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1、寻找徐月
附属仙城的西北角城墙上,灵玉随意坐在墙垛间,拿着壶酒一边喝一边看着月色下的潮起潮落。
大衍城这座附属仙城,规模并不大,大概等同于一座小镇。他们八人打算将这里做为暂居之所,便各自划分居所。
对化神修士来说,这么一座仙城当做洞府,都嫌太小,何况还要八人**?
不过,他们现在不是瓜分地盘,而是开启天途,只能将就了。
观赏了一会儿月下潮升的景色,徐逆过来了。
“都安顿好了?”灵玉问他。
“嗯。”徐逆在她身侧坐下。
两人无声地看了一会儿风景,徐逆突然道:“徐月出事了。”
“什么?”灵玉侧过头。
徐逆说:“我刚才想联系徐月,发现在徐月身上的神念被封存了。”
灵玉悚然大惊:“什么!”
徐月本身已经元婴后期,寻常修士,根本动不了她。就算能够战胜她,想封存她体内的神念,绝非易事。
何况,徐逆如今已经化神,神念虽然不具有本身的修为,却具有化神期应有的感应能力。什么人,居然能将徐月身上的神念封存起来?
能做到这一点,这人最起码也有化神修为!可是,大衍城的化神修士,都已经被困住了,近年化神的修士,全都在这里,还有什么人,能对徐月动手?
“你能感觉到徐月吗?”徐逆低声问。
灵玉和徐月之间亦有互相感应的魂契存在,但此刻,无论灵玉怎么感应,都找不到徐月。
她摇头。
安静了一会儿,徐逆道:“这人是冲着我们来的。”
徐月的背后有两位化神修士,不是什么秘密,敢对徐月动手,就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和他们为敌的准备。何况,徐月个性安静,从不招惹是非,也很少独自外出,她能惹下什么仇敌?有仇敌,也肯定是他们的。
“你能找到徐月吗?”灵玉问。
“我试试。”徐逆闭上眼,缓缓运转起秘法。
徐月体内有他的神念,等同于他的分身。本尊与分身的联系,没那么容易切断,就算对方用了秘法,肯定也有局限之处。
一刻钟过后,徐逆睁开眼:“找到了!”
他起身,对灵玉道:“你和我一起去,这人敢对徐月下手,自身一定不弱,说不定早就布下陷阱等着。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灵玉也是这么想的,她问:“在哪里?”
“就在溟渊,离此不远。”正是因为发现这点,徐逆越发肯定,来人的目标,是他和灵玉。这么近的距离,以化神修士的手段,不过片刻便至。
“明白了!”灵玉释出仙书,伸指一点,灵光滚落,化成花皮。
她对花皮说:“我们要去办事,如果有人来问,你就说,我们办完事自会回来。”
“是,主人。”花皮老老实实地答。
“走吧。”灵玉振袖而起,身影一闪,已经消失了。
徐逆紧随其后,二人施展空间之术,往徐月所在之地飞遁。
仙城的另一个角落,双成感觉到两人离去时产生的空间波动,心中暗自诧异。她自言自语:“这个时候,他们要去哪?”
猜不出个究竟来,干脆亲自去看看。
双成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
等她身影在城墙上出现时,参商和方心妍已经到了,参商正在问一个五大三粗呆头呆脑的汉子。
“你家主人呢?”
“不知道。”
“那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主人说,如果有人问,就回答,他们办完事自会回来。”
“他们办什么事?”
“不知道。”
“去哪里了?”
“不知道。”
参商怒了:“你还能回答点别的吗?”
花皮想了想:“主人没吩咐。”
参商被打败了,他捂住脸,不想承认这是一只妖修。
听说这只妖以前二蠢二蠢的,现在不二了,但好像更蠢了……都说灵宠像主人,明显这只妖找错了主人!
双成询问的目光看向方心妍。
方心妍向她摊了摊手:“我们也刚到。”
说话间,缘修也来了:“几位女施主,什么情况啊?”
参商狠狠瞪向缘修。什么几位女施主,听起来好像他也在其中似的……
“不知道,”双成也给了个答案,指了指花皮,“除了有只一问三不知的灵宠,什么也没留,就说办事去了。”
“他们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可能真有什么要事吧。”方心妍笑道。
花皮这里问不出个究竟,几人只好各自回去。心里却在琢磨,他们突然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此时的灵玉和徐逆,已经到达目的地。
这里是溟渊之侧,溟渊之气浓厚得像是一块黑幕。
“徐月在这里失踪的?”灵玉问。
“最后感应之地,就在这里。”徐逆道。
他和徐月都不怕溟渊之气,因为他们的肉身是紫气捏出来的。那个人在这里把徐月带走,难道也不怕溟渊之气?
“要不,你留在这里看看?”徐逆说。
灵玉想了想,没有逞强:“好吧。”
虽然她现在也不怕这些溟渊之气,但她跟徐逆不同,接触多了,有负面影响。
徐逆不再多说,没入溟渊之中。
他入溟渊搜索的时候,灵玉也没闲着。她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到动手的痕迹。
徐月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那人能够将徐逆的神念隔绝,说明徐月已经失去了自主权,就连识海都任由对方进出。
徐月长于卜算,对危险感应很敏锐,就算对方是个化神修士,她失去自主权之前,一定会趁机留下什么东西。
灵玉搜寻许久,终于在一块岩石上找到了一道剑痕。
这道剑痕她很熟悉,是徐逆的剑气留下来的。看来,徐月真的和别人在这里战斗过,甚至于,动用了徐逆给她的剑气。
此处战斗痕迹极少,徐月不可能战斗到最后才动用剑气,很可能一出手就是徐逆的剑气。徐月会这么做,显然她自知对上来人,没有战胜的把握,甚至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她直接甩出徐逆的剑气,想抢出一个脱身的机会。
可惜,她最后还是没逃出来。
这时,怀中玉符微动,是徐逆叫她下去。
灵玉身影一闪,直入溟渊。
落到半途,一道白光飞来,将她裹住,把溟渊之气隔绝开来。
灵玉落在徐逆身边,问:“有发现?”
徐逆点点头,指着前方:“你看。”
那块黑色的岩石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白印子。
灵玉的手轻轻按了下去。
电光石火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幕幕场景。这些场景破碎不成篇,但,隐约透露出一些什么。
徐月精通卜算,自身意念极强,她经过此地时,用意念在此留下了一些印记。如果他们还是元婴期,这个印记顶多让他们知道,徐月来过这里。但,到了化神期,他们就能够读取到徐月留下的一部分意念。
看完所有的画面,灵玉眉头紧皱:“这人……难道是邱白?!”
那个黑衣人,徐月看不清容貌,她当然也看不到。但那气息,隐约有熟悉之感。
徐逆点点头:“我也有此怀疑。”
当日邱白夺取什么天魔石的时候,被他们撞见,因为他行迹可疑,灵玉意图借此追查幕后人的下落。不料,邱白竟然冒着身殒的危险,逃往溟渊。事后,他们去邱家,得知邱白的本命牌已经碎裂,便认为他身故了。
邱白当时的情况,基本不可能活下来。他不但只有元婴逃出,还中了徐逆一剑。
可徐月遇到的这个黑衣人,气息与邱白颇有相似之处,再联系到他最后时刻确实遁往溟渊,灵玉便有此一念。
“天魔石……”徐逆喃喃道,“难道是那个东西,护了他一命?”
他自己有着相似的经历,落入溟渊之后,肉身重塑,抹掉了与昭明之间的禁制联系,所以昭明一直不知道他还活着。这么说来,邱白很有可能借助宝物重塑了身躯。
灵玉有些头疼,这件事情,与他们之前的猜测完全不同。
邱白,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人还会出现。
“也有可能不是邱白,”徐逆道,“我们之前追查的人,隐约指向溟渊,这个人,也许就是藏在溟渊的幕后人。”
如果说,那些线索不是故意误导他们的,而鬼帝也无辜的话,那个幕后人说不定是藏身在溟渊的另一个人。
越想越觉得这事情背后太过复杂,灵玉道:“先找到徐月再说吧,不管是邱白,还是幕后人的真身,徐月都是要救的。”
“嗯。”徐逆看了看周围,“他们不会走太远,肯定还在溟渊之内。”
灵玉琢磨了一下,询问:“你看,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鬼帝?”
徐逆问:“你不怀疑他了?”
灵玉笑道:“就是怀疑他,才要通知他呀!如果真是他干的,把他留在身边,更方便监视。再说了,溟渊是他的地盘,徐月在这里失踪,难道他就没有责任?”
徐逆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灵玉又在耍无赖了,难道说,鬼帝起于溟渊,在溟渊出事他就要负责吗?这么说的话,大衍城的事情他也要负责了。
不过,他同意灵玉的看法,就算是因为鬼帝有嫌疑,找他才合适。
842、洞里
“你们的下属失踪了?”收到他们传信,赶过来的鬼帝站在溟渊半空中,问了这句话。
得到肯定的回答,鬼帝反问了一句话:“这关我什么事?”
“呃……”灵玉一时答不上来。
徐逆则道:“溟渊是你的地盘,别人在你的地盘来去自如,你也无动于衷?”
鬼帝默了默,说道:“溟渊是我的地盘,但不是溟渊所有地方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起码大衍城那里不行……”
“这里是大衍城吗?”
鬼帝想说他强词夺理,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回去。辩解的话,岂不是等于给自己的弱小找理由?
“你以为这件事跟你无关?不管人家真是鬼修,还是装成鬼修的样子,都注定了跟你有关。”
鬼帝把这句话反复想了几遍,不禁毛骨悚然。
这人如果真是鬼修,说明他太弱了!前生是鬼道之祖,任何鬼修对他来说是小辈,现在转世到了沧溟界,他居然连这么个小界的鬼修都掌控不了?
而且,这人不服鬼帝统辖,到底想做什么?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老窝里藏着个随时会翻脸的内奸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一把刀子从背后捅过来。
如果对方不是鬼修,那就更可怕了。他为什么要装成鬼修的样子?沧溟界的鬼修,都与鬼帝有关,这人要做的事,自然也与他有关。
灵玉刚才觉得,总不能把怀疑鬼帝的事说出来,这会儿被提醒了,说道:“此人很可能就是幕后人,他明知道我们八个人在一起,还抓了徐月遁进溟渊,你还觉得跟你无关吗?”
“……”鬼帝长叹一声,“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事他扯不清,除了自证清白,没别的路。
“老鬼,你别这么委屈,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灵玉语重心长,称呼都上了一个台阶。
鬼帝叹道:“不用闲扯,反正我知道,被你们盯上,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该干什么就说吧!”
他与灵玉接触不多,可跟徐逆也算是相识多年。表面看来,徐逆和灵玉的性格并不相似,实际上,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不达目的不罢休,凡是有了定计的事,就没有放弃的。
当然了,八人中,或多或少有这个性格。修为越高,意志越是坚定,性格越是坚持,这一点放在哪里都是共通的。
“我的下属曾经是鬼修,她成为人,并没有经过投生,想来应该还具有一部分鬼修的特征。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她现在的位置?”徐逆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鬼帝沉吟:“不容易,她确实是鬼修出身不错,但是,她身上的鬼气经过紫气洗涤,已经半点不剩。而且,魂体也有了新的容器,与转生没什么分别了。”
“不容易,也还是有办法,对吧?”灵玉笑嘻嘻道。
鬼帝无奈:“我可以试试。”
徐月和徐逆到底不同,徐逆和紫气有着天生的契合,徐月到底是个人,她与现在这个身体,是经过融合,才变得融洽的。
天地法则,比任何法术都要奇妙。一个魂体,想要获得最完美的身躯,投生是最好的路。因为在投生的过程中,那具身体是依照真灵逐渐生成的,最后合为一体,除非死去,难以剥离。
而没有经过投生的魂体,始终会带有魂体的特性,容易感应。
两人看着鬼帝施展秘术,他的眼睛覆上一层幽暗的光芒,慢慢浮起暗色的灵光。
这一刻,他的眼睛好像能够看透阴阳。
片刻后,鬼帝停下施术,说道:“运气不错,找到了。”
灵玉大喜:“那快走吧。”
“等等。”鬼帝阻止他们,“你们想过没有,对方抓了你们的下属,想干什么?”
“有两个原因。”徐逆说,“其一,想从徐月哪里得知我们的事情。其二,引诱我们过来。”
“你们有准备就好。”鬼帝强调,“先说好,我帮你们找人,也可以帮你们掠阵,但是,动手的事,还得你们自己来。”
灵玉翻了个白眼:“真小气。”
鬼帝从容道:“明知道有陷阱,陪你们过去已经很够义气了,还要我赔上自己?程真人,你算账那么精明,不会不知道这样对我有多亏吧?”
“行了行了,”没功夫跟鬼帝仔细算账,灵玉挥挥手,“先找到人再说。”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两位化神修士,在沧溟界这个高阶修士受限的世界里,对方不可能比他们修为更高。再说,不管对方设下什么陷阱,他们都得去,总不能把徐月扔下不管了。
鬼帝在前头带路,三人逐渐深入溟渊。
溟渊的地形,简直就是个迷宫,错综复杂的道路,到处飘荡的鬼气。抵达深渊,阴魂逐渐多了起来,阴风阵阵,厉鬼号哭,甚是可怖。
这么个地方,一时间想找到落脚之处不容易,那黑衣人一定在溟渊住了很长的时间。难道真是邱白?
“到了。”鬼帝停下,“我只能感觉到,你们要找的人应该在里面。”
灵玉抬头一看,发现前面是个洞窟,这种地方,太容易布陷阱了。
她正要上前,徐逆拦住她:“别急,这里是溟渊常见的阴风洞,里面聚集着许多阴魂和一些灵智不足的鬼修。里面道路错综复杂,看起来只有一个洞口,进去以后,可能是个绵延数百里,分岔无数的洞中洞。我们不能轻易进去。”
“那要怎么办?”灵玉问。溟渊这种地方,她经验不足啊!
徐逆看向鬼帝。
鬼帝被他们两个的目光看得后退一步:“喂,已经说好了啊,我带你们找到人,怎么救你们自己来。”
“老鬼,你这叫什么话?”灵玉笑眯眯道,“我们什么时候让你动手了?这不是让你带个路吗?你都带到一半了,把我们丢下不好吧?”
鬼帝淡淡道:“外面带路,跟以前带路能一样吗?”
“光是外面带路,还需要你吗?”接话的是徐逆,“你是整个溟渊的鬼帝,有人在你头上动土,你居然能忍?”
鬼帝笑道:“别激我,你明知道激我没用的。”
徐逆闭口不言了。
灵玉也没说话。虽然相处不久,但她对鬼帝的性格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他没有缘修的奸滑,不如参商火爆,也没有范闲书的深沉,更不比徐逆冷漠,他是一个初看起来,没有性格的人。但这种人其实最难缠,因为他太世故!
不受挑动,冷眼旁观,不贪心,不看重名声。他就像最耐心的猎人,让自己藏身于后,非必要绝不出手。
这种人,一旦有了值得他出手的东西,灵玉不知道他会展露出怎样的实力。
徐逆曾经跟她说过鬼童子的事。当年的鬼帝还只是结丹期,他就敢利用法宝,假扮冥帝阎君,骗了鬼童子这个元中修士当仆从。甚至于,连他的徒子徒孙也一并笑纳了,鬼哭陵因此除名。
正是因为有鬼童子相助,他才会迅速站稳脚跟,成为一方鬼帝。
这种人,激他确实没用,能让他主动出手的,只有两个理由。一是事关自身,二是利益。
第一个虽然勉强搭得上边,但他明知道徐逆和灵玉不会放弃徐月,就没办法利用了。至于第二个,什么东西才能打动他……
徐逆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天魔石?”
鬼帝没有动。
徐逆继续道:“据说天魔石这种东西,是修习幽冥法术的魔修的至宝,想来对鬼修也有用的吧……”
看不清鬼帝的表情,不过,他没有立刻说话,就说明有戏。
其实,天魔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徐逆也不清楚。不过,此宝既然是尸寒岛和万骨窟的宝物,想来对幽冥魔修极有好处,他们跟鬼修可是同道。
“他手中有天魔石?”鬼帝终于问了。
“我不清楚。”徐逆撇清,“当年有个人带着天魔石遁入溟渊,此人气息与那人颇有相似之处。”
安静了一会儿,鬼帝道:“行了,不用引诱我了。天魔石,还算值得我出一次手。”
说完这话,他率先进了洞窟。
徐逆与灵玉对视一眼,灵玉暗暗点头。
徐逆说出天魔石,其一当然是为了引诱,反正这东西对他们俩一点用处也没有。其二却是为了试探,如果邱白当真与鬼帝有关,听到天魔石,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吧?
鬼帝的反应在预料之中,说不好他和邱白有没有关系。
两人跟在鬼帝身后,进入此处阴风洞。
这个阴风洞,和星罗海幽岛上那个阴风洞相似又不相同。
四通八达的通道,到处飘荡的阴魂,但其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息,就连身为化神修士的他们,都要受其压制。
一进阴风洞,灵玉就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原由,只是觉得很不舒服。
“溟渊是地府黄泉所在之地,”前方的鬼帝悠悠说道,“遍布溟渊的阴风洞,其实就是阴魂的归处。那些死去的人们,其魂体会自然而然回到阴风洞来,其中只有一些幸运儿,才能保留意识,成为鬼修。”
灵玉搓了搓身上浮起的鸡皮疙瘩,听到鬼帝阴阴的声音:“所以,你要小心了,这里不但对魂体吸力极强,还有可能会碰到过去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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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有点慢,尝试加快一下,上部完结不能再拖到下月了……
843、小卒
鬼帝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他指的显然是灵玉,因为这里只有她是真正的人。
说到过去的熟人,灵玉确实有许多想见的,有亲人,有朋友,还有一些渊源甚深的人。
“小千世界的魂魄,最终也会到这里来吗?”
“是。”鬼帝淡淡答道,“同一个天地法则,就只会有一个地府黄泉。怎么,想见什么人?”
“很多!”灵玉没有讳言,“最想见的,是故乡的人。父母、手足、朋友、同门……”
“你心里装的人还真多!”鬼帝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笑意。
灵玉并不讳言:“我可不是你们这些人,非要把自己的心清干净了才行。”
表面看来,她是个很贪心的人,从来不会放弃什么,实际上,她这种人最冷情。父母、手足、朋友、同门,听起来很多,但这些人只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痕迹,失去了并不留恋。
徐逆曾经说过,她跟怀素最像的一点就是,她们都是天生为修仙而存在的那种人。表面嬉笑怒骂,其实心中挂碍极少。
灵玉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她感受到温情,所以会以温情回报,但这些温情,从来不会让她留恋到停下步伐。
就像此刻,她不讳言自己很想见那些人,但见不到也不觉得如何。
最让她怀念的,还是玄渊界那些人。母亲终尽一生不知她的去向,不知道是否挂念着她。三弟念了她一辈子,临死还告诉别人,她一定会回去。还有带她走上仙路的玄尘子师父,引她来到沧溟界的韩抚宁……
灵玉突然停住了脚步,盯着鬼帝的背影。
“怎么了?”徐逆低声问。
“没事。”灵玉恢复正常,继续前行。
周围的阴气越来越浓,几乎到难以流动的地步,阴魂有如潮水一般涌来。徐逆身上紫气闪动,强大的剑势将这些阴魂压下。
到了化神这个境界,他连剑气都不用出,就能镇压下这些阴魂。
有剑势护航,三人一路畅行。
“快到了。”沉默地走了一会儿,鬼帝缓缓道,“他们就在附近,具体位置我也不大清楚。”
能感应到这个程度,灵玉已经很满意了,并没有再要求什么。
空气中,阴鬼的气息如浪潮般起伏,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安地潜伏着。
突然,鬼帝说道:“小心些,阴风出了!”
没等他们有下一步反应,隐而不发的阴气突然爆开。徐逆正待出剑,却被鬼帝阻了一阻:“你在此出剑,这个阴风洞就毁了。”
这些阴风洞,都是鬼修来处。所有的鬼修,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一般情况,鬼帝不会允许别人动这些阴魂。
徐逆只好停手,灵玉那边,法阵释出,将周围的阴气平息下来。
她觉得不对劲,侧身问:“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突然……”
鬼帝视若寻常:“阴风洞中,时常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某个阴魂突然领悟出修炼之道时,阴气就会因此而起伏。”
所以,刚才是有鬼修诞生?
“你们鬼修诞生时的动静如此强大?”
鬼帝闻言,停住步伐。
“不对!”
“什么?”
鬼帝抬起头,凝声道:“一般只有大量鬼修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么大的阴风,可是我刚才没有感应到这里出现大量鬼修。”
徐逆这下直接出剑了,没有必要,他当然会给鬼帝面子,有必要,他可不会因为这些阴魂而留手。
灵玉讥笑道:“你这个鬼帝是怎么当的?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被人糊弄了!”
鬼帝没有恼怒,他在思索一件事。这人对鬼修太了解了,甚至还知道针对他的思维弱点。阴风洞内,阴风出没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能够利用阴风的遮掩,达到自己的目的,此人在幽冥鬼术上的造诣绝非一般。
难道是溟渊中另一位鬼帝?溟渊内,许多元婴鬼修占据一方,皆称鬼帝,但是,自从他化神后,这些鬼修均臣服于他,改称鬼王。
这也不对,他能够感觉到,这里并没有元婴鬼修。凭他的修为,元婴鬼修在他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是鬼修,自己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说他不是鬼修,可他所行之事,分明对鬼修了如指掌。
“怎么?发生什么事?”相比灵玉,徐逆对鬼帝还存有一分信任,见他如此神色,知他必然发现了什么。
鬼帝缓缓道:“还真被你们说中了,这件事,绝对与我有关。”
要说这人不是针对他,鬼帝怎么也不信。
说话间,鬼帝感觉到一张网迅速笼罩阴风洞。
他的右手忽然一扬,一道阴气发出,整个阴风洞的好像都凝固住了。
但他仍然感觉到那张网倏然收紧,在洞口收拢。
天魔石!知道对方手中可能有天魔石在手的时候,他就不该这么轻敌。这是他自己犯了错。
如今看来,徐逆所言不假,这人手中确实有天魔石。
鬼帝叹了口气,扬声道:“阁下何方神圣,可否现身一见?”
刚才那番交手,他竟输了,当然,这不能怪他,对方手中有天魔石。但是,身为鬼帝,被人用阴气暗算,这口气怎么都平不了。
他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幽幽的声音传来:“买二送一,这笔账倒是划算。”
听到这粗哑的声音,灵玉知道正主现身了。
“你是何人?徐月呢?”
这声音轻笑起来,粗哑的嗓门,哪怕轻笑,听起来都阴沉可怕:“徐月?这名字真是有趣。你们一感应到她的气息,毫不犹豫地赶来,对她真重视。”
“怎么,你嫉妒?”灵玉顺手嘲讽了他一下,“不敢找正主,只能找个仆从出气,阁下的气量和实力可不匹配。”
此人笑道:“你不必激我,再激我也不会上当的。本座只是觉得可笑,你们对她如此重视,可知道她是什么人?”
这话听起来有点古怪,灵玉没有答腔。
徐逆却踏前一步,沉声道:“她是何人,与你何干?如今她身上有我的神念,便是我之分身。”
“哈哈哈哈,是吗?”低哑的笑声,在阴风洞里显得特别可怖,“那就让你们看看,徐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阴风再次掀起,混乱的气流中,角落里一个物体逐渐显露出来。
鬼帝暗惊,这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用这种方法把徐月送过来。他是真的认为,即使在这阴风洞内,他也能来去自如吗?天魔石……
“徐月!”灵玉正要上前,突然被徐逆挡住了。
他指着徐月,面沉如水。
徐月仍然是徐月,可徐月也不是徐月。她身上,出现了一个虚影,看起来像是魂体的模样。
这是个样貌年轻的女子,一身素衣,上面绘着星图。
灵玉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难看起来。
这个星图她见过,妙竹婆婆的衣角上也有。
大衍城,这是大衍城的标记!
不同的是,妙竹婆婆衣角上的星图,只是一个标记,徐月身上的却是整片完整的星图。
这个虚影晃了晃,逐渐消散。
“想不想知道她是谁?”这人用诱惑的语气说道。
“哈哈哈哈,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你们早晚会发现的。”此人的声音充满得意与张狂,“你们应该已经发现,陷阱的源头在哪里了吧?可惜啊,十二代天机子已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不过,事情并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天机子确实已死,但她死后因为执念过重,而成为了鬼修。她在溟渊混混沌沌过了一百多年,无意中闯入一个古怪的地方,被捏出了身体……”
他好像看见了灵玉和徐逆的脸色,畅快地大笑起来:“你们没想到吧?找了那么久的天机子,其实就在你们的身边!”
等他笑完,灵玉淡淡道:“所以呢?你该不会想说,你是特意来点醒我们的吧?”
此人道:“点醒你们?姑且算是吧。本座更想看看,发现天机子就在身边,你们会怎么做。”
灵玉忍不住笑了起来:“原先还以为,你可能就是幕后人,如今看来,你只是一个小卒子。邱白,这些话是你的主子告诉你的?”
此人道:“你不必试探,我之前身,与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徐逆则道:“别与他废话,出去再说。”
他剑气一卷,将徐月裹住,便要出去。
洞中阴风再起,阻住他的去路。
鬼帝幽幽道:“迟了。我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引你们来阴风洞了。”
两人一起看向他。
外面那人张狂的笑声再次传来:“鬼帝到底是鬼帝,不过,你身为鬼帝,这么一步步踏入陷阱,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觉?”
此话既可以理解为他的嘲讽,也可以理解为挑拨。
溟渊是鬼帝的地盘,进入阴风洞,寻找到徐月,更是由他带路。他们这么轻易地踏陷阱,到底与鬼帝有没有关系?
紫气升起,徐逆似要出剑。
这人阴恻恻道:“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动。”
徐逆的剑势停了停。
鬼帝叹道:“这位道友,这样就想困住三位化神,也太天真了吧?”就算有天魔石在手,他也不是化神修士,根本不可能对他们做更多。
“是吗?”他幽幽笑道,“能不能困住,还要看他们怎么反应,对不对?”
灵玉喝道:“你什么意思?”
844、扰乱人心
灵玉感觉到,整个阴风洞被一层无形的结界给覆盖住了。
这层结界十分坚固,在他们踏入阴风洞之前,可能就已经布下来了。不过,这又如何?这层结界再坚固,别说他们有三个人,就算只有一个人,也未必破不了。
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怀疑,难道沧溟界几时又出了一名化神修士?等到这人一现身,他们就已经能够肯定,这人不是化神修士。
没有天地法则被引动的感觉,他的实力或许比得上化神,但自身并非化神修士。
就算被他占据先机,抢先布下这个结界,他们也没有慌乱。因为,只要他们愿意,破除这个结界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鬼帝与这人的对话,充满了玄机,让灵玉有不好的预感。
此人笑道:“程真人,你方才说,很想念故乡的人,是不是?”
灵玉听出他话中之意,后背逐渐升起一股凉气。
他又接着说:“说不定,你真的能够见到呢!哈哈哈哈……”
鬼帝接下来所言,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个结界,引阴风洞中阴魂之力布下,如果要破倒也不难,将这些阴魂扫除,失去动力后,自然就破了。但是……”
“但是,也许这些阴魂里,有我们不能动的人。”徐逆补完了他后半句话。
“对!”
灵玉后退一步,看着洞中密密麻麻的阴魂,他们大部分已经没有了记忆,只是在到处游荡:“阴魂死后回到溟渊,难道有固定的地点?”
“这倒没有。”鬼帝说,“不过,受天地法则吸引,地域相近之处,回到同一个阴风洞的可能性很高。”
“能够测算出阴魂回归的地点吗?”
这个问题,鬼帝回答得很慢:“我……不能做到。”
这是不是说,有人能够做到?可什么人对生死轮回的规则会比鬼帝了解得更多?
灵玉突然想起大衍城那件法宝。
天地轮回锁,掌天地奥义,锁生死轮回!
“也许对方也不能做到,只是骗你们而已。”鬼帝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信心的样子。
“呵呵,”外面传来那人的笑声,“你们也可以不信,反正,对本座又没有损失。”
如果态度,真是肆无忌惮!
灵玉胸口有一团火在跳动,又听到这人说:“好了。你们继续猜,本座还有要事,就先走了。”
那道气息迅速远遁而去。
阴风洞内,三人沉默相对。
“如果你们下不了手,我可以帮忙。”鬼帝忽然道。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动这些阴魂,但如果非动不可,他也不会迟疑。
灵玉叹息一声,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她问:“这人明明不是化神修士,为何拥有如此诡异的实力?”
“因为天魔石。”鬼帝答道。
“天魔石……”灵玉喃喃道,“这人果真是邱白了。”
还以为有可能遇到幕后人,没想到,到了现在,幕后人仍然不出面。也是,那般心性,怎么可能会是幕后人?
“天魔石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徐逆问,“为何拥有此物,这人的实力直逼化神修士?”
鬼帝道:“此物乃是大能修士用数之不尽的虚空魔物凝练出来的诡物,故而称为天魔。至于功用……打个比方,结丹修士的修为来源于金丹,元婴修士来源于元婴,化神修士来源于元神。这颗天魔石,等同于我们的元神。”
灵玉倒吸一口凉气:“照这么说,可以凭空造出一个化神修士来?”
“不错。”鬼帝顿了顿,“而且,我猜测,这块天魔石里面封存的天魔,可能不止化神,只是因为沧溟界的天地法则所限,实力被压到化神而已。”
“难怪邱白会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去抢夺那块天魔石。”徐逆略一思索,继续问,“这么强大的力量,想要化为己用,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自然。”鬼帝道,“想要完全发挥出天魔石的力量,必须与其中的天魔合为一体,这种情况下,神智会逐渐被天魔所侵蚀,变得半疯半癫,甚至于,忍受不了而自尽。又或者,无法承受其中天魔的力量,自行爆体。”
“那么你呢?”灵玉敏锐地问,“如果你得到天魔石,会怎么做?”
鬼帝轻笑:“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人与天魔石合体,这么一来,自己就能多一个强悍的部下。”
这个方法,就是幕后人所用的。
“不然,顶多将其中天魔的力量调动一二,当作一件异宝来用。”
灵玉笑了一下。鬼帝这话,不尽不实,其中必有隐瞒之处。不过,天魔石本来就不是她和徐逆的目标,他要隐瞒,就由他去。
现在他们为难的是,此人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这个阴风洞,当真有与他们有关的人吗?还有徐月,她是天机子?
一团乱麻,理不清楚。
如果幕后人让邱白出面,就是为了扰乱他们的神思,那他已经做到了。
不过,灵玉觉得,幕后人第一次正面针对他们,要达到的目的,绝对不止如此。
“看来,你们不打算出手了。”鬼帝幽幽道。
灵玉和徐逆都没说话。
有鬼帝在旁验证,邱白所言,有几分可信度。
他们可以赌,也许这里没有他们的亲人好友,也许这些人已经重入轮回。但,幕后人算定的就是,他们不敢赌。
邱白一直说的你们,而不是你,也就是说,不单单指灵玉,也许徐逆的父母之魂也在其中。
他们本以为,心早无挂碍,那些尘缘也都了了,但是,幕后人却生生地把这个选择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好吧,先不提这个问题。”鬼帝指了指徐月,“这个人,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看着徐月,灵玉叹气。她问徐逆:“你和徐月之间的感应还存在吗?”
徐逆说:“存在,但是很微弱。”
“先试试把她叫醒。”
这个不难。徐月的身体由紫气捏成,与徐逆同属一源,只要徐逆在,她的伤就不足为虑。
徐逆将紫气注入到徐月身上,不多时,徐月睁开了双眼。
她似乎有些茫然,看清楚眼前的人,松了口气,低头下拜:“主上。”
“好了?”
徐月低声道:“是。”她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还有那些刚刚回复的记忆……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是谁?”
徐月抬起头。
徐逆神情平静,又重复了一遍:“既然还认我为主,那你是谁?”
徐月深吸一口气,开口:“属下徐月。”
听到这个答案,灵玉松了口气。只要她还承认自己是徐月,那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你确认自己是徐月?”
“是。”徐月坚定地回答,“徐月的生命,始于上真宫。”
徐逆盯着她,见她丝毫没动摇,才放缓了声音:“好,你先说说,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是……”
徐月缓缓说起自己的经历。灵玉离开太白宗不久,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劲,脑子里有奇怪的画面出现。这些画面越来越多,她前生的记忆被解封了。
“……属下的记忆,好像被人做了手脚,逐渐分不清自己是谁,那些经历是真是假。直到有一日,突然想起前世的身份。属下立刻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告诉主上,却发现神念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于是,属下动身前来溟渊。”
“这么说,你想起自己曾经是谁了?”
“是。”徐月低垂下头,“那个前世,姓名并不重要,没有人会唤我的名字,他们只会叫我——天机子。”
鬼帝动容:“你是天机子?”
徐月没有说话,她只回答徐逆和灵玉的问题。
灵玉深吸一口气:“第十二代天机子?”
“是。”
正如邱白所说,灵玉根本没有想到,十二代天机子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他们的天命,由十三代天机子推算而出,可幕后人针对他们设下的陷阱,早在十二代天机子就已经埋伏下来。
他通过十二代天机子,改变了徐逆的命运,将天命之名安到徐正身上,使他无父无母,挣扎痛苦。也是十二代天机子,让井宿不生不死,成为幕后人的棋子。
幕后人布局之始,在于十二代天机子。
“那么,你现在的主人,到底是谁?”徐逆沉声问。
徐月毫不怀疑,如果她回答错了,徐逆会直接视她为敌人。
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分身存有不该有的念头。
她道:“我是徐月,从上真宫给我性命开始,我就是徐月!我不是天机子,天机子的主人,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很好。”徐逆淡淡道,“那么,你可知道,幕后人故意解开你的记忆封印,以你的诱饵,引诱我们来此,目的为何?”
徐月默了默,她道:“我不知道。如果以他过往的行事风格推断,他这么做,最大的可能是,扰乱人心!”
扰乱人心!不错,幕后人最会做的,就是这件事。
本来,灵玉很期盼能够找到天机子,问清楚幕后人的事。但到现在,她觉得已经不用问了。他把徐月送到他们面前来,此事定然早有把握。
真是没想到,徐月身上竟然还有那人留下的封印,这样的徐月,说出来的话,还可信吗?可如果不问,难道他们要白白放弃这个线索?
扰乱人心,果然是扰乱人心!
845、选择
灵玉有一种疲惫的感觉。
这么多年,走到了最后,他们还是被幕后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第一次真正现身,直接甩给了他们一个难题。
要出去,可以,把这些阴魂杀了吧。没有了这些阴魂的力量,他布下的这个结界很快就能破除。
但是,他们能杀吗?
只是些阴魂而已,对某些修士来说,根本不需要考虑。比如鬼帝,换成是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破开结界。
比如范闲书,不管灵玉承认不承认,现在的范闲书,再也不是以前的仙石。只要阻了他的路,他会毫不犹豫地扫开。
他们八个人里,至少有一半人,不惧这样的威胁手段。
偏偏,不包括他们两个。
徐逆看起来冷酷,其实并非绝情。父母无缘,是他心里的一个结。这个结,在他还不需要面对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张麟光身死,文芳殒命,他孤家寡人,只要考虑怎么活下去就行了。
这是他的幸事,倘若当真再来一次,他不能肯定,自己会如何选择。
但,幕后人如此做法,把他避开的这个难题,再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也许这些阴魂里,有他的父母,他杀还是不杀?
而灵玉,她从来不忌讳自己的七情。缘起缘灭,终有消散的一日,她能够欢畅地享受得到,亦能够承受有朝一日的失去。
寻常情况下,她不需要面对这个问题。那些人,寿命达到尽头,自然就会死去,消散。
同样的,幕后人把她根本不需要抉择的事情,摆在了她的面前。
这番手段,简单,却有效。
如果被暗算的人不是自己,灵玉简直要抚掌赞叹。这简直就是没有弱点,也要创造弱点的典范!
可是,被暗算的人是她自己,这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鬼帝索性不理会他们了。
这是灵玉和徐逆的难题,与他无甚关系。
就算整个阴风洞都消失,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承受的伤害。阴魂多了去了,这个阴风洞里,能诞生多少鬼修?他的徒子徒孙多着。
“我有一个疑问。”许久后,灵玉终于出声。
徐逆看向她。
灵玉的目光落在徐月身上:“他抓了徐月,真的只是为了引诱我们吗?”
想要引诱他们前来,有诸多方式,没有必要对徐月下手。
灵玉觉得,幕后人的目的,并不是这么简单。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追着幕后人跑,虽然没能抓到他,对他的行事却有所了解。他的行事风格难以捉摸,往往一件事背后,隐藏着许多深意。
他把徐月抓过来,又送还给他们,一定有他的用意。
静默片刻后,徐逆终于下定了决心:“徐月,我需要你做一件事。不过,你可以拒绝。”
徐月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深意。徐逆交待事情,从来不会说这种话,能让他说出这句话,此事肯定很为难。
“主上请说。”徐月只道。
“我要你——完全恢复天机子的记忆。”
……
天渐渐亮了,那三个人还没有回来。
立在城门口的双成,对着海面沉思。
不多时,她身边多了个人。
“范道友?”双成眉头一扬,略带惊讶。
来人竟是范闲书。
因为前世记忆的影响,这些年来,他们两个很少见面,就算见了,也保持着距离。
双成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
前世的记忆并没有消散,他们隐约都记得,曾经那对夫妻的恩爱生活。可让他们重拾旧情,又没有那个勇气,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与前世那位不能完全算是一个人。
范闲书会单独出现在她面前,出乎她的意料。
对双成淡淡点了下头,范闲书亦静静看海。
双成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收回视线,想自己的事。
灵玉和徐逆离开后不久,鬼帝也消失了。他们的去向一致,想必鬼帝是被他们叫过去的。
双成一整夜都在思索,到底什么事情,需要他们离开这么久,还把鬼帝叫过去?
这个关头,她不能不多想。她和徐逆交情还不错,与灵玉也相处甚好,但要她完全相信他们,仍然做不到……
“天途开启后,你会去哪里?”
听到这句话,双成恍神片刻,才醒悟过来。
是范闲书在问她。
她思索道:“不知道,还没有考虑过。”
范闲书则道:“我应该会回洞玄宗,如果有事,可以到那里去找我。”说完这句,他的身影消失了,就像他出现时一样突然。
双成愣了好一会儿。他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洞玄宗,那是简真君的道统,那里的一草一木,她的记忆都很熟悉。
双成恍惚了许久。听到这个名字,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事。
他到底什么意思?暗指自己并没有忘记前世吗?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跟她联系?
双成这时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对范闲书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因为,范闲书身上还有简不凡的气息,而她,前世身为灵族,这些记忆或多或少保留在明月心镜内。
但若说她是明心,又缺乏那种冲动。如果是前世的明心,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无动于衷。
双成忍不住按住了额头。其实,她一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己是谁吧?
她不像灵玉和缘修,对于自我有着清醒的认识,也不像方心妍和参商,根本无惧成为前世的自己。
那么,她到底是谁?范闲书呢,他又留有多少简不凡的记忆?
阴风洞内,徐月亦面临着这个选择。
“你可以拒绝。”徐逆慢慢说道,“完全恢复天机子的记忆,也许你会重新成为天机子,又或者,分不清楚自己是谁。”
徐月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思索。
刚才,徐逆已经向她解释过了。
很明显,幕后人在徐月的魂体里做了手脚,她的记忆并没有丢失,而是被封存。所以,只要他需要,就可以让徐月回想起天机子之事。
但是,因为徐逆神念的存在,天机子的记忆会变得模糊。也正因为如此,徐月不会丢失自我。
一旦徐逆自己将神念完全封闭,天机子的记忆就会完全清醒,到那个时候,也许自我也将回归。
这对徐月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
灵玉看了看徐月,不赞同道:“你这么说,让徐月怎么拒绝?你明知道,她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徐逆却道:“她迟早要面临这个选择。你觉得幕后人会这么好心,放着这么一颗棋子不用?”
只要徐月前世的记忆存在,迟早还要面对这个问题。他们连幕后人怎么在徐月魂体里做手脚的都不知道,根本没有办法去掉这个隐患。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做的,就是提前引出这个危机,不必受制于人。
“这倒是个好办法。”一直不出声的鬼帝突然道,“如果天机子的记忆完全恢复,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
灵玉怔了怔,问徐逆:“这就是你的打算?”
徐逆坦然而对:“与其受制于人,不如主动出击。”
灵玉叹了口气。她承认这是个好办法,既消除了徐月的隐患,说不定还能找出幕后人真正的身份。只是,这对徐月来说,是个何等艰辛的选择?她的重塑身躯,与转世投胎无异,恢复记忆,就等于拥有了两世记忆,两个自我。
一个身体,怎么能拥有两个自我?其中一个,必然要融合入另一个。一旦胜利的是天机子,那么,徐月就消失了。
“怎么了?”发现灵玉一直看着自己,徐逆低声问。
灵玉摇摇头:“没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化神之后,徐逆身上属于紫郢的特色更明显了。
这对紫郢来说,是个很容易做出决定的选择吧?无论对他,还是徐月,都值得一搏。可是,对徐逆来说,徐月曾经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陪伴过他,亦可以划归到亲人行列……
她想起紫郢消失时说的那句话。他们终将回归本体……
灵玉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徐月果然没有犹豫:“好。”
“徐月,”灵玉低声道,“你真的想好了吗?恢复了天机子的记忆,也许你就不再是你。”
徐月淡淡道:“现在的我,又怎么能算是我?时时刻刻受制于人……早晚都要面对的,宜早不宜迟。”顿了顿,她轻声道,“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了。就当是我……还了欠着主上的因果。”
徐逆的经历,天机子要负大半的责任。这一点,任谁都无法推脱。徐月不知道自己的魂体迷迷糊糊闯入上真宫,到底是不是因果的指引。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只留下魂体的她,成为了徐逆的分身。
就这么还了因果也好。倘若她成了天机子,徐逆可以报仇。倘若她仍然是徐月,那么这段因果也可以消解了。
“别耽搁时间了。”鬼帝看了眼外头,“他把我们拖在这里,也许又搞什么阴谋去了,我们还是早点出去的好。”
846、看不见的影子
阴风阵阵的山洞中,周围阴魂飞舞。
徐月盘坐其中,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个时刻。
她记得,那个时候,围绕在她身边的,也是这些。
阴风呜呜,鬼哭阵阵。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在此之前,她又在做什么?
“小姑娘,你天资过人,可愿随我去修仙?”对她说这话的,是个眉目和善的老道。
她那时回答了什么?对了,她好像说:“修仙?是不是可以在天空飞?好啊,我去!”
那时的她,才刚刚五岁。
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就这么进了大衍城。
她有十几个师父,人人修为高深。她有无数的仆从,不管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有人帮她完成心愿。她什么都不缺,功法、丹药、法宝……
一天天长大,她终于知道,自己还有缺少的东西。
那就是自由。
她可以要尽天下宝物,就是不能够离开大衍城。
她也曾经叛逆过,时时刻刻想要逃开。
最终,她屈服了。
如果强求而不得,那她只能屈服。
有朝一日,天途开启,她就自由了吧?
怀着这个心愿,她成为新的天机子,继承了卜算天机的使命。
一年一年又一年……她成为了元婴修士,却迈不进化神。
怎么可能化神呢?从小被拘禁在大衍城内,她连最起码的阅历都没有,能够迈过元婴,已经是她天资过人。
历代天机子中,资质略有缺乏的,可以凭借无数丹药,进入结丹期。像她这样达到元婴的,已经很幸运了。
她学会了满足。
可是,她的内心有一只巨兽,在满足的外表下,越来越膨胀。不管听多少经文,它都没有消去,反而越来越庞大。
她感到恐惧,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控制不住这只巨兽。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某代天机子留下的密文,内心的巨兽终于失控。
历代天机子,因为卜算天机过多,受到反噬。又因心碍难除,多数疯癫而死。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巨兽,被愤怒吞没。
原来,这就是她的归路?什么天途开启,终将自由,那都是骗人的!天途开启,天途什么时候才会开启?在她之前,有十一代天机子,结果如何?他们一个个,都没有等到那一天,而是疯、癫、而、死!
这四个字,敲在她的心上,如蚁啃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响起……
徐月突然睁开了双眼。
看到她的眼睛,灵玉心里“咯噔”一下。
看似睿智,又带着隐隐约约的狂暴,这不是徐月的眼神。
回来的人,是天机子吗?
“徐月!”徐逆喝道,“速速清醒,莫要迟疑!”
徐月的眼神再次迷糊起来。
徐月?这是谁的名字?她没有名字,或者说,她和十一个人共同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就叫天机子。
徐月……
她恍惚想起,她被紫气包裹,意识逐渐清醒。
其实,溟渊深处看不到月亮。浓厚的鬼气,遮掩了一切,抬起头,只能看到深沉的黑夜。
“为什么……要叫徐月?”她记得,自己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有人用淡漠的声音回答她:“你于黑夜中诞生,自当心向光明。”
于是,她拥有了一个名字,也记住了这句话。
身处黑夜,所以心向光明……
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很喜欢这句话。黑夜深沉,想着这句话,能让她觉得温暖。
“她在说什么?”
听到徐月低喃,灵玉问。
“心向光明……”鬼帝淡笑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这一次的人生,她终于得到了自由,但这自由,却让她茫然。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于是,有个人告诉她:“如果你不知道要做什么,那就跟着我吧。”
就这样,她有了主上。
与上一次相比,她似乎堕落了。从高高在上的天机子,连化神修士都不能随便驱策的人物,变成了别人的仆从。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却平静了,不再蠢蠢欲动,不再择人欲噬。
她内心的巨兽,好像沉睡了。
她说不上更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觉得,就这样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无论是天机子,还是徐月,从来都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小女孩。
看到徐月睁开的双眼,灵玉长出一口气。
刚才的徐月,眼睛里藏着冷酷与凶狠,让人心惊,现在的徐月,眼睛里只有一片平静。
她不知道天机子到底有什么经历,为什么有那样的凶狠的眼神。成为天机子,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吗?有前辈高人指点,有数之不尽的资源,只要有足够的天资,就能够直入元婴,乃至化神。
为何对徐月来说,那个天机子,好像一只被逼到角落的野兽,时刻准备着反击?
“徐月,你清醒了吗?”
听到徐逆的声音,徐月抬起头,而后,平静地起身,下拜:“主上。”
看到这样的徐月,徐逆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很好,你闯过这一关了。”
让徐月恢复记忆,是理智上最好的选择。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唤醒的是天机子,那就麻烦了。
“你都想起来了吗?”
“是。”徐月的眼睛里,多了许多以前没有情绪,有痛苦有煎熬,更多的是不堪回首。
“你还好吗?”灵玉低声问。
徐月轻笑一声:“无事。”
他们原以为,徐月和天机子是不可共存的。实际上,天机子的人生,对她来说并没有吸引力,就算那个自我回归,最终也会被徐月吞噬。
一个没有希望、近趋疯癫的自我,不可能胜利。
……
“喂,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参商磨磨蹭蹭地挨过去,问方心妍。
方心妍正在吐纳,眼睛都没睁开,淡淡道:“你没人聊了吗?”
“……”参商摸了摸鼻子。为什么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没办法,灵玉他们三个都跑了两天了。剩下的四个人,范闲书和双成好像有点怪怪的,他不敢去打扰。缘修嘛,那个死和尚臭秃驴,打死他都不要去找他聊天!
闲得发慌的参商,只好来找方心妍了,好歹方心妍跟他一样是妖,刚会面那会儿,还帮他说过话。
“我就是觉得,气氛好像怪怪的。”
方心妍睁开眼,似笑非笑:“哦,哪里怪怪的?”
参商向城门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两个,是不是要旧情复燃啊?”
“你这么关心干什么?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喂,你可别胡说!”参商矢口否认,“我对双成一点感觉也没有,上辈子更没肖想过明心!”
方心妍一笑,瞟过去一眼。
“那他们两个和好,你紧张什么?紫郢和怀素都能在一起,他们两个和好不是很正常吗?”
“这是正常不正常的问题吗?”参商道,“简老鬼和明心合在一起有多可怕,需要我跟你说?”
方心妍眉头一挑,没有说话。
参商看她这表情,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完全理解妖的感觉,他还是跟方心妍比较有共同话题。
他们那些人,好像转世了就跟前世没关系似的。但他和方心妍不一样,哪怕转世了,也认为自己跟前世没有区别,早晚都会回归。
简不凡心机深沉,明心实力强横,他们两个联手,有几个人扛得住?也就是悟嗔那个胆大包天没有底线的秃驴敢得罪他们!
灵玉和徐逆的组合,在他们中间有多特殊,简不凡和明心夫妻在他们中间就有多大的威胁。要是双成和范闲书这辈子又勾结上了,对他们几个来说,是大大的坏事。非要从剩下几个人里找个合作者,参商还是会跟前世一样,选择方心妍。
方心妍也很有心机,但是,比起简不凡来,她“正气”得多。
“你这么说,我确实觉得有点不对。”方心妍缓缓道,“你觉不觉得,我们之中,好像存在着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
“对,就是这样!”参商大感安慰。身为妖修,直觉就是敏锐,自从灵玉和徐逆他们离开后,他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毫无来由,但他不敢轻忽。
好像这座仙城里,存在一个看不见的影子,高高俯视着他们,随手一拨弄,他们就会跟着这个影子走。
这种感觉太糟糕,太没有安全感了,甚至让参商宁愿从斗了几百年的方心妍身上找安全感。
“程、徐二人离开,鬼帝离开,范闲书突然亲近双成,缘修现在毫无动静,不知道在干什么……”方心妍慢慢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参商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方心妍横了他一眼:“你以为没人看到,我们就安全吗?我想,应该是那个幕后人出动了。”
这种感觉,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但这一次的感觉最深刻。
参商没有觉得恐惧,反而兴奋起来。
幕后人就要出手了,这是他们的机会。只有幕后人出手,他们才有可能把他揪出来!
847、就在身边
阴风洞内,灵玉坐在角落,心思沉重。
徐逆和徐月的对话从旁边传过来。
“……天机子在大衍城身份特殊,我们可以算是大衍城的城主,我们所指的方向,就是大衍城前进的方向。但,我们也是大衍城的傀儡。出身、性格、经历、性别,全部都被抹掉。我们原来是谁不重要,只要进了大衍城,就只有一个名号,那就是天机子。”
徐月闭上眼,睫毛微颤,那对她来说,是不堪回首的岁月。
“天机难卜算,我们这些人,因为天赋的缘故,感应天机尤其敏锐,但自身没有足够的修为,受到的反噬也最大。我们没有人迈入化神,不仅仅因为资质不够、缺少历练的缘故,更是因为,我们长期受到天机反噬,心魔早已滋生。”她嘴边露出一点笑意,“是不是很有意思?沧溟修士心中至高无上的大衍城,说到底,就是靠着吞食历代天机子的血肉而生!”
灵玉听出了她话意中对大衍城深深的愤恨,不需要再解释,她已经明白,徐月当初为什么要背叛大衍城,帮着幕后人设下那些阴谋圈套。
如果换成她自己,恐怕会比徐月更疯狂。
“……大概八百年前,我发现了前代天机子留下的密文,终于知道,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在我之前,共有十一名天机子,他们没有一个人活到寿终正寝!有的走火入魔,有的忧愤而死,有的疯癫至狂!这就是我最终的命运,除非天途刚好开启,否则,我也逃不开这个结局。”
“原来,这就是十三代天机子的真相……”灵玉喃喃道。为什么化神修士拥有那么长的寿元,大衍城却有十三代天机子?真相就在这里。妙竹对她说的并不全面,不仅仅因为这些天机子修为不够,更因为他们没办法活得长久。
万年,十三代,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没活过一千年。
就算是不懂仙术的凡人,他们也知道,窥探天机过多,会受到反噬,修士岂会不懂?这些天机子,与其说是帮他们卜算天机,不如说是帮他们承担反噬。
在徐月看来,这一定很可笑吧?那些为了沧溟命运而努力的化神修士们,对待她的,却是这么冷酷的一面。
灵玉不敢说这样做错了,天途没有开启之前,这些化神修士的性命十分宝贵,轻易不会冒险。他们所做的事,对沧溟界的生灵来说,是普世的大恩德,但对历代天机子而言,却残忍得让人绝望。
“所以,你背叛了?”徐逆低声问。
“背叛?”徐月的声音带着讽刺,“我从来没有过选择,谈何背叛?”
徐逆不与她争论这个问题,恢复了记忆的徐月,不可能对大衍城毫无芥蒂。
“那么,那个人是怎么出现的?”
徐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回想。
她脸上的肌肉,轻微地颤动着,逐渐出现恐惧的神情。
许久后,她长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天机子在大衍城地位特殊,这一点勿庸置疑。任何化神修士可以去的地方,我都可以去,包括那个天地轮回锁……”
“你果然是在那里遇到幕后人的……”灵玉道。
“是。”徐月淡淡道,“事实上,我并不清楚他到底从何而来。我回想过许多遍,做了很多猜想,最可疑的,就是天地轮回锁。”
灵玉望向徐逆,却见他神情平静,也是早有预料。
“那个时候,天地轮回锁还没有开裂,是不是?”
“对。”徐月答道,“那时已经确定,天地轮回锁就是沧溟界被锁住的主因,除了卜算天机,大衍城最重要的事,就是探索天地轮回锁与结界之间的关联。”
静默数息,徐逆继续问:“你与幕后人,应该相处了一百多年,可知道他的来历?”
徐月摇头:“他很注意这一点,我只能隐约判断出,他至少活了几万年,去过许多大千世界。”
“不知道他擅长什么?”
“他什么都很擅长,尤其是推衍。”徐月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
“这个没用。”鬼帝突然插话,“大乘修士,几乎什么都擅长。徐月只是个元婴修士,根本看不出究竟。”
此话不假,大乘修士,若是存心遮掩,怎么可能会被元婴修士看出来历?此人会算计八名大乘修士,自身必是大乘无疑。
“那么,他想做什么?又让你具体做了些什么?”
徐月道:“他只说,会让我得偿心愿,然后吩咐我去做一些事。我那时心中充满愤懑,发现他想搞破坏,就都听他的了。反正,我知道自己撑不到天途开启的那天。”
鬼帝冷哼一声:“得偿心愿?就是让你变成鬼修,无知无觉地活着吗?”
徐月低声道:“我能够顺利成为鬼修,甚至保留修为,亦是拜他所赐,他不算完全骗我。”
那时的徐月,只想着摆脱命运,哪有什么确切的目标?而且,大衍城能够接触天地轮回锁的,都是化神修士,只有她一个元婴修士,不利用她利用谁?
“……他让我做的事,无非就是到处布局。比如,用秘法引诱井宿,再寻一批人,秘密建起一个隐藏势力……”
随着徐月缓缓说来,灵玉后背越来越凉。她从徐月口中,听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这些人,有的已经坐化了,有的还活着,其中不乏陵苍大宗门的重要人物!
“我们太白宗,也有布局吗?”灵玉轻声问。
“当然有。”徐月又说出了几个名字。灵玉冷汗都要下来了,这些人,放在现在没什么大不了,七八百年前,却都是太白宗非常有前途的结丹修士。
如果不是太白宗这一代人才不少,这些人里,说不定就有掌握了实权的。
紫霄剑派也有,不过,紫霄剑派的颓势持续了近千年,并没有太重要的人物,大部分已经坐化了。
听徐月说完,灵玉叹息道:“迟了,七八百年前,这个局就已经布好了。难怪他现在没有徐月,仍然得心应手。”
“有个结论,我们恐怕要推翻了。”徐逆轻声说。
“什么?”
“我们曾经考虑过,他没有要我们的性命,而只是给我们制造麻烦,是因为他没有能力。如今看来,却是不然。”
灵玉仔细想了想,悚然一惊。
不错,按徐月所说,他早就布好了局,手中有许多厉害人物可以动用,完全可以趁他们实力不够,杀了再说,为什么只是给他们制造麻烦,而没有伤及性命?
“有能力杀却不杀,只有一个答案。”徐逆一字一字地说,“他不能杀,因为,我们对他有用!”
有用,能有什么用?
“天地轮回锁。”鬼帝轻轻说道,“他从那里来,因为他也被困住了。”
说完这些,三人都沉默了。
灵玉脑袋发麻,额头冒出冷汗。
原以为被推翻的答案,又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个人,来自天地轮回锁,也许真的是他们八个人之一!
徐月并不能证明,这个人不在他们之间。因为,十二代天机子死得太是时候了,算计完徐逆,她就因为反噬过重而坐化。自此以后,那个幕后人到底做了什么,徐月也不知道。
很久以后,灵玉低声问:“如果本体转世,是不是还可以保留一部分独立的神念?”
“当然可以。”回答的是鬼帝,“我之所以能够回想起前世,就是因为得到了事先预留的神念。难道你们没有吗?”
他们当然有,怀素的碧落之晶,还有紫郢留在本体剑身里的神念,都包含了部分记忆。不过,灵玉所说并不是这种情况。
“我指的是——分身,有自主权的分身。”只余一抹神念,必须要有宿体,而且会直觉回到本体去,而不是这样游离在外,设计布局。
“对了……”灵玉想起一件事,她望向鬼帝,“你可知道,你的一具分身,曾经想反客为主?”
鬼帝点点头:“是遗留在幽冥异界的那具吧?已经听说了。”
徐逆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他了,说起来,他能得回幽冥异界,还要谢谢他们。不过,对他来说,只是因果而已……
“确实有这种情况,不过,我觉得这个幕后人,并不仅仅只是一具分身。”思索了一会儿,鬼帝道,“他最初出现的地方,是天地轮回锁,这说明,他是被有意放出来的。你觉得,那些大乘修士,会连一具分身都控制不住吗?”
确切地说,只要本尊没出问题,分身怎么都翻不了身。鬼帝那具分身之所以出问题,是因为鬼帝转世了。转世之后,魂体不一,这才给了分身可趁之机。
所以,答案还是在他们八个人之中?
灵玉有点害怕问下去了。万一,万一那个人是怀素……
“先不要考虑这个问题。”徐逆仍然保持着冷静,这或许是因为,紫郢是可能性最小的一个,他总不可能连自己也算计吧?
“我之前说过,我们不能太把天命当回事,觉得天途必然会开启。但现在不一样了。”徐逆说,“如果幕后人需要我们打破天地轮回锁,那他一定会给我们留下足够的线索!”
848、集思广益
“行了,我们出去吧。”徐逆道,“既然他需要我们,就不会把我们困在这里。”
灵玉叹了一声,什么话也没。
弄清楚意图,他们明白,幕后人根本只是想为难他们而已。
三人联手,很快将阴风洞周围的结界破去。
“徐月,你跟我们走,还是先回去?”出了阴风洞,灵玉问她。
徐月低声道:“我不想见到他,还是回去吧。”
“你怕他?”
徐月沉默许久,点头:“是,我怕他。在他面前,我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无论是前世的天机子,还是现世的徐月,都不能算一般人。能让她觉得怕,可知幕后人给她带来多大的压力。
徐逆道:“那你去吧,自己小心。”
“是。”徐月应声,转身飞离溟渊。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修为不够的她,留下来只能是负累。
至于幕后人会不会再对她下手,担心这个问题已经不必要了。如果幕后人真的有心,徐逆和灵玉都救不了她。徐月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只要他愿意,就能要徐月的命。
她只能希望,自己对幕后人没有价值,这样,他根本不屑出手。又或者,幕后人最终谋算落空,徐逆将其留在自己身上的秘法去除。
不管何者,这件事都不是徐月自己能够办到的,她只能等待。
回到仙城,三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仙城中发生的事情,自然有人通知他们。
参商离开后,灵玉若有所思。
“你想到什么了?”徐逆问她。
灵玉想不通,反问:“你比我了解双成,她突然跟仙石亲近起来,会是什么原因?”
徐逆思考了一会儿,道:“两个原因。其一,她故意这么做的,并非出自真心。其二,她自身意识苏醒。”
“自身意识?”灵玉没明白。
“我指的是明月心镜。”徐逆说,“我们的本体是物非人,更容易潜藏神念。明月心镜中是否保留了明心的意识,他人无法探知。也许,是明心的意识苏醒了。”
就像他化神的时候,被紫郢所趁一样?
灵玉低声喃喃:“还真是麻烦啊,那件事还没弄清楚呢……”
“我倒是对那位范道友更好奇,”徐逆疑惑,“他到底在想什么?如果有简不凡的神念在,或者对双成仍有情分,怎么会现在才冒出来……”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徐逆却很清楚,他们两人是什么状态。转世之后,范闲书和双成都没有保留上辈子的感情,如果他们会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怎么会等到现在?这其中必有隐情。
“算了,先不管了。”灵玉按了按额头,“跟幕后人玩心机斗心眼,精力都被拖住了,我们还是回到主题吧。”
徐逆揉了揉她的头,低声说:“你不用觉得烦恼,他让人把徐月抓去,又引了我们过去,难道只是为了揭穿徐月的身份?必是想借徐月之口,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只要一步步顺着他安排的步骤走下去,天途估计就开了。他谋算多年,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顺其自然……”
“可是,这么一来,我们最终岂不是如了他的意?”
徐逆轻轻一笑:“你啊,跟他一样,喜欢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手里,洞察先机。可这件事,我们斗不过他的。他知道的比我们多得多,见识修为无一不比我们强,在我们未转生前,这张网已经铺好,就等我们跳下去了。这方面,我们没有胜算。”
“难道就这么把主动权拱手让人?”灵玉很烦躁,“步步失去先机,最终我们任其宰割!我不情愿!”
徐逆微笑:“主动权我们确实拿不到手了,不过,任其宰割却未必……”
灵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你……”
她困惑的表情,让徐逆莞尔:“你的方法解决不了问题,不如就用我的。总是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偶尔你可以让我表现一下。”
……
缘修出现在城门的时候,人已经来齐了。
八个人,再次齐聚一堂。
“什么事?”缘修笑问,“来得这么齐,难道已经找到方法了?”
灵玉打了个响指:“没错。”
缘修摸了摸光头:“你说真的?”
“不信那你问什么?”
缘修愣了一会儿,盘膝坐下:“好,洗耳恭听。”
灵玉把他们召集起来,肯定有事情,总不可能召集起来大家一起看海吧?
“各位对我们之前离开的事很好奇吧?”人都在了,灵玉慢慢把前两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徐月的身份,她所知道的事情,大部分都和盘托出。
等她说完,其他五人一个个眉头紧锁。
“原来如此。”方心妍叹道,“我之前就在奇怪,仲杨他们怎么可能会受寻常人的蛊惑,细查下去,越查越是心惊,原来这件事是天机子做的。幕后人果真厉害,那么早就已经布好了陷阱。”
如果不是后来线索越来越明显,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天机子头上。如果是天机子,那这件事就很好解释了。
草木妖修本性单纯,以天机子在沧溟的特殊地位,他们当然是说什么信什么。
“灵玉,”范闲书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陷入了僵局,那边就把徐月送了过来。”
众人闻言一愣。
如果灵玉所言属实,此事确实诡异。
“你的意思是,幕后人想通过天机子告诉我们什么?”缘修摸着光头说,“这说法有意思了,难道幕后人也希望我们开启天途?他可是一直在暗算我们。”
“你说的对,也不对。”灵玉摇了摇手指,纠正,“他确实一直在暗算我们,但并没有阻止我们开启天途。”
这个说法……
众人回想了一遍,发现还真是这样。
每一次的暗算,都让他们受到沉重的打击,但从来都没有必死之局。认真想起来,幕后人只是在削弱他们的实力,还给他们留了生机。
“他需要我们开启天途。”这句话,双成用的是肯定句。
灵玉点头。这正是她和徐逆的结论。
有了这个提示,众人很快明白了。
“所以,我们陷入僵局,他送来徐月,他想通过徐月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这么说,他一定给我们留了线索。”
“这个线索就在徐月那里……”
几人三言两语,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
有些事情,只是需要一个线头,找出了线头,就能抽丝剥茧,把整件事情理顺。
“徐月,天机子……”众人冥思苦想。
难道要把徐月带过来?不对,徐月就算是前代天机子,现在也只是个元婴修士,开天途之事,她使不上劲。
那么,她身上有开启天途的方法?这一点灵玉他们早就确认过了,并不是如此。幕后人也不可能这么直接告诉他们。
到底藏在哪呢……
“天机子,天机子……”参商揪着自己的羽毛,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众人一起转过视线。
这只动不动就打架的暴躁鸟儿,居然是第一个想明白的?这太藐视他们的智慧了吧?
参商说:“天机子,大衍城,他的意思是不是,开启的方法在大衍城?”
“切……”众人齐齐扭开头。
大衍城他们早就去过了好吗?如果他们知道,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喂,你们什么意思啊!”参商不服,“这个推论难道不合理吗?”
“是挺合理的!”缘修笑眯眯道,“可是,你得有本事去拿……”
话说到一半,缘修愣住了。
“死秃驴,你说什么?还想打架是吧?”参商叫道。
缘修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别吵!”他抬起头,正色道,“诸位,此事说不定真让他说准了。”
缘修做事不靠谱,但脑子一等一的灵,他这么说,跟参商这么说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看向他。
缘修字斟句酌地道:“我们都觉得,在大衍城的话,不可能进去拿,是不是?”
这是当然。大衍城如今在天地轮回锁里面,他们怎么进去?
“那么,我们的前身呢?”缘修道,“他们都是大乘修士,转世之时,为什么没有安排后手开启天途?”
听到他这句话,其他人脸色变了。
不错,他们的前世之身,为了逃出生天,才会强行转世。他们为自己后世,安排了机缘,保存了神念,为什么就是没有保存开启天途之法?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转世之身,根本不是天地轮回锁的对手。
确实没有天命这东西,但他们有前世。有很多事情,前世就已经埋下了因,他们只要遵循着前世安排的路线走下去,就能找到正确的路。
想到这一点,灵玉发现自己也忽略了。果然,还是要集思广益,思路才会开阔。
她在这头疼,斗不过幕后人的问题,怎么就没想到,自己斗不过,难道前世也斗不过?
呃,这说法好像有点问题,前世他们全被关进了生死轮回锁,确实没斗过……不过,他们八人是被暗算的,真正论心机论智力,幕后人未必就比他们八个强。
何况,那幕后人很可能是他们八个人之一,说到底,万年前那件事,凭借的是暗算两个字。
他们的前世,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明知道转世之后会面对什么情形,怎么会毫无准备?
如果他们有留下什么,最的可能,就在生死轮回锁内。
那么,又回到参商那个问题上了。大衍城,生死轮回锁,他们敢进吗?
849、值得一赌
城墙上,灵玉看着溟渊,那里溟渊之气翻滚。
他们千辛万苦从天地轮回锁逃出来,最终还是要回到那里去吗?
倘若这就是幕后人的阴谋,他们岂不是自找死路?
做出这个决定后,灵玉一直被这种想法困扰。她生怕他们做的决定是错的,幕后人就是为了误导他们,才会刻意把他们引回天地轮回锁。
何况,按徐月的供述,幕后人就在他们中间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如此……
幕后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从七八百年前就开始布局,每每给他们设下九死一生的障碍,偏偏从来没有过死局。如果只是想杀他们,直接派井宿出马,在他们转世不久,一个个杀了就是。这种方法,简单粗暴,但效果最好。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所用的方式迂回得多。这使得他们经历九死一生,总是能抓到生机。
削弱他们的实力?恐怕是的。如果没有那些波折,他们今日可能不止于此。
徐逆说,幕后人需要他们,其他人也认同这个判断。那么,他的目的是……
“过河拆桥。”
灵玉轻轻说出了这句话。需要他们,又要削弱他们,答案莫非就在这里?
她盘坐下来,心思沉入识海。
一颗透明的光核悬浮在她识海中。
“如果是怀素,会怎么做?”她轻声问。
光核发出光亮,一个白衣人影浮出,出现在她面前。
“你不是要摆脱我吗?为什么又要追逐我的思路?”戏谑的语气,是怀素的音调。
灵玉轻笑道:“如果能赢这一局,追逐你的思路又如何?”
白衣人没有立刻回答,她也盘坐下来,两张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相对。
“你……完全成长了。”她如此说道,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怅然。
“你高兴吗?”
白衣人促狭地笑道:“你猜?”
“哼,猜自己的心思,我也太无聊了吧?”
“你终于承认我是你了吗?”
灵玉淡淡道:“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摆脱不了前世的痕迹,那是抹不掉的过去。”
“哦?是什么让你如此感叹?”
灵玉的眼前,浮起徐逆的面容。
“……如果斗不过心机,那就直取重点。只要我们抓到了重点,不管对方绕多少圈子,最终还是会回到这条路上来。这就是剑修做事的方法。”
灵玉想,与其说,这是剑修做事的方法,不如说,这是紫郢做事的方法。不管她承不承认,徐逆从来不曾将紫郢剥离出去。他的性格、他的行事,都有着明显的紫郢的特征。
这就是前世,他们摆脱不了的前世。
他们的性格、修为、功法,无一不来缘于前世,谈什么摆脱?
既然摆脱不了,那么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把持住自我,接受前世的存在。
“废话少说,你们真的会在天地轮回锁里留下破解之法吗?”
“我又不是真正的怀素,怎么会知道?”白衣人道。
“我只是想知道,值不值得冒险。如果我们不冒这个险,有没有可能打破结界?”
白衣人轻笑:“你问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不过,我觉得,你似乎有些畏首畏尾。”
灵玉摇头:“如果能够用更稳妥的方式解决,我不介意耐心一些。”而如果非要冒险不可,她也不惧。
白衣人没再说话。
“怎么,你还是不知道?”
白衣人叹息道:“你……跟怀素越来越像了。”
灵玉眯起眼。
“怀素成长得更艰难。曾有人说她,有时胆小如鼠,有时胆大包天。你之前那个答案,其实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
灵玉怔怔发起呆来。
她……越来越像怀素。如果,她就是怀素的话……
灵玉陷入沉思。
她好像进了一片混沌的空间,修为被禁锢,元神被束缚,动弹不得。
她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记忆和修为都散去,让真灵逃出生天,再入轮回?
走到大乘不容易,出身低微的怀素更是如此。
如果稍有选择,她都不会这么做。
在当时,这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们八个人,都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么,她怎么肯定,自己的转世之身,能够破除这个难题?假如失败,也许就再也不能翻身了。
自由,抛弃修为和记忆,是为了获取更重要的自由。
她怎么会愿意转世之身再陷入这种境地?
“我知道了……”灵玉喃喃出声。
白衣人望着她,目光平和。
“她一定为自己的转世准备了后手,不会再被天地轮回锁禁锢的后手。”
白衣人笑了起来。
……
决定之后,灵玉最后一次去了大衍城。
“你们要进天地轮回锁?”妙竹大吃一惊。
“是。”灵玉道,“也许破解之法,就在那里。”
“小姑娘,你敢肯定吗?”含宁真人的身影浮现出来。
灵玉笑道:“含宁前辈,上次您说的那些话,并非没有道理。天命或许不存在,但大乘前辈们存在。他们既然安排我们为后手,必有其用意。打破结界、开启天途的方法,很可能就藏在那里。”
含宁真人叹道:“老夫这几日也在考虑此事。之前我们以为,既有天命在身,你们就一定有方法破开结界。结果你们却说,不要把天命当回事。”他摇头苦笑,“几百年坚信之事,突然间就成了空,想劝服自己都不容易!”
他顿了顿,问灵玉:“你们的意思是,开启天途之法,被前辈们留在了天地轮回锁内?”
“是。大衍城的前辈们已经肯定,沧溟界是被天地轮回锁锁住了,既然如此,想开启天途,就要打破此锁。有什么方法,比从内部打破更容易?”
“可是,这只是你们的推断,一旦有误,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灵玉道,“如果错了,我们就会和前辈们一样,困死于此。”
“那你们还敢做这个决定!”妙竹厉声道,“你们知不知道,沧溟界出化神修士有多难?化神性命宝贵,轻易不肯涉险,并不是我们怕死,而是死得毫无价值!死得毫无希望!”
灵玉笑道:“赌输了,了不起再来一次。”
“你——”妙竹气得哆嗦。
再来一次?她说的容易!
“你们就这么肯定,还有机会再来一次?我们这些人,都不敢肯定自己死后真灵能够脱离生死轮回锁。你知道什么叫造化之宝吗?沧溟界的天地法则,对天地轮回锁来说,就是个屁!”所以,在这里死了,也不能回到溟渊轮回之所!
妙竹婆婆已经气疯了,说话一点也不顾及形象。
“妙竹,莫要生气。”含宁真人镇定得多,“他们所行虽然冒险,但不失为一个办法。”
“前辈!”妙竹喊道,“难道您也支持他们?”
含宁真人淡淡道:“难道你到今天还没有觉悟?他们那句话说的不错,天命只是注定的道路,而不是注定的结果。也许,他们最终失败,沧溟界还要继续沉沦下去。但,就算如此,我们还是要做!”
妙竹默然。
那天徐逆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大衍城的修士们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他们等待了数千上万年,也许最终等来的,只是一场失败。
但这条路必须走下去,不然,他们连希望都没有。
“你们有多少把握?”含宁真人袖手问道。
灵玉灿烂一笑:“两三成吧。”
听到这句话,妙竹刚刚压下去的怒火“腾”地烧了起来:“什么?两三成?你们是自己找死吗?”
灵玉摊了摊手,道:“如果不这么做,我们也许连两三成都没有。”
造化之宝啊,连八位大乘修士,都被坑得万年出不来,凭他们几个化神,几乎不可能将之打破。这种情况,不另辟蹊径的话,他们也许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
这两三成希望,首先在于,他们有没有猜对幕后人的心思。再一点,他们能不能找到前世之身留下的破界之法。
一半加一半,成功的可能性有四成之一。
真正实施来说,这个成功机率其实更高,已经值得他们一赌了。
如果他们不赌,那也无妨。身为化神修士,如今的沧溟界,由他们八人瓜分了就是。可那样,又有什么趣味?天地法则受限,他们终此一生,都无法再迈出一步。死后仍然要回到溟渊,重新投生在沧溟界,生生世世,囚此牢笼。
既然如此,干脆就顺了幕后人的心思。
想拆桥,首先把河过了才行。到时候,桥拆不拆得了,还不一定呢!
灵玉从大衍城出来,看到一道微光隐入大衍城。
经历挣扎的,当然不止灵玉一个人。
他们都不惧冒险,只是是否值得而已。
半个月后,众人相聚大衍城外。
深渊里,便是天地轮回锁,但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是大衍城。
俯视着溟渊里的天地轮回锁,双成低声道:“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不知道这一次会是怎样的结果……”
“怕什么?”参商昂着头道,“了不起再来一次!”
方心妍瞥了他一眼:“只怕对方不会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那就只许胜,不许败!”
“你能保证一定成功?”
“……这么说不对,那么说也不对,到底要我怎么说?”
“你闭嘴就对了!”
“……”
“行了,别废话,走吧。”徐逆淡淡说罢,身影一闪,跃入溟渊。
灵玉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
850、帝君
灵玉从一片混沌中醒来,阳光安静地铺陈在她的脸上,涂上了一抹金色。
她仰望着天际,视线朦胧,眼睫之间,折射出七彩光芒。
很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回想起自己的处境,记忆仿佛在跟她捉迷藏,将她迫切需要的回忆,藏得严严实实。
直到耳边传来呼声,她才清醒过来。
“帝君归位了,帝君真的归位了。快,速速前来拜见!”
欣喜若狂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有人扑倒在她面前:“安南拜见帝君,恭迎帝君回归。帝君天命所归,永世为尊!”
灵玉终于有了真实感。
有人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起来,前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他们——在做什么?
她的视线缓缓扫过去。
自身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悬空的平台,周围有着石像、火炬,看起来很像是祭祀的地方。
扶她起来的,是两个美貌少女,五官精致,神情柔顺。不过,皮肤并不白皙,而是一种蜜色,看起来很健美。
她们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奇怪,不是传统的衫裙,而是紧身的兽皮小袄,露出纤细的腰肢和光洁的臂膀。
跪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衣衫倒是相对正常的宽袍大袖,但上面装饰复杂,怎么看都不是正统衣饰,手上还握着权杖。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地方?
灵玉小心地坐起来,观察着周围,没有开口说话。
“参见帝君大人!”
等她坐起,最前面的那个男子,伏地高呼。
在他的带领下,其他人随之高呼:“参见帝君大人!”
帝君大人?是在喊她吗?她……怎么会是帝君大人?
脑袋隐隐作痛,灵玉按住额头。真是奇怪,她怎么想不起自己的事情了?没有那种失忆的茫然感,但确确实实,忘了很多事情。
她没有管跪在面前的那些人,而是仔仔细细地寻找自己的记忆。最后,她发现,除了名字,自己真的忘了所有的事。
她到底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人又是谁?
直觉地想要运转真元,随后,脸色有些难看。
身体里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连个小法术都放不出来。
怎么回事?
这些人仍然恭恭敬敬地跪在她面前,等待着她的回应。
灵玉没有开口。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不敢否认自己是什么帝君,那说不定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没有了修为,又回想不起自己的经历,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等了很久,对方都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为首的那个男子抬起头来。他的脸上戴着一张诡异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面具上画了一张丑陋的鬼脸,看起来似乎是某个族群的习俗。
某些古老的种族,至今仍然保留着一些习俗。比如,穿戴着鬼脸面具祈福。
从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看来,应是个青年男子。灵玉记得,刚才他好像自称安南。
“帝君?”面具男子安南询问出声,“您可是久未回归,身体不适?”
灵玉尽量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缓缓点头。
安南好像松了口气,吩咐那两名侍女:“带帝君去帝宫休息。”
两名侍女恭敬应声,上前扶起灵玉。
灵玉就势由她们扶着,下了高台。
沿着高台下的长廊,两名侍女扶着她进了一座宫殿。
这座宫殿木石为基,风格粗犷。远望过去,似有云海在眼前浮动,所处之地应该不是平原。
路上遇到的人,见到她一律跪地,态度恭敬。
侍女们的衣饰相似,都穿着兽皮小袄。守卫们则穿着皮甲,身负弓箭,气质剽悍。
还有一些人,穿着跟那面具男子相似的长袍,地位似乎比较特殊。
灵玉猜测,这里应该是一个山丘之国,以打猎为生。所以,他们的衣着以皮饰为主,哪怕那些穿着长袍的人,身上都会有兽骨、鸟羽之类的装饰。
这样的地方,国家形态往往比较简单,应该跟信仰有关。
这么说起来,她这个“帝君”,该不会就是他们信仰的真神吧?
那么,帝君归位又是怎么回事?这些人看到她的表情,欣喜若狂,但没有过多的惊讶,似乎并不意外……
这么说,曾经这里确实有一个帝君,但不知为何,这个帝君不在了,直到她到来,这些人将她也认做帝君……
灵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运转不出一点灵力,她现在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不对,她锻过体,练过剑术,就算没有法术,她的身手也比普通人灵活。只是,光凭这样怎么够?外面那些挎着弓箭的战士,个个比她强壮。
分析自己的处境,灵玉觉得,她还是乖乖冒充这个帝君的好。只有这样,她目前才安全。
建筑风格虽然粗犷,帝君的寝宫却布置得很舒适,甚至有一种与此格格不入的雅致。
上好的丝罗,硝制得柔软光滑的兽皮,床榻舒服得让人不想下来。
灵玉觉得很疲惫,一挨到床榻,竟然一点警觉也没有地沉沉睡去。
她觉得有点不对劲,但自身太疲惫,不足以支持下去,只能先睡了再说。
希望她睡着时,没有什么要事。希望醒来之后,能够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一夜好眠。
当她再次清醒过来时,思维已经恢复了清晰,但记忆仍然无影无踪。
灵玉知道,自己肯定遇到了古怪的事情,才会失去记忆,失去修为。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她的自我很清晰,并没有因此迷失,她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人。
帝君?这不是她原有的身份。那么,她原来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灵玉起身,在寝宫中随意行走。
侍女追上来,向她请罪。
灵玉随意挥挥手,让她们安静些,自己饶有兴致地看着寝宫中的壁画。
这座粗犷却雅致的寝宫中,还保留了古老的习俗,以壁画记事。
她看着这些壁画,上面的笔触简单古朴,诚实地描绘着古老的历史。
第一幅画里,一个人从头而降,落在巨石之上,所有人跪伏在地,向“他”膜拜。
第二幅,那块巨石建起了高台,“他”有了明确的形象,变成了“她”。
第三幅,“她”将太阳摘下,放到了高举权杖的人手里,于是,权杖上多了一个太阳。
第四幅,第五幅……
一幅幅壁画,描绘着“她”临世之后发生的事情。
她的衣着,与这些人明显不一样,宽袍长袖,风格飘逸。于是那些穿兽皮的人里,逐渐有一批人学习她的衣着,换下兽皮,穿上衣袍。
这些人,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权杖。权杖不一,代表着他们地位不一。
这些手里拿着权杖的人,代表她统治这个国度,种田捕猎,教化育人。
拿着弓箭的强壮猎人外出捕猎,穿着兽皮的女子采桑织布。慢慢的,变成一个繁荣的国度。
最后一幅画里,画了“她”的背影,灵玉看到了一行熟悉的字:孤自归去,必将再临。
这个“她”,想必就是他们口中的帝君吧?
灵玉走到寝宫的另一边,继续看起了壁画。那边的壁画,画的是帝君从来至归发生的事情,这边的壁画却有些古怪。
各种不同装束,不同模样的人们,在一个很大的地方追逐。天边画着星星,似乎预示着黑夜,他们抢夺着一颗颗石头——这或许不是石头,灵玉分辨不出来,这些壁画很写意。
正当她看得入神时,外面传来侍女的禀报声:“帝君,安南大祭司求见。”
大祭司?这算是什么称呼?尤其帝君和大祭司放在一起,简直违和。
灵玉摇摇头,说:“宣。”
侍女没有疑问,应了一声:“是。”
侍女的反应,让灵玉心中安定了一些。看来,那个跟她用同样的文字的帝君,跟她应该有相似的来历习惯,她不必担心自己用词不对。
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男子进来,对着她大礼参拜。
拜完之后,他卸下脸上的面具,放到左边的地上,恭敬道:“第三十七代大祭司安南,拜见帝君大人!”
灵玉想到刚才的壁画上,权杖交替的情形,脑中灵光一闪,故意缓缓说道:“第三十七代?”
“是。”安南恭禀,“帝君归去后,大祭司传了三代。安南于十年前接任大祭司之位。”
自己的猜测被证实,灵玉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那位帝君离开已经很久了,大祭司换了一代又一代,想必这些侍女,也不是当初服侍“她”的侍女,她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被揭穿。
灵玉露出笑容,坐下来后,亲切地道:“起来吧。”
“谢帝君。”安南又拜了一礼,将面具拿在手中,站了起来。
卸下面具,灵玉发现,这个大祭司外表只有二十多岁,还很年轻。
这就好,年轻的话,容易糊弄。
“你——叫安南?”
“是。”
灵玉的目光落在壁画上,似是漫不经心地道:“孤——归去这么久,你们还好吗?”
安南对她的自称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旧恭禀:“六百多年来,艮国风调雨顺,两代祭司,不负帝君之望。”
851、天幕玄晶
灵玉坐在高台上,看着下面正在进行的摔跤比试。
两个勇武强壮的汉子,像两只斗牛一样,绕着对方转圈,目光警惕,肌肉绷紧,随时准备出击。
其中一名壮汉率先发现了疏漏,勇猛地扑了上去。
另一名壮汉受了一击,却借势一扭,不但摆脱了对手,还趁机踢出一脚。
两名壮汉你来我往,这场摔跤武斗,充满了力量与技巧之美。
经过一番胶着,终于分出胜负,武师高声喝着胜利者的名字。
灵玉拍了拍手,赞了一声:“好!”
仅仅只是一个字,那胜出的壮汉却欣喜若狂,伏地叩拜,激动不已。
正式场合戴着面具的安南走上前,权杖点在壮汉肩上,说了句什么,壮汉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武师再次报出名字,又一对壮汉走到场中,开始摔跤。
安南退回来,站到灵玉面前。
灵玉靠在椅背上,咬了口侍女递到她唇边的葡萄,把葡萄皮吐到另一个侍女手中,一副昏君作派,享受至极。
吃完了葡萄,侍女捧来茶水,送到她手上。
“这就是我们艮国的勇士?”她用懒洋洋的语调问。
“是!”安南语气骄傲,“我们艮国的勇士,在八国中是最勇武的。”
灵玉却摇了摇头,喝起茶来。
看她不太满意的样子,安南小心地问:“帝君觉得不好?”
灵玉把茶杯放到侍女手中,漫不经心道:“是很勇武,但是不是最勇武,就不一定了。”
来到这里好几天了,她渐渐弄清楚这世界是怎么回事了。
她现在的身份,是丹霄帝君,其本尊是个万年前降临于此的修士。在她的渡化下,艮国脱离茹毛饮血的生活,成为一个安居乐业的国度。
祭司掌握着与自然沟通的力量,会祈福会驱邪,祭司的头领大祭司,是这个国度的首脑。勇士拥有强健的体魄,他们护卫着国家,保护着人民。
而她这个帝君,则是百姓的信仰,这个国度的主人。
这是一种十分粗糙的国家形态,但,正是因为粗糙、简单,没有太多的是非纷争。
除了艮国,这个世界还有其他国家。
乾、坤、巽、艮、震、兑、离、坎。
八卦方位,八个国家。
其他国家形态各异,但大体相似。
八国的中央,有一个叫做天幕的地方,那里一片漆黑,只有黑夜,没有白天。点点星辉洒落其中,那是一种奇特的晶石,叫做天幕玄晶。
天幕玄晶,是这个世界能量的来源,每隔十年,八国在天幕竞逐,争夺天幕玄晶。
只有得到天幕玄晶,能量得到补充,他们生活的国家才能雨水充沛,草木繁荣。
当灵玉听说有八个国家,而且需要天幕玄晶才能补充能量的时候,她大概明白自己遇到什么情况了。
天幕玄晶代表着天地法则,八个国家则是八卦方位。
这个世界,应该是个独立的空间,天地法则不完整。天幕是个关键的地方,很可能出去的通道也在那里。
天地法则出现在那里,天幕也就是天地之始。
不过,她现在毫无修为,肯定不能自己去闯天幕。
八个国家,应该有人跟她有着同样的遭遇。
这种情况,她要怎么才能到达天幕,破空而出?
灵玉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跟安南说话。
“其他国家的情况,你知道吗?”
“帝君指的是哪方面?”
“他们的国家强大与否,生活怎么样,国主如何,你可都知道?”
安南答道:“臣下大概知道。”
“哦?”灵玉斜瞟过去,“说来听听。”
安南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我们艮国位于天幕东北,紧挨着天幕之东震国和天幕之北坎国。震国是草木之国,拥有大片的森林,他们的国主,叫江蓠神君……”
灵玉默默地听着。东边震国,那位江蓠神君有着令草木生发的奇妙天赋。北边坎国之主,名号转轮王,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西北乾国,其国君紫郢天君,拥有强大的武力。西边兑国,佛主悟嗔大师,那是一个佛国。西南坤国,国主明心天君,那里原是冰雪之地。南方离国,平原广袤,鸟兽众多。东南巽国,国主洞玄真君……
这些人的名号,听着好熟悉。
灵玉思索着,丹霄帝君跟这些人一起出现,说不定有着同样的来历。
八方之国,天幕,天幕玄晶……
灵玉隐隐抓住了重点。地盘有了,游戏规则也有了,所以,这是一场游戏?
既是游戏,就有对手。那七个人,自然就是她的对手。
难道他们八个人被扔进来,就是为了继承前任,继续进行这场游戏吗?那前任又是因为什么离开?
“坤国与巽国的国主,是一对夫妻,因此夹在他们中间的离国,经常受到两国的夹击……”
“离国不堪重负,与震国结为联盟……”
“其他四国均未联盟,不过时常选择其一联手……”
听安南说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万年之久。
这些人生活在此,本来并无国家,直到八位国主的出现,才分成了八国。
以前,每当能源不够,他们就会跑到天幕寻找天幕玄晶,也是因为前任的出现,才变成了十年一次争夺玄晶。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八位前任国主定下的。
这些人,遵照这个游戏规则,一直玩了万年,直到六百多年前,突然一个接一个地消失。然后,六百多年后,他们这些继任者突然出现了。
安南已经得到消息,其他八国的国主,也出现了。
灵玉觉得很奇怪。如果这是个游戏,那么,什么是胜利的标志?八个国主突然失踪,根本没有分出胜负,那么他们呢?争夺天幕玄晶?
依照安南的说法,这些天幕玄晶,数量并不算少,只要他们控制繁衍的人数,足以维持这个世界存在。争夺的胜负,会影响着他们来年过得如何,并不会关系着生死存亡。
灵玉决定,继续观察。
下一次天幕之争很快就会开始。他们现在就在竞争参与天幕之争的资格。
安南说,每一个夺回天幕玄晶的勇士,都会受到盛大的款待,这是莫大的荣耀。所以,每次天幕之争,勇士和祭司们会竭尽全力争夺资格。
经过几天的争夺,参加天幕之争的一百名勇士全部挑选出来。
接下来,是祭司的比试。
第一对祭司走上比武台,灵玉懒洋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微光。
她看到,其中一名祭司挥动着权杖,风云逐渐成形。
这是法术,真正的法术!
真是奇怪,她失去了修为,没有半点真元,甚至感应不到灵气,为什么这些祭司能够使用法术?
而且,明明她没有修为,为什么这些祭司完全没有发现,还臣服于她?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与她的认知不同,还是,她的修为有可能修复?
她可不相信,自己的前任,什么都没有的丹霄帝君,能够徒手将这些土著收服,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国家。
她一定忽略了什么。
灵玉靠在王座上,状似随意地问:“安南,你继任大祭司多少年了?”
安南恭敬回应:“帝君,十年了。”
“十年……”她打了个呵欠,好像心不在焉地问,“你之前没有见过孤,心目中的孤是什么样子的?”
安南用崇敬的口吻说:“臣下自小就听帝君的故事。帝君现世,万年以降,才有了我们艮国的风调雨顺、安居乐业。传说帝君出现之时,光芒万丈……”
灵玉听得昏昏欲睡。安南的描述里,丹霄帝君就是个万能的神,她来到艮国,将太阳的光芒引入权杖,从此祭司们有了真实的法力……
“太阳……”灵玉突然清醒过来。
她想起宫殿的壁画里,丹霄帝君将太阳放到权杖的情形。那幅画,她一直以为是象征,听安南这么说,好像是写实的描绘。
太阳……难道说,这个世界的能量,在太阳里面吗?
“安南,你们祭司的权杖,是代代相传的吗?”
“当然!”安南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权杖,“这根权杖,可是帝君当年亲自赐予的。”
灵玉的眼睛微微眯起,笑道:“你这么说,孤好生怀念。拿来我瞧瞧,许多年没见了。”
“是。”安南不疑有他,躬身上前,将权杖双手献上。
灵玉接过权杖,慢慢地抚摸起来。
这根权杖,用一种坚硬的木头雕成,顶端旋转而上,中间含着一颗圆圆的晶体,像太阳一样,闪烁着光辉。
当灵玉的手摸到那块晶体上时,感应到一股电流般的能量。
这股能量进入她的身体,迅速转化为真元。
灵玉眼睛一亮,挥动了一下权杖。
高台上,升起明亮的光幕。
这一幕惊动了下面的祭司和勇士们,他们纷纷跪地,口称帝君。
灵玉满意地一笑,将光幕撤除,把权杖还给安南。
“继续比试吧。”
安南恭应,转身吩咐他们继续比试。
祭司们重新挥动着权杖,放出法术。
灵玉随口问:“安南,我们还有多少天幕玄晶?”
852、天幕
浩浩荡荡的队伍,踏上了旅程,往天幕进发。
经过数月的准备,参与玄晶争夺的祭司与勇士全部被挑选出来,在大祭司的带领下,前往天幕。
这是安南继任大祭司以来,第一次带领国民参与天幕之争。
本来他心中很忐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天幕玄晶的数量多少,关系着艮国未来十年的国运。大祭司接任以来第一次天幕之争的结果,往往预示着他在任期间的国力。安南很希望自己能够争到足够的天幕玄晶,在这个帝君久别重归的年头,给艮国带来美好的十年。
临行之前,帝君说自己久别艮国,想看看艮国勇士的风采,决意随行。
这让安南心中安定许多。有帝君坐镇,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六百多年了,帝君终于回归,而且还亲临天幕之争。这次的天幕之行,有着非一般的意义。
从艮国出来,山丘起伏。
灵玉想,这艮国果然名符其实,艮为山,艮国皆是山丘地形。生活在山丘地形的民族,远比生活在平原的人民剽悍,山地不适合大规模种植,打猎永远是他们最根本的生活方式,这赋予了他们更强健的体魄和勇武的民风。
不过,灵玉并不认同,安南所说的艮国勇士最勇武这个结论。
坤国原是冰雪之地,那里的人民,与恶劣的环境竞争,本性侵略。乾国据说武力强盛,同样不能忽视。
还有其他国家,就算不够勇武,也不一定就弱。因为,这个世界还有祭司。
灵玉坐在马车内,手里把玩着一颗晶亮的石头。
这颗晶亮的石头,就是天幕玄晶。
祭司们手中的权杖,都镶嵌着一颗天幕玄晶,这就是他们法力的来源,他们的太阳。
等级不同,镶嵌的天幕玄晶大小也不同。大祭司的权杖上的天幕玄晶,是一颗完整的玄晶。其他权杖上的玄晶,多数只是碎片。
灵玉手中这颗,当然不是安南权杖上的那颗,而是安放在帝君宫殿里的一颗天幕玄晶。
安南告诉她,每次天幕之争结束,他们都会挑出最好的天幕玄晶,供奉在帝君的宫殿里。
这颗玄晶,别人没资格碰,只有灵玉可以随意处置。
于是,她把这颗天幕玄晶带在了身边。
有这颗天幕玄晶在手,她才可以施放法术,不然,与凡人无异。
此刻,灵玉一边把玩着这颗天幕玄晶,一边思索着此次天幕之行。
假如这是一个游戏,那就有脉络可循。只要循着脉络,就能找到获胜的方式,从这个诡异的地方挣脱出去。
这个游戏的参与方有八个,手中各握着一批资源。天幕是他们交集的地方,争夺天幕玄晶是他们交锋的方式。
资源、规则都已经有了,获胜的方式却始终让人猜不透。
夺得更多的天幕玄晶,就算胜利?
灵玉始终觉得,这种胜利方式太粗陋,应该还有隐情。
不管胜利方式是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天幕就是他们决胜的地方。
相信另外七个人,此行也会亲身上阵,最终在天幕会合。
“刺客!有刺客!”外面突然响起了护卫的喊声,队列骚动起来。
灵玉睁开眼,侍女撩起车帘。
灵玉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在马队中穿梭,来去如风。
这道黑色的影子快得几乎看不清,在他面前,那些勇士像是一块块蠢笨的石头,根本挡不住他。
她的马车在马队中并不显眼,那个黑影并没有向她这边杀来。
灵玉抚摸着手中的天幕玄晶,默默地注视着这个黑影。
这个黑影,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祭司们出手,他们围绕着黑影,举起权杖,进行施法。
黑影并没有还击法术,而是继续在法术间穿梭。他的动作太快了,哪怕法术,都拦不住他。甚至于,他的动作太快,连体形都分辨不清,不知道是男是女。
这个人是哪来的?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高手?
灵玉突然扬声道:“抓住他!”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一定是个变数。这个变数,很可能关系着游戏的进程。
祭司们原本在抵挡,听到她的喝令,纷纷转换了阵形。祭司分成两拨,一拨放出光幕,阻挡黑影的离开,另一拨施展法术,挤压他的逃窜空间。
灵玉很满意,这些祭司的法术虽然低微,但行动很有章法。
黑影被围困在其中,逐渐失去空间。
安南出现在祭司们的后方,他挥动着手中权杖,口中吟起晦涩的咒语。
当咒语念罢,权杖上的天幕玄晶发出耀眼的光芒,向黑影照射过去。
这一刻,为了配合他,祭司们停止了动作。
就在光芒即将落在黑影身上时,那个黑影突然一晃,向灵玉所在的马车掠来。
他的身影快如闪电,安南的法术落了个空。祭司们一时没反映过来,就这么让他破开了光幕,掠到马车面前。
安南大惊,要是让他伤到帝君……
“贼子尔敢!”安南大吼一声,权杖挥动,法术落下。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那些晦涩而强大的法术,只是连连挥动权杖,追逐着黑影。
大祭司的权杖,所蕴含的法力强大得多,黑影几乎没有停歇时间,被追得逃遁而去。
当黑影消失在山林里的时候,安南喝止了追逐的勇士:“不用追了,你们追过去,只有让人戏耍的份!”
这个黑影太快了,勇士们根本拿他没办法,就算是祭司,也要抱团才行。除非他亲自出马,才有可能将黑影驱逐,但这显然不行。大祭司追刺客去了,这听起来艮国的勇士和祭司太没用了。
安南走到马车前,伏地跪下:“臣下无能,没有留下刺客,请帝君降罪。”
马车里,传来灵玉的声音:“罢了,继续前进。”
“……是,帝君宽厚,臣下铭感五内。”安南没有作态,起身挥手,“继续起程!”
车帘垂下,灵玉抚摸着车壁上的一个印痕。
这个印痕,是黑影刚刚留下来的。乍看之下,好像是随意留下的一道切痕,但灵玉本能觉得不对。
这个印痕,好像一个箭头,似乎预示着什么。
灵玉顺着箭头看过去,只看到祭司们拱卫在一起。
是她的误解吗?这个黑影只是个单纯的刺客?
思索了一会儿,她召来安南:“那刺客是什么来路?”
安南禀道:“回帝君,刺客很可能是其他国家派来的。”
灵玉眯起眼:“各国之间还会刺杀?”
“是,尤其天幕之争,各国都会派出刺客。”
“这么说,我们也有刺客?”
“是的,这次天幕之争,各国君主随行,正是刺杀好时机,臣下也将刺客派出去了。”
灵玉深深地看着他,许久后,问道:“为何没有告诉孤?”
安南露出茫然的表情:“这是惯例。”
所以,是没必要告诉她,而不是不告诉她?
灵玉淡淡道:“那么,依你所见,刚才那个刺客,是哪国之人?”
安南思索了一会儿,道:“八国之中,乾国和巽国的武力最高强,臣下觉得,应是两国之一。”
乾国和巽国?那就是紫郢天君和洞玄真君了。
灵玉按了按额头,这两人的名号好熟悉,为何给她一种亲近感?
他们八个人,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与前任又有何关联?
“不过,也不一定。这个刺客有点奇怪,就算是乾国和巽国的刺客,也从来没有这么强过,竟敢当面刺杀。”安南补充了一句。
刺杀,当然要选择对方疏忽的时候。马队正在前进,祭司全都严阵以待,不是刺杀的好时机。
灵玉觉得,这件事更加捉摸不透了。
如果刺客的目的不是刺杀,那是为了什么?
她挥挥手,示意安南退下,自己静静闭目沉思。
不对,这个刺客还是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他的出现一定预示着什么。
游戏中,突然出现这种变数,说不定关系着谜底。
一路行行停停,路上果然又遇到了几拨刺客。离天幕越近,灵玉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断。那个黑影,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并非寻常的刺客。
当他们即将进入天幕的时候,黑影又出现了一次。这一次,他仍然正面出现,最后被安南击退。
灵玉捡起马车上一块铁片,上面绘着一个粗糙的图像,看起来是一根权杖。看权杖上那颗硕大的天幕玄晶,正是安南手中的那根大祭司权杖。
她逐渐回起来,那个箭头所指的中央,正是安南。
安南……或者说,大祭司,难道隐藏着什么关键?
经历一路刺杀,马队终于到达天幕。
灵玉远远看到,天空仿佛被一张黑幕掩盖,穹顶之下,皆是黑夜。星星点点的光辉洒落在黑幕上,如同一颗颗星子。
而相临不远,出了黑幕的范围,却是明亮的天光,好像另一个世界。
这真是一幕奇景。
马队静默地踏入黑幕的范围,从白天到黑夜,只有一条线的距离。
一条天河在天空流淌而过,奔腾的不是水,而是一种淡淡的光辉。
灵玉眯起眼,看着那条天河。它蜿蜒的形状,让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太极……”
灵玉缓缓念出这两个字。
853、结盟
灵玉坐在矮丘之上,看着天幕的中心。
勇士和祭司们除了护卫她的,全都进入了天幕中心,开展角逐。
其他国家的勇士们也纷纷入场。
灵玉移动目光,望着天幕外围,相对的几个点。
那些地方,有隐隐区别于天幕玄晶的几个光点存在。
不用问她也知道,那是其他七国的驻地。
灵玉慢慢转动手中的天幕玄晶,仔细思索着。
八国的勇士像流水一样涌入天幕,遭遇之后,展开了一场厮杀。
他们实力或许不高,但进退有序。
祭司们站在后方,用法术给予勇士们支援。
灵玉的眼睛眯起。看得出来,这些勇士和祭司都演练过阵法,而且是十分高明的阵法。这绝不是处于蒙昧状态的人们能够创造出来的。
是那八位国主留下来的吗?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天过去,勇士和祭司们纷纷退场,结束第一天的较量。
天幕之争,历时一个月,今天只是第一天,伤亡不多。
祭司们有条不紊地给受伤的勇士疗伤,阵亡的那些人,他们的家眷也会得到丰厚的抚恤。
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不对,这绝对不是争胜的方式。她现场观看了这场天幕之争,这其中并没有他们能够插手的地方。
如果争胜方式并非天幕之争,那这天幕之争,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她正在思索,那边侍女进来禀报:“帝君,离国特使求见。”
“离国……”灵玉缓缓念着这个名号,想起了他们的国主,焱升神君。
据安南说,这位焱升神君是个十分强硬的人物。离国夹在坤国和巽国之间,一直被围攻,但他从不示弱,后来与震国结为同盟,稳住了局势。
八国之中,没有人敢忽视他,因为他是个疯子,一个疯起来可以不顾一切,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疯子。
这种疯子,最好不要得罪。所以,灵玉吩咐:“请进来。”
不多时,在安南的带领下,那名特使踏进帐篷。
“离国使者,见过艮国帝君。”这名特使矜持地施了一礼,没有下跪,甚至没有俯身。
安南眉头一皱,正要喝令,却被灵玉阻止了。
她说:“安南,你们先出去。”
“帝君……”安南犹豫,既然是离国派特使求见,他们不是正好展露威势吗?
“都出去。”灵玉的语气很温和,态度却坚决。
安南低了低头:“是。”
祭司和侍女们都退到了帐外,灵玉一弹指,帐篷里面覆上了一层结界。
“离国神君亲临,不知有何见教?”
听到这句话,特使惊讶地抬起了头。
灵玉仍然坐在王座上,眼神却是笃定的。
特使略一迟疑,问道:“你如何看出,我便是离国神君?”
灵玉笑了笑,却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了指宾客的位置:“来者是客,坐吧。”
特使顿了顿,慢慢坐了下来。
他是个风度潇洒的男子,面容很英俊,眉目间有种狂态,即便刻意收敛了,还是会不经意透露出来。
灵玉心道,这有什么难猜的?离国神君既然是那么傲慢霸气的人,他的继任者肯定有着相似的特征。傲慢霸气的人,不会容许别人在他面前傲慢霸气。这个人,身上的特质太明显了。
想到这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难道她认识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
帐篷里安静了许久,见她当真没有开口的意思,乔装成特使的离国神君只好率先开口了:“冒昧拜访,还请艮国帝君不要见怪。此番前来,特来与艮国帝君商议,结盟一事。”
说着不要见怪,神态却没有半点歉意,干脆利落地说要结盟,没有遮掩或是试探。
灵玉很欣赏这种风格,便也直率回应:“离国神君为何要与艮国结盟?所谓结盟,指的又是什么?说实话,我并不觉得有结盟的必要。”
离国神君道:“为何没有结盟的必要?难道阁下甘心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灵玉直直地盯着他,没想到这位离国神君会这么轻易说出这句话。
离国神君挥了挥手,满不在乎:“这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们是什么来历,外面那些人不清楚,自己还不知道吗?什么八国国主,天幕之争,对我们来说就是个屁!赶紧从这里出去才是要事!”
灵玉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该大笑还是该装傻,这个离国神君怎么这么……
“那你为什么不找其他人结盟,偏偏找上艮国?”
“因为你们够凶!”离国神君毫不犹豫地说,“我是什么处境,不说你也清楚。坤国和巽国的民风都很剽悍,震国都是丛林,那里的人相对软弱。虽然离国与震国结盟,可以对抗坤国和巽国,想获胜却绝无可能。剩下四国,只有乾国和艮国够凶悍,但乾国那些人……”
离国神君摊了摊手,没说下去。不过,灵玉已经明白他言下之意。乾国跟离国的风格相差太大,还是艮国比较容易沟通。
灵玉无奈地笑:“你说这些,难道已经弄清楚这个地方怎么回事了吗?”
“不知道,不过我肯定,出口一定在天幕这里。”
灵玉翻了个白眼,这个还用他说?这个世界最不正常的就是天幕,其他地方就像个死板的模型,惟独天幕是活的。天幕玄晶可以提供能量,说明这里有天地法则。
“单凭这句话,你就想出去?”
离国神君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正色问:“不然呢?莫非你有什么好主意?”
灵玉默了默,她要是有好主意,还用得着在这发愁。
她最大的问题是,失去了记忆,无从推断。按理推测,这七个跟她同时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应该也没有记忆。
离国神君不耐烦道:“弄不清楚,那我们就想办法弄清楚。不做的话,怎么知道出不去?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跟震国那个娘们一样……”
他及时收口,可惜灵玉已经听到了。她缓缓重复:“娘们?”
离国神君自知失言,正要解释一二,却听灵玉说:“你已经见过震国那位神君了?她怎么说?”
她没有计较,离国神君也就放开了,答道:“她瞻前顾后的,就是不松口。”
灵玉慢慢点头。看来,他们这八个人,与前任确实都很相似。那位真正的震国神君,据说就是个心思细密、绵里藏针的人物。
这么一想,她对离国神君的怀疑少了许多。
其实也对,他们在这里的身份,对自己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有什么好在意的?从这个诡异的地方出去才是正事。
“我且问你一件事。”
离国神君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十件八件都能问,就是别拖时间,我已经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灵玉忍不住一笑,说道:“那我想问你,你弄清楚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了吗?”
这个问题,让离国神君愣了一下:“目的?”
“对啊,且不说我们之前的身份,突然被弄到这种地方来,总不可能毫无原因吧?如果我们是被别人困在这里,也就罢了,万一我们是自己进来的呢?费尽心思地出去,结果什么也没做成,岂不可惜?”
离国神君怔住了,显然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灵玉耐心地等着,好一会儿,离国神君迟疑着开口:“你觉得,我们可能是主动进来的?”
“我不知道。”灵玉坦然承认,“刚开始,我以为这是一个游戏,但思来想去,发现根本没有获胜方式。什么天幕之争,它的胜负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倒像是刻意弄出来的消遣方式。既然如此,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
离国神君愣神,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觉得这个世界让他很不舒服,想要尽快离开。
“八国,天幕,如果是别人刻意把我们弄进来的,这种布局,肯定会挑动我们互相作对,但我看不到我们必须厮杀的理由。天幕玄晶?这东西是很重要,但没有重要到彼此厮杀的地步。如果仅仅只是把我们困在这里,又何必布这么麻烦的局,弄出八国来?所以我想,我们进来此处,应该另有目的。”
可惜的是,他们失去了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离国神君喃喃道:“若是如此,我们八个人根本没有必要争斗,应该联手才对……”
灵玉点头:“不错。”
这只是她推断,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会有同意这个观点。
过了一会儿,离国神君道:“就算不提这个,我们总不能一辈子困在这里吧?至少这个目的是一样的,我觉得,还是得联手。”
虽然想法不太一样,至少这个看法是一致的,这就有了合作的基础。
灵玉问:“那你之前提的合作,是什么意思?要将坤国和巽国打压下来吗?”
本来离国神君是这么想的,因为这两国实在讨厌,在天幕一会合,就主动冲击离国,不把他们打压一次,恐怕不会愿意合作。但听了灵玉这番话,他不这么想了。
“我还是想办法到各国都走一遍吧,这个情况不太对,如果能够联合我们八个人的力量,说不定就能挣脱出困局。”
灵玉点点头,这正是她想做的,对方愿意出头,她乐得轻松。
“好,我等你的消息。”
离国神君起身,走到门口,他回过头,说:“我叫参商,你叫什么?”
“我……”灵玉答道,“我叫程灵玉。”
854、记忆
参商到底没把这件事办成。
灵玉站在矮丘上,默默看着天幕中央继续进行的角逐。
坤国和巽国仍然对离国进行夹击,而震国不敢正面对抗这两国,只是在旁策应。
灵玉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来搅乱这场局吧!
她侧过头,对安南道:“传令,右翼对巽国进行攻击。”
安南面露犹豫:“帝君,巽国人非常勇猛……”
“怎么?我这个帝君说的话不管用?”她淡淡道。
安南连忙请罪:“臣下不敢,臣下这就下令。”
安南挥动权杖,将命令传递到天幕中去。
那些勇士改变方向,穿过中央腹地,像把尖刀,插入巽国的阵营。
巽国那边乱了起来,但很快稳住,予以还击。
灵玉继续下令:“调头,穿过去,绕到乾国右侧。”
艮国都是山民,速度极快,命令传达,很快得到执行。
巽国及时收住,但他们的前锋已经挨到了乾国。
“继续绕,从兑国后方穿过去,攻击坤国。”
巽国意识到艮国要做什么,收缩了阵形,没有与乾国起冲突。但是,坤国却受到了攻击。
“回来,不要被兑国夹击了。”
一道道命令发出去,艮国就像条游鱼,搅乱了这一池浑水。
很快,天幕里混乱起来,八国勇士失去目标,胡乱攻击,哪怕各位国主接过指挥权也是一样。他们都知道这事是艮国引起的,但是,那些勇士和祭司们不知道。再说,误伤得多了,谁还管起因是什么?
安南大为佩服:“帝君英明!”
灵玉没空得意,她在等,等这些人的反应。
震国首先收缩阵形,稳住不动了。
然后是坤国。
灵玉笑,真有意思,这些男人都不如女人干脆,还是江蓠神君和那位明心天君决断得快。
第二天就这么混乱地结束了。
搅乱了这一池浑水,艮国的伤亡反而不多,因为他们今天到处捣乱去了,正面争斗很少。
晚上,参商来了。
他眉飞色舞:“哈哈哈哈,坤国那边主动来求见了。”
灵玉淡淡笑着:“结果如何?”
“将信将疑,我看成的可能性很高。”
灵玉点点头:“那就好。”
她今天这么做,就是表个态,让他们看到,这么争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表面上,搅得一团乱的是八国勇士,但最终乱的还是他们这些人。
落到这么个诡异的地方,延续前任的游戏,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参与得太深,就脱不了身了。
当然,能不能劝服那些人,还要看参商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们一样想。
“……你怎么想的?”
灵玉沉吟道:“不管八国之间如何,我们之间不能开战,弄清楚来到这里的目的,然后想办法出去!”
参商想了想:“好吧,我先跟他们沟通一下。”
商议完,参商回去了。
第三天,一开局,八国就展开了厮杀。但是,不再有任何一位国主插手其中。
灵玉很满意,看来,参商劝服他们了。
这样就好,还不知道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要是先内斗起来,想出去就难了。
看着看着,灵玉的视线突然定住。
一道黑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挤入各国之间。
他遇神杀神,直往天幕中央而去。
没有一个人能够拦住他,勇士们不行,祭司们也同样不行。
安南惊呼:“是那个刺客。”
灵玉没有说话。她心知,这个人并不是刺客,他的来历很可疑,根本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这个人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变数。
“抓住他!”她下达了指令。
安南举起权杖,将这个指令传送给天幕中的勇士们。
天幕中的勇士们动了,不止艮国,其他各国也往那黑影涌去。
他们都想抓住那个黑影。
但这个黑影滑溜得根本抓不住,在他面前,这些勇士蠢笨得像石头一样。
他终于到达天幕中央,向头顶的天河飞跃而起。
灵玉瞳孔一缩,电光石火之间,明白了黑影的意思。
出口在天河!
那个形似太极的天河,就是出口!
至于出去的方法,大概就是黑影之前“刺杀”留下的暗示。
大祭司权杖,天幕玄晶!
“安南!”
“臣下在。”
“权杖!”
安南毫不犹豫,将权杖呈上来。
灵玉接过,直接从上面将天幕玄晶摘下。
安南大惊:“帝君!”
从万年前开始,这颗天幕玄晶就一直安放在大祭司权杖上,这是权力的象征,也是法力的来源,怎么能摘下?
帝君将玄晶摘下,难道是要收回神权?那艮国……
安南还没想出个究竟来,灵玉已经飞身而起。
这根权杖上的天幕玄晶,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有其在手,真元涌入经脉,好像修为恢复了一样。
“帝君——”安南恐慌大喊。
灵玉没有理会,她已经飞入天幕之中,直冲天河。
与她同样动作的,还有七个人。
他们有前有后,但目标一致。
灵玉停在天河之中,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这个世界镇压住。
果然如此,这里就是突破点。
手中的天幕玄晶爆出强烈的光芒,冲天而起。
灵玉身影晃了晃,天幕玄晶的力量,远超过她的预计。也是,天地法则凝练出来的东西,岂会弱小?
然而,等到整颗天幕玄晶的力量用尽,突然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无数的信息疯狂涌进她的脑海。
不起眼的小道观,一整夜的厮杀,流落江湖……
寻访高人,手刃仇人,寻仙问道……
在尘世间挣扎,一点点前进着,最终站在了最高峰……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玉陡然睁开眼,眼睛里流过很多很多的东西,最后归于平静。
她转过头,看着与她同在天河的七个人。
“诸位,好久不见了。”她露出一个微笑,看着这些人。
当他们八人在天河聚集的时候,黑影化成了黑烟,消失于天幕之间。
他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埋下的一颗暗棋。任务完成,就可以消失了。
“怀素……”低沉的声音传来。
灵玉转过头,看着说话的人,笑了起来:“可不就是我?怎么,很遗憾我活下来了?出去之前,你可是说过,要找机会弄死我的。”
范闲书冷哼一声。他的表情很平静,掩盖了内心的起伏。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千辛万苦挣脱出这个桎梏,转世之身的关系,却与预想全不相同。
这时,一个人影慢慢浮现出来,却一言不发。
看到这人,范闲书笑了:“遗憾的应该是你才对,怎么样,与紫郢化敌为亲的感觉如何?”
他的笑温文尔雅,还是那么优雅从容,却不难看出他的幸灾乐祸。
青梅竹马,哪比得上亲密爱人?
徐逆没有说话,灵玉也没有。
又一个人睁开了眼睛:“我们……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灵玉轻声说,“这个局,布得太失败了。”
方心妍回神,慢慢扫过周围的景物,叹道:“果然,我们又被骗进来了。”
缘修的声音响起:“没有记忆,你指望我们斗得过那个人?”
“真不甘心啊!”方心妍神态寥落,“费尽心思,居然还是被那个人抢了先。呵,还以为以后不用再玩这个游戏了呢!”
参商抬起了头:“你们……我……”他眼中的迷茫还未完全散去。
“所以,我们又失败了?”鬼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别说又好吗?”灵玉抗议,“说得我们好像一直在失败似的。”
“难道不是?”鬼帝淡淡道,“一万年了,我们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让真灵挣脱出去,以转世之身布局,诱出幕后人。结果呢?我们反倒被幕后人耍得团团转!互相怀疑不说,最后还被他诱回了天地轮回锁。哼,让人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转轮老鬼,别说得好像跟自己没关系好吗?你从来没有坦白过,还总是神神秘秘的,怪别人怀疑你?”范闲书慢条斯理地说道。
鬼帝发出一声轻笑:“我为何要神神秘秘?还不是一开始就被你暗算了?真是有意思,你不是要暗算怀素吗?结果呢?你跟怀素倒是相安无事,我遭了池鱼之殃!”
“喂喂,转轮老鬼,你的怨气要不要这么重?”说话的是缘修,他嬉笑道,“这次转世,可真是看了一场好戏。怀素和老简投生到了一处,彼此青梅竹马,贫僧记得,你们投生之前,暗算对方乐此不疲啊!莫非就是如此,因果纠缠太深,所以转世还报了?更有意思的是……”
他看向徐逆,哈哈大笑:“老鬼,你那点事算个屁啊!这才有意思呢!”
“说的是。”鬼帝也笑了,“我说怀素,你转世之前到底干了什么?这因果纠缠也太深了!”
“你们应该问,紫郢转世之前干了什么才对!”方心妍似笑非笑,“不但被暗算得最惨,还七情上身,直接毁了自己的道。这次转世,不同一般,我们的修为都散了,这段路终究还是要重新走过。紫郢,你的麻烦大了。”
徐逆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八个人中,其他人相貌或多或少都有改变,只有他和以前一模一样。
可偏偏,其他人都继承了前世的道,只有他,亲手将自己的道毁弃。
这才是笑话,真正的笑话。
“说到这个,老简,你们两个好像也不大对。”鬼帝转头,看到一直沉默的双成,“明心,你怎么了?”
“是啊,不大对,太不对了……”双成喃喃说道。
855、原来是你
双成的样子,让其他人觉得不对。
方心妍皱眉:“明心,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双成的眼神慢慢定住,喃喃道:“明心?我真的是明心吗?”
灵玉听到这句话,恍惚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对,她是双成,不是明心……
那么自己呢?怀素?不不,她不是怀素,她不是……
那些记忆是怀素的,真实得好像亲身经历过。但她知道,那不是真实的自我。
恍惚中,她看到徐逆踏前一步,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没错,徐逆。他不是紫郢,他是徐逆。而她也不是怀素,她是灵玉。
她怎么能用那么无关紧要的语气,谈论着他们之间的事情?好像那只是一个游戏。
不管对他们的前世来说,这有多么可笑,她都应该知道,对她自己而言,有多珍贵。
刚才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怀素?
“啊……”灵玉低呼一声,抱住了脑袋。头好痛,好像有把锤子,在不停地敲着她的脑袋,记忆迅速地回归,许多画面,涌进她的脑海。
自我终于清晰了,思维却更混乱。
有人悠长叹息:“本来想让你们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好好地渡过无趣的余生,没想到,还是不行啊……”
灵玉抬起头,恍惚的目光逐渐定焦,落在那人身上,齿缝挤出两个字:“仙石……”
“不,”双成痴痴地望着他,轻声道,“他不是范闲书,他是简不凡……”
简不凡?那位简真君?这是怎么回事?
灵玉看向其他人,人人眉心紧蹙,痛苦难当,只有一个人例外。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们全都变回来了,为什么只有范闲书仍然是简不凡?
范闲书的目光停留在双成身上,似乎包含了许多情绪:“我是简不凡,可你已经不是明心了……”
双成露出笑容,眼睛里却有悲意:“是不是很后悔试探我?如果之前你没有试探我,就不会让我发现异常,这个计划,也就完美得无人能够拆穿……”
范闲书低叹一声,没有回答。
疼痛慢慢减轻,灵玉望向范闲书。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太蠢了。
“仙石,真的是你?”
范闲书淡淡道:“不必如此痛心,暗算你的人,不是你的仙石,而是本座。”
怔了半晌,灵玉惨然一笑:“所以,你是简不凡?仙石呢?仙石哪里去了?”
范闲书——或者说简不凡轻笑:“哪里来的仙石?他不过是本座的分身,自然是收回来了。”
“这不可能!”灵玉大声道,“已经转世了,他才是真实的!”
话刚说完,双成搭上她的手臂。
“不,程道友。”双成语气沉重,“他早就做了手脚,转世的只是一部分真灵而已。”
“这怎么可能?”一旁的方心妍低呼,“真灵……怎么可能分开?”
想要转世,真灵必然完整,不然的话,转世之人就会灵智不全。范闲书哪里像是灵智不全的样子?论心计智谋,他在八人中怎么也算是前列。
“果然如此,你手中有关于真灵的秘术吧?”鬼帝的声音幽幽传来,“徐月,还有她说的那个存思,他们之所以身死而得以保存记忆,都来源于你。老简啊老简,为了布下这个局,真是辛苦你了。”
灵玉好像被人蒙头敲了一锤子。所以,仙石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假的?
这怎么可能?那个跟她在白水山一起当道童的仙石,怎么会是假的?他明明……
“想到了吗?”简不凡冷漠地看着她,“你的仙石性格大变,并不是因为那些经历,而是因为他身上属于本座的真灵苏醒了。”
灵玉闭上眼。徐逆说过好几次,一个人再怎么改变,本性都不可能大变,她一直没有当回事,原来其中真的有隐情。
仙石变了,变得不可捉摸,变成了范闲书,真实原因竟是如此。
范闲书的身上仍然有仙石的特征,所以还保留了一分情谊。但他身上有更多的不可捉摸,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道童了。
“老简,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缘修问,此时此刻,只有他还是笑的,“把我们困在这里,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有你自己,也困在这里了,有意思吗?”
简不凡避而不答:“和尚,有没有意思,只有我自己知道。再说,谁说我也困在这里了?就算本来是,现在也不是了。”
灵玉盯着他。在他们的注视下,一颗天幕玄晶在简不凡手中出现,流出绚丽的光芒。
“休想!”参商突然高喝一声,一片红羽飞了出来。
他们的修为都被压住了,参商祭出的,是他的本体灵羽,里面封存了一部分修为。
简不凡淡然扫过一眼,天幕玄晶光芒大放,尽管红羽爆开一片火海,却迅速被其光芒压制吞没。
“焱升,转个世,把你的脑子转没了吗?天地法则在我手中,任你上天入地,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话落,灵光大爆,六个人飞跌出去,手中封存记忆的天幕玄晶不受控制地飞出,落在简不凡手上。
远远的,灵玉听到了简不凡冷淡的声音:“破解之法已到手,你们就在此安度余生吧!”
“那么我呢?”双成失魂落魄地站在不远处,只有她没有影响,“你会放过我吗?”
静默许久,简不凡长叹一声:“我给过你机会的……”
在仙城的时候,如果她愿意成为明心的话。
双成凄然笑道:“我错过了机会,所以你会连我也一起关,对吗?”
简不凡没有说话,移开了视线。
“哈哈!”双成大笑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让我得回明心的记忆?”
简不凡仍然静默。
“夫妻数万年,我竟不知你是如此残忍的人!”双成站直身躯,脸上属于明心的表情一点点褪去,“也罢,在你设下这个局的时候,我们已经注定陌路。”
他转世时用了秘法,所以他仍然是简不凡。但她却是完整的真灵转世,明心已经不在,现在站着的,只是双成。
倘若他真的顾念夫妻情义,便不该任由她转世。这个结局,当时就已经注定。
“灵玉……”意识逐渐回笼,灵玉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她挣扎着爬起来,看向声音的来处。
是徐逆。
飞跌出来的时候,他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灵玉笑了。对前世的他们来说,这也许是一个失败的局,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却是值得庆幸的经历。
“我在。”她说,“我一直在。”
两人支撑着彼此坐起来,经历过刚才短暂的自我丧失,才知道自我的存在有多么可贵。
他们抬起头,看着天河中的简不凡。
“他手上那颗天幕玄晶有问题。”徐逆说。
同样是天幕玄晶,他们几人手中的根本不是简不凡的对手,可知其中的天地法则更完整。
“我们还有机会。”灵玉飞快思索着,“他把我们骗进来,就是想拿到我们前世留下来的破解之法。现在得到了,下一步便要打开天地轮回锁,从这里出去。天地轮回锁与沧溟界的结界相连,一旦打开,会有连锁反应……”
“含宁真人!”徐逆低声说,“他们有阵法在手,会借机从天地轮回锁逃出去!”
灵玉点点头:“这是我们的机会。”
不管他是不是简不凡,身在此地,修为必然受到压制,手中的天幕玄晶,只能给他一时的能力。
问题是,他们要怎么从这个该死的地方出去,与含宁真人他们会合?
“我怎么会这么蠢!”灵玉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懊悔,“我明明早就怀疑他的,蛊惑张千影的手段,蛊惑徐月的手段,和蛊惑许寄波的手段那么像!为什么我要感情用事,认定仙石不可能做这种事!”
“别急。”徐逆按住她的手,将她揽住,“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灵玉怔怔地看着他。
徐逆轻笑:“任何事情,不管对方绕多少圈,只要把握住了关键,就掌握了先机……”
天河流转,亘古沉寂。
简不凡手中的天幕玄晶,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光芒逐渐织成一张网,向天河延伸而去。
一道佛光倏忽而至,空间寸寸断裂。
缘修的身影浮现,对简不凡笑得分外无害:“老简啊老简,这么多年,果然只有你没变。”
简不凡目光微闪,缓缓道:“悟嗔,你也不同凡响啊,居然还留了一手。”
缘修淡淡道:“对付你,贫僧怎么敢不留手呢?”
“呵,你以为留了手,就能与我为敌吗?”天幕玄晶的光芒汇集,轻易地破去那些佛光。
这就是天地法则,哪怕他们留了手,暂时能够施展出法术,也不是他的对手。
缘修再次从天河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幽暗的光芒。
看到天幕玄晶上的那道幽光,简不凡的脸色第一次变了。
“转轮老鬼,你竟还留了这么一手……”他慢慢说道。
鬼帝轻笑:“老简,你忘了吗?我是第一个遭到你暗算的人。玄渊界,火山之中,我的魂体回到溟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范闲书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