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3、认可
漫天的紫云一收，灵玉朗声道：“叶道友，我们不用再继续下去了吧？”
不远处，叶一舟还沉浸在棋逢对手的兴奋中，神情与之前的冷淡大不相同，听到灵玉的话，忙道：“程道友，我们才过了几招，是不是再……”
灵玉指了指脚下：“我们再打下去，只怕皇甫家的人以为有仇人上门了！”
听到她开的这句玩笑，叶一舟才想到，他们毕竟是炼虚修士，就算只是切磋一番，在低阶修士看来，也是威势惊人。
“好吧，”叶一舟又补充了一句，“有时间我们好好切磋。”
灵玉点头，心中却想，谁要和你好好切磋，再切磋下去，万一根底被发现怎么办？
北极上真宫的传承，求的是剑心纯粹，他们对剑气的属性太敏感了，灵玉生怕自己不小心带出一丝异常，引得叶一舟翻脸。
虽说她并不怕叶一舟，全力出手，有七成的把握胜他，可这里是北天，徐逆还没找到，她可不想惹出大麻烦。
观战的其他人没想到，只是切磋了一会儿，叶一舟对灵玉的态度就完全改变了。之前他虽然维持着礼貌，其实语气透着轻慢，而这会儿，一副和灵玉相见恨晚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心情最复杂的是皇甫鸣。难道他真的看走眼了？刚才两人交手太快，他只看了个大概，这位程道友实力确实不错，可是，有好到让叶一舟对她另眼相看的程度吗？
他这么想着，与众人一起落下，回到厅中。
“程道友真是实力非凡啊！”皇甫贤的态度真正热情起来。能够得到叶一舟的认可，这位程道友的传承应是无误了。
“皇甫前辈客气了。”灵玉口中谦虚。
互相吹捧了几句，欧阳老祖适时提起：“贤兄弟，你看之前我们说的事……”
“这还要问叶贤侄。”皇甫贤推到了叶一舟的身上。
提到这事，叶一舟神情严肃起来：“按理说，非北极上真宫本宗弟子，不可进入宝山。不过，程道友的功法，确实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可以网开一面。”
欧阳老祖松了口气。叶一舟这句话透露出两个意思，让他十分满意。其一，灵玉果真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就算不是本宗，将来也有机会去北极上真宫，他没有押错宝。其二，叶一舟同意灵玉随他进入宝山，他们欧阳家不但让灵玉欠下了这份人情，也借此跟叶一舟拉近了关系。刚才看叶一舟的样子，对灵玉很是欣赏，连带的，对他们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别看他是炼虚中期，面对叶一舟这个炼虚初期，可是半点底气也没有。对方不但出身高，实力也非同小可，自己这个中期，不一定能赢过北极上真宫本宗的初期。
——对了，叶一舟直言，程道友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真传两个字，可不是随便用的，能够被称为真传，说明她的功法是北极上真宫的正本。按理说，非本宗弟子，是不会传授正本的，哪怕嫡传的分支，也只有极其优秀，得到本宗认可，才会传授正本。这程道友没有去过北极上真宫，那么她的传承是哪里来的？
欧阳老祖联想到灵玉之前说的“不至大乘，不可透露”那句话，有了几分相信。这位程道友，说不定是北极上真宫哪位剑君私下收的弟子……
剑君，在上真宫是对紫郢天君正式弟子的称呼。欧阳老祖这么想，也就是认同了叶一舟的判断，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的紫气为何如此纯粹。
欧阳老祖并不知道，叶一舟也是这么想的。他的师父，是剑尊的直系弟子，就算在北极上真宫，地位也是非凡。他自拜入师门，极得师父钟爱，早早授以真传。
可他跟灵玉交手，实力在伯仲之间，根本占不到便宜。灵玉一出手，他就感觉到了，她的功法百分百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绝对没掺假。
要不是他肯定自己没有在北极上真宫见过她，还会以为是哪位同门师妹。而整个北极上真宫，有资格传授真传的，也只有那些师叔师伯了。
叶一舟思前想后，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剑修好斗，自家师叔师伯间，什么都要比一比，比修为比剑术比徒弟……无所不比。说不定是哪位师叔师伯被同门气到，于是在外面收了个徒弟，细心教导，等着回来一鸣惊人。
不过，要到大乘才能报名号，这个也太苛刻了……
灵玉不知道叶一舟脑补了这么多，隐隐已将她视为自家师妹了。
女修中适合修剑的少一些，北极上真宫师姐妹不多，要好好爱护啊！
既然叶一舟松口，皇甫贤乐得顺水推舟。
玉成此事，皇甫家从中牵线，能得到不少报酬……
几人商议了一番，最后皇甫贤拍板：“宝山开启在即，几位不如别回去了，让我们皇甫家尽一尽地主之谊。这位程道友，是第一次来我们青锋界吧？程道友这般人才……”
听着皇甫贤热心地跟灵玉搭话，欧阳老祖在心里翻个白眼。皇甫家的真不是好东西，明明是他们欧阳家的客人，居然当面抢！
对欧阳老祖和皇甫贤之间的暗潮汹涌，灵玉没兴趣关心，随口应和几句，便在皇甫贤的安排下，在皇甫家住了下来。
欧阳思敏陪她住，叶一舟则在相邻的客院里。
自从住下来后，叶一舟每天都会过来跟她交流，几次三番想要切磋，灵玉都拒了。开玩笑，打多了说不定就泄露身份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拆穿。
“思敏道友，宝山什么时候开启？”她只好去问欧阳思敏。
欧阳思敏想到这几日叶一舟的殷勤，忍笑道：“怎么，程道友这么急啊？”
看到她促狭的表情，灵玉无奈摊手：“你别幸灾乐祸，叶道友身份不凡，我不敢与他深交啊！”
欧阳思敏奇道：“这是为何？他与你同出一源，多多交流不是好事吗？”
灵玉摇摇头：“总觉得……这样不好。”
欧阳思敏收了笑，认真道：“程道友，你也不必多心。北极上真宫传承的是无情剑，门下弟子很少有寻求双修之道的，叶道友未必有那样的心思。”
这一点灵玉当然知道。叶一舟的殷勤，多半还是因为自己对了他的脾性。当然，她的女修身份也是原因之一，听说北极上真宫女修极少……而她自己，也只是拿这个当借口，想回避叶一舟的亲近而已。
说多了万一说错了怎么办？她虽然也算剑修，可到底不如徐逆那么正宗……
欧阳思敏道：“也没有几天了，等到宝山的气息散了，就差不多了。”
他们说的那座宝山，外面有一个毒潭，若是气息不散，对身体有害。
这时，灵玉脸色微变，对欧阳思敏露出苦笑：“那两人又来了……”
她说的两人，就是叶一舟和皇甫鸣。
叶一舟对她特别殷勤，而皇甫鸣恰恰相反，虽然因为叶一舟的存在，他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态度表现出来，可时不时说两句风凉话，也够膈应人的。
仔细想想，这事也挺有意思的。叶一舟这个本宗弟子认定她是北极上真宫在他界遗留的真传，而皇甫鸣这个分支中的分支，却觉得她来历古怪，一心想拆穿她的真面目。而灵玉这个当事人却知道，这件事皇甫鸣的直觉反而是对的……
“程道友，思敏道友。”那两个人进来了。
灵玉的实力得到他的认可后，叶一舟的态度热情许多，面对她们，脸上甚至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而皇甫鸣，客气行礼后，又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灵玉。
“两位道友来得正好，今日天气不错，来饮杯茶？”就算心里不高兴，灵玉也只能摆出欢迎的架势。
其实，跟叶一舟来往除了会有拆穿的危险，她的收获也挺大的。他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能够从他口中得知许多上真界的消息。
叶一舟闻了闻茶香，道：“程道友这茶闻起来很特别啊！”
灵玉淡定地给他倒了一杯：“这是我家乡的茶，外面见不到的。”
“原来如此，那我可要好好品一品了。”
喝过茶，话题很自然地被叶一舟带到剑术方面。剑修的执着，在叶一舟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每次闲谈不过一柱香，话题就是会被叶一舟引到这里。
摆出认真听的架势，时不时插两句话，灵玉有意把话题带到北极上真宫出身的剑修身上。
“北极上真宫的修士，是不是都会来青锋界寻找锻剑所用的矿石？皇甫道友和思敏道友应该能够经常看到来自北极上真宫的剑修同道吧？”
“当然了。”皇甫鸣有几分自得地道，“我们青锋界的矿石，是北天最好的。”
“是吗？叶道友的实力，让我大开眼界，若是能与北极上真宫的其他道友切磋切磋，那就更好了。这一点，我很羡慕两位道友啊！”
“也没什么，”皇甫鸣难得给了好脸色，“北极上真宫的道友，来了都是贵客，我们又怎么好随意要求切磋？不过，就算只是论道，收获也很大。”
“是啊，”欧阳思敏接话，“我幼时曾在皇甫家见过一位合体期前辈出剑，终身难忘。”
灵玉在心里给欧阳思敏鼓掌，这话接得太好了。她马上接下来：“此事我听思敏道友说过，总觉得太神奇了，还是与同阶道友交流收获更多……”
1074、入宝山
那些优秀的同道，永远是剑修们喜欢讨论的话题。
所以，欧阳思敏一点也没发现不对，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她与皇甫鸣有些不对盘，所修之剑亦不相同，时不时就会争论两句。
于是话题再次“顺利”地转到了自己见过的“神秘莫测”的剑修身上。
灵玉忍耐好些天了。她不敢提得太频繁，引起欧阳思敏的警觉，这会儿时机正好，才又提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提，引起了叶一舟的兴趣。
“几百年前？”他想了想，“有确切的时间吗？”
欧阳思敏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时我还是化神后期，离圆满还差一些……差不多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叶一舟的手指轻轻敲着石桌，“他是什么修为？”
“化神中期，不过，看他的剑意，似乎已经寻到了突破的契机，离后期不远了。”
“五百年前，中期……”叶一舟陷入深思，“奇怪，好像没在宫中见过这等人物。”
北极上真宫门下弟子不少，其实真正有资格踏入上真宫的，数量很有限。叶一舟踏入炼虚不过二百年，算起来，那人的年纪应当与他同辈。他自身是北极上真宫的优秀弟子，以北极上真宫的风气，对同阶的修士，时时关注，时时比较，了如指掌。可他搜遍自己的记忆，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可能啊，照欧阳思敏的描述，此人的功法绝对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实力又那么强，他怎么会没关注呢？总不可能跟这位程道友一样，又是师门长辈遗留在外的真传弟子吧？
“此事已经过了多年，思敏世妹记岔了也不一定。”皇甫鸣泼冷水来了，“再说，也许那位道友并没有那么强，毕竟世妹当年是还只是化神。”
这话似乎在说，欧阳思敏自身实力不强，才会误判对方的实力。
欧阳思敏眯起眼，目光不善：“这么说，鸣世兄当年见过那位道友了？”
皇甫鸣当然没见过，他要是见过，就不会是这副口气了。他暗讽欧阳思敏，欧阳思敏当然要回敬他。明明自己没见过的事，也说得这么言之凿凿，到底是谁信口开河啊？
叶一舟没被他们影响，抬头问：“思敏道友，你们当初修为差了一个小境界，还觉得他的实力比你强？”
欧阳思敏点点头，这种事，她当然不会胡说。自己的实力比别人弱，又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果真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
欧阳思敏道：“当年与他交手的人并非是我，不过，看到的不止我一人，应当不会有错。”
灵玉适时插话：“思敏道友，与他交手的人是谁？这人到底有没有离开青锋界？”
欧阳思敏仔细回想：“与他交手的人……是个外来修士，仅仅一剑，就让同阶修士落败而逃。后来如何，我就清楚了，因为他很快就遁走了，之后也没有听说他出现的消息。”
“当时你见到他交手，是在何地？”
“鸣皋山。”这个欧阳思敏倒是记得深刻，“我们欧阳家在那里有矿山，那次我是去验矿的。”
叶一舟看向皇甫鸣。
皇甫鸣道：“鸣皋山倒是离宝山不远，那里有不少矿脉，分属不同的世家。”
这么说，没法从来源上追查了？叶一舟还是觉得古怪。
“别提这个了。”皇甫鸣道，“那人就算在，现在也就是个化神修士，难道我们还能下场与他一斗吗？”
欧阳思敏想想也是，难得没有再驳他。
谈剑论道，闲来说说见闻，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那边皇甫贤递来消息，宝山的毒气散得差不多了，可以进去了。
终于不用再应付叶一舟，灵玉松了口气。
被一个剑修缠着切磋，这感觉实在是……一言难尽！
去宝山不是什么大事，皇甫贤告知可以进去后，几人收拾收拾，就动身了。
灵玉私下问欧阳思敏：“你与我一同去？”
欧阳思敏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不管怎么说，她是他们欧阳家介绍来的，不跟过去，出了事怎么办？
“叶道友那边，是皇甫鸣？”
“对。”
“其他人不去吗？”
欧阳思敏道：“去宝山一向不会超过五个人。”
他们都是炼虚修士，四人同行，已经很稳妥了。如果这次不是意外加入一个灵玉，估计皇甫家只会再出一个人，三个人同行。宝山经营多年，没什么危险。
灵玉点点头，思索这次回来，要怎么去打探徐逆的消息。
鸣皋山？是不是离开欧阳世家，乔装去打探一番呢？
对了，她这次冒着被拆穿的风险接近叶一舟，是因为无梦真君留下的那个玉牌。
险中求缘，鸣皋山离宝山很近，会不会这趟就能找到线索？若是如此，也不枉她冒这么大风险。
四人收拾妥当，去向欧阳老祖和皇甫贤告辞。
皇甫贤笑呵呵道：“早去早回。”一副关爱晚辈的口吻。
灵玉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这位皇甫家大总管，别的都好，就是太爱装了。也许，当北极上真宫真传弟子的长辈，太难得了？
不过，论起年纪来，他们四人确实都是晚辈。
欧阳思敏、叶一舟和她一样，都是炼虚未久。皇甫鸣年纪稍大些，但他与欧阳思敏同辈相称，想来大得也不多。
太阳刚刚升起，四人在山巅云间显露身形。
“那里就是宝山。”欧阳思敏指着脚处一座不太起眼的山脉，对灵玉道。
灵玉定睛一看：“这座山，似乎是周围数道灵脉交汇之处……”
“正是。”欧阳思敏笑吟吟道，“这里是我们青锋界灵脉最好的地方，分布着数之不尽的矿山。而宝山是其中的精粹，正好数道灵脉交汇，多处灵眼重叠，故而宝物堆积……”
“我们下去吧。”皇甫鸣不耐烦听她介绍，打断了她的话。
欧阳思敏给了灵玉一个眼神，两人非常默契地一撇嘴。
宝山的入口，和它的外表一样不起眼，是个仅容两三人并行的小隘口，隘口还散布着没有完全散去的毒气。
皇甫鸣打头阵，进入隘口。里面是条小小的山谷，中间有一个汩汩冒着雾气的毒潭。毒潭之水漆黑，里面不时爬过一些毒物。
有这个毒潭在，倒是不怕别人误入。化神以下，扛不住这里的毒气，化神以上，肯定知道误入的后果。再说，里面还有数层禁制，那才是关键。
果然，过了小山谷，叶一舟便拿出了一枚小剑。
这小剑只有三寸长，并非法宝，而是令牌。
灵玉眼尖，看到小剑上面刻着眼熟的符号——跟徐逆那座上真宫里面出现的符号一模一样。
果然，这是北极上真宫的徽记？
她深吸一口气，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离北极上真宫很近。
有这枚小剑在，禁制一层一层地打开。
欧阳思敏轻声告诉灵玉：“北极上真宫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宝山的。能跨界的最起码是化神修士，而且必须是真传弟子。”
每个宗门对于真传弟子的定义不同，有的只要是长老收的弟子都可以称为真传弟子，而有的却要经过考核。北极上真宫就是后者。
换句话说，叶一舟不仅仅是北极上真宫的弟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能够跟叶一舟打成平手，也难免其他人高看她一眼。
灵玉自己倒是挺淡定的，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怀素的转世，连北极上真宫区区一个真传弟子都打不过，那就太对不起怀素留给她的机缘了。
徒步走了小半个时辰，过了所有的关卡，终于进了真正的宝山。
仍旧是平平常常的小山脉，但灵玉一进来，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里的气息好紊乱。”她低声和欧阳思敏说。
欧阳思敏道：“灵物太多了，各自有气场，难免紊乱些。”
灵玉听她这么说，静下心，铺开神识。
一里外有块玄晶……三里外有块精石……
灵玉睁开眼，有些吃惊：“这么多？”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座宝山的宝物密集程度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难怪北极上真宫要将此地据为己有，除了占据资源外，估计也有平衡青锋界各方势力的意思。这么一座宝山，如果无主，定会在青锋界引起腥风血雨。
叶一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分辨了一下，直接选了方向前进，一边走一边转过来问灵玉：“程道友，你可有目标？说不定我知道在哪。”
灵玉摇头：“未曾想好，还是让飞剑自己来感应吧。”
她伸手一张，将剑丸取了出来。
谁知，叶一舟一看到她的剑丸，脸色就变了，大声喝问：“你这剑丸，是谁做的？”
其他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尤其欧阳思敏和皇甫鸣。
叶一舟却没有收敛的意思，紧紧地盯着灵玉，又问了一遍：“程道友，你的剑丸从哪里来的？”
灵玉在心里飞快地琢磨了一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怎么了？这剑丸，自是我师父送的。”
“你师父？”叶一舟断然摇头，“不可能！”
1075、质问来历
到底发生什么问题了？
灵玉表面镇定，内心在急速思考。
叶一舟看到这剑丸，就问是谁做的。这剑丸是徐逆铸的，取了紫郢剑的部分紫气……难道他认出来了？
不行，目前这种状况，她绝对不能改口。
于是，灵玉脸上露出迷惑之色：“叶道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师父会骗我吗？”
叶一舟盯着灵玉手心的剑丸，心说，他别的能认错，这剑丸怎么会认错？他在师兄弟之间，并不算得宠，最羡慕的就是大师兄。大师兄深得师父看重，自摸剑起，就由师父手把手教授剑术。后来更是为了大师兄，去求剑尊铸剑。
他们三代弟子中，能有这个殊荣的，寥寥可数。
叶一舟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大师兄出剑时，受到的震撼。
那剑飞回大师兄手中，正是这般剑丸模样！连气息都完全相同。
剑尊所铸之剑？难道这位程道友想说，她的师父是剑尊吗？
开什么玩笑，剑尊已经多年不收徒了，年纪最小的师叔，也有五万岁了。
还是说，她和大师兄一样，因为深受喜爱，所以她的师父才向剑尊求了这枚剑丸？
叶一舟心思略一浮动，很快又否定了。剑尊闭关已有万年，大师兄手中那枚剑丸，就是剑尊闭关前炼制的最后一枚剑丸，这程道友才多少岁？看她的样子，就不是那种苦修晋阶的，想来年纪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到哪里弄这样的剑丸？
可看灵玉的表情，实在太坦然了……
“程道友，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枚剑丸是你师父送的？”
听到他这句话，灵玉的脸上慢慢染上一层浅红，隐带薄怒：“叶道友，你以为我会拿自家师父开玩笑吗？”
叶一舟一怔，发现自己刚才的语气完全就是在质问。
剑修重传承，被外人质疑自己的师父，少有不动怒的。
欧阳思敏和皇甫鸣一时看呆了，竟没反应过来。谁能想到，刚才对灵玉殷勤照看的叶一舟，会突然翻脸？
这会儿见他们两个语言间有针锋相对的意思，欧阳思敏连忙打圆场：“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皇甫鸣也反应过来了，他本就不喜灵玉，见叶一舟态度突然一变，心中暗喜，这时阴阳怪气地道：“思敏世妹，叶兄哪里没有好好说话？你也太急了吧？”
欧阳思敏这会儿懒得在他面前装，狠狠瞪了他一眼，口中劝道：“叶道友，这里不是争论之地，如果你有什么疑问，直接问程道友如何？咱们心平气和地把问题解决了。”
她心中恼怒不已。这个皇甫鸣，蠢得没边了吧？要是他们两个在这里闹起来，对他们有好处？这里是宝山，北极上真宫收藏珍品矿石的地方，闹大了会直接传到北极上真宫去，到时候他们这些负责看守宝山的世家会有好果子吃？分支进入宝山这件事，上头睁只眼闭只眼，但认真追究起来，到底有违规定，站不住脚。到那时，他们要承担责任不说，叶一舟也未必能脱身。万一叶一舟因此被训诫，牵怒他们怎么办？
以前觉得皇甫鸣就是心高气傲些，如今看来，竟是个草包！
被欧阳思敏这么一劝，叶一舟也缓过来了。
没错，宝山之地，总不能在这里打起来吧？要是闹开来，对他可没有好处。
再说，这程道友看起来理直气壮的，好像剑丸并不是来历不明之物。
他这么想，说出口的话就比刚才缓和些：“程道友，你手中这剑丸，据我所知，是我们北极上真宫一位大人物亲手所制，根本不可能外流。”
灵玉听到此言，心里一松。原来是这个原因，还好，她早就想过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说明自己的来历了。
“原来是这样。”灵玉的表情也放松下来了，略一思忖，说道，“叶道友，我不知道你说的大人物是哪位高人，但这剑丸，确实是我师父亲手交给我的。”
徐逆可说是她在剑术上的师父，这剑丸千真万确是他亲手交给自己的……
叶一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问道：“程道友，令师究竟是何等人物？”
灵玉不假思索地摇头：“此事我已说明，师父明令不可在他人面前泄露来历。”
“我不问他的身份，只问你几个问题。”叶一舟很坚持，“你可以答的，还请尽量答复。否则，就算不是今天我问你，他日你遇到北极上真宫别的人，也会问你。”
灵玉低下头，好像在思索，片刻后，缓缓点头：“好吧。不过我先声明，如果不能答的，请不要逼迫于我。”
叶一舟迫不及待地问：“令师是何等样貌？”
灵玉没回答，眼里透露出明确的拒绝。
“好吧。”叶一舟悻悻地道，“令师是男是女，外表年岁几何，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灵玉似乎思考了一下，才答道：“男，外表如青年。”
“紫衣？”
灵玉缓缓点头。
“修为如何？”
灵玉答道：“不知，师父修为深不可测。”嗯，徐逆现在是什么修为，她确实不知道……
这几个问题，完全没法拼凑出灵玉所谓的师父的形象，不过，听起来倒像是北极上真宫的剑修。
“他真的说过，这剑丸是他自己亲手所炼？”
“是的。”灵玉说，“剑丸之中，融入了师父本命飞剑的气息，此乃我亲眼所见。”
“本命飞剑？”叶一舟愕然之后，急急追问，“你真的亲眼所见？”
“是……”
“这不可能！”叶一舟脱口而出，马上看到灵玉的脸色黑了下来。
“叶道友，你不能一句不可能，就否决我的师父！”她不客气地说。
灵玉表现得太理直气壮，叶一舟不由怀疑，难道真是他错了？
这剑丸是剑尊所铸，应该不会有错啊！就算他没有亲眼确认过，可剑上的气息，他总不会认错吧？这位程道友想说，她的师父就是剑尊本人？开什么……
想到一半，叶一舟突然一僵。
不对，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剑尊本人在闭关，确实不可能在外面出现，也不会收了弟子却不带回北极上真宫，但是，那个人不一定是剑尊本人啊！
化身，有可能是化身！
大乘修士化身无数，北极上真宫的人不是第一次遇到剑尊的化身，只不过，约定俗成，遇到疑似剑尊化身的人物，他们都会假装没看到。不然，万一打扰了剑尊怎么办？
如果程道友的师父，是剑尊的化身之一，这就很好解释了。
她所说的特征，与剑尊本人完全吻合，所以手上有这枚剑丸，且剑丸上有剑尊的气息……
还有那句话，“不至大乘，不可透露来历”，除了剑尊本人，还有谁有这么大的口气？
叶一舟瞬间如醍醐灌顶，认为自己完全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程道友一旦回归北极上真宫，不是他的师妹，而是师叔了！
想到这点，叶一舟的表情马上变了。他这算是提前得罪了师叔吗？
不知者不罪，料想这位师叔不会计较，不过，他接下来要刷一刷好感度才行，万一存了不良印象，回到北极上真宫就糟了。
“原来是这样。”叶一舟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缓和下来，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不过，程道友确实是北极上真宫的传承，这总不是作假。既然程道友不便说明，那就暂时不必提了，想来日后会有机会说明的。”
叶一舟转回身：“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我之前来过一次宝山，最好的矿石在……”
欧阳思敏和皇甫鸣目瞪口呆。
这剧情变化也太快了吧？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叶一舟已经把宝山的情况介绍了一遍，满脸笑意地看向灵玉：“之前与程道友交过手，以剑气属性来说，我们去西南方为好。”
灵玉在心中暗笑，一派沉稳地点头：“好，那就听叶道友的。”
她虽然不清楚叶一舟脑补的什么，不过，看起来似乎就是她引导的那样。
行了，这下子叶一舟总不会再追根究底了吧？
四人再度前进，只是气氛变得很诡异。
之前叶一舟对待灵玉，只是稍显殷勤，明显是照应的态度，而现在，凡事都要问她一句，好像过于尊重了……
欧阳思敏还好，就是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皇甫鸣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刚才他是不是一瞬间掉进了时间碎片，所以错过了一部分剧情？怎么一转眼，叶兄的态度就变成这样了？
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四人往宝山深处行去。
宝山不愧为宝山，灵玉进来之后，见识了众多外面难得一见的极品宝矿，奈何她的剑丸一点反应也没有。
叶一舟差不多，身为北极上真宫的高徒，他的眼光高得很，那些精石再好，不适合毫不留恋，转身往下一个地方奔去。
四人越来越深入，直到踏入一处盆地。
“就是这里。”叶一舟停下来，“此处有许多隐藏极深的矿石，我们要花些功夫了。”
1076、失窃
越是极品的矿石，分布越是稀疏。
因为矿石需要吸收灵气或是天地元气，附近若有相同品质的矿石，争夺起灵气来，难免影响品质。
不过，这一带是个例外。因为，这处盆地是一个灵眼之地，仅仅百里之地，竟然分布着近百个灵眼！
这种奇特的地形，是因为宝山正好是青锋界数条大灵脉的交汇之地，一个大千世界，都未必有一个这样的地方。
灵眼分布，并非均衡平铺，可能深入地底，也可能裸露地面，所以，有些矿石隐藏极深，不容易挖掘。
叶一舟没跟灵玉分头。一则，他心中认定灵玉很可能是剑尊分身在外收的弟子，有意照应，刷一刷好感。二则，宝山这么个地方，是北极上真宫重要的矿石来源之一，他答应带灵玉进来，要负责任的。灵玉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万一做出什么事，到时候他上哪哭去？
“你们看看，我们从哪里下去比较好？”叶一舟向皇甫鸣和欧阳思敏征求意见。
要说挖矿，这两人可是专家。
皇甫鸣看了看附近的地形，欧阳思敏则蹲下身，挖了挖土石，两人各使手段判断，一同指向某处：“那边。”
叶一舟淡笑道：“两位英雄所见略同啊！”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与对方意见相同是种荣幸。
到了那个地方，皇甫鸣马上发现了下地的痕迹。
他将那层浮土拨开，果然看到了一条通道。
“看来，这就是前辈们开出来的矿道了。”皇甫鸣说，“这样我们倒是省了功夫。”
叶一舟也点头。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化神期，这边的矿石品质太高，没用上。既然这里有现成的矿道，安全性就有了保证。
他拔出一把剑，真元一动，剑气四溢，形成一个淡淡的光罩。
“铿——”一声剑吟，剑身没入乱石之间，形成了一个剑阵。
剑阵组成后，光罩淡去，隐没于无形。
“走吧。”
皇甫鸣打头，叶一舟随后，灵玉在中间，欧阳思敏在最后。
灵玉一路仔细观察，这条矿道，显然有很长的历史，上面一些痕迹，久远到她无法想象。不知道有多少北极上真宫的前辈高人，曾经从这里下来，取走一颗矿石，炼制在自己的飞剑上。
“北极上真宫应该不止宝山这样一个地方吧？”灵玉随口发问。
“当然。”叶一舟答道，“据我所知，像这样的矿山，不少于三个。另外，还有十几个以矿产出名的大千世界，都会定期将优质矿石送到上真宫。”
青锋界的宝山当然是最好的一处，可整个北天，大千世界那么多，并不止这么一个矿界。
走了数里，皇甫鸣突然停步：“等等。”
因为他的话，其他三人立时戒备。叶一舟问：“怎么？有什么异常？”
皇甫鸣点着一处，缓缓道：“这里，好像应该有一颗矿石。”
既然有矿石，当然有矿脉。这座宝山，其实就是一整条的矿脉。只是，因为异种矿石横生，所以其余的矿脉均被吸干，只剩下灰扑扑的矿岩，感觉不到灵气。
皇甫鸣所指之处，微微凹陷，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灵玉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里“应不应该”有颗矿石。
“思敏世妹，你们欧阳家擅长看矿岩纹理，这里是不是有断层？”
灵玉和叶一舟是两个外行，皇甫鸣在这个时候，只能跟欧阳思敏说了。
欧阳思敏凑过去，仔仔细细地将一整面矿岩都摸了一遍，肯定地说：“不错，这里应该有一颗矿石。”
叶一舟奇道：“就算应该有一颗矿石，又当如何？也许是前几次被取走了。”
欧阳思敏面色沉重地摇头：“不，矿岩纹理，并不是死的，它其实是一种随着矿石形成的独特气场。失去矿石，纹岩纹理会慢慢改变，直到形成新的平衡。既然能够感觉出矿岩纹理不对，也就是矿石被取走还不是很久……”
叶一舟心中一沉：“多久？”
“少于一百年。”皇甫鸣答道，“一百年时间，新的平衡肯定已经形成了。”
“一百年？”叶一舟若有所思：“上次上真宫来人……”
“在两百年前。”皇甫鸣答复，那也是他们皇甫鸣负责接待的。
北极上真宫的修士，有资格来这里的弟子并不是很多。而且，上真宫本就有众多供奉的矿石，他们只有在本界挑不到合适矿石的情况下，才会到他界寻找。如此算下来，平均百余年才会开一次宝山——矿石的形成，需要漫长的时间，如果来得太频密，这座宝山早就被挖空了。
宝山上一次开启，是在两百年前，而这里的矿石却是百年内被取走的……
叶一舟想想都出了一身冷汗。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更是脸色煞白。
有人无声无息进入了宝山，他们青锋界的世家，都要承担责任！
宝山有失，北极上真宫的怒火，他们可承受不起。
叶一舟的想法与他们两个又有不同，他自己就是北极上真宫的，怒火再怎样也发泄不到他的身上，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宝山内那么多的禁制，没有北极上真宫的真传令牌，就算是合体修士，也进不来。这人居然能够无声无息地进来，到底是北极上真宫出了叛徒，还是精擅破禁之道？
“快，我们马上清点一下，是不是还有其他损失。”
万一宝山的极品矿石都被取走，那就糟糕了。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毫无异议，皇甫鸣更是问道：“叶兄，是不是通知我家家主？”
叶一舟摇头：“你忘了吗？北极上真宫的真传令牌，也不是能随时开启禁制的……”
皇甫鸣脸色瞬变。对了，宝山里的禁制十分玄妙，使用真传令牌开启，百年只得一次。不然，进进去去挑挑捡捡的像什么话？正因为如此，每次北极上真宫来人，挑选矿石都会慎重行事，免得挑错了，白来一趟。
而眼下，这个限制使得他们没法到外面找援兵。万一那是个精通破禁的合体期大修士，己方四个炼虚初期的修士，怎么是对方的对手？
皇甫鸣转过这么多念头，脸色越来越白。
事到如今，只能寄望于那人已经走了。
“先清点了再说吧。”欧阳思敏反倒镇定些，“事情未必有我们想的那么严重，也许这里的矿石，只是被矿鼠拖走了……”
话虽如此，欧阳思敏却知道自己这个说法的可能性极小。宝山是什么地方？这里宝矿太多，连灵气都紊乱了，寻常矿鼠根本不可能在此处生存。
叶一舟点点头：“如有意外，我身上带有师尊赐下之物，可以带我们逃离，并且通知上真宫。”
皇甫鸣的脸色这才好转。
叶一舟见此，对他略有失望，觉得皇甫鸣虽是皇甫家后起之秀，却不够胆色，还不如欧阳思敏。
他这么想着，看向灵玉：“程道友，你以为呢？”
他们商议时，灵玉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这时听到叶一舟相问，答道：“在下能进入宝山选矿，是借了叶道友的光，眼下有事，自然要与君分忧。”
她神色坦然无惧，令叶一舟暗暗赞赏。不愧是剑尊的徒弟，这份镇定与胆色，就把其他两人比下去了。
叶一舟心情大好，说道：“那就走吧。”
于是，原本很简单的寻矿之旅，变成了搜查。
预想中的敌人，可能是合体期修为，他们四人也就没有分头。查矿之事，叶一舟和灵玉搭不上手，所以，就由他们两个在外护卫，欧阳思敏检查矿岩纹理，皇甫鸣查看地形。
这种检查方法，想快也快不起来，只有一点一点往里推进。
皇甫鸣在内心祈祷，他们这么久都没有回去，希望老祖宗能够发现不对，那样的话，说不定会有援兵到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希望很小。除非他们一两年没有出去，皇甫家才会上报，进了宝山，为求慎重翻找几个月很常见，毕竟对剑修来说，提升飞剑品质是一等一的大事。
搜查了两天后，他们终于又查到了一个矿石消失的地方。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越往下搜，越是常见。
皇甫鸣的心越来越沉，宝山失窃这件事，基本上已经被证实了。北极上真宫来人，一人从来只取一块矿石，百年间怎么可能会消失这么多？
四人小组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越是搜查，越是发现事件比他们想象中更严重。
这人并不是每颗矿石都会盗走，而是有选择性的。这个选择标准到底是什么，他们并不知道。不过，有的明明裸露在外，却没有取走，有的深埋矿脉之中，却消失不见，显见这一事实。
叶一舟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你们说，失窃时间会不会更早？”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都是一怔。更早的话……
“你们觉不觉得，我们搜查下来，这里的矿石太稀疏了？”
这里可是灵眼聚集之地，照理说，应该比外面密集很多才对。
皇甫鸣脸色更白了：“不行，叶兄，这事得上报，我们承担不起了！”
1077、搜查
叶一舟瞪了他一眼：“上报？你要我怎么上报？直接出去，然后等上真宫来人吗？”
那样的话，被责怪的就是他了！
连事情都闹不清楚，直接上报，胆气呢？
身为北极上真宫的弟子，如果没有胆气，还指望被赏识吗？叶一舟本身并不是多么受师父看重的弟子，但他仍然是北极上真宫众多弟子嫉妒的对象。他的师父是剑尊的正式弟子，也就是说，如果可以的话，他能够唤剑尊一句师祖。
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不被嫉妒？而只要他做出稍微有辱这个身份的事件，就别指望别人能够宽容地对待他。叶一舟很珍惜自己今日拥有的一切，绝对不愿意给别人破坏的机会。
听出叶一舟不悦的语气，皇甫鸣沉默了。
接下来还要皇甫鸣出力，叶一舟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放心吧。如果事态发展危急，我会动用秘术，带你们一起离开的。”
他们继续搜查下去。
这条矿道深入地底，越到下面，缺失的矿石越多。
灵玉拿了份玉简出来，问叶一舟：“介不介意我画张地图？”
叶一舟意外看了她一眼，点头：“记吧，上报时能加上地图，那就更好了。”
这话的意思是，她记可以，但不能带走。
灵玉了然，她本来就没想带走，反正日后不会有机会再来了。
足足查了大半个月，终于把这条矿道大致查了一遍，最后清点的时候，除了灵玉外，其他人脸色惨白。
二十几颗，足足少了二十几颗！
灵玉的地图上，确定少了矿石的标记，有二十几个，这还不包括他们没查出来的。
叶一舟默默看了一会儿，拿出另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画得很简略，地形景物压根没有，只有星星点点分布的暗点。
“这是矿脉地图？”灵玉问了一句。
叶一舟点点头：“这张地图很旧了，是我从一位相熟的师姐那里借来的。那位师姐上次来，是一万多年前……”
也就是说，这张地图距今最起码万年了，上面很多标示的矿点，可能已经被取走了。
不过，北极上真宫对于这种长期提供矿石的矿山，有自己的维护方式，旧矿被取走，又有新矿生，只有这样，矿山才能一直存在下去。
所以，上面的矿点不能拿来当标准，但密度却是可以拿来参照的。
按上面的矿石密度……
灵玉大致数了数，暗暗吃惊。
少掉的矿石，最起码有上百之数！
这肯定不是近百年才发生的事，前几次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其他人也想到了，皇甫鸣和欧阳思敏的脸色很难看。上百颗矿石失窃，这样的事情报到北极上真宫，青锋界的世家全都要承担连带责任！
“为什么上次来没人发现？”灵玉问。
欧阳思敏的声音干涩：“宝山矿石极多，一般不会有人想到清点。少掉的矿石，大多在矿脉深处，这一次要不是少了一块矿道外层的矿石，我们也不会发现……”
还有一个理由，她没有说出口。
宝山里到处都是上真宫布置的禁制，他们怎么会想到，居然有人能够破除？
当然，当着叶一舟的面，这种话说出口有点打脸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严重程度远远超过之前的想象。
照这样看来，矿石被窃，最起码持续了几百年。这窃取矿石之人，根本就是来去自如。
“继续搜！”叶一舟发狠了，“偷窃的行为持续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我倒要看看，对方到底从哪里进来的！”
“叶兄……”皇甫鸣想说什么，很快住了口。
叶一舟已经对他的表现不满了，他可不想断了这层关系。
算了，搏一搏吧，如果能够找出原因，说不定上真宫的怒火会小一些，就当是为家族办事了。
叶一舟说完，回头看到灵玉对着地图沉思。
“程道友，你有什么看法？”他对自己的推断很有把握，早就将灵玉当成自家人，从头到尾没有避着她的意思。
灵玉指着地图道：“我在想，这些失窃的矿石，是不是有规律。如果有规律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推断出对方的路线。”
欧阳思敏闻言，眼睛一亮：“对，应该有规律的！”
刚才查的时候，她隐隐有这种感觉，那些失窃的矿石，似乎并不是毫无规律。
欧阳思敏挤过来，与她一起看起了地图。
看着看着，欧阳思敏忽然问道：“两位，你们进来之后，本命飞剑没有过感应，对吗？”
叶一舟一怔，看向灵玉。
灵玉缓缓点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皇甫鸣脸色煞白，“你是说……”
他从欧阳思敏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自己一想，脸色更白了。
划出宝山之后，北极上真宫为了让此地的矿石更加适合本宗弟子，在此设立了特殊阵法，将青锋界的紫气引入此处。故而，此地诞生的矿石，多半会带有紫气，只是紫气是多是少，就不一定了。
叶一舟和灵玉两人，都是北极上真宫的正宗传承，他们的飞剑没有感应，说明那些矿石的紫气不够引起共鸣……
那么，能够引起共鸣的矿石，到哪里去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地图。
如果少掉的就是那类矿石，那这个人……也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
是内鬼吗？还是叛徒？
皇甫鸣脑袋里乱哄哄的，不知该作何感想。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外人能够插手的了。
但他同时又暗暗庆幸，如果是北极上真宫出了叛徒，他们受到牵连的可能性就小多了。
欧阳思敏也是同样的心思，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如果能够归结为北极上真宫的内务，那青锋界的世家就不会被重惩，而欧阳家又是中等世家，跟皇甫家相比，势力小得多，分摊下来，承担的责任也相应减少，不会伤筋动骨。
与他们两个相反，叶一舟此时又惊又怒。这事当然怨不到他头上，但是，如果真是叛徒，北极上真宫就会迎来一次动荡，对他们这些弟子来说，可不是好事。
何况，他对北极上真宫极有归属感，对方居然背叛师门，不由他不怒。
“程道友，”他压下心中的怒意，看向灵玉，“我打算追查下去，找到那个叛徒，你以为呢？”
灵玉毫不犹豫地道：“在下自然要助叶道友一臂之力。何况我现在也无法离开。”
叶一舟点点头，冷静下来：“没意见的话，我们就从这里搜起。这里是宝山矿石最密集之处，依那人的偷法，可能还没有偷到别的地方去。”
欧阳思敏和皇甫鸣赞同这个推断。
偷了这里的矿石，别的地方的肯定看不上眼。
得到认同，四人很快搜查起来。
灵玉跟在他们中间，偶尔抬起头，眼中闪过莫名的光。
其实，如果他们打算退出，她也会鼓动他们搜查。
消失的都是紫气充沛的矿石，失窃的时间长达数百年，宝山离鸣皋山极近……这些条件合在一起，她已经有了猜测。
相比起北极上真宫出了叛徒，她更相信，是徐逆无意中误入宝山，取走了这些矿石。
失窃的时间一时延续到百年内，说明徐逆可能还在。也许是被宝山的禁制困住了出不去，也有可能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让叶一舟出去上报，那麻烦就大了。最好借助他们之力，找到徐逆的所在。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到时候看着办了。
灵玉趁着他们不注意，默默引动了魂契——
不多时，魂契传来感应，灵玉心跳加剧，不得不屏住呼吸。
是徐逆，他真的在这里！
不行，她要冷静下来，想想下面怎么办。
将他们三个引走？不，出去的话，要借助叶一舟之力。
何况，叶一舟出去，肯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北极上真宫的人。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顺利将徐逆接出来呢？叶一舟不可能会答应分头，难道要当着他的面……
灵玉突然露出个古怪的笑。
没错，当着他的面。就算徐逆现在不能出手，以她一人之力，能不能把他们三个人收拾了？
欧阳思敏和皇甫鸣不足为惧，灵玉自忖，成渊绝对可以收拾他们两个。
就是叶一舟麻烦点，关键倒不在于他的剑术，灵玉就算不出仙书，也有七成的把握胜他，出了仙书，基本十拿九稳。问题在于，叶一舟身上有北极上真宫的真传弟子令牌，可以引动宝山内的禁制。另外，他方才透露过，自己身上有师尊给予的遁逃之物，甚至能够报讯。
想收拾掉叶一舟，就要第一时间控制住他这件宝物，不能放他去报讯……
四人沉默着一路搜查过去。其他三人一点也不知道，与他们同行的灵玉，已然在心中计划着怎么将他们控制住。
“这里！”叶一舟突然停下。
皇甫鸣左右看看，没发现异常。
“叶兄，这里怎么了？”
叶一舟没管他，看向灵玉。
灵玉定定神，答道：“这里有点古怪，应该有人在这里使出一剑。”
叶一舟点头，心里很满意。不用解释的感觉真好，这里紫气相比其他地方浓郁一些，分明就是有人用了北极上真宫的剑法。
“查下去！”
1078、绕圈
灵玉的感觉越来越不妙。
叶一舟发现了剑法的遗留痕迹，循着那些痕迹，一路追查，终于找到了另一处隐蔽的小矿道。
一进入矿道，皇甫鸣和欧阳思敏便惊呼出声。
身处矿道，他们发现，之前被盗取矿石的地方，在这里能够感应得一清二楚！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紧张起来，他们查到现在，已经能够确定，对方偷窃的行为，持续了数百年之久，那么，对方会不会根本没有离开，一直都在这里？
叶一舟也想到了，他一振袖，剑气环绕，在周身形成一个小剑阵。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纷纷效仿。
灵玉想了想，也跟着做了。
进了这处矿道，叶一舟改走最前面，她有意挤在叶一舟身后。
当真有变的话，她只要抢出一个身位——
叶一舟突然停住了。
“叶兄？”皇甫鸣忍不住问。
“没路了。”叶一舟说。
这条矿道很窄也很浅，居然这样就走到头了。
叶一舟深吸一口气，转身问他们二人：“你们搜搜看，这里是不是有适合藏身的地方。”
他把位置让给皇甫鸣和欧阳思敏。
欧阳思敏定定神，仔细观察直矿岩的纹理来。
看着看着，她突然出声：“你们看，这里！”
四人仔细瞧去，只见里面平整的矿岩上，有一条细微的纹路。
这条纹路不大，如果没有欧阳思敏提醒，他们只会当成是普通的裂缝。像这种裂缝，矿岩上非常多。
“有问题？”叶一舟问。
“这条裂纹，比较古怪，好像把这边的纹理给斩断了一样。”皇甫鸣说。
叶一舟马上道：“把它打破！”
欧阳思敏和皇甫鸣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你们放心，后果我来承担！”叶一舟马上道。
欧阳思敏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按理说，除非为了寻矿，他们是不能破坏宝山的地貌的，但有叶一舟的背书，这件事也不算严重，就听他的好了。
一行人暂且退后，让出空间。
欧阳思敏轻轻挥出一掌。这一掌看似平凡无奇，连灵气波动都没有，可打在矿岩上，片刻后，就听到了接连不断的碎裂之声。
轰隆声过后，一整面矿岩，全部碎裂落下。
叶一舟跨前一步，挥开粉尘，看到矿岩后面露出一个狭小的洞口。
他眼中闪过精光：“走！”
仍旧由叶一舟在前，四人进入这个狭小的洞口，不停地深入。
灵玉越来越疑惑。徐逆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他这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看起来，叶一舟三人反而不是大问题，问题是困住徐逆的东西。
可惜，宝山之内，有禁制存在，不能无限制使用神识，不能提前预知，只能看着办了。
“等等。”不知道走了多久，皇甫鸣突然出声。
其他三人停下。
皇甫鸣指着角落：“你们看。”
灵玉一瞧，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灰白的土块。
“怎么了？”她没明白。
欧阳思敏答道：“这是矿鼠的粪便。”
“矿鼠？”灵玉和叶一舟同声问。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的脸色都有点难看。
“对方用矿鼠挖的矿石。”皇甫鸣说着，目光浮起深深的疑惑，“居然能将矿鼠训到这个程度，难道会是……”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矿鼠挖矿，在青锋界是存在的，但矿鼠难训，并不普及。居然用矿鼠偷矿，难道这人是青锋界哪个世家的？胆子也太大了！
之前虽然没说，但他们都倾向于偷矿之人是外界修士。说得直白一点，青锋界大小世家，都只是矿工，很难想象，有人敢偷北极上真宫的东西。可现在，看到矿鼠出现在此，他们又不肯定了。
仔细想来，如果是矿鼠的话，也难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矿鼠有土遁的天赋技能，能够在矿岩中来去自由。
“追下去再说。”叶一舟道。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点点头，继续追踪。事到如今，他们只能祈祷，偷盗之人并不是青锋界的世家，不然，他们很可能会被迁怒……
半个时辰后，四个人停在一处地洞。
叶一舟看着角色，脸色有点难看。
居然会是这样，宝山的禁制，出现了一个极小的漏洞，让人找到了可趁之机。这个漏洞，进不了人，可矿鼠的话，灵气够低微，就不会引起禁制反弹，反而能够进出。
叶一舟深吸一口气，反手运剑，布起剑阵，将这个漏洞暂时封堵住，并做好标记。回去之后，他就把这个标记报上去，北极上真宫自会派人来修补禁制。
相对叶一舟的失落，皇甫鸣和欧阳思敏心里却松了口气。
没有当场抓到就好，那样的话，他们有时间缓冲，可以去活动活动。
“走吧。”叶一舟心情低落，本来还指望抓到个偷矿贼，立个大功的，现在也没指望了。
灵玉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思索这件事。
难道她弄错了，偷矿的人并不是徐逆？
不，巧合太多了，她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
回到地面上，叶一舟道：“我们出去吧，这里的矿石少了这么多，恐怕也找不到合适的了。”
说这句话时，叶一舟看的是灵玉。他答应带上灵玉，也就是让她在宝山里拿走一块矿石的意思。
灵玉想了想：“叶道友，有件事，不知道你没有想过。”
叶一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此人偷走这么多矿石，到底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欧阳思敏和皇甫鸣同时变色。
对啊，被偷走的矿石在哪里？一个人绝对用不了这么多的矿石，那么这些矿石呢？是流进青锋界的市场了，还是被夹带出去了？
灵玉慢慢说道：“你们青锋界的世家，对于高阶矿石交易，有记录的吧？”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点头。
流入市场的可能性不大，毕竟这是一批宝山出产的极品矿石，哪怕出现一颗，其品质也会引起各大世家的注意，何况这么多颗。
至于被夹带走，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
“我们青锋界来去自如，可结界出口，设有禁制，防的就是极品矿石被盗走。”皇甫鸣缓缓说道。
欧阳思敏有点吃惊，这件事，她竟不知道。
叶一舟点头：“那个禁制是我们上真宫设的，身上带有极品矿石，会被感应到。”
灵玉嘴角抽了抽。北极上真宫干的这事，实在说不上地道。好矿石都被他们垄断了，其他剑修呢？只能吃他们剩下的。
不过，这样对她来说更好。
“既然不可能被带出青锋界，又没有流入市场，那些矿石是不是还在？”
她说出这句话时，叶一舟眼里燃起热烈的火光。
如果那些矿石还在，他将之追回，是不是就立下大功了？被盗走的都是紫气充沛的矿石，就算他走遍宝山，也不一定能够找到比那些更适合自己的矿石了……
“我们出去，继续查！”从禁制破损的那个地方查起，一定可以找到线索的。
皇甫鸣马上道：“那我通知家祖援助。”
“不。”灵玉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最好不要这样做。”
“为何？”
灵玉淡淡地道：“如果我是那个小偷，从宝山里偷走这么多东西，一定会时刻盯着宝山的动静。我们从宝山出去，一有不对，那人肯定会溜之大吉。到时候，就算把青锋界掘地三尺，都不一定能找出来。”
“没错。”叶一舟立刻表示赞同。
灵玉又道：“而且，叶道友刚才已经在禁制破损处做了标记，我们一出去，对方马上试探的话，就会被发现……”她点到为止，“恐怕，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
叶一舟马上就被劝服了：“对，我们马上出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叶兄……”皇甫鸣想阻止，可看到叶一舟的眼神，他就退缩了。
叶一舟已经对他有所不满，这时还阻止他的话，以后再想跟他套交情就不容易了。
欧阳思敏此时对灵玉也产生了不满，宝山失窃，本不关他们的事，顶多到时候北极上真宫来人，传唤过来问一遍，现在自己揽上身算怎么回事？万一出了差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做多错多，要是出了力还讨不了好，北极上真宫怪罪下来，他们怎么承担得起？
可她就算再有怨言，这会儿也没法说了，因为叶一舟已经拍板了。
“抓紧时间。”
叶一舟说做就做，往出口处处赶去。
真传弟子令牌打开一层又一层的禁制，从原路退回。
一出谷口，四人隐藏形迹，慢慢绕过去。
叶一舟凭着记忆，往禁制破损连接之处寻去。
四人逐渐脱离宝山的范围。
“此山叫什么？”感觉位置差不多了，灵玉问了一句。
皇甫鸣的脸色很不好看，看了看地图，硬梆梆地答道：“再过去就是鸣皋山的范围了。”
灵玉听了，心中一定。
鸣皋山，这要不是徐逆，她都不信了，哪有这么巧的事？还好她编了这么多理由，把叶一舟他们先骗过来了。万一消息报上去，合体修士出手，正面撞上了北极上真宫。徐逆那张脸，一旦在北极上真宫面前出现，麻烦就来了！
1079、洞天入口
四个人在群山之间飞奔。
他们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炼虚期的修为，足够他们抹掉一切移动的痕迹。
“到了。”听到叶一舟的声音时，其他人机械地停下步伐，每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点僵硬。
当然，僵硬的理由并不相同。皇甫鸣和欧阳思敏是因为对这件事的麻木，到了这一步，他们除了听从叶一舟的，没法做出其他选择。灵玉则是因为，她内心太过激荡，表面反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这短短的时间里，灵玉在内心想了很多方案。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她都要把这人当成徐逆来应对。
第一要点，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不能让他们把消息传出去。第二要点，困住他们，拖延时间，这样她和徐逆才有机会脱身。
总之，不能让徐逆跟北极上真宫扯上关系。她可以误导叶一舟，徐逆是分身，但她心里清楚，紫郢是个什么情况，北极上真宫一定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旦这件事上报，引起对方的注意，徐逆有可能会被强行带回北极上真宫……
想到这个可能，灵玉暗下决心，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就算仅仅只是可能也不行。
“就是这里，应该没错吧？”叶一舟问了一句。
皇甫鸣几乎麻木地点头。如果偷矿石的人真的躲在这里，那么这一战会不会很艰难？这一刻，他心里对灵玉的厌恶达到极致。好好的，提什么意见？本来出了宝山，就跟他们无关了。也不想想，万一是位合体期修士怎么办？
“是座废矿。”欧阳思敏的对抗情绪没他这么重，已经缓和过来了，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咦！”她突然皱起眉。
“怎么？”叶一舟追问。
欧阳思敏说：“这里面发生过爆矿！”
“爆矿？”
欧阳思敏解释：“挖矿方法不对，有可能会发生爆矿，或者是矿石属性冲突。”
叶一舟点点头，大概就是发生事故的意思。
“那又如何？对我们有影响吗？”
皇甫鸣缓和过来了，说道：“发生过爆矿的话，附近的矿石估计都毁掉了，严重的话，那些紊乱的气场，可能会直接形成一个封闭的空间。”
矿石有自己的灵气场，一旦爆矿，矿石一起炸毁，剧烈的灵气波动直接撕裂空间都有可能。
灵玉听到这句话，心里狂跳起来。难道徐逆被困，就是这个原因？
“这里何时发生过爆矿？两位记得吗？”她插话问。
皇甫鸣皱了皱眉头，看在叶一舟的份上，答道：“不记得，这里不属于我们皇甫家。”
欧阳思敏沉思了一会儿，翻出了脑海深处的记忆：“我们欧阳家的矿山就在附近，当年这边的矿山好像是另一个世家的，我们原本考虑过把这座矿山买过来，后来就发生了爆矿……对！就是那时候发生的爆矿！”
“多少年前的事？”灵玉追问。
“大概……五六百年？”这不是什么大事，欧阳思敏没记具体年限。
灵玉心里又肯定了一分。
“程道友，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皇甫鸣问，语气不怎么好。
灵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对方很可能躲在这里，偏巧爆矿的时间又对上了，难道皇甫道友不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问题？什么问题？”
灵玉道：“按我们推算，矿石被盗可能持续了几百年，对不对？一百多颗矿石，在百年内减少的有二十多颗，仔细算算，时间恰好是五百年左右。这么巧，这里发生爆矿的时间也是这个时候……”
“难道宝山的禁制就是这么破的？”叶一舟自言自语。
皇甫鸣把事情想了一遍，不得不承认灵玉的推断很有道理。宝山的禁制很严密，如果不是这样的意外，很难破坏。
叶一舟神采飞扬：“若是如此，这个人可能根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厉害！”
他们之前担心的是，对方能够破除宝山的禁制，说不定实力很强。现在知道不是他自己破禁的，那么之前很可能高估了对方的实力。
“还是要小心点。”灵玉说，“以北极上真宫的手段，就算合体修士，也未必能破开禁制，对吧？”
“当然！”叶一舟斩钉截铁地回答。
目标就在眼前，叶一舟很有干劲。于是，一干人直接找到原有的矿道下去了。
欧阳思敏之前用神识探过下面的情况，四人往爆矿之地而去。
“就是这里了。”四人在堵塞的矿道中停下，前面尽是乱石不说，连空间都被扯碎了。
在青锋界，发生爆矿的矿山，一般会直接废弃，因为清理起来十分麻烦。
当然了，这个麻烦要看什么修为，他们都是炼虚修士，这种程度的空间紊乱，他们愿意出手的话，还是不难理顺的。
皇甫鸣抬手，出现在他手心的，是一只铜铃。
他轻轻一挥，铜铃飞出，将混乱的空间恒定理顺，出现一条安全的通道。
四人继续往前。
“吱吱……”轻微的声音，传入耳中。
“等等！”欧阳思敏抽动耳朵，“我好像听到了矿鼠的声音。”
避开紊乱的空间，小心铺开神识……
“这边！”
当他们在一处废弃矿室看到一只全身灰白的矿鼠时，各人反应不同。
叶一舟大喜过望，既然偷矿的矿鼠在这里，那说明他们没找错地方。那人很可能还在，那些矿石，说不定能一次性找回来。若是如此，他可就立下大功了！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紧张。松了口气是因为，找回矿石，青锋界的世家要承担的责任就很小了，说不定只会训诫一番。紧张则是担心此人修为过高，自己应付不来。
灵玉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这种情况，她忍不住在心里调侃自己一下。活了这么多年，与不少人结过伴，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合格的同伴，只要加入某个小队，绝对会尽到自己的责任，可这一回，她要当个半途翻脸的无信之人了。
“是异种矿鼠！”最初的紧张过后，欧阳思敏惊喜。
矿鼠难驯，但训练有素的矿鼠，比熟练矿工还要难得。它们天生土遁之能，能够轻松地从险恶之地把矿石采回来。而这只矿鼠，身上有着淡淡的光芒，欧阳思敏一眼认出，那是空间之术的折射。也就是说，这只矿鼠，还兼具一部分空间的天赋异能。难怪这只矿鼠能从宝山那么森严的地方偷出那么多矿石，若是自己能得到这只矿鼠的话……
欧阳思敏看了一眼皇甫鸣，心里一沉。皇甫鸣的眼里闪动着跟她一样的光芒，显然也看上了这只矿鼠。跟皇甫家争的话……算了，如果能够借此让皇甫家让出一两份利，那也算有收获了。
“吱吱！”矿鼠发现他们，飞快地往里面遁逃。
叶一舟迅速地跟了上去。
四人一鼠，在矿道里飞奔。论理，他们几个炼虚修士，怎么也不可能跑不过一只矿鼠，奈何这里空间太乱，矿鼠随意一钻就是，他们却要时不时停下来梳理，这么一来，只是将将缀在矿鼠身后。
他们越追，空间越大，这处矿山，山腹已被采空，到处散乱着矿石。
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光，那只矿鼠往前一跃——
“这是……”四人停下脚步，吃惊地看着眼前之物。
这是一个红色圆形晶体，足有两人高，仿佛一颗硕大的心脏，停留在山腹中央。
刚才那只矿鼠，就是跃入了这颗晶石。
“这是什么？”叶一舟停步，警惕地看着眼前之物。
灵玉皱着眉头没答话，欧阳思敏和皇甫鸣亦是一脸茫然。
他们出身青锋界，见过各种奇奇怪怪的矿石，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东西。
他们简直能够看到，晶体里面红色流动，仿佛血液一般！这使得这颗晶体如同活物，诡异莫名。
皇甫鸣深吸一口气：“叶兄，这事越发诡异了，你看，我们是不是……”
“先等等。”叶一舟打断了他的话，“这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洞天入口。”
“洞天……入口？”
所谓洞天，一般指的是灵气充沛的仙山福地，后来引申为各种特殊空间，比如洞天法宝。洞天入口，叶一舟是说，这个晶体，与一个空间相连？青锋界有这样的空间吗？
皇甫鸣与欧阳思敏齐齐露出迷茫之色。他们好像从未听说过啊！
叶一舟很谨慎，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更肯定了：“没错，就是洞天入口！”他兴奋起来，“难道这是某件洞天法宝的残余？若是洞天法宝的话……”
洞天法宝，必是合体期以上修士所炼制。叶一舟火热的心冷了一下，事涉合体期修士，要谨慎些才行。那位合体修士，会不会还活着？
灵玉看着这个硕大的晶体，心里更戒备。徐逆是被这件东西困住了吗？若是如此，他们也跟着入内的话，会不会一起被困住？不过，徐逆那时只是化神期，也许炼虚期就困不住了？
“叶道友，”灵玉在心中斟酌了一下，小心地用词，“如果这是洞天法宝，对我们来说，可是一场意外的机缘，要是放过，那就太可惜了……”
1080、古怪空间
皇甫鸣想起来都纳闷。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的了呢？
刚开始，他只是陪叶一舟来一趟宝山，挑选一块合适的矿石。后来，因为欧阳家的运作，灵玉和欧阳思敏加入进来。
到这里，事情还是很简单的。进宝山，挑矿石，仅此而已。
接着他们发现宝山失窃，事情就朝着诡异的方向前进了。统计失窃的矿石数量，接着追查窃贼……追着追着，突然出现了一个洞天入口。
从最开始的挑矿石，到后来的追窃贼，现在莫名其妙变成了冒险寻宝！
他再郁闷，问题摆在这里。这个洞天入口，到底进不进？
让皇甫鸣自己选择，八成是不进。他承认自己胆小，一个敢偷北极上真宫宝矿的窃贼，自觉没那个本事对付。可叶一舟明显不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有点意动了。
而那位程道友……皇甫鸣有点不屑地撇了撇嘴，散修就是眼皮子浅，看她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是劝叶一舟入内一探。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叶一舟是什么身份？人家叶一舟是北极上真宫的真传弟子，能跟她一样随便冒险吗？
还有欧阳思敏，真以为他不知道欧阳家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趁着人家还没有飞黄腾达的时候，先巴上去，日后她要是一飞冲天，欧阳家就多了一个靠山。
哼！也不想想，要是分支有那么容易进入本宗，北极上真宫如今还会有这么大的声势吗？
什么“不至大乘，不可透露来历”，这种话，分明就是说来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价的。
皇甫鸣心中再不屑，也只能忍了，下一步要怎么做，他说了不算，还得看叶一舟的。
而叶一舟，看起来好像真的被说动了。
“我们在这里留下线索。”叶一舟说，“万一有什么变故，不至于让人抓瞎。”
“这是自然。”灵玉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把叶一舟搞定了。
一个洞天入口摆在面前，不进去探个究竟，简直辜负了这番机缘。
这是大部分修士的想法，就算叶一舟出身北极上真宫也不例外。
当然，他行事还是很谨慎的，先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陷阱，才布下线索。假如他们出了意外，久久未归，皇甫家那边发现了，可以循着线索追查过来。
“思敏道友，你要一起进去吗？”
欧阳思敏叹了口气，摊手：“你说我能不一起进吗？”
不管她是陪谁来的，都已经来了，万一叶一舟在里面出了意外，她也会被牵连。既然如此，那就陪他们进去冒险一回。何况，一个洞天入口，她也是很眼红的。
等叶一舟布好线索，准备完毕，灵玉问：“谁先进？”
叶一舟没说话，皇甫鸣和欧阳思敏面露迟疑。
未知之地，走第一个的人要冒的风险最大。
“程道友实力不弱，不如就由你先进？”皇甫鸣略微一想，就提出了这个建议。
叶一舟肯定不能走第一个，先不说他在几人之间身份最贵重，他本身是四人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一旦遇到意外，就会是他们的主要战斗力。让他走第一个，要是出了意外，损失就大了。
探路的人，实力也不能太弱，不然，就是白白损耗己方的实力。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皇甫鸣的提议非常合乎情理。
欧阳思敏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出异议。反倒是叶一舟想反对。他觉得灵玉可能是自家“师叔”，这回让“师叔”冒险，日后相见多尴尬？
“还是我来探路吧。”叶一舟道。
“叶兄……”
叶一舟摆摆手：“就这么定了。”
“不行！”皇甫鸣咬咬牙，“还是我来。”不忘瞪灵玉一眼。她到底给叶一舟喝了什么迷魂汤？
灵玉无所谓，叶一舟也好，皇甫鸣也罢，对她来说没差别，就算真让她探路，她也不会反对的。
“说定了，那咱们就进去？”
皇甫鸣呵呵冷笑一声：“程道友还真是着急！”
说罢，不等灵玉回应，迈步进入这块诡异的巨大晶体内。
其他三人一瞬不瞬地看着。
这晶体看起来是个固体，可皇甫鸣踏出去的时候，完全没有遇到阻碍。
果然是个空间入口。
皇甫鸣身影消失，过了数息，传来声音：“无事，进来吧。”
三人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些。
互视一眼，叶一舟率先踏了进去，然后是灵玉，最后是欧阳思敏。
灵玉只觉得红光在眼前一晃，神识有短暂的晃动，接着便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她睁眼看着这个空间，有点茫然：“这是……什么空间？”
这个空间，并不是她想象中小世界，而是一个……封闭的密室。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泥土草木，到处是青灰色的岩石，奇形怪状地耸立着。空间翻折、半截而断的情况非常普遍。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因为这里到底是不是封闭的，目前还不能肯定。
“神识被限制了。”皇甫鸣说。
欧阳思敏点头：“这个空间里的规则有点奇怪，跟我们的大千世界，以及一些小千世界都不像。”
灵玉也发现了。她有天随真人那块玉璧在身，对于空间规则，感应比其他人更清晰。
这个空间的规则，是一种很紊乱的状态，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规则。
她刚想要梳理一下，皇甫鸣已经摇头了：“我试过了，这里的空间没法理。”
怎么会空间没法理？灵玉想了想，还是放出了玉璧。
皇甫鸣露出了一丝嘲弄，没有去阻止。灵玉不相信他的话，非要自己去试，他巴不得她耗费点真元，栽个跟头。
果然，灵玉的玉璧放出去后，周围的空间根本没有被理顺，白白耗费了真元。
灵玉收回玉璧，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个空间有点特殊……”
“不错。”欧阳思敏道，“这个空间太坚硬了，不像是小千世界，也不像是特意开辟出来的洞天，倒像是附着在某件法宝上面的附着空间。”
皇甫鸣有点失望。虽然他不赞同进来，可既然来了，他还是希望能够得有所收获。既然是附着的空间，本身就不会太大，规则也不完整，其主人也不会放什么贵重之物，想要有大收获，基本不可能了。
“叶兄？”皇甫鸣转头一看，却见叶一舟站在那边动都没动，似乎专注在什么事情上。
他没有理会皇甫鸣，而是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打扰自己。
过了许久，他眼中闪过异色，有着莫名的兴奋：“我感觉到了，这里好像有一丝剑意。”
“剑意？”三人同时出声。
“是，这丝剑意很奇怪，并不是紫气，却能与我的剑气形成共鸣。”
灵玉听他这么说，便将自己的紫郢剑气释出一些。
剑气猛然一荡，在她周身起伏。
“怎么回事？”她吃惊。
叶一舟先是惊讶，然后眼中露出淡淡的羡慕：“我们进来对了！这里定然有什么东西，与我们北极上真宫的传承有关！”
他要细心感觉，剑气才有感应。可这位程道友，一释出剑气，就有这么大的动静，不愧是“师叔”啊！
皇甫鸣和欧阳思敏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莫名其妙。
欧阳思敏不必说，她的传承与北极上真宫并无关联。皇甫鸣他可以算是北极上真宫的分支，但剑气却没有一点反应。
他看着灵玉，心里直犯嘀咕。为什么这程道友的剑气反应会这么激烈？还超过了叶兄，难道她的传承真的很正宗？
皇甫鸣实在不怎么愿意接受这个结论。
他们三人在这感应这缕剑意，欧阳思敏突然问了一句：“那只矿鼠到哪里去了？”
被她一提醒，三人回过神来。
对了，矿鼠呢？明明看到它钻进来了，怎么没有了？
“几位，这里好像不太简单，我们先搜一遍怎么样？”灵玉提议。
叶一舟立刻表示同意：“正是，我觉得，如果能找到那缕剑意，对我们定然大有好处。”
“那就走吧。”欧阳思敏正在这无所事事，听他们这么说，很干脆地马上付诸行动。
四人在青灰色的岩石间转来转去。
灵玉眼角瞥到什么，觉得有点不对，她转头看着旁边那块青灰岸石，伸手一摸——
“这不是石头！”
听到她的话，三人回头。
灵玉张开手，指上沾了淡淡的青色痕迹，不是泥土，也不是碎藤，而像是……铁锈？
四人都有点呆了。
青灰色是铁锈，那这些石头根本就是金属了？
不敢在这里随便用法术，欧阳思敏摸出块帕子，在上面用力擦了擦。
擦掉上面青灰色的铁锈，露出下面金属的光泽。
好了，这下确定，还真是金属。
这空间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属？
“先继续吧。”想不出所以然来，叶一舟说。
欧阳思敏收了帕子，继续在这边翻找起来。
走了一阵，前面突然空了，她回身正想说什么，却是一呆。
人呢？人到哪里去了？她后面空荡荡的，压根就没有人！
“鸣世兄？叶道友？程道友？”欧阳思敏扬声喊。
空间传来回音，没有人回答。
1081、初化灵
欧阳思敏的眼睛微微眯起。
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她并没有惊慌失措。
好歹也是炼虚修士，修炼至今，经历过的诡异事情何其多，像这种情形，根本不算什么。
她冷静地思索。这里空间规则混乱，所以，她并没有释出神识。那么，她有多久没有听到声音了？似乎，刚才说完不久，就没听到了。
欧阳思敏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制囊袋。
她打开囊袋，从中取出一根短短的线香，指尖一点，线香燃起，散发出幽幽的气息。
欧阳思敏找了个缝隙，把这根线香插了上去，才转身继续寻路。
……
灵玉静静地站着一块青灰岩石中央，仔细地感应着空间的变化。
她的前后，一个人也没有。
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转头，人就全不见了。
再转回来，前面的人也不见了。
而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她一直注意着空间的变化，明明刚才空间稳定，并没有发生突然断裂或转折这种事。
如果空间断裂，他们被分隔开一点也不奇怪，可什么也没发生，变成这样，实在是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与他们分开也好，她并不希望与这三人直面冲突。
皇甫鸣暂且不说，欧阳思敏与她相处甚好，而叶一舟是北极上真宫的人，就算看在徐逆的面子上，她不想与他为敌。如果能够悄悄地带着徐逆离开，不惊动他们三人，那就最好了。
现在的问题是，该到哪里去找徐逆。
“唉……”
耳边突然响起叹息，灵玉悚然一惊。她沉下心思细听，周围安安静静，什么都没听到。
是她的错觉吗？不，不像是错觉……
灵玉突然恍惚了一下。
绝对不是她的错觉，周围的气氛开始转变了。原本枯寂的空间，慢慢泛起涟漪，气息苍茫悠远。
怎么回事？好像……
周遭景物突然一变，灵玉恍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道宫中。
蔚蓝的天空，白云悠游而过。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照在正在习武的弟子们的身上。
灵玉的视线慢慢转过，眼睛微微眯起。
这座道宫，看起来实在太平凡了，青砖灰瓦，一点也没高大宏伟的感觉，不像座仙宫，倒像是凡人世界的平常道观。
那些习武的弟子，身上穿着深蓝色的道袍，没有束腰，没有绣纹，直上直下，像个布口袋套在身上，丑就一个字。
而她，也穿着同样丑陋的道袍，坐在台阶上，看着习武的弟子们。
“让一让，让一让，不去干活，站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声音，然后屁股被人踹了一脚。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踢她了。
灵玉眼睛眯起，转过头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胆子这么肥……
呃，看清来人，她及时收回眼里的杀气。
这是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屠夫式壮汉，身上穿着短衫，除了没有下摆，跟她身上穿的丑陋道袍是一个样式。他两只手各提一只木桶，从桶里散发出来的异味判断，装的应该是泔水。
让灵玉吃惊的是，这个提着两只泔水桶，看起来像是打杂的壮汉，居然是个炼虚修士！
开什么玩笑？炼虚修士有这么不值钱吗？居然在这倒泔水桶？
很快，更吃惊的来了。
灵玉很快发现，墙角那个扫地的老僧，是个化神修士；那个浇花的大婶，也是个炼虚修士……
她顾不上那个壮汉，从台阶上站起来，拔腿就往别的院子跑去。
化神、炼虚、元婴……合体！
看到一个合体期修士背着筐木炭从面前经过，灵玉站在广场上，整个人凌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扫地的，擦窗的，全都是高阶修士！明明有着高深的修为，却像个凡人一样干着杂活。
反倒是那些习武的弟子，都是正常的炼气、筑基修士。
灵玉思考了一下，顺手甩了个空间法术到扫地的修士身前……
“干什么？捣乱啊？”那修士提着扫帚，将她设下的空间屏障给击碎，将落叶扫进簸箕，还瞪了灵玉一眼。
灵玉木了，随后内心咆哮。
这个变态的世界是谁设的啊？能够把她设的空间屏障轻而易举地击碎，可见他们的修为是真的。可是，让高阶修士干杂活是个什么设定？谁来告诉她？谁来？
灵玉深呼吸，她内心再崩溃，也没有人来回答。
她打起精神，决定在道宫里再绕几遍。
道宫出奇地大，灵玉绕了一圈又一圈，过了一扇月洞门时，眼前突然开阔。
这好像是个广场？这么大的广场，应该可以容纳千人，看起来倒是挺气派的。
中间有三棵古树，主干粗大，枝桠极多，密密麻麻延伸向天空，几乎遮住了半个广场。
灵玉正想看看那边的大殿，临近广场，应该是这个道宫的主殿。她视线扫过，突然僵住，猛地转回去。
三棵古树，最中央的那棵上面，好像坐着一个人。
没错，就是一个人！
灵玉跑过去。当她站在那棵大树前，整个人都恍惚了。
那个一身紫衣，面无表情坐在树底的人是谁？那张脸，她熟得不能再熟！
她抓住一个经过的弟子：“这是谁？”
这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师姐不知道吗？这是紫郢剑化灵了。”
“紫郢剑……化灵……”灵玉喃喃念着，仿佛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这人就道：“师姐该不会才回来吧？紫郢剑化灵好几个月了。不用管他，他就坐在树上，不打扰我们的。”
灵玉浑浑噩噩的，那弟子说了几句就走了，她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看着树顶的元灵。
紫郢剑刚刚化灵，难道说，这是洪荒时代的广乐天？这里是清都山？
“……道祖鸿元取天地初分时的一缕先天紫气，炼制成剑，取名紫郢。剑成之日，便已通灵，道祖意欲收服，紫郢剑却脱手而出，不愿认主。道祖一笑释之，任由此剑在清都山听道万年，化出灵体……”
灵玉喃喃念着，这段话记录在与洪荒有关的典籍里，几乎人人尽知。
可刚才那人却告诉她，紫郢剑刚刚化灵。
灵玉坐在石阶上，愣愣地看着树顶的紫郢。
这个紫郢，就这样静静坐着，好像一座石雕，动都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下来。
有人走过来：“师姐，该休息了。”
她木然随着那人离开，穿过一道又一道门，最后进了一间简陋的厢房。
厢房里有个大通铺，估计能睡十几个人，灵玉随手扯了张被子盖，也没有人反对。
她想着古籍里关于广乐天的记载。
那个洪荒世界，高阶修士遍地，着重修心。他们尽管有着远超凡人的寿元，以及坚韧的肉身，却和凡人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古籍中的广乐天。
那么，她现在是什么状态？被吸进了某个幻境？还是看到影像残留？
如果她做了什么，会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
还有，为什么会是这个世界？徐逆是不是也被卷入这个世界？那个紫郢，和徐逆又是什么关系？
第二天，天还没亮，睡在这间厢房的道姑们就起床了。
灵玉跟着起床。
有的人去挑水，有的人去打扫，只有她，什么都不做，又去了昨天那个广场。
紫郢还坐在树顶，姿势跟昨天一模一样，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灵玉在石阶上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天色大亮，殿中响起诵经声。这是道士们在做早课。
灵玉看着紫郢的脸庞，他的表情有了轻微的变化，很专注，似乎在很认真地倾听。
就这样，灵玉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又回到厢房休息。
这么看了好几天，当灵玉看到一个白衣飘飘的道人进了道宫，从广场那边走过来，她的脸色变得很奇怪。
道人面相亲和，留着三寸长须，须发和白袍一起随风飞扬，有一种乘风而去的飘逸感，如同仙人降世。
她盯着这个道人，从他踏进广场开始，直到站在大树前。
“紫郢。”道人在树前招手。
树上的紫郢垂下目光，却没有动弹。
得不到他的回应，道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自己飞身而起，落在树顶。
紫郢看着他，表情和姿势没有半点改变。
道人说：“老君要见你。”
紫郢仍然没有动弹。
“老君，你知道是谁吗？”道人见他没有反应，细细解说起来，“就是那个经常在这里讲道的人。”他指着大殿。
“我知道他是谁。”紫郢突然开口。
“呃……”道人显得很尴尬。他很快把自己从这种尴尬里拯救出去，说道，“老君要见你，随我去吧。”
紫郢摇头。
“为何？”道人不由地提高声调。从来没有人，会拒绝老君的召见。
紫郢道：“我不想下去。”
道人面皮抽动，重复：“不想下去？”这算什么理由？
紫郢不答了。
他抚平自己呼吸，耐心地劝道：“老君召见，这可是天大的幸事，我看老君的意思，有意收你为徒……”
本来这件事他现在不能说的，但为了让紫郢下去，只能先说出来了。
紫郢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看着前方，不动了。
1082、清都听道
这一幕看得灵玉很想笑，又不敢笑。
原来紫郢刚化灵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吗？倒是和以前的徐逆有那么点相似。
任这道人磨破了嘴皮，他不动就是不动。
道人无奈，只好走了。
灵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古籍上的记载。
这个道人，应该就是鸿元道祖的弟子之一，后来随他一同陨世的朱景道君。也有人认为，朱景道君是飞升了。当初道祖未曾陨世，广乐天大乘修士最起码有百余数，可道祖陨世之后，经历了陨世之战和随后的分界之战，三大道祖门下，合起来也只有二十多位存世。
关于这些道祖直系，有许多传闻。有人说，他们随同道祖一起陨世了，也有人说，他们是飞升了。公认最可信的版本是，他们在陨世之战或分界之战中陨落了。
最初的那些大乘修士，与后来不同。他们很少有人会特意准备分身，因为最初的广乐天，并不像后来的人界那么险恶。
看看灵玉现在看到的这个世界，清都山上遍地都是高阶修士，他们却过着简朴无华的生活，甚至不如一些凡人中的富家翁。
因为，他们的修炼，是心灵的修炼，力量的提升反而在其次。
换句话说，广乐天的这些修士，他们在大道的理解上，是后来人远远不及的，但如果动手，他们的战斗技巧估计会被后辈秒成渣。
灵玉没想到自己能够看到最初的这一批修士。
朱景道君，这可是她以往只能在书里看到的传奇人物。
这位朱景道君，在鸿元道祖的弟子中，是一个相当活跃的人物，很多关于洪荒的传奇故事，他都会出场，专职跑腿、传话、背黑锅……
故事里的朱景道君，也许只是个跑腿的角色，但放在现实里，灵玉绝对不敢小看他。
鸿元道祖喜欢这个弟子，一定有他的原因。何况，他本身是一位大乘修士，洞查世间玄妙。
灵玉继续坐在石阶上，看着树顶的紫郢。
他的姿势终于有了改变。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剑，剑身直立，竖在身前。他就盯着这把剑，目光动也不动。
剑身紫气氤氲，寒气森森。
这应该就是他的本体，紫郢剑吧？
灵玉回想了一下他之前的动作，自己模仿了一遍，突然有点呆。
树上面又没有柜子抽屉什么的，紫郢到底从哪里抽出那把剑的？这个动作，怎么像从屁股底下抽出来的？
这个想象让灵玉恶寒了一下。
算了，看在他是徐逆前世的份上，就别黑他了……
神游了这么一会儿，灵玉忽然看到，树顶亮起了一层淡淡的紫光。
紫光越来越亮，从树顶散开，漫延至整棵大树，整个广场。
灵玉感觉到了充沛的紫气。
清灵纯净的紫气，甚至凝成了一滴滴雨，悬而不坠。
广场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仰头看着这场紫气之雨。
紫光朦胧，紫气如雨，如梦如幻。
剑鸣声响起，初时低低的有如呜咽，而后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锐，变成了剑啸。
剑啸声中，灵玉看到一道惊世剑光直冲天际。
剑生万法，剑灭苍生。这一剑里，包含着难以言说的生机与杀气，二者明明矛盾，却和谐地融为一体，越发纯粹。
这……竟是炼虚期的剑术？
灵玉仰头看着，眼里有着深深的迷茫。
不管日后的紫郢如何威压人界，如今的他，仅仅只是个刚刚化灵的炼虚元灵。但这剑势，却超乎想象，自己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炼虚期的剑术，真的可以达到这个程度？
一道青光飞来，迅如奔雷，往紫气追去。
两者交击，青紫剑光互相缠绕，直冲天际。
紫气漫天，青光大放，紫郢这一剑里的杀气被逐渐消解。
两道剑气蓦然一收，各自分开。紫气回到树顶的紫郢剑，青光没入后殿。
过了一会儿，灵玉看到有人从后殿踏出。
青衣飘扬，身姿如仙，这是个清丽绝俗的女子。
灵玉看着她，轻轻吐出两个字：“青索。”
她曾经得到过青索剑鞘，如今手里还有一缕青索剑气，对她的气息很熟悉。
青索从后殿出来，一振袖，落在树顶。
紫郢抬起头，看着她。
如果说，他对朱景道君是完全的漠然，面对青索，眼中却有一丝亲切。
灵玉想起古藉中的记载。
青索剑，鸿元道祖昔年所得太古青石所炼，生而通灵，剑光如芒，锐利无匹。正因青索剑威力奇大，鸿元道祖才会取先天紫气，炼制紫郢剑，以为对剑。
不料，紫郢不肯认主，青索便成了孤剑。
然而，二者曾在同一炼炉，日日受炉火煅烧，气息交融，自然亲近。
灵玉看着紫郢随青索下了树顶，进入后殿。
她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就算后殿进不去，能够听听也好。
可惜，她在后殿窗边站了许久，从始至终都没听到半点声音。
也是，道祖的道场，怎么可能会让人偷听到呢？
天黑了下来，灵玉仍旧回那个厢房休息。
清都山的修士，一直维持着古老的作息，人人晚上都会回去休息，如果她不回就太奇怪了。
她躺在大通铺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她已经弄不明白了，自己进入的到底是个什么世界。这一切如此真实，一点也不像个幻境。总不可能她真的经由那个古怪空间，回到过去的时空里吧？
灵玉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时光的长河要是这么容易回溯，又怎么会有那么多遗憾？简不凡的时光之术那么厉害，也没办法把人真正送到过去。
而假如这真是一个幻境，她又该怎么出去？如果出不去，是不是就这样一辈子被困死？
这天开始，紫郢不再坐在树顶发呆，灵玉也就不再天天蹲在广场看他。她开始跟这个世界的人接触，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破绽。
然而，奇妙的是，她遇到的这些人，反应真实，拥有完全的人格，并不像某些幻境一样，存在着缺陷。
他们真实得灵玉都快怀疑自己真的回到了洪荒的清都山。
惟一无法解释的，是她这个人。
她明明没有来历，却没有人怀疑她的存在，好像她本来就该在这里。然而，当她问起自己的来历时，又没有一个人说得清。
清都山太大，求道的人太多，像她这样凭空出现的人，不足为奇。清都山任他们自由来去，从不限制。
看不到紫郢，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灵玉干脆和这样人一样，天不亮起床，去领取杂务，或挑水，或扫地。干完了杂务，跟他们一起做早课，静心修炼。
差不多一旬过去，这一日道宫中忽然钟声长鸣，人人兴奋不已。她问了一个同住的女修，才知道这是道祖讲道的钟声。
于是这一日早课完毕，所有人都聚集到前殿。前殿坐不下，就直接坐在广场上，后来连广场都坐不下了，只能坐到隔墙的长廊。
这个时候，能够直观地看出清都山修士的修为分布，灵玉不禁乍舌。
几十位大乘，上百位合体，数不尽的炼虚、化神……中间还夹杂着炼气、筑基等低阶修士，压根没有境界之分，散落而坐。
这就是清都山的修炼氛围吗？境界不重要，心才重要。
灵玉被这种既自由散漫，又肃穆着重的氛围感染，心思慢慢沉淀下来。
钟声再次长鸣，前殿里，传出了悠远宁静的声音。
这是道祖的声音？他所讲之道并不深奥，但每句话每个字，深深嵌入内心，似乎本身就是大道本身。
刚开始，灵玉还认真地听他所讲的内容，后来，她整个心思沉浸进去，已经听不出来道祖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所讲之道就在周身。
“你占了我的地方了。”
灵玉听到声音，恍然回神。抬起头，却是一愣。
站在她面前的，就是紫郢。
人太多，位置太少，灵玉不耐烦跟人挤，趁人不注意，溜到了树上。
她没敢像紫郢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树顶，而是藏身在枝叶之间。虽然她知道，在这里听道的都是修士，而且都是修为惊人的高阶修士，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她就假装别人看不到好了。
刚才听得太入迷，紫郢什么时候出现的，她都不知道。
灵玉抬头看了眼树顶，道：“你的地方，不是上面吗？”
紫郢看着她，语气平平地“哦”了一声。
灵玉就看到他平踏一步，坐在了树顶。
灵玉顿时受不了了。
因为这么个坐法，紫郢的腿，正好在她头顶！要是斜过来看，紫郢就好像坐在她头上似的！
她抬起头，正好触到紫郢垂下的目光。
明明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冰冷漠然，灵玉却觉得被他看得十足尴尬。
于是，她挪了挪位置，到另一根枝干上。
这样就好多了，两人相距一丈有余。
看到紫郢，灵玉再也听不下讲道了。
她坐了一会儿，低声问：“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
没有回答。
“道祖收你为弟子了，这是真的吗？”
还是没有回答。
“你……”灵玉一抬头，撇到他的脸色，把后面句话吞回去了。
紫郢的眼神很平静，不过，灵玉毫不怀疑，她再多说一个字，那天的惊世剑光，就会斩在她的身上。
呵呵，威压人界，果然名不虚传。
1083、百般骚扰
既然紫郢不想跟她搭话，灵玉收回注意力，继续放到道祖讲道上。
之前她一直很留心，如果这是幻境的话，会不会这个道祖讲道，有什么陷阱？
可她听着，却没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影响，反而真的从道祖的声音里，感觉到了大道的存在。
时间飞快流逝。
日上中天，钟声再次响起，宣告讲道结束。
灵玉觉得自己的神思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迟迟没有回转。
而广场上，和她一样的人绝对不少。
直到太阳西斜，人才慢慢少了。
灵玉一直定定地坐着，她的眼神看似空洞，又好像有着无尽的玄妙。
终于，神思回归，她的眼睛有了神采。
这就是道祖讲道吗？明明什么内容都记不住，却突然间领悟了许多。灵玉甚至感觉到，体内真元蠢蠢欲动，刚刚晋阶炼虚，许多领悟不够透彻的问题，突然间茅塞顿开，洞若观火。
她静坐着，回味这一天的所得。
这绝对不是假的，炼虚期对于大道的感应已经很清晰了，她不相信有什么法宝幻境，可以模拟出这么清晰的道。
这种体悟，已经烙在她的神念里，就算从幻境中出来，仍然不会消失。
此次讲道，估计能省却她几十年的领悟。所以，不管是真是假，这姑且也能算是她的一场机缘了。
等灵玉消化完今天的内容，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抬起头，树顶有个暗影，静静坐着，动也不动。
“紫郢？”灵玉出声。
没有回应。
“紫郢？”她继续唤。
灵玉这些天与道宫中的清修之士来往，了解了许多事。现在的紫郢，还不是日后威压诸界的剑道至尊。在清都山的修士看来，紫郢只是道祖一件法宝的元灵，除了来历有些奇特，其他与他们这些人是一样的。要说特别，也就是他化灵前就已经日日听着诵经讲道之声，故而自带清气，与道相近。
清都山的风气，只重道心，不重修为，地位名气更不看在眼中。就算是道祖直系弟子，也不过比普通修士多一些关注而已。
眼前所见，再结合典籍记录，灵玉推测，紫郢地位上升，应该是道祖陨世之后的事情。
清都山皆是清修之士，不萦名利，就连鸿元道祖的近身弟子朱景道君，也没什么存在感，紫郢自然籍籍无名。
而等到道祖陨世，陨世之战爆发，紫郢这把低调数万年的利剑出鞘，杀气腾腾，斩落不知多少道祖门人，自然声名雀起。再到分界之战，力挫群雄，声势大涨，才会北天称雄，成为后来的剑道至尊。
总之，不管以后他多么威风，现在的紫郢，只是一个“普通”的清都山弟子，大可以不必小心翼翼。
“紫郢，你睡着了吗？”
反正天都黑了，灵玉也不急着回去了，靠在枝干上，看着斜上方的人影。
就算紫郢出剑，她也不怕。她怎么说都是个炼虚修士，跟他一样的修为，就算比不上他的剑术，也不至于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吧？再说了，这里是清都山，鸿元道祖的道宫，紫郢敢在这里血染中庭？就算他敢，其他人也不会让他这么做啊！
“紫郢，紫郢……”
啰啰嗦嗦念了好一会儿，上面终于动了动，一道紫光横了下来：“闭嘴！滚下去！”
灵玉挑了挑眉，不为所动：“这树又不是你的。再说了，树顶才是你的地盘，我又没占。”
沉默了一会儿，紫光没有收回，紫郢也没再出声。
灵玉又继续问：“道祖是不是收你当弟子了？”
没有回答。
“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啊！你的剑术能不能教教我？”
还是没声。
“清都山这么多人，好像没什么人练剑啊！不如教我，以后也多个人陪你练剑！”
……
“你看你，风吹日晒，怪可怜的，怎么就没屋子给你住呢？”
……
“对了……”
这次话没说完，紫光闪过，灵玉连反应都没来得及，突然失去重心，身体悬空，往下面一头栽去。
“啪！”她重重地摔在地上。
紫郢是没对她动手，但是，他直接砍掉了她坐的那根树干……
而且，他还非常阴险，灵玉本来摔下去就要起身，他又砍了根树枝，掉在她的身上。这树枝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灵玉施术没反应，屁股就着地了。
她爬起来，仰头看着树顶的紫郢。他仍然那样坐着，好像从来都没动过。
“喂，我看你没人说话，都快自闭了，才跟你说一说话，你怎么半点不领情呢？”
当然没有回应，灵玉在黑夜中站了好一会儿，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不愧是怀素讨厌了几十万年的人，果然十分地讨厌！
回到厢房，灵玉躺在床上，看着屋顶。
她来了也快一个月了吧？这里的生活如今真实，找不到一点破绽，那么其他人呢？叶一舟他们又去了哪里？清都山道宫虽大，但也不过千把人，她这些天绕了这么多遍，也没见到其他三人。难道他们没有进来？还是说，他们被困在另外的幻境？
想不明白，灵玉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来这里久了，她好像也被传染了，明明不用睡觉的，到了晚上却会自动自发地觉得困顿。
再次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
今天跟以往有那么点不同，干杂活的人少了，修炼的人多了。
有的留在屋里，有的坐在殿中，有的蹲在石头上，还有的盘坐在墙头。
清都山的修士把不拘一格四个字发扬得淋漓尽致。
满山的怪人，再添个灵玉也没什么。
她又跑到了广场。这次，她很聪明地没有选择紫郢坐的那棵树，而是转到了另一棵。
那一棵算是紫郢的地盘，其他两棵他总不能也占吧？
紫郢还是那样，坐在那里动都不动。
灵玉都好奇了，他什么也不干，既没有修炼，也没有体悟剑气，眼睛里一片空茫，怎么看都不像在思考——他到底在干什么呢？难道这么静坐着，也能坐出一个大乘？
“喂，你坐着干什么呢？”
理所当然没人回应。
“你的剑呢？”灵玉左看右看，“难道在屁股底下？”
紫郢的视线终于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杀气。
灵玉打了个寒颤。果然是把剑啊，一点人气都没有，一个眼神就冷得能冻死人。
“拿出来看看嘛！”
紫郢盯着她，似乎在考虑拔剑砍了她会有什么后果。
“我说你……”
紫郢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现在肯定已经拔剑了，不过，被青索叫进去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从紫郢剑上化灵不久，灵智懵懂。当年道祖将紫郢剑脱手，置于树顶万年，他日日听的是诵经讲道，其他的一无所知，与幼儿无异。
然而，当日青索将他叫进去，见了道祖，接受了一些让他觉得很新鲜的思想。
比如，他回到树顶，坐在这里静思，想的就是，怎么做一个人。
既然化灵，就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元灵了，就像青索，她是灵体，可她的行为举止，与人无异。经过道祖的点化，他开始思索，怎么要才能变得像青索一样，成为一个“人”。
他还在这静思，没有摸到头绪，灵玉就这样出现了，还总是打断他。
这让紫郢很不悦。
可是，那日青索的话留在了她的心里。成为“人”，就要有人的规矩，不能肆意行事。所以，他不能在道宫中随意用剑了，就像那日，他那一剑，吓到了山下不少人。
清都山除了道宫中这些修士，还有山下那些凡人。他不能出剑，怎么才能堵住灵玉的嘴巴呢？紫郢想不出答案。
而灵玉，就好像缠上他似的，这日开始，每天都要过来跟他说话，也不管他应不应，自问自答得很开心。
“喂，你天天在这里，看过外面的风景吗？”
“我今天烤了块鹿肉，要不要吃？”
“这个好看吧？我到外面采的。”
灵玉行事越来越顾忌，到后来，居然把自己编的花环放到了紫郢的头顶。
紫郢看了她一眼，拿下花环，抛回她的身上。
灵玉也不介意，继续自说自话。
这个世界实在是一点破绽也没有，灵玉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她思来想去，徐逆很可能困在这里。照理说，他与紫郢是同一个真灵，能够造出这么逼真幻境的人，不会让他们同时存在。
她找不到徐逆，却看到了紫郢，自然而然地想到，也许徐逆就被逼入了紫郢的角色。
既然如此，她就缠着紫郢了。紫郢和徐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就算紫郢的记忆暂时成为主导，她骚扰得多了，紫郢的回应多了，徐逆的一些反应肯定会带出来。只有这样，徐逆才有可能逐渐暴露。
就算退一步，徐逆并不在紫郢身上，这么做也没什么坏处。洪荒时代有名的那些人，她现在没有条件接近，紫郢却摆在面前，不找他还找谁呢？
“我说，你不练剑吗？我也会哦，要不要一起练？”
“那个是青索吧？她到底算你老婆，还是你姐姐？”
1084、惊吓与惊喜
不管灵玉怎么骚扰，紫郢就是能做到八风不动。
灵玉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难道说，徐逆根本就不在紫郢身上？徐逆虽然也不爱理人，但她要是这么去骚扰徐逆，他早就拔剑了。
可她暂时也没有好办法。清都山到处都是高阶修士，还有众多大乘和道祖，她哪有那个胆子搞破坏？只能慢慢磨了。
灵玉在清都山过着晨钟暮鼓的清净日子，叶一舟却饱受惊吓。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莫名其妙的，他就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好吧，到了陌生的世界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剑修提升剑术，一向以历练为主，他到炼虚，去的大千世界多了。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
来到这里几天时间，他就见到了好几场高阶修士之间的斗法，而且大多数是大乘！
叶一舟第一次目睹，还很镇定。他猜测自己可能进了幻境，见到的大概是幻影。看完了一场大乘修士之间的斗法，他还在心里推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两位大乘又是什么身份。
接着，接二连三看到大乘斗法，叶一舟目瞪口呆之余，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有一次，他被大乘斗法波及，险些丧命，就变成了惊吓。
居然会被斗法波及，说明这个世界就算是幻境，也是构造极端真实的那种空间。
也是就说，他所见也许是假，力量却是真实的。
这下子叶一舟真的惊慌了，任谁来到一个到处都是大乘斗法的世界，都不会淡定。
瞧瞧这世界变成了什么样，满目疮痍，凡人都不能生存了！
那些低阶修士也是，几乎都见不到。
这么躲了十来天，叶一舟终于见到了一个和他一样修为的修士。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一座半荒废的道观里，那个大胡子修士给他倒了杯水。
叶一舟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得到别人的招待，虽然只是一杯水，也让他安稳不少。
“在下叶一舟。”倾颓大半的宫殿，两人随意扫了扫灰尘，坐在供桌前的蒲团上，“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黑。”大胡子大大咧咧地回道，“俗名早就不记了，你叫我老黑就是。”
“黑兄。”叶一舟对他拱拱手。
大胡子修士看了看他的装扮，说道：“叶兄弟，你这样子挺奇怪的啊！”
“奇怪？”叶一舟低头看了看自己，紫袍，负剑，很正常啊！“黑兄觉得我哪里奇怪？”
老黑道：“哪里都奇怪。你看你穿的，这也太……招摇了。”
招摇？是说他穿得太华丽吗？叶一舟看了看老黑，一身朴实无华的青灰色道袍，很是不羁的样子。
人界那么大，修士那么多，有人喜欢穿得光鲜，有人喜欢穿得朴实，所以叶一舟之前根本没觉得有什么。可听大胡子的意思，他这样算奇怪的？
叶一舟眯起眼，慢慢想起这些天见到的修士，无论是高阶的还是低阶的，好像都穿得很朴实……那些举手倾世的大乘修士，也是一个个衣饰无华，大袖飘飘，充满了古意。
他之前没有多想，听了老黑这句话，才觉得奇怪起来。
要说古意，确实，这个世界充满了古意，那些修士的衣着也好，路上见到的建筑也罢，都是古意盎然。
叶一舟心里浮起一个念头，然后被自己惊到了。
莫非，他所见到的，是存在于很久以前的真实的世界？
“黑兄，这是我的门派道服，没什么奇怪的吧？”
“门派衣着吗？”老黑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好像从来没见到过啊！”
叶一舟正想说自己的门派，又听老黑接着道：“还有你的剑也挺奇怪的，气息很奇怪。”
叶一舟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剑。没什么奇怪的啊，是很正统的飞剑。
他道：“我是剑修，带这剑有什么不对吗？”
“剑修。”老黑奇道，“剑修是什么？”
叶一舟愣住了。
这世上居然有人不知道剑修是什么？不是在逗他吧？
“剑修，听起来好像是……以飞剑为法宝？以飞剑为法宝的多了，为何要专称剑修？难道别的法宝都不用吗？”
叶一舟默了默，答道：“剑修终其一生，只修一剑，确实不用别的法宝。”
“什么？还有这么奇怪的？莫非你是太始老君门下？”
叶一舟茫然的思绪，听到太始老君三个字时，陡然惊回神。
老君？老君？！
据他所知，老君这个称呼已经在人界绝迹了。因为在最初，三位道祖就是被称为老君，后来道祖陨世，不管再强悍的大乘修士，都不再以老君为号，以示对道祖的尊重。
三位道祖分别是，鸿元，成钧，太始！
老黑说的是太始老君，难道是那位收徒不拘一格，便是妖鬼，亦会收入门下的太始老君？！
叶一舟回神，猛然拉住老黑的袖子：“黑兄，你说的太始老君，该不会是住在紫微府的那位吧？”
“不然还有谁？”老黑叹着气说，“现在世道乱了，也不知道三位老君在做什么，乱成这样，也该出来收拾了吧？”
“……”叶一舟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三位老君在世，难道这里是广乐天？洪荒时期的广乐天？
叶一舟觉得自己要晕了。难怪，他会遇到那么多的大乘，而且这些大乘和传说中的那些前辈，没有一个对得上。他自己是大乘门下，虽说没见过其他大乘修士，北极上真宫却是有相关记载的，各位大乘大概是什么形貌，擅长什么法术，用的什么法宝，稍微一对就知道了。
可前些天见过的大乘，却一个也对不上。
现在被老黑这么一提，叶一舟很快在脑海中翻出相关的记载。
对，没错！洪荒时期的广乐天，那些已经陨世，只能在古籍中找到相关记载的人物！
那么现在就是洪荒的末期，道祖陨世，三大道宫之间爆发大战，几乎将广乐天毁灭。
这一战，被称为陨世之战。
叶一舟深呼吸，这个发现太惊人了。洪荒，那是人界最好的时期，三大道祖传道，只要有求道之心，便可上三大道宫求道。那个时期，高阶修士层出不穷，只是一个广乐天而已，就有百余名大乘，合体炼虚更是数之不尽。
叶一舟好不容易才把激动的情绪压下来，问老黑：“黑兄，这里到底是哪里，离哪座道宫最近？”
“清都山啊！这里离清都山，只有千余里。”老黑挥着手说，“叶兄弟，现在三大道宫都关闭了，去清都山也没法求道了。咱们还是先躲远一点，等三位道祖出来，世道定了，再去求道吧。”
叶一舟摇摇头，他深知，道祖已经不可能出现了。就是因为三位道祖同时陨世，才会突然爆发陨世之战。此后，广乐天遭到破坏，无法再容纳这么多修士，于是，众位前辈大能迁出道宫，将广乐天关闭，散居各界。
而后为了争夺适合修炼的大千世界，爆发了分界之战。
直到分界之战结束，人界划分而定，局势才重新稳定下来。
但道祖，却是就此陨世，再也不见了。
三大道宫封闭于广乐天，成为传说。
突然来到这个传说中的世界，叶一舟惊吓之余，又有些激动。
这个世界这么真实，说不定有些东西也被完美地展现出来了，这是不是说明，他可以趁着广乐天关闭的时机，从中找到一些东西？如果能够得到三大道祖的传承，那将来……
对了，清都山，剑尊就出自清都山，鸿元道祖门下！
叶一舟决心往清都山一行，老黑苦劝无果，只能由他去了。
“叶兄弟，你说的那位紫郢天君，我听倒是听过，不过，好像没有那么厉害啊！你可别弄错了。”
叶一舟琢磨着老黑这句话，踏上了去清都山之路。
他暗自奇怪，剑尊的实力，整个人界都知道，当年陨世之战和分界之战，可是大大的赢家，之后居上真界，威压北天，老黑居然说他没那么厉害？
算了，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洪荒，可能出什么差错也不一定。关键是，他要趁着陨世之战还没有那么激烈的时候，进入清都山，得到道祖传承！
千余里，对炼虚修士来说很容易就到了。问题是现在世道乱，越靠近清都山，战斗就越激烈，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叶一舟小心再小心，花了几天，终于到了清都山。
清都山的模样，和北极上真宫里记载的一样，朴实无华。不过，山中的道宫已经倾塌了大半。
道祖果然已经陨世了，不然，有道祖坐镇，任他们打得再厉害，道宫也不会受到影响。
叶一舟心中有点遗憾，如果早来一点，也许他就能见到道祖的风采了。哪怕是幻影，能够感受一下也不错啊！
他一步步往清都山上行去，忽然背后飞剑剧烈抖动起来，仿佛就要在脱鞘而出。
叶一舟吃了一惊，死命按下飞剑。
这时，一道紫气从清都山上升起，化成惊世剑光，斩向一名化形妖修。
1085、谁的回忆
时间好像流逝得越来越慢了，这是她的错觉吗？
灵玉抬起头，看着上空。
不，不是她的错觉，她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算错。这一天太漫长，按理说，应该已经到黄昏了才对，可现在只是日上中天而已。
时间开始变慢，跟现实对不上了，这说明什么？
灵玉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她跃下大树，随便找了个弟子：“道祖在吗？”
那弟子道：“老君在内殿，未得传唤，不得……”
灵玉甩开他，直接往内殿走去。
“停步！不可再往前。”内殿门外，两名弟子出来拦住她。
灵玉看都没看，一拂袖，将他们甩开。
她之前早就注意到了，守卫内殿的弟子，是合体期修为，论理，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是，她这么做的时候，那两名弟子真的退了一步。
“住手！不得擅闯内殿！”两名弟子大怒，甩着拂尘冲上前。
灵玉停下脚步，感觉到他们拂尘里传来的强大的力量。
她体内真元一转，浩然澎湃的气息冲出来，将这两个人震退。
趁这时机，灵玉直接踏入了殿中，顺手还把殿门给关上了。
她转到后殿，本该坐着鸿元道祖的蒲团上，根本没人。只有朱景道君，侍立在旁，还在打着盹。
灵玉一踏进来，朱景道君就睁开眼睛，不悦地瞪视着她：“你是哪家弟子，怎敢擅闯道祖清修之地？还不退出去！”
“道祖？”灵玉看着旁边那个空荡荡的蒲团，笑道，“朱景道君，道祖在哪？”
“道祖自然在……”朱景道君一回头，却是愣了。
道祖早就不见了。
朱景道君愣了一会儿，马上道：“道祖神通广大，行踪岂是你我所能揣测？还不退下！”
灵玉淡淡一笑：“若我不退呢？”
朱景道君人近身侍奉道祖，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顿时大怒，拂尘一甩：“好生大胆，我清都山不收留无礼之人！”
这一甩，本该将灵玉甩下清都山。试想，灵玉天旋地转，回头便发现自己已站在清都山下，该是多么潇洒的一幕？尽显高人气度。
可惜，现实却不是如此。朱景道君这一甩，灵玉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迫而来，她站都站不稳，蹬蹬蹬往后退去。
直到她撞在门上，才勉强维持住，识海中的碧落之晶一转，这道力量被强行卸去。
她稳稳站住，手中仙书现形：“大乘修士？不过如此嘛！”
“你……”朱景道君气得吹胡子，“无礼！大胆！”
“除了无礼和大胆，你还会说什么？”灵玉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吹胡子瞪眼的朱景道君，慢慢露出笑容，“果然如此。”
这朱景道君，身躯开始虚化，不再凝实。
这个世界不同于一般的幻境，它是由真实力量构建出来的，所以，一旦力量弱化，这个世界就如同沙滩上的沙城，只要一个浪花打过来，就会轰然倒塌。
刚开始，灵玉接触到的世界很完美。每个人有着独立的人格，有着与修为相匹配的实力，细节尽善尽美。
但就是这个尽善尽美，成了最终的破绽。
维持一个这样的世界，需要多大的能量？灵玉不清楚，但，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这能量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千余名修士，其中包括几十位大乘，更不用说还有道祖。那位道祖虽然从来没在她面前现过身，但她却听过他的讲道。这其中包含的力量，就算不是完全真实，至少也模拟得像模像样。
这样一个世界，能维持多久？灵玉想，就算仿造出这个世界的是个大乘修士，也不可能长久地维持下去吧？
果然，细节越精细，维持的时间就越短。最初的时段过去，这个世界迅速地崩塌。时间变慢，就说明规则出现了漏洞，那两个合体期守卫，连她都留不下。等到灵玉看到道祖消失，已经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个世界崩溃在即。
不趁这个时候出去，还趁什么时候？
言语相激，朱景道君再次出手，但这一次，他发出来的法术还在半空中，人便逐渐虚化，直到消失无踪。
灵玉吐出一口气，快步从内殿出去。
那两个合体期守卫又来相拦，灵玉手中仙书光芒一转，法阵一罩，守卫消失。
她一路走去，有人相拦，尽数被斩落虚化。
这动静，终于惊动了广场大树上的人。
一道紫光闪动，紫郢落在她的面前。
灵玉微笑道：“紫郢天君，剑道至尊，来，出剑给我看看吧！”
道祖没了，朱景道君也没了，那么紫郢呢？他也会消失吗？
惊世剑光冲天而起，紫光如河，化出万千妙法，当它落下时，青蓝法阵祭出，层层叠叠铺开。
灵玉被紫光笼罩，心中暗道不妙。
道祖和朱景道君都维持不住消失了，为何紫郢的力量却如此真实？这一剑，她几乎挡不住……
点点紫光洒落，灵玉面前，仙书翻动，紫气溢出，化出锐利剑光，发出尖锐的剑啸声，迎了上去。
紫郢似乎吃了一惊，这是与他完全相同的紫气，完全相同的剑术。这怎么可能呢？他刚刚化灵，根本没有弟子！
一道青光飞来，迅速斩落。
灵玉仙书一转，法阵出现，花皮和四只讹兽身影闪现，迎上前去。
无声的一击。
青光落下，将法阵劈成两半，花皮和四只讹兽的身影闪了闪，虚化消失，回到仙书。
他们五只，还未能炼虚，尽管有那些蛮荒古兽的力量相助，实力强大不少，能够勉强够上炼虚，却不再像灵玉化神时那般强悍。
澎湃的力量反击而来，灵玉跌飞出去。
一个青衣女子落下，清丽冰冷的面容，冷漠地看着灵玉。
她与紫郢站在一起，两人有着相似的面容，相似的气质，若非青紫气息不同，还真难分辨。
灵玉感到体内真元乱冲，勉强稳住，站起身。
“果然是你。”她对青衣女子道，“这个世界是你的记忆吧？洪荒时期的清都山，紫郢刚刚化灵，我想不出现世还有谁有这样的记忆。”
三大道祖陨世后，当年鼎盛的广乐天不复存在，留下来的只有二十多名大乘。
这些大乘分居各界，大部分隐世而居，几乎不在人界出现。而且，这些大乘，大部分是紫郢的后辈，能够得见紫郢化灵的，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如果是这些大乘出手，何必仿造出这么一个世界？除了空耗修为，什么用也没有。
不过，灵玉感觉很奇怪，据说道祖陨世时，青索也随着一同陨世。所以，后来的人界只有紫郢天君，而没有青索天君。那么这个青索，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是真的青索，为何百万年来无声无息？如果她不是青索，又怎么会有这段记忆和青索的剑气？
青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中慢慢化出青索剑。
这是一柄相比紫郢更细长一些飞剑，上面青气浮动，如同虹光。
她以手中剑做了回答。
灵玉看向紫郢：“那么你呢？紫郢？还是……徐逆？”
道祖是力量化成的，朱景道君也是，清都山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惟独青索与紫郢二人不是。
青索是这个世界的构建者，那么紫郢呢？灵玉知道他已经转世成了徐逆，并不是和青索相同的存在。那么，他的力量之所以还在，是不是因为已经替换成了徐逆？
紫郢和青索一样，面无表情。
青虹贯空，紫气冲天，灵玉看到交织而成的青紫光芒，有一刻的恍惚。
紫青双剑合璧，这世上有几个人见过？陨世之战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了吧？她何德何能，居然能够见到……
仙书悬空而起，成渊现身。
碧落之晶在识海里疯狂地转动，怀素封存的力量被调动起来。
剑啸龙腾，法阵横空。
灵玉冷静地看着缠绕而来的紫青剑气，天书云篆从天而降。
当轰然之声响起，这个世界片片碎裂。
清都山的建筑一点点虚化，直到全部消失，露出空荡荡的青气起伏的空间。
灵玉飞快地跌落下去。
龙影一闪，及时将她托住。
“咳咳！”体内真元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到处乱窜。
灵玉倚在成渊背上，伸手按住他的龙角。
回忆空间碎裂，其他三人也跌了出来。
“程道友？”欧阳思敏吃惊地看着他们。
灵玉进了清都山的空间，叶一舟被甩去陨世之战的时代，皇甫鸣也进了一个幻影世界，惟独欧阳思敏，一直留在原地。
她用线香留作记号，在那个空间里不断地寻找出去之路，但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其他三人不见踪影，甚至连她自己都出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空间突然被撕毁，其他人一一现身。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
叶一舟看到紫郢和青索，大吃一惊：“剑尊？”
“剑尊？”皇甫鸣茫然地看着他们。
“咳咳！”灵玉压下血气，抬头笑道，“他可不是你的剑尊，叶道友，看到他旁边那人没？就是她将我们困住的。”
“什么？”
“废话别多说。”灵玉在成渊背上站起身，“想出去的话，就助我一臂之力。”
1086、咫尺
叶一舟没那么好哄。
炼虚修士，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哪是灵玉说什么就信什么的。
虽然灵玉说，这人根本不是剑尊，但叶一舟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怎么可能不是剑尊？他感觉到了紫郢剑的气息，自己的飞剑甚至轻轻跃动，出现了共鸣。
叶一舟虽不是北极上真宫的核心弟子，但他怎么说也是紫郢天君的嫡传徒孙，紫郢何等容貌，他还是清楚的。
这个样子，这个形貌，不是剑尊，又是何人？
“程道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叶一舟戒备的神色，灵玉既无奈又疲惫。
她原想，如果能够悄悄带徐逆离开，不惊动其他人，那就再好不过了。没想到，被拉进青索的回忆空间，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藏也藏不住了。现在，对上紫青双剑合璧，她压根没有胜算，偏偏叶一舟好像还对她起了疑心。
“剑尊？”皇甫鸣和欧阳思敏惊讶地看着那个紫衣人。
对方的模样和身上的气息，确实与传说的紫郢天君非常相似。
皇甫鸣对灵玉早有疑心，此时插嘴道：“叶兄，这位程道友来历古怪，不肯坦诚实言，现在你认出这位是剑尊，偏她说不是，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叶一舟默不作声，不过看他的神色，对皇甫鸣这句话是赞同的。
别的事都好说，可眼前这位，明明就是剑尊，怎么会有假？就算对方不是剑尊本尊，也有可能是化身，又或者神念之类的，他现在对剑尊出手，回到上真宫还想不想混了？自家师父还不打断他的腿！
欧阳思敏看着灵玉的目光也有点闪烁了。她不信皇甫鸣，但叶一舟没必要撒谎。
灵玉冷冷道：“你自己想想看，要是你家剑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容貌、气息，这些又不是不能伪造。”
叶一舟承认灵玉说的没错，但，仅凭她一言，还不足以让他对一个与剑尊一模一样的人出手。
灵玉顾不得他们了，因为，青索又出手了。
青光闪烁，挥洒出一片星辉，向灵玉飞坠而来。
灵玉轻轻一拍成渊，不用她号令，龙啸一声，风雨骤来。
三人这才注意到，灵玉这只坐骑，居然是货真价实的青龙！
“炼虚期的青龙？”皇甫鸣大吃一惊。
这样一只青龙，怎么会是灵玉的坐骑？青龙生性高傲，照理说，能收服炼虚期青龙的，怎么也得是合体修士了。
青索剑气不如紫郢剑气那么声势庞大，但在速度上更胜一筹。青光转眼便至，与青龙纠缠成一团。
灵玉飞身而起，紫气纵横，倾泄而下。
方才一交手，她对青索的实力有了底。
不知道青索之前经历了什么，她的实力被消耗了很多，再加上之前那个回忆幻影把她的力量消耗了大半，展露出来的实力并不是很强。不过，青索剑本身境界极高，施展出来，不容小觑。
灵玉深吸一口气。这是她自玄天仙府越阶那一战后最强的对手，光是青索一个人，就不是她能应对的，更不用说还有紫郢。
这个紫郢身上，有着徐逆没有的东西，不过，她有八成的把握，徐逆就在他的身上。
事到如今，青索是必须要打败的。只有打败了青索，才有希望把徐逆找回来。
但是，炼虚期的她，真的是青索剑的对手吗？
紫青剑气相交，浩荡的气势，掀起巨大的声浪，将皇甫鸣等人掀了出去。
叶一舟退了好几步才稳住，吃惊地看着半空。
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灵玉的实力居然这么强，所以，之前那一战，其实是她在让他？他堂堂上真宫真传弟子，居然跟人斗剑的时候被让了一把，而他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想到这一点，叶一舟心里更乱了。
灵玉的剑术之强，他便是在上真宫同阶师兄弟中，都不曾见过，他不相信灵玉与北极上真宫无关。但，对面那个人不是剑尊，又是何人？还有那个青衣女子，让他感到很古怪。
陨世之战前，广乐天没有剑修的说法，所以剑尊才会被人尊为剑修之祖。人界剑修功法，皆从上真宫始。可这个青衣女子所使的剑术，却是与上真宫的传承完全不同，走的是另一条路。
她到底是谁，与那个“剑尊”是什么关系？
他很想抓着灵玉问个清楚，奈何灵玉根本没时间跟他说。
灵玉已经顾不得隐藏实力了，青索之强，远超同阶。就算她不隐藏实力，也不一定能胜过。
青索剑气如同暴风疾雨，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她除了回击，没有别的选择。
碧落之晶从识海中唤出，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仙书飞出，无风自动。
然后，在叶一舟震惊的神色里，法阵一个个地铺开。
叶一舟惊呆了。
这是什么？他看到了什么？法阵？仙书法宝？这不是丹霄观的手段吗？怎么会……
丹霄观与北极上真宫有龃龉，虽然还没有到针锋相对的地步，彼此的弟子间互相看不顺眼是常有之事。叶一舟对丹霄观的法术也算熟悉，就像北极上真宫的弟子走出去，特征明显一样，丹霄观门人的身上，也有着极其相似的东西。
刚见到灵玉的时候，叶一舟没有往这方面想，毕竟他见过的丹霄观弟子不算多。现在一看到灵玉使出法阵，记忆翻动，他如同醍醐灌顶，突然明悟了。
没错，灵玉的身上，有着非常明确的丹霄观的特征。这衣着，这气度，与丹霄观门人有着极大的重合。
只是她一出手就是紫气，所以叶一舟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
但是，她会《紫气诀》是怎么回事？他跟灵玉交过手，那确确实实是北极上真宫的传承，甚至比他还要正宗几分，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猜灵玉是剑尊化身的弟子。
怎么会有一个人，既有北极上真宫的传承，又有丹霄观的传承？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叶一舟纠结不下，也就一直没有出手。这时候无论帮灵玉，还是对灵玉出手，他都觉得理由不足。
他不出手，皇甫鸣和欧阳思敏也就没有出手。他们俩根本闹不明白，灵玉为什么突然用出了这样的手段，她不是剑修吗？
灵玉哪顾得上他们，青索给她的压力越来越大，她连时间思考都没有。
法阵大爆，爆出来的却是紫色剑气。
空中青紫剑光纠缠，青蓝法阵铺满天际，根本看不清战况。
还有成渊在其中呼风唤雨，更是把战局搅得难以分辨。
道道青光，落回青索的手中，重新化成青索剑。
她眉目冰冷，骈指在剑身上一划而过，一道青光骤然大放。
灵玉猛然抬起头。
青索这是……剑气大爆？
顾不得自身真元紊乱，灵玉一跃而起，碧落之晶似乎感觉到她的危机，悬在她面前，疯狂地旋转。
属于怀素的力量一点一点地被不断抽出，灌入灵玉体内。
灵玉知道这么做，后果会很严重。比如，肉身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力量，经脉寸断。又或者，神念受到重创，被怀素所趁。但她顾不得了，如果让青索剑气爆出来，她别说保住肉身不被怀素所夺，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而后，叶一舟等人看到，空中朵朵青莲绽放，剑啸声震耳欲聋，这个空间里，掀起狂暴的灵气风暴，将他们掀飞出去。
当青紫光芒落定，空间已经破碎。
周围散乱着块块红色晶体，他们进来时看到的巨大晶体已经碎裂了。
一件东西，从半空落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之声。
青龙不见了，青索也不见了。
灵玉摔在地上，身上衣衫散乱，被剑气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重伤了，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连成渊也受了重伤，不得不回到仙书休养。
回到识海的碧落之晶光芒黯淡，力量几乎被抽取一空。
如果这个时候，叶一舟等人对她不怀好意，可以很轻松地取走她的性命。
灵玉吃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紫衣人。
他站在那里，还是那样面无表情。
“徐……”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向他伸出手。
他不动，好像根本没看到他，他的目光垂下，看着的是掉落在地上的剑鞘。
那是青索剑鞘。
青索随同道祖陨世，留下的来只有剑鞘。
他伸出手，将青索剑鞘摄回手中。
哪怕没有元灵，这气息也让他感到亲切。
灵玉看着他，看着他注视着青索剑鞘，好像根本不知道她就在这里，不知道她命悬一线。
她明明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却好像隔他很远很远。
她张开口，无声地唤。
徐逆。
紫郢终于抬起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她，看到了她伸出的手。
他跨前两步，站在她的身边。
紫光一闪，紫郢剑出现在他手中，剑身垂下，指着灵玉。
灵玉仰头看他，剑芒吞吐不定，映着她的脸。
徐逆。
她又唤，尽管没有声音。
紫郢眼中没有半点动容，剑锋光芒闪过，往下刺去。
1087、虚假记忆
紫郢剑锐利的剑锋，划破灵玉的颈部。
鲜血顺着冰冷的剑身滑下。
紫郢突然停住了。
只要再前进一点点，灵玉的头颅便会被他斩下，到那时，即使她保住元神，也会元气大伤。如果他动作再快一些，也许她连元神都逃不了。
可是他停住了。
就像他不知道刚才为什么放任青索和灵玉单独交手一样，他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要停手。
“剑尊！”叶一舟忍不住唤了一声。
到现在，他还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应该让他杀了灵玉。
一个同时身具北极上真宫与丹霄观真传的人，这实在太神奇了，估计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
紫郢低下头，看着剑锋上流动的鲜血，在如水的剑光里，分外鲜艳。
他第一次拿剑指着别人，别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怨忿之色。
为什么会这样？
他按住额头，忽然发现，自己的记忆片断零碎，模糊不清。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眼前这个是什么人？为什么看着如此熟悉？
剑尊？这个称呼好像很熟，又好像很陌生……
灵玉终于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摆：“徐……”
她在唤谁？徐什么？
“徐逆，”她终于喊出了这个名字，体内仅剩的那点玄天仙府之力，让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力量，“别忘记……别忘记你……是谁……”
我……是谁？
他的眼神闪动着迷茫。
徐逆是谁？
我又是谁？
手中的紫郢剑发出轻鸣声，青索剑鞘的气息亦让他感到熟悉。
他是谁？他还记得，自己从火热的炉膛中出来，朦朦胧胧，开启了灵智。
他不愿意认主，脱道祖之手而出，落在树顶。
他在树顶，经历着风吹雨打，听着诵经声、讲道声，感悟了天道。
漫长的时光里，他终于化出灵体，成为一个“人”。
那就是他的来处。
他本无名，剑身化灵，因而以剑为名。
他低下头，看着剑身上两个古朴的字。
紫郢。
对，他的名字是紫郢。
鸿元道祖取天地初分的一缕至清紫气炼制，与青索剑同出一炉的紫郢剑。
可是，徐逆呢？徐逆又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记忆里好像还有着另一个人的人生？
“徐逆……”鲜血染红紫郢剑，她仍然固执地抓着他的衣摆，“你是徐逆，我的……我的道侣……”
紫郢猛然后退。
什么？
她伤重得几乎站不起来，鲜血不断地从她的口中溢出，但她还在说：“你……不是紫郢，那不是……你的记忆……”
是的，那不是他的记忆。
确定刚才是青索剑鞘的回忆空间，灵玉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徐逆被青索剑鞘困在她的回忆里，被强行灌输了属于青索剑鞘的记忆。
所以，这个紫郢，并不是真的紫郢。真正的紫郢，从分界之战后，又经历百万年，性情早与初化灵时不同。但眼前这个紫郢，却是他初化灵时的状态。
他是被青索剑鞘强行洗去自身记忆、灌入紫郢初化灵记忆的徐逆。
灵玉不知道青索剑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明明已经消失了许多年，只有当初他们在沧溟界捡到的一块碎片。
他们看到的青索，并不是真正的青索剑元灵，恐怕是青索剑鞘上附着的记忆。在青索剑鞘的记忆里，还是广乐天的洪荒年代，她见到了徐逆，便把他当成了紫郢。
青索剑鞘显然没有衍化出真正的元灵，她的记忆凌乱破碎，不知道时光已经过了百万年。于是，她把徐逆困在这里，将他改造成自己记忆中的紫郢。
“她在说什么？”皇甫鸣诧异地问。
欧阳思敏若有所思：“原来，程道友来青锋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道侣？”难怪，总觉得她好像在打听什么事。
“胡说八道！”叶一舟突然喝道，他脸色激动，火冒三丈。
“叶道友……”
叶一舟上前，指着灵玉怒道：“你这女人是何居心？他身上的剑气如此纯净，就算不是剑尊本尊，必是化身无疑。人界修士谁不知道剑尊修的是无情剑，你想乱他心智么？”
剑尊修的是无情剑，他的化身自然也是如此，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道侣。这个剑尊看起来不对劲，似乎记忆出了问题，莫非这女人想用言语乱其心智，令其无法恢复？
叶一舟越想越是恼火。他之前认定，灵玉是北极上真宫在外的真传，所以对她特别关照，可是刚才，又突然见到她使出丹霄观的秘技。惊讶之余，不难发现，那仙书才是她的本命法宝，她本质是个法修，而非剑修。
叶一舟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之前以为灵玉是自家师叔，对她极好。这会儿发现她不但不是自家师叔，还有可能是对头，心中怒火大炽。如果她心里没鬼的话，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甚至还说出那些鬼话，让他误以为她是剑尊化身的弟子！
有这个前因在，又见她挑动剑尊情绪，叶一舟忍耐不住，拔剑而出：“我便替剑尊收拾了你！”
剑气方出，“铿”的一声，叶一舟只觉得一股浩荡澎湃之力袭来，飞剑脱手，他毫无防备，顿时飞跌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叶一舟吃惊地看着那边：“剑尊！”
出剑之人，自是徐逆。
叶一舟见他神思迷乱，不由喊道：“剑尊，莫要中其诡计！我北极上真宫修的是无情剑，何来道侣？”
“叶兄！”皇甫鸣忙将他扶起。
欧阳思敏看看他，又看看前方的徐逆和灵玉，困惑无比。
也许是同为女性，她觉得灵玉不像撒谎。
联系到之前两次提到那名修士的谈话，再加上今日之事，前因后果，似乎可以对得上。
看到徐逆，欧阳思敏便觉得极为熟悉，后来一想，可不就是她当时见到的那名北极上真宫修士吗？叶一舟说他是剑尊分身，欧阳思敏没有立场怀疑，或许此人当真与紫郢天君长得一模一样？可她也觉得灵玉不是撒谎，身为一个炼虚修士，这个时候，第一时间要考虑的是如何逃出生天，哪会任由他人拿剑指着自己？
可这两种情况放到一起，无端地诡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北极上真宫修的是无情剑，何来道侣？
何来道侣？
叶一舟的声音不断地在脑中回响，徐逆低头按住。
对，无情剑，紫郢修的是无情剑。百万年以来，从来没有东西能撼动他的意志。
他看着灵玉，脑海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杀了她，快杀了她！这个人的存在，让你动摇了，杀了她，你才能回到平静。
回到……平静？
他重新抬起剑身，方才留在剑身上的鲜血，已经一滴不见。
他的眼神一片淡漠，轻轻地将剑身递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迟疑，那柄剑，刺入了胸腔。
这种感觉他不陌生，出剑够快的话，有时候连血都来不及流出来，那个人就会毙命。
所以，这个人也会……死？
他执剑的手微微一滞，这时，青蓝色的光芒，突然无端亮起。
剑尖刺入寸许，便再也刺不下去了。
刚才掉落在一旁的仙书，此时悬在半空。青蓝光芒中，一个头抓双髻身穿红兜的白胖娃娃慢慢现形。
他的身形由虚转实，盘腿坐在仙书上面，抬手指着徐逆，双眉倒竖：“紫郢，吾睡了些许时日，你就以为主人可欺么？”
灵玉抬起头，看着这娃娃，喃喃道：“不言……”
不言竟在这个时刻清醒了。
不言轻哼一声：“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他掐起指诀，仙书光芒大放，符文成链，向徐逆击去。
“不要！”灵玉伸手挡住，“不要杀他！”
她这一动，剑身从胸口拔出，鲜血喷溅出来。
符文之链击在紫郢剑身上，将徐逆击得倒退，顿时体内真元紊乱，鲜血呕出。
“别杀他！”灵玉一直揪着徐逆的衣摆，这会儿跟着摔在他身上，“不能杀他。”
不言先是愕然，再是恼怒：“主人，你这是做什么？他是紫郢，为何要保他性命？”
灵玉这时能说什么？她只能紧紧抓着徐逆的衣领，对着不言摇头。
不言瞪着他们，脑子里出现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们这是干什么？血淋淋的滚成一团，亡命鸳鸯吗？
不言的突然出现，让另外三人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
这是什么？器灵吗？
虽说炼虚期器灵可化出灵体，但是，炼虚期的修士，多半要到后期才积累足够，令本命法宝化灵。这位程道友，迈入炼虚不久的样子，器灵居然就化灵而出了？
叶一舟大惊之余，更是大怒。看到徐逆被不言击伤，不顾自己刚才被徐逆一剑击退，挥手一招，飞剑化光：“休伤我家剑尊！”
叶一舟话音刚落，他自己就“扑通”一声被击飞了。
不言不屑一顾：“区区小儿，也敢在吾面前放肆！”
这……一招都没到吧？皇甫鸣和欧阳思敏惊讶得连去扶叶一舟都忘了。
不是器灵吗？刚才灵玉被击成重伤，是他们亲眼所见，照理说，灵玉重伤，她的本命法宝也会重伤才对，为何这器灵看起来好像不受影响？而且，本命法宝再厉害，也不会超过本人修为，叶一舟的实力有目共睹，同是炼虚，怎么会碰面就倒？
这世界……脑子不够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