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旁观
三人说笑了几句,关从飞和刑中平已经打完了,关从飞险胜。
然后一名化阳门的弟子跳出来。
一盏茶后,关从飞仍然险胜。灵玉颇为玩味,看来,此人颇有实力,一次险胜是巧合,两次险胜说明他有真本事。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关从飞连胜四局,尽管态度仍然谦和,却不免带上了得意之色,赤霞宫的弟子更是个个昂首挺胸。
以陵苍大陆的修仙水平,资质在中等以上的宗门弟子,一般二十岁左右达到炼气圆满,然后开始体悟功法,由此筑基。
这个过程,顺利度过的话,一般是十年,不顺利……直到坐化,也没能筑基。
而经过这十年,仍然没能筑基的弟子,多半在外游历,寻找筑基机缘。是以,来祝融山的弟子,大多年纪尚轻,平均也就二十来岁。
二十来岁的青年,又是潜心修行长大,正是单纯好胜的时候,赤霞宫这般作派,很快有人忍耐不住,跳出来打脸。
真华仙门的位置上,站出来一名青年,面带傲然地向关从飞拱拱手:“关道友果然实力过人,在下杜圣安,向关道友讨教。”
看到此人,围观人群起了一阵骚动,灵玉不解,问:“许师妹,这杜圣安是什么人,好像大家都认识他。”
“杜圣安……”许寄波有些茫然,“有些耳熟,想不起来。”
钱家乐说道:“两位师妹是两年前入门的,难怪不知道杜圣安。四年前,极北冰湖出现一批裂冰兽,多个宗门联手,以此进行一次宗门炼气大比,杜圣安正是那次的胜出者。”
“啊……”许寄波恍然,“难怪我觉得耳熟,他当年只有十八岁,刚刚炼气圆满,就夺得了多派炼气大比的第一名,创下了陵苍各宗门的记录,一时名声大噪!”
“对!”钱家乐抚掌,“许师妹真是见识广博,正是如此。据说杜圣安资质过人,原本有机会入元婴修士门下,可惜损伤了筋骨,错过了。不过他不肯认输,修炼不落人后,终于在冰湖大比中一鸣惊人。十八岁炼气圆满,倒也不算什么,但是,能在炼气圆满之时,于高手众多的炼气大比中夺得第一名,就难得了。”
在沧溟界,炼气筑基时期,很少有天才这一说法,就算有,一般也是对于元婴嫡传一类天资奇高的弟子的夸奖。毕竟,沧溟界灵脉众多,资质在炼气期的优势并不明显,只要资质过得去,很多人都能够在二十岁前达到炼气圆满,筑基又有着极强的随机性,资质低劣者一次成功,优秀者蹉跎十来年,亦不少见。
所以,杜圣安这般人物,也只是当年声名大噪,没过两年,就没什么人提及了。
当然了,经历过那段时期的修士,多半对他的名字有些印象,此时见他站出来,想起他当年的威名,都有些期待。
果然,关从飞听到杜圣安的名字,微微吃惊,收起了脸上的得意,向他客气一礼:“原来是杜道友,久闻大名了。”
“不敢。”杜圣安神情淡淡,一弹指,一柄火红拂尘从袖口飞出,“关道友剑法过人,还请赐教。”
话音一落,拂尘一扬,漫天红光顿时笼罩下来,将关从飞盖了个密密实实。
别说关从飞,旁观的灵玉亦是一惊。盛名之下无虚士,杜圣安这一手,看似简单,实则显露出强大的实力。漫天红光,便是火系灵法,能使出覆盖面如此之广、火系灵气这般密实的火系法术,说明他真元充沛;使出这样的大法术,却只是随意一弹指,说明他法术熟练无比。
随后,灵玉眼花缭乱地看着他们二人斗法,关从飞的灵器是剑,却并非剑修,修炼的亦是火系法术,面对杜圣安的火网,他短暂的惊讶后,很快平静下来。只见他一掐法诀,身上浮起一层光罩,将灵网挡下,而后凝神聚气,一剑劈出。
强大的法修,往往比剑修更难缠,因为他们并不像剑修那样,作战风格单一,法器只修一剑,其他都不是重点。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件灵器用罢,手段再出,花样繁多,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后手。
灵玉是第一次见到两个堪称高手的法修斗法,直看得目不转睛。
“程师妹,你觉得谁会赢?”钱家乐在旁问道。
灵玉摇摇头:“看不出。”顿了顿,她说,“这位关道友,果然不简单,每一次都是险胜,说明他其实游刃有余。杜道友么……嗯,实力是很强大,到底是不是强过关道友,不好说。”
“我倒觉得,杜圣安会赢。”许寄波面带玩味的笑,“不容易啊,还在炼气修为,竟能练成火冥之体。”
“火冥之体?”
许寄波停了一下,看看他们二人都面无异色,便出言解释:“火冥之体,在火系灵体中算是比较强悍的。一般来说,我们筑基之时,才会修成灵体,他却提前完成了这一步,身体已经经过了淬炼,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
灵玉听得有些糊涂,她道:“修成灵体我知道,说的还是筑基这一关。我们炼气,只是引气入体,慢慢改造身体,直到筑基,脱胎换骨,筑就道基,才算是修成灵体。他为何能提前修成灵体?”
“大概是筑基失败了吧。”许寄波耸耸肩,不在意地说,“既然他是冰湖大比的胜出者,想必当年已经获得筑基丹了?”
“不错。”钱家乐颔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第一名是两颗筑基丹,比其他人多一颗。”
“这就是了。”许寄波漫不经心地说,“他必定是筑基的时候,在紧要关头失败了,所以才会修成了灵体,却没能筑就道基。”
“这个……我好像在典籍中看过。”灵玉迟疑,不太确定地说。这两年来,她不是在值守房,就是在小剑池,没怎么去过万法阁。如今听许寄波这样随口道来,不禁心生惭愧,或许,她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万法阁里,增广自己的见闻?跟她比起来,自己见识实在太少了。
嗯,在祝融山混个一年,到时候回师门,干脆找份万法阁的差事,另外,多跑跑问道宫,端木师叔虽然心直口快,但为人不错,多找他聊聊应该没问题。还有那位何晓诗何师姐,听说她正在闭关,利用灵眼冲击筑基,如果能搭上她就更好了……
“这种现象,有人戏称为炼气十一层,说到底,还是炼气期,再接近筑基期也不是筑基修士。”许寄波转过头对她笑道,“看样子,杜圣安八成能在近年内筑基成功。”
灵玉不怀疑许寄波的判断,能将此事说得如此头头是道,她应该对此很了解。难怪杜圣安如此傲然,一只脚迈进筑基的人物,他现在不过是暂时停留在炼气期,与他们这些前途未明的炼气弟子可不同。
“……对了,程师姐,你好像是双灵体吧?可曾想过,筑基时修哪种灵体?”许寄波状似随意问道。
“应该是两种一起修吧。”灵玉随口回应。
“哦……”许寄波眼珠转了转,“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同时修两种灵体,程师姐不是有什么秘密法宝,才如此笃定吧?”
灵玉闻言微怔,转过头看她。
许寄波干笑一声:“我只是随便说说,程师姐不必理我。”
灵玉没在意,摊手道:“我这哪是笃定,压根是茫然无知。”她自嘲地说,“我正式迈上仙路,还是来到沧溟界以后的事,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年。这筑基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注意事项,我是压根不知。现在就是跟着大家走,看钱师兄怎么筑基的,到时候也有个参照。”
许寄波瞅了灵玉一眼,眼中满是不信:“不能吧?程师姐看起来可不像这么没计划的人。”
“那我看起来像是有计划的人吗?”灵玉指了指自己。
“嗯,你有计划,你的计划通常就是走着瞧。”钱家乐严肃地点头,插了一句。
“去!你的计划不也是?”被揭了短,灵玉毫不客气地揭了回去。
两人笑了起来。
没错,他们两个都不是没计划的人,但那计划云山雾罩,只有“下一步要筑基”了,这种模糊的念头,到底怎么筑基,如何寻求筑基,根本就是随波逐流。
这跟他们的性格有关,剑修多半有点光棍,不太爱用脑,什么事临到头了再说,了不起一剑斩去……这就是他们的本质,指望他们详详细细地列下计划,第一步如何,第二步如何,那压根不现实。
当然了,灵玉比钱家乐还是稍微有计划那么一点点,比如,她会随手在手记里写下,“要多看书”、“到哪一天该赚钱了”、“有时间出去游历”……这种别人看得一个头两个大的“计划”!
他们俩笑得畅快,却没发现,许寄波看着他们的目光,带着深深的茫然。
她内心暗暗地想,这事实,好像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异呢?原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可越了解,越觉得自己知道得片面。难道说,这两个人的崛起,只是偶然?应该不会啊……
106、起疑
这场比试,果然是杜圣安胜出,关从飞的脸色有些难看,勉强保持着礼貌,向杜圣安拱手:“杜道友果然实力非凡,在下认输了。”
杜圣安露出淡淡的笑意:“关道友客气了,今日赢得有些侥幸,有空再切磋。”
他的态度,总算让关从飞保住了一点面子,心气渐渐平了:“不敢。”
杜圣安之后,出场的是一名极意宗的女弟子。这名女弟子实力也算不凡了,与杜圣安斗了半天,因真元耗尽而落败。
时日已经不早,今日的比试便到这里为止。
灵玉开了一番眼界,与钱家乐热烈地讨论着,许寄波偶尔插一两句。
至于阿碧,早就睡得无知无觉了。
意犹未尽地讨论完,钱家乐和许寄波都打坐休息去,灵玉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取出仙书,做出研读功法的样子,实际上却在回想今日的斗法。
不多时,仙书第五页最下方出现一行行的字,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笔,正在上面奋笔疾书。
灵玉仔细地看着,读到妙处,不禁拍了下大腿,照着仙书所写,运转真元,尝试出招。
小半个时辰后,她收回仙书,亦开始休养调息。
调息了两个时辰,天色便亮了,众人纷纷回到祝融山或地裂泉,继续修炼。
而到了晚上,大部分人聚集在泉边,切磋交流。
仙书第五页的内容迅速地多了起来。
灵玉觉得很奇妙,表面看起来,仙书跟普通的书籍没什么两样,可窄窄的一页,却好像写不尽似的。当初在小剑池,已经记录了很多人的密技,如今在祝融山,见识到诸多宗门弟子的手段,全都记在了同一页。
或许,仙书并不是以字数分页,而是以内容分页的?
灵玉翻到第一页。《太素紫云心经》内容并不多,却用去了一页。再翻到第二、三页,《基础炼神术》和《基础御剑诀》只有千把字,同样各占一页。第四页的《水火剑诀》包含的内容就多了,除了原本《五行剑诀》的内容,还另外进行了扩展,是《太素紫云心经》的两倍有余,却仍然记了一整页。第五页的密技心得就更夸张了,明明在小剑池就已经记满,来了祝融山,足足多了一半的内容,却还是一页。她很好奇,如果只是一本书的内容,是不是不管多少字数,都可以在一页写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灵玉在祝融山过得很悠闲。白天修炼,夜晚观摩,偶尔自己上场,最多切磋一两场。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原本他们这些在祝融山修炼的炼气弟子,聚在一起,渐渐地打出了名头。祝融山小法会,不知不觉,扬出名去,在宜清城附近逗留的炼气修士,甚至特意赶过来,参加这个比试切磋,与同道交流。慢慢地,这个比试法会,不再限于晚上,连白天也有人过来。
七杀谷甚至动过心思,是不是参加法会的都要收取场地费,但因为涉及太广,最终作罢。
之后,灵玉哪怕去看法会,也不再下场切磋了,她和钱家乐都认为,现在参加比试的人,多半是为了扬名,他们来这里,则是为了体悟祝融山的天火,花心思在比试上,未免舍本逐末。
倒是许寄波兴致高昂,时常带着阿碧看斗法,结交了一些修士。
阿碧不爱去看斗法,因为对她来说,离开地裂泉,实在太热,不如蹲在泉中捡火晶比较有趣。
慢慢地,许寄波也不去了,天天陪着阿碧,泡在地裂泉中。
经过几个月的修炼,灵玉熟悉了祝融山天火,却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
问题在哪里呢?对火的体悟,是越来越深了,修炼之时,她截取一截截天火,送入经脉,进入丹田,让真元直接面对天火。
哪怕此处天火已经被地裂泉减弱,仍然很猛烈,一开始,她着实受了一番痛苦,渐渐地,就适应了。
这几天,她已经能够在丹田内模拟天火的火意。
端木临曾经跟她说过,体悟剑意,与剑气既相似,又有着很大的不同。相似的是,剑意与剑气一般,都要从自己修炼的功法着手,比如,修炼水系功法的,体悟水意,修炼火系功法的,体悟火意,修炼力剑的,则要寻找力量的来源。不同的是,剑气,只要你摸到了边缘,发出真元,就能成功,剑意却是看不见摸不着,你要完全依靠自己对功法的体悟,将之模拟出来。
简单一句话,剑气,只要了解皮毛,剑意,却要摸透本质。
这就是很多剑修无法在炼气期体悟剑意的原因。
在炼气境界,对各种力量的感悟,都流于表面,只有少数天才之人,或得了大机缘的,才能在这个阶段就领悟出剑意。
灵玉感悟火意之时,亦经常取用地裂泉的泉水,将之送入丹田,用以体悟水火两种力量。
这种行为,并不是毫无用处,慢慢的,她在体悟天火的同时,连水意也能模拟出来。
但是,所谓的剑意,却始终毫无头绪。不是远隔如山,而是压根没有,就好像不识字的人,对着弯弯曲曲的文字,不会产生任何联想。
灵玉渐渐觉得不对,虽说剑意讲究天分,但端木临说的是,没有天分的人,哪怕感悟通透,仍然如隔窗纱,明明看得见,却捅不破。
她也问过钱家乐,钱家乐的回答是,这几个月的感悟对他很有帮助,已经大约明白剑意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很难领悟出来。
灵玉听着,明白过来,仔细研读仙书之后,觉得自己被固有的思想局限住了。
她修炼的是水火剑诀,按照仙书所说,体悟的剑意应该水火两种力量同时存在,并且合二为一的。就好像,红色与蓝色相合,得到的是紫色,而不是红蓝相间的条纹。
现在,哪怕她同时体悟到天火和泉水,仍然是两种剑意,而不是一种。
也许,她不应该把领悟剑气的经验用在领悟剑意上,剑气可以慢慢融合,剑意,却应该是统一的。
领悟到这点,灵玉停下了修炼,跟钱家乐说了一声,跳入地裂泉。
她一入泉,正要往下潜去,忽然听到许寄波的声音:“程师姐,程师姐!”
灵玉顺着声音看去,许寄波往她游来,神态有些焦急。
“怎么了?”灵玉奇怪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有点紧张。”
听她这么说,许寄波不自觉地摸摸脸:“有吗?”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道,“大概是在这里呆久了,心情有些烦躁吧。”
灵玉仔细看了看她,说:“许师妹近来修炼有些慢了,按师妹的修炼速度,应该炼气圆满了才对,是不是地裂泉并不适合师妹修炼?若是如此,师妹不如先行返回宗门,炼气圆满之后,再出来不迟。”
许寄波一怔,很快笑了起来:“程师姐放心,我心中有数。对了,师姐这是要做什么?不在祝融山上体悟天火了吗?”
灵玉道:“已经体悟够了,我想,应该是修炼方法出了点问题。”
许寄波马上说:“不如师姐说出来,我来看看?集思广益,说不定我能提点意见。”
灵玉想着,许寄波之前与她论道,确实很有见地,说不定真的能给她一点意见,只是她并不是剑修……
“程师姐难道信不过我?”见她沉思,许寄波又道。
灵玉本来没有这样的心思,听了她这句话,再暗暗留意,却疑心起来。不说她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许寄波真有些古怪。她修炼的是水火剑诀,许寄波不是不知道,也知道她来祝融山,就是看上了这里的特殊环境,为何自己入地裂泉,她这么紧张?
心中起了警觉,面上她却放松下来,说:“当然不是,只是,师妹不是剑修,说起来有些复杂……”
“无妨,修炼之道,一通百通。近日来,我也有些困惑,说不定我们师姐妹聊一聊,就通透了呢!来来来,师姐,这里坐一会儿。”拉着灵玉,在地裂泉边坐下,摆出要长谈的架势。
灵玉冷眼瞅着,越发肯定了,干脆随她心意,坐下长谈。
许寄波是她来到揽月峰之后,第一个对她表示友善的人,灵玉很珍惜这份友情。但是,要说交情,她与钱家乐最好,可以称得上知己,许寄波只能划到好友那一类。她们修炼的功法不同,个性不同,行事手段更加不同,注定了没办法做知己。
灵玉不算自私,却很自利,除了自己,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骨子里有股狠劲,但不犯到她头上,她就随波逐流。
表面看来,许寄波交游广阔,乐观随和,似乎比她更适合在值守房做事,但灵玉总觉得,她比自己更自利。因为自己的自利摆在表面的,别人的事,她就是不关心。许寄波的自利却是深藏在骨子里的,表面她会将自己伪装得十分热心。
就因为本质的不同,灵玉一直与她保持着常来常往,但不交心的程度。她总觉得,不同本性的人,一旦交了心,就容易关系破裂。
如果像以往一样,两人只是维持那样的好友关系,也就罢了,但眼前的许寄波,却让灵玉起了不好的联想。
要知道,修炼之事,哪怕是好友,也不会随意插手的。
107、骚乱
许寄波一边按捺下性子和灵玉说话,一边却又频频地看向地裂泉。
灵玉冷眼看着,看她到底要做什么。阻止她下地裂泉,对许寄波有什么好处?还有她这几个月一直跟阿碧混在一起……
灵玉心中一动,打断许寄波的长篇大论,问:“阿碧呢?”
许寄波被惊得一跳,马上露出笑容:“在捞水里的火晶呢!她还真有意思,就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提及阿碧,神情很自然,灵玉偏头想了想,或许这事跟阿碧无关?也是,阿碧能碍着别人什么事?
许寄波又看了地裂泉一眼。
灵玉突然问:“许师妹有什么等着做吗?”
许寄波一怔。
灵玉索性道:“我看师妹一直很焦急的样子。”
“……没有,只是有点担心阿碧,不知道她会不会惹祸……”
“哦?”灵玉笑笑,“没想到许师妹跟阿碧这么要好。”
许寄波有些心虚,仔细地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没发觉异样,方才定下心神,道:“依我所见,师姐的问题,应该就在于功法的特殊性。师姐,我有一个疑问,双灵体的修士,一般只会选择一个方向,为何师姐要两者兼修呢?”
灵玉微微一怔,这个问题,问倒她了。为什么要两者兼修,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只是因为初踏剑修之路时,丰老说坎离剑适合她的体质,就选了这么一把剑。接着,柳威意就从这个方向入手,教导她如何领悟剑气。
她走到今天,成为剑修、修什么功法,都是由别人引导着踏出第一步,后面就顺理成章了。
尽管如此,灵玉并不打算换功法。因为仙书的存在,使得她双修水火成为最好的选择。
“因为一开始就是这样修炼的,索性就一直这么修炼下去。”
许寄波不以为意地笑笑,一语双关地道:“说起来,程师姐这样的资质,走剑修之路太可惜了,如果走法修之路,一定是惊世之才。”
灵玉微怔,许寄波的语气,十分诚恳,听起来倒像是真心劝导。真是奇怪,就连端木师叔都没劝她转为法修,为什么许寄波会这么认为?
“真的,程师姐不妨考虑一下,这句话我一直想说,只是觉得随便提建议,不大合适,现在看师姐对筑基如此迷茫,忍不住就说了。”
灵玉轻轻点头:“多谢师妹的建议。”
见她面色如常,许寄波暗暗舒出一口气,一边略感愧疚,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又甚感焦急。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恨自己之前没有留心,那件事大概就在这个月,但到底是哪一天呢……
唉,虽然有些对不起程师姐,可自己也做出了补偿,如果她听自己建议,就不会白白浪费百年时光。其实这次机缘,对她来说,固然很重要,可后来发生那件事,仍然化为乌有,失去了,说不定她还能走回正路……
正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骚动。
灵玉抬头望去,骚动的源头,似乎是地裂泉中央。
许寄波一见,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骚动越来越大,钱家乐也被吸引过来,看了一会儿,道:“我去看看。”
他还没下水,就见那边人群“哗啦”散开,有人高声喊道:“地又裂了,地又裂了!”
灵玉和钱家乐莫名其妙,许寄波一听这话,却是脸色微变:“不好!我们快走!”
“怎么了?”
对着灵玉和钱家乐,许寄波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能仓促地道:“祝融山是火山,虽然从不喷发,但是……总之我们快走!”
灵玉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紧张,再跟之前的行为对照一下,不禁浮出一个念头:莫非,她之前担心的就是这个?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又不好告诉她?这么说,是自己误会她,完全是好心了?
灵玉相信,许寄波没有那么坏,她这个人虽然有些虚伪自利,但相交至今,未见害人之心……
“快走!”许寄波推了她一下,那边骚动更明显了,有的人往泉中央跑,也有人往外边游。
灵玉忽然想到阿碧,转身往地裂泉跑去。
“程师姐,你干什么?”许寄波在她身后喊。
“我去找阿碧!”灵玉没理她,驾起纸鹤,飞入泉中。
“这……”许寄波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而焦急,担心灵玉的安全,还是担心她阴差阳错得到那件东西。为什么自己搜寻了这么多天都没得到,难道真的要等到惨案发生?她心乱如麻,但想到筑基之难,咬咬牙,跟了上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不了拼了!
“阿碧,阿碧!”灵玉在地裂泉上空大声喊。
越来越多的修士往这边赶,也有很多修士纷乱散开,现场一团乱。
灵玉很着急,阿碧到底哪里去了?这只笨妖,不会看热闹,跑到那边去了吧?
不否认有这种可能,有热闹不看,实在不像她的习性。
灵玉不禁恼怒,她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况,虽说外围的人都往里赶,可那是他们人心不足,里面的人都往外跑,可见不是好事!
“阿碧,阿碧!”钱家乐跟在她后头喊,许寄波却在推挤中失散了,或者,是有意离开了。
人的习性,就是爱看热闹不落人后,因为祝融山小法会的盛行,这里聚集了许多炼气修士,一看地裂泉中发生骚乱,先是茫然,再看许多人往地裂泉赶,个个两眼放光,便以为有机缘出世,撩起袖子驾起纸鹤就往那头赶去,也不怕纸鹤挨不住祝融山的天火烧了。
一个人带起一堆人的盲从,就连路过的炼气修士,都降下纸鹤,纷纷赶来。只有极少数的人保持着理智,往外面撤退。
灵玉越找越是焦急。一开始,是许寄波说这里危险,她和钱家乐都没反应过来,接着,她一看反常的现象,也觉得事情不对。如果真有机缘,为什么骚乱中央有人往外跑?只是后来赶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跑不出去,被围在了里面。
周围人越来越多,飞不了两步,就会撞上别人,灵玉气恼,却很无奈,只能耐下心,继续喊。
阿碧是她的灵宠,她们之间有感应,她还在这里没错,问题是在哪呢?
抛下阿碧自己逃生,这是她做不到的。她们之间立下魂契,虽是主仆契约,但她身为阿碧的主人,平日受她服侍,断没有危急时刻就抛下她自己逃生的道理。何况,这三年来,她从下界来到沧溟,与两位朋友分道扬镳,惟有阿碧一直在她身边,这份感情,不是常人可比的。
灵玉还记得,齐老板抛下阿碧时,她的愤怒,这只笨妖,平日里欺善怕恶,小心眼,内心却渴望着别人的真诚相待。如果她真的放弃阿碧,自己跑了,不知道她有多伤心。
“阿碧!”灵玉往骚乱中央看了一眼,发觉快要寸步难行了,越发心急如焚。
就在此时,地裂泉中,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我在这……”
灵玉低头一看,大喜!
阿碧正泡在泉中,仰头看她,人没事,只是额头上一个红印子,不知道是被踩的。
她和钱家乐飞下去,拉住阿碧:“快走!这里有问题,可能不是好事。”
正要将她收进灵兽袋中,阿碧却制止了她的动作:“等等!”
“怎么了?”
阿碧指了指下面,说:“跟我来。”
灵玉和钱家乐对视一眼,钱家乐给了她一个疑惑的眼神,意思是,你的灵宠在干嘛。灵玉摇摇头,想想阿碧最怕死,这个时候还叫她下水,肯定下面没危险,便道:“跟去看看。”
阿碧带着他们潜下水。
地裂泉很深,泉水却很清澈,下潜了一会儿,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分不清周围的景物,视野里出现许多亮晶晶的小点。
灵玉知道,这是火晶,阿碧跟她说过,地裂泉的下面,堆着很多漂亮的火晶。她仔细看过,也跟钱家乐探讨了一下,这些火晶大部分只是寻常之物,偶尔才会碰到一些价值高的,但最高也就卖几十块灵石,在这里修炼的弟子,大部分看不上眼,只有她才会为了漂亮而潜到泉底捞火晶,还挑挑捡捡。
说起来,许寄波也真有耐心,阿碧捡火晶,她也跟着,两个人很是相得。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许寄波是会把时间花在这种小事上的人?
脑中这么个念头闪过,灵玉就甩到一边去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了解阿碧想让他们看什么,看完了赶紧闪人。
她有不好的预感,近日来,在祝融山的炼气修士没上千也有几百,这么多挤在一起,要是真有个什么,人挤人都能挤死一批……
正想着,阿碧转过身来,指了指前方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这洞口很窄,仅容一人进入,周围已经没有火晶了,只有一些被天火烧得焦黑的岩石,若不细看,都分辨不出。
水中无法说话,阿碧做了个跟着她的手势后,缓缓地游了进去。
灵玉看了看钱家乐,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跟随。她便也游了进去。
进入石洞,压抑的感觉扑面而来,两边极窄,若是换个壮汉来,只怕就卡住了。幸好,灵玉只是长得高,骨架有着女子的纤细,钱家乐也不壮,勉强跟得上。
阿碧在前,灵玉在中间,钱家乐在最后,三个人把通道卡得严严实实。
灵玉不由地想,这个时候,要是前方或后面来个什么危险的东西,他们三个连跑都跑不了,被人一串烤了。
幸好,这种事情没有发生,不多时,她前面一空,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108、被困
再次吸入空气的感觉很好。修士只是比普通人憋气的时间长一些,并不能像鱼儿一样在水里生活。
灵玉好奇,这是什么地方,明明是在泉底,却没有水流,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气罩将之隔绝开来。
光芒亮起,阿碧手中提着一个装满月光石的鲛丝袋子,将周围照得清清楚楚。
“你们看。”阿碧指了指洞穴深处,“那是什么东西?”
灵玉和钱家乐抬眼看头,只见小小的洞穴内,有个角落闪着微光,乍看之下,与外面的火晶并无差别,然而,他们却感觉到了与众不同的灵气波动,和一股欲焚的热意。
从怀中取出夜明珠,灵玉唤出坎离剑,慢慢走上前。
“这是……”夜明珠的光亮下,灵玉清楚地看到,那些微光,是一些散落的羽毛。
说是一些,也不正确,准确地说,是一根羽毛,以及一些散落的绒毛。
羽毛长约两寸多,通体燃火,仿佛由火焰组成,却在表面凝结着一层冰霜。冰与火,在凡人眼中明明是不可共存的东西,却完美地凝结在了一起。
周围散落的绒毛,是一个个小火团,像一颗颗火光凝结而成的小小晶珠,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是什么?”阿碧隔得远远地问。她是藤妖,最怕火,只敢站得远远地看。
“莫非……”钱家乐若有所动,震惊地看着地上这一堆羽毛。
“师兄知道是什么?”灵玉侧头看他。
钱家乐吞了吞口水,镇定了一下,说:“不知道,只是有个猜测。”他顿了顿,“祝融山不是火山,据说那些前辈高人,也找不到火源,所以,它是天火,而不是地火。”
灵玉意识到他想说什么,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但火不会凭空出现,有火,就有火源。”钱家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羽毛。
“……钱师兄是说,火源,就在这里?”灵玉将他心中那句话问了出来。
“只是猜测。”钱家乐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太惊人,不敢肯定。
灵玉也不敢肯定。毕竟,祝融山的火焰,是筑基修士也无法承受的天火,他们几个炼气修士,这么容易找到火源,未免太惊人。
况且,品阶如此之高的天火,火源他们如何受不得了?
两个人既惊疑,又暗暗怀着某种期待,说不定,他们真的猜对了呢?这些羽毛,是如此地不寻常,他们未曾靠近,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热烈跳动的焚意。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祝融山修炼了几个月,感悟过此处的天火,能够感觉到,羽毛上的火焰的精华,与祝融山的天火很一致。
灵玉偏头想了一会儿,说:“有没有可能,这些羽毛,只是祝融山特殊的产物?”
“嗯,你说的很对。”钱家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总之,这绝对不是凡物。”
他看向阿碧,赞赏地微笑:“你这灵宠,真是难得。”
阿碧眼睛一亮:“你这是夸我吗?”
“当然。喏,这给你当糖豆吃。”钱家乐丢了瓶养元丹给她,当是奖励。他之前还觉得,灵玉为了一只灵宠,不顾安危地回头,实在是太冲动了,如今却觉得,这冲动值得。他是典型的沧溟修士,思维也是如此,灵宠就要有灵宠的价值,没有价值的灵宠,不养也罢——养灵宠是很贵的!!
他还不知道灵玉养阿碧的模式,跟养个杂役没什么区别。别的灵宠有珍贵的丹药吃,还有专门的弟子照料,阿碧却是什么杂务都干,连丹药都只吃最便宜的养元丹。因为灵玉比较过,那颗精元珠子,利用得好,完全不比别人的灵兽丹差多少,她还时不时地借过来,拿精元养仙书……
有一天他知道,只会泪流满面——早知道养一只化了形的灵宠这么省,他也要养啊!!!
阿碧心思纯净,受到钱家乐的夸奖,还得了一瓶养元丹,乐得找不着北。养元丹可好吃了,可惜她的主人小气得很,一个月只给她一小瓶。
“钱师兄,我们拿走吗?”灵玉盯着那堆羽毛问。
“当然。”钱家乐毫不犹豫地说,“上面那么乱,我们赶紧拿了走人,免得被卷进去。”
灵玉点点头,准备好一个空的乾坤袋,伸出坎离剑,试图将羽毛直接挑进去。
但她料错了,坎离剑还没有触到那些羽毛,灵玉就感到那股热意袭了上来,几欲将剑身融化。
不行!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她迅速后退。坎离剑受不了这样的热度,强行接受,只会被融化,这是她的本命灵剑,如果损毁,她的修为就废了大半。
“钱师兄,这火太厉害了,我的灵剑受不了,只怕乾坤袋也没法装。”乾坤袋的材料,一般是灵兽皮毛,加持各种符文,等闲不会损毁。问题是,羽毛上的火焰品阶太高,不是他们这些炼气弟子的低品乾坤袋能承受的。
“这要怎么办?”灵玉的剑和乾坤袋受不了,他的肯定也不行。
两人思索了一阵,还没想出办法来,忽然一声巨响,澎湃的气流冲击而来,犹如乾坤颠倒,整个石洞晃动得厉害。
阿碧没防备,“咕噜”一下滚了出去。
“阿碧!”眼见冲击剧烈,灵玉抓住她,迅速塞回灵兽袋。
“钱师兄,你看?”
“先出去再说!”钱家乐喊,“保命要紧,东西什么时候拿都行。”
“好。”灵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管怎么样,命最重要。
两人正要顺原路回去,又是一次大震动传来,水流涌进石道,几乎快冲破石洞的气罩。灵玉看到气罩在水流的冲击之下,不停地扭曲着,发出尖锐的气流冲击声。
之后,是更大的声响,接连不断地传来。因为在水底,声音显得特别沉闷,他们又身处石洞,隆隆的声音在洞中不停地回响,震耳欲聋。
更要命的是,周围晃动不止,仿佛山崩地裂。
灵玉和钱家乐试图游出石道,却总是被水流冲回来。两人试了好多次,仍然抵御不了不股冲力。
“不行啊!”钱家乐抹了把脸,“这样子根本出不去……”
他话音未落,轰隆隆一连串巨响,足足持续了小半刻钟,眼见着水流澎湃而来,带来许多夹杂着火晶的碎石。
等到摇动平息,灵玉和钱家乐傻了。
他们进来的石道,被碎石堵住了!
两人面面相觑。
“这……怎么回事?”好半天,钱家乐吐出一口气。
灵玉又怎么会知道?石道被堵,山摇地动也停止了,她干脆坐下来,仔细思考这件事。
先是地裂泉中起了骚乱,然后有人喊“地又裂了”……
“钱师兄,你曾经说过,地裂泉是两年前地裂而出,所以唤作地裂泉。”
钱家乐点点头:“不错。”
“刚才有人喊,地又裂了,莫非今日发生的事,跟两年前一样?”
钱家乐思索一阵,最后说:“很有可能。”
“那你记得上次地裂泉出现,动静大吗?”
钱家乐有些茫然,想了一会儿,才道:“这我不清楚。不过,没听到什么消息,应该不大吧。”又摇摇头,“真不知道,两年前我还天天混小剑池,哪里知道什么祝融山地裂的事,还是炼气圆满之后,刘师兄告诉我的。”
灵玉也知道,钱家乐两年前是个什么状态,他们一起混了两年,钱家乐离开小剑池,只比她早几个月。
她想了想,说:“如果事有异常,刘师兄告诉你的时候,也会说的。再说,这么多炼气弟子来此处修炼,宗门是知道的,他们没有阻拦,说明他们认为,这里并不危险……”
“程师妹是说,这次地裂,应该也不危险?”
“不。”灵玉神情沉重地摇头,“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次地裂,恐怕出乎宗门的意料。”
“什么意思?”
灵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你想想,曾经的祝融山,天火的品阶连筑基修士都受不了,只有结丹修士会来,结丹修士很多吗?”
“当然不。”太白宗的结丹修士有七八十位,听起来似乎很多,可陵苍太大了,光是太白宗山门驻地,方圆就有几千里,这些结丹修士不是深居洞府,就是在隐秘之地寻宝,很少出现在人前。
“这就是了。祝融山只有结丹修士会前来,又没有什么宝物值得某个门派强占,哪怕发生很危险的地裂,恐怕他们也不知道。”
钱家乐渐渐明白过来,后背竟出了一身的汗:“你是说,你是说……”
灵玉叹了口气:“这次情况,跟两年前不一样,两年前的祝融山,根本没有人烟,现在的祝融山,却聚集着几千名炼气修士。一旦发生危险的地裂,必定有人员伤亡。”
钱家乐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沉重地点头:“你说的是,就算地裂不是很严重,刚才人挤人我们都看见了,误伤也少不了……”
很多时候,伤亡并不在于灾难的深重,而在于应对的合理。那么多人一窝蜂地往地裂泉中间赶,生怕好事被别人抢先,刚才发生地裂,肯定有人被挤下去,如果地裂发生,祝融山的天火发威,不死人才怪。
“我们怎么办?”钱家乐盯着被碎石堵住的石道,“就这么等着吗?”
109、献宝
蓝沐阳站在漂浮于祝融山半空的大型飞舟上,看着下方奔腾的火焰,心情略微烦闷。
地裂之灾发生至今,已经两个月了,伤亡仍然未能确定,除了各宗门弟子,还有许多散修和小修仙家族的子弟在此逗留,据幸存者所言,合起来足有千数!而逃出来的修士,零零散散不过百余位。
陵苍修仙界平静多年,近百年来,还未有过这么大的伤亡,哪怕是各宗门举办的试练,折损弟子从来不超过三成。
此事一出,震动陵苍修仙界,尤其是各大宗门,几乎都有弟子在此修炼,不得不派出高阶修士,收拾善后。
他来之前,祝融山一团乱,宜清城是离生寺和七杀谷的地头,离生寺向来万事不管,七杀谷又是不擅庶务的,叫他们占地头还会,打理这些事,哪里做得来?幸好,各宗门都知道这件事不能马虎,纷纷派了合适的人过来收拾,太白宗来的就是他。
经过个把月收拾,逃出来的弟子都安顿好了,只是这伤亡不能确定,许多修士的家人在祝融山苦苦寻找,不见尸体不死心,若是强行驱逐,恐怕引起反弹,甚是难办。
他与各宗门负责人一合计,都是一个意思:地裂发生,必有原因,这次离宜清城太近,不找到原因,很容易再次发生惨祸,大宗门在宜清城几乎都有分院,谁能保证下次出现问题,不会犯到自己头上?所以,这事最好根除一下。
“蓝师叔。”一名执事过来禀报,“真华仙门的秦真人请师叔前去议事。”
蓝沐阳收回目光,轻轻点头:“知道了。”
祝融山的天火,非结丹修士不能承受,故而此次来收拾善后,多半是结丹修士,真华仙门的秦会芳,是修为最高的一个,也是资格最老的一个,因此理所当然地成了主事之人。
想到真华仙门的作派,蓝沐阳就有些头痛。真华仙门身为陵苍道门最顶尖的几个门派之一,处事、品性都没什么可挑的,就是行事作派太过高傲,难免让人觉得别扭。幸好这次来的是秦真人,她是真华仙门的结丹修士中,难得脾气平和的。
蓝沐阳驾云,慢慢向不远处一艘绘有黑白太极的飞舟飞去。
“恭迎太白宗蓝真人。”
“太白宗蓝真人到——”
蓝沐阳额头青筋微微抽动。看吧,既不是宗门驻地,也不是分脉,不过是艘小小的飞舟,他们也要摆出足够的仙家派头。
但在别人的地盘上,总得给人家面子,他向这些弟子点头示意,被带入飞舟议事厅内。
真华仙门这艘飞舟外面看着寻常,却是内有乾坤,议事厅极为宽敞,此时已坐了五六名结丹修士,正在谈笑,看到蓝沐阳进来,纷纷站起来,各自见礼。
主位上,坐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道姑,长相寻常,却自有一股高阶修士的从容威仪,便是秦会芳秦真人。
蓝沐阳知道,秦会芳在真华仙门的地位,跟自己很类似。
太白宗七大堂口,均由元婴修士挂名,另有结丹期的执事长老,打理平常事务,他是战令堂戒律长老,掌管门派及执法,是结丹修士中的实权人物。
秦会芳表面上只是真华仙门一名执事长老,实际上却是掌门候选,严格来说,地位比他还要重要。
见礼之后,各人谦逊一番,各自坐了。
人来齐了,秦会芳开门见山:“诸位道友,惨案发生已经两个月,该做的事我们也做了。祝融山环境特殊,炼气弟子修为又低,基本不可能再有人生还。我们是不是可以停下搜救了?”
当日祝融山再度地裂,火焰将地裂泉吞没,许多修士身陷其中,随着地裂泉消失得无影无踪。以炼气弟子的修为,根本无法与祝融山的火焰相抗,除了部分人好运,困在某一处岩石之中,遭遇祝融山天火的,几乎是立即身亡。
幸存之人,在结丹修士的出手之下,很快救了出来,找不到的,到今日基本没有活着的可能了。可以说,搜救之事,早就可以停止了,只是考虑到遇难者家人的情绪,他们才任由弟子折腾了这么久。
“秦道友所言甚是,贫道附议。”率先同意的,是化阳门的太仓真人。他有一个外号,叫做喏喏真人,就是说,不管什么事,他都不会提反对意见,你说是,他也喏,你说否,他还是喏。
但这件事,没什么可反对的,其他人都点了头。
“既如此,明日我们就下祝融山,各位可有异议?”秦会芳面带淡笑地说,虽是问句,语气却很笃定。
又是太仓真人首先应喏,接着赤霞宗的黄玉真人同意。
蓝沐阳犹豫了一下,道:“明日就下祝融山,是不是太仓促了?那些遇难修士的家人,还在附近徘徊……”
“最多就是些筑基修士,没什么影响。”秦会芳毫不在意地说,“我们给了他们两个月时间,已经仁至义尽。”
这一点,蓝沐阳也同意。如果换成森罗殿那些魔门,才不管什么遇难修士,早就下祝融山寻到原因,然后把事情平了走人。遇难修士家人的心情?关他们什么事!
也就是道门,行事平和得多,多少会顾忌一些。
蓝沐阳最终还是没提反对意见。要说弟子伤亡,真华仙门比太白宗重得多,秦会芳都下了决心,他有什么好反对的?太白宗好歹也逃出七八名弟子,已经不错了。
众修士又议了一会儿,将一些细节敲定,方才散去。
蓝沐阳回到飞舟,一名执事迎了上来:“蓝师叔,有个重伤弟子醒了,声称有重要的事,需要面见师叔。”
蓝沐阳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有什么事,让他跟你说就是了。”他是堂堂戒律长老,哪有空见炼气弟子?他来这里,为的是下祝融山,这些俗务,由执事处理也就是了。
这名执事面露难色,道:“弟子也是这样回她的,但她坚持要见蓝师叔,说这件事非蓝师叔不可。”
蓝沐阳道:“他可知道,本座要是认为他哗众取宠,可以惩戒他的?”
“弟子已经告诉她了,若是师叔震怒,后果不是她能承受的,但她如此坚持……”
蓝沐阳考虑了一息,便说:“好吧,你带他过来。”
在太白宗众位结丹修士中,蓝沐阳算是脾气好的,虽然他是戒律长老,却少有雷霆震怒的时候。这名弟子倒是知道他的脾气,假如换成执事堂的元宁子师兄,哪里会管一个炼气弟子要不要见他。
他在厅中坐了一会儿,那执事带着一名炼气女弟子进来。这女弟子面容清秀,看起来年纪不超过二十,脸色苍白,周身灵息不稳。
蓝沐阳看着她,想起来了。救人之时,执事说这名弟子运气实在不错,地裂之时,正好被一面岩石挡住,他看了一眼,发现那是用了石化符的结果——石化符十分珍贵,这名弟子颇有身家,反应也快,是个好材料。
“弟子许寄波,见过蓝师祖。”道门跪拜是重礼,除了大祭之时跪拜祖师和三清,基本不行跪礼,故而,该弟子只是深深揖了个道礼。
蓝沐阳见她神情镇定,满意地点了下头,道:“你要见本座,所为何事?”
许寄波看了眼旁边的执事,道:“弟子所言之事,事关重大。”
蓝沐阳高高挑眉,最终还是挥了挥手,让那执事退下,还施放了一个隔音结界。
“说吧,什么事需要如此慎重?”虽然做了这些准备,蓝沐阳却没怎么把许寄波放心上,从茶座上托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他毕竟是结丹修士,一个炼气弟子以为天大的事,在结丹修士眼中,可能只是寻常。
蓝沐阳这般行事,却让许寄波面露喜色,暗想,他果然是结丹修士中脾气最好的一个。她动作不慢,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件东西,由白帕包裹着,奉了上去:“蓝师祖请看,便是此物。”
蓝沐阳甚至没放下茶杯,轻轻一招手,将那东西摄入手中,抖开白帕。
“这是……”
白帕之中,藏着一枚鹅卵大小的玉石,透明如琥珀,清凝如蛋清,里面又如水流动,别样美丽。
成败就在此一举,许寄波按下激动的心情,道:“地裂发生之时,弟子就在中央,发现地裂泉的泉水皆涌向此物……”
蓝沐阳的神情一变,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险险稳住,将茶杯搁了回去。
他深呼吸,问:“你确定?”
许寄波慎重点头:“弟子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此物拿到手,不敢欺瞒师祖。”
蓝沐阳是水木灵体,在拿到此物的时候,便感觉到体内水息被轻轻引动,心知这弟子所言不假。但他是结丹修士,表面仍然镇定无比,将这东西重新裹好,放自己的乾坤戒中,道:“此事本座会上报掌门,如你所言是真,当论功行赏。”
许寄波闻言大喜:“谢蓝师祖。”
“别谢得太早。”蓝沐阳瞥了她一眼,“出了此门,此事再不可出你之口,不然,别说行赏,宗门必有惩戒,明白吗?”
“是,弟子遵命。”许寄波放下心中大石。别人不知道,她却肯定,蓝沐阳必定会将此事上报,只要确定此物是真,她筑基就望了。
想到自己即将摆脱命运的捉弄,许寄波露出笑容,内心淡淡的愧疚,也被这喜悦冲散了。
110、无可奈何
灵玉盘坐在石洞角落调息,耳边总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叫她分心,索性停下调息,抬眼去看。
“钱师兄,你还不死心啊?”
钱家乐猫在石壁旁,一小块一小块地敲过来,听到她的声音,讪讪地笑:“闲着也是闲着……”
灵玉看看他,又看看角落的羽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担忧,我们虽有辟谷丹,但总有一日会吃完,不出去,早晚还是死,除非……”
“除非我们能在这里筑基。”钱家乐跟着叹气,垂头丧气地在她对面坐下。
他们被困已经两个月了,一开始,他们还积极地寻找出去的方法,可周围全是坚硬的岩石,根本没办法开出一条通道。
这里是祝融山,这些岩石长年被被天火燃烧,却仍然能保持完好,哪里是他们这样的炼气修士能打破的?灵剑砍上去,连个印子都没有。
他们进来的那条石道,被碎石堵了,倒是可以挖通,问题是,他们挖了三五天,就发现外面全是天火,一旦挖通,他们反而要被烧成灰。
无可奈何之下,两人只好猫在这修炼发呆。别说,心无旁骛之下,又刻意靠近羽毛,灵玉自觉收获很大,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剑意的影子。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效果,还要感谢那根羽毛,不知道上面的坚冰是何物,竟能与羽毛上的火焰共存,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物质,正好与她的功法相合,让她轻易地找到了领悟剑意的要点。
感谢阿碧,如果不是她就爱亮晶晶的玩意儿,天天在地裂泉里捞火晶玩,就不会发现这个洞穴,更不会发现这堆羽毛……
不对!要是没发现这堆羽毛,他们现在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灵玉纠结地想,她到底应该感谢阿碧,还是应该诅咒她呢?
盯着那堆羽毛看了一会儿,灵玉忽然道:“钱师兄,有件事,不知道你发现没有。”
“什么?”钱家乐无精打采,他是典型的剑修,个性好斗,打架二话不说,这种无处使力的感觉最讨厌了。
“如果石洞是密封的,我们在这里困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憋死?”
这个问题,让钱家乐愣了一下,而后眼睛一亮:“你是说,这里与外面是相通的?”
“不。”灵玉摇摇头,指了指羽毛,“我想说的是,我们能活着,指不定靠的是它。”
钱家乐看看灵玉,又看看羽毛,摸不着头脑:“那又怎样?”
“……”灵玉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道,“它灵气如此充沛,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靠它直接筑基?”
“这个……”钱家乐惊了一下,却越想越觉得有门,“如果我们筑了基,最起码不怕饿死。就算外面有天火,也可以拼着一口气冲出去,哪怕重伤,也有一条生路……好主意!”越说越兴奋,用力一拍大腿。
所谓筑基,就是达到炼气圆满境界,利用大量灵气冲击全身经脉,以达到质变的结果。获得大量灵气的方法,一是利用灵眼,二是服用筑基丹。
还有一个方法比较偏门,那就是结丹以上修士,用自己的真元,强行助炼气修士筑基。但这个方法并不好用,因为这需要两个人的体质完全相合,真元排斥不大,否则会适得其反。每个人的真元,都有自己的特征,真元印记,是独一无二的东西,经脉和丹田天生会排斥别人的真元,排斥过大,就会自损。而且,用这种方法筑基,机率不会高上一点点,一旦失败,经脉就会受损,需要时间才能休养过来。所以,除非有血缘关系,绝少有人用这种方法筑基。
这堆羽毛,亦有着充沛的灵气,不下于某个灵眼,灵气是绝对够了。只是,与灵气纯净的灵眼相比,这堆羽毛有着强烈的气息,更像高阶修士的真元,危险性要比利用灵眼筑基高一些。
但对此时的灵玉和钱家乐而言,危险性高一些算什么?他们的辟谷丹,只能坚持半年多时间了。一开始,他们还寄望于宗门的救援,过了这么久,救援都没来,再等下去,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既然如此,不如拼一拼,救援来了,他们就能逃出生天,救援不来,也有一线希望。
两人说干就干,立刻着手筑基之事。首先,灵玉把阿碧放了出来,将许寄波借她的冻玉给了阿碧,免得她被羽毛的热焰燃了。筑基之时,若有意外,要靠阿碧照料。其次,阵法、丹药,这些都要准备好,幸好他们来祝融山之前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有些简陋。最后,他们划分了地盘,保证互不干扰。
两人相对而坐,选了个能顺利引导灵气、又不会被焚烧到的位置。
钱家乐看着盘坐在对面的灵玉,笑道:“要是让老郭他们知道,我们这样就要筑基,必定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哪个炼气圆满的弟子筑基,不是千小心万谨慎?丹药自不必说,阵法都是选用最高阶的,有些身家丰厚的,还会请筑基修士护法,哪会像他们这样,这么随便一坐,就打算筑基了。
他们也知道,这样筑基,成功机率不会很高,万一不好,经脉还会受到反噬,可有什么办法呢?白等着,只能等死,不如尽力一搏,还有活命的可能。
灵玉说:“要是我们筑基成功,才会惊掉他们的眼珠!”
钱家乐大笑起来:“说的是,那我们就惊掉他们的眼珠吧!”
两人相视一笑,伸出右掌,轻轻一击。
“努力!”
“一定!”
两人各自闭上眼,进入修炼之中。
…………
祝融山天火之间,六七名结丹修士的身影若隐若现,最后在一处巨石旁会合。
“黄玉道友,如何?”最后到达的,是赤霞宗的黄玉真人。她是个相貌秀美的年轻女子,只是态度冷漠,是个冷美人。
“毫无所获。”她语气毫无波澜地回答。
秦会芳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怎么,诸位道友也没查到异常?”黄玉真人问。
蓝沐阳苦笑道:“是啊,完全找不出原因。”
众人沉默了。地裂发生一定有原因,尤其同时发生两次,但他们把地裂泉找遍了,都没找到异常之处。
过了一会儿,秦会芳问:“诸位道友有何意见?”
众人互看,最后太仓真人道:“还是由秦道友决定吧。”
秦会芳想了一会儿,说:“我们再找一次,这次把整座祝融山都找一遍。三天时间,再找不到的话,就此放弃。”
众人纷纷应是,心中松了口气。他们都不愿意为祝融山花费太多的心思,这里又不是他们的地盘,就算真出事,倒霉的也是离生寺和七杀谷,宜清城的分院,还不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多。
蓝沐阳更是,他随意选了个方向,驾云离开。
远离众人,他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丝毫没有刚才的沉闷。原因?他知道注定是找不到的,因为原因就在他的身上。
许寄波献上那枚玉石之后,他就动用了万里传讯符,传讯给掌门,没过半日,掌门那边传讯过来,让他不要声张,把事情办完了,悄悄带回来就是。
蓝沐阳见识广博,一见那颗玉石,就认出来了。
天地间有一种宝物,乃灵性所生。比如,灵脉的灵眼之地,有很低的几率产生灵珠。这种灵珠,其实就是一条移动的灵脉,能不停地释放出灵气,如果埋在某地,能产生一条小型的灵脉。这颗玉石,便是水属性的灵珠,不知何处所生,不知为何落于此地。地裂泉,恐怕也是因此产生。两个月前的地裂之灾,必定是水灵珠再次被引动而起。
现在,水灵珠在他手上,任凭众修士寻遍祝融山,都不会找到原因。
想到这里,蓝沐阳不禁露出微笑。
还以为这次来祝融山,只是一件无聊的任务,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收获。灵珠稀有无比,太白宗灵脉广博,有上千个大小灵眼,听说只有几千年前出现过一枚灵珠。就算是陵苍,灵脉分布广阔,灵珠此物,听说过的也不过三五枚,何况是这种属性单一的灵珠,更是稀有中的稀有!
这次回去,一个大功是逃不了了,指不定,众位师叔师伯高兴之下,让他借用灵珠一段时间,让他闭个小关,更进一步。
至于那位献宝的弟子……只要她够聪明,不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必有重赏。筑基丹之类的不必说,便是想入某位真人门下,也不过是元婴祖师们一句话的事——一步登天,不过如是。
不过,这很值得,一枚灵珠,还是一枚单一水属性的灵珠,其价值足以成为大宗门的镇派之宝,区区一名炼气弟子的前程,算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蓝沐阳就不再多想了。一名炼气弟子,还不值得他花心思,虽然他对那名弟子印象还不错。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打算草草看一遍,消磨过三天时间。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走过的某个碎石堆,下面埋着两名太白宗的幸存弟子。
111、筑基
灵玉咬紧牙关,忍受着煎熬!
她从来不知道,筑基是这么难受的,这种疼痛,有点像评书上说的凌迟,拿小刀一刀一刀割掉身上的肉,血肉分离,却只能活生生地忍受。
此时此刻,无数的灵气向她涌来,带着燃烧的热意,从毛孔逼进去,仿佛一根根针,直刺骨髓。
然后,经脉被撑开了,裂开一样疼痛。两道灵气冲进来,一道红艳如火,一道雪白似冰,霸气无比,横冲直撞。
灵玉浑身僵硬,由着两道灵气在体内肆虐。
这不是她本身的真元,而来自在于那堆羽毛,红色的是火,白色的是冰。但这两道灵气都太霸道,带着强大的威势,几乎碾压一般,冲过她的经脉,冲进她的丹田。
两道灵气在丹田会合,顿时好像热油滴进水里,“嗞——”一声爆开。
“啊——”
阿碧大惊,连忙冲上前,想去抓住满脸痛苦的灵玉,但她一靠近,羽毛上的热意冲刷过来,哪怕她身怀冻玉也压制不住,只能站在外围。
他们进入石洞之时,羽毛虽然热意如焚,却好像被封印一般沉睡着,此时,羽毛被惊醒了,每一根都散发着强烈的热度,热度逼人。
过了一会儿,灵玉终于安静下来,脸上仍然痛苦,但不再狂暴。
坐在她对面的钱家乐,同样脸庞扭曲,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阿碧放下心来,坐得远远地,撑着下巴看着他们。
这就是筑基?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这样想着,阿碧的眼睛忽然瞪圆了。只见那根最大的羽毛腾起亮光,透着冰霜的晶莹,闪动着梦幻的光泽,慢慢漂浮起来。
然后,灵玉的某个乾坤袋打开,一本封面暗沉流金的书冒出头,明明无人引动,却好似有生命一般,向羽毛摇摇晃晃地飞去。
仙书和羽毛一同停在半空中,羽毛热度更加强烈,几乎要将上面的冰晶融化。
不会被烧了吧?阿碧纠结地想,她是不是应该把书抢回来?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她便放弃了。
开玩笑,这样的热度,她怎么受不了?跟自己的小命比起来,仙书烧就烧了吧。
接着,阿碧就看到,仙书的书页自动翻开,往前一扑——
“咦?”
“耶?”
阿碧跳起来,上上下下地寻找。没了,羽毛不见了!只剩下几根不起眼的绒毛,静悄悄地躺在地上。
下一刻,连绒毛也飞起来了。
阿碧瞪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难道绒毛也会不见了?
这一次,阿碧看清了,绒毛完全无法抵抗地飞过来,没入书页。
“吃了?”阿碧揉眼睛,抬头再看,仙书原本暗沉的封面,渐渐亮了起来,红白光芒交错,似乎在消化刚才吃掉的羽毛。
这个过程持续不久,就见一道红色光芒,从仙书延伸出来,射到钱家乐的身上。
钱家乐的眉头一下皱紧,双手颤抖不停。红色光芒却始终未停,纯净无比的火系灵气缓慢而稳定地往他身上灌输。
钱家乐的脸色越来越红,双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似乎在承受某种煎熬。好几次,他快要承受不住了,却都慢慢平静下来。
“啊——”钱家乐大喊一声,猛然睁开眼。
下一刻,人一歪,摔倒在地。
阿碧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前把他扶起来。
她偶尔会看到灵玉在看这本书,却从来没见过仙书发威——这到底是什么怪物?难道书也会成精的?
阿碧挠挠头,思索这个对她来说很高深的问题。
钱家乐倒地,仙书的红光一停,整本书再次红白闪烁,火与冰形成一个圈,最后一合,变成了橘色。
然后,在阿碧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仙书化为一道橘色的光芒,没入灵玉的脑袋,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阿碧再次揉眼睛,觉得自己眼花了。
可惜,揉完了眼睛,她看到的还是这样一副情景,羽毛不见了,钱家乐倒在地上,灵玉盘坐着。
“……怎么办?”阿碧回想了之前灵玉交待的话,决定不管。
筑基不能随便打断,她要做的事,是阻止其他事情打断他们筑基,至于筑基出了什么问题,她想管也管不了。
灵玉一直处于冰与火的煎熬之中。经脉寸寸断裂,一半身处烈焰,一半身处寒冰,两股灵气互相缠斗较劲,而她的经脉和丹田,就是它们的战场。
就在战场遭到全面毁灭的时候,一个东西忽然出现在她的识海之中,有如定海神针,一下子让冰与火两道灵气停下肆虐。
紧接着,这件东西在识海内缓缓释放着力量,将冰与火慢慢吸引过来,一点点吞吃掉。红与白,在其中交汇,慢慢转换成橘色。
就连灵玉原本充沛的真元,也被它一并吸收。紫色的真元,汇入其中,随之流转,一点点相融。
等到光芒停下,不再是橘色,也不是深紫,而是浅紫。
冰与水乃是一体两面,它们颜色不同,本质却是一致。这团光芒,既有着火的热烈,又有着冰的冷酷,还有着水的温润,却又难以将它们分离。它们仿佛生来就是一体,可以共存,可以转换,兼具三者的特质。
浅紫流淌而下,从识海,经过经脉,冲入气海,进入丹田,直到将它们填满。
识海、气海、丹田、经脉,四者都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它们还很脆弱,在浅紫光芒巨大的压力下,仿佛狂风暴雨中的小草,下一刻就会被压垮。但没有,光芒中,又有一股微弱的气流,随着浅紫缓缓流过,前者在破坏,它却在修复。
经脉寸断,它一点点修补;丹田破裂,它慢慢滋润;气海和识海,并不是容纳真元的所在,受到的冲击本来就不强烈,有它抵御,坚持下来毫不困难。
终于,浅紫一步步占据地盘,到了一个临界点。
“轰——”灵玉仿佛听到体内一声巨响,丹田猛然扩大,经脉暴涨,气海和识海,也在牵引之下陡然扩张。
无声的爆炸之后,是更加剧烈的疼痛,比之前强烈百倍。
灵玉死死地咬紧牙关。她知道,筑基到了关键的时刻。
如果这一关熬过去了,筑基就成功了,熬不过去,仍然退回炼气修为。
钱家乐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如果她到了这个层次,还没有停止,筑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一定要撑过去。
灵玉深深吸气,运转起体内有些陌生的真元,让它们顺着经脉缓慢运行,适应新的环境。
这个过程很痛苦,经脉暴涨之后,似乎每一寸都是伤口,虽然经过了修复,仍然如同伤口上的嫩肉一般,脆弱无比。
这种痛苦无法减轻,不能适应的话,只能生生痛晕过去。
真元慢慢运行,有了一定的规律,浅紫依旧汇入,将之缓缓压缩。
灵玉终于明白,为什么筑基需要那么多的灵气了。
经脉、丹田暴涨之后,比原来大上十倍有余,需要多少灵气来填充?只是填充还不够,要将之完全压缩,直到化气为液。灵气与灵液,前者需要的空间,是后者的十倍,也就是说,筑基和炼气,所能容纳的真元,相差一百倍!
难怪在修仙界,越阶作战几乎不可能,筑基初期的修士,比起炼气圆满的修士,真元都要多上十倍,何况筑基圆满?
浅紫再次充满经脉和丹田,剧烈压缩。
经脉和丹田扩充成功后,化气为液,就是个必然的过程了。除非有人衰到临时断了灵气供应。
灵玉当然不会这么衰,羽毛被仙书全部吃进去,都在她的识海之内,要多少有多少。
巨大的压力下,第一滴灵液很快出现,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浅紫气体,变成了一条浅紫的河流,尽数被灵玉打上印记,转化为属于自己的真元。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玉猛然睁开眼。
眼前是黑黑的石壁,周围安静得过分,只有“吧嗒吧嗒”石子滚落地面的声音。
灵玉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神智回到现象当中。
筑基结束了?她低头看看自己,顿时被一股酸臭气味熏得差点晕倒。
她原本干净整洁的衣衫,一片焦黑,除了燃烧的痕迹,还有许多污渍,皮肤油腻腻的,覆盖了一层黑乎乎的油脂。
“洗经伐髓,脱胎换骨?”灵玉自言自语。
据说筑基是脱去凡胎,看来还真是……
石子滚落的声音一停,阿碧惊喜的声音响起:“啊,好了?”
灵玉扭头,看到阿碧抓着一把火晶,蹲在地上,大概在玩捡石子。不远处坐着一动不动的钱家乐。
她指了指钱家乐:“怎么回事?”
阿碧耸耸肩,说:“不知道啊,他中间醒过来一次,我问他是不是筑基成功了,他说不算,我又问他是不是失败了,他还是说不算,反正我也不知道了……”
说罢,扇着鼻子一脸嫌恶地看着她:“好臭!”
石洞之中没有水,灵玉随手施展一个净尘术,顿时干干净净,片尘不染。
阿碧吃惊地瞪着她:“这样就好了?”
别说阿碧,灵玉也吃了一惊,以往使用净尘术,效果可没有这么好,还不如水洗,怎么这次……
她试着运转了一下真元,大喜:“果然是筑基成功了!”
112、天机令
这次筑基,完全是个意外。
被困石洞之中,无路可逃,他们决定筑基,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事实上,不管是灵玉还是钱家乐,都没想过能顺利筑基。
他们两个刚刚炼气圆满没多久,连锻脉丹都吃得不多,领悟剑意又是刚刚摸到门道,按正常情况,他们最起码要感悟几年,才会报请宗门,申请入灵眼筑基。如果没成功,就会像所有的剑修一样,一边领悟剑意,一边存钱买筑基丹。
修仙界像他们这样的弟子,最后成功筑基的,有六成以上是在炼气圆满十年左右。也不是没有走狗屎运一次成功的,但那比例小得可怜。
原本,他们就这么筑基,成功的机率不会超过一成。但,他们都没想到,这几根羽毛,根本不是寻常之物,再加上有仙书相助,让灵玉险险地踏入了筑基期。
确定筑基成功,灵玉打理了一遍自身,听阿碧把事情一说,自己越琢磨越想不通。
比如,仙书。
“你说,我的书自己跑出来,把羽毛都给吃了?”灵玉难以置信地问。
“对啊!”阿碧一边哗啦哗啦拨弄着手里的火晶,一边点头。
“然后它跑到脑袋里去了?”
“没错。”阿碧继续点头。
脑袋,不就是识海吗?灵玉晃晃头,神识沉浸回识海。比起炼气期,筑基期的识海大了十倍不止,里面空空的。
咦,灵网呢?灵玉已经很习惯自己的脑袋里藏着一个灵网,可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正在困惑,灵网所在的位置,忽然凭空出现一本书,暗沉的封面,隐约的金纹,以翻开的姿态,在识海中慢慢流转。
“擦!这以后要怎么看书?”灵玉目瞪口呆,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是这么一句话。
仙书以行动回答,“扑通”,眼前一晃,一本书掉在她的膝盖上,而灵网,也出现在了原先的位置。
“……”灵玉长舒一口气,默默抚平心绪。不用太惊讶,这书通人性,她早就知道的。请问谁家的书要吃肉的?
翻了翻,跟原来没什么差别,灵玉把仙书扔回乾坤袋,转头继续问阿碧:“钱师兄还交待了什么没有?”
阿碧想了想,摇头:“没有。”
既然什么也没交待,那就只能等了。
筑基成功的喜悦,抵过了等待的无聊。灵玉调息了一番,确认自己筑基之后的状态很稳,开始思索目前的状况。
这次筑基如此顺利,完全出乎意料,灵玉措手不及,心态还没调整过来。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之前,有那么多人告诉她,筑基如何如何艰难,哪怕天资过人之辈,也不是一次成功,大多数人会花十年时间慢慢夯实基础,摸索筑基之路,而她,炼气圆满还没一年,剑意还没领悟,就成功筑基了……
“其实我在做梦吧?”灵玉自言自语。在沧溟界,她的资质算不上顶尖,远远比不上那几位元婴嫡传,只有双灵体可以称道。
据她所知,显化真人的嫡系弟子陆盈风,和少阳峰杨真人的嫡系弟子端木澄,都是十几岁就炼气圆满的人物,真正的天资纵横,他们同样花了好几年时间,慢慢磨练基础,目前仍未筑基。她程灵玉,竟然比他们筑基还快,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
不管怎样,筑基成功,就是筑基修士了。仙路迢迢,她总算踏出了第一步!
灵玉露出笑容,心情舒畅,目光停留在仍然打坐的钱家乐身上,顿了一顿,露出一些担忧,希望钱师兄也能筑基,一切顺利……
这一等,又等了两个月。
灵玉筑基用的时间并不久,大约三个月,在正常范围内,钱家乐却有些异常了,这都快半年了,能不能筑基,应该早就有结果了才是。
再说,辟谷丹他们都分吃了,只能再撑个把月,要是到时候没结果……
“什么气味?”阿碧扇了扇鼻子。
灵玉停下修炼,闻到空气中一股酸臭难闻的气味,她先是一怔,再是一喜,转头向钱家乐看去,果然看到他身上不停地冒出黑色的油脂,转眼覆盖了整张脸。
筑基成功了!
到洗经伐髓的阶段,筑基已经进入尾声,痛苦也过去了。灵玉长出一口气,两个月的等待,总算没有成空。
洗经伐髓持续得不久,一天之后,钱家乐便睁开了双眼。
确定自己筑基是真实的,而不是臆想,钱家乐喜不自胜,用力挥了挥拳头:“成功了!”
这一挥拳,一股酸臭味冲鼻而来,钱家乐低头一看,大窘,连忙施展一个净尘术,把身上的污秽抹了。
“恭喜钱师兄,成功筑基。”灵玉的声音适时响起,提醒了钱家乐,这里除了他,还有别人。
“多谢……”话说到一半,钱家乐睁大眼,瞪着灵玉,“程师妹,你……”
灵玉还以为他惊讶的是,两个人都筑基成功了,正要调侃一两句,却听他道:“你怎么变得不太一样了?”
“嗯?”灵玉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明所以,“哪里不一样?”
“好像……好像更像女人了……”钱家乐说完,又摸自己的脸,喜道,“难道筑基还有这功效?我也会更像男人?”
怀着期待的心情,他施展水镜术,下一刻却垮下脸来。
筑基会脱胎换骨,却不是换个形貌。灵玉之所以会更像女人,是因为排出了体内的污物,使得她肌肤晶莹,五官温润,柔化了原本稍嫌硬朗的线条。而他,同样地更像女人了!
钱家乐郁闷无比,连筑基成功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几分。难道他这辈子摆脱不了“小白脸”的形象了吗?
还没郁闷够,就听到灵玉的闷笑声,钱家乐半羞半恼:“有什么好笑的!”
灵玉扭过头,笑够了才转回来,一本正经:“钱师兄,你我都成功筑基,真是可喜可贺,我们终于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了!”
…………
此时,太白宗主峰的太一殿内,或站或坐着十来名修士,个个仙风道骨,气势不凡。
蓝沐阳举步迈入殿中,深揖一礼:“弟子见过掌门、显化师伯、杨师伯、显宣师叔。”
“免礼。”主位上坐的,是一名年约四十、眉目慈祥的道人。他便是太白宗的掌门顾清华顾真人,元婴中期修为,在太白宗众位元婴祖师中,只排得第三,但因为性格温和,长相威仪,便越过显化、杨栖真两位真人,被推举为太白宗的掌门。
蓝沐阳起身,又向周围团团一揖:“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站在四位元婴祖师下首的七八名结丹修士,纷纷还礼。
一名年约双十的白衣女子笑道:“几年不见,蓝师弟还是这般知礼,就是太知礼了,每次见到蓝师弟,都拘束得很。”她语气熟稔,态度活泼,大殿内的气氛一下子松快起来。
上位的显宣真人闻言笑了起来:“可不是么?这小子,都说他稳重,照我说,就是太稳重了些,少了点年轻人的锐气。”这位显宣真人,是显化真人同出一系的师妹,莫看她外貌年轻,美丽清雅,实则已经元婴中期,是宗门数得上的高手。更难得的是,在小辈面前从来没有架子,是太白宗众多结丹修士最喜欢的师门长辈。
蓝沐阳的性子,向来一本正经,被师叔、师姐这般调侃,脸色微红,微带窘迫:“凌师姐,你不是要冲击后期么?怎么这么早就出关了?”
“怎么,师姐早点出关,你不开心?”这位凌师姐斜眼瞅他。
蓝沐阳连忙否认:“怎么会,师姐误会了,只是,我……”
“好了,凌霄。”淡漠的声音响起,阻止她继续逗弄蓝沐阳,一名秀美少年瞥过来一眼,带着淡淡的警告,“你明知道蓝师弟是个老实人,欺负他作甚?”
凌霄无奈耸肩:“就知道蔚师兄会护着蓝师弟,你们俩一个性子,闷得很。”真的就不再出言逗弄了。
蓝沐阳感激地看了少年一眼,规规矩矩地站到一旁。
见他们停下喧闹,始终面带微笑看着他们的顾真人开口:“好了,人都来齐了,就说正事吧。”
他话一出口,上面坐着的元婴祖师,下面站着的结丹修士,全都肃容正色,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几日前,本座收到一道天机令。”
顾真人淡淡的一句话,顿时掀起巨浪,结丹修士们都露出吃惊的神情。
天机令,居然是天机令!他们这些人,不是元婴嫡系,就是七堂长老,被召集至此,心中奇怪得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把他们这些人召集过来,甚至连显化真人都出面了,没想到是天机令。
天机令,出自大衍城。沧溟各处,凡有修士化神,都会离开宗门,前往大衍城,无一例外。进入大衍城的修士,很少再现于人世,哪怕原宗门的修士,非必要也是见不到的。
天机令,出自大衍城之主天机子,自从大衍城立世万年来,只发出过三回,每一回,都是足以震动沧溟界的惊天大事,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沧溟已经平静近千年了,难道,这平静已经到头了吗?
113、沧海桑田?
在诸位结丹修士担忧的目光中,顾真人笑了,他说:“放心,这次不是坏事。”
发天机令还有不是坏事的时候?众人不信。
顾真人不再卖关子,道:“天机令上只有一句话:天命之人出现,通天之途即将开启。”
全场寂静。
顾真人奇道:“你们都不惊讶?”
显宣真人笑了起来:“顾师兄,他们哪是不惊讶,是被吓呆了!”
好一会儿,结丹修士们拍头的拍头,掏耳朵的掏耳朵。只有凌霄大着胆子追问:“掌门所言当真?”
“自然,骗你们一群毛孩子干什么。”顾真人笑容淡淡,却很舒心,显然心情极好。
众人这才有了点真实感,顿时太一殿内炸了锅似的,震惊得不知所措的有之,失态得手舞足蹈的有之,喋喋不休拉着同门说个不停的也有之,根本不记得这里是太一殿,宗门最严肃的地方,任谁都不得在此喧哗。
天命之人,通天之途!
结丹以下的修士,就算听说过这八个字,一般也不会放在心上。沧溟界被隔绝太久了,境界低微的修士,对此毫不在意,因为以他们的境界,接触不到那个世界。但他们这些人,宗门的佼佼者,都明白这八个字,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
万年前的倾天之祸,化神以上修士,尽数在那场祸事中陨落,只余下一个残破的沧溟界。万年来,沧溟界与世隔绝,无法与人间各界联系,众多强大的道法失传,最多只能修炼到化神期。万不得已之下,屈指可数的化神修士建立大衍城,以求天数,指点天机,仙路何在。
历代大衍城的城主,都是术数奇才,擅长推衍天机,号天机子。一代一代下来,如今已经是第十三代了。整个沧溟界,也等待了整整十三代。
这十三代以来,多少高阶修士望眼欲穿,却始终等不到天数改变。往往到了元婴,前路就被堵死了。典籍遗失众多,高阶功法失传,遗留下来的,不过是残篇断章,想要从中寻找化神之路,千难万难,只有真正的奇才,有着通天的气运,才能迈入化神之境。
而到了化神,才是绝望的开始。
这些事情,低阶修士所知寥寥,他们知道倾天之祸的存在,也知道沧溟界与各界绝隔,但这与他们何干?只有结丹以上修士,有望大道,才会日夜挂念。
现在,大衍城居然发出天机令,时隔万年,通天之途再度开启了?
每个人都难以置信,因为在他们之前,等待了那么多代,足足万年,不知道有多少天才之士,在等待中坐化,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寿元走到尽头。
他们,居然有这样的好运?
“天哪天哪,通天之途,真的要开启了,我不是做梦吧?”凌霄拍着自己的额头。
她身侧的秀美少年横过来一眼,右手从袖口抽出,露出掌心的玉瓶:“要不我给你来一下,你就知道是不是做梦了。”
“蔚师兄!”凌霄怒道,“总说我欺负蓝师弟,你才是欺负我!”
少年已经移开了视线,一副懒得理会的样子。
显宣真人抿唇笑:“先别闹,还有事要说呢。”
几位元婴祖师再次肃容,只听顾真人道:“虽说不是坏事,但这件事也没那么简单。真龙出世,必有风雨,同样的,天命之人出现,世间恐怕也不会平静。大衍城发来天机令,也有告诫之意,沧溟界等待万年,事关我们的仙途,切切小心。”
“是,谨遵掌门法旨。”众结丹修士恭声齐应。
顾真人就门派事务一一嘱咐下去,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众结丹修士鱼贯退下,太一殿内只剩下四位元婴祖师。
“唉……”显宣真人长叹一声,按了按胸口,转头道,“几位师兄,这明明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我心里就是觉得不安。你们说,不会是空欢喜一场吧?”
一直沉默着的显化真人转过视线,他外表未及三十,面容清雅,无论是衣着还是气度,都与显宣有几分相似:“空欢喜应该不会,但这过程,未必顺利。”
四位元婴祖师同时默然。
他们比那些结丹小辈更靠近化神,也更明白大道受阻的压力,越发地患得患失。
万年的等待,十三代人的悲剧,真的要在他们这里终结了吗?这种不真实的幸福感,让他们感到不安。
安静了许久,显化真人忽然“咦”了一声。
“显化师兄?”
显化真人面露古怪,看着他们道:“盈风和阿澄同时筑基成功了。”
另一位同样沉默的杨真人缓缓点头,验证了这个消息。
“这也是个好消息。”显宣真人轻轻点头,却没有多欢喜。筑基,在他们这些元婴祖师眼里,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这两位可是元婴修士亲收的弟子,连筑基都不能,岂不是成了笑话?
等等——
“只是筑基而已,师兄为何如此慎重?”
显化真人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为兄只是想到了一个可能。”顿了顿,道,“大衍城的前辈,附着天机令传讯过来,天命之人,应该不止一个。这是不是代表着,会有一批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出现?”
显宣真人的神情渐渐变得慎重:“你是说,盈风,他们……”
“未必就是盈风,但很可能就在他们中间。”显化真人看向顾真人,“顾师弟,从今日开始,若有弟子筑基,结丹期的小子们,必须将之收入门下,你看如何?”
顾真人毫不犹豫地点头:“显化师兄说的有理,就算天命之人不在其中,有了师承,对我们培养下一代弟子,也很有利。”
…………
焦黑的岩石间,一堆碎石突然爆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紧接着,两名白衣提剑的少年修士,从中爬了出来。
“咦?”一出石洞,两个人就呆住了。
水呢?火呢?地裂泉,祝融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七个月前,这里是占地百亩的地裂泉,燃烧着火焰的祝融山,可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座光秃秃、黑糊糊,什么也没有的石头山!
出什么事了?
两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灵玉若有所思地道:“凡人说,沧海桑田,观棋烂柯,难道我们身在石洞之中,不知时间流逝,已经过去千年了?”
钱家乐被她说得愣愣的,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可能吧?那是凡人传说,对我们修士而言,掌握时间之术,岂不是等于长生?”
“……”灵玉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不过眼前所见实在诡异,不由自主冒出这个念头。
最后,钱家乐一挥手:“管他呢,我们去宜清城再说。”
也是,到宜清城,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齐齐拿出纸鹤,正要驾鹤而往,灵玉忽然停下:“钱师兄,我们现在是筑基修士了,对吧?”
“废话,你健忘吗?”钱家乐白了她一眼。
灵玉又道:“筑基剑修,不是可以御剑飞行了吗?为什么我们还要乘纸鹤?”
钱家乐被说得一呆,恍然一击掌:“对啊!”说着,兴致勃勃地放出飞剑,“我们先来练习一下,御剑飞行的窍门很简单的。要是让老郭他们知道,我们筑基了却不会御剑飞行,一定会被笑掉大牙。”
两人一拍即合,兴奋地开始学习御剑飞行。
御剑飞行是筑基修士的必修课,作为剑修,更加要懂。御剑飞行有好几种形式,第一种是最常见的,把剑当作飞行法器,踩上去就是;第二种,以气御剑,裹着剑气飞行;第三种,身化剑气,随剑而飞。
非剑修,通常用的是第一种,剑修,必须会后两种——剑修的剑,可不是单纯的飞行法器,否则,飞在半空中,怎么跟人打架?正踩着剑飞行,忽然把剑一拔,岂不是就摔下去了?
御剑飞行的法门,《五行剑诀》上就有,改良后的《水火剑诀》也有,上面说,剑修的御剑飞行,要做到随心所欲,剑气可退可散,信手拈来,如此才能在战斗中如鱼得水。这要经过长期的实践,现在的灵玉还做不到。
不过,仅仅只是飞行,并不算难,两人摸索了一会儿,就会在天上摇摇晃晃地飞了。
筑基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智慧,都有了极大的改善。以前修炼的难点,一下子就能理解,不能做到的技巧,也能轻易地学会。灵玉甚至感觉,自己模模糊糊感应到了剑意,仿佛筑基之后,曾经堵塞的某个心窍,被打通了一般。
难怪很多剑修迈入筑基,就能成功领悟剑意,这东西跟境界有着极大的关系。
两人嘻嘻哈哈,兴奋无比地飞到宜清城。
跟他们来时相比,宜清城没什么分别,城池没有变旧,店铺也没有易名,街道更没有改变,来往的行人,仍然穿着款式相同的衣着。
很好,没有发生“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种事,这个宜清城,仍然是他们熟悉的宜清城。
循着来时的记忆,两人找到太白宗的分院。
“两位师叔。”他们一进门,一名炼气弟子就客客气气地迎了上来。
灵玉与钱家乐对视一眼,同时觉得舒畅极了。师叔,他们终于被别人唤师叔了!
114、回归
“两位师叔来宜清城分院,敢问是求助,还是回程?”
钱家乐轻咳一声,微扬着下巴,说:“回程。”
他未开口之前,这名弟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两个,试图分辨男女。嗯,稍矮些的这位师叔是女子,稍微一看就认得出来,男人没有这么纤细的骨架,也没有这么秀气的五官。呃……下一刻,他就想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这位师叔,五官不止是秀气,更有着妖艳之美,居然是个男子!
分院的炼气小弟子茫然了一会儿,才晓得回话:“请两位师叔出示身份令牌,好安排飞舟。”
两人很干脆地丢出弟子令牌——这令牌也要换了,筑基之后,身份不一样,待遇也不一样。
炼气小弟子狐疑地接过,心中嘀咕,这不是炼气弟子的令牌么,这两位是筑基师叔啊……难道是抢的?
他小心地后退一步,紧张地唤道:“郑师叔,郑师叔,快来!”声音都变调了。
“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一名中年筑基修士从里面踱出来,不满地斥了一句。
那小弟子手指微微颤抖,将两枚身份令牌递到这筑基修士手上,指着灵玉和钱家乐说:“这两位师叔的令牌,劳烦郑师叔验一下真假。”小声补充一句,“令牌还是炼气期的。”
郑修士神情一下凝重起来,瞅了灵玉和钱家乐两眼,果然很陌生,谨慎地接过令牌,对照了一下。
嗯,里面存储的影像与两人都对得上,真元印记也没问题。郑修士略微一想,奇道:“两位师弟、师妹,你们二人是在外面筑基的?”
“正是。”钱家乐拱手,“我们在外得了些机缘,意外筑基成功,正要回宗门登记名册。”
“原来是这样。”既然身份没有问题,那就没什么好查的了。郑修士把弟子令牌还给他们,和气地道:“两位稍等,分院马上就会安排。”
按令牌上的记录,这两人都是刚刚二十出头,这样的年纪,在外面筑的基,该是多大的机缘啊!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郑修士不无嫉妒地想着,拍了下小修士的脑袋:“给这两位师叔安排飞舟。”
确认他们两人是宗门的筑基前辈,小修士长出一口气,点头哈腰:“两位师叔稍候,弟子马上去安排。”
不多时,分院就调来了一艘小型飞舟。
分院内正好有五六名炼气弟子要回宗门,可凑不齐人,花费太大,听说有两名筑基修士要回宗门,纷纷赶来搭顺风船。
灵玉和钱家乐说是筑基修士,可连令牌都没换过,之前大部分身家换成了锻脉丹,身上没剩多少灵石,巴不得和别人分担租用飞舟的费用,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日,飞舟起程,前往太白宗。
“原来两位师叔是这次刚刚筑基的?运气真好!”一名与他们年纪相仿的炼气弟子羡慕不已地看着灵玉和钱家乐。
他也是出来体悟功法,寻找筑基机缘的,可惜没那个运气,在附近流连了一年,无功而返。
“对了,两位师叔一直在宜清城附近,是不是见过地裂之灾?听说死了好多人,后来还封了祝融山,不许进出。唉,修仙界好多年都没发生这种惨祸了,死了几百个人,真惨……”
灵玉与钱家乐对视一眼,齐声问:“地裂之灾?”
“两位师叔不知道吗?”这名炼气弟子讶然。
“呃……”灵玉说,“知道倒是知道,但我们也只是听说……”
“哦,两位师叔刚回宜清院,所以不大了解吧?”这名炼气弟子自顾自给他们找好了理由。
“对。”钱家乐马上点头。他和灵玉商量过,筑基的机缘瞒不了师门长辈,但在其他人面前,最好不要多说,禀报了师门之后,再看师门的态度。“不如,你给我们说说?”
两名筑基师叔询问,这名炼气弟子得意之情油然而生,绘声绘色地开始讲故事:“话说半年前,祝融山举行了一场盛大无比的炼气弟子的法会……”
经过半年的流传,事件的开端已经完全变了样,不过,主线还在,他们两个当事人,随便听听,便能寻到事情的真相。
“……这场地裂之灾,死了几百人,陵苍各大宗门都惊动了,将祝融山封锁了三个月有余。在第三个月,不知为何,祝融山常年不熄的火焰突然消失了,成了一座石头山。各位结丹前辈搜寻许久,未有发现,这才解除封锁,撤离祝融山。”
原来是这样……
灵玉和钱家乐对视一眼,很默契地闭口不言。听说祝融山的火焰在第三个月熄灭,他们就猜到,火焰消失,一定跟羽毛有关,那个时候,正好是他们筑基的时间,仙书把羽毛吞吃了,火焰就消失了。
关于仙书,灵玉没有多讲,钱家乐也未亲眼见到,只知灵玉有一件宝物,把羽毛吃掉了,将灵气反馈给他们。事关机缘宝物,修士一般不会多问,哪怕是生死至交,钱家乐很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钱师兄猜对了,那些羽毛,就是祝融山火焰的来由。”问话结束,那名炼气弟子回船舱去了,灵玉仍然保持警惕,用密语传音之术与钱家乐对谈。
钱家乐点点头,拍着胸口庆幸:“我就说,我们俩运气也太好了一点,这种情况下,两个人同时筑基成功,堪称惊世骇俗,原来是宝物的功效。”
一个能产生祝融山天火的宝物,最起码也是结丹等级的,被他们两个吸收,筑基自然不在话下。
…………
许寄波喜滋滋地从灵眼池站起来,感受熟悉的力量,贯穿全身。
终于筑基了,这一次,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仅仅二十岁,筑基成功,哪怕是精英遍地的陵苍,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她记得,太白宗那两位元婴嫡传,也是今年筑基的吧?说不定她能借个东风……
清洗掉身上的污垢,换上洁白如新的弟子服,许寄波满面春风,浮想联翩。曾经,她多么羡慕那些天之骄子,为什么自己没有那样的天资,没有那样的气运。现在,她终于弥补了遗憾。
拼着性命从祝融山取得宝物,终于从宗门换取了筑基丹,取代那位震动沧溟的师姐……想到这里,许寄波心中涌起淡淡的愧疚。
一开始,她并不是这样打算的。住进揽月峰的时候,发现那位师姐竟然与自己同批入门,她想的只是与她搞好关系,给自己找条粗一点的大腿来抱。后来,随着自己修为提升,不但不比这位师姐差,还胜过些许,渐渐就有了别的心思。
这一次,她不再是无人注视的小鱼小虾,为什么不能和那些天之骄子一争长短?她不甘愿,不甘愿这样平凡的存在,最后无声无息地坐化。没有人为她叹息,没有人因她落泪。活着如此,死了还是一样。
当她得知他们要去祝融山的时候,霍然想起,有这么一件惨祸,震动陵苍,而有那么一个人,经历了这件惨祸,却全身而退,甚至取得天大的好处,开始了她的传奇之路。
她的心火热起来,努力地思索,其中的关键在哪。
那个时候,她不认识这位师姐,亦不知道她灵宠的习性。这一次,她有足够的线索,可以慢慢拼凑出事实的真相。
阿碧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件宝物便是如此。阿碧是木属性藤妖,不喜欢火,只会身处地裂泉……她猜对了,因为她的拖延,阿碧没能找到那件宝物,反而被别人发现,她早有准备,顺利从一堆火晶中,找到真正有价值的宝物。并且,在地裂之灾中活了下来。
她成功了,取代她献宝,得到了筑基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筑基,有着极大的好处。
太白宗有条规矩,筑基之后,能得到一个拜见结丹修士的机会,如果对方看得上眼,便可入其门下。但是,不是所有的结丹修士都愿意收徒,也不是所有的筑基弟子都能入他们的眼,能成功成为结丹修士门徒的,只有三分之一,更不用说被元婴修士看上。
但,这一年开始,但凡修士筑基,都会被结丹修士收入门下。
成为元婴修士的嫡传,她还不敢想,自己资质普通,不可能入元婴修士的眼。但她可以拜入那几位即将元婴的修士门下……
她一边思索,一边迈出灵眼池。
看守灵眼池的弟子看到她出来,眼尖地发现,她已经筑基了,连忙上前恭贺:“恭喜师叔,晋阶筑基,踏上仙途,大道可期。”
筑基,只是向大道迈出第一步而已,这话未免太夸张了。许寄波摇头而笑,心情极好地抛给那名弟子一枚中品灵石:“承你吉言。”
接过中品灵石,这弟子吃惊地瞪大眼。虽说一枚中品灵石,只等于一百颗最寻常的低品灵石,但实际价值要高得多,他们这些炼气弟子,很少能看到中品灵石。再说,一百颗灵石,这笔赏钱也是极丰厚的,他守灵眼池一个月,也就十几块灵石。当即大喜:“多谢师叔!”
许寄波摆摆手,十分适应筑基修士的感觉,笑问:“我闭关多久了?”
得了她的赏钱,这弟子态度殷勤:“回师叔,您闭关正好三个月。”
“三个月,刚刚好。”她又问,“三个月来,宗门可有大事发生?”
“大事?”这炼气弟子想了想,道,“一个月前,陆师叔和端木师叔成功筑基了。”
陆盈风和端木澄?许寄波点点头,没错,这个时间跟她的记忆吻合。
“还有呢?”
“还有……陆师叔和端木师叔筑基之后,掌门颁下法旨,此后筑基的师叔,师祖们必须收入门下。”这弟子喜滋滋地道,“师叔撞上了好时候呢!这一个月来,除了师叔,也就是另有两位师叔筑基了。对了!这件事说来奇妙,那两位师叔是在外面筑基的,听说是祝融山的幸存者。”
许寄波脸上笑容一顿,忽然有强烈的预想,追问:“他们叫什么?”
“嗯……名字不大记得,只记得一位姓程,一位姓钱。”
许寄波脚步一晃,险些摔倒。
115、拜见
灵玉和钱家乐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在问道宫前,等候召见。
揽月峰执事长屠秋容在旁相陪。
按规定,弟子筑基,归属哪一峰,便由哪一峰执事长带领,来问道宫拜见传功长老,顺便见一见有意收徒的结丹修士。灵玉筑基,屠秋容大喜过望,揽月峰已经很多年没有弟子筑基了,她这个执事长脸上无光,如今可算是翻身了。
至于钱家乐,他住的是一座大峰,上下千余人,执事长没那么空,本打算过几日再带他来,他想跟灵玉一起来,就禀报一声,跟着屠秋容来了。
“程师妹不必着急。”屠秋容一向严肃的脸上笑吟吟的,轻声安抚,“筑基之事上报宗门,问道宫要通知诸位结丹真人,安排时间……真人们时间宝贵,我们要多等等。”
“是,多谢屠师叔。”
“诶!”屠秋容摇摇手指,“现在要叫师姐了。除非你成为元婴嫡传,这辈分,就要跟着修为来,别叫错了。”
“是,屠师姐。”灵玉连忙改口。
屠秋容露出笑容,怎么看灵玉,怎么顺眼。这个丫头,不声不响的,却很努力,没有那些出身宗门的纨绔的坏毛病,嗯,是个好材料,一定会有结丹真人看上眼的。
想着,又对灵玉耳提面命:“过一会儿,结丹师叔们来了之后,你不可失礼,但也不要过于拘束。到了这个层次,他们收徒不怎么看资质,就看你是否合心意。所以,不必遮掩本性,若能寻个本性相合的师尊,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说到这里,屠秋容叹了口气:“当年我筑基成功,前来拜见结丹师叔,就是太紧张了,过于拘束,导致没有一位师叔愿意收我为徒,为此蹉跎多年……程师妹,你遇上了好时候,必定会拜师成功,所以更要把握好机会……”
屠秋容仔仔细细地把注意事项一一说给她听,给钱家乐也提点了几句。灵玉深觉自己遇上了好人,这位屠师姐看起来威严古板,心地却是极好。
“……如果有五峰嫡传前来收徒,一定要抓住机会,最好能入他们门下。他们身为元婴祖师嫡系,比别的结丹真人拥有更多的资源,你们这些晚辈,偶尔还能见到元婴祖师,若是能得他们指点一两句,受用不尽。”
屠秋容一番提醒,灵玉和钱家乐拨云见日,连连称谢。
待她说完,钱家乐问:“屠师姐,敢问五峰之中,哪位师叔修的是剑?我与程师妹都是剑修,若能入剑修门下,那是最好不过了。”
屠秋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本门剑修师祖,只得一位,便是居于擎岳峰的断岳师祖,宗门内大部分剑修,都出自他的门下。如果是百年前,我必定会劝你们入他门下,可惜,断岳师祖隐世百年,擎岳峰闭门谢客,他门下的结丹师叔,也不出来收徒,无门可入……”
这件事在宗门内不算隐秘,钱家乐之前也听说过,只是不知道原因,如今听屠秋容说了,才知道为何。
“唉!”他叹了口气,就算能成功入结丹真人门下,不是剑修,也要打个折扣啊!
“你也不必太失望,”屠秋容说,“五峰之中,少阳峰杨真人的门下,有两位剑修,扶海峰掌门门下,也有一名剑修,都有可能前来收徒。”
话虽如此,但他们不怎么抱期望。五峰结丹修士众多,剑修比法修更懒散不爱俗务,正好三位剑修真人前来收徒,这可能性实在不高,最大的可能是一个也没。
又等了一会儿,预定的时间到了,问道宫里出来一名筑基修士,与他们见礼之后,态度和气地说:“真人们都来了,两位请进吧。”
“多谢这位师兄。”屠秋容代他们道谢,最后又嘱咐了一句,“切记,不可失礼,不要拘束。”
两人点头称是,正要入内,忽听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声音:“等等!”
在四人惊讶的目光中,许寄波急奔而来,跑到近前,深施一礼:“诸位师兄师姐,我可不可以一同拜见?”
“你……”那名筑基修士眉头微皱,觉得她有些失礼了。
屠秋容惊讶地看着她:“许……许师妹?你筑基成功了?”
许寄波掩不住的喜色,欢快地点头:“我一出关,就听说程师姐和钱师兄回来了,要来问道宫拜见结丹师叔。这半年没有你们的消息,我心中焦急得很,便忍不住过来了。正好,我也筑基了,若能一同拜见结丹师叔,也省了问道宫再次安排。这位师兄,可以吗?”
最后一句话,问的那位问道宫修士。
这名修士眉头微皱,思度片刻,道:“论理,一旦筑基,就有一次拜见结丹师叔的机会,一同入内,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按规矩,筑基之后,要先将个人情况上报问道宫,问道宫再发到各位结丹真人和元婴祖师那里,这样,对你有兴趣的真人,自会前来。你就这么跟着进去,真人们不知道你的情况,有可能错过机会,你要想好。”
“是啊,许师妹,有许多事项,我还未告诉你,这些事,有可能影响你选择一位合适的师父。”屠秋容也规劝道。
之前许寄波得了筑基丹,闭关筑基,她是知道的,也抱了很大的期望。如今见许寄波果真筑基,心中甚是欢喜,更加担心许寄波一时冲动,错过机会,影响一生。
“我知道。”许寄波却毫不在意,“多谢两位好意,我都想好了。”
“那好吧。”那名筑基修士转身带路,“都随我来。”
“许师妹……”看着许寄波毫不犹豫地跟随他们入内,屠秋容叹了口气。
问道宫极大,这名修士带着他们七拐八弯,穿过前殿,绕过大殿,在后殿停下:“你们在此稍候,过一会儿,会叫你们进去。”
三人齐齐拱手:“有劳师兄。”
这名修士离开之后,许寄波转过头,笑道:“程师姐,钱师兄,半年不见,你们还好吧?还没恭喜你们筑基呢,你们真有福缘,不但大难不死,还得了天大的机缘。”
灵玉淡淡道:“同喜,许师妹也很不容易啊。”
“哪有,只是运气好罢了。”许寄波笑吟吟的,似乎心情极好。
钱家乐只哼了一声,眼角也不瞟她一眼,对灵玉传音:“理她做什么?这种小人!”
灵玉传音回道:“好歹她之前提醒过我们,心地也不坏,随便应一声。”
钱家乐冷笑:“是啊,原来我也觉得她心地不坏。可你看看,之前说什么没有我们的消息,心中焦急,她这像是担心我们的样子吗?恐怕是自己筑基,欢喜得不得了,急着找个好师父呢!”
灵玉默然。在祝融山半年间,她不是没考虑过许寄波的事,之前她觉得,许寄波行事有点诡异,说她想害他们,她在地裂之时,提醒他们快快离开,说她想帮他们,又处处绊着她。
不管怎样,他们困在祝融山,跟许寄波无关,这事也就略想想,过去了。只是打定主意,以后不再跟她亲近。
回到宗门,他们听说,许寄波不但逃出了地裂之灾,还献宝于宗门,得了筑基丹的奖励。灵玉先是庆幸,许寄波怎么也是她的朋友,能保住性命,这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她直觉这事有点怪。
钱家乐就更干脆了,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凭直觉认定,许寄波有问题,还告诫她,离这人远点。
接着,他们上报宗门,前来拜见结丹师叔,许寄波就这么直愣愣地冲过来,说什么“心中焦急,忍不住过来了”,可不但没跟他们说一句话,连个眼色也没有。钱家乐越发不喜,直接把她归到小人里头了。
跟灵玉比起来,钱家乐是典型的剑修性格,是或不是,就一句话,对或不对,只凭心意。你问为什么,他只会说,看她不爽。
而灵玉,没有惹爆她,她的行事态度就是三个字,无所谓。她不会翻脸,但也休想她再给好脸色。
“对了,你们后来去哪了?我不是让你们早点离开吗?”没等到回答,许寄波继续自说自话,“发现你们不见了,我担心了好久!可一直没找到,还以为你们……祝融山全是天火,你们怎么出来的?”
灵玉瞟了她一眼,道:“祝融山天火熄了,许师妹不知道吗?”
“啊?”许寄波愣了愣,不敢相信,“祝融山天火熄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钱家乐阴阳怪气地说,“许师妹不是很关心我们吗?祝融山天火熄了快半年了,师妹居然不知道?也是,得了筑基丹,当然是尽快着手筑基了,哪还记得关注我们的消息,指不定,我们早就被烧成灰了!”
钱家乐的腔调终于让许寄波意识到了不对,她看看钱家乐,再看看灵玉,道:“钱师兄怕是误会我了。蓝师叔在祝融山等了两个月,能找到的弟子都救出来了,没有两位的消息,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后来就没再留意。”
许寄波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惜钱家乐这人就这样,他已经认定不对,解释再多也没有。
此时,那名筑基修士终于走了出来:“三位师弟师妹,请进吧。”
116、师父
那名筑基修士引着三人进入后殿。
“各位师叔,三名师弟师妹带到。”
灵玉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前面坐着五名修士,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笑意吟吟地品着茶谈着天。听到声音,纷纷转过头来。
坐在中间的,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形微胖,态度亲和,便是传功长老尚桓真人,另四位,坐在左边的是灵玉见过的蓝沐阳和一名容貌秀美的少年,右边的则是两名女子,均是双十年华,一个秀雅灵动,一个瑰姿沉静。
“弟子程灵玉(钱家乐、许寄波),拜见各位师叔。”三人恭敬行礼。
“不必多礼。”尚桓真人微笑着虚抬示意。
等三人站定,他道:“本座乃传功长老尚桓。”指着其他四人,一个个介绍过来,“戒律长老蓝沐阳、观云峰苍华真人首徒蔚无怏、百草长老凌霄、玄女峰显宣真人之徒丹锦。”
三人一一见礼。来之前,灵玉和钱家乐大概了解过宗门结丹修士的情况,屠秋容又细心地交待了一遍,知道这四人都是有望元婴的人物,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无论入谁门下,都很不错。
介绍完毕,尚桓拈须笑道:“本座打理问道宫,片刻不得闲,向来不收徒。你们三人就从他们四个身上下功夫吧。”说罢,端起茶杯,静心品茶,一副不打算再理会的模样。
许寄波目光闪了闪,隐露惊喜。
凌霄仔细打量过他们三人,笑道:“之前问道宫只报上来两个,我便来凑个数,没想到多了一个。丫头,听说你刚刚筑基,临时过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你的情况,总得介绍一下自己吧?”后半句话,是对许寄波说的。
“是,凌霄师叔。”许寄波面露喜色,收束一下心情,道,“弟子许寄波,今年二十,出身大梦泽世家,十岁入道,十七岁入门,十九岁炼气圆满。弟子灵体属木,自小修习木属性功法……”
将自身详细地介绍了一遍,许寄波面带期盼地望着四人:“弟子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请几位师叔指点。”
收徒不是两三句话就能决定的事,许寄波说完,四位结丹真人都没发话。
那位丹锦真人目光平静地看着灵玉和钱家乐:“听说你们二人都是剑修?”
“是。”两人同声应道。
“剑修,很难得呢!”凌霄笑眯眯地说,“近百年来,宗门内几乎没有剑修结成金丹,偏偏擎岳峰那群人闭门不出,你们两个想寻个合适的师承可不容易。”
灵玉道:“几位师叔位列真人,哪怕不是剑修,指点我们也是足够了。”
丹锦闻言,微一挑眉:“这么说,你无论入谁门下,都是愿意的?”
灵玉心神微一摇动,答道:“弟子乃水火双灵体,听说蓝师叔是水木双灵体,蔚师叔精通水系,丹锦师叔专修火系,若能得三位师叔青眼,弟子三生有幸。”
凌霄一愕,大笑道:“得,把我剔出去了。”
许寄波面露诧异之色,瞥了灵玉一眼。
灵玉镇定自若,微微躬身:“凌师叔身为百草长老,教导弟子自然绰绰有余。只是,凌师叔专修木系,精通灵药种植之术,与水火均不相合,弟子若投入师叔门下,只怕师叔也要头疼。”
“你倒坦率。”凌霄笑着摆手,没有怪罪于她,又看向钱家乐,“你呢?”
钱家乐被点到名,直言不讳:“弟子希望入丹锦师叔门下。”
“哦?”丹锦神色不动,道,“我居于玄女峰,本峰多为女弟子,你不介意吗?”
钱家乐顿了顿,诚实答道:“回师叔,弟子因男生女相,自小被人嘲笑,其实很介意被当成女子。但是,几位师叔中,惟有丹锦师叔专修火系,与大道相比,他人闲言,不算什么。”
丹锦微微点头:“执着,是剑修之本,果然如此。”
他们两个表过态了,凌霄转向许寄波:“你呢?想入何人门下?”
许寄波目光微动,小心地道:“弟子入门以来,一直很仰慕丹锦师叔和蔚师叔,不知……”
凌霄目光一顿,意味深长:“他们二人的修炼功法,与你不大相合。”
“修炼之事,弟子还算有些信心……”
凌霄的口气便淡了下来:“你既然这么想,那就由你吧。”一转头,瞥到另外两人,笑了起来,“蔚师兄,蓝师弟,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说话?”
在凌霄面前,蓝沐阳不敢多话,免得一句不好,被她抓住话柄,此时只是笑笑。蔚无怏语气淡淡地道:“话都让你们说完了,还说什么?”
“……蔚师兄!”凌霄的眉毛又竖了起来。
“凌霄。”丹锦及时出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凌霄深呼吸,把这股火压了下来。她也知道,对上蔚无怏那张毒舌,自己根本没有胜算,可就是忍不住啊啊啊!
“蔚师兄,今天是我们四个人的收徒之机,你们总得表个态吧?”丹锦面带微笑,心平气和地说。
这态度总算让蔚无怏满意了,他瞅了蓝沐阳一眼:“蓝师弟,你先来。”
蓝沐阳点点头,招手唤过灵玉:“你过来。”
“是。”灵玉上前两步,站在蓝沐阳面前。
蓝沐阳伸出手,抓过她的手腕,扣上脉门。
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冲进经脉,让灵玉倒抽一口凉气。幸好,蓝沐阳的真元是水木二属性,都很温和,并不强横,她险险地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蓝沐阳放开她,沉吟:“水火二属性完美相合,比我的双灵体要独特一些,又是剑修……”片刻后,摇了摇头,“只怕我教不了。”
“哦?”蔚无怏露出兴味,右手一伸,如法炮制。
“……”又是一道强大的力量冲进经脉,肆无忌惮地扫荡了一番。灵玉脸色一白,险些痛叫出声。这叫什么事啊?一个两个,到她的经脉观光一日游吗?招呼都不打一个!她瞅了丹锦真人一眼,不会还要再来一次吧?
过了一会儿,蔚无怏终于放开了,手指轻叩扶手,微微点头:“有趣,果然有趣!蓝师弟,论资质,你比她好得多,可要说双灵体,她这种才特别。你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条路,仍在五行之中,她这种可说是第六行。”
蓝沐阳苦笑:“所以说,我教不了。”
“以你一板一眼的个性,确实教不了。”蔚无怏轻描淡写地说,丝毫不觉得这话打击人。
偏偏蓝沐阳也不介意,还附和地点头。
凌霄诧异地挑眉:“蔚师兄这话……难道你要收徒?”
她本意是嘲弄,没想到蔚无怏竟然点头:“有何不可?”
“不会吧?”凌霄大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说教徒弟太费时间,元婴之前不收徒吗?”
“不收徒,我来此作甚?”蔚无怏反问。
“……”凌霄看看他,又看看蓝沐阳,转头对丹锦说,“蔚师兄肯定被人夺舍了!”
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一记,蔚无怏斜眼瞅她,一只玉瓶微微露出袖口。
凌霄立刻闭口不言。
丹锦“噗”一声笑了,道:“既然蔚师兄要收徒,我只好成人之美了,这个徒弟,就给蔚师兄吧。”
蔚无怏微微点头,向灵玉一扬下巴:“你可愿入我门下?”
灵玉早就想过了,她资质特殊,功法也特殊,想找个完全相合的师父,几乎是不可能的,在没有剑修的情况下,这三人没什么分别。当下行跪拜大礼:“弟子拜见师尊。”
“起来吧。”蔚无怏一拂袖,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托了起来,“过几日拜师仪式,再跪不迟。”
在太白宗,收徒是件很谨慎的事。为人师者,必须结丹以上修为,还要经过执事堂见证,举行拜师仪式,才算真正入门。
解决了一个,四人的目光放在第二个身上。
凌霄对着钱家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凑到丹锦耳边笑道:“这个入你玄女峰,再合适不过了。”
丹锦无奈地瞥她一眼:“就算他男生女相,也是个男人。”
钱家乐目光骤然一亮,望着丹锦。
丹锦略一思索,正要唤他近前,忽然五人齐齐抬头,往殿门望去。
三个小辈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有人哼着小曲靠近,接着,一个素青道袍、须发凌乱的老道提着葫芦跨进门来。
“断岳师伯!”见到此人,五名结丹修士连忙起身,尚桓真人打头,迎了上去。
断岳……灵玉和钱家乐对视一眼,暗暗吃惊。这不就是天天守在小剑池的老道么,居然就是宗门元婴祖师之一,断岳真人?
堂堂一名元婴修士,天天在小剑池睡觉,替炼气弟子守门,是闹哪样啊?
许寄波更加吃惊,茫然地看着断岳真人。
“老道没来迟吧?”断岳真人毫不客气地往主位上一坐,指着灵玉和钱家乐,“这两个小家伙不错,我要了。”
三名小辈愕然,四名结丹修士齐齐扭头,看向蔚无怏。
蔚无怏扯了下嘴角,看了灵玉一眼,拱手道:“抱歉,断岳师伯,这名弟子我已经收下了。”
117、失去
“嗯?”断岳真人瞪向蔚无怏,凌乱交错的白眉挑起一点点弧度,分明是威胁的意思。那股凝而不发的威压,差点压得三个小辈喘不过气来。
蔚无怏沉默了一息,慢慢勾起笑容,语气稳稳地道:“只是个徒弟而已,断岳师伯不会跟小辈抢吧?”
断岳真人没说话,眼神清亮,身姿笔挺,使得他的形象一下子从糟老头变成了前辈高人。
蔚无怏始终带着谦逊的笑,却毫不退缩。
许久之后,断岳真人哼了一声:“苍华教的好徒弟!”举步往外走,走到门口,转过来朝钱家乐勾勾手指头,“小子,你还站着干什么?”
钱家乐一愣,飞快地看了众位结丹修士一眼,见尚桓真人微笑点头,连忙跟了上去。离去之前,给了灵玉一个眼色,灵玉回了一笑。
“恭送断岳师伯。”五位结丹修士齐声道,灵玉和许寄波连忙也做出恭送的姿态。
断岳真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风似的卷过来,把钱家乐卷走了,逗留还没超过一柱香时间。
五人重新坐下,蔚无怏瞥了灵玉一眼:“你很失望?”
灵玉一愕,诚恳地摇头:“断岳师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可见与钱师兄有缘,与我无缘。”
这个答案,让蔚无怏很满意:“算你识相。”
“……”灵玉垂着视线,内心默默地流泪。失望,她怎么会不失望?剑修啊,那可是太白宗惟一的剑修师祖啊,就这么与她擦肩而过了!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与罗蕴同去紫霄剑派,罗蕴留下了,她连报名都报不进去,理由竟然是紫霄剑派不收女弟子!!现在,跟钱家乐一同筑基,选择师承,钱家乐被剑修师祖带走了,她留下了……
“这丫头,你们谁要?”剩下还有许寄波未能拜师,尚桓真人发话了。
蓝沐阳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战令堂事务繁忙,我门下已有两名弟子。此番过来,是听说有人与我一般是双灵体,既然她不适合入我门下,就算了吧。”
蔚无怏只丢了两个字:“没空。”
凌霄和丹锦两人互视一眼,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道:“这两个剑修小辈不适合由我教导,本来只是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多了一个。木系灵体,倒是与我相合。”
“这么说,凌师妹愿意收徒?”
凌霄道:“她如果愿意入我门下,倒无不可。”
尚桓真人轻轻颔首,又问许寄波:“你呢?可愿入凌霄门下?”
许寄波看看凌霄,又看看丹锦,面露挣扎,最后一咬牙:“弟子仰慕丹锦师叔……”
凌霄笑了笑,对丹锦道:“师姐,既然这小辈如此仰慕你,就收她入门算了。”
丹锦淡淡道:“罢了,掌门有令,以后筑基的弟子,必须要有师承,那就入我门下吧。”
许寄波大喜:“弟子拜见师尊!”又转向凌霄,面带愧意,“凌师叔……”
凌霄摆摆手,仍然面带微笑,她是结丹修士,没那么小气。拜师收徒,双方都有选择的权利。
“好了,那就这样吧。”事情圆满结束,尚桓真人抚掌,亲切地吩咐灵玉和许寄波,“你们回去等消息就是。拜师仪式安排好了,自会通知你们。”
“是,弟子遵命。”
两人恭恭敬敬退出后殿,离开问道宫。屠秋容等在问道宫前,看到她们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怎么样?”
许寄波喜笑颜开:“屠师姐,玄女峰的丹锦师叔愿意收我为徒。”顿了顿,“程师姐入了观云峰蔚师叔门下。”
“哦?”屠秋容大喜过望,“可是苍华师祖的首徒蔚师叔?”
灵玉点头:“正是。”
“好好好!”屠秋容连说三个字,笑容满面,与有荣焉,“太好了!你们成为五峰嫡系,为咱们揽月峰争了一口气!”
屠秋容带着她们回揽月峰,一路春风拂面,见人就打招呼,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揽月峰不但有弟子筑基,还成了五峰嫡系,而且一次两个!
入门三年,没想到威严肃正的执事长,居然有这么一面,灵玉大开眼界。
回到揽月峰,恭贺之人络绎不绝,不但住得近的同门来混个脸熟,连住在峰顶的筑基修士们也上门道贺,甚至为她们举办了一个欢送宴。
住在揽月峰三年,感情总是有的,灵玉和许寄波都很给面子,准时赴约,来者不拒。
等到酒足饭饱,已是月上中天,酒宴结束,杯盘狼藉,众人纷纷散去。灵玉向余下的人告辞,便要回去。
“程师姐。”身后许寄波的声音传来,“我跟你一起走。”
灵玉没有拒绝,率先举步,往山腰走去。
夜晚的揽月峰,分外安静,虫鸣唧唧,风声簌簌,山石间,裸露于地表的月光石荧荧闪光。
“程师姐,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夜风里,许寄波忽然开口。
灵玉的脚步一顿,淡淡道:“这有关系吗?”
“你现在都懒得跟我说话了。”许寄波的声音带了一丝郁气,“因为我只顾着自己筑基,你觉得我没资格当你的朋友?”
这样的语气,与平日的许寄波不同,不禁让灵玉回想起,三年前那个热情开朗、犹带稚嫩的少女。
她目光闪动了一下,内心认真地回想了一遍,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
“那是为什么?钱师兄就算了,我跟他本来就不熟,你呢?程师姐,我们相交三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难道不对吗?”许寄波停下,拉着她的袖口,抬起视线,目光有些悲伤。不管为了什么目的,这段友情,她并不是没有投入感情。
夜风中,月光下,酒后,许寄波发泄似地说:“我知道,你们是注定发光的人物,哪怕走上另一条路,也不能改变你们的命运。我资质不如你们,悟性不如你们,就连机缘也不如你们,拜个师都是我强求来的,可我难道没有追求强大的权利吗?我只想强大一些,跟你们一样,站在风云之巅,难道我错了吗?”
“你没错。”灵玉抬头看了看夜空,慢慢说道,“许师妹,如果我一开始就讨厌你,就不会跟你做朋友。过去这三年,我们很好,如果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我不会讨厌你。”
“那你……”
“你问我为什么,我认真地想过了。大概是因为,我们并不是同一种人。”
许寄波一怔,不由地松开了手。
“你并不是坏人,待人热情,活泼开朗,之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朋友。可是,这次祝融山之行,你好像不太一样了。你表现得太急切,总是迫不及待费尽心思地抓住一切机会,好像很怕被别人丢下。为什么?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许寄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双拳有些紧张地握紧。下一刻,却又挺起胸膛,直视着她:“修仙之路,本就要抓住一切机会,难道不对吗?”
灵玉叹了口气,带着探究地看着她:“许师妹,你总是问,难道不对吗,难道错了吗,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你的内心一直在挣扎?你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却不能完全劝服自己。”
“不,不是这样!”许寄波矢口否认。
灵玉微微合起双眉:“我跟你性格不同,很难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我觉得,你这样的状态不好。求仙,没有一颗平静的心,拿什么去求?你这么紧张,如何锤炼道心?你为什么不能放下一点,用平常心去走自己的路?”
“你知道什么?”她的平静,却刺激到了许寄波,“看看你,一路走得多顺。去祝融山,遭遇地裂之灾,死了那么多人,你却平安无事,还一举筑基。拜见结丹真人,我好不容易才被丹锦师叔收入门下,你什么也不干,就被蔚师叔看中。我只是想跟你们一样,强大,自信,受人景仰……”
“等等!”灵玉的感觉越发古怪了,“许师妹你在说什么?我跟你一样,刚刚筑基,身份不比你高,实力不比你强,哪有你说的这么……再说了,凌师叔明明看中你了,想收你为徒,是你自己不肯,要入丹锦师叔门下,哪里比我们差了?”
“这怎么一样!”许寄波叫了起来,“凌师叔如何能与丹锦师叔相比……”
“别说了!”眼看许寄波越来越偏执,灵玉也有些恼了,结丹真人的闲话,也是他们能说的?一不小心让别人听到,就惹祸上身了!
她抚平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许师妹,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态度,我们性格也好行事也好,包括对待修炼的心态,完全不一样。继续相交下去,关系只会越来越恶劣,不如到此为止。我之前劝你的话,出自真心,别让自己求仙的心蒙了尘。我要说的就这些。”说罢,举步就走,不再等她。
留下许寄波,呆呆地站在台阶之上。
许久之后,灵玉的身影在山道上消失了,她才回过神。
“我……真的走错路了吗?”她轻声问自己,看着灵玉消失的地方,眼角渐渐湿润。不管答案为何,她知道,自己失去这个朋友了。
118、迁居
三天后,执事堂派人来通知,举行拜师仪式。
筑基弟子拜师,慎重,但不隆重。问事长老元宁子、传功长老尚桓真人见证,跪拜、敬茶,简简单单就完成了。
主持拜师礼的人,正好是灵玉的熟人,负责星罗海域弟子法会的傅长春。看到灵玉已经筑基,他吃了一惊,何晓诗还在炼气圆满挣扎,没想到这名新招收的弟子,反而快了一步。
小半个时辰后,拜师仪式结束,灵玉和许寄波各自被新上任的师尊领回去。许寄波欲言又止,试图与灵玉搭话,最终还是作罢。
出了执事堂,蔚无怏一弹指,一道流光从他衣袖滑出,化成一团水雾。
“傻站着干什么?”蔚无怏瞥了她一眼。
飞行法宝?灵玉看看周围,奇怪地问:“师父,主峰附近不是不能飞行吗?”她练习御剑,还要离开主峰灵脉的范围才行。
“那是你们。”蔚无怏漫不经心地说,“等你有一天结丹了,也可以这样。”
换句话说,结丹修士不用遵守这条规矩。
灵玉一边在内心诅咒万恶的特权,一边身手敏捷地爬上那团水雾。
蔚无怏嘴角一勾,露出一点笑,袖口一动,驾着水雾,往观云峰而去。
观云峰离主峰稍微有点距离,蔚无怏带着灵玉,飞了一盏茶时间,才在云海之中落下。
观云峰的风景,与它的名字高度一致。它是主峰灵脉范围内的最高峰,山腰开始,就是层层叠叠的云雾,峰顶独立于云海之中,只见云雾滔滔、波澜迭起,若有日照,更是美不胜收。
蔚无怏带着灵玉,直接在峰顶落下。
“你对为师生平了解多少?”蔚无怏缓步走在山石小径上,侧头问。
“大概知道一些。”灵玉回想了一下屠秋容的指点,说,“师父是师祖苍华真人的首徒,自小入门,有天才之称。二十岁筑基,一百多岁结丹,如今堪堪三百岁,已经结丹后期,元婴有望。师父修炼的是上善若水功,此功法乃太白宗九大圣典之一,与师祖一脉相承……”
“这些只是表面。”蔚无怏摆摆手,拈起一旁的乔叶,轻轻一弹,叶面的湿气很快聚成一颗水珠,在他指上滚来滚去,“为师自身呢?你又知道多少?”
“自身?”灵玉不明白他的意思。
看她一副茫然的样子,蔚无怏索性直言:“我的性格、爱好、行事准则,你知道吗?”
“……”灵玉想起屠秋容对她说的话:“蔚师叔是结丹真人中最不能惹的人。别看他容貌秀美,一副无害的样子,修炼的又是水属性功法,但他性情十分无常,时常反复,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犯到他头上,哪怕是同门,也会马上翻脸……你那师祖,跟他是一个品性,睚眦必报,心胸比针尖还小,对了眼缘,要什么给什么,看不上眼……这个咱们就不提了。蔚师叔至今未曾收徒,收你入门,必定是你入了他的眼,这对你来说,是天大的福缘。但你也要小心,一旦哪件事不如他的意,说翻脸就翻脸,到时候你有师父没师父也差不多。总之,万事三思!”
这段话,是屠秋容特意避了人叮嘱她的,听得灵玉瞠目结舌。屠秋容并不是个信口雌黄的人——特意这般嘱咐,尤其她已经是蔚无怏的徒弟了,这师徒两个,口碑得多差?
灵玉想着屠秋容的话,口中道:“徒儿从别人口中听过一些,不过,到底是别人的话,未必是实情,还请师父指教。”
蔚无怏轻轻一笑:“看来,别人说的没一句好话。”却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你听好了。”
“第一,观云峰的人,不能让别人欺负。”
“……”第一句就这么霸气,灵玉觉得,屠师姐一点也没有夸张!
“第二,我不耐烦教笨蛋,学不会,就是你自己太蠢。”
“……”果然反复无常。
“最后。”蔚无怏转过来,袖口一拂,“啪”的一声,有如实质的灵气抽在她腿上,“做我的徒弟,抬头挺胸,畏畏缩缩的,趁早滚蛋!”
灵玉反射性地站直,身姿笔挺。
蔚无怏满意地点点头:“剑修就是耐抽,虽然是个女娃……反正也没差。”
灵玉眼角往下斜,腹诽:你自己还不是长了张宜男宜女的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蔚无怏的眉梢微微扬起,斜眼看她,根本是学她的动作。
“……”灵玉道,“师父,我看蚂蚁。”
蔚无怏点点头:“嗯。你看蚂蚁,为师看你。”
这话是说,她在他眼里,跟蚂蚁没两样吗?灵玉想捂脸。
“还有什么疑问没有?”蔚无怏再度举步往前走。
“有。”灵玉赶紧跟上,“师父,我听说,您一直不收徒,为什么这次会收我为徒呢?”
蔚无怏笑了起来,秀美俊逸的脸,越发春色迷人:“你猜。”
…………
观云峰最好的灵脉之眼,自然归属苍华真人。蔚无怏也不差,他是大师兄,明正言顺,抢下了除苍华洞府外,最好的那块地。
苍华真人正在闭关,省了拜见的功夫,灵玉被直接带到蔚无怏的洞府。
高达百丈的悬崖矗立,匹练一般的瀑布飞流直下,冲出一汪深潭,周围层层山峦,将瀑布和深潭围成一个半封闭的山谷。离深潭约十来丈的宽阔高台上,建着两间的竹屋,精巧别致,很衬蔚无怏那张脸。
“师父,这够我们住吗?”灵玉很怀疑,她在揽月峰的屋子都比这里大。
“谁说我们住这里?”蔚无怏斜她一眼,指了指后面,“洞府在那!”
灵玉转过去一瞧,果然,后面有一扇巨大的石门。
“那这个是做什么的?”
“为师钓鱼用的。”蔚无怏甩给她一张玉牌,“这是开启洞府禁制的玉牌,还有一套指诀。你看好了,为师只做一遍,如果你学不会……以后就别出门了。”
站在石门前,蔚无怏开始结手印,灵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蔚无怏的手很好看,光洁修长,跟他的人一样秀美,掐动指诀的时候,层层叠叠的虚影绽放,像一朵洁白的花。最后,手印打在石门上,玉牌一晃,石门应声而开。
“看清楚了吗?”玉牌再度一晃,石门合上,蔚无怏站到一旁,“来一遍。”
结手印,是道士的必修课,灵玉当年入道,没少被玄尘子折腾,法诀配合指诀,稍微慢一点,戒尺就打下来了。严格的教导下,灵玉作为道士的基础扎实无比。
——后来,灵玉也曾想过,既然她和仙石只是开启宝藏的工具,为什么玄尘子教导他们如此尽心尽力?或者,玄尘子待他们,还是有真情存在的。
想着这位已经身陨的师父,灵玉轻叹一声,从今往后,她唤的师父不再是他了。
她闭眼凝神,仔细地在脑中回忆刚才蔚无怏的动作,确定自己没有疏漏,然后自己练习几遍,慢慢连贯起来,最后,略带生疏地将一套指诀掐完,手印打在石门,玉牌一晃,石门开了。
“不错,有点悟性。”蔚无怏还算满意,率先入内。
进入洞府,入目就是一个硕大的花园,采入天光,引入流水,若不是保留了岩壁,跟外面没什么差别。
花园里种的都是奇花异草,姹紫嫣红有之,风骨傲立有之,疏朗大气有之,娇俏可爱亦有之。风格迥异的花草,看似随意,却又有着独特的规律,和谐地存在着。
灵玉扫了一眼,吃惊之余,暗暗点头。
这些花草,她认不全,能认出的均是珍稀品种。她大概明白这位师父的风格了,既要好看,又要实用,两者缺一不可。这样的人,很难伺候。
花园之后,是简单而不简陋的屋舍,均由灵气充盈的玉石筑成,配合此处的灵脉,条件比揽月峰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里是为师住的,你想住哪,自己随便挑。”蔚无怏指了指中间一排屋舍,除此之外,左右错落着几间石屋,看样式,就是给徒弟备用的。
“师父,洞府这么大,就我们两个住吗?”
屋舍前,是绿油油的草地,几颗绿叶繁茂的树参差种着,蔚无怏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茶具,示意她去泡茶,口中答道:“执事堂会派人来打理洞府,这些天正好辞了。”
灵玉从屋里翻出茶罐,一打开,混和着灵气的香味萦绕鼻端。这么好的灵茶,别说喝,她见都没见过。
泡茶,几乎每个修士都会。茶可静心,没有杂质,不含烟火之气。修士辟谷,不食肉蔬,却不会不饮茶。
灵玉熟练地热水、润杯、冲茶,最后捧到蔚无怏面前。
蔚无怏只瞧了一眼,直接把茶一泼。
“师父,您不满意?”
“水温、力道、分量,没一个对的。”蔚无怏语调平平,没有生气,但也没客气,“为师不指望你一下子什么都会,慢慢学吧。”
“……”
“别这么看我,为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先去安顿下来吧。”蔚无怏笑得分外亲切。
这样的笑容,让灵玉打了冷战。她有不妙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要倒霉了。
119、师父这东西
不远处瀑布声隆隆,冲进深潭,竹屋前,蔚无怏捡了张躺椅,一边歪着吃果子,一边甩钓竿。
山风徐拂,高台离水潭十来丈的高度,长长的钓线却纹丝不动。
灵玉麻木地在旁边煮水,泡茶。
她算是知道她新任的师父难伺候到什么程度了,光是泡茶,她就学了三天,程序不能有任何错误,连动作的弧度都有要求,倒水的角度稍微高一些,那茶他就不喝!她就奇了怪了,冲茶的时候高一点还是低一点,喝得出来吗?他的舌头到底是什么做的?
再次泡好一杯茶,放到小几上:“师父请用茶。”
蔚无怏斜了斜身子,端茶入口。
灵玉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
蔚无怏平静地啜了一口,没有立刻放下,淡淡地道:“这个味道,还凑和。”
灵玉拍了拍胸口,表情松弛下来。总算是通过了。
还没放松完,一枚玉简丢到她身上:“这是为师药园中灵药的照顾方法,背熟了。”
“哦……”灵玉接过,草草看了一遍。果然,如她想像的一样,多少水,多少光,都有严格的要求,连时间都定得分毫不差。
要是养死了一棵,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要她偿命?
灵玉正想着,听到蔚无怏说:“明天开始,跟着我学照顾灵药,要是不学好,照顾死了,哼哼!”他的表情明明是笑的,语气却让灵玉抖了抖。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照顾灵药而已,百药园的小弟子哪个不会?以她的聪明机智,难道还学不会?
灵玉在心里自吹自擂了一番,迅速找回信心。
蔚无怏仍然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看似钓鱼,其实眯着眼吹风。
灵玉看着看着,山风吹得很舒服,差点睡过去,头一低,惊醒过来。左右看看,蔚无怏还是那个样子,她忍不住想问:“师父,这潭里有鱼吗?”
蔚无怏睁了睁眼,拿了本书垫在脑后:“怎么没有?”
“那怎么钓了这么久都没看到鱼?”
“想看鱼啊?”蔚无怏扭过头,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下一刻,一脚把她踹下去,“自己下去找找,不就看到了。”
“扑通!”结丹修士出手,灵玉压根没反应过来,人就摔进了深潭,好不容易从潭里冒出头,一只胖头鱼优哉游哉地在她眼前游过。
“师父!”她大叫一声。
“徒儿唤为师何事?”蔚无怏从高台上探出半个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哦……想上来啊?那为师助你一把。”
鱼竿一挑,鱼线便缠绕过来,圈住灵玉的腰,而后一拉,顺利甩上高台。
灵玉浑身湿透,眼里冒着熊熊怒火,咬牙切齿:“师父,您收徒就是为了耍着玩吗?”
“哟,生气了?”蔚无怏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峰。
“徒儿不敢。”说是不敢,灵玉的语气却硬梆梆的。
蔚无怏大笑了起来,笑得她莫名其妙。
笑完了,他居然点点头:“还好,是有脾气的。”
这话什么意思?灵玉还没琢磨出来,蔚无怏又说了:“你还没悟出剑意,是吗?”
“是……”话题跳跃得太快,灵玉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想生气,又被这么正经的话题绊住了。
“剑修如何领悟剑意,我不大懂。不过,修炼之道,一通百通,想来道理是差不多的。”蔚无怏吐出一颗果核,“耍一套剑法来看看。”
“……”灵玉很怀疑,他只是想看猴戏,不过,这么正当的理由,她没法拒绝,只得将《水火剑诀》施展了一遍。
《水火剑诀》脱胎于《五行剑诀》,当日端木临挑的只是炼气期的功法,灵玉筑基回归之后,便立刻拜了蔚无怏为师,筑基期的功法还不知道在哪。
有了师承,通常师父会赐予功法,比万法阁的寻常货色好得多。想到这个,灵玉有些期待,就算观云峰一脉不是剑修,好歹蔚无怏也是元婴修士爱徒,自身又实力出众,弄套好功法应该不难吧?
“听说,你只要看过一遍,便能学会他人的绝技?”
这话有点夸张了,灵玉实话实说:“学是能学,但也不是看一遍就会,有些要点,需要细细揣摩,如果真元运行方式特殊,那也只能做到形似。”
“这么说,你记性很好了。”想到她看一遍就学会了开门指诀,蔚无怏相信她没有虚言。若不是问道宫传来的资料上注明了这点,他再无聊也不会收这个徒弟,教笨蛋实在很累。
“还可以。”这一点,灵玉还有点自信。
蔚无怏没再说话,慢慢品着茶,眯着眼享受山风,至于钓鱼……鬼知道没鱼饵的鱼竿能不能钓上鱼来!
灵玉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预想中的指点,忍不住问:“师父,您有什么指教?”
“我还没想好。”蔚无怏懒洋洋地说,“你先把自己的杂务处理了,等我想好了,自会叫你——到时候你想出去,也不能出去了。”
“……是。”
蔚无怏抬了抬手:“去吧。”
灵玉见他拿过一本书卷,知道他没兴致说话了,不再打扰他,回去处理自己的事。
等灵玉的身影消失,蔚无怏手一抬,把书卷扔到一边去,自言自语:“麻烦,这样的体质,偏偏做了剑修。要是一开始走的就是法修之路,也好调教,如今她剑修基础已经夯实,只能继续走下去……”
在修仙界,师父是法修,徒弟是剑修、符修、武修,这种事并不少见,不说别人,显化真人门下,就有剑修弟子。修为到了他们那个地步,不管弟子走的是哪条路,教导并不是难题。蔚无怏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直到看了灵玉出剑,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
普通的剑修,他指点起来当然没问题,不管是哪个分支,都有既定的道路可循。灵玉却不同,不知道引导她的人是怎么做的,居然将她的特殊体质和剑修功法融合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她走的就是独一无二的道路。
蔚无怏闭目沉思,默默地回想自己阅读过的典籍,见识过的剑修同道……
半晌后,他睁开眼,目光充满兴趣,跃跃欲试:“这样也好,如果把这丫头的问题解决了,说不定我的问题也就不存在了。”
他伸了个懒腰,把刚才那本书捡回来,专注地看了起来。
…………
听了蔚无怏的话,灵玉仔细地思索了一下,自己还有什么要做的。蔚无怏的意思,过些时日,将会着手教导她。她知道自己入太白宗之前,走的根本就是野路子,哪怕现在功法回归了正途,还有许多东西,不如沧溟界的本土修士。这是她的好机会,怕就怕蔚无怏不肯教,他肯教,越严厉越好。
首先是阿碧,知道她有个化形的灵宠,蔚无怏有些惊讶,但没多说什么。就算化了形,也是灵宠,多养一只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自己也有几只灵宠,不过不爱养,扔给灵兽园照顾了。
然后,她去了一趟问道宫,找端木临。
“程……程师妹,你筑基了?”端木临险险地改过称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运气好而已。”灵玉向他见礼,“之前承蒙端木师兄照顾,多谢了。”
端木临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你不必谢我。”看着眼前的灵玉,他忽然想到,这位程师妹好像刚刚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就迈入筑基之境,十分难得,应该会有元婴嫡传的结丹师叔收她入门。
念头一起,他道:“恭喜程师妹筑基,为兄日日在问道宫厮混,竟不知道消息。师妹筑基多久了,可有了师承?”
灵玉一笑,回道:“谢师兄关心。我也是刚刚筑基,前几日入了观云峰蔚真人门下。”
“蔚真人……”端木临略一思索,脸色微变,“蔚无怏?”
“正是……”灵玉看他这反应,好奇地问,“端木师兄,我师父是不是脾气很坏,好像大家都很怕他。”
“……”端木临很想说,他脾气何止是坏,是整个人坏。但想到灵玉已经是他的徒弟了,这话就吞了回去,“没什么,蔚师叔这人,是不大好相处,不过,他行事很有原则,不惹他也不会有事。”
说罢,视线在灵玉身上绕了两圈:“蔚师叔一直未曾收徒,程师妹能入他的眼,倒是有福。”
灵玉笑了笑,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提起正事:“端木师兄,我来这里,想请你指点几句。”
“指点?”端木临连忙摆手,“你已筑基,又是蔚师叔的弟子,哪里敢说什么指点,彼此交流,也就是了。”
这是应有的礼貌,灵玉没再客气,直言道:“端木师兄,我之前承蒙你的指点,修的是《五行剑诀》,如今筑了基,敢问可有后面的部分,我是不是应该继续修习下去?”
灵玉的情况很特殊,端木临记得很清楚,他略一思忖,道:“《五行剑诀》是本基础功法,可以修炼到结丹期,你要继续修习,不是不可以,不过,它只能算是一本中阶功法,很多人到了筑基,都会转修别的。你已有师承,不必担心功法的问题。如果你想继续研究,那也可以,直接去万法阁借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