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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宠吾可好全文阅读

作者:半微色     夫人,宠吾可好txt下载     夫人,宠吾可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8.丞相当真为了女人,而放弃自己最心爱之物?(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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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不过是三年,怎能抵上七年的相守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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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复姑娘,最近您有惹到相爷吗?(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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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82.相爷,那日回春堂,我与曹……(一更)

    “那是谁?”复始问向萧何。

    “左宏达弟弟的女儿,左岚倾。”萧何斜睨那背影一眼,又直视前方。

    原来她就是京都内,有名的才女,左岚倾。

    听闻,每每对诗比赛,她必得第一。

    却在三年前,被个不知明的男子打败后,听闻一蹶不振,一直没有出过闺阁…魍…

    可她,为何阻了左冷珍的回头?

    是担忧左冷珍见到自己?

    片刻后,又听到左岚倾朗朗地声音,“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檎”

    “果真名副其实的才女。”复始赞道。

    再偏头凝向直视前方的萧何,想起左岚倾刚刚那痴缠的神色。

    这莫摧残,怕是在有意想引起萧何的注意吧。

    热烈的鼓掌声传来,夹着热烈的赞赏声。

    “确实不错。”

    耳畔传来萧何难得的赞赏声。

    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岔路口拐向左侧,左侧是条小路,很窄,两人并行刚刚好。

    越向前走,寒气愈加的重,雾气渐浓,复始不由缩了缩脖子,却在这时,脚步戛然而止,轻喃:“没路了。”

    下一刻,身体突然失重,冷风簌簌而来,刮割着皮肤,吹乱了白发,紧贴在脸上,刺骨的冷。

    只见萧何揽着她腰身,使了轻功,缓缓向湖的对岸飞去。

    脚下不足一拳处,湖水结了厚厚的冰,复始微睁双眼向下望去,冰层透亮,里面丝丝裂痕现出,有些雪团被裹在冰层里,好似纯白珍珠,圆润光滑,甚为可爱,雪花落在冰上,消融,嘴角不由噙笑。

    直至一个洞口处,复始被他放下,这才伸手贴着枯老的容颜,奈何手也是冰凉一片,冰凉的脸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手指兀地温热,指尖轻颤,就被温暖覆盖,是萧何纤长的手,又覆在了她贴脸颊的双手之上。

    惊住,望向他,对上深黑的凤眸。

    温热透过肌肤丝丝传递,双手渐渐变暖,有些发热发胀,她知道,他使了内力,这一会儿功夫,他身上落的雪已渐渐融化,起了丝丝雾气,衣服也已干透。

    冰凉的脸上传来热气,身上渐渐暖和,直至冰凉的双脚也渐渐升起暖意,整个身子舒爽了许多。这才察觉,纤长的手已经离开,复始亦是放下了双手。

    好奇地查看四下,这洞,约摸一人之高,竟然在湖中央,洞口被绿苔覆盖,有层冰渣,想来,结冰前,常被湖水淹没拍打。洞口,有浅浅的湖水结了冰,延伸至洞里,视线随着冰向洞里望去,有丝亮光从里面射过来,空气中漂浮着白色颗粒。

    “来这里做什么?”不禁问道。

    里面应该也是结冰的湖水吧。

    “走吧。”萧何伸手。

    复始不解望向他伸过来的右手,睁着双眸疑惑望向他,甚为无辜的表情。

    萧何一手抓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握在手中,薄唇轻启:“里面滑。”

    复始被她牵着,一起向里走去。

    里面有些黑暗,虽有一束光线,却不起什么作用,映着光束照射在冰层上反射的亮光,顺着向前。

    脚下的冰层太滑,复始走的小心翼翼,不一会儿,手心脚心都出了汗。

    左手不由回握紧他的右手,手心一片黏腻,又轻轻松开些。

    一个打滑,身子向前倾,整个人立马攀住了萧何,右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身体撞上他的胸膛。

    萧何一个不注意,被她猛然一撞,脚下没稳住,打滑,向后侧仰,左手急勾住洞壁,恰好勾住一块凸起,稳住了身形,脚下使力,站稳。

    复始一惊,松了右手,退后一步,然后站于他身侧,垂了头。

    暗自庆幸,洞里比较黑。

    却不知,身旁之人,微垂着头,望着她枯老侧脸泛起的红晕,薄唇勾起了笑。

    越向里走,光线越亮,这也才知道,原来这深处,有个碗口大小的洞,光线照射了过来,打亮了山洞深处。

    这也才看见,深洞之处,是个更大的湖泊,也已结了厚实的冰层。

    只是,远处,似乎有些闪光。

    却见萧何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块小石子,小拇指肚般大小,弹向冰层。

    那弧度射出的石子竟转了弯,垂直射向冰层。

    “咚!”

    石子击破冰层,掉进湖中,隐匿不见。

    冰层破了一个圆洞,复始疑惑望向去,只见远处那闪光的东西在缓缓移动,逐渐靠近圆洞,片刻,一个闪亮的东西窜出圆洞,蹭地窜上洞顶,然后被击落在冰层。

    一个接一个,这些如萤火虫般的小东西,窜出冰层,冲到洞顶,击落,摔在冰层,直至冰层之上覆了所有这闪亮的东西。

    但落在冰层上密密麻麻闪亮,一动不动,逐渐熄灭,又被另一层光亮覆盖,周而复始,这些东西,源源不断地从湖中窜出,做着相同的动作。

    复始瞪大了双眸,这是在……自取灭亡?

    不禁疑惑望向萧何,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就像萤火虫般,发光也只有那么一个时辰,但寿命却不会如此短暂。

    “不过是个有趣的玩意。”萧何望着地上全是死的虫子,毫无感情道。

    “相爷就是让我来看这些?”

    人命之于他,已是微不足道,这些虫子,又岂会被他放在眼里。

    “不是。”

    话落,就被他带离后退了些许,然后见他又掏出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小石子,弹出,击落冰层!

    “嘭!”

    “嘭!”

    “嘭!”

    接连三声,地动山摇。

    复始只觉眩晕感袭来,身体摇晃,欲攀住萧何的身子,却被甩向一侧,心极具恐慌,幸好,左手被萧何一直拉住没有松开,身体被向前拽,冲破阻力,再次撞进萧何怀里,被他紧箍在怀里。

    脸埋进他胸膛,身前的冲力被他身躯阻隔,赶到一阵心安。

    许久,晃动停止。

    复始才抬起头,发现洞内十分敞亮,甚为惊讶,转身望过去。

    双眸大睁,布满惊讶。

    双唇微张,惊讶声还没发出就戛然而止。

    眼前,密密麻麻的小东西从破碎的冰层中窜出,齐齐撞向洞顶,反射向下,又被新一波窜出的顶上去,如此反复,荧光翩然飞舞,如浪花叠打,起起落落,似在挣脱黑暗的束缚,在暗夜中跳动,无声叫嚣。

    又似,灵动旋转,相互追逐,撩拨诱人的舞曲,沉寂中尽享欢聚。

    寂夜中,幻散万种风情,美的醉人心魄。

    比之烟花更美,无声之中,震撼心神。

    湖中下方不再有新的小东西窜出,荧光减弱,起伏减小,上方的逐渐熄灭,死亡,失重跌落,败落在湖中,荡在湖水之上,搅起微弱涟漪。

    微弱荧光,闪闪灭灭,努力挣扎,却被上方一个砸中,瞬间灭了荧光,跌落。

    从喧闹到寂静。

    从绚烂到消灭。

    从昼亮到黑夜。

    一眼万年。

    眼前陷入彻底黑暗,透过外头的亮光,琉璃眸子定格在湖水上。

    清澈的湖水,被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尸体覆盖,一层覆盖一层,无法看清长了何样。

    生于水中,死于水中。

    暮然想起。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这最后一舞,可真所谓:

    死亡之舞!

    萧何带她来此,原是为了看这。

    之前,带她去驻青阁,为了让她振作。

    后来带她进皇宫敲响警钟,给予她一半丞相的权势,那时,她以为,这是萧何独有的宠,霸道而嚣张。

    今日,他带自己来此,上演了一场震撼绝美的死亡之舞,她才恍然醒悟,萧何给予的霸道,是提醒她,不能怯懦,亦是提醒,他所给予的丞相夫人位置,给予的一半相府权势,都得自己扛起来,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就如这水中之物。

    胆敢破水而出,就要承受这样的结果。

    无论生死。

    也要发挥自己最大的极致。

    对仇人。

    不能心慈手软。

    语气坚定,“相爷,我明白,我既然答应了你的条件,不会再做那些怯懦之事。”

    片刻的寂静,

    忽听萧何阴测测问道:“你明白?”

    “恩,相爷,那日回春堂,我与曹……”

    只见他转身,落了淡然的话:“走吧。”

    却是又阻拦了她的解释。

    望着陷入暗中的他,一身不怒而威的气势,紧闭了嘴。

83.083.姑娘莫要等相爷了,半梦姑娘缠人的紧(二更)

    不过,那日,她确实是心慈手软了。

    银针扎过去之时,她偏了位置,不会死,却会重伤。

    冰层破裂,走出去时,亦是被他环着肩膀,走的小心翼翼,不被碎冰扎到,前方白光刺眼,一时不适应,手遮了双眼,直至走出山洞,这才放下挡在眼前枯皱的手。

    刚刚那几声巨响,竟震碎了整个湖的冰。

    厚厚的冰层碎裂,随意漂浮在水中,有的浮出水面,翘着一侧魍。

    雪已停,太阳还挂在空中。

    远处,原本聚堆的人已经没了踪影,这翠湖寒更加安静了。

    萧何这一来,毁了翠湖寒的喧嚣檎。

    原本因此而开始热闹的翠湖寒,怕是又要回到以往的寂静。

    果不其然。

    回到内城内,夕阳已经西下,坐在马车内的复始,垂了眸,静静看着眼前的白发变黑,双手恢复光滑,眼眸里,已经平静无波。

    对面,原本斜卧的萧何坐了起来,一手支在矮桌上撑着下巴,凝视对面垂眸的人,把这夕阳时分,容颜变化的模样看在眼里,嘴角缓缓噙了笑,凤眸仿若星光。

    “快快,你先过去,我先把摊子收拾掉,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人呢?!”

    车外,一个中年男子焦急的声音传来,带着慌乱的语气。

    “叔,您慢些,我这就过去。”

    起初复始并没有在意,人有生老病死,谁都不能逃过,自是没有放在心上。

    又向城内行驶片刻,耳边传来低低低议论之声,复始听不清,但能感受到,城内发生了比较大的事情。

    但她相信,虽然萧何一直在她身旁,她就是知道,以他的能耐,定是知道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何对上她的琉璃眸子,视线在她光洁的脸上徘徊,才幽幽开口,“翠湖寒死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与许家敌对的二品散秩大臣朗凯凯的独子朗子晋。”

    原来刚刚那地动山摇之后,聚堆相亲的人出了事。

    朗子晋是独子,而其生身母亲是太初人,生了朗子晋当夜就去世了,而朗凯凯当年不过是个小官,正是高升之时,不允许请假,依然在宫内值班,等他回去后,他发妻已被家人入了棺,最后还是撬棺,才见了发妻最后一面。之后,也没见朗子晋再娶,一直独自抚养朗子晋长大,听说,朗子晋已准备好了三年一度的京考,若考入前三甲,就能与其父亲一样,入朝为官了。

    “所以,朗凯凯找上了寻芳楼?”

    翠湖寒是因寻芳楼而火起来的,如今出了事,常伴君侧,心高气傲的朗凯凯,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寻芳楼,尤其在他认为寻芳楼背后是许家之后。

    萧何赞许道:“但没有明着来,只是与你一样,制造了些舆论。”

    恰在这事,听到车外的惊呼声:“什么,寻芳楼是故意引人去的翠湖寒?!”

    又听萧何道:“寻芳楼开业前一天,就做过类似的事情,吸引人去原寻芳楼,结果不顾百姓而炸了寻芳楼,自己抢而夺之。”

    “那可有传,寻芳楼准备怎样翠湖寒?”复始问道。

    萧何摇头,道:“只说,翠湖寒位于城外山上,冰层很厚,不可能有人在瞬间能使整个山地动山摇,冰层破裂成块,定是寻芳楼的炸药为之。”

    若不是复始亲眼见到,是萧何所做,连她都会认为,这是炸药所致。

    却没想到,萧何内力如此深厚。

    堪比她研制的炸药。

    “现在,朗凯凯在哪?”复始问道。

    “向皇上请了假,在处理他独子的事情。”

    听说,朗凯凯此人,备受皇上喜爱。

    “三年前的对诗比赛,打败左岚倾的人,就是朗子晋。”

    复始一惊。

    当年听说左岚倾因为得了第二名闹过自杀,之后所有人都缄默其口,关于那得了第一的人,没有丝毫风声向外透漏,可见,朗凯凯对自己儿子的事情,很是看重。

    “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复始叹口气。

    萧何今日这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为之。

    三年前的风声若是透漏出来,不仅牵扯到寻芳楼的炸药,亦是牵扯到了左家。

    复始猛然坐直。

    左家……

    左宏达的女儿左冷珍是曹玄逸的妻子,早上这寻芳楼兰姑娘与曹玄逸感情谣言正是捂热的时候……

    难保不会被有心人误认为,曹玄逸真的投靠了许家。

    琉璃眸子圆睁,锁在萧何身上。

    他一方面抓了宁贵,护了曹玄逸。

    一方面来制造了这场事故,牵扯了曹玄逸。

    究竟是要做什么?

    今日她原本把宁府被炸的罪名归到曹玄逸头上,他直接抓走宁贵,拆了她的计划,虽然保全了寻芳楼。但这次翠湖寒伤人,却是一脚端了她全盘计划,把寻芳楼又置于明处。

    对上复始纠结惊讶不解的复杂神色,萧何勾起唇角,凉凉道:“坐山观虎斗,是件有趣的事儿。”

    所以,今日,若不是她阻拦了他,去翠湖寒的就是半梦,他依然会去山洞,依然会做这些事情。

    有她没她,都无妨……

    复始暗淡了神色。

    萧何见此,以为她是心疼了曹玄逸,眉头紧皱,冷了脸色,道::“宁贵此人,蠢笨愚钝,你也好意思利用他。”

    “我看重的,就是他这一点。”复始反驳。

    却见萧何凤眸阴沉无比。

    复始思略再三,很是不解,他这是怎么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却不知,萧何以为她利用宁贵的蠢笨,是为了不让曹玄逸受到重创,而心生嫉妒。

    复始却是觉得,萧何能坐上这高位,心里扭曲是自然的。

    萧何忽然勾起笑,一字一句道:“他令人偷了你的祖传宝贝,证据确凿,本相已命人通知宁府,想要人,就把东西交出来。”

    复始抚额,无奈。

    明明没有的事,宁家如何交的出来。

    这黄莲,吃的真是有口难言!

    那小鬼,也别被她遇到了,不然,非扒了他皮不可!敢偷她东西!

    复始气的咬牙。

    萧何再次冷了脸……

    ——

    一路回到相府,刚下马车,就见翠竹急忙走来,面色担忧:“相爷,半梦姑娘发热了。”

    萧何“嗯”了一声,丢下一句“夜晚冷,快回去。”就向西苑走去。

    复始见他身形缓慢,并无焦急之色,身后跟着的翠竹,亦是脚步沉稳地与萧何保持着相同的距离,收了视线,向暗祥苑走去。

    这雪虽已停,路面却湿滑,有些已结冰,复始走的小心翼翼,不知是不是三年没有走动,腿好似没有那么灵活。

    抬头,望着血色月亮,才发觉,今日的马车行驶的特别快,本来半日的路程,被缩短了一半,在翠湖寒停留的也短,巳时出,酉时就回来了。

    “姑娘,今日相爷与您走后,半梦姑娘去了西苑,听说一直在窗边吹风,直到半个时辰前,翠竹请了大夫过去。”芳华端来了热菜,摆在桌上,又道:“姑娘莫要等相爷了,半梦姑娘缠人的紧,六年前就总是缠着相爷,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块,相爷定是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

    “那也得他愿意被缠。”复始不由反驳。

    芳华轻笑出声,打趣道:“看来奴婢还是改口叫夫人吧。”

    “别。”复始阻道,忽然反应过刚刚芳华的话,问道:“六年前,半梦就缠着萧何?”

    芳华一怔,暗自骂自己多嘴,皱眉,还是道:“半梦一直喜欢相爷。”

    “可她不是何夜喜欢的人吗?”复始很是疑惑,萧何对半梦的态度,暧昧不明。

    芳华闭了嘴。

    复始听不到回答,回头望向她,却见她聂喏开口:“恩……是公子喜欢的……”

    这回答,支支吾吾,有些怪异。

    可还不等复始再开口,芳华直接道:“姑娘,奴婢告诉您也无碍,就是觉得,这事特别怪异,又看的不太明白。”

    “怪异?”

    芳华点头:“公子有时候带着半梦回来,那时相爷性格阴沉,不喜与外人说话,但半梦姑娘很是善谈,自然而然就谈到了一块,走的近了些。时间长了,公子对他们的态度也一声不吭,奴婢也是不明白。”

    “原来这样。”

    “恩,是这样。”芳华点头,又似在说服自己。

    次日。

    复始刚用过早饭,就见芳华走来,道:“相爷吩咐,让姑娘赶紧去前院。”

    “发生什么事了?”今早不是说不一起吃饭吗?

    却听芳华道:“宁家来人了。”

    “什么?宁家人都没有脑子吗?”复始凝眉,立即起了身。

84.084.莫不是相爷嫌弃了妾身,连一眼都懒得看?

    宁家竟然直接找上了相府来,虽可见,十分宝贝宁贵这个儿子,只是……

    当复始与芳华刚来到正厅门口,就听得里面宁知之理直气壮的声音:“相爷,宁家没有偷东西,当晚侧院被炸,伤了宁府多名家丁,宁家自己怎会做出这种作死的事?”

    “那宁老爷带这个人来做什么?”是半梦的问话。

    走廊内的复始向前一步,转向右侧,正好面对正厅大门。

    便看见站立的宁知之,及其身旁跪着一个消瘦身形的男子,那男子垂头,衣服破烂,还有血迹,很是邋遢,约摸是个乞丐魍。

    又听宁知之道:“宁家虽没有偷东西,但却被误会,宁家有责任去抓贼人。”

    “你说,这是贼人?”半梦嫌弃问道。

    “是,昨晚微臣回家之时,见这小贼在宁府外偷偷摸摸,所以就派人抓了这小贼,谁知,竟在这小贼身上查出了这火红玉镯,这玉镯通体透亮,红的均匀,一看就知是上好的暖玉,绝不会是这臭乞丐所有的。”宁知之拿出那玉镯,双手呈上檎。

    斜靠木椅的萧何,慵懒的神色兀地一紧。

    管家亦是一怔,随即上前接过那玉镯。

    复始把他们神色敛进眼底,跨过门槛进入,缓步从那乞丐身侧走过,来到萧何面前,然后瞥了一眼坐在萧何右侧,隔着一张桌子,真当自己当家主母似得坐着的半梦,垂眸道:“相爷。”

    萧何抬眸看了她白发枯容一眼,指了指右侧的椅子,道:“先坐下。”

    复始凝着他的视线,随之望过去,定在管家手中的火红玉镯之上。

    那玉镯红的剔透,似有血丝游动,如人的血气,一看就是上好的物件,确实非一个乞丐所能拥有的。

    只见萧何凤眸紧眯,手指捏着玉镯放在在眼前细看,似是看到了里侧什么东西,神情有片刻的松动,却是不紧不慢问道:“这玉镯,哪里来的?”

    宁知之一听萧何终于开了口,立刻垂头望向那乞丐,怒问:“相爷问话,还不快说!”

    那乞丐却瑟缩一团,不吱声。

    宁知之甚为着急,一脚踢了过去,那乞丐倒在地,露出脏污地脸,又忙从地上爬起,匍匐在地,哭嚷道:“相爷,我……不是我……我是在地上捡到的!”

    “你一个乞丐,也能遇到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宁知之又是一脚踹过去!

    复始却是猛然望向匍匐在地的乞丐,凝着瑟缩的身影,她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三年内听过的唯一陌生的声音,就是支使同伴,意图来侮辱她的那个乞丐。

    哈哈!

    没想到,这京都如此之小,连个乞丐也能再次遇到。

    “真的,这个真的是捡到的!”乞丐颤抖着喊道。

    宁知之望向萧何,等他发话。

    萧何捏着玉镯,开了口:“小复复,既是你的祖传之物丢了,那你就看看,这东西是否就是?”

    纤长的手指捏着玉镯递到她面前,复始顺着接过,放在眼前细看。

    神色一凛,手一紧,眯了琉璃眸子。

    玉镯内侧,赫然刻有一个小字:萧。

    这是……相府的东西?

    凝向萧何,只觉握在手中的玉镯万分沉重。

    她若说是,意味着她想让他放了宁贵,就惹恼了萧何。

    若说不是,这玉镯怕是萧何也要收回去的,这……

    宁知之也真是,没长脑子就乱冲,且不论萧何会不会放宁贵,他既然敢抓,就不会轻易放了他。

    但是这个乞丐……

    不由地瞥向那邋遢至极的乞丐,眸中闪过杀意。

    这一眼,却是落在了萧何凤眸之中。

    “相爷,这个不是臣妾的祖传之物。”复始开口。

    气氛瞬间凝住,皆是望向她。

    连那乞丐都怔忡地望向她,眼中是不可置信。

    萧何沉着脸。

    宁知之亦是怒色。

    复始再次开口:“宁老爷好本事,竟误打误撞,逮到了这偷相府东西的人。”

    “相府的东西?”半梦惊讶问道。

    复始点头:“这东西,怕是相爷不经常见,所以一时没有认出来,这内侧,刻了一个十分小的字:萧。”

    萧何猛然坐起,夺了她手中玉镯,又放在眼前细察许久,凤眸闪过错愕,凌厉,愤怒:“敢偷相府的东西,活的不耐烦了,拉出去,砍了!”

    复始嘴角一抽!

    演,真会演!

    然后,就看见萧何怒气离开,半梦忙跟了上去。

    宁知之愤怒地踹着那乞丐,直到乞丐被拉走,还在不停踹着空气。

    “宁老爷,相爷的心思,不是你所能揣测的。”复始对仍不甘心地宁知之道。

    “可……”

    复始却是打断他的话,道:“宁老爷,您有没有仔细想过,相爷为何抓了宁公子。”

    宁老爷一怔:“不是为了偷盗之事?”

    “那为何不抓宁老爷或是夫人,反而抓了宁公子?”复始反问。

    宁老爷瞳孔一缩,睁了眸:“是那红花……”

    “宁老爷还是赶紧回去吧。”

    复始望着呆愣僵直走出的宁知之,紧跟着走出了正厅,边问向芳华:“相爷去了哪里?”。

    芳华略一思索,道:“或许去了偏院。”

    “偏院?”那不是他的妾室被关的地方吗?

    “恩,奴婢被关在偏院时,就常见相爷站在偏院房顶,一站就是一天。”芳华道。

    那时的萧何面无表情,凤眸眺望,唯一的动作,就是离开时候的转身。

    虽不知道他为什么去那里,但觉得,刚刚萧何看到那玉镯的异常反应,与那时候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有种怅然,还有种悲戚。

    “那我该去吗?”复始不确定地问道。

    那玉镯,有些年份了。

    芳华凝向有些担忧的复始,嘴角缓缓翘了笑意,或许,姑娘已经开始慢慢在意起萧何了。

    却是担忧道:“若是相爷不见……”

    复始爽快接话:“你先回去,我自个过去。”

    顺着那夜的足迹,走过杂草堆,仰头,正好看到一抹碧绿身影,背对着自己,身披白色貂毛接领披风,笔直地站在偏院墙上,金色绣线在日光照射下闪着道道流光,翡翠玉簪簪起的黑发被风扬起,吹响左侧方。

    拿出帕子,拍掉被杂草刮在披风上的水珠,继续前行,一步步走向墙边。

    耳边隐约听到偏院里女子的说话吟唱的声音,不时传来笑声,相处似乎很和谐,也会自己找趣消磨时光。

    忽而听到有人低语讨论。

    “相爷到底在看什么?那方向好像是沁儿姐姐居住过的屋子。”

    “胡说,相爷看的,明明是城门方向。”

    “不对不对,相爷所望之处,是无神之境。”

    “无神之境?”

    “笨死了,就是发呆!哈哈!”

    “疯子,相爷偶尔就会站在这里,眺望那方向,视线落处,明明就是我最爱的那片梅花林,那梅花林啊,这个时候,定是傲然开放,姹紫嫣红,三尺之内,就飘满了梅花芳香,哎呀,我好像闻到梅花的香味了。”

    复始走到墙角下,仰头望向萧何,隐约看得到萧何的侧脸,神色似乎望着正前方。

    那个方向,是城门的方向。

    北方。

    亦是梅林之处。

    脸颊不由泛起红晕,想起那夜萧何的吻,心不由地悸动。

    那夜,有刹那以为,竟以为看到了何夜。

    可是当那薄唇贴上刹那,她猛然醒悟,这人,是与何夜长的一模一样的萧何。

    而她,还是沉浸在了他的温柔之中。

    心猛然一紧,开口喊道:“相爷。”

    风吹过,不由瑟缩了肩膀,这天太凉,站一天,再强壮的身体,也是受不住的。

    上面的人似乎没有听到。

    复始再次开口:“相爷。”

    片刻,除了墙那边不时传来声响,高墙之上的碧绿身影,仍是笔直站立,眺望远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怪不得,芳华说,一站就是一天。

    思绪一转,再次提了声音:“相爷,小复复不舒服。”

    高墙上的身影微微一动,俊美的脸庞向右后方扭动,凤眸望向远处,长睫毛轻眨,一片荒芜,凤眸中有淡淡神伤之色,正欲转回去。

    听得下方传来笑意:“相爷,我在这。”

    睫毛再次轻颤,视线缓缓向下移,眼前的荒芜一点一滴落入凤眸,变的涣散,最后落在土地上,望着一片黄土,竟是停了下来。

    “莫不是相爷嫌弃了妾身,连一眼都懒得看?”

    “不是……”急忙否认。

    却在凤眸凝上紫衣身影时,赫然顿住。

    只见那枯老的容颜,绽放了笑容,似乎有些得意神色。

    不过一眨眼功夫,萧何已是反应过来,刚刚,他有听到,她自称小复复。

    神色微怔,薄唇忽而勾起笑意。

    这算不算好事,她也懂得利用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碧绿身影翩翩而下,下摆微微被风带动撩起,缓缓落在地上,站在她面前勾唇笑问:“小复复不舒服?”

    复始对上凤眸,察觉到里面一丝柔和之色,摇头,笑道:“只是想看看,妾身在相爷心中的地位。”

    萧何有片刻的怔忡,瞬间拉直了唇角,故作冷清问道:“结果呢?”

    “若是相爷帮妾身一个忙,妾身就告诉您。”复始幽幽回答。

    “行了,别一个妾身妾身的了,本相听着别扭。”

    萧何突然觉得,这个词,拉低了她的位份。

    “恩,那相爷可觉得好?”

    萧何望着一脸笑意的复始,枯老的容颜也似乎染了亮泽,甚是精神,不由点头。

    “我想去看看宁贵。”

    “宁贵?”

    萧何暗自思索着复始这一举动,又见她肯定点头,笑了起来,道:“本相这就带你去。”

    两人走向相府门口,坐上通体碧绿的马车,一路西行,直至京都的牢房外。

    马车停住瞬间,复始掀开车帘,一眼望见竖着的白色大旗,大旗之上,挥洒着三个大字:刑司房。

    这是京都内唯一的牢房,也是最为严苛的。

    据说,若想探监,必须有上面人的旨意,而上面之人,指的就是正三品的护军参领李齐峰。

    原本李齐峰的职位并不高,全是因着皇上挑了其女李淑华,并娶做了皇后。又恰好当年原本管理这里的官员收受贿赂,被许家举报,皇上就指了李齐峰接任了这位置。

    “四年时间,这刑司房,又回到了本相麾下。”

    耳边突得传来萧何极为平淡的陈述。

    复始惊讶,那被许家举报的官员,竟是他的人。

    那李齐峰,昨日明目张胆上街抓人,又那么大张旗鼓,更是直指授丞相之意,而皇上的消息理应也不会如此闭塞,甚为好奇问道:“皇上还不知道?”

    凤眸睨了她一眼,明了她意思,再次望向静谧的刑司房,死亡气息缭绕恢弘的建筑,异常沉闷压抑,“掌管太初的刑司房,就相当于掌管了太初的生死。”

    复始瞳孔一紧,耳边继续他的话。

    “皇上确实很信任李齐峰。”

    信任?

    皇家从没有无缘无故地信任。

    不过,李齐峰这一举动,亦是有可能被理解成,报答萧何找得苏岂救他儿一命的事吧。

    “走吧。”

    复始随他下了马车,走到刑司房铁门处,两侧笔直站立两个士卒,眼睛一眨不眨直视前方,见到萧何,恭敬一声“相爷。”又重新站好。

    铁门上雕着犯人在受各种刑罚的图案,受刑之人无不表情痛苦,身体扭曲。却在两扇门闭合之处,突兀地雕着一个正在受鞭笞之刑的男子,男子衣服剥落,身上是道道流血的伤口,但他却是高高扬起了头,目光凝视前方,似乎看着什么,一脸希冀,毫无痛苦之色。

    两个士卒同时使足了劲,才缓缓推开铁门。

    听说,刑司房的铁门,里面裹着的是大理石。

    复始随在萧何身后跨进去,后面的门随即被紧紧闭上,瞬间陷入黑暗,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这里长年不见天日,气味浑浊不堪,映着两侧闪着微弱光芒的油封,拾阶而下。

    昏暗的灯光下,长廊两侧石壁上,挂着森面獠牙的面具,十分庞大,有青铜之色,亦有黑白无常,挂着长长的舌头,垂至地面。亦有各式各样的刑具悬挂其上,烙铁,锁链,甚至还有那扯皮铁链,无不在昏暗中散发着阴森渗人的恐怖气息。

    复始回了眸,挺直身子,走在萧何右侧。

    萧何目光直视前方,一步步向前走去,长廊走到底,拐向右侧,木制牢房赫然出现眼前,不大的牢房内,只有一个碗大的窗户,光线从那照射过来,照亮幽暗的牢房。

    牢房内,各关押着一人,这些人缩在阴暗的墙角垂丧着头,头发凌乱。

    许是听见了动静,有的惊恐抬起头,有的则是好奇之色,见不是开的自己门,微微挪动身子,双眼还是紧盯着走道里,穿着华贵的两人。

    一个是穿着紫衣的老妪,披着白色貂毛接领披风,挑着下颚,端的雍容华贵。

    而跟在她身侧,一身墨绿锦袍的男子,黑发被一根翡翠玉簪斜着簪起,只一眼,就能感觉此人一身慵懒之色,却也让人无法忽视他周身强势的气息,牢房灯光昏暗,虽看不清长相,但从隐约轮廓中,再联想这身独有的碧绿锦袍,一些人大抵已是知道,此人乃是当今奸相,萧何!

    只见他迈着慵懒的步伐,缓缓向前走去,好似走的不是牢房,而是那金色大殿之上,一步步走向金色的龙椅,让人不由俯身膜拜。

    犯人被自己下跪的身子激了冷汗,不由倒吸了口气。

    这奸相,真的不是皇家人吗?

    这周身的王者之气,真真犹如天威。

    复始亦是直视前方,余光却也扫过了两侧犯人,见他们怦然跪地,眸光不由地转向萧何,瞳孔收缩。

    身侧的萧何所散发的气息,与初次见面,她感受到的王者之气一样,让人压抑害怕,却又尊敬至极。

    不及她多想,已见他停下,复始一怔,这才看到他的是视线落在左侧牢房内。

    随之望过去,只见木板铺成的床榻之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头埋在双膝之上,瑟缩在墙角。

    却在下一刻,萧何懒懒地声音响起:“看过了,回去吧。”

    复始置之不理,示意跟过来的牢头开锁,那牢头望向萧何。

    萧何凝了一眼复始,点头。

    “咔嗒”一声,惊动了里面蜷缩着身体的宁贵。

    牢头推开牢门,复始走进去,恰好对上宁贵抬起的眼,那双眼中,只一天时间,就失了光彩,暗淡无光。

    这昏暗的牢房,寂静阴暗,长年不见天日,本就死气沉沉,虽无血猩之气,却是一进入,就感到毛骨悚然,再者,被李参领抓紧来的,不死也是终身监禁的,这宁贵怕是知道这一点,才如此颓废消极。

    复始向前走几步,缓缓开口:“刚刚,宁老爷来了相府。”

    宁贵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却是防备望向眼前的老妪,这一身华贵之气,绝非等闲之人,视线划过牢房之外,定格在一身碧绿锦袍上,视线缓缓上滑,却又是极速一瞥,错开了视线。

    他虽纨绔,却是懂得分析,眼前这个老妪,能得丞相亲自陪同,身份自是不一般。

    在这呆了整整一天,他也算是想明白一些问题,李参领说相爷要抓,那就是丞相的命令,是丞相亲自吩咐,就说明,宁府侧院被炸,中间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可能,并不是祖传之物。

    心里不由计较眼前这人的身份,道:“我爹可有说什么?”

    复始望着他,看来宁贵这人也不算太笨,悠悠开口:“他说,抓到了那夜的盗贼。”

    宁贵一惊,立马摇头:“不可能!不是我们干的!”

    把他着急的神色看进眼底,再次开了口:“你爹也这么说,还说,宁家虽没有偷东西,但却被误会,宁家有责任去抓贼人。”

    “又不是我们干的,有屁责任!”宁贵一听自家爹竟然亲自抓贼,也是毛了,他爹那人,虽然怕他娘,但遇到他的事,可是偏疼的紧,这次也不细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找去相府。

    没责任也变成责任了!

    视线悠悠转动,丢了东西,自是要找回来,问道:“你们究竟要找什么?”

    复始赞赏他一眼,道:“红花红。”

    话出口瞬间,萧何挑了眉。

85.085.萧何刚刚一句话都不曾说,来是给予了那人.权利

    宁贵睁圆了双眼,摇头:“可我已经送出去了。”

    尤其送给的还是他的兰姑娘。

    “既然宁公子不肯配合,我也无话可说。”复始叹道,转身,准备走出去。

    宁贵见她真的要离开,立马开口道:“好,我答应你!”

    “宁公子果然识时务。”复始回头望向宁贵,赞道。

    缓步走出牢房,站在萧何面前,唇角上翘:“相爷。魍”

    萧何凤眸闪烁,薄唇轻启,淡淡两字:“放了。”

    牢头立刻哈腰点头,又对牢内毫无神采的宁贵道:“走吧。”

    宁贵走出牢房,望着前面缓步走出的两人,疑惑渐重。

    萧何虽走的慵懒闲散,但步伐,像是尺量过似得,每一步都跨那么一小步,交替又缓慢,时而顿下,似乎在等身旁之人,视线不由转向紫衣身影之上,对上那头华发,又想起,那张七八十岁老妪的脸,脑海里,只觉雷电霹雳,他才恍然大悟。

    京都内,谁人不知,萧何在圣上面前,当着百官的面,当场求取一名女子。

    但他听说,那女子,曾是别人的妻子。

    可看萧何刚刚一句话都不曾说,原来是给予了那人权利。

    这缓慢的步伐,亦是配合着身旁之人的缓慢。

    萧何的女人……

    宁贵忙擦了额头细汗。

    幸好,刚刚他答应了。

    若不然,怕是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刑司房了。

    两人走到马车前,萧何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对复始,望着被微风吹乱的白发,问道:“结果呢?”

    复始凝着黑沉的凤眸,竟是凝噎。

    “想耍赖?”萧何再次问道,语气有些认真。

    复始忙摇头,道:“在相爷心中,我的确是不一般。”

    雪花忽然而下,悄无声息,打在碧绿锦袍之上,萧何只觉指尖一凉,耳边传来刑司房铁门合上的声音,撞击到心房,又被重重弹开,心房加速跳动,因为着那不一般三个字。

    “何为不一般?”开口的话,却是进一步想要清楚知道。

    却只见面前苍老的容颜盈盈笑道:“不一般自是不一般,相爷想知道什么?”

    凤眸轻颤,眼眸明亮,面色却是淡然,薄唇轻抿:“本相可是答应你放了宁贵。”

    “相爷能答应,的确在我的意料之外,所以,我才觉得,自己在相爷心里,不一般。”

    复始本想着,以来见宁贵为由,看看萧何对待自己的态度,但是,她并没有想着放了宁贵,只是看萧何接下来如何做罢了,却是出乎她意料,萧何利用李齐峰抓了宁贵,早上又借玉镯之事发落了宁知之,可现在,不过她一出应付宁贵的话,他竟直接放了宁贵。

    但是她知道,不对。

    却是看不清萧何。

    “你先坐马车回去,本相要进宫一趟。”萧何道。

    复始点头。

    “那个玉镯,是我娘的。”

    身后传来萧何的声音。

    复始回头,只见他噙着笑意,俊美的脸上全是期待幸福,“我娘终于回来了。”

    刚要回话,却见他催促道:“太冷,快回去吧。”

    转头,上了马车,心里却有些失落,望向矮桌那侧,似乎还看得见,萧何慵懒支头,手执一本册子的画面……

    待碧绿马车走远,萧何身后兀的多出一抹黑色身影,是暗影风,恭敬垂头。

    “相爷,已找到夫人研制火药之地。”

    萧何望着远去的碧绿马车,越来越小,直至眼前被鹅毛大雪覆盖,一片白色,凤眸才不舍地轻眨,开口道:“护好,别再让人偷跑进去。”

    “是,宁贵这边……”暗影风犹豫问道。

    “既然她想玩,就随她玩吧,本相原本怕她再做出伤害曹玄逸的事情而后悔,才抓了宁贵,她却执意要放……”叹口气,脸色冷沉,命令道:“保护好她,不要再出现画棋的事。”

    “是!”

    “朗凯凯那里盯紧,估摸着也快有动作了。”拍掉身上的落雪,又道:“本相现在进宫,与皇上探讨下李齐峰这事。”

    暗影风神色如常,悄无声息消了身影。

    “相爷,姑娘问了。”

    碧绿身影刚跨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芳华的声音,身影一顿,凤眸轻眨,眸中闪着不可思议,“还以为,她永远都只会藏在心里……”

    芳华凝着淡漠的背影,光洁的额头紧蹙,开口道:“奴婢实话实说了。”

    碧绿身影兀地转身,冷着眸紧盯芳华,脸色阴沉。

    芳华对视凤眸,不卑不亢,道:“半梦本就是公子带进相府的,相爷喜欢也是真,姑娘是该知道。”

    冷气与低气压交集,芳华只觉乌云压顶,头皮发麻,越发觉得冷飕飕的,心脏实在是负荷不住对面人散发的怒威,最终轻声开口:“姑娘开始在意起相爷了。”

    萧何怔忡,冷冽气息消散,薄唇紧抿,又开口警告:“芳华,本相既已放你出来,就不要多嚼舌根子。”

    芳华瑟缩,垂眸道:“奴婢知道了。”

    只见眼前,碧绿广袖甩过,下摆飘动,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

    眸中渐渐沁了泪花。

    她一直以为,萧何就是公子,可刚刚她的试探,把她的心打入了谷底……

    *

    坐在马车内的复始,忽而闻到一股香味,身子不由坐直,眉头微皱。

    隐隐觉得,记忆深处,曾闻到过。

    正欲喊停车夫,马车外传来一男子的吼声:“郡主路过,闲杂人等退开!”

    “夫人,让道吗?”外面车夫问道。

    复始挑开左侧小帘子,望向马车后不远处。

    最前面开道的,是一个穿着兵服的大内侍卫,怒视前方,一手执鞭,边走边甩向地面,发出摄人的威严。

    后面,是两排大内侍卫护航,中间是一顶八人抬的粉色座撵,捂的十分严实,看不到里面景色,红木制成,镀着金喜鹊,豪华奢侈,彰显着帝宠,虽不是皇帝同胞姊妹,却给予无上光荣。

    该是皇上命人,把在回春楼养伤的霓裳接进宫了。

    排场摆的,真够大!

    “靠一侧停下。”复始开口。

    车夫动了马车,向路右侧停靠,刚停稳妥,就见复始下了马车,“夫人,您去哪里?”

    复始望着前面香香楼的牌匾,香味再次飘过来,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再看向通体碧绿的马车,太为显眼,道:“我去吃些东西,你先回去,两个时辰后,来这里等我,带上芳华。”

    车夫点头,驾着马车离开。

    复始走向香香楼正门前,凝着上面三个字,视线滑过,落在一侧的印章之上,是先帝御赐的牌匾。

    身体猛然被人一撞,那人已经跑进了香香楼,耳边还停留着那人兴奋的声音:“香香楼今日推出研制了十年的料理!”

    “研制十年?”复始呢喃,却也是十分好奇。

    复始进去时,已是宾客满座,又见小二跑来,道:“客官,里面还有位置,您里面坐。”

    跟在小二身后,走到屏风相隔的一个位置,复始坐下,观察着四周布置,眉再次微蹙,上次来时,没有留意这里的布置与摆设,如今细看,无论桌子椅子,还是屏风隔着的位置,真真和现代的饭店有相似之处。

    难道,这香香楼的老板,也是现代人?

    “小二,我可是大老远闻道香味而来的,怎么还不上桌?”一人吼道。

    复始望过去,是个粗壮的大汉,面色比较善,桌上还放着一把弯刀,一身豪气。

    “客官,还有一盏茶功夫,马上就好了。”小二隔空喊话。

    众人唏嘘。

    “一盏茶功夫?光这香味,肚子就直咕咕叫,来来来,我们一边娱乐一边等。”一人起哄。

    “玩什么?”另一人隔空问道。

    “就玩香香楼发明的,击鼓传花!”另一人一锤定音。

    小二适时拿过来一个小鼓,又从桌前花瓶中抽出一束盛开的梅花,朗朗道:“这击鼓传花,即在击鼓声中传递梅花,鼓声停止时,梅花传到谁手中,谁就要受‘惩罚’,而历来香香楼就有规定,这受惩罚之人,需表演一个节目,并且,若能答对老板出的三道题,香香楼免费提供一个月食宿,即便您要吃那价值十万两的凤髓龙肝,抑或是住一晚一万两的豪华客房,香香楼绝不打诳语!”

    这游戏,自从九年前,香香楼盛行,给予的惩罚就是这个,但是,九年来,并没有任何人答对过。

    而这三题,都是以手写形式传给惩罚者,旁人并不知道是何题目,但听说,从没有人答对过第二题,所以也自是不知道第三题为何。

    “想参加的,你们来中间站好,我们这就开始,别一会儿耽搁了自己的肚子。”小二又开口道。

    众人一听,有一半以上离开了位置,跃跃欲试,来到中间站成一个圈。

    而这神秘的三道题,亦是勾起了复始的兴趣,起身,走过去插在人群中间。

    这击鼓传花,这个朝代并没有过记载,看来,那人也必是与她一样,来自现代。

    击鼓之人,已用黑布蒙上了眼睛,双手握着棒槌,轻轻敲了一下,试了试手感,这才点头。

    小二把手中的梅花递给离自己最近的人,喊道:“开始!”

    鼓声落下第一时间,那人立马传向右侧,再依次传递过去,鼓声慷慨激昂,梅花传递速度越来越快,众人还是小心翼翼,尽量不让梅花掉落,却也因此,速度不够快。

    鼓声重重敲落,停!

    手持梅花的,是个年轻的温润公子。

    小二道:“继续。”

    锣鼓排山倒海,不过一眨眼功夫,就停了下来,才传了两人。

    “继续!”

    而这次,鼓点密集,却一直不停,已经转了一圈半,复始却是听到旁边在说,“这是选最后一位了。”

    却在她反应过来时,梅花已到了她手中,恰好鼓声落。

    有些人叹气,重回到自己位置,却是齐齐看着中间站着的三人,一个温润儒雅的书生,一个知书达理的年轻女子,一个一身贵气的老妪,皆是有文化的之人,不禁期待望向三人。

    只见从楼上走下一个小童,开口道:“今日,表演就免了。”

    众人一听,有些败兴,却又见小童走到男子面前,递了一张纸片,然后依次递给年轻女子,老妪。

    复始拿到纸卷,正欲卷开,门口兀的传来熟悉的声音:“小二,这是什么菜,打包一份!”

    回头,正是前面开路的那个大内侍卫,手中还握着长鞭,一脸冷硬。

    小二忙笑道:“官爷,您先做,这菜,还有半盏茶功夫才能做好上桌。”

    那大内侍卫点头,转身又离开。

    “三位,请把答案写在纸上。”小童提醒道。

    复始反应过来时,只见前面有三张桌子分隔而放,上面摆了纸墨笔砚,那两位已经走了过去,提了笔,这才忙走上前,拆了手中纸卷。

    上面两排小字赫然而出:

    那一日,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暮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琉璃眸子紧缩。

    如今,她已经万分确认,香香楼的老板,与她一样,不是此时空之人。

    提笔,在面前桌子上铺开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道: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

    书写的笔暮然顿住。

    脑海里,又兀地出现那个陌生男子,身着一袭白衫,站在梅花树下,手折一朵梅花,唇畔扬笑,伸手为她簪在发间。

    手中的笔垂了一滴墨,晕染在宣纸上,恰好污了“相见”二字。

    “呦,本郡主以为是谁呢?”

    身后,兀地响起霓裳的嘲讽声,有些沙哑干涩,却含着浓浓的挑衅意味。

    琉璃眸子清明,望着那晕开的墨迹,叹口气,幽幽放下手中的毛笔,回身,恰看到坐在桌前的霓裳,一身粉色,脸色苍白,有些弱不禁风,心中一笑,那回春堂的老大夫果然厉害,短短几天,她脸上那臃肿不堪及布满的红痘消失不见,不愧曾是宫内的御医。

    “原来郡主也是闻香而来。”

    这半盏茶的时间早已过去,她的八抬大轿早已过了香香楼,这时候却又是拐了回来。

    “本郡主可是这的常客。”

    她本来就已睡着,谁知有个五六岁的小鬼突然窜出来,从后面撞了抬座撵的人,那人一个踉跄,座撵不稳当,自是扰了睡梦中的自己,磕了额头。两旁的大内侍卫,禀告说,是一个特别机灵的小鬼,还没来得及抓,人就窜的不见了踪影,更别提长何模样了。

    很气恼,但在大街上又不好发作,却在这时,闻到了饭菜香味,瞬间挑起了她的食欲。

    但她肯定,这香味,不属于香香楼,香香楼的饭菜,她都已经吃了个遍。

    命人去打听,原来是香香楼今日推出研制了十年的料理。

    好巧不巧,竟又遇见了复始。

    这副容颜,白天还敢出门,真是够丢人的!

    心里不由唾弃。

    却又恨的牙痒痒。

    “郡主过敏之症尤为严重,怕是这餐郡主吃不成了。”复始开口。

    “本郡主吃了这么多年,可没有吃出不能吃的东西来,你莫不是在这信口雌黄,想污蔑香香楼?”霓裳开口反驳怒斥。

    复始呵然一笑,好心提醒:“若我猜的不错,这新研制的料理,里面有一味食材,是贝类海鲜牡蛎。郡主虽也能吃螃蟹龙虾之类的食物,但这个牡蛎,郡主却是吃不得,尤其在郡主现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

    一旁的小童十分惊愕地望向复始,这个老妪,竟然只靠嗅觉,就能闻到里面的食材!

    况且,那牡蛎,连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

    而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期待,这东西,他们可是经常见,但是太过肮脏,本能认为就是不能吃的,香香楼却能把它给做成如此香气诱人的东西,不愧是挂有御赐牌匾的香香楼!

    霓裳一听,亦是有些犹豫,她只知道自己对动物毛发过敏,所以每次遇到火狐,她亦是能远离就远离,不然那次在树林之处遇到复始,她何必用鞭子卷了火狐,害的那火狐见她就抓狂。

    但是这吃的……

    “不过是牡蛎,小二,给本郡主打包!”霓裳喊道。

    “郡主果然好胆识!”

    霓裳斜睨她一眼,喊道:“打包两份!”

    复始淡淡看了一眼,伸手从桌子上拿起自己刚写过的宣纸,在手中拳成团,扔在地上,道:“不如这个机会,让给郡主。”

    小童瞥了眼滚进桌子下面消失不见的纸团,自是没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个老妪,不可能答的出,反倒是见郡主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霓裳也自是听过,这三道题,可谓是难住了整个京都的才男才女,就连京都内第一才女左岚倾,亦是来试过,却也只答到了第二题。

    如此一想,缓缓起了身,婢女忙上前搀扶。

    霓裳站稳,望向复始,咳了一声,道:“本郡主自知比不上京都第一才女左小姐,但确实早已想看看,这香香楼老板出的题为何物,竟难倒了整个京都人士。”

    话落,迈开了脚步,亦趋亦步地向复始方向走去。

    复始向右跨一步,让了道,把桌子及桌上的纸条暴露在霓裳眼前,然后把霓裳的动作尽收眼底。

    霓裳站在桌前,视线定在覆有褶皱的纸条上,只见上面有两行小字,伸手拾起,展开在眼前,眉目微蹙。

    这是诗?

    不!

    难道是词?

    可是也不是这样写的。

    应该是抒发自己内心情感的句子吧。

    但是,这是什么题目,要做什么?

    也没说猜字谜,又没说往下接,等等,接?

    难道是要接这句子?

    眉目紧锁,这样美好深赋寓意的句子,简单直白,不由让她忆起,这几年自己痴痴遥望,苦心维持的情愫。

    只是,她何时才能听得他的一句真心。

    不止一日一月,乃至一年一世,她都希望得到他的贴近,于心灵之上。

    若是让她摇动所有的经筒,就能碰触他的灵魂,她亦是愿意,即便从这里磕长头到那城郊外的菩提寺,她都心甘情愿。

86.086.可以弄到曹玄逸儿子的画像吗?

    红唇紧抿,兀然没了心情。

    摔了手中纸条,落在桌子上,侧头,对上容颜枯老的复始,心里五味陈杂,立刻别开了眼,开口道:“本郡主认输!”

    复始眸中闪过讶异,回味刚才霓裳的表情变化,不解,思索,沉思,最后瞳中失了焦距,约摸,是陷入了沉思回忆。

    凝着霓裳缓慢走出的身影,弱不禁风,亦是有些萧瑟之感。

    心头思索,她是想到了什么,从没有见她有如此脆弱的情绪,连那日寻芳楼过敏,亦是好强的要命魍。

    眸光落在桌上褶皱纸条上那两行字,眸光忽闪。

    似是想到了什么,亦是走出了香香楼。

    却恰好遇到了来这的芳华檎。

    “这么快?”不禁问道。

    芳华道:“奴婢本想出来买些东西,正好遇到了老黄。”

    老黄,是萧何专属用的车夫。

    复始点头,向前走去。

    芳华问道:“姑娘,您吃过了?”

    复始摇头,“我有些事情,你帮我处理下。”

    *

    而此时的香香楼,那两人亦是连第一题都没有答对,只能望洋兴叹,重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等待香香楼新研制的饭菜。

    小童摇头,拾起三张桌子上的题目,揣进袖中,命人撤离了三张桌子。

    桌子底下的纸团被人一踢,滚到了另一桌子下方。

    恰在此时,一身白衣华服的男子从楼上走下,望着正挪动桌子的伙计,问向小童:“刚又有人来挑战?”

    小童叹口气,无奈道:“公子,这样,真能找到吗?”

    男子望着其中一张桌上空白的宣纸,唇角露出苦涩,黯然道:“或许,能吧……”

    可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已经过去十年了……

    男子眨眼瞬间,却是没有看到,那纸团,被不小心踢到了摆好的桌子下面,彻底隐匿不见。

    *

    一处茶楼。

    复始坐在茶桌旁,喊了伙计借用笔墨纸砚,提笔开始书写起来。

    芳华坐于对面,端起一杯茶捧在手心,凝着复始垂眸认真的神色,忽而觉得,白日的复始,虽面容不是姣好的,但她这身无意中散发的贵气,与她现在的状态,着实给人压制的感觉,这种让人不由敬畏之气,与萧何越来越像了。

    又见复始写好了一张,上面有几行字,折叠好,塞进信封,递给了自己,道:“把这个交给宁贵。”

    “宁贵?姑娘想把他从牢中弄出来?”芳华惊讶问道,放下手中的茶杯,伸手接过。

    复始摇头:“刚刚相爷已经放他出来了。”

    芳华面色惊愕,随即笑道:“奴婢还以为,相爷这次铁了心的与您做对呢?”

    做对?

    复始思量着这个词,倒是有些这个意味。

    抓了宁贵,打破她的计划,再一脚端了她全盘计划,把寻芳楼置于明处,全部都与她的计划相违背。

    却发现芳华唇角翘起,细一琢磨,才恍然,她所说的做对,原来是所谓的……吃醋。

    平静地心湖又荡起了涟漪。

    复又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再次书写起来。

    芳华错开了视线,望向窗外,眸色幽深。

    等视线再次转到复始身上时,却是见她静静凝着自己,笑问道:“姑娘,奴婢脸上可有什么?”

    复始敛了神色,把刚写好的纸递给她,这次,却没有折叠起,“你把这个也交给他,让他按照信封里的计划行事。”

    芳华瞬间明白,复始是让她看这张纸的内容。

    细一看,满脸讶异,不由赞叹:“姑娘,好美的句子。

    复始端起热茶,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左岚倾与左冷珍的关系如何?

    “很好,尤其最近,几乎每天左岚倾都会去曹府。”

    “听说,曹玄逸还在昏迷?”复始问道。

    芳华点头,凝着复始淡漠的神色,道:“上次那车夫把他丢在城门口,中途又狠狠颠簸了一下,吐了血。然后又遇到宁贵,估计气血攻心了吧。”

    琉璃眸子瞬间染了精光,笑道:“你派人透漏给左岚倾的贴身丫环,就说,三年前对诗比赛上,打败她的那个人,明日午时会去香香楼。”

    芳华被关在相府偏院六年,那期间的事情是一概不知,所以复始说这话时,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之处。

    “姑娘,出事了。”芳华突然站起,朝窗外望去。

    复始亦是站起来,望过去,隔着一条小胡同,亦是看的见那边,有人抬了尸体放在寻芳楼前,披麻戴孝,似乎在闹。

    “我们过去。”

    复始与芳华到时,寻芳楼前已围了好几圈人,两人从旁侧绕了进去,见到门前地上放了两具尸体,用白布盖着,一个尸体旁,披麻戴孝的妇人哭喊着:“你们寻芳楼仗着有人撑腰,就可以随便把人生命置之不顾吗?!”

    另一个尸体旁,同样披麻戴孝的妇人擦了脸上的泪,附合道:“上次你们把人引到原来的寻芳楼,我儿子被你们炸断了一条腿,你们就给了银子敷衍了事。现在你们把人又引到翠湖寒,直接炸死了这么多人,现在你们难道还要甩银子遮盖事实吗?!”

    一旁的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合:“是啊是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们背后靠山再大,也不能如此欺人,难道有了那火药,你们就无法无天了吗?!”一百姓质问。

    这一声,引起了百姓间的公愤。

    有人直接拿出鸡蛋蔬菜,朝着寻芳楼妈妈丢去。

    那妈妈也淡定,眼见鸡蛋就要砸到自己身上,随手从旁边丫环手中拿出大一圈的油纸伞,挡在了自己面前。

    百姓兴许觉得不解恨,有人直接丢了石子过去,油纸伞破了个洞!

    所有人停了动作,屏住呼吸。

    只见那妈妈放下破了洞的油纸伞,一手抚着额头,血从额头流下,双眼紧盯着那两个停止哭泣的妇人,开了口:“报官,有人来寻芳楼闹事,意图杀人!”

    一旁的壮汉应了声,转了进去,约摸是准备从后门离开。

    百姓一听,神色也开始焦急,却都不愿散开。

    那两妇人也是振振有词:“好,报官就报官,看官老爷怎么给判?!”

    不过片刻,就有官兵而来,复始望过去,竟然是李齐峰。

    百姓让出了一条道,李齐峰骑马而来,见着那两名妇人,再看旁边蒙着白布的尸体,下了马,沉了声音:“听说有人闹事?”

    “官老爷,您要为……”

    一妇人刚开口,就被寻芳楼妈妈的声音打断:“李参领,我们寻芳楼不过刚开业,他们就来这闹事,把无须有的罪名的强加到我们头上,还直接拿鸡蛋石子砸人!”

    “官老爷,我们……”

    “我们知道近日有很多不实的传言,寻芳楼已在找证据证实清白,我们问心无愧!”妈妈再次拦住了那妇人的开口,一手拿着帕子捂着额头。

    那妇人咬牙站在一边。

    李齐峰开了口:“可有找到证据?”

    妈妈点头,向旁边的丫环使了眼色,丫环转身进了屋。

    又对李齐峰道:“若是火药,那么大面积的爆炸,肯定会有硫磺味,但是翠湖寒如此厚的冰,假若是被火药引爆,那上面应该还有残留的炸药,而且,当时那么多双眼睛,有谁看到冰层被抛了炸药或者异物?”

    那妈妈呵地一笑,扫了百姓一眼:“那炸药就和你们见到的烟花一样,是不能遇水的,所以你们也无需说,早就被塞进了冰层下面。”

    也恰在此时,离去的丫环返回来,身后一精廋之人被壮汉押着。

    “大人,这个就是散播谣言之人!”丫环开口。

    李齐峰下巴一扬,身后的官差已从壮汉手中接过人,神色一凛,喝道:“可是你在京都传了不实之言?!”

    那人抬了头,委屈道:“大人,冤枉啊,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就被他们抓了。”

    “冤枉?那就先刑司房走一趟!”李齐峰话落,就欲转身。

    那人一瞧这架势,再想到刑司房有进无出,吓的腿软,道:“大人,我……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人我不认识,他就说,只要把翠湖寒的事推到寻芳楼,就给我一百两银子。”

    这时忽然有个人从人群中窜出来,道:“大人,我就是从他嘴里听说的。”

    这话一出,然后人群中不时有人响应。

    那两位披麻戴孝的老妇人也是腿软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刚还帮他们的人群,现在都反过来帮了寻芳楼。

    李齐峰听此,再看这一边倒的情形,很是爽快:“翠湖寒出事那日,本官亦有去调查过,湖内并没有可疑之物,不像是被外物所致,应该属于崩塌。如今又有人证,证实寻芳楼炸翠湖寒是谣言,以后,你们就勿要闹了,再发现闹事者,一律关进刑司房!”

    百姓个个垂了头,那两位妇人,一看没了希望,倒在了地上。

    “带走!”李齐峰命令,上马。

    那人一听,嗷嗷叫道:“大人,我已经如实交代了,您怎么还带我走?”

    直至官兵走远,妈妈瞥了一眼摊在地上的两位妇人,怒道:“去买些烟花,把寻芳楼门前全部摆满,今夜去去晦气,也让有些不长眼的看看,寻芳楼可不是好欺负的!”

    站在角落里的复始忽听芳华笑了出声,疑惑看向她。

    芳华又是噗嗤一笑,道:“姑娘,爷对你可真是好呢。”

    复始看着散开的人群,“你也学会打趣我了。”

    “奴婢说的可是事实。”芳华止住了笑,才道:“姑娘您之前要保寻芳楼,昨日相爷带您去翠湖寒,命暗影风告知了奴婢,让奴婢在城内留意风声,刚人群里第一个响应的,就是奴婢找的人。”

    复始惊愕。

    “所以,姑娘,相爷还真没有与您做对呢。”芳华打趣。

    *

    皇宫御书房内。

    除了大总管在一侧等候差遣,就再无他人侍侧。

    气氛冷凝,寂静无声,偶尔有棋子落下的嘭响,可见落子之人,十分用力。

    微生洲渚落了一子,眼皮上翻,瞧了眼面无表情的萧何,道:“相爷休要打李参领的主意。”

    靠在椅背之上的萧何挑眉,望着微生洲渚落的那子,懒懒开口:“担心皇后?”

    手肘支着桌子的微生洲渚似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管好你自己的事!”

    薄唇轻挑,“皇上,要扳倒本相,还需三思而行。”

    “嘭!”

    是萧何落子的声音,只见棋盘生生被棋子压地凹了下去,其他棋子却稳稳当当地落在原地,动也没动。

    微生洲渚额头青筋直跳,瞪着那被压下的凹痕,还荡着灰烟,开口就问:“朗子晋的死,是你干的?”

    棋盘上,萧何纤长的手捏着棋子,落在对方一子之上,吃!

    “你已经准备动许家了?”微生洲渚再次问道。

    他虽在宫中,却也知道,翠湖寒的动静,闹的太大,且不论那翠湖寒的冰是不是被火药所炸,单就那么大动静,也会被人认为是寻芳楼的炸药所为。

    再者,朗凯凯就这么一个独子,万分疼爱,更是赋予了朗子晋最大的期望,平时与他聊起朗子晋,朗凯凯就是精神饱满,可这才几天,人就如老了二十来岁,连鬓角都华白了。

    “你不是准备坐山观虎斗?”萧何不答反问。

    他是知道,在微生洲渚心中,寻芳楼已经贴上了许家名字。

    “朕本是想看丞相与许家斗个你死我活,可是,丞相不这么想。”

    嘭!

    微生洲渚吃了他一子!

    萧何淡淡一瞥,“或许,你的爱臣,今晚就会有动作……”

    七天,若不是他儿子,也许还可以忍。

    微生洲渚手一颤,手中的棋子掉落在棋盘,打散了才下一半的棋局。

    *

    翌日,午时。

    香香楼高朋满座,好像是一瞬间,人都拥挤了进来,喧哗吵闹不断。

    复始刚跨进香香楼大门,就感觉一道火热的视线,随之望过去,是身着米色碎花裙衫的左冷珍,双眸紧紧盯着她,含了怒气,唇瓣许是因为抿的太紧,有些发白。

    而她身旁站立的左岚倾,气色很差,人也很颓废,在与左冷珍说着什么,又拉开椅子,示意左冷珍坐下,见左冷珍没有反应,亦是回了头。

    复始见她眯了眸,脸上覆了困惑,眉头微蹙,然后别开头,望向大堂内,视线飞速转动,却又眸光畏惧。

    “我们上楼。”复始与身后的芳华道。

    复始昨日已命芳华订好了厢房,是复始之前尾随曹玄逸过来时定下的那间,推门进去,忽然响起,上次走的时候,那被自己开的洞并没有补上,忙走过去查看,还在。

    离墙近了,就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很熟悉软糯的声音,忙隔着食指大的洞口望过去。

    是那个绑架她的五六岁小男孩,一身白色小衣衫,料子十分好,衬得贵气十足,不过,显然与那张黝黑的脸太过冲突。

    只见他端正坐在桌旁,身高太矮,只露了一双黑亮的眼睛在外面。

    复始这个角度,恰好看到他左侧,那小脸上沉着冷静,隐隐有一抹担忧,视线右移,听他开了口:“爹爹伤还没有好?已经很久了。”

    随着小男孩的视线,这才看见,小男孩的右侧跪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灰袍,头垂着,看不清脸,声音很小,听不清说了什么,隐约听见,最熟悉的红花红三个字。

    复始视线锁在小男孩脸上,疑惑渐上心头。

    单就论肤色而言,这小男孩如此黝黑,倒不像曹玄逸的孩子,曹玄逸偏白,而左冷珍又是白嫩如霜的,倒也不可能生出个皮肤黑如包公的儿子。

    不禁问道:“可以弄到曹玄逸儿子的画像吗?”

    她十分想确认,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曹玄逸的。

    “听说,曹玄逸的儿子一直呆在乡下,从没有来过京都,不知为何,曹玄逸对自己的儿子的事情特别保密。不过,奴婢尽量。”芳华道。

    外面吵杂声渐重,就见小男孩原本沉着的脸瞬间转成好奇不解,猛然跳下了凳子,快速跑向门外。

    “来了。”复始肯定道。

    转身走向门外。

    站在走廊上,恰好把一楼的景象揽在眼底。

    满座的人皆是齐刷刷望向门口方向,双眼瞠亮。

    复始望过去,是披着绿色披风的兰姑娘,蒙着绿色的面纱,跨进门槛后,解了身上的披风,递给随身的丫环春儿。露出翠绿烟纱散花群,腰间围了五指宽的翠绿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柔软无骨地手微抬,轻扶发髻斜插的翡翠簪,唇角抹开了娇笑,“宁公子,听闻昨日香香楼新出了一道菜,不如,今日就请了小女子吧。”

    “昨日我也没赶得及,就卖完了,今日本就是请兰姑娘一起品尝。”跟在身侧的宁贵狗腿道,但视线转向大堂之人时,甚为得意,可以说的上,满面春风。

    “咦,宁贵,你不是被相爷抓了吗?”一人开口问道。

    宁贵哼哼道:“相爷查明了真相,与我宁家无关,自是会放我!”

    “那我昨晚怎么见到,宁老爷亲自守在宁府外抓人呢,不会是在演戏的吧?”那人继续道。

    大堂瞬间寂静。

    却很意外的,宁贵瞥了他一眼,嫌弃道:“也只有你那天天不回家的老爹,才不用整天想着演戏。”

    那人脸色青白。

    宁贵这话,直接道出这人他爹的失德行为,有意有所指,上梁不正下梁歪。

    大堂轰然爆笑。

    宁贵身边有兰姑娘,他们若是嘲笑,岂不是连带着嘲笑了兰姑娘,得罪宁贵倒无事,得罪了兰姑娘,他们以后还怎么去寻芳楼混?!

    那人气急,又无处发泄,捶桌站起,愤然离开。

    宁贵瞥了眼离去的身影,眸中闪过得意之色,再次开了口:“相爷已抓住了小贼,你们可别再瞎添乱,到时被抓可叫天天不灵。”

    但一想到侧院被炸,还有那股火药味,他就来气,心里就觉得,肯定是那曹玄逸干的,就是为了和他争兰姑娘。

    忙又敛下思绪,柔声问道:“兰姑娘,今日我们不坐厢房,就坐大堂的雅间,如何?”

    兰姑娘望着屏风相隔开的位置,位于里侧,点头道:“也好。”

    两人刚坐下,已有伙计端菜托过来,哈腰道:“兰姑娘,当家的知您今天要来,特意吩咐提前给您做了昨日推出的新菜色,具有祛寒发汗的功效,名为石锅汤。”

87.087.本小公子对你了如指掌,你却对本小公子一无所知

    兰姑娘柔柔谢道:“替我谢谢当家的。”

    “当家的说了,无需客气。”小二从菜托里端出一个砂锅,砂锅下有个小托盘,轻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

    兰姑娘望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小锅菜,色泽十分诱人,有豆腐,有青菜,似乎还有不知明的肉,但闻着十分诱人,有些微辣的味道,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宁贵虽不高兴让别人占了先,但想想自己的口袋,又眉开眼笑,暗自庆幸来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这道菜,缓缓开口:“听说这石锅汤,里面放了豆腐青菜,还有一种海鲜贝类牡蛎,还有一种说是鱿鱼的东西,直接用这一个小砂锅,小火慢炖半个时辰。”

    兰姑娘亮了双眸,“的确不同凡响。魍”

    宁贵点头赞同。

    其余人亦是睁圆了双眸,挪动身子,望向屏风那边的兰姑娘,心里不由期待,兰姑娘揭下面纱,那是怎样的一个倾城容颜。

    宁贵许是感受到外面灼热的视线,突然站起来,道:“兰姑娘,这汤菜太烫,不如,我给兰姑娘念一段诗词,兰姑娘评评?檎”

    “好啊。”兰姑娘应道。

    宁贵推开了遮住座椅的屏风,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又道:“兰姑娘不介意我上那台上吧。”

    其他人唏嘘,谁不知道,这宁贵就爱摆谱。

    兰姑娘亦是点头。

    得了肯定答案的宁贵,兴匆匆地跑上大堂一侧的舞台上,那舞台,每逢一段时间,香香楼都会请些人来此表演,已回报来香香楼吃饭的客人。

    宁贵站在舞台之上,望着下面坐满人的大堂,满足感油然而生,却是甚为羞涩道:“兰姑娘,宁某觉得这首新颖的诗词很好,故而想与兰姑娘分享,希望兰姑娘莫要嫌弃。”

    兰姑娘转身面对舞台,笑道:“能得宁公子为小女子亲念诗词,亦是小女子的荣幸。”

    宁贵咳了两声,目光悠悠转过整个大堂,视线在复始身上顿了片刻,立刻别开,最后停留在兰姑娘身上,才开口吟道:

    “那一日,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垒起玛尼堆,不为修德,只为投下你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听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找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瞬,我飞羽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那一日,那一月,那一年,那一世……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直至最后一声落下,大堂空无前例的寂静,甚至,都能听到后厨发出的勺子与铁锅撞击的响声。

    宁贵眼眶发酸,这句子,他刚看到之时,这再三的咏叹,亦是有种心酸,悲痛之感,却正是这种感觉,他起初内心是十分排斥今日之事的。

    但想起那白发女子,不禁觉得后怕,昨夜一晚上没有睡好,反复背诵着这不是诗不是词的句子,直到天天微微发亮,才缓缓睡过去。

    眨了眨双眼,凝着兰姑娘的眼睛清亮,这才发现,兰姑娘的瞳孔涣散,黑亮的珠子染了层蕴气,又听得她喃喃开口:“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存在?”

    宁贵似乎听到了她一声叹息嘲讽之笑。

    这笑,撞进了他胸怀,竟痛的无法呼吸。

    众人一瞬间清醒,望着舞台上总是吊儿郎当的宁贵,突然觉得,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站在二楼的复始,却是第一时间看到了左倾岚惊讶错愕的神色,唇瓣微微蠕动,想与身旁凝神的左冷珍说什么,最终还是抿了唇。再次四处张望逡巡着,眸中神色恐慌焦急。

    昨日她让芳华去给左岚倾的丫环透漏风声,说是三年前对诗比赛上,打败她的那个人,明日午时会去香香楼。

    打败她的那个人,无疑是朗子晋。

    现在,她来了,神色躲闪。

    身旁有个食客,手中的汤勺掉落,在寂静地大堂上甚为突兀,惊了左岚倾逡巡的目光,身体猛然耸动,立刻垂了视线,闷头喝着汤。

    眼神却还是不由望向四周。

    这些神情动作,已足够告诉复始,朗子晋的死,与她有些关系的。

    沉寂的大厅,兀的响起另一道声音:“不知公子,从哪听得的这首词?”

    众人望去,是那个送出题目的小童。

    宁贵循声望去,见小童面色平静,亦是没有多想,道:“从一本烧了一半的书中看到的。”

    “书?不知是什么书?”小童再次问道。

    宁贵亦是爽快答道:“那本书被我丢在刑司房,出来时候忘带了。”

    小童眉心微蹙,思索许久,才道:“实不相瞒,刚刚宁公子这首,实乃我们香香楼三道题中的第一题。”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小童继续道:“当初左小姐曾答对第一题,也不过写了第三句。”

    复始心中一震,约摸是,她曾在曹玄逸面前写过,后来没有被扔掉,就让左岚倾看见了吧。

    “那不知,第二题是什么?”兰姑娘起身,不禁问道。

    她也听过,香香楼的当家九年前出了三道题,听说,左岚倾,只答对了第一题。

    小童也不再遮掩,道:“上联:画上荷花和尚画。”

    众人再次寂静,这……可怎么对,反过来,读音亦是相同!

    却听见兰姑娘道:“下联:书临汉贴翰林书。”

    众人错愕地望向兰姑娘,竟然有如此聪慧之人,不禁多了一抹崇拜。

    小童亦是十分错愕,原来,公子出的这题,这么多人都知道答案,如此看来,他们还真是方法用错了。

    “兰姑娘……”不禁想问,却又怕伤了人。

    兰姑娘却是不在意,开口道:“这对子,不是我对出来的。”

    “兰姑娘可知道是谁?”小童急迫问道。

    “小女子曾无意间从曹大人携带的一本书中见到过。”兰姑娘如实开了口。

    小童惊讶重复:“曹大人?”

    兰姑娘点头,望向另一侧人群中,道:“就是京都内的曹尚书曹大人。”

    左冷珍瞬间盯着她,对上兰姑娘清亮的黑眸,怒气直窜。

    却有不识时务地蹦出一句:“原来那传言有误,不是兰姑娘看上了曹大人,而是曹大人与兰姑娘情投意合。”

    左冷珍白了脸,愤恨地瞪向那说话之人。

    “我落在刑司房那本被烧了一半的书,就是从曹大人身上掉下来的。”宁贵紧接着开了口。

    小童瞬间呆在原地,片刻,才开口:“如此,多谢了,各位,慢用。”

    复始看着小童着急出了香香楼,这才收回了视线,道:“看来,香香楼一直在寻人!”

    “姑娘为何如此说?”芳华不解。

    “我刚刚一直观察那小童,他最心急的一句就是,‘兰姑娘可知道是谁?’还有,在听到是曹大人时,他错愕的表情,明显是这人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原来姑娘让宁贵今日来此,是来打探香香楼。”芳华这才恍然大悟。

    复始点头,“我是担心,香香楼会是个麻烦。”

    这突然跑出一个和她来自同一世界的人,又这样大张旗鼓的在京都建了这么一家极具震撼的香香楼,若是为财,就不会再出这三道题,既说是出了九年的题无人可破,如此长久,必是另有所图。

    既是在找人,那便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了。

    “娘子!”

    一声突兀地声音从身旁传来,复始垂眸,是那个熊孩子,仰头望着她!

    眨了眨双眼,复始悠哉别开了头,视线再次落在了一楼大堂,恰好看到宁贵坐回位置,拉开了屏风,又为兰姑娘放了盘子在面前,细心为她擦干净筷子,满是期待地望向兰姑娘。

    却在这是,春儿皱着眉头从外走来,覆在兰姑娘的耳旁焦急说着什么,就见兰姑娘蹙了眉头,甚为歉疚地望向宁贵,悠悠开口说了什么,便起了身,又再次歉疚行了一礼,焦急向香香楼门口走去。

    其他食客皆是错愕地望向焦急地窈窕身影,不禁唏嘘地望向宁贵,甚至有些同情他。

    结果,却是看到屏风后的宁贵,埋头大吃起来,真是……饿死鬼投胎。

    “娘子,你不能不要我,呜呜!”

    耳边,再次传来熊孩子的声音,带着假哭,复始蹙眉,决定置之不理。

    却又见香香楼门口冲进来一人,那人脸色发红,微躬着腰喘着粗气,不时擦着额头细汗,视线在大厅焦急徘徊,猛然定住,跨开大步忙跑过去,站在左冷珍耳旁嘀咕几句,就见左冷珍惨白了脸,与左岚倾说了句话,三人一同疾步走出香香楼。

    复始开口:“芳华,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芳华点头离开。

    “娘子,你都把我给睡了,现在竟然不理我!”耳边,又是熊孩子气急败坏地吼声,带着跺脚的怒气。

    复始幽幽转头,垂眸凝着他抬起的黝黑的脸,问道:“请问,你是在问我吗?”

    旁边原本看笑话的食客,也是十分错愕望向小男孩。

    小男孩瞪大了眼睛,小手指着复始,竟是哑口无言。

    复始瞥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厢房。

    “喂!就算你是奸相的女人,也是本小公子睡过的。”

    身后,传来熊孩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复始回头,见熊孩子已经关上了门,舒了一口气。

    暗自赞道,这熊孩子也懂得分寸,可见其教养不错,问道:“既然是同一张床睡过的,可我还不知道小公子名讳呢?”

    熊孩子撅着嘴,不满道:“本小公子对你了如指掌,你却对本小公子一无所知,不行,你得自己去查!”

    复始眼角一抽,这话,顺溜的……简直想脱他裤子,打他一顿!

    坐在椅子上,看着早已上好菜的桌子,复始感叹,果真是香香楼,这上菜速度,也是挺快,拿起筷子,正欲尝尝那新推出的石锅汤,只觉腿上一重。

    视线下移。

    这熊孩子,身高不高,竟然爬到了她腿上!

    “别跟小公子说什么肌肤之亲什么的!”熊孩子抢先截了话。

    复始很无语,不过是个小屁孩,伸手在他肉嘟嘟地脸上掐了一下,果然很嫩。

    熊孩子摇头,甩掉复始的手,在她腿上坐好,桌子高度正好到了他下巴处,“本小公子要先吃。”

    “诺。”复始把筷子递给他。

    “你喂我。”熊孩子睁大双眼,无辜地仰望复始。

    复始懒地跟他计较,夹了块牡蛎喂到他嘴边,熊孩子望着冒着热气的东西,轻轻噘嘴吹了吹,才张口吃下,“果然好吃。”

    对于他这一幅小大人模样,复始感叹:“小公子,你应该乖乖当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这样才讨喜。”

    “不行,我要快快长大,保护我娘。”小男孩立马拒绝。

    复始忽地想起,这熊孩子,就是为了红花红来的,问道:“红花红不是给你了吗?怎么还不回去?”

    腿上的小男孩动了动,回头望着她,小脸上全是愤恨,小拳头在空中挥动,怒道:“他奶奶的,本小公子被人截了!”

    “谁敢截小公子?”复始接过话。

    “就有那么些个不长眼的!等本小公子抓到他,非剥了他皮炖了他肉不可!”

    这狠劲,鼻子一皱,小薄唇一绷,有些细长的双眼蹦出狠厉,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狠劲,可真像极了萧何。

    心中一惊,再想细瞅这孩子,结果他却从她腿上跳了下来,头皮一痛,华发被他身上的硬物勾住,扯了几根,落在地上。

    不过眨眼功夫,只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那熊孩子就不见了。

    片刻功夫,芳华回来,脸色沉重,道:“寻芳楼,死了个姑娘。”

    复始凝眉,“怎么会出了这事?”

    “说是有人拿了伪造的身牌,上面有写外族人,但其实是太初人。”芳华听后,亦是觉得不可能。

    太初的身牌,用的都是太初御花园中独有的血龙木,血龙木,如其名,具有独特的血红颜色,并伴有金丝木纹,在强光照射下,晶莹剔透,栽培亦是十分讲究,所以,也只有御花园才可见,并有专人培养。

    “身牌有假?!”这个事情,完全超出她的预料。

    “当年宗皇选用血龙木,就是看在他的独一无二,以防他人仿造,并在血龙木上制作的身牌上,用独特的手法点了胭脂红,如朱砂痣一般,按理说,是不可能有冒充的。再者,外族与本族,这一字之差,也不可能在此上面修改。”

    芳华道:“寻芳楼的妈妈已经告到了京兆衙门,听说皇上也已下旨,彻查此事。”

    复始立刻抓住了重点,猛然站起,“身牌这事情,一直都是曹玄逸在管理。”

    “是,刚刚京兆衙门已经去了曹府。奴婢也去了一趟,正好见到昏迷的曹大人被带走,而左冷珍却是坐在马车上没有下车,看到曹大人被带走,调了马车,应该是去了娘家。”

    怪不得,左冷珍走的如此急切。

    这京兆衙门从来都是听从皇上命令抓人,然后直接送进刑司房,刑司房虽不归京兆衙门所管,但两者却是不能起冲突的,所以在用人方面,皇上并没有选定,如今暂代管京兆衙门一职的,是朗凯凯。

    “那个人可有找到?”复始问的,是那个去寻芳楼鬼混的。

    “全城戒备中。”大街上,人人都捂紧了自己的身牌,生怕被人偷了去。

    “知不知道相爷在哪里?”复始向外走去。

    芳华跟在身后,道:“来时,看到了相爷的马车,向着城门外的方向去了。”

    复始的脚步兀地顿住。

    萧何昨日说进宫一趟,直到今日她出门之前,就一直没有回来,怎么又突然出城了?

    ————

    相府。

    管家见复始回来,立刻上前,道:“夫人,相爷刚刚出了城,走前给您留了话,问您愿不愿意随他出城?”

    走向暗祥苑的脚步兀的顿住,“相爷可还有说什么?”

    管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复始的脸色,轻轻开了口:“若是夫人不愿意去,就去问问半梦姑娘。”

    复始直接忽略这句话,问道:“相爷出城做什么?”

    这边曹玄逸刚出事,他就急着出城,未免太过巧合。

    管家摇头,再次问道:“夫人,那您去吗?相爷说,他一个人过去,太过寂寞。”

    复始眼角一抽,寂寞……

    心中却是百番思量。

    最后道:“好,现在就走。”

    管家一喜,立马点头:“车已经准备好了,相爷说了,夫人一定会答应,已经收拾了几件衣服放在车上了。”

    复始只觉无语。

    不过心里亦是肯定,这次出城,怕是有事情。

    “姑娘,那这边的事情……”芳华问道。

    “应该不会有事,曹玄逸也是朝廷重臣,皇上不会轻易就动他的。再者还有郡主与左家,就算有大事,天一时也塌不了。”复始分析着,又咬牙切齿道:“我巴不得他脱层皮!”

    芳华突然笑道:“奴婢本来还以为,相爷是怕姑娘担心曹大人,又与姑娘置气,才出城的呢。”

    复始听着她的打趣,心情舒缓了许多,还是吩咐道:“也不知道他要呆多久,这段时间,你在京都观察,有事随时通知我。”

    芳华点头。

    复始随着管家走到后门。

    此时后门敞开,直接跨了出去。

    余光瞬间被怔住,转头,睁圆了眸。

    不是出城了?

    车帘被掀开,只见一双纤长的手挑开了车帘,光线照进去,缓缓露出一张邪肆妖冶的脸,那双凤眸含笑,深邃黑沉,好似漩涡卷走了自己视线。

    本就薄的唇微微勾起,说出的话,胸有成竹。

    “本相就知道,你肯定答应。”

    一如他身为丞相,掌控整个大局的精明睿智。

    这一刻,复始突然觉得,心中有种澎湃欲喷薄而出,却是积聚在胸膛,越来越大……

    心头,却是万分踏实安心。

    不禁问道:“为何?”——

    题外话——借用仓央嘉措《那一世》~~

88.088.曹夫人这个位置坐的不错,很是享受啊(八千)

    那人唇角裂开,光华流窜,刺了她的眸。

    长睫毛微颤,却是没敢眨下去,琉璃眸子凝着的薄唇,轻轻合合,跳出着自己所识得的字眼。

    只是,组合在一起,心中发颤的紧。

    是认真?

    还是算计魍?

    抑或,是她都不敢触及的那块?

    “夫人先上来,为夫就告诉你。”

    膝盖微动,又打住檎。

    那双深邃的凤眸,有如吸引力一般,双腿再次微动,机械地走向前,一步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

    直到马车旁,停了动作。

    那人眉目微凝,敛了笑意,身体从马车向外探,伸了手臂。

    她只觉腰间一紧,天旋地转,人已被带上了马车,跌进了他怀中。

    “赶车。”

    一声命令,马车缓缓前行。

    怔愣中惊醒的复始忙从她怀中挣脱,向一侧挪动,整理好被他一抱给弄乱的衣裳,这才抬头望向柔弱无骨斜卧地萧何。

    而他正抬着眼皮子瞅着自己,眸色染了柔光。

    这是……不生她气了?

    细声问道:“相爷为何如此确定?”

    他却轻眨凤眸,懒懒道:“夫人想的太多。”

    怔忡,随即垂了眸。

    萧何也不再开口。

    马车一路行驶,车内寂静无声,复始听着外面车轱辘的声音,晕晕欲睡,眼皮子沉重,哈欠不断。

    这种感觉,除去之前萧何给她喝的药,很久没有白日里发困了。

    只见萧何递来一个软枕,“路途遥远。”

    复始伸手接过。

    这马车宽大,躺下也不会觉得难受,不过实在抵不住困意,呼吸很快变的平顺。

    萧何见她睡了过去,慵懒的身子动了动,挨着她缓缓躺下,左手支着头,凤眸凝着苍老的容颜,眸色渐渐柔和,起了笑意。

    纤长的手动了动,轻柔地整理着散乱的华发。

    身侧的人忽然转了身,苍老的容颜对着他,睡的不太安稳。

    萧何皱眉,伸手从从角落扯过薄被,正欲给她盖上,却突然停了动作。

    只见身侧的人儿,又挪动了身子,依偎在他怀里,苍老容颜埋在他胸膛,许是有些冷,又紧紧偎了过去。

    怀中人的呼吸,隔着碧绿薄衫,热气穿过肌肤,直击心脏。

    见她又不安的动了动,纤长的手立即扯动薄被,覆在两人身上,怀中的人,这才松了眉头,沉沉睡过去。

    纤长的手指,又仔细掖了被子,自己亦是躺在她身边,环着怀中人,嘴角噙笑,渐渐进入梦境。

    ————

    陷入沉睡中的复始,只觉胸前被东西顶着,鼻子又被什么堵住了似得,喘不过气来,硬生生被憋醒了。

    睁开眼,只见黑通通一片,有月光照进来,映的屋内光影斑驳。

    鼻子忽的一痒,打了个喷嚏。

    脸颊又是痒痒的,视线下移,隐约见一团东西,一手支撑起身子猛然坐起,手下只觉一软。

    “嗷呜!”

    惨叫一声。

    身旁的东西跳下了床,站在地上朝复始叫着。

    “红颜?!”

    原来刚刚手压到他尾巴了。

    复又望向黑暗的屋子,是竹屋,也没有萧何的影子,下了床,弯腰正欲抱起火狐,可这傲娇的火狐不买账,一转身,高仰着头向门外走去。

    她呵地一笑,随即开门走出去。

    冰冷的寒气暮地袭遍全身,一哆嗦,正欲转身回竹屋找披风,就听得走廊左侧传来萧何的声音:“怎么又不穿披风?”

    转头,恰是萧何快步走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之上……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肚子瞬间咕咕叫起来。

    隔着月色,亦是看到他没有穿披风,不禁道:“五十步笑百步。”

    萧何一噎,薄唇传出笑意:“可为夫不冷。”

    这一声‘为夫’,喊的复始酥麻,双手搓着手臂,感觉更冷了,“相爷亲自做的?”

    他却端着饭菜径自走进屋内,然后拿起火折子点了灯盏,屋内渐渐亮起,晕黄的灯光泄出,拉长了影子。

    “快进来。”萧何催促道。

    复始刚准备进去,下方就传来火狐的叫声,火狐快她一步,窜进了屋内。

    这火狐,不会是还在嫉恨她不小心烧了它的毛吧。

    叹口气,重又进入竹屋,关门,身子瞬间暖和起来。

    “这竹屋后面是厨房,烧了碳会很暖和。”萧何恰是在此解释道。

    而抢先一步进屋的火狐,已半蹲在桌上扒拉着自己面前盘子里那块大的肉。

    火狐身上被烧的伤口已经痊愈,上面已开始长了短茸毛,虽看着不如以前漂亮,甚至有些怪异的丑,不过,再过一段时间,就该长齐全了。

    视线转到托盘之上,萧何正在把菜一盘盘地端到桌上,掀开了盖子,是四菜一汤,味道闻着很香,还有一小盆饭,打开盖子的神经,氤氲热气直窜,不禁好奇问道:“相爷,这是您烧的?”

    他却是拿起碗,贴心为她盛了一碗饭,才幽幽开口:“本相也想做,不过就是怕烧出事来。”

    复始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

    萧何薄唇直抽。

    “可是这里就我们两个。”这才道出自己的疑问。

    “老黄做的。”萧何直言道。

    复始一开始没有想到是他,是有原因的,老黄这个车夫,已是五六十年纪,十分精瘦,一看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饭,“感觉不像。”

    夹了一颗青菜,味道十足正,虽比不上香香楼,却也不是普通厨师做出来的。

    “老黄原本可是御膳房的。”萧何突然道。

    吃菜的复始被呛到,咳咳咳!

    萧何立即递过一杯水,笑道:“这么惊讶?”

    缓平气息,复始瞪他,不可思议道:“人家御膳房的,你也挖?”

    “谁让本相缺个好车夫。”

    “嗷呜!”

    火狐抬头叫了一声,又埋下头吃着。

    “看看,红颜也是非常赞同。”萧何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复始决定不理这一人一狐,节奏完全不在一个谱上。

    萧何见复始吃的香,也是胃口大开,埋头吃饭,不时给她夹菜。

    从始至终,凤眸里的笑意都没有消失。

    ——

    夜晚又下起了大雪,一出屋子,就感觉特别的冷,有些潮湿的刺骨。

    萧何披着碧绿绣金线的披风,手执一把油纸伞,凤眸望向天空,又转头望向揣着暖炉的复始,凝着恢复青春的容颜,唇角含笑,视线划过她冻的微红的鼻子,眉目微皱,伸手为她覆上披风上带的唯帽。

    复始回头望着他,却见他望着手中的伞,缓慢打开。

    重又看向自己身上这一件红色披风,刚刚,他非要自己换下之前那身紫色衣衫,换上这大红之色,好像……他很喜欢自己穿红色。

    “走吧。”萧何撑起描有翠竹的油纸伞,护着右侧的她拾阶而下。

    她这才望向远处,是延绵不断的山,被云雾缭绕,空旷寂静。

    而这里,除了这座精致的竹屋,一侧有个竹子搭建的亭子,上面覆了稻草,挡了雨水,亭下,是一块倒立呈倒三角的大石块,上面被磨平,做了桌子,远望着,好像刻着什么东西。四周,是石头打磨成的圆凳。

    亭子旁,有一颗硕大的菩提树,在这个季节里,尤为茂盛,被落雪压着。

    月光照射,在地上落了斑驳的影子。

    “这是哪里?”

    “菩提寺的后山。”萧何答道。

    菩提寺……原来他们来了菩提寺。

    菩提寺离都城很远,又建在山上,少说也有一天的路程。

    “相爷为何来菩提寺?”

    难道,这里有什么人在?

    “小复复,本相怎么觉得,你心思不单纯。”

    耳畔传来他轻问的音色,有些低沉,她却听出了戏谑之音。

    复始顿住脚步,琉璃眸子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道:“怕是相爷的心思不单纯。”

    萧何随之停下脚步,薄唇轻抽,凤眸盯着狡黠的琉璃眸子,开了口:“难道小复复如今是深知本相的心了?”

    “相爷的心,海底针。”复始又向前走去。

    萧何望着走出油纸伞的身影,红色被血色月光照亮,却是暗红至极,映衬着上面的雪花,晶莹剔透,走上前,为其遮了伞,挡了飘落的雪花。

    “也是,不然,本相怎么就来了菩提寺。”萧何接了话。

    复始皱了眉,这话答的,可真是……题不答话。

    浑厚的钟声从远处传来,落在大山中,余音缭绕,响了三声,久久才停。

    “这钟声,就是来自菩提寺钟楼的钟鼎吗?”

    听闻鼓楼有八米之高,共两层,灰色简瓦屋顶,屋面脊上施龙虎都走兽,正中施六层宝瓶,二层无墙,柱间没有栅栏,钟鼎悬挂于楼顶,每次敲响,百米之内都能听到。

    且这钟声,夹着菩提寺的梵唱,荡在山间,一种让人放下凡尘世俗,忘却欢喜惆怅,平静心房的魔力。

    “夫人若喜欢,为夫带你去。”萧何嚣张道。

    复始连忙阻止:“不用。”

    这人,嚣张的无法无天,皇宫的钟,他随意敲也罢了,反正是他的地盘。

    这菩提寺,可是人人朝拜祈福之地,怎能由他随意乱来。

    况且,这佛神之说,自她来到这个朝代,亦是心底有些畏敬。

    “这菩提寺的修建,当年相府可是出了三分之二的银子。”萧何解释道。

    复始错愕,这菩提寺,竟也算是他的地盘,可真是,让她说什么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在为夫的记忆力,记得第一件事,就是敲了菩提寺钟楼的钟鼎。”

    复始嘴角一抽!

    原来,这是敲上了瘾!

    “果然,投胎也是门技术活。”复始不由感叹。

    萧何得意的唇角僵住,忽的一笑:“夫人要努力,如此,为夫的孩子,也能天生有此技术。”

    这话。

    太过旖旎。

    复始只觉心头一阵荡漾,画面不敢想下去,忽而反问道:“相爷难道是至尊受?”

    “受?”萧何不解。

    复始一本正经解释道:“受,是受人之托的受,也是那啥啥的时候,在下面的被蹂躏的一方。而至尊受,乃是受中至尊,腹黑并实力强悍,且不需要对方心甘情愿。”

    可见萧何陷入思索,皱了眉,片刻,木愣地问道:“那啥啥的时候,是何意?”

    表情一脸无辜。

    复始红唇噙笑,演,继续演!

    却还是开口笑眯眯道:“就是洞房花烛夜,你情我侬时。”

    却又听萧何认真问道:“若本相是至尊受,那小复复就是……女王攻。”

    复始一听,差点吐血。

    这人是真不知,还是假不懂,一句话就命中要害。

    可她要怎么说,这是……同性之间的……事。

    “如此,以后为夫让让夫人就是。”萧何豪爽道。

    “现在我们去哪里?”复始连忙转移话题。

    “去菩提寺佛堂。”

    竹屋出来,一直向前走,前面雨雾遮挡,复始自是不知前面怎么走,只管随着他身旁,走地小心翼翼,又下着雪,路面湿滑,偶尔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被他扶住。

    最后,许是萧何也看她比较笨,就直接换了左手撑伞,右手揽着她腰,一步步缓缓向前走去。

    直至走到尽头,“悬崖?”

    “恩,菩提寺后山的悬崖,曾有痴男怨女在这跳崖轻生。”萧何凝向崖下。

    复始这才看向悬崖,只觉一片眩晕,崖底亦是云雾缭绕,望不到底,但可以想象,这崖有多深。

    “没死成?”复始问道。

    “你倒想这清静之地埋骨灰?”萧何笑着反问。

    “相爷说轻生,又没说亡。”复始望着崖底悠哉反驳。

    萧何望着她越来越放松的神色,眸中笑意化了水,满是柔和之色。

    “夫人说的是。”萧何赞同。

    “那现在,我们要过崖?”复始望着崖对面,那坐立在云雾中的菩提寺,微弱的灯光穿透浓雾,散发着温和之感。

    只是,这距离如此之远,怕是过不去吧?

    却见萧何神色讶异,自责道:“都怪今晚雾气大,害的本相迷了路。”

    复始瞥他一眼,问道:“敢问丞相大人,现在向左还是右?”

    “夫人喜欢哪个方向。”

    “那不如,相爷捡起个石子,向上抛,看它什么方向?”复始白了一眼。

    “好啊。”

    结果,真的就见萧何松开了她,弯腰捡起一粒石子,然后向上一抛,就见石子窜的没了踪影。

    萧何呵呵一笑:“夫人,失误,手重了。”

    然后又捡起一粒,轻轻一抛,只见石子向上半米,失重落下,掉在脚边,滚到崖底。

    “原来是向下啊!”萧何恍然大悟,“走吧。”

    复始呆住,走?

    下一刻,身子失重,被萧何抱起,跳下了崖。

    复始睁眼向上望去,恰好看到萧何眼底的笑意。

    这奸相,果真是奸的!

    真想给生煎了!

    正烙反烙,侧烙按着烙!

    “夫人,为夫听到你骂我了。”

    头顶,萧何的笑声传出。

    “没有,我只是觉得相爷真本事,我们在下坠,竟感不到风速,相爷手中的伞也是握的轻巧。”复始恭维着。

    “能得夫人一声夸奖,为夫真是高兴。”

    萧何突然转了方向,不再下坠,向崖对面飞去。

    离的近了,复始才看清,他们现在背对菩提寺。

    周围被高墙围着,灰色的墙瓦,被雪浸湿,染重了颜色。

    萧何带她落在高墙上。

    复始望下去,大大小小的院子规整地排列,全部陷入黑暗之中,只有远处有一座较大的佛堂,亮着晕黄的灯光,木鱼之声,亦是从那处传来。

    整个菩提寺如水墨泼洒而成,院落被重色勾勒,盛开的菩提树被浓重的墨绿染成,却被唯一的晕黄之色点亮,打破幽寂。

    此时,已是亥时。

    “他们在诵经。”复始道。

    “走,我们去听听。”不给她答话机会,再次拦腰带起,掠过座座院落,最后轻轻落在敞开的佛堂之前。

    佛堂两侧,火红的长蜡烛错落两排,蜡烛如婴孩拳头般粗,微焦的烛芯上,火苗窜动,照亮了整个大堂。

    大堂十分空旷简雅,并没有多余缀饰,除了两侧排列的长桌,就是前面靠墙的佛像,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映的大堂金光闪闪。

    佛像前,桌案上的佛香点燃,烟雾霭霭,散发着寺庙独有的檀香之气。

    身着红色袈裟的大师坐在蒲团上,身后,是身着统一黄色僧袍的僧人,敲木鱼的声音平稳而有节奏,口中诵着听不懂的经。

    两人缓步走过去,坐在僧人身后空着的蒲团之上。

    萧何不知从哪里拿了两个木鱼过来,放在了她身前一个。

    复始望过去,却见萧何坐着极其规范的打坐姿势,一手执着小木槌,一手放在胸前,五指张开,一本正经地跟着轻诵。

    香雾蔼蔼,迷离了双眸,复始亦是坐正,手执小木追,跟着僧人门的节奏,敲打着木鱼,闭了眸。

    耳边,萧何诵经的声音越发清晰,隔离了四周,只剩下他唇畔发出的,她听不懂的经言。

    复始忽的想起那句:

    那一日,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暮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

    *

    都城内,刑司房。

    一间牢房内,由一块木板支撑的床上,平躺的身影微微动了下,一手抚上胸口,人还没有醒来,就被咳嗽震的趴在了床沿。

    缓了气息,这才抬头望向自己所处的环境,眉头皱了起来。

    “快,快打开。”

    一声急迫的声音传到曹玄逸耳里,他忙抬起头看向牢门方向,是自己的夫人左冷珍。

    牢门刚被打开,左冷珍已经冲了进去,见着趴在床沿的曹玄逸,立刻蹲在床边,凝着他惨白的脸色,一手拿着帕子轻擦他额头细汗,声音哑然,“相公,是不是很难受?”

    曹玄逸不答反问:“我为何在这里?”

    “相公,李参领派人送你回来时,你已昏迷不醒,谁知今日,那朗凯凯又奉圣旨前来抓你,说你利用公职,弄出了人命。”左冷珍忙道清来龙去脉。

    “出了人命?”曹玄逸不解。

    左冷珍点头:“昨晚,有个人拿着外族的腰牌去了寻芳楼,今日寻芳楼死了一个姑娘,死因是太初的诅咒。”

    “什么?!咳!咳!咳!”曹玄逸这一激动,又开始不停咳嗽起来。

    左冷珍忙招呼身后的丫头过来,掀开食盒,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递给曹玄逸。

    “相公,今晚我也是找了爹爹,他与李参领的外戚有些关系,所以李参领同意了我来看你。这牢里的饭菜也不好,你又病着,之前一直昏迷,我亲自给你熬了粥,你先吃些。”左冷珍边说,便端起粥,又道:“这里有几道清淡的蔬菜,你想吃哪样,我夹给你。”

    曹玄逸接过温热的粥,竟一时哽咽,望着脸上覆了浓重担忧之色的左冷珍,道:“谢谢。”

    左冷珍有片刻恍惚,不可思议问道:“你说什么?”

    却看他只是低头一勺一勺喝着粥,眼眶竟含了泪,一直重复道:“不用……不用说……不用说的……”

    一旁的丫环,也是跟着含了泪。

    “我这些日子一直重病,城内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他现在还不明白,那个宁贵为什么说他夜会兰姑娘?

    左冷珍略一思索,才缓缓开口:“那次你离开之后,宁家侧院被炸,京都内就像炸了锅似得,传你与寻芳楼的兰姑娘私会。”抬了眼皮,瞧曹玄逸仍是缓慢喝着粥,脸色有些郁色,“然后所有人都传,宁家侧院就是被寻芳楼的炸药所炸,兰姑娘又私会相公,这关系,自是不一般,不一般到把红花红都送给了相公,所以,兰姑娘能拿出炸药赠予相公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所以,宁贵就信了……”曹玄逸叹道。

    “怎么了?”左冷珍不解问道。

    曹玄逸摇头,“没事,那我昏迷这几日呢?”

    “李参领送你回家那日,听说那宁贵被关进了刑司房,缘由是宁贵故意炸了侧院,为了掩护盗贼,有意思的是,那盗贼盗了丞相夫人的祖传宝贝。可第二天,宁贵就被相爷放了出来,说是抓错了人。”左冷珍也是甚为疑惑。

    曹玄逸猛然一惊,问道:“你意思是,李参领亲自抓了宁贵?”

    左冷珍不解,兀自点头。

    曹玄逸思绪已是百转千回,“今日,是朗凯凯去抓的我?”

    左冷珍正欲点头,忽地急忙小声道:“你被李参领送回那日,发生了件奇怪的事。”

    “奇怪?”

    左冷珍神色晦暗,呐呐开口:“恩,就是……很奇怪,翠湖寒发生了爆炸,地动山摇,那日,翠湖寒死了很多人,其中就有朗凯凯的儿子朗子晋。”

    “朗子晋,听说他功夫还是不错的。”曹玄逸道。

    左冷珍点点头,细凝着曹玄逸神色,“但传是寻芳楼故意炸了翠湖寒。”

    曹玄逸有片刻的怔忪,随即反应过来,“从整件事来看,归根结底,就是寻芳楼的炸药。”

    “炸药?我还以为是兰姑娘?”左冷珍兀自喃喃。

    曹玄逸似是没有听到,沉思着:只不过,最后的目标,都是寻芳楼罢了。

    寻芳楼,许家……

    神情一松,只道:“去找郡主,就说……我需要她。”

    左冷珍瞳孔紧缩,面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曹玄逸察觉,缓缓开口:“现在这种情况,需要郡主的帮助才能出去。”

    听了这话,左冷珍才缓过神来,“相公,你再吃些。”

    曹玄逸摇头,眉头微皱:“也许不用你说,或许她这个时间也会过来。”

    左冷珍一听,猛然站起了身,“相公,那我先回去,再找爹商量商量这事,你……你不用担心,很快会出来的。”

    身旁的丫环见左冷珍落荒而逃的背影,忙收拾掉饭菜,道:“老爷,奴婢告退。”

    曹玄逸望着左冷珍慌乱的步伐,直至看不到身影,这才回了头。

    觉得身子依然不太舒服,支撑着身子欲躺下去,却摸到了有些发硬的东西,就好奇地掀开了被子。

    是本被烧了一半的书!

    “竟然从怀里掉下来了。”

    曹玄逸拿起,就着昏暗的灯光,又细细翻阅起来。

    左冷珍半走半跑出刑司房,扑面而来的寒气打醒了晕沉的脑袋,不及她彻底反应,一道突兀地声音扯紧她的神经。

    “曹夫人,要走啊。”

    左冷珍抬头,是正在从马车欲下来的霓裳。

    她一手扶着身旁小太监的手腕,踩着马凳子缓步走下,有些苍白的脸颊含了笑意,凝着自己的神色,全是轻蔑。

    左冷珍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指甲陷进肉里,额头青筋直跳。

    她只想躲避开,这个如恶魔般,紧紧跟在她身边,却又无法忽略掉的蛇蝎女子!

    睁圆了双眼,盯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粉色身影,双腿打颤。

    “夫人,无事的。”随在身后的丫环开口提醒。

    她这才挺直了腰背,舒缓了口气。

    “呦,曹夫人,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难不成和本郡主一样,生了病?”

    霓裳站在她面前,抬着下巴凝着她,笑的如花。

    左冷珍喉咙动了动,才开口行礼:“郡主深夜来此,是相公的荣幸。”

    “恩。”霓裳点头,睨了眼丫环手中的食盒,“曹夫人这个位置坐的不错,很是享受啊。”

    “郡主过奖了。”左冷珍微垂头,却是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曹夫人是明白人,当年本郡主帮你坐上了这位置,就要谨守本分,不要妄图更多。”

089.别把自己当成一只疯狗,乱咬人!(八千)

    三年前,曹玄逸成婚之日,原本她是心灰意冷准备离开的,可霓裳突然找到了她,扔给她一袭红色喜服,留了一句‘本郡主让你达成心中所愿。’

    那时她没有多想,只要能和曹玄逸在一起,让她做什么都行,便急忙收拾打扮一番,随着霓裳便上了花轿,轿停,鞭炮响起,也是在刹那,有人喊了一句:‘曹夫人要下轿了。陬’

    她以为,自己从此幸福了,她可以把寄养在乡下的孩子正大光明的接回来了。

    可直到宴席散,那一身红色喜服的曹玄逸,不是回新房,而是去了另一处。

    她急忙掀了盖头跑过去,却在看到曹玄逸的一刹那僵住了脚步。

    他一身红色喜服裹身,本应俊朗儒雅,却是一脸狰狞地站在那里,满身戾气,垂眸凝视地上。

    她随之望过去,那地上躺着一个身着脏污喜服的白发女……

    恰在此时,曹玄逸手中的粉色长鞭一甩,在空中划过弧度。

    ‘啊!’

    伴随着那一声凄厉喊叫,耳边是霓裳如蛇信子般黏腻恶心的声音:‘今日这喜堂,请的可都是达官望族,甚至有屈尊而至的皇上,全都是曹大人为了她请来的,不过她不懂得珍惜,白白浪费了曹大人一番苦心,幸好皇上没来之前,她成了这副尊容,又因为缺了个新娘,所以,便宜了你。溻’

    瞳孔瞬间放大。

    粉色长鞭撤回,站了深色血迹。

    她惊愕地望着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被抽打破烂的喜服,脏污之处又染了血迹,如此狼狈不堪无力反抗的人,竟然是那个满身孤高的复始?

    ‘若不是本郡主,你又有何能耐当的起曹夫人,本郡主不过一句话,你就进了这门,本郡主也可以一句话,让你悄无声息地从这世间消失!’

    忽而。

    霓裳又趴在自己耳边,又是几句低语,如蛇口蜂针。

    她才明白,霓裳的恶毒,那身粉色可爱面具之下的蛇蝎心。

    见自己不动,她又继续在她耳边咬道:‘从现在起,你自当要行使自己的权利,曹夫人!’

    最后三个字,咬地清晰。

    惊吓了呆怔中的自己!

    ‘曹夫人,你那孩子,也需要认祖归宗的。’

    只因这句,她便踉跄着走到曹玄逸身边,也看清了那幅痛苦不堪的枯老容颜,如蔓藤一般,爬满了曾经美丽至极的容颜,刻上了烙印,一道道,她甚至都看得清,那皱纹有多深。

    忽而扬起笑,她凝着身旁狰狞满目的曹玄逸,轻轻开口:‘相公,她既然让你如此丢人,不如,关进这院子里的笼子里吧,反正里面已经闲置了很久。’

    这是霓裳刚刚让她如此说的,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曹玄逸照做了,而且,还上了铁链,对着那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甚至,曾是他放在心尖的人,他竟然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凝着霓裳笑的恶毒的面容,她恍然。

    最了解曹玄逸的,是霓裳。

    而现在,曹玄逸说,霓裳说不定现在就来了。

    结果霓裳真的来了。

    左冷珍腿一软,差点跪了地,幸好自己的丫环扶住了她。

    “哈哈哈!”霓裳狂笑,又是一高傲命令:“先退了吧。”

    “是。”左冷珍反应慢了半拍。

    蛇蝎的戾气又响在耳畔:“对了,不如过几日,把小公子接到都城内,他应该也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了。”

    左冷珍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斜靠在丫环身上。

    霓裳轻蔑地瞧着她苍白涣散的神色,鬼厉地笑声再次响起,错开她,走进了还未来得及关门的刑司房。

    “她连我孩子都不放过!”左冷珍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喃喃无力。

    “夫人。”丫环担忧喊道。

    “呵,我怎么给忘了,她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敢杀,又怎会顾忌我儿……”

    ————

    夜色厚重,刑司房的大门被缓缓合上。

    远处屋顶之上,蛰伏着两个黑衣人。

    一个黑衣人突然起身,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旁边的同伴重新拽了回去。

    “松开!”被拽的黑衣人低声怒吼。

    “你若是回去,我便松手。”对方语气平稳。

    “风!”被拽的黑衣人再次低声怒吼。

    听见喊自己名字,暗影风冷硬道:“芳华,相爷早就交代,以前的事,全部都要忘记,即便忘不了,也要装作不知!”

    这两人,便是暗影风与芳华。

    两人跟随着左冷珍而来,蛰伏在暗夜的屋顶之上。

    “可是,他明明是义沙!”

    “他是小安子!”暗影风顶回去,但对视着芳华不服气的神情,软了语气:“相爷已下令,这世上再无义沙。”

    “不!难道随着公子的离世,

    tang公子身边之人,都要被相爷……”

    “芳华!”暗影风低吼,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你是萧何的暗影,我和义沙是伴了公子多年的,公子对我们,何曾当过仆人看待过,萧何可以无情,却不能冷情到,让义沙以这种不堪的身份进了皇宫!”

    暗影风沉了眸,周身浮现淡淡寒气,一字一句道:“当年,是皇上亲自开的口。”

    芳华错愕。

    暗影风忽地一叹:“相爷也不容易。”

    眼前的芳华转身离开,望着倔强的身影,暗影风神色闪烁。

    视线转向马车旁的小安子,他静站在马车旁,双眼望着地面。

    ————

    菩提寺。

    蜷坐在蒲团上的复始,直至耳边没有了萧何的声音,兀地睁了眼,才发现,前面的僧人已站立起来,朝着佛像拜过,都退出了大堂。

    萧何站在她身旁,弯腰伸了手。

    复始不解。

    “你站得起来?”

    望着他挑眉的笑意,这才发觉,双腿早已发麻,困难的动了动,真是觉得,最近被他养的太过娇气了,不过才坐了没多久。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萧何道:“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这么晚了。”惊愕之际,伸手拽住他手站了起来,却是一个不稳,跌进了他怀里。

    耳边传来他的笑意,立马站直了身。

    “相爷,这位是?”

    复始抬头,只见留着华白胡子的方丈已站在他们面前,一脸慈祥。

    “这是本相未过门的妻子,大师称呼她萧夫人即可。”萧何忙表明她的身份,又对复始道:“这是如湛大师,菩提寺的方丈,称他大师便可。”

    大师细凝复始良久,有福气的圆脸抹了笑意,道:“萧夫人好面相,相爷珍惜才是。”

    这话,说的复始有些羞涩。

    不过,她还以为,这大师,会道出让她惊骇的话呢。

    “本相可一直捧在手心。”

    那大师突然大笑,道:“前段时间,老夫人曾来过,一直让老衲给算算,相爷何时才能安定?”

    “大师可有算出。”萧何不禁问道。

    大师视线徘徊在两人身上,许久才道:“命里自有定数。”

    复始倒不觉得意外,出家人,说话总是有遮掩。

    萧何听此,竟是好奇了语气:“大师也是如此对我娘说的?”

    大师却是笑而不语。

    萧何似是明白,哈哈大笑起来。

    复始摸不着头脑,却是由此看出,两人关系不一般。

    但听这么一说,想必那老夫人并没有走远,或许,极有可能也在都城内。

    “大师,明日本相再去拜访您,”萧何道。

    “老衲随时恭候相爷。”话毕,大师踏出了大殿。

    萧何却是来了兴致,拉着她走向佛像前,从一侧柜子里拿了两个金色转经筒,上面镶有宝石,悬挂着金色小铃铛,做工很是精致。

    她接过,握在手中,有冰凉之感,这才发现,原来这长手柄是黄色玉石打磨而成的。

    然后被他拉着去了右侧一长桌旁,桌上有笔墨纸砚,只见萧何提笔,俯身在一个长条纸上,写了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呗咪吽。

    随即又把笔递给自己。

    学着他,在另一纸上写了这六字大明咒。

    萧何拾起他自己写的,卷起来装进于经筒内,然后眼神示意自己照着做。

    一系列动作之后,这才又被他来着他回到佛像前。

    只听他柔声道:“夫人,摇动起来。”

    在她还处于呆愣状态时,萧何已经闭了眸,面对佛像,左手握着长手柄,右手覆在转经筒下,以顺时针方向缓慢而平稳地转动,铃铛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耳边是萧何喃喃念着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呗咪吽。

    她缓缓闭上眼,转动经筒。

    “铃铃——!”

    沉闷的铃声兀地从经筒之上传来,惊扰了两人。

    她猛然睁开双眼,听说,手摇经筒时,发出声音不好……

    萧何睁眼瞬间眯了凤眸,又在瞬间舒了神色,“大师说,心若静,这铃铛就不会响起。”

    复始晦暗了神色。

    “许是今日累了,我们先回去。”萧何拿走了她手中的经筒,塞进自己袖中。

    从菩提寺后门离开,一直沿着通幽小径,小径两旁全是菩提树,长的十分茂盛,遮挡了月光,落了希落的斑驳光影,石面湿滑,复始亦是走的小心翼翼。

    腰上兀地一紧。

    她望向左侧的萧何,只听他说:“路面太滑,你总主动投怀送抱,显的为夫太过小气。”

    很是无语,她动了动手,却发现暖炉忘记拿回来,不禁开口:“暖炉落

    在佛堂了。”

    “很冷?”萧何担忧问道。

    她摇头,只是感觉披风下,空着的手很不自在。

    但萧何还是又为她戴上了唯帽。

    她怔住,望向他。

    他无辜问道:“怎么了?”

    长睫毛颤了颤,摇头,垂了眸。

    刚刚在佛堂,他那句应该是:心若诚,这铃铛就不会响起吧。

    可此时,她却是非常纠结在这个问题之上,聂喏着,却无法说出口。

    萧何凝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挑眉,奈何对面的人久久不开口,不时还牙齿咬着下唇,萧何一抬手,挑了她下颚。

    她一惊,望向他,陷在了凤眸的漩涡中。

    夜色安静,小径沉寂,斑驳的光影忽暗,迷离了两人视线。

    她只觉唇上一热,触感柔软,眸光凝聚,这才发现,竟是萧何的唇,大脑瞬间空白,感官清晰,鼻侧,全是他温热的呼吸。

    脚下有些站不稳,不由后退,下一刻就被他揽进怀里,仰头承受他的炽热。

    复始觉得无法呼吸,却逃脱不了,也不想逃。

    下一刻,薄唇离开,腰间的手松开,萧何后退了一步,“这里太阴湿,我们快回去。”

    她脚下发软,见他跨了一步,亦是转身,却是一个踉跄,撞进了萧何怀里,惹的他哈哈大笑。

    瞪他一眼,重又站直了身子,缓缓向前走去。

    走到小径尽头,就是竹屋后面,连着竹屋有间小房子,约摸是厨房,上有烟囱。

    拾阶而上,转过走廊回到竹屋。

    开门瞬间,一抹红色飞冲而来,在快挨到复始之时,被萧何一手甩开,撞击到竹屋墙壁之上,摔趴在地。

    复始见火狐那样,不由笑了出来。

    她算是发现,这火狐自从遇了她,没少受伤害,可还总是喜欢黏着她。

    萧何走过去,抱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火狐,走到打开的窗户旁,一甩手,就把火狐给扔了。

    “嘭!”

    窗户被关上。

    复始看的一愣一愣,耳边传来火狐的惨叫。

    萧何今日这粗暴的动作,真的是……第一次见。

    “夫人,为夫觉得,你反应特别慢。”萧何皱眉,凝着还站在门外的她。

    复始立马反应过来,进了屋,关上门。

    一瞬间,屋内亮起来,听得萧何道:“夫人,伺候为夫更衣。”

    那关门的手似是黏在了门框之上,有种想逃的冲动,只是荒山野岭,她往哪儿走?

    转身建议道:“相爷,这山上冷,我觉得,还是和衣而睡比较好。”

    “夫人觉得冷,无妨,为夫给你当暖炉。”

    这真是……恬不知耻啊!

    “佛门净地,相爷应该注意点。”复始提醒。

    萧何却是疑惑:“夫人何意?”

    复始白他一眼:“字面上的意思。”

    “看,为夫就说,夫人心思不单纯。”萧何走到床边,脱了披风扔在床上。

    复始望着那碧绿的披风,嚣张霸道地盖了淡蓝色的被褥上,甚为刺眼,咬牙道:“相爷就爱说笑。”

    “为夫从不说笑,为夫的话,就如圣旨。”萧何挑唇。

    “如此,我还要叩谢膜拜?”

    萧何摇头,道:“这倒不需要,夫人只需做好女王攻这身份。”

    复始想吐血,她为什么会和他聊攻与受这话题,简直是自作受啊!

    “甘拜下风。”复始吐出四个字。

    萧何伸开手臂,示意复始过来更衣。

    复始缓步走过去,停在他身边,一番打量,久久没有动作。

    “夫人看什么?”萧何不禁问道。

    “我在看,从哪里下手?”复始视线继续打量。

    “下手?”萧何疑惑。

    复始点头。

    “不是下手,是下口?”

    复始点头。

    忽的一想不对劲,视线停在那含笑的凤眸,亦是扬起笑容,道:“相爷觉得,这个从哪里扎下去,比较好?”

    顺着她的话,萧何视线划向她举起的手指间,银光乍现,是枚银针。

    萧何凤眸微眯:“原来夫人喜欢玩刺激的。”

    复始唇角一抽!

    “我倒是喜欢看小受嗷嗷叫。”

    萧何困惑:“小受?”

    “就是相爷你这枚至尊受。”

    “为夫喜欢夫人这样的爱称!”萧何立马附合道。

    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什么到了萧何嘴里,都变了味。

    复始收了银针,敛了表情,拾起床上的碧绿披风,挂在一侧衣架子上,又脱了自己披风挂上,这才开始整理床被,然后坐在床边,悠悠道

    :“相爷,若是您不更衣了,就这么睡吧,晚安。”

    脱鞋上床,床边留了一侧位置。

    萧何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凝着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薄唇散开笑意。

    今日她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似乎少了……隔阂。

    上床,和衣而睡。

    ————

    京都内。

    百姓惶恐不安,不时有官兵巡街,见着可疑之人,就要查看其身牌,男女皆是一样。

    从白日城门口贴了告示之后,城门就被官兵把守,只准进不准出。守卫相当严格,即便是有通行书,也必须有朗凯凯朗大人与李齐峰李参领两人亲笔签字,才可放行。

    而此时,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从都城内急速驶向城门口,在挡住的栅栏前停住。

    车帘被掀开,一个丫环喊道:“我们是曹府家眷,去菩提寺祈福。”

    守门兵将上前,站在栅栏旁,道:“圣上有令,不论身份高低,若要出城,只需拿出有朗大人与李参领签字的通行令,否则,一律不放!”

    一听这口气,那丫环落了帘,问道:“夫人,怎么办?”

    却见左冷珍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视线转向左岚倾。

    左岚倾叹口气,“不如我们回去吧?”

    “不行!”左冷珍冷声拒绝。

    丫环正发愁之际。

    “何人出城?”是李齐峰李参领。

    “参见李参领,朗大人,是曹府家眷出城,说是去菩提寺祈福。”守门兵将答道。

    “菩提寺?”一旁坐在马上的朗凯凯轻喃。

    李齐峰犀利的眸一眯,亦是咀嚼着这三个字。

    那丫环再次掀了车帘,下车行了礼,道:“参见李参领,朗大人,夫人今日受了些刺激,身体不适,已经睡着,还望两位大人海涵。”

    后面,左岚倾亦是下车行礼,道:“望两位大人同意我们出城,表姐一直心神不定,精神有些恍惚,菩提寺香火灵验,表姐也只求一个安心。”

    李齐峰勒了马,向旁边的朗凯凯问道:“朗大人觉得如何?”

    朗凯凯眼睛凝在左岚倾身上,眸色暗沉,缓缓开口:“都是弱女子,放吧。”

    李齐峰道:“放!”

    左岚倾不由打了个冷战,望了一眼鬓发全白的朗凯凯,忙上了马车。

    李齐峰望着远去的马车,眉头紧皱。

    ————

    翌日。

    萧何去拜访如湛大师,复始抱着暖炉站在佛堂前,静望古朴静谧的佛堂上,悬挂的‘菩提寺’三字,如‘香疤’般,深刻菩提木之上,镀了层金,熠熠生辉。

    身侧,是巨大的长方形香炉铜鼎,足有半米之高,鼎内,香烟袅袅,

    “嗷呜!”

    脚边的火狐耷拉着头,甚是没有精神。

    蹲下身,一手轻摸着它背上长出的短绒毛,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丑啊?”

    “嗷呜。”

    火狐拱着她腿,撒娇般轻叫着。

    复始哈哈笑了起来。

    “表姐,菩提寺的香火最灵验,我们赶了一夜的路,一会儿拜佛时,定要打起精神,可不能这么憔悴,让佛看见了,还以为表姐没有诚心呢?”

    复始回头,正好看见走来的左冷珍与左岚倾。

    左冷珍脸色苍白,眼底有着很深的黑眼圈,抬头望向自己时,眸底有些疯狂之色。

    一手握着暖炉,抱起了火狐,正准备跨步离开,耳边就传来左冷珍刺耳的尖叫:“你怎么在这里?对了,你担心曹玄逸是不是,你还对他有情是不是?!”

    “表姐……”左岚倾欲阻止,谁知左冷珍一个大跨步,躲开了她去拉的手。

    “你都成这模样了,竟还不知羞耻,去勾搭曹玄逸!”左冷珍边走边大大咧咧道。

    步伐快而乱地上了高阶,站在复始面前。

    眸中疯狂的映着复始华发枯容,脸上覆了尖酸刻薄之色。

    “曹夫人……”

    “啊!”

    左冷珍一声刺耳地尖叫,打断了她的话。

    复始忙一手捂住耳朵。

    怀中一沉,跳去挠左冷珍的火狐落回她另一手中。

    等她反应过来之时,左冷珍正捂着左脸颊,眸中立现惊恐骇厉,狠狠盯着自己怀中摇着尾巴的火狐。

    刚刚左冷珍才挥起右手,怀中的火狐就跳起挠了左冷珍一脸,又重回她怀中,现在正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示威。

    “果然都是一样的贱!”左冷珍再次尖叫!

    复始轻拍火狐,火狐收了翘高的尾巴。

    观察着左冷珍有些疯癫的神色,复始蹙眉,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哈哈,不过是被人上了的破鞋,还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琉璃眸子染上轻蔑,好声提醒:“曹夫人,别把自己当成一只疯狗,乱咬人!”

    “你不就是个被人上过的破鞋,在成婚当日白了头,中了诅咒,才成了这副模样,如今爬上了萧何的床,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以为自个真的就是丞相夫人了?哈哈!”

    左冷珍神色癫狂:“你如畜生一样被关在铁笼里,那模样,可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倾盆大雨之时,我就隔着那扇破门,看你仰头怒视老天,浇的全身湿透,衣不蔽体!太阳高照时,我就看着你顶着烈日,直至晕倒在铁笼上,头皮磕破流血!冬日大雪,我就看着那厚厚的雪,打磨着你的意志,消散着你的体力,看着你,一天天的从希冀变的愤恨,从愤恨变的绝望!”

    “复始,你恨吧,拼命恨吧,曹玄逸与郡主勾搭,设计采花贼夺了你身子,还故作无知地让你安心养胎,最后亲手杀了你的孩子,你知道为什么?”左冷珍忽然换了语气,笑问道。

    那笑,带着疯狂。

    复始呆住,神色紧绷,眸中含了愤怒,狠厉,全身忍不住发抖。

    她现在已分不清,谁真谁假。

    但是,左冷珍的话,却是真真的戳到了她的心窝,那一夜,那三年……

    只要一细想,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手,刚要有动作,怀中的火狐轻叫一声,“嗷呜。”

    复始一惊,垂眸,见火狐沁着水汽的黑瞳望着自己,竟一时征愣住。

    “嗷呜!”火狐再次轻叫一声。

    左冷珍见那火狐吸走了复始的注意力,咬紧了牙关,恨不得撕了这畜生,又开口:“因为何夜,因为何夜爱上了你!哈哈!”

    她虽不知道何夜是谁,但她听到曹玄逸与郡主说过此人,约摸着,郡主好像知道此人,却遮遮拦拦,没有太多交谈。反而曹玄逸,却极为反感何夜,也是很久以后,她才知道,曹玄逸亲口告诉郡主,何夜爱复始!

    哈哈!

    复始只觉晴天霹雳!

    这怎么可能?!

    “你说谎?!”复始咬紧牙关!

    何夜对她,从来都是客气又疏远的,连称呼,都是复姑娘。

    左冷珍不理,继续道:“是不是就因为你长了个漂亮的脸蛋,男人都一个个爱你?!”视线盯在复始枯老容颜之上,打量再三,眉头紧皱,忽地摇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轻声呢喃:“可是,你现在都这副模样了,为什么他们都还放不下你,还一个个把你记在心里。”

    眼神失了焦距,暮然想起,自己有时也是这样丑陋的模样,不禁抚上自己的脸庞,却被脸上的伤遮的疼痛,倒吸了口凉气。

    复始依旧陷入震惊之中,曹玄逸知道何夜,还说爱她?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对,一定是左冷珍骗自己的。

    一定是因为,她自己发现了曹玄逸与霓裳的事情,发泄不得,遇到自己,故意说的,只是为了刺激自己去找曹玄逸与霓裳,为了拆散他们!

    “哈哈!我知道的多着呢,比如你那孩子!”——题外话——此文连载于‘网站’,请支持正版,么么哒~~

090.他也可以掌控这个女人,但是,他不敢

    “哈哈!我知道的多着呢,比如你那孩子!”左冷珍神神秘秘道,最后那几个字,更加小,几乎是以气息发出的声音。

    琉璃眸子紧缩!

    孩子?纺!

    “你什么意思?!”抿的过紧而发白的唇,微微张开,咬出几个字!

    枯老的容颜瞬间绽开了戾气!

    瞬间,火狐炸毛,跳出复始怀中,带落了复始手中的暖炉,暖炉砸在地上,顺着滚下了高阶,火狐伸开了四爪追着跑过去。

    左冷珍忽地瑟缩。

    被复始瞬间散发的骇气怔住,不由后退一步,踩在了台阶边上,一个趋趔,身体后仰。

    却在瞬间,抓住了身旁的香炉鼎,稳住了身子瓯。

    也许这么被自己一吓,左冷珍的脑子有瞬间的清醒,哼了一句:“我帮你养了六年孩子,你怎么也该谢谢我!”

    见复始脸色变幻甚为好看,愤怒,惊骇,恐慌,不可置信。

    这一系列的变化,娱乐了左冷珍,苍白的脸色含了笑意,朝着下方的左岚倾道:“表妹,我们颠簸了一夜才到这里,是该诚心祈福。”

    看着左岚倾缓缓上了台阶,忽而朝着一望无际地天空笑道:“相公被关刑司房,身体又病着,作为夫人,自该尽责,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愿相公也不要遭受无妄之罪。”

    左冷珍的声音传到复始耳里,飘忽了一下。

    复始仍是望着左冷珍,心底思量着她的话。

    霓裳说,她的孩子被喂了蟒蛇。

    曹玄逸说,她的孩子一出生就夭折了。

    现在左冷珍却告诉她,她养了她的孩子……六年……

    “我不相信你。”复始终于开口。

    左冷珍瞥她一眼,苍白脸上含着怒色:“我只是不想再养别人的孩子!。”

    复始忽而想起,那孩子,一直没有被曹玄逸接到过京都。

    眉头一皱。

    华发被微风吹乱,枯老的容颜抹了不解之色,眉头皱紧。

    今日左冷珍的态度太过奇怪,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眸中的癫狂之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还带着点点喜悦。

    为何是……喜悦?

    “曹夫人,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大度,怪不得,能得曹大人恩爱如初,被传为京都美德。”复始扬唇赞赏。

    复始突然的转变另左冷珍无措,一时答不上话。

    凝着左冷珍的神色,复始提醒道:“不过,曹夫人以后走在马路上,还是远离人群为好,要是哪天,再不小心撞上个孩子,若是撞死了,曹大人的清誉就毁于一旦了。”

    左冷珍瞪了眸。

    复始瞥她一眼,向右侧跨了一步,又顿住。

    视线划到自己的左手腕上,是左冷珍的手,握的狠劲,关节发白,自己都感觉到了痛。

    皱眉,还不如听萧何的话,穿披风过来,今日就是为了和他做对,穿了紫色衣服,只披了狐裘坎肩。

    视线厌恶地望着左冷珍的手,琉璃眸子暗沉无光,盯着左冷珍。

    但手腕的力道还在加重。

    “曹夫人,我很讨厌,别人碰我。”

    话很轻很轻。

    却扎进了左冷珍心窝。

    如被黄蜂蛰了般,左冷珍迅速撤了手,惊地后退一步。

    “啊!”

    复始本能伸手,手背一痛,被左冷珍伸手抓她的指甲勾出了血。

    只见自己的手错开了左冷珍的手指,凝着左冷珍惊恐地神色,欲甩出玄袖的手顿了住,眼睁睁看着左冷珍一头摔在台阶上,磕破了头。

    “表姐——!”刚上了高阶的左岚倾惊恐喊道。

    回头,惊恐地望着一路翻滚而下的左冷珍,征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直到左冷珍滚到最后一阶台阶,仰头躺那不动,左岚倾才反应过来,慌张跑下台阶。

    台阶上,从上到下,染了一条血迹。

    跪在左冷珍身旁,凝着不断从额头流出的血,左岚倾害怕地至极,吼道:“来人,来人,来人,出人命了!”

    有个黄袍小僧瞬间从佛堂跑出,看到此场景,忙喊了其他人,指挥着把人抬进后院客房。

    左岚倾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复始。

    恰在此时,火狐叼着暖炉上的小勾子,拾阶而上,跑到她身旁,放在地上。

    “不能走!”

    正准备离开的僧人一怔,望向从寺门方向走来的一个女子,一身仆人装扮。

    复始认得,这丫环是左冷珍的。

    也是那日在大街上,差些撞到孩子,却依旧嚣张跋扈的丫头。

    “文巧,你来的正好,快去左家禀告伯父。”左岚倾立刻喊道,又催促着僧人赶快把左冷珍送到后院。

    “不能走!”文巧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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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巧!你做什么?!”见文巧如此不识相,左岚倾也是怒了,厉声质问。

    “是她!”

    文巧怒指佛堂方向。

    众人随着方向望去,只见佛堂香炉鼎旁,站着紫色身影,一头华发,枯老容颜,一双亮彩的琉璃眸子,睥睨着他们,神色却分外安详。

    “文巧?”左岚倾疑惑喊道。

    “表小姐,我看的很清楚,是她故意推夫人的!”文巧怒吼道,脸颊泛起愤怒的潮红之色。

    “文巧,只有你自己看到没用的。”左岚倾冷声提醒道。

    她上高阶时,正好香炉鼎挡住了两人动作,所以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文巧似是也明白她没有看到,并没有问她,而是道:“当时夫人与她在一起,还发生了争执,自然是她推的夫人。”

    复始缓步走下阶梯,看她一脸愤怒,再听她振振有词,反问道:“怎么不会是你家夫人自己摔下去的。”

    文巧立马反驳:“我家夫人怎么会那么傻?”

    复始呵地一笑:“或许呢?”

    “不要因为你冠着丞相夫人的称谓,就可以颠倒黑白!”文巧怒道。

    “颠倒黑白?你这丫头的词用的倒不错。”

    复始下了最后一阶,瞥了眼地上的血迹,接着向前走去,从血迹一旁绕了过去,走到僧人抬的担架旁边,望着上面脸色惨白的几乎透明的左冷珍,以及不断向外流血的头部,问道:“你既作为她的丫环,主子都快断气了,你不赶紧找大夫医治,反而在这里大呼小叫,难道,这就是曹府……或是左府的教养?”

    左岚倾立刻黑了脸,吼道:“文巧,表姐对你可不薄,让开!”

    “若现在不说清楚,难不保她就跑了。”文巧道。

    左岚倾也是怒了,“文巧,我看你平时也挺乖巧,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分不清了主次?!”

    “奴婢没有不分主次,奴婢只是心里明白,她恨曹大人,恨夫人夺了曹大人的心,可夫人为她养了六年的孩子,你怎么还能如此狠心?!”

    文巧的质问,复始凝了眉,刚刚左冷珍如此说,现在这个丫环也如此说,视线一瞥,道:“是吗?”

    淡淡两字。

    最后的疑惑却卡在了喉间。

    她看见萧何站在阶梯最下一层,凤眸黑如漩涡。

    “文巧,你先走开,表姐需要治疗。”左岚倾再次吼道。

    文巧也恰好看见了萧何,瑟缩了肩膀,不敢再胡乱开口,再次强硬道:“请你们送夫人上马车,我们这就赶下山。”

    “文巧!”左岚倾去拉她。

    文巧躲开,道:“表小姐,夫人不喜欢住寺庙。”

    左岚倾默默退开了。

    左冷珍有认床的习惯,逐渐就有了洁癖,除了曹府与左府,她从不在外留宿,不然,等她知道,铁定要发疯。

    偷偷瞥了眼萧何,见他冷着神色,立刻害怕地撇开头,随着走向寺门口。

    站在原地的复始怔住。

    因为萧何突然笑了。

    笑的莫名其妙。

    也笑的她心里更加慌乱。

    “不是我。”复始喃喃开口,却见萧何仍是沉着脸,眸色更加幽黑。

    兀的,复始向右转,迈开了脚步。

    萧何凝着那倔强,一脸不服输的神色,站在阶台上一动不动,薄唇紧抿。

    复始心情沉重,刚刚左冷珍的话,还有那丫环的话,无不像把刀一样扎进她的心里,流血不止。

    左冷珍说,是采花贼,是曹玄逸与霓裳设计的,还说……何夜爱她?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啊!

    唇畔漾开嘲讽之笑。

    “夫人,为夫知道,你不会做这小人之事。”随着风从后方传来,带了萧何低沉的音色。

    可是……这声音,少了昨日的温暖。

    “嗷呜。”脚边,传来火狐的轻叫声。

    停了脚步,复始垂眸,望向火狐仰望的沁水眸子,不由地心里泛起苦涩。

    “相爷,我想下山了。”

    ————

    菩提寺的下山之路上,马车缓缓前行。

    “夫人,可有受伤?”

    兀地,一道焦急的声音传出。

    “无事。”这声音,赫然是昏迷流血,脸色惨白的左冷珍。

    左岚倾望着两人,惊愕地伸手指向她后脑勺鲜红的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表小姐,夫人也是偷偷学过武的,那阶梯虽高,对夫人来说,还不至于受伤。”文巧向左岚倾解释道。

    左冷珍对上左岚倾望过来的疑惑神情,再次点头:“萧何那辆马车总是大摇大摆,我稍微打听下,就知道,那辆车出城一路来了菩提寺。”

    “可表姐如何得知,她也来了

    菩提寺?”

    左岚倾不笨,立马意会过来,左冷珍今日这事,专门针对了复始,却不知道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险?

    而她又说自己替复始养大了孩子,可是,那明明就是表姐自己的孩子,表姐为何要让复始以为那孩子是她的?

    “昨日我准备回曹府之时,听得一个蓝衣姑娘与她的一丫环在谈话。”

    那蓝衣姑娘问:“什么时候的事?”

    丫环答:“午时过后,您正在休息。”

    “带复始去了?”

    “相爷只带了夫人一人。”

    ————

    冷!

    刺骨的冷!

    脸颊就像被刀割一般,痛的麻痹。

    双眼紧闭,无法睁开。

    鼻间,窒息的难受,胸腔火热疼痛。

    刚要张口,风急速灌进,憋进了胸部,却又咳不出来。

    就在复始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之时,萧何终于停了下降的动作。

    她深吸几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却又忍不住弯腰咳嗽,等止了咳嗽,脸开始发烫发热,耳朵亦是被刚刚急速的冷风灌的疼痛难忍。

    “你发什么疯?!”她凝着眼前更加阴沉的萧何,怒吼着。

    她不想死,更不愿再次经历这种死亡的绝望!

    “让你脑袋清醒清醒。”萧何冷沉道,凤眸凝着脸色苍白至极的枯老容颜,俊美的脸上却是划过一丝疼惜。

    但此时的他何尝不是在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他可以掌控整个太初,也可以掌控这个女人,但是,他不敢。

    瞧她每每遇到曹玄逸的事情就情绪失控,眼里心里,全被曹玄逸这个人填充的满满当当!

    他知她心中对曹玄逸有仇有恨,却不敢轻易替她做了主,担忧她认为自己太过掌控她的人生而远离自己。

    可她越是这样,他越恨自己对她的无能无力。

    “清醒你妹!”

    他虽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但知道,是骂他的。

    一阵冷风灌过来,复始瑟缩着肩膀,四下一望,惊呆了神色。

    这是崖下?

    过眼之处全是云雾缭绕,隐约见着有青葱绿叶点缀,而自己则是站在半山腰突出的一块大石之上。

    刚才,她不过是说了句:相爷,我想下山了。

    就被他拦腰抱起,掠过菩提寺来到了后山悬崖,感受着他浑身的骇气,被他强制的抱着一起栽倒进悬崖,头朝下,本能害怕的闭了眼。

    却不知又怎么惹怒了他,只听得他在她耳旁道:“小复复,你对我,有多少的信任?”

    她惊地正要睁眼,却只觉天旋地转,充血的脑袋终于得到了解脱,下一刻,被他抱着加了速度,直直下坠!

    本就是寒冬,山上湿气阴重,这悬崖之中,风更加冷飕飕的,浑身都感觉被雾气湿透,黏在身上,就如承受着三年中的那股冰冷刺骨之感。

    让她甚为害怕恐惧。

    猩红了眼眶瞪着散发戾气的萧何,冰冷了语气:“你想死,我不想死!”

    他薄唇紧绷,牙齿咬的咯蹦响:“本相就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

    “我又不是丞相大人肚里的蛔虫!又怎会知道丞相大人何时心情好何时想杀人?!”复始怒吼道。

    他纤长的手在袖中拳紧,俊美的脸紧绷。

    “所以,下次丞相大人若是还想玩这么刺激的事情,请告知一声!”

    “咳!咳!咳!”

    弯腰不住咳嗽,现在,浑身软绵,忽冷忽热,全是急速坠落的后遗症。

    萧何见她冷的哆嗦,华发被吹的乱蓬蓬的,直接打横抱起。

    可怀中的人抡起了双拳,使足了力捶打着萧何胸膛,整个人极其不老实,华发更加散乱,遮了一脸,又是踢着双腿,意图挣脱萧何的怀抱,粗哑着声音喊道:“混蛋,你放我下来!”

    这点小痛小痒对萧何来说自是不算什么,但他还是抱紧了她,生怕她摔下来。

    不过,下一瞬,胳膊一痛!

    怀中的人隔着碧绿锦袍,合着唇边的白发,咬上了他胳膊,使足了力。

    唇边的白发染上血迹。

    他轻叹,把她抱进山洞。

    直到,臂膀之上的唇离开,他才缓缓放下她,放在一旁铺有稻草的地上。

    这也才发现,怀中的人已经睡着,枯皱的唇上,猩红一片,从怀中掏出手帕,擦拭着她唇上以及华发上的血迹。

    “何夜……”

    地上睡的不安的人,忽的轻喃。

    萧何的手僵住,凤眸望向她不安的睡容,一滴泪,从紧闭的眸中滑落,消失在华发之中。

    纤长的手抚上她额头,十足的烫。

    熟门熟路找到了干柴,点燃。

    “在这看着她。”

    只听萧何落了一句话,人已消失了踪影。

    洞内,反而多了一团红色。

    火狐窜到复始身旁,依偎着她,缩了身子。

    ————

    京都内。

    一白衣男子站在寻芳楼前方不远处,望着紧闭的寻芳楼大门,视线在寻芳楼奢华的建筑上徘徊片刻,最后落在寻芳楼牌匾之上,瞳孔瞬间紧缩,不禁又上前走了几步,紧凝着牌匾之上的三个大字,尤其是那个‘寻’字,那个竖拉的尤为长,略去了勾。

    衣袖的手不由地微微颤抖,神色激动,问向身边的小童:“这牌匾,是何人所书?”

    小童望着牌匾,不解地望向异常激动的公子,道:“应该是兰姑娘吧,听说寻芳楼是她一手操办的。”

    “那你说,这兰姑娘会不会就是兰儿?”

    小童亦是答不上话来,这京都内,怕是谁也没有见过兰姑娘真容,“听说兰姑娘有着倾城容颜。”

    白衣男子十分激动,正欲再走上前,忽听一声大喝:

    “寻芳楼禁止入内!”

    是官兵。

    “公子,不可,您今日还要出城办重要的事情,都城内风声紧,可不能与官兵起冲突。兰姑娘这边,近期也走不掉,等您回来,都城内的事情过去了,再安心处理这事。”见白衣男子还是有些执着,道:“公子,十年都等了,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不算长。”

    白衣男子终于点头,小童舒了口气。

    朗凯凯骑马过来,望着走远的白衣男子,问道身旁的李齐峰:“这人是谁?”

    李齐峰望着白衣身影,又望向寻芳楼,缓缓开口:“香香楼的老板。”

    “来这做什么?”朗凯凯甚为疑惑。

    李齐峰摇头,忽而笑道:“他递交了通行令,我已签字,朗大人若是疑惑,可以压一压。”

    ————

    天色被浓厚的雾色覆盖。

    崖底。

    洞口巨石平台边缘,一抹碧绿之色孤高站立,身上有道道铜色光芒闪现,泛着血腥之气,风吹过,铜色光芒如剑影般相撞厮杀,好似那地狱而来的堕魔,杀气四溢。

    崖底雾气缭绕,一片黑色。

    只瞧他紧皱了眉,俊美的脸上染上犀利之色,被翡翠玉簪簪起的长发忽地被风扬起。

    身后一道清亮的声响:“爷。”

    “嘭!”

    洞口之处传出碎裂的声音——题外话——明天继续加更,八千!!亲们多多支持哦~

091.菩提寺取药(八千!)

    萧何瞬间敛了气息,转身,却直接忽略了离他最近的半梦,转而望向站在洞口盯着自己的复始,脚边是打碎的药碗,见其周围并没有药汤,眉目微微舒展,跨步走了过去。

    “相爷,药我已经喝了。”她再次强调。

    刚刚他说,自己发烧了,只要喝了药就让她下山。

    “好!”

    他承诺,伸手环着她虚弱的身体。

    她这才发觉他身上穿着的碧绿锦袍太过单薄,甚至能感觉到他体温的热度。

    “爷,您等等半梦。”半梦跺脚,刚刚老黄说他有可能在崖下,她便寻了过来,就见他站在巨石边发呆,想着没有别人,谁知复始竟然也在,使了轻功,忙跟上。

    “爷。”上了崖的半梦朝着萧何的背影喊道,十分委屈。

    复始停住脚步转身回望过去,恰是看到翠竹走向半梦身边。

    “姐姐不舒服吗?”半梦忽然开口,甚为关心。

    复始只觉脸颊烧的难受,估摸着脸颊通红,她才如此问的,“还好。”

    萧何揽着她腰身的手又紧了些,向另一侧走去,边说:“你先回去,本相还要呆几日。瓯”

    她这才看到,前面停靠着碧绿马车。

    机械地跟在他身旁,披风下恢复光滑的手捏在了一块,右手捏着左手食指发白发痛。

    马车前,他松开了环着她腰间的手,对老黄吩咐:“送夫人回去。”

    腰间兀地一凉,没了被环住的温热。

    “姐姐不用担心,妹妹会照顾好爷的。”半梦走到萧何身边,乖巧道。

    复始凝着笑容得体的半梦,凝眉。

    夜色忽然安静。

    隔着菩提叶子打落在脸颊的月光,闪了她的眸,酸楚之感袭了眼眶,隔着朦胧雾色,萧何脸庞冷硬,心脏之处兀地砰然一跳,转身。

    “相爷,再见。”

    人已迅速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听见半梦夹着喜悦的声音:“爷,我给你带了些点心,一会儿给您热热。”

    衣服下的手紧紧拳握,心头郁气聚集,只觉全身无力,脑袋发胀发疼。

    她说要离开,他就真的放她离开了。

    还提前通知了半梦……

    突然觉得可笑,昨日,她怎会不知分寸的与他讨论攻与受的问题,怎会在他面前拿出银针去造次,又怎会……答应了他来菩提寺。

    忽而想起,来前,马车上她问他:“相爷为何如此确定?”

    萧何那时的回答:“夫人想的太多。”

    现在才恍然大悟,萧何来这里,其实本就想与半梦一起逍遥吧,她却以为萧何来此,是关于京都的事。

    呵!

    确实是她想多了……

    “嗷呜!”

    车帘掀动,火狐窜了进去,跳进了她怀里。

    萧何望着悠悠远去的马车,开了口:“谁准许你来的?”

    低沉沙哑,不怒而威。

    半梦一哆嗦,垂了头,委屈道:“爷,半梦想您。”

    萧何转身,望着她楚楚娇怜之色,冷情拒绝:“自己下山,或者本相派人送你下山。”

    “爷。”半梦不可置信地惊呼。

    抬起头楚楚可怜地望向萧何,却在对上他的怒气之后,聂喏开口:“我是偷偷出的城,要是这么回去,会出事的。”

    “本相派人送你回去。”萧何话落,错过半梦走向竹屋方向。

    “别,爷,半梦自己下山。”半梦忙开了口,望着翠竹手中的食盒,再看向越走越远的萧何,扬了声音:“爷,我在山下等你。”

    可碧绿的声音逐渐融进雾气中,也不知听没听见。

    半梦颓废叹气。

    “姑娘,我们还是下山吧,别让相爷生气了。”翠竹缓缓开口。

    半梦嘴角忽而噙着笑意,爽快道:“走吧。”

    ————

    马车平稳,复始一路昏昏沉沉,睡的不踏实,外面老黄的声音突然响起:“夫人,要进城了。”

    她这才缓缓坐起,身上竟发汗了,浑身发冷,车内漆黑。

    又听老黄喊道:“相爷的马车进城。”

    掀了左侧小帘子,朝城门望过去,前方的城门还没有开。

    这会儿天才微微亮。

    借着光望向自己的头发,还是黑色的,手也还没有变化。

    “开门!”

    城楼上,一小兵喊道。

    随着城门吱呀一声打开,碧绿马车缓缓前行,刚走进城门,复始正欲放下左侧帘子,恰是看到城门口摆放了很多栅栏,“老黄,发生了何事?”

    “夫人,是那寻芳楼死人之事,现在都城已禁止出城了。”老黄忙禀告道。

    心里更是肯定,半梦去菩提寺是萧何做的主

    tang,赌气般放了帘子,喃喃道:“也是,相爷让半梦过来,自是没人敢阻拦。”

    老黄耳尖,一听这话,刚想张嘴,却听见朗凯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相爷回来了?”

    “朗大人,相爷还未归,是丞相夫人回来了。”老黄开口。

    朗大人立即下马,恭敬道:“原来是丞相夫人,微臣参见萧夫人。”

    复始听朗凯凯如此恭敬,又想起了萧何曾说过的话:相府的夫人,与丞相有同等的地位。

    便开口询问:“朗大人可有事?”

    朗凯凯听她声音,再想起萧何对她的态度,思虑片刻,似下了决心,小心翼翼道:“本以为相爷从菩提寺回来,想着相爷的事情办完了,有些事情找相爷商量。”

    如此看来,萧何去菩提寺是真的有事了,“相爷过两日就回来。”

    “谢萧夫人。”

    天际出现一抹红色,暖和了寒冬。

    日光透过车帘,钻进车内,在毛毯上落了一道光束。

    复始视线恰好落在自己手上,看到光洁白皙的手,在眨眼间的功夫,变的苍老。

    “朗大人。”

    陌生的声音钻进复始耳里。

    “君无忧?你就是香香楼的老板?”朗凯凯问道。

    复始正想掀开帘子,看下这个与她来自同一时空的人,却触及一头华发,停了动作。

    “正是草民。”

    复始听他的声音,醇厚温润,一听便是沉稳之人,亦是阳光之人。

    “昨日没有批了你的通行令,而是承诺你今早城门口就批,则是想问你一些问题,希望不会打乱了君老板的行程。”朗凯凯望着眼前一身白衣,神色温和,说话不急不躁的君无忧,眸中现了赞赏。

    “草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君无忧爽快道。

    朗凯凯点头,问话亦是客气了许多:“昨日,见君老板想去寻芳楼,所以很是疑惑。”

    君无忧很快反应过来,都城内如今紧张的氛围,皆是因为寻芳楼而起,他昨日又在寻芳楼徘徊了片刻,如实回答:“禀大人,是这样的,香香楼九年前曾出过三道题,一直无人答对第二题,那日草民出城办了些事情,回来就听小童说,兰姑娘答对了第二题,就一直很想知道,兰姑娘是否能答对第三道题,所以,今日草民就去了寻芳楼,但想到之前发了事,怕连累了自己,就立刻离开了。”

    这话答的细致,也是天衣无缝,朗凯凯也知道香香楼有那么三道题,他的儿子朗子晋也曾去试过,亦是连第一题都没答对,“原来如此,是本官错怪了,这个给君老板。”

    君无忧接过通行令,视线移到碧绿马车之上,问道:“相爷在?”

    “是丞相夫人。”朗凯凯答道。

    “草民见过萧夫人。”君无忧行了一礼。

    “君老板免礼。”复始缓缓开口,喉咙干哑,不由地咳嗽出来:“咳咳咳!”

    君无忧身子一僵,这声音太过熟悉,刚想开口,又听得剧烈的咳嗽,再想起那人的身份,心底瞬间排斥掉了想法,道:“夫人保重身体,若有什么可口的,香香楼定为夫人免费提供。”话落,又朝着身后的小童嘱咐着。

    “君老板无需客气。”

    “萧夫人,朗大人,草民还有急事,先告辞了。”君无忧开口辞行。

    “君老板慢走。”朗大人亦是上了马。

    君无忧上马,拉着马绳,掉了方向,缓缓向城门走去。

    “老黄,我下来走一走,一会儿再上车。”

    复始披了厚实紫色披风,下了马车,凉风一吹,又不住咳嗽起来。

    老黄看了眼白发的复始,担忧道:“夫人,还是上车吧,这早晨寒气重。”

    “我就走一会儿,你随在我身边就是了。”

    刚说完话,感觉有道视线从背后过来,回头。

    朝着城门而去的君无忧,越听声音越觉得熟悉,不由回头,却是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紫衣身影,一头华发,然后身体极其虚弱的扶着马车咳嗽。

    那身影,君无忧想起来了,是那次他在香香楼看到的紫色身影,那时,他还误认为成了兰儿。

    却在下一刻,看到她回头。

    君无忧瞳孔紧缩,映入眼中的,却是一张枯老的容颜,面色苍白无血色,没有半点与兰儿相似的痕迹。

    他亦是想起来曾有一人跟自己提过。

    这个女子,曾是曹玄逸的妻子,也是被曹玄逸亲自献给萧何侍妾。

    如今,她攀上了万人之上的萧何。

    亦让萧何当众承认了她的身份。

    眸中不由浮上赞赏之色。

    这样的女子,不可小觑!

    转头,甩了马鞭,加快驶出了城门。

    复始刚回头,欲看向城门方向,眼前一黑,扶着马车眨了眼,回过神后,

    君无忧已驾着马已出了城门,什么都没有看到。

    “夫人,您太虚弱了,快上马车吧。”老黄再次开了口。

    复始点头,“也好。”

    她也是没想到,身体竟如此虚弱,连走个路都困难。

    相府。

    暗祥苑。

    芳华见回来的复始竟如此虚弱,服侍她躺下后,道:“姑娘,除了曹玄逸被郡主接出了刑司房,这两日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您快休息吧。”

    复始很快昏睡过去。

    火狐也跳上床,偎在她身侧。

    芳华又给她掖了被子,正准备找个大夫来看看,哪知刚走出房门,老黄还没有离开,疑惑问道:“老黄,有什么事吗?”

    只见老黄从马车上拿出几包包好的药,递给芳华,道:“这是相爷连夜下山找回春堂的于大夫开的药,相爷叮嘱,夫人喝完就无事了。”

    芳华上前接过,见老黄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踏实,追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黄聂喏开口:“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半梦姑娘,不是相爷吩咐去的菩提寺。”

    “噗嗤!”

    芳华不由笑出口,“老黄,我知道,她在相府呆的无趣,昨日就出了城,也是没想到,她竟然去了菩提寺。”

    可转瞬间,又凝了神色,叹道:“姑娘就是太固执……”

    ————

    深夜,菩提寺。

    萧何立于钟楼钟鼎旁,神色凝重,眺望远处。

    身侧的如湛大师拨捻手中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亦是顺着萧何视线望去,那是都城方向,被云雾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大师,您让本相前日过来,却一直不与本相说为何事?”萧何敛了视线,凤眸转向身旁的如湛大师。

    如湛大师感受到萧何今日的焦急,再想到昨日他亲自送走了复始,听着萧何说着前日这个时间,唇角不由挑起笑意,道:“阿弥陀佛,其实,是老夫人以老衲的名义请的相爷。”

    “我娘?”萧何怔忡。

    见如湛大师点头,又问道:“她在寺中?”

    如湛大师忽然绽开了慈爱的笑容:“她本想让你们在这边小住几日,等后天夜里她就会赶过来,想看看未来的儿媳妇。”

    所以,他派人送过去的信,并没有非要说前日。

    萧何哼了一声,撇了撇嘴:“她还真会折腾人。”

    “也是爱子心切。”

    “我娘如今身体可好?”已有四五年时间,没有见过他们了。

    “一切安好,老丞相身体也很健朗。”

    “那就好,本相以为大师又占卜出了什么,急忙让本相带着夫人过来,既然无事,本相这就下山。”萧何语气有些释然。

    如湛大师听此,缓缓从袖中掏出一物,十分小的木盒,“相爷要的东西。”

    萧何毫不客气接过,他来此,为的就是这东西,缓缓打开,见里面躺着一枚药丸,唇角扬笑,“本相就知大师慈悲为怀,不会见死不救。”

    “阿弥陀佛。”

    “谢谢大师。”

    如湛大师望着夜空被妖红占了一半的月亮,闪了闪眸光,正欲开口说话,却见身旁的碧绿身影已消失不见,叹道:“还是如小时候一样,但愿你不会制造更多的业障。”

    上空却突然荡来萧何的声音:“若想看儿媳妇,就让他们回相府。”

    山脚下。

    一身蓝衣的半梦来回踱步徘徊,蹦蹦跳跳,以此缓解着身上的冷气,眼睛却是一直望着通往山上的路。

    “姑娘,您站了一天,已经很晚了,不如姑娘先回去,奴婢帮您在这候着。”翠竹瞧她脸上冻的红扑扑的,还是忍不住再次开了口。

    半梦摇头:“来之前,于老大夫已经给我喝过药了,无碍的。”

    “姑娘……”

    “来了!”半梦忽然叫道。

    翠竹望过去,只见萧何站在山脚,许是见了他们,停住了脚步,下一刻,又飞身到了山脚之下,凝眉问道:“怎么还在?”

    半梦原本染上喜色的脸,听他如此嫌弃的口吻,瞬间收敛,垂了眸:“爷,半梦担忧您没有马车。”

    萧何眉目舒展,软了语气:“这荒郊野外的,快回去,本相还有事要处理。”

    “爷,半梦和您……”

    话还没有说完,碧绿身影又消失无踪。

    “姑娘,我们快回去吧,相爷估摸着是回了城内。”翠竹安慰道。

    “可我以为,相爷会看在我等他的份上,会同我一起回去的……”

    望着萧何消失的方向,双眸闪了闪,不服输的跺脚,转身上了马车。

    ————

    复始再次醒来,天已微微亮。

    芳华刚端了药过来,见着床上的

    复始欲起身,忙放下药,扶她坐起,在她后背放了软枕靠着。

    “现在什么时间了?”复始揉着太阳穴,头越发的沉重,不过比回来之时好了很多。

    “刚刚卯时。”芳华走向桌边:“姑娘,这药温度刚好,您赶紧喝了。”

    复始接过,药刚到了嘴边,闻着气味,忽然顿住,问道:“我是不是醒过一次,还喝过药?”

    这药虽与崖下喝的药味道一样,可她记忆里,好像被人强灌了一次药。

    芳华接过药碗,点头,道:“那时您烧的糊涂,一直胡言乱语,睡的不踏实,奴婢喂您药您也喝不下去,恰好相爷从菩提寺回来,听您一直在胡言乱语,很是担心,就直接给您灌了药,结果您又吐了相爷一身,不过好坏也是喝进了药。相爷也是刚走,再三叮嘱奴婢,等您醒来,再喝一碗。”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迷迷糊糊中,好像有道碧绿身影。

    “我胡言乱语什么了?”复始突然问道。

    芳华一噎,见复始盯着自己,终是开了口:“您一直说快走快走,衣服都被染湿了,相爷回来喂您药时,您……”

    “我怎么了?”复始害怕地问道。

    芳华憋着笑,垂着头,道:“您说,您不要相爷,让相爷滚开,然后相爷灌了您药,您就打了相爷一巴掌,那巴掌声可真是响亮,也不知姑娘您哪来那么大的劲,把相爷的脸都扇红了。从小到大,老夫人都舍不得打相爷一下呢。”

    复始一惊,问道:“那他……”

    “相爷没有生气,不知您胡说了什么,相爷竟然笑了,让奴婢收拾了屋子就出去了。”

    芳华想起那时,复始哭闹不休,真可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乱打人,相爷虽然黑了脸,却还是一直哄着,那耐心,何夜身上都没有看到过。

    她是做噩梦了,梦到何夜曾为了救她,而差点没命……也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她看着昏迷的何夜,害怕他死掉,不住地扇着他脸,然后喊着:“何夜,没有我的命令,你怎么可以这样死去。”

    这之类的话吧,不过兴许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这几天的事太多了。

    揉着太阳穴,听见芳华又道:“相爷走了一会儿,走时给您留了两套衣服,一件紫色,一件红色。”

    复始一听,忽然觉得不对劲,看向自己的身上红色的薄纱,瞬间怔住,“这……这是你换的?”

    芳华望着复始期待她点头的样子,很遗憾地摇头:“相爷只让奴婢打了一盆热水。”

    复始瞬间羞红了脸,问道:“为什么留两件衣服?”

    芳华摇头:“这个相爷没有说,只说让姑娘自己选。”

    复始暗自思量着萧何的心思。

    再看着身上这身薄纱,隐隐露着……

    芳华又说,昨日萧何在这睡了一夜,画面太过旖旎,复始不敢想下去。

    最终。

    复始挑了紫色。

    迎上第一缕阳光,望着身上的变化,直到黑发彻底变白,这才带上紫色唯帽,与芳华一起出了门。

    走在城内大街上,映着阳光十足暖和。

    “前面,站住!”

    复始回头,原来是身后的巡街的官兵,喊住了自己。

    “官爷,有什么事吗?”芳华率先开了口。

    “检查身牌。”前面的那个官兵道。

    芳华看了眼复始,见复始点头,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腰牌,展现在那官兵面前。

    那官兵一看金色坠有翡翠玉石的腰牌上,刻有一‘萧’字,立马下跪。

    却被复始拦住,“免了,我们不想惊动百姓。”

    那官兵立刻点头,识趣的带了身后的人继续前行。

    “这几日,都城内一直都这样?”复始疑惑问道。

    话刚出口,就又见那人拦住了一鬼鬼祟祟的人,要查看其腰牌,那人战战兢兢,拿出了身牌,道:“官爷,我来太初没多久,所以身牌是新的。”

    那官兵看了一眼身牌,喊道:“抓起来!”

    “官爷,饶命啊,我还要给我娘抓药呢。”

    复始看着那人被押走,耳边听着芳华道:“恩,皇上下了死命,一个都不放过。”

    然而这群官兵刚走,又从另一个街口走来一群官兵,继续巡街,百姓也是跟着一惊一乍,这大街上,明显清冷了许多,连摊贩都少了。

    “寻芳楼呢?”复始问道,脚步朝着寻芳楼方向走去。

    “有官兵把守着,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复始顿了脚步,问道:“你说,曹玄逸当日就被郡主接出了刑司房?”

    芳华点头。

    复始靠近芳华耳边嘀咕:“你去寻芳楼找兰姑娘打听些事情……”

    话刚落,碧绿马车已停在了两人身旁,只落了两字:“上来。”

    <

    p>低沉,含着怒气。

    “嗷呜。”里面传来火狐的叫声。

    只见车帘微动,露出一抹红色,却又消失不见,车内又传出火狐的叫声。

    “姑娘,那您快上马车吧。”复始点头,却在上车之时,听得芳华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然后自个就笑着离开了。

    复始错愕站在那里,马车内再次传出萧何不耐烦的催促:“上车。”

    ————

    萧何一手支着下巴,凝着对面欲言又止的复始,开口问道:“有话说?”

    她凝眉,一张口,不想竟是:“你给我道歉。”

    反应过来瞬间,差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本来不是要说这个的。

    神情万分懊恼。

    却听对面那人爽快开口,语气真诚:“对不起。”

    错愕凝着他,“为什么要道歉?”

    “夫人不是让为夫道歉吗?”他反问。

    额……她让他道歉他就道歉,这话说的……心情莫名有些开心,却是想不明白,遂问道:“菩提寺,相爷为何生气?”

    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夫人是因为此事,而让为夫道歉。”

    “因为早前问过夫人,夫人说孩子死了,可菩提寺,好像又不是那回事,夫人却又把气撒在了为夫头上,所以一时晕了头,害夫人生了如此大病。”

    她忙否认:“我没有把气撒在……”

    他拦了她话:“没有的话,夫人为何要下山?”

    她被问的哑口无言,心里反问自己,有吗?

    没有的话,她为何要下山?

    她也不知道……

    “若是没有,夫人为何要咬为夫?”

    琉璃眸子惊愣,咬?

    “可怜为夫现在都觉得手臂在流血。”

    她瞧他动了动放在矮桌上一条胳膊,那手相当无力,自然弯曲着。

    但她是真真想不起来还有这事,喃喃开口:“对不起。”

    “夫人为何对不起?”

    凝着他含笑的凤眸,她总不能说,刚刚芳华告诉我,半梦不是你请去菩提寺的,而自己却因这个差点想要远离你。又不能说,芳华告诉自己,半梦今早是自己回来的,还生了病,你也没去看她,而自己心里开心了一下下吧?

    嘟囔道:“对不起就是对不起,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却是大方道:“恩,为夫明白了,夫人这是承认了把气撒在为夫头上,却又羞于直接开口,没关系,为夫原谅你。”

    她眼角直抽,但凝着那双闪亮的凤眸,似能看透自己的心思,头皮发麻的紧,提了一口气,吐了一串出来:“关于曹玄逸我是恨的,当我过着地狱般的生活时,他却是逍遥自在,甚至越发的风生水起。我恨不得他立刻死去,可我又觉得他不能不如轻易死去,我想亲手杀了他,一泄心头之恨,可他却总是处处拿捏着我,不论是他还是他夫人,却都说我的孩子没有死……”

    凤眸紧缩,身体兀然僵直。

092.太初诅咒有个传说

    她却垂了眸,她以为自己会有恨意支撑渐渐强大,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于他,这种感觉,让她不安。

    只是关于孩子,她却不能冒冒失失地再去询问曹玄逸纺。

    抬眸小心翼翼望着他,放低了声音:“霓裳还说,那孩子被皇宫后山的蟒蛇给吞了。”沉默片刻,继续道:“我现在也不知道谁说的真谁说的假,所以,我才不想曹玄逸就这么轻易死去。”

    萧何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日,她对蟒蛇的血,反应那么激烈。

    凤眸微闪,曹玄逸曾告诉他,说那孩子,是被她自己杀的。

    他知她不会如此残忍,只是,被人玷污所生的孩子,她自己也定是不喜,所以,这事……他也一直没有查过,小心翼翼问道:“你很在意那孩子?”

    她眨巴了眼睛,眼神瑟缩,他这是排斥那孩子的存在?

    萧何似是一瞬间恍然,赶紧改了口:“夫人想找那孩子,为夫定当帮你。”

    话里透着真诚。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不介意?瓯”

    她本就已经这样了,再带个拖油瓶,让他情何以堪。

    他却道:“夫人喜欢的,为夫都喜欢。”

    这话说的,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围绕着自己转似得。

    “夫人还有别的事?”萧何的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复始大了胆子,问道:“相爷与我之间,可还有什么隔阂,我不想因为别的不开心,而影响到我与相爷之间。”

    薄唇终于勾起了笑意,摇头:“只要夫人别总是隐瞒为夫,为夫也是很大度的。”

    如此,复始松了一口气,不论自己对萧何有何感觉,她都是自己所要依附的人,有了隔阂,会影响做事。

    “听说,牢里抓了许多有嫌疑之人。”

    ————

    刑司房。

    一间较为大的牢房内,关押着许多人,皆是男的,年龄有大有小,现在夜深,都已蜷在一起睡着了。

    复始站在远处,挨着看了一眼,转头问牢头:“这两天,这些人可还正常。”

    见着萧何在旁的牢头,头也不敢抬,对着前面一头华发的老妪哈腰道:“很正常,就是嚷着要放了他们。”

    “相爷,我估摸着,这些人,明日傍晚前,定会放了。”复始转向萧何,开了口。

    萧何心情很好,问道:“为何如此确定?”

    复始笑而不语。

    两人走出刑司房。

    萧何望着陷入沉思的复始,除了那张枯老容颜,那琉璃眸子还是一样闪亮生辉,薄唇轻勾:“夫人,此事又与你无关,何必来趟此浑水?”

    复始抬头,收了琉璃眸子的算计,笑道:“相爷喜欢坐山观虎斗,看他们自由发挥,可我喜欢把事情闹大。”

    “不怕惹上麻烦?”萧何问道,没有一丝担忧。

    “反正,相爷会帮我摆平。”复始上了马车。

    萧何随着上去,问道:“哪来的自信?”

    “相爷给的。”

    复始自是不傻,从萧何种种迹象来看,他对自己的容忍度,出奇的高。

    而这种容忍度,已然让她……顺杆而爬了。

    “是为夫给的。”萧何强调。

    复始白了他一眼。

    心里却琢磨着,若是自己退让一步,或许,他们之间,就能保持这种状态。

    “相爷,为何留了两件衣服?”复始想起,上次他让自己穿红衣,就是因为有事情。

    凤眸在她身上的紫衣打量一番,染上了笑意:“是不喜欢红色?”

    复始摇头,皱眉:“只是觉得,这样的自己不适合红色。”

    “晚上穿红色可好?”

    却听萧何柔声问道。

    复始望着他期待的神色,点了头。

    “作为奖励,为夫带你去一个地方。”

    ————

    傍晚时分。

    萧何带着复始回了一趟相府,换了一身红衣,然后眉开眼笑的带着她在京都绕了一圈,又在香香楼点了一桌子菜,酒足饭饱,萧何终于回归到正题,带她去他所说的地方。

    两人站在屋顶上,凝着下方大院挂满白布,大堂里点着微弱的灯盏,气氛沉重。

    复始问道:“朗府?”

    萧何点头。

    但大堂里,不见棺材,也不见其他守灵之人,就像……人已经下葬之后,还没来得及拆掉白布一般,不禁问道:“没听说,朗子晋下葬的事。”

    回答她的,是风掠过耳畔的声音。

    萧何带她来到朗府后院,一间不起眼的房屋之上。

    只见萧何蹲下身,揭开了屋顶一片瓦,里面晕黄的光照射出来,复始好奇地在他身旁蹲下,向下望去,不禁惊呼:“冰棺?”

    tang空旷的屋内,只有一座冰棺,里面躺着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闭着双眼,眉眼间有几分朗凯凯的影子。

    “朗凯凯是不愿意下葬了自己儿子?”复始问道。

    纤长的手指又重新盖回瓦片,遮了光线。

    薄唇勾起,回眸,鼻尖恰好顶住她的鼻尖。

    复始只觉鼻尖冰凉,猛然后仰,却一个不稳,蹲着的脚一个下滑,身体趋趔侧歪,本能向前一抓,扯到了萧何被微风扬起的黑发!

    萧何刚伸手去拉复始,只听“叮”地一声脆响,头皮疼痛,身体随着趋趔,眼前被自己黑发遮盖。

    “啊!”

    随着耳边传来复始的惊叫,萧何忙反应过来,拉住从屋顶滑落的复始,带到自己怀里。

    同时,头皮的疼痛,得到解脱。

    萧何一个翻身,从屋顶飞身而下,稳稳落在了朗府外的地面上。

    右手伸开,恰好接住了从屋顶上掉落的翡翠簪。

    “夫人,为夫很高兴你学会了依赖为夫,不过,夫人可否也心疼些为夫?”

    刚刚缓过劲的复始,耳畔就传来萧何邪魅的笑语,身上不由起了层鸡皮疙瘩,忙从萧何怀里挣脱开来。

    仰头。

    瞳孔紧缩。

    眼前,长及腰的黑发散乱,披在碧绿锦帕之上,散乱地被风撩起。

    月光照在碧绿锦袍上,绣金线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铜色,夹着月光独有的血绣之气,眼前静立的人,有种诡异的骇人之气。

    黑发映衬的那张冷魅俊美的脸,越发白皙,深邃的凤眸紧紧凝着自己。

    只是勾起的薄唇,带着柔和的笑意。

    “夫人,为夫可是好看?”

    薄唇张合,发着蛊惑人心的嗓音。

    复始不由点头,轻喃:“好看。”

    “那请夫人帮为夫簪上。”

    萧何伸出右手,掌心摊开,是一支翡翠玉簪。

    上次,是她做出决定之时,见他发髻松散,为他绾了发。

    复始伸出左手,从他掌心拾起。

    却见他手掌如刀,划过弧度,斩断被风吹起的一撮发。

    “既然夫人喜欢,为夫送与你。”

    这才反应过来,屋顶之上,自己抓了他的发,一直没有松开。

    又见萧何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鸳鸯的荷包,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拿出自己的黑发,折叠好,塞进荷包内。抬起她的手,塞进她的掌心,不忘叮嘱:“夫人定要保管好。”

    复始嘴角一抽,走到他身后,手指细细梳理他的长发,确保不会松开,绾上,插上簪子。

    这才听萧何道:“他还有一口气在。”

    复始瞬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朗子晋。

    “原来没有死。”

    “这个给你。”萧何转身,递给她一个十分精巧的小木盒,比手掌还小。

    复始疑惑打开,里面是个药丸。

    “有了这个东西,朗凯凯也是囊中之物。”

    复始问道:“可以救朗子晋?”

    萧何摇头,“可以吊着他一口气。”

    复始忽又想起,自己从菩提寺回来,朗凯凯说有事同萧何商谈,怕是为了这个。

    原来,他急匆匆的去菩提寺,是为了这药。

    那他去翠湖寒,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

    抬眸,却见凤眸紧凝着自己,又听他道:“这次,除非夫人亲自开口,否则,为夫绝不插手。”

    得了他这句承诺,复始亦是放心很多。

    不过,今夜的萧何。

    话特别的主动,还……多。

    萧何紧凝着闪着狡黠的琉璃眸子,唇角笑意渐重。

    ————

    翌日。

    城门之上。

    一个消瘦的年轻男子,站在城墙边缘,背对着城内,很是激动,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与对面的守城士兵僵持着。

    刀剑在日光照射下,闪过重重光影,晃过城门前围观百姓的眼。

    “你们不要逼我!”那人突然吼道。

    围观的百姓突然消了声音,紧盯着城门之上。

    “你们再靠近,我就从这跳下去!”

    守城士兵后退了一步。

    那人哈哈大笑,在城墙边缘转了一圈,神色凄凉绝望,疯狂。

    突然举长剑怒指天空,仰头大喝,“老天爷无眼,太初被诅咒百年,却无人可以破解,让我一生下来就无母亲,胞妹至今都不能嫁人生子!想我三十又五,却连个女人都没有碰过!哈哈哈!”

    众人唏嘘不已。

    “抓起来!”

    是李齐峰。

    那人歪歪斜斜站在城墙,手中的长剑垂下,涣散的双眼落在下面围观的百姓上,视线

    划到李齐峰带领的官兵,听从命令地官兵正欲上前。

    “你们要是敢动,我就从这跳下,就是你们把我逼死的!你们会日日不安宁,整夜被厉鬼缠身!”

    那人突然疯子般开口,制止了欲上前的官兵。

    太初人因为诅咒之事,大多都是比较信奉鬼神之说,但并不盲目崇拜。

    “妖言惑众!”

    李齐峰怒道,正欲飞身而起,却被一起而来的朗凯凯喊住:“且慢!”

    只听朗凯凯道:“不要冲动。”

    话刚落,那人又道:“既然太初男子不能随意碰女人,你们做什么开青楼?!”

    一个小个子突然窜出来,冲着城墙上那人吼道:“太初一直广纳外族人士,就是为了不让太初本族凋零,如今太初里面,有一半都是外族人,那外族女子亦是不反对嫁于你们本族之人,只求有个好归宿,你说你没有碰过女人,你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毛病,做什么连我们找女人的事都要管?!”

    一话激起千层浪。

    众人附合:“就是就是,那寻芳楼的妈妈都说了,本族男子,可以陪聊的。”

    “肯定你自己不中用,不然怎会没有女人贴?!”

    那人被这么一激,身体一个栽愣,手中摇摇欲坠的剑轻轻打在城墙上,发出“嘭”地声响。

    众人只见,剑落,城墙处掉了一块砖,落在城墙角处,荡起一片尘土,不由倒退几步。

    李齐峰身下的马不安地踢着前蹄,扯住马绳。

    朗凯凯亦是扯住马绳,道:“原来功夫不错。”

    李齐峰犀利地眸凝着上面癫狂的人,想到这又有许多百姓,提道:“看来得找个人安抚,不然,无妄之灾难免。”

    “李参领,不如,我来吧。”

    李齐峰与朗凯凯回头,恰好看到一抹紫色身影,那人带着宽大的唯帽,脸部陷在黑暗之中,但身前的一缕白发,瞬间让他们知道,此人是谁?

    “两位大人无需多礼,我不过是路过。”

    话落,复始向前走去,站在人群前的空地上,顶着刺眼的阳光,抬头望着那抹歪歪斜斜提着长剑的黑影,柔声喊道:“公子,我们并无恶意,只是人活一世不易,公子如此轻易求死,让你那胞妹如何独自面对?”

    那人身体僵住,哈哈大笑:“几日前,她就自杀了!”

    众人也是一惊。

    “胞妹性格竟如此刚烈。”复始不禁赞道。

    “还不是……”

    那人刚开了口,就被复始截了话:“不过,这么轻易求死,太对不起生你们的母亲了。”

    “她就不该让我们来到这个世上!”那人又开始激动,手中的剑乱砍道城墙之上。

    “公子,您先听我说完,令堂的对与错,暂且不评论,就说,您的胞妹水琴,年方三十又五,品貌端正,秀外慧中,二十又五时,曾有个读书人愿意上门求取,但你胞妹嫌贫爱富,拒了读书人。三十时,那读书人又来求取,你胞妹依旧嫌他家产不够宽厚,仍是拒了他,公子,我可有说错?”

    复始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确保让城楼之上的人听到。

    “她不是嫌贫爱富,她是本族人,如何能嫁人?!”那人质问。

    复始疑惑:“难道我说错了?那人第一次上门求取,胞妹说:‘我自小穷怕了,不愿意跟着一个比我还穷的穷酸鬼。’”

    话顿住,城门上那人没有反驳。

    继续道:“第二次求取,那人拿着所有家当上门,足够吃喝一辈子,胞妹说:‘有钱又如何,无权无势,她一样不稀罕?!’”

    “够了!”城墙上的人突然开口阻止,“她从小就聪明乖巧,帮人做活计赚些银子,是我整天游手好闲。”忽而,语气一转,“有人提亲,我妹妹怎会不喜,但那人自称是外族人,我妹妹觉得他自当配的起更好的,而不是找她这种一出生就被太初诅咒,无法幸福一辈子的人!”

    复始呵地一笑:“是你妹妹太自私。”

    众人惊愕。

    只听这个带着唯帽,露着白发的女子继续道:“你妹妹只想到了自己,认为身负太初诅咒,就自私的以为自己不能给别人幸福,可有开口问过那读书人的想法?”

    楼上之人呆立不动,更是沉默不语。

    复始再次咄咄开口:“一个月前,那读书人又上门提亲,他已然有钱有势,结果你妹妹再次拒绝,毫不留情!”

    众人哗然。

    这读书人是谁,竟然十年不改初心。

    “所以,她为了让那人放弃她,才选择了自杀!我妹妹,从来都不是自私的!不是!”那人歇斯底里吼道。

    复始却是缓缓开口,“不,你的妹妹是见了读书人去了寻芳楼,所以才想不开的!”

    “你胡说,你又不是我妹妹,你怎么知道她想法?!”

    “女人

    还是了解女人的!”

    “不,你不了解!”

    “当她知道,这个等了自己这么久的人,突然有一天,上了青楼,找了别的女人,她肯定是无法接受的!”复始依旧缓慢说道。

    城墙上的人,忽地扬起长剑,再次怒指天空,仰天大吼:“太初人不该生来就背负诅咒,敢问上天,太初人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这样的质问,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就连当今圣上都流着太初的血液,亦是挑着外族女子入宫。

    哪敢挑战太初的诅咒?!

    “所以,你就抓了一个刚入城的外族人,偷了他的腰牌,去了寻芳楼。”

    哗然声中,复始这话太具震撼力。

    李齐峰与朗凯凯惊住,紧盯着城楼上的人。

    城楼上,背对着太阳的身形,猛然朝着城楼栽下。

    ————

    太初诅咒本就是个祸害人又无法消除的存在,而它毒就毒在,太初女子无法成婚生子,即是不能圆了那洞房,否则,便中了诅咒,容颜枯老,渐渐死去。但几百年来,也有些太初女子成婚后怀孕的,也有生了孩子的,却是不能见到孩子最后一眼。

    但这诅咒,对太初男子是宽容的。他们可以娶妻子生,娶了外族女子,只要一心呵护,不去拈花惹草,便是白头偕老。若太初男子三心二意,背叛了外族妻子,那外族女子亦是会受太初诅咒。

    所以外族女子嫁于太初男子,就好比一场豪赌。

    押对了人,便是一辈子的幸福。

    嫁错了人,就是死路一条。

    关于这太初诅咒有个传说,相传太初建立之初,皇帝曾喜欢一个美人,那美人出身乡野,性子也傲,被皇帝接进宫之后,发现皇帝身边莺莺燕燕无一不是美貌如花的,便心生嫉恨。攻心算计,杀了皇子害了皇后乃至嫔妃,又魅惑皇上坐了皇后之位。

    不出两年时间,皇上去她那正宫的频率越来越少,狐疑之下,却是听说皇上又纳了一妃子,那妃子比她年轻,比她貌美,甚至更懂得讨皇上开心,更在进宫短短一月之余怀上了龙子,后来她便如以前一样意图谋害皇子,却被那妃子算计逮个正着,状告到了皇帝那里——题外话——明天继续八千更~~~

093.月亮那半边暗红,是此女子泣出的血泪(八千!)

    不想她深爱的皇帝竟是不念他们旧情,反而被那妃子迷惑,把她打入冷宫。

    在冷宫里的她看透了男子凉薄,又听闻那妃子产下长皇子,皇帝欣喜而泣,大赦天下,甚至宫内传闻她这个冷宫皇后也是做到了头。心高气傲的她冲出冷宫闯入御书房并惹怒了皇上,被不念旧情的皇帝判了腰斩之刑。

    听闻在执行腰斩之际,她仰天长啸,指责世间男儿寡情,最后仰天而道:‘我以自己女子之身为誓,诅咒太初女子生来无法嫁人,太初男子生来无法纳妾!哈哈哈!’

    刹那间,风云变色,天空被乌云遮罩,只听得女子凄厉的大笑。

    听闻,那大笑的女子,双眼泣血,瞬间,青丝变成了满头华发,那蛊惑人的妖魅之色瞬间变老,最后凝望着皇宫方向倒在地纺。

    乌云散去,午时的天空竟然黑了,更是看到,夜空中竟然挂了一轮圆月,那银色的圆月,有一半成了血色。

    而那日,不是十五瓯。

    人们纷纷相传,月亮被染上的血色,是此女子泣出的血泪。

    而自这之后,新出生的第一个女婴,年方十一便被皇上赐婚,洞房花烛夜日,成为一名老妪,第二日,亡。

    新出生的第一个男婴,恰是宫中的二皇子,年方十二之时,皇上为其挑了一外族女子,成婚第二日,女子安然无恙,一月之后,女子被休弃。休书交给女子刹那,女子变成一名老妪,当日,亡。

    皇上又为第三个出生的男婴,在其成婚之日,为其挑了一位外族女子为发妻,第二日又为其纳了一外族女子为妾,第三日,这两女子同样成了老妪,但那发妻竟是没有死去,一直以这老妪容颜活着。

    再之后,皇上疯狂找人试验,皆是一一应验。

    后来所有人都说,是皇上惹了天怒,借此女子来惩罚太初国。

    直至以后,历代皇上并没有受到诅咒,他们后宫依然充盈,皇子公主不断,有人说,真龙天子有上天保佑,也有人说,太初的皇帝,其实身上早就不流太初的血了……

    ————

    城楼上,背对着太阳的身形,猛然朝着城楼栽下。

    众人瞪大了双眼。

    “哥!”

    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喊声。

    下一刻,被飞身而起的李齐峰接住,缓缓落在城门口,只听李齐峰喊道:“绑起来!”

    被绑的人抬头,一眼就看见紫衣女子身旁,站着身着华丽的女子,女子容貌清秀,妆容精致,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惊讶喊道:“妹妹?”

    “押走!”李齐峰命令。

    “哥!”

    女子着急喊道,拽向身旁的人:“救救我哥。”

    坐于马上的朗凯凯,随着男子的视线转移到复始身旁女子,突然开了口:“原来是吕大人。”

    “下官拜见朗大人。”这人,赫然是被女子拽住的男子,内阁中书吕万科。

    那女子听见吕万科的声音,亦是冷静下来,朝朗凯凯行礼。

    朗凯凯望着他身旁焦急,却还十分知礼数的女子,点头,道:“本官倒是没想到,吕大人还是个痴情种。”话锋一转,道:“不过,这件事,皇上看的紧,吕大人还是莫要插手。”

    “下官谨记。”

    朗凯凯对吕万科印象十分好,这人为人正直,他虽做撰拟修缮之职,听闻甚是心细,分类之事,无一不是让皇上甚感欣慰的,皇上还常夸此人有才学。

    “恩,这人我们就先带走,查明真相,若真不是此人为之,自会还他公道。”

    复始转身之时,李齐峰与朗凯凯已经走远。

    而身旁的女人则是凝着自己,满脸怒气。

    “原来是丞相夫人。”吕万科看清复始的脸,鞠躬行礼。

    复始在两人身上徘徊片刻,笑道:“十年修得同船度,吕大人,恭喜。”

    “夫人,我们回去吧。”芳华适时开了口。

    身后,再次传来百姓的叫嚣声。

    “一定要斩了,这人竟胆敢冒充外族人,只是因为没有碰过女人,想想就觉得变态!”

    ……

    复始与芳华转进小胡同,看见站在那里的绿衣蒙面纱女子,脸上绽了笑意:“兰姑娘,很顺利。”

    兰姑娘回道:“如此我就放心了,夫人,我先回去了。”

    芳华望着兰姑娘离开的背影,不解道:“姑娘,您怎会向兰姑娘打听内阁中书吕万科的事?”

    复始随着兰姑娘离去的方向走去,道:“是上次李齐峰抓宁贵时,兰姑娘曾说过,她与内阁中书吕大人在一起,连寻芳楼的门都没有出过。”

    “啊,姑娘这都注意到了啊!”

    芳华望着被紫色包围的背影,那种自信骄傲,越发像萧何了。拔腿连忙追上去,道:“可是姑娘怎么知道他是凶手啊?”

    昨日姑娘

    tang只是让她去问了兰姑娘关于吕大人的事,怎么就扯出了真凶?

    复始笑而不语。

    刚走出胡同,迈开的脚步被急速顿住,眼前突然出现碧绿马车,停在自己面前,刚好一步的距离。

    “上来。”

    里面,传来萧何的声音,带着些许轻柔。

    “神出鬼没。”复始嘟囔着。

    复始上了车,芳华坐在车夫老黄另一侧。

    萧何侧卧毛毯,身上盖着薄被,见自己走来,起了身,拉着自己坐在他旁边,薄被又扯了扯,盖在两人身上,这才问了与芳华一样的问题:“夫人怎知,那人就是凶手?”

    侧眸瞅着他,“原来相爷刚也在?”果真是什么地方都有他。

    “为夫说不插手,可没有说不看戏。”萧何抬头轻柔她发顶。

    而这个动作,反而让她觉得心里十分怪异,上次见他这个动作,还是夜晚半梦来找他回西苑之时。

    她却是扬唇笑了笑,道:“我并不知道。”

    萧何挑眉。

    复始道:“一个人脑子凌乱之时,反而不会去反驳我说的话。”

    见他仍是不解,继续道:“我故意刺激那人,他本就处于崩溃边缘,我与他对质几句,多刺激几句,然后顺口说了那些话,诱导李齐峰。”顿了一下,又道:“李齐峰此人,做事喜欢快刀斩乱麻,定是先关押进刑司房之后,再去查明线索。”

    就这段时间,不论从李齐峰抓宁贵,处理去寻芳楼闹事的两名妇人,还是这几日在城内抓人的效果来看,李齐峰的动作,可谓雷厉风行。

    她只要抓住了这个特点,就能让李齐峰抓了人。

    再者,她怀疑这个跳城楼之人,该是与寻芳楼命案有些关系的,昨日她让芳华去兰姑娘那里打听吕万科,是因为这吕万科这人年岁已大,品性极好又未成婚,但有一天他却反常的去了寻芳楼,定是有缘由的,曾找暗影调查了一番,又向兰姑娘求证,便揪出了此人。

    后来她就故意找人去刺激了此人,才有了今日这跳城楼一说。

    萧何望着她闪着狡黠的眸光,凤眸中散开笑意,勾唇问道:“那你如何确认,今晚李齐峰定会放了这几日被抓的人?”

    “难道相爷觉得,抓些无用的多关几日,就能找到真凶?”

    果然,傍晚时分,那些被关在牢里的人全部被放了出去。

    但是,都城内的防守并没有放松。

    反而在城内,贴了明日巳时公开审讯嫌疑犯的告示。

    ……

    翌日巳时。

    复始与萧何来到时,两人坐在了大堂一侧的隔间里,透过窗户缝隙,亦是看的大堂内的情况一清二楚。

    京兆衙门大门敞开,围满了群观的百姓,吕大人与水琴站在前方,女子一脸焦急之色。

    李齐峰与朗凯凯主审,两人坐于堂上。

    受害一方寻芳楼,则是来了老鸨及一个丫环,立于堂下左侧。

    而和此案有关的嫌疑人,曹玄逸,则是与郡主霓裳一同前来,并没有左冷珍陪同,两人坐于堂下右侧。

    此时,昨日那城楼上的男子被戴上大堂,烤着沉重脚链手链,跪于大堂之上。

    公堂肃穆宁静,朗凯凯手中惊堂木一声响亮,升堂。

    老鸨上前一步,递交了状师状子。

    状师先递给了李齐峰,李齐峰大略看了一眼,转给了朗凯凯。

    虽说李齐峰掌管刑司房,京兆衙门开堂审案,也不用他来陪审,不过这件事情,却关乎到了朝廷重臣,亦是奉旨陪审,不过李齐峰冠上了皇后之父的称谓,自是高了朗凯凯一截。

    朗凯凯看过之后,抬了视线,转向站在下方的老鸨身上,声音洪亮:“寻芳楼可是要状告,有人故意拿外族身牌,去了寻芳楼寻欢,导致寻芳楼一女子因中了太初诅咒而亡?”

    老鸨不卑不亢道:“回大人,是!”

    朗凯凯视线转到老鸨右侧下跪之人,“王从安,寻芳楼状告你拿着外族身牌,去寻芳楼寻欢,导致寻芳楼一女子因中了太初诅咒而亡,你可认罪?”

    王从安身着囚服,跪在地上,头发散乱,垂着头,却是一句话不说。

    惊堂木再次响起。

    下方的王从安连个哆嗦都没有。

    人群中的王水琴,拽着吕万科的胳膊,人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背对着自己的哥哥,面色惨白,焦灼。

    “打!”

    李齐峰随手从案桌上,写有“严”字的签筒里抽了一个黑色签子,扔于王从安面前。

    一旁的衙差见状,看了眼堂上两人的脸色,执廷仗走向王从安。

    “王从安,可有辩驳之言?”朗凯凯再次问道。

    下方之人仍是默不作声。

    衙差见朗凯凯点头,按他趴下,“啪啪啪啪啪!”五仗之后,衙差

    停住。

    王从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连被廷仗棒打的闷哼声都没有。

    人群中的王水琴,湿了眼眶。

    朗凯凯再次问道:“王从安,可有辩驳之言?”

    被打的虚弱趴在地上的王从安,双手撑起身子,再次跪在地上,铁链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手缓慢撩起眼前的乱发,双眼紧紧盯着堂上的朗凯凯与李齐峰,视线又缓缓划到左边站着,一脸得意之色的老鸨脸上,那老鸨被他看的不自在,别了开眼。

    视线再次划到,右侧坐着的郡主霓裳身上。霓裳撇了他一眼,甚为不屑地白了一眼。

    直到视线落在曹玄逸身上,双目圆睁。

    正拿帕子捂嘴咳嗽的曹玄逸,被他盯地停了咳嗽,视线对上他的视线。

    堂上的两人亦是看出了问题,皆是不动声色。

    却听王从安忽地开口:“就是他!”

    然后又没了声音。

    “王从安,如实招来!”朗凯凯再次开口。

    王从安转回了视线,眸中坚定,一字一句道:“回大人,我王从安是觉得生来背负太初诅咒而不甘心,也不否认,我穷的家里叮当响,没有女人看的上我,所以,我就想着上寻芳楼,尝尝女人滋味。”

    本该令人发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却有种让人心凄的感觉。

    王从安继续道:“可寻芳楼也有规定,寻欢的,必须是持有外族身牌的。”

    寻芳楼的妈妈附合道:“是的,进姑娘屋子前,我们都会有人检查身牌。”

    王从安看了一眼老鸨,道:“我也知道,这身牌,平常人不会乱放,而且,太初有规定,身牌若是丢了,必须立刻去补办,会有备案,同一天下发,所以,偷身牌这事,亦是不可行。”

    李齐峰点头。

    朗凯凯再次问向掌管身牌之事的曹玄逸:“曹大人,这话可属实?”

    曹玄逸道:“是这样,身牌丢了,若不上及时上报,出了事情,是杀头的罪名。”

    这也是,太初制度最为严苛,也是最为严厉的一个。

    因着关乎本族女子一生。

    “王从安,你继续。”朗凯凯道。

    “听说,曹大人掌管身牌的龙木局,只要掏的钱,就可以制作另一个身牌。”

    王从安的话,让众人一惊。

    霓裳首先反应过来,怒道:“胡言乱语!”

    “我没有!我说的是真的!”双目盯着霓裳,带血暴突,甚为吓人。

    霓裳不由噤了声。

    然后抬了声音:“那人说了,曹大人知道这事,默认的,不犯法!”

    围观群众哗然!

    “你!”霓裳甩出了长鞭。

    “公主。”曹玄逸忙提醒道。

    霓裳不甘收了长鞭。

    曹玄逸问道:“那人是谁?”

    王从安鄙夷道:“曹大人莫要在这装傻充愣!”

    惊堂木又是一声响。

    阻了王从安的话。

    朗凯凯问道:“王从安,你说龙木局有人私自接这活计,那人,是谁?”

    “我这人做人厚道,帮我做事的我可不会出卖,要砍要杀,随你们处置!”

    曹玄逸眯起了眼。

    “那为何不早开口,非要仗刑之后,才愿意开口。”李齐峰问道。

    “因为我在思量否认还是承认,不过这五大板,打醒了我。”

    朗凯凯与李齐峰令人合计后,朗凯凯道:“既然王从安已承认是自己所为,那就签字画押,本官与李参领自会如实禀报圣上,关于曹大人管理龙木局一事,亦是会一同禀报圣上。”

    师爷拿起记录的王从安口供,看了一眼,起身走到王从安身旁,放在地上。

    王从安很识相,画押认罪。

    人群中的王水琴,晕了过去。

    隔间的复始嘴角渐渐扬起笑意。

    身旁的萧何凝着她枯老容颜,去了唯帽露在外面的华发,周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满意点头,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指正曹玄逸?”

    复始点头,笑而不语。

    “夫人玩神秘?”萧何揽着她的腰,一手替她戴上唯帽,向京兆衙门后门走去。

    “相爷说过,任我自由发挥。”复始娇嗔他一眼。

    然后话语一转:“还需相爷帮一个忙。”

    萧何爽快接口:“为夫自当乐意。”

    ——

    皇宫。

    御花园。

    复始跟在萧何身旁,大老远就听到了许贵妃的疑问:“妾身怎么会像水蜜桃?”

    然后是微生洲渚低沉的细语:“柔软又多汁。”

    许贵妃娇笑道:“皇上,您可真坏!”

    “爱妃

    不喜欢?”

    “妾身当然喜欢,皇上,那姐姐呢,是哪种水果?”许贵妃再次问道。

    片刻,听到微生洲渚开口,“皇后就是这石榴。”

    “姐姐怎会是这石榴?”

    复始抬头,正好看到对面的皇后,披着金凤披风走过来,脸色很是苍白,视线凝向凉亭之处。

    随之望过去,微生洲渚手中正捏着一个石榴,一点点的剥着,眸光轻抬,望向前方而来的皇后,扔了手中石榴:“麻烦,又花时间。”

    然而,皇后向左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被剥了一块的石榴,走向凉亭,放在石桌之上,“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也出来晒太阳。”不是问话,而是陈述。

    皇后咳了两声,这才柔了声音:“这两日天气放晴,便出来了。”

    微生洲渚却是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身子不好,就老实呆着。”

    气氛僵硬。

    “原来皇上心烦了,也会欺负女人。”萧何走上前,兀地开口。

    微生洲渚绷着脸,问道:“丞相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不等萧何开口,又道:“你们先下去吧,皇后,许贵妃多照顾些,该添的东西一样别落下了,朕还等着抱小皇子呢。”

    皇后面色不变,行了礼,与许贵妃一起退下。

    萧何牵着复始坐在微生洲渚对面,道:“皇上对身牌作假之事如何看?”

    微生洲渚视线在交缠的双手上划过,一个滑嫩白皙,一个枯皱如干柴。

    撇开视线,凝在萧何勾起笑意的脸上,心里不由冷哼,道:“丞相特意来问此事,还需要拐弯抹角?”

    微生洲渚自然知道,萧何问的,是今日京兆衙门涉及曹玄逸之事。

    “明日,由本相亲自坐审。”萧何开口道。

    “不行!”微生洲渚坐直,立马否定。

    萧何勾唇,“本相只是通知皇上一声,没有来询问。”

    “丞相大可送一封书信过来!”微生洲渚咬牙。

    “本相不过是陪夫人逛街,路过这里。”萧何懒懒瞥他一眼。

    欲起身。

    微生洲渚软了语气:“霓裳好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这意思,复始明白,若曹玄逸真的以权谋私,也是让萧何手下留情。

    萧何置若罔闻,牵着复始往回走。

    复始回头,望向僵坐在那的微生洲渚,不禁开口:“太初的男子只能娶一妻,那为何,后宫女子都安然无事?”

    萧何的步伐猛然顿住,凤眸幽深。

    复始仰头凝望,微风吹来,迷离了眼眸,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荒凉与萧瑟……

    却听他笑道:“他太过博爱。”

    博爱?

    是无情吧。

    后宫雨露均沾……

    ————

    翌日。

    相府。

    刚跨出暗祥苑的外殿门,身体就被从后捞回。

    复始回头,疑惑望向睡眼朦胧的萧何,昨日他被半梦叫去西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醒来之时,见他睡的沉,也就没有叫醒他。

    身上兀地一重。

    是紫色披风。

    她整了身前华发,笑道:“我看今日天气不错,就在院子里走走。”

    “为夫陪你。”话刚落,忍不住打了哈欠。

    她本想开口问昨日做什么去了,但是刚张口,硬生生被自己转成了打哈欠。

    与她无关的事,她还是少问的好。

    若是再与之前一样闹僵,今日的事情怕又是不好收场。

    “夫人还没睡醒?”

    萧何抬起手指,在她满是皱纹的眼角,轻轻一抹,是滴眼泪。

    “我陪相爷再睡会,时间还早。”

    萧何是喜出望外,正想揽着她往回走。

    “爷,您起了?”

    门外,是一身蓝衣的半梦,腰间挂着那枚红色珠子的玉佩,十分显眼。

    “有何事?”萧何淡然开口询问。

    “昨晚爷陪我去了姐姐墓前,天亮才回来,半梦给爷做了些吃的。”视线转到复始身上,一头华发,枯老容颜,这样的人,怎能与萧何站在一起?但她腰间萧何纤长的手蛰疼了目光,连忙别开,识相道:“半梦不打扰爷了。”

    翠竹把食盒交给芳华。

    望着蓝色身影离开,复始瞥了眼芳华手中食盒,道:“摆上桌吧。”

    萧何凝着她毫不在意神色,微眯了眸。

    她先他一步坐下,“相爷,吃饱了才有力气睡。”

    这才见他慢悠悠走来,在自己身旁坐下,“不用伺候,下去吧。”

    看芳华走出去关了门,复始为他夹了菜,道:“相爷怕是习惯了翠竹的服侍,

    不如……”

    话被萧何截了去:“以前,翠竹本就是半梦的丫环。”

    复始了然。

    “翠竹是个念旧的,不适合跟着你。”萧何再次开了口。

    复始微怔,“这个丫环倒是不错。”

    “芳华相比,心思单纯了些,性子也直,跟着你,为夫放心。”

    复始挑眉,他这是在向她……解释?

    他却忽地扬眉:“夫人直勾勾看着为夫,心思定是不单纯。”

    “相爷真乃神人也。”握着筷子的手,不禁竖了大拇指。

    薄唇轻勾:“夫人说说看。”

    凤眸里,闪着精光。

    复始敛进眼底,开了口:“相爷只管看戏,我来审,可好?”

    巳时。

    京兆衙门。

    大门依然敞开,这次围观百姓更多了些,却不见了吕万科与王水琴。

    寻芳楼的妈妈早已到,依然站在上次那个位置。

    曹玄逸还是有霓裳陪同,坐在原处,两人都是眉头紧锁。

    由于圣上已下旨由萧何主审,朗凯凯与李齐峰便坐在了左下位置。

    百姓见此坐法,很是疑惑,不禁向身旁人问道:“今日,是有上面人要来亲审吗?”

    此话一出,皆是不知。

    只见师爷在桌案前,开了口:“奉皇上口谕,因此案涉及朝廷重臣,故,今日复审,由萧丞相亲审。”

    众人哗然。

    萧丞相?

    “奸相萧何?”一人不禁问道,等待确认。

    身旁之人看着坐在下首的李齐峰与朗凯凯,低了声音:“应该是了。”

    “听说这人很是残暴,一个不开心就砍人。”

    “是啊,还听说,若是谁驳了他的说法,就咔!”那人一手比了割头手势。

    “我倒是常见那通体碧绿的马车,但从不见里面人下来过。”

    话刚落,身后就传来响动。

    是绣有金龙的碧绿马车,在太阳直射下,金色飞龙忽闪忽现,细细的胡须似在风中荡曵,粗壮的爪子强劲有力,长长的身躯盘踞碧绿之上,龙眉紧皱,双眼怒瞪,威力无比,似能翻云覆雨,搅起四海云水,欲翱翔于天际。

    而这熠熠生辉的金龙,嚣张狂傲。

    敢把金龙绣于马车的,太初只有一个人,丞相萧何。

    只见碧绿车帘翻动,碧绿身影率先走出,微弯着腰,身形纤瘦,头簪一枚碧绿翡翠簪,怀中抱着一团红色,踩着马凳子走下,这才仰头,望着京兆衙门的牌匾。

    众人不由倒吸口气。

    如马车同色的碧绿锦袍,上面绣有同金龙一样的尊贵金,腰间一根金色腰带,一枚玉佩悬挂其中,长身玉立,怀抱着一团毛茸茸的红色,一手轻抚着毛发,动作温柔。

    只见他抬了头,微扬下颚,俊美白皙的五官暴露在众人面前。

    邪肆妖冶,俊美绝伦,凤眸微抬,忽地一眯,紧凝在京兆衙门的牌匾之上。

    只静站于此,就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之感。

    听闻丞相萧何,从来都是一身碧绿。

    下一刻,这个让人畏惧仰望的人,忽而勾起了令人胆战心惊的笑意,“可有穿戴好?”——题外话——最近埋头修整存稿,偶新人一枚,把握可能不太好,有什么亲们就直接发评论里,谢谢亲们的支持,这两天我竟然发不来也回复不来评论了,试了几遍都不行~~~今日八千字奉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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