末将麾下,鞑子的营官有两人,队正有七人,伍长级的军官约莫有四十多号人。”
孟聚嘴角轻泛笑意。江海这人,尽管自己一直很提防,但却没办法不用他。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家伙实在太知情识趣了。自己刚问起鲜卑人的军官,他马上就敢直截说“鞑子”了,倘若不是自己心中有数知道,还真要以为江海就是那潜伏的破军星了。
这家伙,揣摩人心的本领实在是绝了。很多事不必自己说,他自己就做在了前头,而且做得比自己要求得更好。
孟聚沉yin着,慢慢说:“多加留心。”
“末将明白。这帮鞑子,末将会下令加强监视他们的。”
孟聚笑而不语,江海忽然明白过来:大都督要的不只是监视而已。他要的是把鲜卑人的势力从军队中清除出去。
“大都督,有件事,末将需得提前向您禀报,剿匪之役正如火如荼,我军追剿宋七正紧,ji战不日即发。听闻宋七麾下悍匪不少,这块骨头着实不好啃,怕是弟兄们会损折不少。末将知道大都督素来爱护手足,但此事却是无可避免,镇督还得看得开些了。”
孟聚心中暗赞江海机灵,淡淡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当兵吃粮,刀剑无眼,死伤总是难免的。江都督,你把事情做妥当了,安抚好弟兄们吧。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弟兄们寒了心。”
“是,大都督放心吧,末将会把事情做得妥当的。”
谈妥了事情,江海起身告辞,他努力显得平静庄重,但神情间还是流lu出几分按捺不住的喜悦感——他大概觉得,被嘱托了这等最机密的事情,自己也算是挤进孟聚的嫡系队伍里了吧?
不妨就让他这样感觉吧!
孟聚笑笑,他扬声喊道:“来人——去请秦玄秦公子过来!”
秦玄来得很快——他自己就住在东陵卫的陵署大院里。这个翩翩美少年进来,笑yinyin地冲孟聚躬身行礼:“大都督,早安!”
“免礼吧,秦玄。”孟聚最喜欢秦玄的就是这个了,这小子年纪不大,长得俊秀,却是天生一副笑脸,拿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气质很阳光,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豁然开朗——看这小子的模样,谁能看出他身上肩负着家破人亡的惨祸?
“小玄,最近可在忙着什么啊?”
“倒也没忙啥大事,”孟聚说免礼,秦玄还真是不客气。不用孟聚招呼,他自己就找了张椅子坐下,笑yinyin地自己动手冲茶,先给孟聚斟了一杯,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刘胖子开了间酒楼,邀我合伙。我掺了点股份进去,也算是酒楼的二股东了吧。我琢磨着,既然开了酒楼,下一步是不是该开家酒坊,把我们的家的老字号给打出去。。。这几天正在琢磨这事,也不知妥不妥当。”
“小玄你想重cào祖业?那是好事一桩啊!”孟聚大加赞赏:“秦氏酒坊是我们东平的老字号了,小玄你重振家业,说起来也是一件美事。可需要什么帮助吗?手上可是短了银子?”
“倒是不缺银子。”秦玄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说着,那股慢吞吞的劲头,让孟聚看得都替他急:“就是以前秦家的房产被东陵卫查没了,还有一些家里的酿酒师傅被抓去当了匠户。我有意赎回以前的房产、酒庄和家中的老人,不知镇督能否帮忙吗?”
“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孟聚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了。当年抓捕灭绝王一役,是孟聚崭lu头角的崛起之战,但也是这样,让孟聚欠下了最大的良心债。能有机会弥补当年的过失,他是不遗余力的。
“小玄啊,这些产业本来就是你们秦家的,赎不赎的,倒也不用说了,我回头让欧阳督察清点下,哪些是你们秦家的,直接还回去就好了。这件事,其实是我们东陵卫对不起你们秦家。当年。。。唉!”
看孟聚说得诚挚,秦玄的眼眶也是微微红了。他低下头,不让孟聚看到他眼中的泪光:“镇督不必那样说。我也知道,当年镇督你也是想帮我们秦家的,你还想放他们走。只可惜,他们福薄。。。终归是命啊!”
秦玄的声音中带着感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惨祸,要说他心中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可他能怨恨谁呢?当年东陵卫的镇督是霍鹰,他当场就死了;霍鹰的助手叶迦南,当年也死在抵御北魔的战场上。要说恨东陵卫嘛——可现在东陵卫的镇督是孟聚,他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曾帮助过自己家人的恩人,自己又怎能对他恨得起来?
谁都没法恨,只能怨命了。因为有过漂泊江湖的经历,经历的生离死别多了,秦玄年纪虽然轻,看事情却比常人更多了几分豁达,反倒反过来安慰孟聚了。
两人叙谈了一阵,秦玄才记起正事:“镇督这么早就急忙找我,可是有什么差遣吗?”
“对,有一桩事,让旁人去,我不放心。”孟聚合上了茶盏,他说:“在城南的驿站里有一伙人,听说是南边来的,找我也不知有什么事。你去把他们带走安置好,mo清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再回来报我。记住了,这件事,不要跟人说。”
“南边来的人?”
秦玄微微一愣,明白了孟聚的意思。他深深望孟聚一眼:“明白了。他们有多少人?”
“听说有十几个人。”
“那就没问题了,我能处理妥当。不过,我去驿站领人走,还需要一个信物。”
秦玄曾是黑山军的暗桩,跟三山五岳的好汉们都熟络,要把十几个南朝来人藏起来自然不会为难。孟聚也是考虑到这点,才让他去办这事的。他从桌上随手拿了一根签令来:“这是东陵卫的签令,你拿去办事吧。
如果怕不稳妥,你可以叫上胖子一块去,但不要跟他说得太多——胖子的嘴不是很紧,喝多了就爱吹牛,你知道的。”
“明白,我会看情况的。”秦玄起身拱拱手:“我这就去办事了,镇督还有其他吩咐吗?”
“就这些了。你查明他们身份来意,速来报我。”
二百七十八 求证(中)
二百七十八求证(中)
秦玄的动作果然很快,孟聚早上刚刚吩咐下去的事,中午还没吃午膳呢,秦玄已经报来结果了:“启禀镇督,您所料无错,来的果然是南朝朝廷的使者。域名请大家熟知来人是襄阳镇守府的护军长史林仲茂,是南朝的五品官。”
“林仲茂?这人我不认识啊。这位林长史找我何事呢?”
“他不肯透lu,只说想见镇督您一面。没得镇督您允许,我也不敢动粗拷问——镇督您看如何是好?”
孟聚沉yin良久,却是不知如何决断。从一开始,他就感觉这帮南朝人来得蹊跷。自己是北府的鹰侯,南朝朝廷如果有意联络自己的话,自然会通过易先生传递消息给自己。但现在,北府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帮人就不告自来了,这让孟聚觉得很不靠谱——若不是现在朝廷已经崩溃了,白无沙也死了,他还会以为这是鲜卑朝廷拿来试探自己的yin谋呢。
“小玄,我该去见他吗?”
秦玄奇怪地望了他一眼:“镇督,这是咱们的地头,他们都被我们控制了。见他一个孤身的远客,您顾忌什么呢?”
孟聚如梦初醒:是啊,自己想得太多钻牛角尖了!见面听听来意又何妨?不管这帮南朝人有什么样的目的,只要自己不愿意,难道他们还能强迫自己不成?在自己的地盘上,他们还能nong出什么huā样来?
“既然如此,小玄,今晚吃过饭,你把那位林长史带过来。”
晚饭后,秦玄依约带来了人。
孟聚在客厅恭候,一见来人,倒也只是平常样貌的中年文人,只是胡子修饰得很整齐,一身青sè书生袍,像是饱读诗书的文人。他的眉宇间略带yin郁,像是心事重重。
见到孟聚,林仲茂也愣住了——在房间里,只有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白衣书生坐在主位上,他眉目如刀,顾盼之间,目光如电,甚有威势。
只是,这个脸sè略有苍白的年青书生,就是那威震天下的大魏朝第一猛将孟聚吗?这怎么可能?这该不会是他的幕僚或者亲戚吧?
很快,林仲茂心中的疑huo得到了解答。年青书生从座位上起身,深深作揖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上国使者不远万里而来,孟某有失远迎,实在罪过,还请大人宽恕。”
原来这书生真的是孟聚!
压抑心中的震惊,林长史亦是同样深揖回礼:“不敢。下官冒昧前来,叨扰了大都督的清净,该说失礼的是下官才对。”
“大人客气了。来,请上座。”
俩人分了主客坐下,shi从上来奉了茶,俩人用过了一盏茶,这才开始叙话。
“林大人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了。中原遍地烽火,这一路上,大人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某是从汉中经陕西过来的,倒是没经过战区。但这一路确实也不怎么平静啊。”林仲茂叹cào着一口淮南口音说:“各地盗贼丛生,天灾**,民不聊生,官府不思体恤,不思剿匪,反倒对平民更加横征暴敛,民怨沸腾。以某家所看,只怕北朝的气数已是所剩无几了。”
孟聚喝了一口茶,笑笑没出声。虽然自己平时也常常叹道朝廷气数已尽,但这话让一个南朝来客说出来,他还是觉得不好受——见面就说北魏就要完了,这家伙该不会是在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他岔开了话题:“说来也是惭愧,大人远道而来,吾等只知是上国使者,却不知大人在南朝担任何职呢?”
“不敢劳大都督动问,某是大唐襄阳镇守府军机参赞长史。”
“原来是襄阳府的长史,倒是失敬了。只是长史大人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有何要事呢?要知道,孟某还兼着东陵卫镇督的职,林长史这么贸然就表明了身份,难道就不怕孟某翻脸把你抓起来向朝廷邀功吗?林大人,作为襄阳的长史,您的分量可是不轻啊!”
说罢,孟聚脸sè一沉,脸寒若水,一股杀气凛然而生。
虽然明知孟聚是在试探,林仲茂还是心中一凛。他镇定地说:“镇督是在开某家玩笑了。且不说现在鲜卑鞑子的朝廷自顾不暇,还有没有余力、敢不敢来抓捕我大唐的官员,且说大都督您吧——您自己就是江都禁军的五品鹰扬校尉,岂有抓捕自己人的道理?”
孟聚定睛望着对方好一阵,最后lu出个笑脸:“开个玩笑,长史大人莫怪。”——对方既然能准确地说出自己的身份和官职,那自然是真正的南朝官员。倘若对方说不出的话,孟聚就真的打算翻脸拿人了。
既然确定了身份,孟聚倒也敢放胆直言了:“长史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呢?可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对孟某有何命令差遣?”
林仲茂微一踌躇:“正是。下官奉了上官的命令,有事需得向大都督问询的。”
孟聚刑案官出身,心思十分机敏。林仲茂说得含糊,他却是立即觉察到不对了:自己问的是“朝廷的旨意”,林仲茂答的却是“上官的命令”。二者虽然近似,但却并不是一回事。
他心中暗暗提高了警惕:“大人既奉上命而来,不妨直问就是。孟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下官就冒昧了。下官听闻,今年六月,大都督曾在洛京近畿扶遂县的叶家庄园中逗留,不知可有此事?”
孟聚的脸sè陡然yin沉下来。虽然他做了南唐的鹰侯,但跟南唐之间更多的是协助和合作的关系。现在,南唐却是chā手监视他,这怎能不令他恼怒?
看到孟聚神sè不善,林长史急忙解释道:“大都督勿要生气,事情是有缘故的,并非我们无故监视您。今年六月,我们北府的两名鹰侯志士在叶家的庄园内壮烈牺牲。关于他们的死因,却是扑朔mi离,颇有疑点。我们碰巧得知,大都督那时恰好就在叶府做客,也是在场人之一,所以特意不远万里前来向大都督求证来了。”
孟聚神sè稍缓,他问:“两位鹰侯是怎么死的?林长史,你不妨说说,看我可还记得。”
说他在行刺叶家家主叶剑心的时候遭杀害的,但具体情形,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还得请教大都督了。”
看到孟聚毫无表情木然的脸,林长史不得不继续说:“大都督事忙,或许未必记得了。但有个人,大都督该是记得了:北府河南司参事沈惜竹,那时她也在场。
我们襄阳府在叶家也派遣有卧底,他发来密保,说是听到消息,是沈惜竹为了自保,亲自动手杀害了北府的两名志士。但因为那卧底不曾在场,只是听闻传言而已。不过,他说了,那时在场的,还有北疆大都督阁下,大都督您该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某特意千里前来,就是为求证此事真伪了。”
提起沈惜竹来,孟聚微微阖上了眼睛——怎么可能忘记呢?那如huā骨朵一般的娇美少nv,手持利刃,砍斫同伴,血腥扑鼻,那尖利的惨叫声和刀刃砍斫骨头的钝响声不时在他的噩梦中响起。
孟聚睁开了眼睛,剑眉斜挑,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林长史,您是襄阳府的护军长史?”
“正是。”
“抱歉,我久在北地,对朝廷的官制不熟——不知襄阳府镇守府的长史是官至何级,担当何职呢?”
“有劳大都督垂问,按照我朝官制,护军长史是五品官,乃一军幕僚之长,平时主持帅府一应日常策划事务,在主帅、副帅缺席之时,某将担当襄阳府的统帅职责。”
孟聚明白过来,所谓护军长史,就是跟后世军区的“参谋长”差不多,算是军中的第三号人物,甚至隐隐是第二号人物。因为久在东陵卫中,他对南唐的情形也是知道的,襄阳镇守府是南唐实力最雄厚的第一大军区,它在南唐,就相当于北疆六镇在北魏一般重要。
能在这种大军区做上掌握实权的三号人物,这位林长史肯定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
孟聚说:“林长史,抱歉,末将有些想不透的:北府死了个鹰侯就要派林长史您这样的高官千里来查证?北府那边,殉国的鹰侯一年怕不有一千也有几百,您忙得过来吗?
而且,既然是北府的鹰侯殉国了,即使有疑点要查证,那自然也该由北府的断事官派人来查验,好像轮不到你们襄阳军来chā手此事吧?”
被孟聚一言说破要害,林长史微显尴尬。
“这个。。。其中自然是有些缘故的。”看着孟聚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林长史叹了口气:“大都督说得没错,一般情况下,北府的事,咱们襄阳军自然不会管。但这次的事却是有些特殊了——牺牲的那两位鹰侯志士,其中有一位姓余,叫余俊生。”
孟聚没有说话,用目光示意对方继续说。
林长史又叹了口气:“那位余俊生志士。。。他是我们余大帅的独子。”
“襄阳府大帅余淮烈余帅?”
“正是。余大帅只有一个独子,中年丧子,实为人生惨事。还请大都督体谅余大帅的心情。”
二百七十九 求证(下)
“我明白了。余帅遭此不幸,确实令人同情。”
孟聚微微蹙眉,他开始明白这件事的棘手了。襄阳军总帅的儿子死在了北地,倘若他是死在北魏鞑子的手上,余淮烈也只能化悲痛为力量了。但若是让他知道实情,知道他的儿子其实是死在沈惜竹手上的话,这个xing烈如火的老军人决计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他肯定要找北府、找沈家报复的。
他正在沉吟着,林长史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句:“余公子死得太可惜了。他跟沈府的惜竹小姐青梅竹马,还有婚约在身呢。双方本来已经约定了,今年年底就成亲的。”
孟聚眉角轻轻一跳,他明白了,那个矮个子鹰侯看见沈惜竹持刀走来时候,脸上的神sè为何那么古怪。最后,他苦笑着束手就死的神情,那份镇定和从容,至今令孟聚感慨。
“我记起来了。余公子是否身量不高、眉毛很短、左脸处有块细长疤痕的?”
“啊,正是!大都督,那公子是如何死的。。。”
“当时,余公子和另一位年长点的鹰侯联手行刺叶家家主,但在外围就被叶家抓获了。鞑子们对他们施以暴刑,严厉拷打,要求他们交代来历和意图,但余公子和同伴始终不肯屈服。。。哪怕在最后时刻,余公子依然坚贞不屈,最后从容就义,忠烈正气,充斥天地。”
孟聚低沉地叹了口气:“当时吾在旁观者,目睹余先生壮烈。亦是深感震撼。只可惜鞑子众多,无法救援他们。实为孟某平生憾事。”
孟聚说得严肃而充满敬意,林长史不由也坐直了身子。他说:“还请大都督示下。到底是谁杀害了余公子呢?”
孟聚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啊!”
“余公子行刺失败。拒不屈服,他和同伴便被叶家的武士当场弑杀。在场的叶家武士很多,众人混在一起,到底是哪个下了致命的毒手,这个我就认不出来了——这个。实在就抱歉了。”
林长史微微蹙眉,他问:“那,不是沈家小姐下的手?”
“据我所看到的,这事不能怪沈小姐。”
林长史沉沉地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望着孟聚良久。目光闪烁,点头道:“大都督很识大体。既然如此。某回去就将您的话如实回禀大都督的话好了。”
“林长史,既然余大帅又对此事存有疑么,他为何不直截向北府求证呢?”
都督,其实,北府并没有向我们通报此事。他们只是告诉我们,大帅的儿子牺牲在北国了。至于如何牺牲,他们只字不提。我们也是通过si下的内部渠道,才知道了一点消息。”
林长史摇头:“我们也没有向北府询问,因为我们也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沈家毕竟是北府的创始人,对北府的渗透太深,沈惜竹又是受断事官信任的重要官员——北府肯定会包庇她的,老实说,在这件事上,我们信不过北府。”
们的余大帅就信得过我?”
林长史肃容道:“大都督,虽然不曾会晤,但我们对您却是已神交久矣。余大帅一直很钦佩您,不但因为您用兵如神,战绩赫赫,更是因为您重情重义,一诺千金,闻名天下。大帅觉得,与其去相信北府那帮总是喜欢躲在yin暗处的爬虫,我们更愿意相信您这样光明磊落的军人。而且,您跟沈惜竹也没有交情,也没必要包庇她不是?”
孟聚笑笑,没说话。但林长史却是看懂了他的笑容,脸上微lu惭愧:南唐的襄阳军信不过南朝的北府,两个朝廷军机部门之间的矛盾,却是要找到万里之外的一个北**阀来解决,这也够讽刺的了。
“北府这样做,就不应该了。余公子行刺国贼不成,壮烈牺牲,他牺牲得英勇而壮烈,壮怀ji烈,无愧于朝廷和亲人。这样的事迹,朝廷应该大力表彰宣扬才对。北府这样低调处理,让壮烈殉国的志士英名无人知晓,也让他们家人心寒。
林长史,余公子牺牲的经过,我是全程在场目击的,深受震撼。我很想为他做些什么——我打算向北府上一份报告,报告二位志士殉难的经过,彰节正气,也好告慰英灵于九泉之下,不知阁下觉得如何呢?”
林长史起身深深一揖:“孟大都督高义,为余家少爷彰节身后英名,下官谨代表余帅阖门感ji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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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林长史,孟聚叹了一声,今天自己不得不撒谎了。
现在,孟聚终于明白过来,那晚沈惜竹深夜潜来找自己的用意了。在那位余公子牺牲的时候,在场人除了沈惜竹以外,其他人都是叶家的部下,他们的说法是没有可信度的。能帮她证明清白——或者出面指证她有罪的,也唯有同样身为南唐官员的孟聚了。
贪生怕死,杀害同僚,这个罪名实在太大。这事若传出去,不但沈惜竹毁了,沈家的名誉也会受损,甚至连北府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孟聚肯替沈惜竹隐瞒此事,并不单是因为她那晚的拜托,也是因为他觉得,此事错不在沈惜竹。当时的情形,沈惜竹若不当机立断下手自证清白,谁都不知道叶剑心那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来。按照后世的法律观点来看,即使沈惜竹杀人了,那也是被威逼胁迫的,并非她本意。
但想到沈惜竹亲自动手杀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孟聚感觉背上一股寒意涌过。有些行为,他能理解,但这并不等于他认同。孟聚已经打定了主意,下次再见到这个蛇蝎美女,自己可要绕着她走。
那位林长史十分精明,他应该也看出来自己是在撒谎了,那句隐带讽刺的“大都督很识大体”就是明证了。但他也没有揭穿,也装着相信了自己——他应该也是考虑到了大局。
北伐在即,襄阳军肯定是北伐的主力,而北府则肯定是北伐大军的耳目。如果在这个时候,北府和襄阳军之间若是起了冲突,那肯定会影响接下来战事的。!。
二百八十 出战
二百八十 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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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了两名鹰侯的死因,襄阳府的林仲茂长史却没有立即离去。
秦玄向孟聚报告,这位林长史整天地在市井里转悠,在茶楼里一泡就是一个整天。他不光是喝茶,还到处跟人聊天,喜欢打听各种消息——最近粮食的价钱啊、有没有盗贼在靖安做案啊、最近市面生意好不好做啊、官府差人一个月要收多少茶水费啊、官兵凶不凶啊——无论什么乱七八糟的消息,他有很有兴趣,无论对方身份是士子商人甚至贩夫走卒,他都能放下身段跟人谈得津津有味。
“真是大失体统!”秦玄不屑又义愤填膺地说:“他还是南朝的五品官呢,跟那些乱七八糟人闲聊,这哪还有半分官人的样子嘛!南蛮子果然是蛮子!”
孟聚听得好笑。老实说,他倒是对这位林长史很佩服,这是个实干又聪明的家伙。从这些琐碎的民生小事,能以小见大地窥知一地的民生、吏治,也能侧面了解自己的治民水准、风评——很显然,这位林长史在替南唐朝廷考察自己呢!在孟聚看来,林仲茂这科班出身的文官能放下身段跟那些贩夫走卒打成一片,真是很难得。
但佩服归佩服,孟聚可不希望这家伙在领地里转悠着打探自己的情报。虽然只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但天知道对方能根据这些归纳出什么来。现在敌友未明,孟聚并不想把自己的底牌都摊在南唐面前。
过了几天,孟聚干脆召来了林仲茂,他直截问:“林大人,最近过得可还好?下面人可有什么怠慢之处?”
林仲茂倒也客气,笑容可掬地拱手:“靖安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民风淳朴,由此可见,大都督治民有方,教化得力。托大都督洪福,某在这边过得很不错。”
“上国贵宾,我们自然是竭力招待的,只是东平地方偏僻,地方简陋,倘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林大人莫要见怪。”
孟聚客套了两句,又说:“上国贵宾远道而来,我们穷乡僻野的,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的。好在草原上还有一些土特产,有些皮货、鹿茸和参草等物品,大人回去时候,不妨顺手捎带上——”
见林仲茂要推辞,孟聚强调道:“林大人莫要客气,我们不但给您准备了礼物,还给襄阳府余大帅也准备了一份——这个,也是我们的土特产,不成敬意了。要辛苦林兄长途捎带了,我们很是过意不去。此去江淮路途遥远,还请林兄一路小心,千万珍重。”
林仲茂就是再笨,这时候也听出来了,孟聚这是在委婉地送客。他深深地看孟聚一眼,点头道:“也好。某离家太久,正想着向大都督辞行呢。这趟北上,能与大都督此等当世人杰结识,实是林某平生荣幸。
只是不知大都督何时有空?您任吾朝官职时间也不短了,按照惯例,您也该去觐见圣上了。”
“这。。。北疆军务繁重,战事频频,某一时还脱不得身。觐见圣上之事,只怕得留待来日了。林兄放心,某一定早日了结手上事务,尽快成行。”
“呵呵,就盼着南北一统,吾与大都督能早日同殿为臣啊!”
林仲茂笑得很是暧昧,一副早在意料中的表情,像是在说“就知道你丫不敢去的。”孟聚看得心中冒火又不敢发作。
临走前,来自江淮的林长史与孟聚做了一番长谈了。收下了礼物,二人的口气都亲热多了,彼此称兄道弟。
林长史不顾自己的身份和气度,破口大骂萧何我,说这个北府断事官诡计多端又心胸狭窄,最是容不得人。他一再向孟聚暗示,跟着北府走是没前途的,萧何我权欲熏心,绝不容许身边有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孟大都督如此英雄豪杰,在北朝都当到大都督了,在北府却不过区区一个鹰扬校尉而已,这就是萧何我打压后进的最好证明了。
“大都督,咱们都是直爽的军汉,心里有啥说啥。咱们跟北府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不是一路人。大都督,兄弟跟你直说了啊,咱们襄阳府余帅,为人最是慷慨大方,最爱提携后进。象大都督您这样能打能拼的猛将,又是重情重义的好汉,余大帅最是欣赏的!
余大帅为人光明磊落,做事无人不服。他是决计不会像萧何我那样吞部下功劳占为己有的!大都督,听我的,您把北府那帮家伙给甩开了,以后直截跟咱们襄阳府联络——兄弟可以跟你打包票,绝对前途无量,哪怕坐到余帅这个位置也不稀奇啊!
大都督,北府那个池子实在太小,容不下大都督你这条龙啊。哪怕坐到萧何我位置上,也不过是个从三品官,有什么用?跟我们走,由余帅直接向兵部举荐您,朝廷起码也得给你封个四品都督,不比这从五品的鹰扬校尉爽快多了?”
林长史强调,南朝北伐在即,届时大战一起,孟聚听从襄阳府的调度,南下夹击至今还盘踞在洛京的鲜卑人朝廷。只要立下这番大功,将来新朝之上,他要封侯都没问题。
孟聚毫不犹豫地满口应承下来,心中却想管他呢。
“还有件事,大都督,近期你是否准备对外用兵呢?”
孟聚陡然警惕:“林兄何出此言?”
“大都督不必紧张。没人跟我说过这事,但兄弟也是行伍出身,有些端倪是能看出来的。这些天里,靖安城内外的各军营都是紧闭,街面上粮价飙升,平时满街乱窜的丘八们少了很多——这个,分明是要打仗的前兆了。”
“林兄神目如烛,兄弟佩服。前段时间北魔猖獗,屡屡入寇我北疆,我们损伤很大。这几天里,我得到消息,突厥部主力正在靠近东平的野狼原上避雪。我打算出塞寻他们厮杀一番,以报复上次突厥部入寇之仇。。。林兄,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仲茂不悦:“大都督,既然事涉军机,你不方便可以不说嘛,兄弟我也是吃行伍饭的,不是不明事理。但你不该用谎言欺骗于我,这样有伤你我兄弟之情啊!”
孟聚一头雾水:“林兄的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何曾欺骗您了?”
“大都督,就因为魔族入寇了北疆,所以你要出塞找他们麻烦?”
“正是如此,绝无虚言。”
林仲茂打量着孟聚,他实在无法理解面前人的思维:虽说兵者诡道,但自己不是北疆人,跟当地军阀并无交集,这位大都督实在没理由骗自己啊。
“大都督,你真的是打算出兵塞外,寻找突厥部魔族兵马交战?”
“正是,塞外魔族频频入侵,毁我城镇,杀我子民,我军上下皆是义愤填膺,军民同心。某既为东平一方之主,自然不能袖手坐视。先前兄弟南下了没办法,但现在既然我回来,肯定要为那些受害的子民讨回一番公道的。”
林仲茂叹了口气,他实在不知如何跟孟聚谈下去了,就像不知如何跟夏虫语冰一样——这天真的孩子,他到底是怎样在北疆这种狼虎之地当上一镇军阀的?
“大都督,您是北疆最大的武力,也是朝廷在北方的重要部署,圣上和朝廷对您抱有很高的期望。王师北伐之时,朝廷还盼着大都督您能在北方策应呢。所以,对于您手上的兵马,还请千万谨慎啊。
兵法有云,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大都督,您也是带兵的人,该知道不战而已,战必盈利。
若按兄弟的看法,与其出塞打魔族,你还不如干脆出征怀朔,除掉宇文泰那个鲜卑余孽。大都督,请您多斟酌,兄弟先告辞了。”
说完话,林仲茂拍拍屁股,一溜烟走了。
其实,孟聚倒也不是真那么笨。林仲茂说的时候,他其实明白对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了——读圣贤书的文官,总是不好意思把“图利”说得那么明白,总要嚷几段圣人语录来给自己遮羞的。
说白了,林仲茂的话翻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孟老大,你去打怀朔,还能抢地盘抢人口回来壮大自己,有利可图;你去跟魔族开打的话,能得什么好处?抢羊皮吗?”
其实,向孟聚说这番话的,林仲茂并不是第一个。早在他之前,不少部属也向孟聚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打怀朔可以得人口、地盘的实利,而出塞打魔族,除了损折兵将以外,还有什么好处?
这些提出异议的部属,他们并非要跟孟聚作对——正相反,蓝正、肖恒等人都是很可靠的部下,与孟聚有着多年的交情,现在对孟聚也是十分忠心。他们提出反对,只是他们凭着戍边多年的经验,知道出塞寻觅魔族突厥部决战,这件事确实存在太大的风险。
虽然反对的人很多,但最终孟聚还是坚持己见:地盘和人口自然是利益,但除了这些明显能看到的短期利益以外,还有长期隐性的利益存在。
比起眼前的利益,孟聚更明白这个道理:非战无以言和。主动出击与魔族大打一场,眼前来看确实有不少损折,但长远来说,却是值得的:树立一个凶悍的、恩仇必报的二愣子军阀形象,对东平的安全是有好处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突厥部是草原魔族中最为猖獗的一部,而且已渐有统一草原的趋势。若能击败他,延缓突厥部统一草原进程的话,长期来说,这就是对东平的最大好处。
虽然有着众多的反对声,但孟聚最终还是做出排除众议做出了决断:由他本人亲自率领五个快速反应旅出塞,寻觅突厥部主力交战,出征兵力总计一千斗铠,四千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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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十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清晨,靖安下起了小雪。
就在那蒙蒙的雨雪中,出征兵马开拔了。孟聚对出兵一事已是极力低调了,但“大都督出兵去打北魔!”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当各路兵马从城中军营开拔时候,阖城居民纷涌而至,道路两边已挤满了人群,夹道为出征的东平士兵送行。
人们自发而来,他们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稚气的少年。他们衣裳服饰迥异,但那心情却是相同的,那激昂的热情仿佛要将那天上的雪也要融化了,人声一片鼎沸。
“大兄弟,厮杀要当心,要平安回来啊!”
“大兄弟,好好打,让魔族崽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大兄弟,多杀两个魔族兵,为俺家爹妈报仇!俺给你们磕头了!”
民众纷纷给士兵们塞吃的,热乎乎的馒头、鸡蛋、烙饼等食品雨点般地塞到士兵们手中,又有年青女子将求来的平安符、荷包、刺绣等各式小巧玩意送给士兵们,士兵们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在兵马行进的道边,很多老百姓都跪下了,向着出征的兵马连连磕头——除了这种方式,那些淳朴的百姓实在想不出别的方式来向这支为他们报仇雪恨的军队表达感激和敬意。
走过那欢呼的人群,出征士兵的神气截然不同了,他们眼神更加明亮,脸上焕发着神采,步履坚定有力。在那些年轻士兵的身上,洋溢着难以描述的凌厉气势来——那是只有坚信自己站在正义一方、拥有神圣使命感的军队,才可能拥有如此高昂的气势。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军官们深感震撼。东平兵马出征,这不是第一次的事了。昔日打武川边军、出征抵抗拓跋雄、增援赤城、南下增援慕容家。。。从太昌八年到现在,东平兵马打的仗也不少了,但从没有哪次出征受到民众如此热烈的支持。
军官们才明白过来,为何孟聚定要坚持出征打魔族了。这些军头们一直以为,所谓民心民意都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但经历了今天的场景,大家都隐隐有了些触动。
军号呜呜低鸣,长长的军阵在热情的人群中蜿蜒前行,像大船浮在海上一般。欢送的人群太过热情,有些地段甚至挤乱了军队的队列。因为送行人群拥挤,出征兵马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才能出城。
出了靖安,大军一路径向北走,三天后抵达延桑郡城。出征兵马在延桑休整了两天,然后继续北行,于十一月二十日抵达东平最北的郡城,扶风郡。镇守扶风郡的是东陵卫督察将军王北星,知道孟聚亲率大军前来边塞,他亲自出城二十里郊迎。
王北星跟孟聚,是在靖安陵署时候就结下交情的老朋友了。两人已是近一年没见了,见面时候都有一番感慨和嘘唏了。
王北星满脸风霜,四十出头的人却已双鬓斑白了。比起当年,他的眼神更深沉,更寂寥了——看到他,孟聚便知道了。孤城羌笛,铁甲冰寒,这镇守边关的日子,着实不好熬。
双方叙旧之后,王北星亲自带路,带领孟聚一行进城。
扶风城本是东平边塞大城,全盛时期曾拥有户口三万,颇为繁茂。但太昌八年,扶风郡城被魔族兵马偷袭攻破,损失颇为惨重。后来虽被魏军收复了,但城中居民已是流离大半了。后来边军南下,本来镇守扶风的关山旅弃城而去,更是引起了全城惊惧,城中居民纷纷南迁。后来虽然东陵卫兵马接管了郡城,但城中却已是十室九空,几成废城了。
“屡经摧残,扶风与其说是城市,倒不如说是个要塞。现在城里只有我的兵,至于平民,那已是寥寥无几了。”说罢,王北星叹了口气,语气深沉。
看着道路旁过人高的荒草,那些长满野草、塌了一半的道边房屋,城头上孤独的黑底白狼旗,孟聚心中嘘唏不已。
他心中隐现愧意。当年跟自己贫贱之交的几个朋友,现在都混得很不错。吕六楼已是武川都督了,江海也领了赤城都督的衔,无心仕途的刘胖子现在财源广进,大家日子过得都很好,却唯有王北星一个人在这苦寒边塞顶风吃雪——要知道,当年的靖安大战中,他也是和吕六楼一样,陪着自己冲进魔族军阵里救叶迦南的啊!
“北星,在这地方熬了一年,实在苦了你。我军班师以后,你回靖安任职吧,好好休整一阵。”
听到这消息,王北星并没有表现得很高兴,他问:“镇督,您调我回靖安的话,那谁来镇守扶风和卞田呢?”
孟聚愣住:扶风和卞田二地是东平的北大门,防御魔族的第一线,驻扎了两旅重兵。这样的重兵要害,肯定只能派孟聚信任的将领来镇守。若是王北星不在,谁能代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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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为了抗议日本侵占钓鱼岛,爱国的猪决定本周只更新五千字来抗议!请大家理解和支持爱国猪!)
(以上是扯蛋,其实是猪偷懒写不出了。。。)
二百八十一 塞外
二百八十一 塞外
孟聚心里把部属们过了一遍:蓝正和肖恒是很靠得住,但俩人年纪都太大了,到这样的苦寒之地戍边,他们身体未必顶得住,孟聚也不忍心;江海倒是年富力壮,但要把两旅兵马六千多人交到他手上,孟聚还真是很不放心。
看出孟聚为难,王北星叹口气:“镇督,我回去的事倒是不急,我们还是先进城再说吧。”
兵马络绎进城,孟聚在扶风城中的东陵卫陵署休息。在松木火把照明下,王北星和扶风守军中的军官们陪孟聚吃了一顿晚饭——所谓晚饭,只是用木桶装的馒头、咸菜和烤羊肉而已。军汉们吃饭很快,三下两下便将饭菜一扫而光。然后,孟聚领着众人进了书房,在那里,王北星已经安排人布置了舆图。
借着墙壁上火把的光亮,王北星向孟聚作粗略的介绍:“出了边墙,那就是骆河原。在骆河原上沿着骆河向东北方向走上约莫一百多里,那就是野狼原了。咱们的斥候已经回报,说是有一个过万人的突厥牧人部族正在那里扎营,准备过冬。”
孟聚眸中精芒一闪,他说:“离我们边墙不过百里的地方,突厥部居然就敢扎营过冬了?他们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几个守军军官都是凛然。当年北疆边军,每年都会不定时地例行出塞巡查,扫荡和驱逐靠近边墙的草原部族。出了边墙,巡边的魏军就不再受军纪的约束,牧人们万一被他们撞上,运气好的话,被抢光羊群和财物也就罢了;运气不好的话,阖族被屠光都是有可能的。在以前,对草原民族来说,靠近边墙的两百里都是危险的,更不要说在此放牧了。
自从北疆边军大批南下以后,东陵卫接手了边墙。因为兵力紧张,驻守边关的陵卫不得不收缩了防务,也停止了巡边。时间一长,草原部族的胆子也大起来了,先是有零星的牧人进来放牧,接着是零散的小部族进来——几番试探后,看到边墙里的守军依然没有反应,现在,上万人的大部族都过来常驻了。
看到孟聚眉头微蹙,王北星脸有愧色,他站前一步说:“镇督,末将要请罪。。。”
“北星,不必解释,我知道的。”孟聚摇头,他缓缓说:“你的为人秉性我知道,在靖安的那晚,我们曾一同并肩作战,抵抗边军大队;我们也曾一同冒死突击魔族大队,救援叶镇督,这都是九死一生的战役,你都不曾退缩过——我相信,你绝不是胆小怯战的人,作为战士,你是堪称英豪的,绝没有理由在当了将军后就变得胆小了。”
他抬起头,诚挚地望向王北星:“北星,是因为我不在东平,你心中有了顾虑,不想招惹了魔族引来事端吧?一年了,你是那么傲气的性子,一直憋着这口气,着实也苦了你。”
王北星眼眶微微红了。在这一年里,自己尽力压制着部下的再三出战请求,结果被大家误以为是怯战,军中那些调皮的军汉背地里给自己起了个绰号“王婆婆”——这段时间里,自己的愤怒和委屈无人理解、无人诉说,那些苦楚自己只能咬着牙齿一个人默默承受。
但那一切的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了。
大都督虽然已位高权重,但他依然是当年的靖安署副总管一样理解自己啊!
这一刻,王北星胸中充满了感激,陡然生出“人生之于意气”的感慨。他很轻微地点头,转过面去对着舆图,不让自己的感动让孟聚看到:“镇督,有件事末将要说的,我们的探子虽然查到了突厥部族过万人的踪迹,但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孟聚剑眉一挑:“你担心他们会跑了?”
王北星摇头:“按照通常习惯,草原部族一旦定居下来,他们是不会在越冬时迁移的,末将倒是不担心他们走了,但,末将担心。。。事情未必这么简单。”
“你继续说!”
“是,游牧部族兵民合一,常规下是十丁抽五,一个万人部族能抽出三千战兵来——若是那首领心狠,抽五千战兵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五千牧人兵?”孟聚淡淡地笑道:“我们吃得下。”
“正是,牧人兵马人多斗铠也多,但他们的斗铠不犀利,五千牧人兵,真实战力其实远不如我们的一个旅。但末将有些担心,一个万人部族突然进入靠近边墙的巡边区越冬,此事确实太突兀了。末将担心其中有诈。”
“你担心这是突厥部引诱你们出击的圈套?”
王北星严肃地点头:“突厥部大首领阿史那土门颇具智谋,末将很担心,他是以此为饵引诱我部出击,然后集结兵力歼灭我部。然后,趁着我们被消灭扶风郡兵力空虚,他将破关而入,进我东平大肆烧杀掠夺——这是末将的一点浅见,还请镇督筹谋之时,对此有所考虑。”
孟聚点头:“此事不可不防,我会留心的。”
东陵卫兵马在扶风郡城里歇息了两天,补足了食物,然后继续启程向北出发。一天后,兵马越过了边墙,进入了草原。
正是初冬时节,草原一片枯黄。在那天地相接的尽头,银亮的云絮如雪花似的铺连一方,四野沉静无声,只有风儿在呜鸣。一条银亮的河流穿过了黄色的草原,犹如黄色丝绸上的银线。
在扶风郡的向导指引下,出击兵马沿着河流一路向北疾行,行进神速。中午时分,大队人马在河边扎营歇息。率领前锋斥候的王虎派人向孟聚报告,在前面发现了一个游牧的小部族,前锋请示如何处置。
“他们有多少人?”
“镇督,这伙人有男有女,也有老幼,约莫是五六十人出头。”
“告诉王虎,这里是边墙警戒区。”
这句话就够了。午间歇息之后,兵马继续出发,在路过一片起伏的丘陵时候,孟聚看到,在丘陵的那边,有一片乱七八糟、塌倒的营帐。在那片荒废的营帐之间,星罗密布地散落着一些杂色的小点,那些小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一阵风吹过,孟聚闻到了风中的血腥味道。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片废墟望了一阵,转身策马继续前进。
出击兵马是斗铠和骑兵混编,兵马行进神速,三天功夫便越过了洛河原,进抵野狼原了。第三天,黄昏扎营的时候,前锋又捕获了一群牧人。因为中军需要知道敌人的主力情报,所以这批被捕获的牧人被送到了主营中。为确保情报确切无误,孟聚不但亲自审讯,还请来了柳空琴和左先生两位高阶暝觉师坐镇。
这批被捕获的牧人共有二百来人,男女老幼都有,穿着肮脏的羊皮褂,脸孔污秽又肮脏,眼神惊惶不安,身上发出腥臭难闻的味道。他们被魏军士卒看管着,手臂都被反绑了起来,团团坐在一起。
孟聚蹙着眉扫了一眼,随手指了一个坐在前列的男人:“你,出来!”
那牧人面露惊惧之色,坐在地上不肯起身。但哪里由得了他,两名强壮的魏军士兵扑过来,一边一个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抓小鸡一般拖了出来。
孟聚打量着被抓起来的俘虏男子,此人约莫四五十岁,脸孔黝黑,身上裹着一张羊皮褂,额上画有一条鱼的纹身,梳着很多小辫子的散发零散地披在脑后。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部族的?”
通译将孟聚的话翻译过去,那牧人目光游离不定,低声回答。
“大人,他说他叫拔机,是柔然而绵族的牧人。。。”
“镇督,这个人在说谎。”
通译刚刚说完,柳空琴立即就出声说——她不懂魔族语,但暝觉师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在刚才说话的一瞬间,这牧人的脑波变得甚是十分混乱,明显是在撒谎。
孟聚微微点头。他自己也是半调子的暝觉师,不用柳空琴说,他也能感觉出面前这家伙没说实话。他指指那牧人,声音也不高:“拉下去,砍了。”
几个士兵冲上来将那牧人七手八脚地拖下去,那牧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一边挣扎着,一边急速地、高声地嚷起来,说了长长一串什么,通译急速地翻译道:“大人,他说他知错了,他不是柔然族的人,他是突厥部的人,他愿意跟咱们合作,如实交代。。。”
孟聚挥挥手:“把他带回来——你是突厥部的人?这次进边墙警戒区,你们突厥部来了多少人马?”
“大人,他说不清有多少人,但他说,来的人马跟天上的云朵一样多。。。”
“镇督,他没说谎。”
“他们都在哪?”
那牧人犹豫了下,张口说了一串话,通译在做急速的翻译:“他也搞不清楚,但他知道突厥的默寒部现在就在野狼原上,离这里只有百来里路。。。”
“默寒部有多少兵马?”
“默寒部有五千多男丁。。。三千士兵。。。他们的首领是可汗的万夫长阿默。”
孟聚微微蹙眉,他猛然问:“问他,可汗阿史那土门在哪?在不在附近?”
那牧人的脸色微变,犹豫了下,他又开始说,通译翻译道:“他说可汗在阿里海那边,离我们有几千里远呢。。。”
柳空琴立即说:“镇督,他又在撒谎了!”
孟聚厌恶地蹙起眉头:“砍了!”
士兵们再次扑上来扭住那牧人,那家伙自知已是决计无幸,竟是疯狗般一头冲孟聚冲上来。他的手臂被反绑了没法动手,他张嘴要咬孟聚的脸。
孟聚急速地后退一步躲开,士兵们一下将那牧人按在地上制住了,他在地上翻滚着,努力抬起脸在望着孟聚,脸孔狰狞地扭成一团,向着孟聚吐口水,口中用魔族语破口大骂,中间还夹杂着“魏狗、魏狗”的叫骂。士兵们本想按孟聚命令将他斩首的,无奈这家伙挣扎得太过厉害,几个士兵竟是没办法定住他砍脖子。
孟聚看不下去了,喝道:“砍死这厮算了!”
士兵们操起刀剑,乱刀砍斫而下,惨叫声中,血肉横飞,鲜血流淌,浸湿了一方草地。
孟聚担心柳空琴受不住这么血腥的场面,他说:“空琴,你先回去吧,这里有左先生就行了。”
柳空琴摇头:“镇督放心,空琴也是上过战阵的,并非弱不禁风的女子。”话虽如此,她脸色还是变得一片惨白,趁着孟聚不留意,她转过脸去,尽量不看那边。
看到那男子被魏军乱刀砍死,俘虏群中响起了一片惊呼声,牧人们纷纷站起来,高声嚷将起来,旁边看守的魏军士兵猛冲进去,拿起刀剑一通乱抽,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滚成一团,才将骚乱镇压了下来。
通译小声地向孟聚报告:“大人,刚刚被砍死那厮,是他们的头人。”
孟聚愣了下:自己的手气那么好,随手点了个人就是首领?他瞪了通译一眼,后者自知办错了事,赔笑道:“这个,小的原先也不知道,刚刚他们嚷说‘头人被魏狗害了’,小的才知道的。这个也怪前锋那边了,抓来人也不甄别一下。”
孟聚闷哼一声,心想王虎那个莽撞性子,只爱打仗杀人,哪里耐得下性子做什么甄别?不过这家伙也着实狡猾,虽然是首领,但他的衣衫打扮与部下一般无二,看不出半点特异之处,若不是被自己杀了,估计这家伙还在藏在俘虏堆里装常人呢。
“哼!继续审问——通译,放仔细点,再有这种错,小心你自个脑袋!”
得了孟聚的警告,通译冷汗淋淋,连连保证一定仔细审问,绝不疏漏。接下来,他们又审了好几个牧人,但比起方才那头人,这些牧人的见识就差远了,一问三不知——有柳空琴和左先生在旁边,确实也容不得他们说谎,他们真的是不知情的。
孟聚暗暗有点后悔了:刚才把那头人杀得太快了,好像只有他知道一些内情呢。
但现在后悔也迟了。孟聚的应对倒也简单:答不出提问的,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一律砍了脑袋。半响功夫,已有十几个牧人当场被杀,尸首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在刚开始杀人的时候,那帮俘虏还起来骚动了一阵,待杀得人多了,他们反倒安静了,一个个呆呆地坐在地上,像是一群毫无知觉的雕塑。
这样重复地审问了十几次,杀了十几个人,孟聚开始感觉累了——与在战场上大开杀戒不同,这样对着一群无抵抗能力的平民逼供和杀戮,确实很令他精神疲惫。
他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对通译说:“不用再问了——告诉他们,谁能说出阿史那土门的在哪里,王帐在哪里,谁就能活命。”
通译脸色铁青,他向着俘虏们大声地喊了一通话。
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人开口说话。天色已经入黑,初冬的大风中,猎猎的火把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微响声。俘虏们呆滞地坐在当场,死死望着孟聚。孟聚能感觉得到,那些望向自己的目光里蕴含着多么深刻的怨毒和仇恨。
孟聚冷笑一声——如果怨念能杀人的话,大家也不必那么辛苦去练刀剑和斗铠了。
看俘虏们没人说话,孟聚挥挥手,一个亲兵上前来,孟聚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句,那亲兵应命快步离去,很快又回来了,手上捧着一支点燃的香。
孟聚接过那支香,他慢慢地走到俘虏们跟前,然后,俯下身身子,把那支香插在众俘虏跟前的空地上。然后,他负手伫立,冷冷地睥睨着俘虏们,一手按着自己腰间的刀柄。
俘虏群里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不必通译翻译,他们都明白这位大魏将军没说出来的话了——这柱香烧完之前,倘若没有人说出王帐的下落,大家都得死。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松木火把燃烧着,散发出木脂的清香。没人说话,没人咳嗽,气氛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那只点燃的香,盯着那红亮的香头在凛冽的寒风中若明若暗。
一炷香的功夫并不长,在众人的注视下,香慢慢地缩短、缩短,最后只剩下了一丁点,那红光的香头已是奄奄一息了。
孟聚一个接一个地扫视着俘虏们,看着这些穿着脏羊皮、脸上画着各式图腾、刺青的男女们,目光里不带丝毫感情。
俘虏们也在望着他,目光中带着仇恨和恐惧。
这时,一阵风吹过,众人同时望过去:在那风中,已烧到尽头的香摇晃了下,火头熄灭了。俘虏群中,有人开始哭起来,先是孩子和女人哭,接着那些男人也跟着干嚎起来,哭嚎声响成了一片。
哀嚎和哭泣声,孟聚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转过身来,对柳空琴和左先生微微躬身:“今天有劳二位大师出手,实在辛苦了。夜深了,请容孟某送二位回帐去歇息吧。”
“镇督,你该不是真的要。。。”
柳空琴待要说什么,但左先生打断了她:“有劳大都督相送,吾等如何敢当啊。”
“左先生说笑了。冥觉大师身份尊贵,二位大师仗义出手,襄助我军,孟某实在感激不尽,送一送算什么。空琴,左先生,请。”
“大都督先请。”
三人相互谦让着,一路走了回去。左先生的营帐离得近些,孟聚先送他回去。然后,他再送柳空琴。
这一路上,柳空琴一直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待到只剩她和孟聚单独相处时,她才问:“大都督,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俘虏呢?”
孟聚笑笑,没说话。柳空琴这问题问得太幼稚了。一军之首,首重威严。自己已经做出那样的表态,那些突厥俘虏也以沉默对抗到底了,不杀他们——那怎么可能?
“空琴,不要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看到孟聚避而不答,柳空琴也隐隐猜到了。她说:“镇督,那些男丁。。。也就罢了。可那里有那么多的女人,还有那些小孩。。。他们是无辜的。”
孟聚摇头,他说:“空琴,一路过来,你也是亲眼见到的。那些全家都惨死在胡人刀下的边民,他们也是女人、孩子和老人——你说,他们就该是罪有应得的吗?就是活该的吗?”
“小女子不是这意思。。。魔族兵马凶残,残害生民,小女子都是感同身受,他们确实该杀。但我大魏乃教化之邦,魏军亦是堂堂正正的王师,岂能堕落到魔族蛮夷同等的地步,与他们一般屠戮无辜?如此滥杀泄愤,有失圣人的教化之道,也有伤天和。”
孟聚嗤之以鼻。柳空琴的话,让他想起了前世那些脑残酸儒的论调:“狗咬了你一口,难道你也要回咬狗一口吗?”在孟聚看来,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只是无力报仇的废材们聊以遮羞的借口罢了。狗咬了人,人当然不该回咬回去,而是该拿起棍棒将那条疯狗打死。
“军国战事,岂能容得妇人之仁?空琴,你不要再说了,回去休息吧。”
柳空琴站住了脚步,她凝视着孟聚,眼神中带着隐隐的失望和痛心。在这个青年将军一路成长的,她是亲眼目睹了眼前的青年如何从一名低阶军官成长成镇守一方的大军阀。她亲眼见证了这位青年军官一路的成长。
良久,她摇头,轻声说:“孟聚,你变了。”
现在的孟聚,已经不是爱慕着叶镇督的那个孟聚了。就像从前的叶迦南已经不复存在一般,那个善良、热情、正值、多愁善感的孟聚也同样在这世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名叫孟聚的大魏枭雄。
现在他的眼神。。。好冷漠,好可怕。残酷好杀,醉心权势,铁石心肠,现在的他,跟其他军阀,甚至。。。跟拓跋雄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
看到柳空琴那怜悯的目光,孟聚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般,心头一痛。他愤怒地嚷道:“空琴,我没变,我一直知道我在干什么,也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相反,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镇督此言,令空琴不解。空琴虽愚钝,但对自己的作为还是明白的。。。”柳空琴还待再说,但被孟聚冷凛的眼神所震慑,她竟是不由住了口。
“你真的明白?”孟聚反问道,然后,他摇头:“不,你不可能明白。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是文明与野蛮的对决,是中原农耕文明对塞外游牧民族的对决。在突厥之前,有东胡、有匈奴、有鲜卑,有柔然。在突厥之后,有契丹,有女真,有党项,有羌,有蒙古——在我们之前,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上千年;而在我们之后,这场战争还将继续千年,在你我的有生之年,我们都不会看到这场对决的结局,我们的子孙也未必能看到!
我们跟突厥部之间的战斗,只是这场漫长战斗的一朵小小浪花而已!
这是华夏的气运之争,也是我炎汉子弟的千年的宿命。鲜卑人的入侵,大魏的建立,这本身就是我华夏文明的巨大损失和挫折,我们不得不花费了三百年、十代人的时间才勉强将我们的文明修复,让历史回到正轨上。现在,魔族企图将他们的胜利重演,要把灾难强加于我们,要将整个中原再次堕入黑暗和鲜血中。
绝对不允许!
我既然降生于这黑暗年代,既然身为一名戍边的军人,这是上天赋我的使命。不光是为我们自己,也是为了中原,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我别无选择!
不趁着突厥部还在弱小的时候消灭他们,十年后,我们北疆就得被他们窒息;百年后,整个中原都会沦为他们的牧场!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整个突厥部都是凶残的战争机器,如果说那些牧人是无辜的,有罪的只是可汗的军队——那就如同说只有凶手拿刀的手是有罪的、而身体是无辜的一般可笑!
那些男人,他们跨上战马拿起武器就会变成可汗的士兵;那些小孩,十年后他们就会长大,变成可汗的战士;那些女人,他们会生育小孩,然后那些小孩又将变成可汗的士兵——他们每个人都在为可汗的军队增添实力。
我不知道将来的历史会如何走,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尽力削弱蛮族的力量,为子孙的下一场战斗争取更好的开局。
必须去战斗,义无反顾!为国而战,即使犯下滔天杀戮和血海,无论面对人间或者天国的审判,我自信无罪!”
一瞬间,被孟聚那澎湃激昂的气势压制,柳空琴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响,她才小心翼翼地说:“镇督,您。。。您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突厥部日后会发展得十分强大,会威胁到我们大魏?”
“你听不明白?”
“这。。。镇督方才所言太过高深,小女子浅薄,委实不怎么听得明白。。。”
发泄般朝柳空琴吼了一通,郁积在心头的压力也被宣泄不少,孟聚顿时感觉心情大爽。他冲柳空琴挥挥手:“没听明白就对了,你姑且就当我是在发疯吧!柳姑娘,夜深了,你好好歇息。刚才说的那些胡言乱语,你只管忘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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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二 突袭
天空灰蒙蒙的,零星的雪花浮絮般飘着,没等落地就被大风吹得飞起,在半空中打着旋儿。.前方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十步开外的情景,天地和草原都是一片白蒙蒙。
阿穆隆万夫长从帐外走来的时候,带来了一阵夹带雪花的寒风,吹得火盘里的火苗都黯了下。帐篷里有一股浓郁的火熏味、男人的汗酸味、羊骚味、粗酿烈酒的臭味,夹杂着名贵檀香的香味,那味道浓郁得像是会凝结起来似的。几个突厥王将圈坐在地毯上,他们正烤着一头肥羊,用马刀割着肥羊肉,传递着烤熟的羊腿,你啃一口,我咬一口,亲热地聊着天。
阿穆隆向坐在帐篷正中的男子鞠躬:“神圣的可汗,您的奴仆阿穆隆来了。”
可汗抬起了头。这是个相貌粗犷的中年人,他有着鞑靼人特有的狭长眯缝眼和大饼脸。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的脸庞有些通红,发黄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头上,那宽大的肩膀显得很有力量,显示出一种不可摧毁的意志,不受制约的骄横。
“阿穆隆,我的鹰儿,快来,告诉我,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阿穆隆万夫长深深躬下了身:“大地和天空的主人,草原的王者,您的奴仆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恶狼已经进抵野狼原了,他们将落入可汗的天罗地网中!”
阿史那土门用力拍打着自己粗壮的大腿,通红的脸露出了激动的神情:“魏狗子们来了?哈哈。他们果然来了!我的鹰儿,快告诉我,魏狗们来了多少人马?”
“启禀可汗,魏狗来了五千人马。”
“才五千人马?”可汗脸上流露出可惜的神情:“可惜了。
他丢开了手上的烤羊腿。站了起来,那魁梧的身躯远远高出众人一头。
“谁领着这帮魏狗来攻打咱们?是扶风的王北星吗?”
“不,睿智的可汗,来的是孟聚,魏国新任的北疆大都督。”
听到孟聚的名字,可汗浓眉蹙起,他浓厚的嘴唇微微撅起,显得有些惊讶:“居然是孟聚亲自来了?新任的北疆大都督。只带了几千兵马,就敢出塞来找我们挑衅?天神在上,这可真是。。。”
可汗咂砸厚重的嘴唇,他摇着头。意犹未尽地住了口。
阿穆隆万夫长接上口说:“孟聚,那不过是条疯狗来着。他既然冒犯可汗您的天威,那他就是自取灭亡!”
“阿穆隆,不要轻敌了。在那些异教徒中,也有着不可轻视的勇士啊。孟聚该算是一个。他现在可是那些魏狗中闻名遐迩的英雄了。”
阿穆隆肃然,他问:“可汗,既然来敌有变,那我们的埋伏可要有变化吗?可需要通知默寒部这消息吗?”
原先。王帐只估计会是王北星会率一旅兵马出击,没想到来的是率着五千精兵的孟聚——可汗微微踌躇。然后,他坚决地摇头:“埋伏照旧。不需通知默寒部。”
“但这样,默寒部的伤亡会很大的。。。”阿穆隆还待再说,但他看到可汗那严峻的眼神,立即识趣地住了口——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关键,倘若让默寒部知道,他们要抵抗不是区区一个边军旅,而是由北疆大都督亲领的精锐兵马的话,难保默寒部不会畏惧逃脱。若是没有默寒部这个鱼饵,那又如何能把魏军主力给钓上来呢?
“只需消灭了孟聚,消灭了这支精兵,东平兵马也就名存实亡。魏狗所谓的北疆六镇,也将彻底崩溃。去掉了六镇,通往南朝的道路,将在我们面前彻底敞开。为了这个,区区一个默寒部,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汗严厉地望着阿穆隆,后者低头以示服从:为了可汗的筹谋,牺牲默寒部也是没办法的了。
“谁人生,谁人死,一切都是天神的旨意。天神在上,早有安排。阿穆隆,魏狗们现在到哪了?”
阿穆隆万夫长微微踌躇:他只知道,三天前魏军就抵达了野狼原,他们在默寒部的外围兜兜转转,反复转着圈子,今天吃掉一个小部落,明天又打掉几个斥候队。因为魏军全是骑兵,高速机动,他们下手狠毒,一路所遇部落,没留半个活口,所以,要判断他们的行踪,这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从那些遗留的尸体和焦土来判断了。
他含糊道:“可汗,魏狗们三天前到了野狼原,他们没有直扑默寒部,却一直在外围兜兜转转、转转兜兜,现在该还在哪里磨蹭吧。”
“要盯着他们!要象飞鹰盯着恶狼一般瞅着他们,我们要派更多的斥候出去,盯着他们!”
可汗这么说的,但过了一阵,他又改变了主意:“且慢!太多的斥候派出去,这会惊动他们的——就让他们继续在那边磨蹭着吧。不管他们怎么磨蹭,最终他们总要进攻默寒部落的。只要那边开打了,魏狗们就会被默寒族拖住,我们自然就能抓住他们。”
“神圣的可汗,您的智慧渊博犹如蔚蓝的天空,您的英明果断胜于最锋利的刀剑!在您的领导下,我们将无往不胜!”
可汗亲热地说:“阿穆隆,我的鹰儿,为了咱们的大事,你在这大雪天里来回奔走,你也乏累了!来来,和兄弟们一道,喝上一杯好酒,暖暖身子骨!”
眼见可汗亲近这位万夫长,王帐将领们也对他表露了善意。他们让出了坐的地方,热情地招呼道:“阿穆隆兄弟,来喝上一杯吧!这是上好的刀子酒,从南朝带回来的美酒,喝上一杯,你就知道什么是地上的天堂了!”
众人如此热情,诚意十足。阿穆隆也不推辞,脱下外套跟众人团坐在一起,捧起美酒喝了起来。再过一阵,可汗唤来了歌姬和琴手。歌姬们在营帐中载歌载舞,转眼间,王帐内变成了狂欢的宴会。
在饮酒作乐的绝非仅仅是王帐。因为风雪连天,各帐的牧人们也跟着有样学样,喝酒嬉闹——在这风雪天里,大伙除了躲在营帐里烤火饮酒作乐以外,还能干些什么呢?各路兵马调起数以万计的嗓门,开始唱起歌儿来。马群在营帐之间撒缰奔腾着,扬起了蒙蒙尘雪,被劣质酒精烧得发烫的牧人兵成群结队地在风雪中嬉闹着,吆喝着。哄笑着,载歌载舞,酩酊大醉。
午后,雪下得越加大了。沉闷的雷声,从天际滚滚涌过。金蛇般的闪电,撕裂着彤云密布的天空。听到那雷声,可汗和他的部将们嬉戏得越加起劲。
王帐将领们嬉笑玩耍,喝得天昏地暗。有人喝得人事不清,石头般倒在了地上;有人喝得口吐白沫。躺在地毯上痉挛不停;有人喝得大吵大闹,高声吵闹着;即使连阿史那土门。以堂堂可汗之尊也不例外,他拖掉了外套,光着膀子,被一群美姬环侍着,左手搂着这个,右手抱着那个,嬉闹调戏,脸上不见了平日的威严,只剩下荒淫和醉意。
雷声更大了,轰隆隆,一阵接着一阵,轰然的霹雳连连打下,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抖着。
陡然,可汗睁大了朦胧的醉眼,他将身边的美姬一把推开,嚷道:“静一静,你们给我静一静!”
但胡琴、羌笛声奏成一片,部将们喝得早已熏熏然,搂着美姬歌妓乐成一团,谁人听得见可汗的嚷声?喊了两声无人理睬,可汗恼怒了,他跳起身来,夺过乐手们手中的胡琴,猛然在案上砸碎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都给我静一静!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纷纷望过来,惊讶地闭了口。这时候,大伙才觉得不对头:那雷声密集又低沉,轰隆隆连绵成了一片。
可汗陡然跳下了坐榻,他光着脚踩着地毯腾腾地冲到大帐的门口,一下掀开了门帘,立即,寒风细雪扑面而至。
可汗这样光着膀子光着脚径直冲到了雪地里,帐篷里的王将都惊住了。
“大汗,快回来,莫要冻坏了身子!”
众人纷纷冲上去,要把可汗拉回来,但可汗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僵立着,众人竟是拉扯他不动。可汗抬着手,遥遥指着前方,他嘴唇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循着可汗手指的方向,众人望了过去,同样呆住了。
就在那蒙蒙的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线条,一路兵马正在急速地接近,那黑色的铠甲,黑色的旗帜,黑色的人马,战马驰骋,斗铠奔腾,由钢铁和**组成的这道黑色江河潮波,在起伏奔腾着,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这白蒙蒙的天地间撕开一条道路!
借着那风雪和雷声的掩护,魏军竟已扑到了如此近的跟前!
直到这时,一阵刺耳的尖锐哨声才响起,惊醒了呆若木鸡的众人。可汗转过身,他的脸狰狞地扭曲了,尖锐地低吼道:“天神在上,这是一场大劫难!快,都回自己兵马去!阿穆隆,你领着王帐亲兵去,务必挡住他们,哪怕挡住一小会都行!”
喝酒喝得手脚酥软,但众位王将都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众人纷纷撒开了腿,朝自己的营帐跑去,预警的哨声在大营的四面八方同时急促地响起:“哔——哔——”各帐的头人来回奔走,大声地吆喝着:“勇士们,拿起兵器骑上战马了!快穿上斗铠!魏狗子杀来了!”
骤然之间,惊恐捏住了所有人,那些喝得醉醺醺的牧人兵们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有人大声疾呼:“死日到了!”被惊扰的战马到处乱窜着,踢打着。不少牧人兵酒喝得太多,竟是站立不稳,爬不上坐骑了。整个王帐大营像是被掀翻的蚂蚁巢一般,人群激荡,乱成了一片。
出击前,孟聚已知道。盘踞在野狼原野狼丘附近的,是突厥魔族的默寒部族,这是一个过万人的大部族,拥有三千到五千名战兵。但他多了一个心眼:单凭数千牧人兵。默寒部为何如此大胆,竟敢深入边墙警戒区挑衅北疆?要知道,单是东平一镇就有过万战兵和数千的斗铠,这等兵力,绝非区区一个默寒部所能抵挡。
是什么原因,使得默寒部敢冒着灭族的风险进入边墙警戒区常驻?单是因为边墙区的水草丰美?很显然,这个理由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有王北星的提醒,孟聚从一开始就存了怀疑。于是。他一路加倍谨慎,有意识地搜查线索,搜索沿途的牧人部族,逼取口供。从各种蛛丝马迹中。他越来越坚定了自己怀疑:默寒部并非孤立地进入边墙区,在他们身后,还存在着突厥部的主力兵马随后。
有经验的兵家老手都知道,埋伏之所以能成功,并非因为伏兵潜伏得多隐蔽。大多数原因只是因为对手想不到他们的存在。但反过来说,只要确定了伏兵的存在,那要找到伏兵的所在,这也并非很难的事。
对孟聚来说。这就更加容易确定了:伏兵肯定就在默寒族的半天马程以内,否则当默寒族被攻击时。他们就来不及救援和埋伏。要在默寒族的五十里以内,又便于隐藏兵马的地方——孟聚询问熟悉当地地形的向导们。他们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样的地方,只有青山谷了!”
于是,东平兵马掉头猛扑,他们经过骆河原,经过野狼原,他们绕过了正在放牧的默寒部,直扑青山谷。为了保守秘密,大军过处,人迹皆绝。一路上,凡是碰到这路兵马的牧人部落,全都遭了殃。问取口供之后,魏军一个没留,全都干脆利索地让他们做了刀下亡魂。
三天功夫里,东平兵马连续赶路二百二十里,于十二月一日清晨时分赶到了青山谷外。
“青山谷”说是山谷,其实不是,只是一线连绵丘陵形成的一片起伏地。因为丘陵起伏,树林茂盛,确实是草原上潜伏兵马的好地方。看到谷外大片的人足和马粪痕迹,这时候,即使最固执的人都相信了孟聚的说法:在这山谷中,确实潜藏有突厥人的大批兵马。
东平兵马在丘陵地外只休憩了一个时辰,然后,孟聚马上趋兵入内——不派斥候,不派前锋,就这样直冲入内,这种破釜沉舟、不留后路的决心,让那些最老练的将军都感到吃惊。
可汗的王帐并不隐蔽,东平兵马绕过了一片丘陵和树丛,很快就被发现了地平线上那片连绵的营帐和突厥的金色狼旗。恰在这时,天空中密云弥补,雷声隆隆,风雪大作,天昏地暗,望不见二十步以外的情景。看到这一幕,全军将士都精神大振,深信魏军受天庇护,此战必胜。
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无须多说,孟聚下了几个命令,战斗序列立即摆开,王虎领着三百具重型斗铠配置在中线,左翼是徐浩杰的快速轻型斗铠,右翼是齐鹏领着的快速斗铠群,而孟聚亲领着一百名铠斗士在第二线压阵。虽然眼前的营帐连绵十几里,但孟聚坚信,凭着自己麾下这精锐的过千斗铠,已足以摧毁一切敌人,哪怕牧人兵马有着十万之众也不足为惧。
面对列好的阵的兵马,孟聚做了非常简单的动员:“狠狠地杀,为了我们,也为了我们的孩子,让那帮吃羊粪的蛮子完蛋去!”
午后时分,东平军从隐藏的丘陵后绕了出来。大军展开了双翼,黑色的斗铠大潮犹如一道恣意放肆的铁流,向着王帐凶猛地涌去。大军扑到两里开外,王帐里才响起急促的示警哨声,随后涌出了几千魔族骑兵,中间只夹杂着很少的斗铠。他们没有列阵,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迎了上来,在远处飕飕地放着箭,箭矢如骤雨般飞了过来,打在斗铠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但重铠们并没有损伤——重型虎式斗铠,这是专门为了冲阵、破城而特制的杀戮兵器,怎可能被流箭飞矢所伤?轰隆声中,重铠大队整队突进,猛扑而前,白亮的刀光如墙一般滚滚而前,号哭、惨呼之声密集地响起,血光冲天而起。当头一排的牧人兵被连人带马被砍成了两截。在那沉重的佰刀面前,铠甲也好,盾牌也好,统统不堪一击。佰刀的每一次落下,总要激荡起血光和惨呼。
在斗铠压倒性的力量面前,魔族兵马抵挡不住,他们被压得步步后退,他们被杀得横尸遍野,即使他们付出了最大努力,做出了最坚决的牺牲,但他们连阻挡斗铠片刻前进都办不到。就像小孩无法阻挡巨人的前进一般,踩着他们人马血肉模糊的尸首,斗铠队轰然向前,那不可阻挡的巨力推着他们、压着他们。他们倒退而回,一直退到了大营跟前,直到无路可退。
当那些最勇敢、最坚定的王帐战士都惨死在魏军刀下后,剩下的魔族兵再也抵挡不住。他们轰然发出一声喊叫:“逃命啊!”他们失魂落魄地丢掉了兵器,丢下了刀剑、刺枪。一窝蜂地向后逃逸。但两翼都被魏军的轻型斗铠堵住了,他们无处可逃,只能向自家的营帐冲去。
那数以千计的逃散牧人兵,他们在生死之际迸发了巨大的力量。竟是一下子把自家的营帐外围的栏杆给撞翻、掀倒了,他们从自家的平民区冲过。撞翻了自家的帐篷,策马踩着自家的妇孺和小孩。拼命地往回逃,甚至不敢回头望一眼身后追杀而来的那些黑色恶魔。
这数千牧人骑兵的抵抗,也是这场战斗中东平兵马碰到的唯一有组织抵抗了,他们逃回自己营中,于是魏军斗铠随之杀入,战斗于是在营中继续展开。
当孟聚领着亲卫兵马进到大营的时候,他看到了兵荒马乱犹如地狱般的情景。尖叫的逃散的人群黑压压一片,尖锐的惨呼声铺天盖地,无数的帐篷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着,滚滚的黑色烟柱冲天而起,熊熊大火中,热浪滚滚而来。
到处响彻一片叫嚷:“魏狗来了,快逃啊!”
魏军的斗铠和骑兵组成了一条宽大的战线,他们不紧不慢地前进着,象牧羊人挥着鞭子驱赶羊群一样,他们也在驱赶着人群,漫山遍野的魔族平民被逼向营帐的深处。在身后和左右两翼的骑兵、斗铠的逼迫下,成千上万的魔族平民们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向前逃,因为他们若是逃得稍慢,身后的魏军便是劈头一刀砍下,绝不容情。
被这群黑色的死神驱赶着,逃命的人众犹如一道狂流,营火被踩灭了,帐篷被冲塌了,栅栏被冲垮了,辎车被推翻了。人们只要稍微跌倒,那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只有被后来人踩踏而死。人们便这样踩踏着人尸逃跑,呼天抢地。
成千上万男女老少的牧人哭喊着、哀求着,连跌带爬地逃跑,哭声震天。这些逃难的男男女女犹如一道洪水,冲散了那些还在集结的牧人兵马,也摧毁了他们斗志。看到铺天盖地的妇孺正在被魏军驱赶着,屠杀着,便是最勇敢最坚定的魔族战士都会意气全消的,想到自己的妻儿也正在危险中,谁还能安心作战?
在这大难袭来之际,谁都知道,最要紧的是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保护好自己的妻儿。牧人士兵纷纷逃离了队伍,跑回自己的营帐,尽管军令频频传来,头人们挥舞着皮鞭大声吼叫着,但谁都顾不上他们了,很多地方,肯来应命出战的战士只有寥寥数人,甚至有些已经集结的牧人兵马都是一哄而散,整个王帐大营溃不成军,不复再有抵抗的兵马。越来越多的牧人兵马被那逃难的人群卷入,轰然散去。
看到突厥王帐的表现如此不堪,东平军将们都深感不可思议:这样一盘散沙、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真的是曾威胁北疆数十年的大敌吗?我们这几十年来,竟是被这么弱小的敌人压着打?
孟聚却是知道其中缘故的:魔族部族实行兵民合一制度,突厥部牧人上马便是战士,下马便是平民,他们的作战部队和家属是不分开的。这样的体制,固然能使得魔族在作战时候能动员出大量兵员,但也因为这样,一旦遭遇措手不及的危机,他们就很难集结,表现得十分脆弱——这就是民兵和职业常备军的区别了。
在欺凌平民、追杀妇孺、掠夺财宝等打顺风仗的时候,牧人兵马能表现得很残忍,很嗜血,甚至显得比魏军还要勇悍;但一旦处境不利时候,民兵不够坚韧、缺乏组织等缺点就暴露无遗了。
看到敌人的表现如此不堪,各路东平军将愈加恣意放肆。大伙儿久在北疆,谁没有兄弟血仇,哪个不是对魔族满怀仇恨?
报仇歼敌,既然复仇之机便在当下,哪个甘愿落后?
激昂的鼓声密集地响起,屠杀开始了。各路兵马不再是不紧不慢地跟着了,一队队的斗铠、骑兵陡然加快了速度,向着人群猛冲而去,他们挥舞着佰刀、刺枪,大肆收割着人命。每路兵马经过,就像船儿划过大海一样,他们就要在人众中划开一道血肉的浪花。
这一刻,哭嚷声、求饶声震天的响起,但魏军早已杀得铁石心肠,哪个肯手软。屠杀在草原上展开,在树林间展开,在原野上展开,魏军士兵杀得手臂酥软、刀剑起卷,到处都是尸首,到处是惨叫,在魔族部落逃跑的道路上,人尸累积得成了堆,他们不是被自己人践踏而死,就是被魏军砍杀而死。
屠杀从午后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夜间,直到夜色笼罩大地时候,各路出击兵马才纷纷返回。看到蔓延十几里的这一片死亡平原,即使胜利者们也为自己的功业感到毛骨悚然。
当晚,东平兵马连夜退出了青山谷,在草原上扎营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孟聚才安排各部兵马进去收拾清理战场。
可汗的财库、辎重、武库,这些肯定是要充公的,那是没话说的,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妨碍士兵们清理战场的高昂热情:突厥牧人逃得仓惶,他们在账中留下不少金银饰品,这些都是突厥部南下掠夺而来的不义之财,现在统统便宜了魏军了。对于这些零散的战利品,军官们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谁都不会妨碍出生入死的部下们发点小财。
战后,孟聚召集诸将,统计战果。对于昨天到底歼灭了多少敌人,部下们各持异议,但都认为决计不会少于五万之众——其实,孟聚和他麾下的将军们都低估了自己的胜利:突厥王帐原先拥有人口十五万,其中光战兵就有四万多人。但经历了青山谷之战,能从这场屠杀中逃出去活命的魔族,仅仅不足两万人。
战前,孟聚本打算此战一定要捉拿或者杀死阿史那土门的,要将这个未来的大患彻底消除在萌芽中。但亲眼目睹了整场战斗之后,他倒是熄了这念头——就他亲眼所见,突厥王帐几乎全体覆没于此。遭受了这样毁灭性的打击,就算阿史那土门运气好能在那恐怖的混乱中逃得活命,但失去了亲信部族和兵马,他就算活着也跟死差不多了。
国庆朋友们纷纷返乡回家,应酬太多,还是没能还上债。。。猪会想办法的!。。
二百八十三 凯旋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件事情,你越是期待它发生的话,他就越不会发生;你若是对它无欲无求的话,那就在那不经意间,它往往就会出现。对擒杀阿史那乎赫这个希望,孟聚本来已不放在心上了,不料忽然间,这事又冒出来了。
午后时候,孟聚正在营帐里盘点自己胜利品——那堆积如山的金碗、金盘、金烛台、金刀子——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嚣,外面的士卒在大声欢呼着。
孟聚差了个亲兵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那亲兵很快地跑了回来,欢天喜地地报告说:“镇督,他们抓到魔酋了!”
“谁?”
“阿史那乎赫!他被咱们的人生擒了!”
听到这消息,孟聚立即就把手上那只镶着红色宝石的金烛台甩到了一边,他急切地说:“带他进来!”
阿史那乎赫被带进来的时候,孟聚便被他那迥乎常人的个头吃了一惊:从外表上看,这位突厥可汗更似一名武夫而不是一名君主。他身材高大,体形介于臃肿与壮实之间,露出褂子外的臂膀又白又粗壮,那宽阔的肩膀和硕大的脑袋给人一种强烈的气势和压迫感。虽然已经沦为俘虏,但可汗的态度依然显得很嚣张,他肆无忌惮地到处张望着,目光中带着种咄咄逼人的挑衅味道。
被可汗那满不在意的态度激怒了,陪着孟聚的王虎大怒,喝道:“兀那魔酋,尔兵败被俘,既然见到大都督了,还不赶紧跪下求饶?”
阿史那乎赫不屑地望望王虎,那神态。俨然是猛虎瞧不上猎犬的狂吠一样。他没有跪下,而是很响亮地嚷了一句。孟聚转过头问通译:“他在说什么?”
“他问。您就是北疆大都督吗?”
“告诉这狄酋,本座就是大魏伯爵,北疆大都督,兼左都御史大夫、文渊阁学士!你问他。今日见了本官,他有何感想?”
听了通译的传话。可汗打量着孟聚,眼中露出惊讶之色:眼前这个瘦削而斯文的年青军官就是威震一方的无敌猛将、北疆大都督吗?
“可汗说,倘若不是这场风雪和打雷。现在大伙的位置该倒个转。做俘虏的人该是大都督您了。”
孟聚哼了一声。他也承认这次偷袭得手确实带有几分运气,但阿史那乎赫这样说,他肯定是不认的——就像后世那样,有哪个演员、歌手承认自己获奖是全靠爹妈或者潜规矩的?大家都只会说自己拍戏唱歌很辛苦很用心,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这帮人不要搞错了喔,老子可是实力派喔实力派。
人同此心。孟聚自然也不肯承认自己交手得胜是因为开了外挂。他义正言辞地喝道:“你告诉这狄酋,得天命者。天自助之。突厥魔族多行不义,滥行杀戮,逆天行事,自然天厌人恶。而我大魏兵马乃护境卫民的义师,得天庇佑,将士齐心用命,上应天命,下载人心,自然万事顺风顺水,以有道义师伐尔等暴戾不义,岂有不胜之理?”
翻译译了孟聚的话,阿史那乎赫听得一脸的不屑,他很响亮地往地毯上吐了一口痰,看得孟聚怒气陡生。
那可汗唧唧歪歪又说了一通,通译又翻过来了:“可汗说,血汗骏马能追上敌人的脚步,锋利的马刀可以砍断敌人的脖子,草原的勇士只相信这些,只相信快马和刀子,不信天命、道义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大都督你趁人不备偷袭,不是英雄好汉的做派。若是大家摆明阵势真刀实枪地交战,他是决计不会输给你的。”
“呸,败军之将也配言勇?告诉这厮,我军将士精悍,兵家犀利,哪怕就是正面交锋,我军将士以一当十,击败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亦是轻而易举!”
“可汗说,他不服气。他说,他麾下有三千百勇悍的金帐卫士,个个都是万夫不敌的好汉。倘若不是因为来不及穿上斗铠,光凭那三千勇士就足以抵挡大都督您的整路大军了。他还说,南朝人卑鄙无耻,只会鬼鬼祟祟地偷袭,不敢光明正大地挑战草原的勇士。。。”
“大言不惭!告诉他,突厥的金账卫士,咱们不是没见识过。就算是光明正大地交战,你们也得照样输。靖安大战那会,你们的金账卫士是什么货色,咱们可是见识过了。”
“可汗说,靖安大战那次,输的可不是他们,而是柔然族的人。他们突厥部可是把魏军打得落花流水了,他们可没输给魏军。”
“狗屁!光是老子手上,宰的突厥万夫长就有那么三四个,千夫长也有那么个十个八个,至于你们的什么金账卫士,我们杀得数都数不过来了!”
“可汗说您在吹牛。。。他还冲你做鬼脸,吐舌头,翻白眼。。。”
孟聚大怒:“废话,这个不用你翻译——呸,可汗,吹牛是小狗,吹牛死全家!”
事后,孟聚回忆起当天的一幕,自己也觉得丢脸:一个是统治北疆的猛将,誓要捍卫中原的志士;一个是草原的霸主,野心勃勃要摧毁华夏的枭雄。同样是野心勃勃、统御一方的霸主,这样宿命的大敌遭遇了,怎么也该有些激烈的碰撞,迸发些思想火花出来,自己该放几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类流传千古的狠话出来;或者两位枭雄之间惺惺相惜,真英雄识英雄,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那倒也不失豪杰体面。
但象现在这样,两个统御万军的霸主就象小孩子打架输了不服气一样吵架拌嘴——看着孟聚如此大失水准和品味,就连在场的部下都看不下去了。
徐浩杰干咳一声:“大都督,蛮夷狄酋不知死活,此等顽冥不化的狂徒,一刀宰了也就是了。您身份尊崇,与他计较反而失了地位。”
众将纷纷附和:“正是,败军之将如何言勇?狄酋不过嘴硬罢了。大都督不必理会他就是。”
对骂了一通,孟聚也清醒过来了:自己跟这个二愣子较什么劲?
他挥手示意亲兵们将可汗拖出。后者却不肯走。高声嚷了一通,通译及时地翻译了,原来那可汗说的是“大都督若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就该放了他。大家各自重整兵马,亮明阵仗再打一场!”
通译话没说完。大伙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这狄酋倒是想的美事啊,耍耍舌头就能逃得活命了。真当咱们是傻子吗?”
“喂,可汗啊。咱们跟你再打一回倒是不惧——可你的兵马都躺满青山谷了。你怎么把他们叫起来啊?你叫不起他们,难道要咱们跟鬼魂打吗?”
孟聚瞪着那可汗望了好一阵,弄不清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他恼怒地喊道:“拖出去,拖出去斩了!”
听到孟聚下令,可汗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他大声地嚷道:“大都督。你。。。不能杀我。。。你该把我送给皇帝。。。”
孟聚一愣:“你会说我们的话?”
此时,可汗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方才那泰然自若的镇定早已消失无踪。他叽叽呱呱地嚷了一通,通译翻过来说:“可汗说,大都督你不能乱杀他。他是一国之君,草原的王侯,按照往常的规矩,你该把他献给大魏的皇帝,让皇帝来处置他。大都督您是北疆武将,无权擅杀他这种身份的王侯。。。这是越权了,您要挨皇帝处罚的。”
孟聚环顾左右,笑道:“瞧不出,这大个子对咱们的规矩还挺熟悉的哇!”
一战歼敌数万,灭其族,执其王问罪于前,放在大魏时期,这是了不起的军功了,按照正常程序,孟聚确实应该奏报洛京,将这可汗献俘京城,皇帝献祭太庙,于朝廷上问罪狄酋——从这个角度来说,可汗说得没错,抓到他这种王侯身份的战俘,作为前线将军的孟聚确实是无权处置的,只能交给洛京,而皇帝最后为了显示天朝宽大为怀的气度和雍容,多半也不会杀他的。
但可汗没有搞清楚,现在已是特殊时期,洛京朝廷已经名存实亡了,孟聚也早封侯伯爵,官至一品,已是升无可升了。可汗是死是活,对大伙来说根本就无所谓了。
方才,因为知道自己并无生命危险,可汗才能显得如此镇定。但现在,碰到这么一帮不按常理出牌的魏军军将,可汗顿时慌了手脚。生死攸关之时,什么王侯的尊严,枭雄的气度全给可汗抛到了脑后,可汗挣脱了军士的手,匍匐跪倒,冲着孟聚连连磕头。
“可汗说,他愿缴纳百万赎金,他愿称臣纳贡,他愿担当大都督最忠诚最卑贱的奴仆,只求大都督能饶他一条性命。请大都督原谅罪人无知的冒犯!”
看到可汗前倨后恭的反差,众将都是一愣,然后轰然爆笑:“方才瞅着倒还象条汉子的,怎么一转眼就变成磕头虫了?敢情刚刚是在充大尾巴狼装好汉啊!”
既然乎赫可汗已经服软,孟聚倒也懒得杀他了,唤人将他带出便是——这趟出征,抓了不少俘虏,多带一个突厥可汗倒也不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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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谷之战的杀伤实在太大,光是追击败敌和收拢战场就足足花了孟聚三天时间。因为缴获的战利品实在太多了,金银、营帐、辎重等各式财物堆积如山,光是羊群就数以万计。
为此,孟聚不得不下令各路兵马停止杀戮,改为生擒敌俘——并非孟聚发了善心,实在是战利品实在太多了,若不能抓些苦力帮忙,实在运不回去了。经过三天三夜的搜索,各部兵马抓获俘虏多达两万多人。
击败青山谷的王帐主力,孟聚本来还想出去找默寒部的麻烦,但青山谷之战后的第二天,孟聚就得到消息,默寒族已经仓惶地逃离了——没错,是逃离,而不是撤离,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带走自己的营帐和羊群,整族上万的牧民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孟聚私下揣测,默寒部逃得那么仓惶。连营帐和羊群都来不及收拾,一个固然是因为他们摸不清魏军的底。恐慌之下反应过度——拥兵数万的王帐都在瞬间覆没了。那他们这只有数千兵马的小部族自然更不是对手了;二来,这也未免不是默寒族有意为之的:留下了营帐和羊群,趁着魏军收拾战利品的功夫,他们就可以逃得更远了。
默寒部既然已经逃脱。因为随军携带的战利品和辎重众多,孟聚也懒得去追逐他们了。收拾完默寒族的遗留物品后。带着两万多人的俘虏群和庞大的辎重马队,东平兵马开始班师南下。
连日来阴霾的风雪天也转了脸,一路天气晴好。众军都是心情欢喜。12月10日。孟聚所部在骆河原上遭遇了王北星亲自统领的接应兵马,后者是听闻大捷消息,生怕孟聚归途有失,亲自出塞来接应出征兵马——这是王北星的说法,但这家伙见面时不是先拜见孟聚而是先跑去查看缴获的羊群和辎重,一边啧啧赞叹着。这让孟聚很是怀疑他的动机不良。
12月15日,孟聚携带着庞大的辎重队伍进入边墙。进抵扶风郡。在扶风郡城门口,孟聚在迎接的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靖安陵署总管、守备旅旅帅肖恒、东平陵署廉清处督察欧阳清。。。
孟聚很是惊讶,扯住欧阳清到一边问:“你们不在靖安好好帮我看家,怎么都来了?”
“镇督,您一举击破突厥王帐,歼敌数万的大捷的消息早已传开了,咱们在靖安如何还坐得住?大伙商议了下,都说该过来迎接镇督您,顺便看看有些什么可以帮忙的。”
“这样啊,倒也好——欧阳,咱们从草原上带了些战利品回来,后续处理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加油干,小伙子,我相信你!”
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辎重和成千上万脏兮兮的俘虏,欧阳清欲哭无泪,开始深深后悔这个决定了。领着廉清处的上百吏员,欧阳清马不停蹄地忙活了三天三夜,才凑合着将胜利品做了个清点,那单子足有十几页纸那么厚。
孟聚粗粗看了下,光是缴获的羊群就有两万三千头、马匹六千多、男女战俘两万一千人、银子十七万两、各式兵器近十万件、粮食一万多斗、斗铠一千多件。。。
“镇督,缴获的金银、兵器物品倒也罢了,我们征发民夫运回靖安就是了。牛羊也好料理,我们可以分配给各旅兵马加餐,多余的可以卖给商人换取军费。但是两万多的胡人战俘——这么多的战俘,即使把靖安的监狱塞爆了都装不下的,这么多战俘聚在一起,其中兵民混杂,一旦闹事就是大事了。如何处置,还要请镇督定夺示下。”
“战俘目前是王北星的扶风旅在看守着,他已经跟我说过此事了。问题是这帮魔族崽子实在太大、太多,野性未脱,长久聚在一起确实有生变的危险。。。”
孟聚沉吟着,他问欧阳清:“欧阳,既然说两万人难看管,一万人就该好处理多了吧?你说,要不我们把他们宰上一半如何呢?”
欧阳清吓了一跳:“镇督,在草原上征战时候,这帮蛮子与王师为敌,咱们杀了也就杀了。但既然把他们带回来了,这个——镇督,恕卑职斗胆说一句,杀俘不祥啊。卑职历读史书,发现自古以来,杀俘之将皆无善终,岂不见武安君、楚霸王之前鉴?杀戮过多必遭天谴,镇督您身负六镇百万子民重任,还望。。。”
孟聚摆摆手,打断了欧阳清:“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莫要当真了。”
欧阳清惊魂未定,他看着孟聚,心脏怦怦直跳:方才,镇督说话时候的表情和神态,那可一点不像在开玩笑啊。
两人商议了好半天,最后才得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既然魔族俘虏聚在一起难处理,那就干脆把他们打散了分配给各镇。
“东平本镇就不用说了,我们吸收八千胡族奴隶是没问题的,修路、修城、挖矿、放牧,这些活计都需要大量人手。几千奴隶,分配到东平的七府中,每府吸纳个几百奴仆,看管起来应该不为难。
剩下的,你通知赤城的李将军,武川的吕都督,还有朔州的孙巡抚,让他们各自派人来领取五千奴隶回去。这是不要钱的劳力,修边墙修城池修路最是好用了,弄死了也无妨,他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欧阳,回靖安以后你就放出公告,就说官府发卖奴仆,让本地的大户人家速速来购——这应该也能消化掉一些。剩下的,你找些牙人贩子,让他们想办法把这些奴隶贩到外镇去,也好帮我们弄点银子回来。”
孟聚说得很快,欧阳清拿着笔在记着,听着孟聚说完了,他才说:“镇督,有人跟卑职提建议,说俘虏中不乏身强勇健者,建议我们可以挑选其中强健,把他们招募成军,这个意见,不知镇督意下如何?”
招募魔族士卒入伍成军,这个提议听起来很有点匪夷所思,但孟聚却知道,这并非异想天开。这是个家国和民族观念相当淡漠的时代,这时代的主流观点是“有奶便是娘,谁发饷就给谁卖命”。因为有着亡国的惨痛记忆,南朝还坚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正统理念,但北魏这边对华夷大防却是看得很淡,尤其是北疆这里,胡汉混居,连孟聚的手下大将王虎本身都是胡汉混血儿。
草原上更是如此,各个部族之间互相征战,胜者吞并败者、大族吞并小族,败者被吸纳进胜者的部族里充当奴隶或者士兵,很多胡人甚至连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到底算哪个部族的。吸收异族士兵为兵,这在草原上是普遍的事,甚至在历史上也屡见不鲜——比如说汉、唐的西域都护府,宋的横山番兵、元的新附军、明的朵颜三卫、清的汉八旗和绿营。而从实用的角度来说,在自己手上拥有一批来自草原的士兵,这也有助于自己下一次深入草原作战。
“这个提议,可以考虑。”孟聚顿了下,他严肃地对欧阳清说:“但是欧阳督察,你需得知道,军队是我们的根基,此事关系重大,操作起来可得谨慎了。”
就是孟聚不说,欧阳清也清楚此事关系重大。他向孟聚详细汇报了方案:派出军官到俘虏营中宣讲我军政策,募集自愿从军的俘虏。愿意从军的俘虏,他本人和家人都可以获自由。有这个巨大的诱惑,估计愿意报名的人不会少,从自愿报名的俘虏中,再精选出一千名身强力壮的,经过半年整训以后,待这帮俘虏兵汉化以后,再将他们打散补充到各部兵马中去,弥补缺员。
孟聚听得颌首:“听起来不错,就这么办吧。”
为料理战利品处置的事,孟聚在扶风郡呆了五天。然后,他便带着得胜兵马直奔靖安而回,十二月的二十五日抵达靖安入城。
消息早已传开了,大都督此次出征,一举击破突厥王帐、擒获可汗,听闻捷报当天,靖安全城欢呼,鞭炮连天。现在,得胜的魏军凯旋而归,这更是把欢庆的气氛推向了顶点,数万居民倾城而出,夹道欢迎王师凯旋,“大都督万岁”之欢呼响彻云霄。
当夜,阖城居民张灯结彩欢庆大捷,靖安通城明亮,与天上星月争辉。
就在这喜庆欢乐的气氛中,一个小道消息便在城里不胫而走:大都督~~-更新首发~~准备要迎纳才艺双全的靖安第一美女欧阳青青姑娘为妾。
一直不曾婚嫁的孟大都督要迎纳欧阳青青姑娘为妾,这实在是靖安乃至东平的一件大事了,消息传出,靖安阖城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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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四
~< 书海阁 >-~ 二百八十四
在孟聚看来,自己纳个小妾,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找媒婆挑个好日子说媒下聘,雇张花桥将欧阳青青抬回来,再请上几个亲近的朋友和部属过来吃喝上一顿,大家说上几句恭贺的好话,事情也就办完了,自己也可以搂着美人进洞房了。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简单的事越会出岔子。这天,孟聚还在宅里休息,欧阳辉噔噔地上门了。廉清处督察扯了一通风牛马不相及的公务事来请教,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大都督,有件事说来也好笑的,这两天靖安城有个谣言,都传遍了,说是大都督您要迎纳欧阳姑娘为妾,署里同事们都听说了,很关心这事。”
“这倒不是谣言,我确实有这个打算。本来一年前,我跟青青就商量好要纳她进门的,只是那时边军大兵压境,实在不便办喜事。打退了边军,又要救援赤城,接着又是南下,回来时候又得出兵塞外——这两年来,打仗一直没停过,我也没得过空,事情只好搁到现在才办。欧阳,你到时若有空的话,过来喝上一杯水酒吧。”
欧阳辉肃然道:“事情原来是真的?这真是太好了,大都督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女人帮着铺床叠被了。
镇督您公而忘私,报国忘家;欧阳青青姑娘深明大义,聪明贤惠,支持镇督,二位都是吾辈楷模。镇督您是当世豪杰,也只有欧阳姑娘这样美人才配得上您啊,真是天作之合。大都督方奏捷报,又纳小星,双喜临门,卑职先提前恭喜了,到时少不了过来叨扰的。”
恭贺了两句,欧阳辉又问起办喜事的日子,酒宴定在哪里。孟聚随口说:“暂定下月初吧,具体操办事情都是小九在跑,我也不清楚。”
“这个。。。镇督且容卑职啰嗦一句,小九办事确实很能干,但这种婚嫁之事,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没成亲呢,没有经验,如何办得妥当?镇督您要纳妾,这不是您个人的事,也是咱们东平署的大事,消息传出去了,肯定各方恭贺宾客云集的,这么大的场面,让小九来主持,倘若出点什么娄子,怕会失了镇督您的体面啊。”
孟聚楞了下,他不动声色地瞄欧阳辉一眼:“说得也是。欧阳,你说该怎么办呢?”
“这,不是卑职自夸,卑职家有一妻四妾,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路啊,对纳妾这事情,卑职经得多了,熟悉得很。倘若镇督不嫌弃的话,卑职愿襄助小九先生操办此事,帮着拾遗补缺也是好的。”
“这个。。。怎好意思呢?欧阳你是陵署的大管家,平时要料理署里公务已经够辛苦了,还让你来为我的私事操心,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看到孟聚拒绝的态度不甚坚决,欧阳辉便知道事情有门了。他是深知此等道理的,署里的公务,累死了也不如帮镇督操办上一件私事,何况是纳妾这等私密事,倘若自己能帮着操办的话,这便意味着自己挤进了镇督关系最密切的私人圈子里,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欧阳辉以更坚决的态度表示,署里的公务不忙,自己闲得都快发霉了。他今生今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帮人家操办婚礼了,半个月不干这活他就会腰酸腿疼浑身不舒服,镇督千万要给他机会,让他可以施展这门手艺。
孟聚失笑道:“欧阳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事就辛苦你了。你也知道,我事忙顾不上,具体的事,你去跟小九商量就是了。我就两个要求,第一个,现在还是战乱时期,咱们东平还不宽裕,所以操办起来莫要太铺张了,不然让将士们看着也不好;第二个,呃。。。也不要太委屈了欧阳姑娘,中规中矩就好了。”
“是,卑职知道了,一定遵办!镇督您放心就是,事情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当当!”
从孟聚那里出来,欧阳辉调头就在外宅找到了王九:“小九兄弟,来来,哥哥有桩事情要跟你说的。”
东陵卫的督察,陵署的高级军官,跟一个小仆佣称兄道弟,欧阳辉真是毫无压力。他亲热地揽住王九的肩,简单地把事情说了:“兄弟你也知道的,老哥我事忙啊,署里面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老哥我忙得是脚步不沾地,都要飞起来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镇督既然差遣了,老哥我能有什么办法?就是不睡觉不吃饭也要办好镇督大人的事啊!兄弟,这趟咱们就要受累了,想想该如何同心协力,帮镇督大人把事情办好了。老弟啊,都跟哥哥说说,这事你是打算如何操办的呢?”
王九狐疑地望着欧阳辉,目光中带着警惕:堂堂陵署管家插手镇督纳妾这种私密事,这其中很有些蹊跷。尽管他说不出什么不妥,但还是本能地感到了威胁,就像雄兽在自己地盘里发现了另一头雄兽一般。
但欧阳辉是带着孟聚的指示来的,王九不愿也没办法,他勉勉强强地把自己的准备说了——其实也就是请上一抬花桥把欧阳青青抬回来,请上几个亲朋好友来吃喝庆贺一番——总的来说,还是孟聚的本意,简单操办。
但这显然不是欧阳辉的本意。倘若这么简简单单地把事情办了,如何显得出他东陵卫高级军官、陵署大管家的高明呢?
“小九兄弟啊,你的法子不是不好,不过。。。”
欧阳辉摇头晃脑地说:“这个,你未免太帮镇督省钱了吧?欧阳姑娘是镇督迎进门的第一个女人,以镇督大人今日的地位身份,到时候来贺的各方贵宾定然不少的,但小九兄弟你却只订了三桌席面,到时来贺的宾客若是无席可坐,那岂不是显得镇督失礼?”
“啊,欧阳大人您提点得是,我险些误了大事。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增加个十桌二十桌席面,宁可备下了吃不完也不能到时不足。”
“且慢!小九兄弟,你若是摆个几十桌酒席,那镇督的小院子又如何摆得下?若是让贵宾们到院子外的空地上喝喜酒,那岂不是又怠慢贵客了?”
“这。。。”王九想了一阵,一拍大腿:“这样的话,我干脆就把酒宴摆到天香楼去,让天香楼帮我们操办。。。”
他话没说完,看欧阳辉那木然的表情,王九已隐隐觉得不妥了:“呃,欧阳大人,这样是否又有什么不妥?”
欧阳辉淡淡说:“倒是没啥不妥,只是镇督大人纳妾而已,小九兄弟你就安排到天香楼那么铺张的地方去,搞得声势那么大,礼数好像稍微逾越了,对镇督大人的名声有碍吧?镇督大人也是想简单操办的,未必会喜欢——呃,只怕镇督大人将来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未必也会高兴这事吧?”
想到自己竟然会无意中得罪上镇督未来的大夫人,王九吓了一跳,额上冷汗直冒:“欧阳长官您说得很对。。。在下考虑不周,险些犯下大错。”
这时候,王九这才意识到,这件自己本来以为是轻而易举的迎纳小事里,其中隐藏着多少险恶的陷阱——幸好镇督大人派欧阳长官来帮忙啊,真不愧是署里面的长官,考虑问题周到又细致,倘若不是他,自己真是要闯下大祸了。
想到这里,王九顿时抛下戒心,他诚心诚意地说:“欧阳长官,小九我没读过书也不懂事,险些误了大事。镇督大人纳娶欧阳姑娘这事,您可得帮我想想办法啊。”
欧阳辉轻笑道:“这是自然。小九兄弟,咱们什么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齐心协力,把镇督的大事给办好办妥了。
照我看,王九兄弟你原来的法子就不错,在镇督家中摆上五六桌,请上亲朋好友们过来,既亲切又体面。万一,有些不请自来的客人,家里坐不下的话,咱们就在署里的伙房那里也备上二十桌,那些不是很重要的客人,咱们就请他们到那边就坐用餐,不也是可以吗?这样既不铺张,镇督也不至于没了面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王九连连点头:“还是欧阳长官您思虑周到。还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您不吝指点。”
欧阳辉倒也真不客气,指点着王九考虑不周的地方:纳娶安排在什么吉时?翻看黄历书了吗?
该安排谁在门口迎宾?不要小觑这细节,若是迎宾的人不够机灵,得罪贵宾还是小事,若是把一些想浑水摸鱼的盗贼或者意图不轨的刺客也迎进来,那就麻烦了。所以,得安排一些聪明又机警的人去,甚至王九自己就亲自坐镇门口甄别。
众宾云集,到时肯定有人要送礼的,谁负责收礼?谁又负责登记礼物?要安排可靠的人,防止让小人趁机上下其手。这件事,该交给苏雯清和江蕾蕾两个小姑娘来办。
镇督没有长辈在东平,到时候谁来坐上首席?要知道,来的很多宾客都是镇督麾下的武将和军官,这些人都是沙场上生死厮杀出来的丘八,喝上酒就疯的。镇督是新人,不好来管他们,最好是请上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来代为坐镇,比如蓝正长官、肖恒都将,他们都是镇督的好友,应该会来的。有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将坐在首席,那些闹酒的军官们都要收敛几分。。。
王九听得是心悦诚服:不愧是陵署的大人物,考虑问题就是要比自己周全多了。好在镇督派欧阳长官过来协助,不然很多诀窍和门道,未经婚嫁的自己还真是不清楚。
“欧阳长官,不知还有哪里不妥呢?”
“还有一件事,却是委实不好办。”
虽然现场再无旁人,欧阳辉还是尽量压低了声量:“小九兄弟,你也是知道,镇督的如夫人欧阳姑娘以前曾是天香楼的第一美姬,这个大家都知道的。
你我明白,欧阳姑娘定然是冰清玉洁、白玉无瑕的好姑娘,可那帮俗人等不知道啊!尤其那帮粗鲁丘八,喝酒之后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说话不知分寸。倘若有哪个疯子喝得多了,在酒席上提起如夫人以前在天香楼的事,甚至说他以前去过天香楼见过如夫人什么的——呃,我也是往最坏地方想啊,搞不好啊,连镇督都成了大家的笑柄,那就麻烦了。”
王九脸色一沉。欧阳青青与孟聚的婚事,是他冒着极大的风险,从中牵线搭桥好不容易才玉成的。有志于成为孟府大管家的他将来还指望着着欧阳青青能成为孟聚的宠妾,在内宅帮他撑腰呢,岂容这桩婚事有失?
现在,王九最忌讳的就是人家提起欧阳青青的出身了,确实正如欧阳辉所说的,镇督娶进门的如夫人,竟是天香楼里出来的,那个门第和出身难免被人说话,倘若在酒宴上,有哪个不长眼的二百五提起这事,那时大家都难堪。
“欧阳长官,您是读书的学问人,见多识广,这事可有什么办法吗?”
磨蹭说了半天,费了一缸子的口水,终于等来这话了。欧阳辉抖擞起精神:“小九啊,我想了,说来说去,这事归根还是还是因为如夫人的这个出身,跟镇督委实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啊。要解决办法,咱们也只能从这个着手了:既然欧阳姑娘以前出身的门第不高,那咱们就帮她提高一点,让她衬得起镇督就行。”
“提高门第?”王九诧异道:“欧阳长官,门第不是天生的吗,如何能提高呢?”
“呵呵,咱东平的常添财员外,你也见过:十年前,他还是个讨饭的,靠着给商队做伙计走了几趟塞外,不知怎么的忽然发了财。他有钱以后,就攀上了朔州的世爵常家,说是认宗归溯,原来他这一宗竟是常家流落在外的散支——常家如何肯认他?呵呵,小九,你这话就问得笨了,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奉送来修宗庙,一年四节的效奉,常家为什么不肯认这门亲?不认才是怪!
这种事,咱可是见过不少了,贫寒之辈发家以后,忙的第一件事就是攀亲戚,攀那些世家豪门——七拐八弯,总能找到一点关系的——于是他们摇身一变,也成了体面人。
咱们也帮欧阳姑娘攀一门亲戚,找一个有身份的人,让欧阳姑娘认他作义兄、义父什么的。这样,欧阳姑娘就成了清白人家的女儿了,自然就门当户对,衬得起咱们的镇督大人了。”
王九醚醐灌顶:“欧阳大人您真是太厉害了,这个主意真是太高明了!”
欧阳辉干咳一声:“小九,这事说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倒也不是这么简单啊。咱们北疆这边,姓欧阳的大户人家也没几个,又要身家清白、名声良好,又肯出面来认下欧阳姑娘的,这样的人家,时间有紧,只怕还真不是很好找。。。”
欧阳辉使劲地咳嗽着:“咳咳,唉,小九,你说,咱们上哪去找这么一个人呢?唉,要说我出身的冀州欧阳家吧,也算是冀州那边的世家了,一向薄有名声,乡里钦佩。。。”
欧阳自觉暗示得已经够明显了,可惜的是,他的这番表演完全是做给瞎子看了。王九兴冲冲地站了起来:“欧阳大人,您这主意太好了!咱这就去跟欧阳姑娘报告去!告辞了,我们回头再商量!”
“哎,小九,你不要走这么快啊,哎,我是说。。。哎,你留一下,我还有话跟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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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认一门亲?”孟聚放下了手上的奏折,抬起头:“青青,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欧阳青青粉脸微红,她微微屈身万福:“大人,妾身蒲柳之姿,能侍奉大人,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但妾身出身风尘,怕有些闲人会嚼舌头。。。”
“青青,你我之间,何必计较这些。你是何等人,我还不清楚吗?”
欧阳青青柔声说:“大人体贴,不弃妾身出身风尘,贱妾感怀五内。只是,妾身自己名声倒是无妨,但倘若累得大人声誉有损,妾身纵然万死亦不能赎罪了。依贱妾的浅见,纵然是做幌子也好,能掩盖几分也是好的。”
孟聚微微诧异:欧阳青青温柔娴淑,平时一向顺从,少有固执己见的时候。今天的情形,倒是少见啊。
他微微沉吟思量,倒明白几分对方的心思了:欧阳青青出身贫寒,嫁入孟聚家中,未免有几分自惭形秽,又有几分胆怯心惊。倘若不弄个出身,将来的日子只怕不好过,怕是家中的佣仆都敢欺负几分。倘若能跟某个大户认上个亲——哪怕是干亲也好,旁人也不敢太过小觑了她,将来若是被欺负了,也有个撑腰说话的婆家。
女儿家初嫁,这种微妙心思,最是难以琢磨。想到欧阳青青如此国色天香,才艺双全的佳人,却只能给自己做妾,连个正式名分都没有,孟聚不禁微微有点愧疚:着实委屈了她。
“那,青青,你想与谁认亲呢?”
看到孟聚同意了,欧阳青青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她说:“妾身听闻,署里有位欧阳辉督察大人,是署中老资历的官员,他出身世家,精明能干,公平严正,很有威望,素得众人信服,妾身对他早有耳闻。恰好的是,这位欧阳大人与妾身同姓,五百年前应是一家。妾身存了个妄想,不知能否高攀认这位欧阳大人结为义兄义妹,将来以兄长视之、敬之——大人您觉得如何呢?”
“欧阳辉吗?”孟聚一愣:“这倒也巧了,他倒是个热心人,要想帮忙咱们的婚事。。。”他停了口,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古怪:那边欧阳辉积极主动要报名帮忙,这边欧阳青青又是主动提出想攀他做亲戚——事情怎会这么凑巧?
孟聚却也懒得追究其中蹊跷:作为上位者,对于下属的心思,那是不必揣摩太多的。属下想讨好攀附自己,这并不是坏事,却是不必计较太细了。
“你想认欧阳辉为义兄。。。”孟聚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良久,他摇头:“欧阳督察虽然与你同姓又热情主动,但此人。。。担当不够。你倘要认义兄的话,他怕不是一个好选择。”
欧阳青青脸色一黯,她强颜欢笑道:“这些事,妾身是不懂的,一切全凭夫君安排。”
“其实,你要认义兄结亲的话,有个人是最合适的。”
“啊,谁呢?”
孟聚凝视着欧阳青青,轻声说:“王柱兄弟。王柱子,你还记得他吗?”
提起了那位逝去的故人,气氛陡然肃然。欧阳青青玉容一黯,她收敛了笑意:“怎可能忘记了?大人您不说还真不记得了,不知不觉间,王先生离去,已是快两年了。
王先生生前为人忠厚义气,他对您忠心耿耿,对妾身也是情义深重,十分照顾,妾身亦是十分感激。大人您说得很是,倘若他还活在这世上的话,妾身是很希望能认这么一个义兄的。只可惜,天不佑良人啊。”
孟聚缓缓点头,神情戚然。为了拖住刺客,王柱惨死在天香楼上。他等于是为孟聚而死的。对这位挚友,孟聚一直心存愧疚。
想起王柱,他不由也想起了叶迦南——想到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人,挚友,在自己的记忆中,那些鲜活的面孔已渐渐变得模糊、灰白,他心头一阵惆怅。
“青青,王柱兄弟虽身死,但他临走留下嘱托,让我们众位兄弟照顾你。呃。。。你我夫妻,这自然是不需说的,但还有一位兄弟,与王兄弟生前亦是同生共死的过命交情。这位兄弟为人厚道又宽宏大气,我觉得,你认他为义兄,那是最合适的了。”
“妾身全凭夫君做主。不知这位兄弟是谁呢?”
“吕六楼,吕都督。”
欧阳青青虽然是深具宅内的女眷,但吕六楼的大名鼎鼎,她也是听过的——孟聚麾下第一信重大将,位高尊崇的武川都督,无论地位还是实权,他隐隐然已是东平军政集团中仅次于孟聚的第二人了。从身份上,这一镇都督的分量,自然不是东陵卫中一个督察能比得上的。
从欧阳青青的角度来说,要结亲的话,自然是对方身份越高越好。但听闻是吕六楼这样开镇设府的一方大员,她反倒有点胆怯了:“大人,这个。。。吕都督镇守一方,公务繁忙,为妾身这点琐碎小事麻烦他,怕是不好吧?”
看出了欧阳青青的心虚,孟聚哈哈一笑:“无妨的。六楼兄会很乐意的——这事不必你操心,我与六楼说了就是。你静候佳音就好。”
正如孟聚料想的那样,吕六楼的反应非常积极。去武川的信寄出不到几天,孟聚就收到了吕六楼的回信。武川都督表示,他很乐意认下欧阳青青这个义妹。
吕六楼不止是说说而已,孟聚收到信的第三天,吕六楼已经亲身回了东平,刚一进城就来参见孟聚了,这倒让孟聚有点过意不去了。
“六楼啊,你怎么回来了呢?认亲这事,咱们在信里面说清楚不就行了,何必你亲自跑一趟呢?”
吕六楼憨厚地笑笑:“镇督,王柱兄弟临终时,我也是在场的,王柱希望我们照顾欧阳姑娘,完成王兄弟的遗嘱,我也是有责任的。这件大事,我不亲自回来如何行?何况,我还等着喝镇督您的喜酒呢!”
孟聚哈哈一笑,拍拍吕六楼的肩头,却也没说什么:吕六楼亲自回来摆酒认亲,当然比来封信来认亲更郑重,也更有分量,对欧阳青青来说,这当然是更好了。
当天,孟聚邀了一些部属和靖安城中知名的士绅到家中,大伙一同见证武川都督吕六楼与欧阳青青结为异姓兄妹的仪式。欧阳青青向吕六楼敬了茶,吕六楼安然受茶喝了,然后二人交换了生辰帖子,烧了香,接下来吕六楼就改口称欧阳青青为妹妹了。
“贤妹,愚兄的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说着,吕六楼从身边拿下一个玉镯:“这是愚兄家传的镯子,愚兄平时随身戴着的,给贤妹做个纪念了。”
“这。。。”
玉镯青翠水透,是一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不说那材质昂贵,就是那雕琢工艺亦是一等一的精细,欧阳青青一眼就看出来了,此物定然价格不菲。
她也不知该不该收下,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孟聚,却见他不动声色地微笑着,她才屈膝道福收下:“如此,小妹就却之不恭,谢谢哥哥的厚意了。”
两人对答的时候,刘真就站在孟聚跟前,他嘀咕着:“吕六楼这家伙,又在蒙人了。”
“胖子,不要乱说话。”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刘真和孟聚却是知道吕六楼底细的。刚刚认识的时候,吕六楼是个又穷又潦倒的老兵,浑身搜不出五个铜板,直到跟着孟聚办了一趟抄家的红差才发达起来的。这种吃光喝倒的老兵痞,会有一个价钱几百两银子的“家传玉镯”?这种笑话只能说给小朋友听了——这镯子准是吕六楼从哪里专门弄来,讨好孟聚如夫人的。
恰在这时,吕六楼望向孟聚,他调皮地眨眨眼,孟聚回以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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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片喧哗,“劈里啪啦”的清脆鞭炮声连连响起,在那鞭炮的喧嚷中,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小姐,请做好准备了。镇督府那边派来的迎亲小桥都快进巷口了,梳妆还请抓紧了。”
“知道了。我就出来。”
说是就出来,但欧阳青青可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睁大了美丽的双眼,凑近铜镜去,在自己脸上反复搜寻着——胭脂是否抹得太浓了?唇是否染得太红了?云鬓梳得是否整齐了?今天,众宾云集,自己哪怕一丝一毫都得做到尽善尽美,绝不能给他丢脸的。
双鬓云梳,黛眉如烟,霓裳如火,顾盼之间,美眸秋波流转,艳光夺目。
欧阳青青放下了手下的眉笔,唇边露出了微笑。今天的自己,美得让自己都沉醉。她相信,即使以最挑剔女人的眼光,也没办法在这脸上找到半点瑕疵。
三年多的等待,苦苦的期盼,终于有了结局,自己终能如愿如偿地踏入孟家大门。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欧阳青青已是感觉十分满足:以孟聚今日的地位,他的正妻,怕是只有公侯世家的千金小姐才能匹配吧?这个位置,不是自己这个平民女子能觊觎的,欧阳青青是个聪颖的女子,知道自己不该去妄想那不可能的事,以免自寻烦恼。
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常伴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只要他爱我,自己就很满足了。
只是,他最爱的人,真的是我吗?
想到这个,欧阳青青纤手微微一颤,脂红溅落桌面,滴开一朵娇艳的红花。
孟聚没有明说,但从一些日常相处的蛛丝马迹中,欧阳青青还是敏锐地感到,对于自己,孟聚是怜悯多于爱情。他心中更爱的,另有她人。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总是爱坐在窗边望夕阳,写着什么。但写什么,他从不让旁人知道,总是写完就立即烧掉了。借着斟茶的机会,欧阳青青曾偷窥了一眼,一页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名字,恍惚间看不全,那是一个姓叶的女子名字。
在下雪的日子里,他总是爱出去走在雪地里走着,让那雪花沾了他一身一脸。望着那雪花,他的目光深情又悲哀,像是在看着阔别已久的爱人一般。
而这种深情的目光,在他望着自己的时候,从未出现过。
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就像刺一般梗在欧阳青青的心头。因为自己的出身低贱,欧阳青青能谅解孟聚将来与更门当户对的豪门结亲联姻——这是身为北疆大都督应尽的政治义务,她很明白这个,这是顾全大局。但她不能忍受的,是孟聚心中真正爱恋的女子,并不是自己。
如花容颜,似水芳华,尽成烟尘。
望着铜镜中千娇百妍的少女,欧阳青青芳心微颤,鼻子一酸,眼角微微湿润。但她连哭都不敢,因为眼泪会冲花了艳妆,迎亲的轿子已到门外了,自己已没时间重新上妆了。
有人又在敲响了外间的门,欧阳青青不耐烦地喊道:“知道了,不要吵!”
敲门声顿了下,接着是一个敦厚稳重的男声传进来:“贤妹还请抓紧了,轿子已到门外了。”
欧阳青青吓了一跳:说话的人并非小厮,而是自己刚刚认下的结拜义兄,武川都督吕六楼。今天欧阳青青出嫁,吕都督也来到欧阳青青的住处,作为娘家人送欧阳青青出嫁上轿,为她撑腰打气——其实就是帮欧阳青青撑场面来了。
欧阳青青连忙起身,她快步走到门前,隔着门说:“方才不知是大哥在,小妹心中焦急,说话冲撞了,真是过意不去。”
“呵呵,无妨的。今天是贤妹的良辰吉日,多花点时间梳理妆容也是正常。只是大都督那边,宾客都在等着了,贤妹记得莫要错过吉时就是。愚兄在外边等着就是,贤妹莫急。”
吕六楼说得客气,但让孟聚最信重的大将、一省都督在外边等自己上妆,欧阳青青还没那个胆量。她很快地整理了妆容,披上了红盖头,两个丫鬟搀着她一路出去。在门边上,欧阳青青停下了脚步,她扬声道:“吕大哥,可在外面吗?”
门外传来了沉稳的应答:“愚兄在。不知贤妹何事呢?”
隔着门帘和红盖头,欧阳青青轻声说:“今天,劳烦大哥亲自过来送嫁,小妹心中感激,实在不知如何表示。”
“贤妹不必客气。今日是你的大喜事,愚兄过来送嫁,理所应当,何足道谢呢。”
“小妹听说,大哥最早追随夫君,与夫君义同兄弟。关于夫君,小妹心中有一事疑惑,不知大哥能帮忙解惑吗?”
“有关镇督的事?贤妹但问无妨,但凡愚兄所知,绝无隐瞒。”
“如此,就谢谢大哥了。”欧阳青青犹豫了下,她轻声说:“小妹想问的是,夫君他以前,是否有过别的女人呢?”
门外顿了一下,吕六楼的声音才传入:“大喜的日子,小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镇督一贯持重守礼,谨守规礼,乃正人君子,并非轻浮贪色之辈,贤妹不必为此担心。吉时将至,贤妹还请抓紧上轿吧。”
鼓足了勇气,欧阳青青终于问出声了:“据小妹所知,夫君心中眷恋不舍的,是。。。是一位姓叶的女子,不知。。。不知大哥可知道此人?她是何方人士,芳龄几何?夫君心中既然爱恋她,为何没有上门向她求亲呢?”
门外久久没有声音,吕六楼一直没有回答。欧阳青青心下忐忑,等得心焦,她不由开口道:“大哥。。。您为何不说话了。。。”
门帘一掀,风声响动,吕六楼已踏步进来了。
看到一个男子突然闯入欧阳青青的闺房,屋子里帮忙的侍女和婆子都吓了一跳。有婆子慌忙上前来阻拦:“兀那汉子,你不懂规矩的,这待嫁闺房,你们男人怎么能进来的。。。”
“你们都出去。”
吕六楼环视左右,他声音平静,但那声音中却是带着凛然的将军威严,有一股天然就让人服从的气势。被武川都督的威势所慑,满屋的莺莺燕燕的女人,竟没一个敢出声抗议。众丫鬟统统望向欧阳青青,却见欧阳青青点头,大家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闺房中再无他人,欧阳青青摘下了红盖头,吕六楼严肃地望着她:“贤妹,方才你说的话,是谁跟你说的?”
看到吕六楼那威严而肃然的表情,欧阳青青心中隐隐恐惧:“小妹不曾听谁说过,只是平素观察夫君行事,暗暗揣测所得。。。大哥如此紧张,可是此事有些蹊跷?”
知道这事不是欧阳青青在外面听来的,吕六楼暗暗松了口气,但他脸上的肃然不减半分:“贤妹,愚兄既然认了你为义妹,自然就是想你好的。有几句逆耳忠言,愚兄想要跟你说说,不知你是否愿听?”
“大哥的金玉良言,小妹自然愿洗耳恭听。”
“那就好。贤妹,今日你虽然只是镇督的如夫人,但镇督前程远大,将来前程绝不仅止于此,便是裂土封王亦不足为奇。那时,吾等追随镇督之人,自然都能水涨船高,将来你就是受封为侧王妃也不足为奇。。。”
欧阳青青插口道:“小妹只愿与夫君长久厮守,至于什么王妃侧妃,倒也敢痴心妄想。。。”
“贤妹知道分寸进退,这很好。但你若想要在镇督面前常保恩宠,方才的那话,今生今世,你千万莫在镇督面前提起半个字,尤其是关于叶镇——呃,叶家女子的事,你千万不要问起、提起了。这话,你要千万记住了!”
“但大哥,这是为何。。。”
“没有为什么,也没有原因。有些伤疤,一辈子都不会好,连碰一下都是危险的。贤妹,倘若今天说这话的不是你,倘若你不是镇督快入门的如夫人,那——”
吕六楼环视左右,他压低了声音:“外面有哪个敢说这等话的,有一个,我们立即打杀一个,决计不容外传了。”
被吕六楼那凛然的气势吓住了,欧阳青青不由自主地点头:“大哥的叮嘱,小妹记得了。大哥放心就是,小妹不会再提这事。”
吕六楼松了口气,他退后一步,拱手道:“方才愚兄情急,多有失礼了,吉时到了,贤妹快点整妆上轿吧,外面人都等急了。愚兄先出去了。”
在门边,吕六楼停了下步子,回过了头,他的神情很凝重:“贤妹,你所说的那位叶家姑娘——三年前,为抵抗北虏的入侵,她便已经去了。”
欧阳青青娇躯一震,脸色陡然煞白:“啊,叶家的姐姐,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难怪了。。。却是苦了他啊。”
想着孟聚那缅怀的情深眼神,一时间,她的心情百味交杂,酸楚难言,心中也不知是乐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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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已经竭力低调了,但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次婚嫁,消息不胫而走,来恭贺的各方贵宾络绎不绝,马车停满了陵署的大院。
时辰已近,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宾客们纷纷入席赴宴,那些年高的、有身份的贵宾,可以在孟聚家中入席,那些普通的来客,便被引到食堂的庭院间就坐。烛光明亮,一众部下和幕僚们忙着招待客人,登记礼物,个个忙得马不停蹄。倒是作为主人的孟聚得了清闲,可以躲在书房里歇息。
“大都督,朔州孙巡抚恭贺大都督喜纳,奉送上羊脂白玉兔一对,玉环一对。”
“大都督,赤城米镇督亲自来了,奉送千年老人参一对,上好鹿茸两斤。”
“大都督,关旅帅不请自来了,奉送黄金六十六两。。。”
“大都督,沃野留守郝知府来,奉送前朝名家书画四卷。。。”
“大都督,怀朔的刘大人到,奉送礼单一份,礼物一箱,具体不详。。。”
“肖都将来了,贺礼是美酒十坛,白银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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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书房里,但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传进来。听王九接连不断地报告莅临的各方贵宾,孟聚显得很是平静,只是淡淡说一声:“知道了。”
这样来回奔走报告,王九累得腿脚酥软,口干舌燥。他小心翼翼地说:“镇督,诸位贵宾都来了,大伙都问您在哪里,说要当面见你恭贺呢。您看,是不是该出去见见大伙?”
孟聚淡淡一笑,他不答反问:“小九,柳姑娘可来了吗?”
“柳姑娘?”王九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在这成亲的大好日子里,孟聚不关心那些手握重权的各方都督、巡抚,却是特意问起了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孩子,这着实让他不解。
“小的看下礼单。。。方才好像没见柳姑娘,她该是没来。”
得知柳空琴没来,孟聚轻轻吁出一口气,心中却也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
“啊,镇督,小的看到了,柳姑娘没来,但她的同伴却是来了:左先生和韩九二位先生都来了,说是代表叶家公爷恭贺镇督喜纳小星,奉上白银二百两。。。其他的,没了。”
“代表叶家恭贺?”孟聚反问一句。他摇摇头:“小九,你出去吧,好好招待左先生和韩先生,不可怠慢了。”
王九应命而出,书房里只剩下孟聚一个人。
他松开手,看着手上那裹得严严实实的白色手帕。然后,他小心地、珍惜地打开了那手帕。手帕中裹着一缕黑色的头发。看着那黑色的发丝,他久久出神,用颤抖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那柔软的头发,像是爱人的思念。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恍惚中,一身戎装的美丽少女在对着自己微笑着,她风姿飒爽,笑颜如花。在耳边,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轻轻呼唤:“小孟,你又不听话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我曾相约执手此生,你我相守两不忘,那温馨时光,山盟海誓,如今却如梦般消逝。
我在等你的时候,在这边,也有一位甘心为我无怨无悔付出的好姑娘。为了我,她洗尽铅华,苦守如花岁月三年,我不能再辜负了她。
孟聚紧紧闭上了眼睛,任凭那热泪在脸上滚滚流淌,滴滴溅落,他用力把手帕抓得紧紧的:“迦南,对不起了啊。”
太昌十年十二月三十日,北疆大都督孟聚纳欧阳青青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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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猪勤快工作,不但完成任务,还偿还欠债两千多字,大家都来称赞勤快猪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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