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徒孙
师徒俩飞了大半个时辰,蔚无怏取出一枚传讯符,发了出去。
让灵玉感到奇怪的是,这传讯符竟然一头钻进了海里。
不多时,海里传来异动,似乎有庞然大物从里面钻出来,灵玉惊了惊:“这里有高阶海兽?”
蔚无怏笑而不答。
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没有危险。
灵玉安心等待着。
异动越来越明显,海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哗啦”一声,一个庞然大物从海里钻出。
随着这东西从水里钻出,灵玉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这……竟然是艘船!
此船之大,堪比大型飞舟。建造船身的木料,用的万年铁梨木,可以看出,铁梨木经过了数次真火煅烧,寻常法术打上去,一点影响也没有。船身上,镶嵌着颜色各异的宝石,这些宝石,可不是用来装饰的,它们都自带禁制,层层叠叠,一环套一环,布置得完美无缺!
整艘船笼罩着淡淡的灵光,将海水隔绝在外,实在是太拉风了!
精密的构造、巧妙的设计,还有着美观的外形!
“好威风的船!”灵玉扑上去,一边摸船身一边流口水。
蔚无怏深觉丢脸,把灵玉揪了回来:“有你看的时候,上去再说。”
“哦。”灵玉擦擦口水,乖乖跟在蔚无怏身后。
船上的禁制打开了一个缺口,蔚无怏带着灵玉一进去,就听到一个声音:“老蔚,你不是说去救徒弟吗?”
灵玉抬头去看。
船舱里,一名修士钻了出来。
他的外表大概三十左右,身材高大挺拔,比灵玉高了足足一个头。难得的是,他长这么高,却不会太壮而显得笨拙。面容不算英俊,但线条硬朗,目光沉着,极有气概。
用一句话概括,这人非常地“汉子”。
他的修为也是元婴中期,不过,看起来晋阶未久的样子,比灵玉还要低些。
蔚无怏挥挥手:“这不是救回来了吗?”
这人惊奇地看了灵玉一眼,口中却道:“怎么可能?这位道友修为不比你低多少,怎么会是你徒弟?”
蔚无怏高深莫测地笑,转头吩咐灵玉:“这是刑天门的褚九通前辈,姑且算是为师的好友。”
灵玉哪会不知道师父想什么,当下非常乖巧地上前见礼:“程灵玉见过褚前辈。”
褚九通愕然:“还真是你徒弟?”
比自己修为还高的修士,恭敬地见礼称前辈,这种感觉还真好!
不管怎么说,灵玉也是中期修士,褚九通也正经回了一礼:“不敢,都是同道,唤一声道友就是了。”
灵玉却道:“褚前辈是家师好友,晚辈怎能放肆?称一声前辈是应该的。”
褚九通有点飘飘然,勉强控制住自己,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多礼。”
灵玉心中暗笑,嘴上推托,其实心里很高兴吧?看看,都叫她孩子了。
为了给师父长脸,灵玉不介意放低身段,再说,褚九通确实是前辈,给他见礼没什么委屈的。
蔚无怏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了,他巴不得整个陵苍都知道,自家徒弟元婴中期了!之前有谁笑话他们来着?说苍华一脉,就是爱吹牛,现在看看,是谁吹牛!
褚九通摸着下巴说:“程灵玉,这名字好熟……啊!你就是无怏要找的徒弟……”
蔚无怏离开的时候,只说自己去救徒弟,褚九通刚刚想起来,他跑到溟渊这边来,为的就是找这个徒弟。
“行了,闲话留着以后说,我们师徒重逢,你别在旁边碍眼。”蔚无怏领着灵玉进了船舱,不客气地赶人了。
褚九道大声道:“老蔚,你这样不厚道,来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让我收留你,好找徒弟,现在徒弟找到了,就翻脸不认人?喂!老蔚?有没有听我说?”
蔚无怏懒得跟他说,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带着灵玉进了内舱。
这艘船极大,舱内更是如此。灵玉扫了一眼,就知道船舱里布置了缩地之术,空间比外面看到的大了十几倍。
乾坤袋用的也是类似的术法,但,乾坤袋只用来装死物,要求不高,就算是炼气期的炼器师,也能够制作出来。这艘船内的缩地之术,却不同寻常,它不但能装活物,还能随意与外界相接。
这种术法,灵玉还从未在沧溟界见过。
“师父,这船到底是谁的?太厉害了!”
灵玉站在船舱入口处,赞叹地看着船舱。
不说的话,谁能看出,这竟然是一艘船?鳞次栉比的屋舍,宽阔的广场,堪比一个小宗门!
蔚无怏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瞥了她一眼,带着她踏入广场,跟广场上的修士打招呼。
这些修士形容各异,宗门不同,但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他们都有元婴修为。
从进来开始,光是路上遇到的,就有十几名元婴修士。
她满心困惑,陵苍元婴修士烂大街了吗?一路走来就有十几个元婴修士,整艘船里,不得二三十个?陵苍总共也就一百多名元婴修士,按明景生的说话,镇守溟渊的有三只小队,这就十几个了,再加上这艘船,岂不是三分之一都在溟渊附近?
难道,她不在陵苍期间,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现在不是问这些问题的好时机,灵玉跟着蔚无怏,穿过众多屋舍,最后进了西北角的一座宫殿。
听进他们进来,一人从蒲团上站起:“蔚师弟,人救回来了?”
她声音柔缓,有着特别的宁静的味道。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身,看到跟在蔚无怏身后的灵玉,微露惊喜:“你这丫头,总算回来了……咦,你中期了?”
蔚无怏满脸得意:“没错,灵玉又突破了。怎么样,我徒弟不错吧?”
“是是是,好得很呢!”此人有些无奈地应道。
灵玉从蔚无怏身后出来,恭恭敬敬见礼:“弟子见过方师伯。”
这人正是方入微。
多年不见,方入微也晋阶了。算起来,她与蔚无怏结婴时间相近,现在才突破中期,不算早了。
方入微含笑道:“不必多礼,你回来就好。”
眼前的方入微,还是一身素淡的衣袍,宁静详和。
灵玉不由地想起方心妍,红衣清艳的方心妍,和素淡无争的方入微,完全不同的两种生活,不知道当初的方心妍,怀着怎样的心情投在方入微门下?
“蔚师弟,到底怎么回事?灵玉遇到什么险境了?”
提此这事,蔚无怏哼了一声:“赤霞宫教的好徒弟,灵玉从东溟回来,被明景生拦下,与他同在镇守小队的赤霞宫修士竟然见财起意,设下陷阱!”
说着,他将事情大略地说了一遍。当然了,该吹嘘的地方要吹嘘一下。
方入微听罢,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看着灵玉:“好孩子,难为你了。既有胆色又有谋略,可比我们这些长辈强多了。”
明明她外表年纪也不大,说这些话却一点也不奇怪。
这么正经地夸奖,灵玉反而不好意思了:“师伯太高看我了……”
在自己人面前,蔚无怏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方入微笑道:“也比你强,你在灵玉这岁数,刚刚结婴呢!”
“呃……”
方入微低头一笑,说道:“行了,别自吹自擂了,灵玉回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蔚无怏点点头:“说的是,我的身份令牌还押在明景生那里。”
三人移到偏殿。
灵玉趁机问了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入微答道:“大衍城的前辈传出话来,说天机有变,让我们在这边守着。”
“啊?”听到大衍城,灵玉的耳朵竖了起来,“什么天机?是不是他们可以脱困了?”
方入微摇头:“前辈们说得模模糊糊,到底是什么天机,我们也不清楚。总之,他们说什么,我们照办就是了。”随后笑道,“我们太白宗,本来只派了我一人,你师父说要寻你,硬是蹭上船,这才变成两个。”
灵玉一副感动的样子:“师父……”
蔚无怏不爱肉麻,摆手道:“要感谢为师,把你的宝贝多分点过来!”
“这还用说?”灵玉拍着胸脯,“徒儿一定会把最好的孝敬给师父!”
说罢,从身上摸东西出来:“师父,师伯,这些东西你们有用的话就拿去!”
乾坤袋、乾坤戒、乾坤腰带……为了装这些东西,灵玉的炼器水平直线上升。
蔚无怏和方入微看着她掏出一堆堆的矿石、灵草、羽毛、皮爪……很快看傻了。
“徒儿,你抢了整个东溟吗?”回过神来,蔚无怏问。
灵玉撇嘴:“师父,你也太看不起你徒弟了,这还用抢?都是跟妖修们换来的!”
蔚无怏和方入微对视一眼,都有些搞不清状况。听她这意思,妖修不但没有追杀她,还跟她做生意?这怎么可能!
“啊,差点忘了!”灵玉解开腰间的灵兽袋,“徒儿还给您带回来一个徒孙。”
接着,蔚无怏看到灵兽袋里钻出来一只浑身火羽、双目重瞳的幼鸟。
不知道是不是在灵兽袋里呆久了,这只鸟傻傻的,咕噜一声打了个嗝,一头栽到地上。
蔚无怏差点把自己的手给吃了:“这就是你给为师找的徒孙?!”
617、天机隐现
灵玉一看陶朱的样子,就知道不妙。
陶朱只有筑基修为,又是个妖修,把他带在身边过溟渊很不方便,所以她想将陶朱放在灵兽袋里带过来。
陶朱对这个东西很惧怕,死都不肯。最后,灵玉摸出一坛天阿灵酒,把他给灌醉了,塞进灵兽袋。
陶朱从来没进过灵兽袋,很不适应,再加上灌了酒,这会儿晕头转向不知道东南西北。
没等她说什么,蔚无怏已经一步上前,把现出原形的陶朱拎起来,举到眼前打量着。
“唔,好一只醉鸟,清炖味道应该不错。”蔚无怏嗅了嗅陶朱身上散逸出来的酒气,“这酒倒是清爽,你师祖一定喜欢。”
灵玉连忙把陶朱抢回来:“师父,你要把徒孙炖了吃?太过分了!”
蔚无怏只是开玩笑而已,往椅子上一坐,懒洋洋地看着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看样子,你在东溟过得不错啊,不但搜罗回一堆宝贝,还给为师带了个妖修徒孙回来。”
灵玉嘿嘿一笑,用法术给陶朱醒了醒酒,嘴上很谦虚:“一般,一般啦!”
师父大人不知道,她刚才拿出来的宝贝,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要是见了全部,一定会更吃惊。那些宝物,已经能与一个中等宗门的收藏相比了。
正说着,陶朱晕乎乎地醒了。
他拍拍翅膀跳下来,化出人形,指着灵玉叫道:“师父,你太过分了!”
灵玉没给他时间控诉自己的罪行,脸色一拉:“长辈面前,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给师祖见礼!”
陶朱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唬住了,眨了眨眼,小心地打量过一脸高深莫测的蔚无怏,和满面笑容的方入微。
看到方入微对自己亲切地微笑,陶朱果断地趴下去磕头:“徒孙见过师祖,愿师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方入微“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马屁拍的,颇有你师父的风采。”
陶朱嘿嘿一笑,正要凑上前讨这位漂亮可亲的师祖欢心,却听方入微转了话意:“论理,你叫我师祖没有叫错,不过,你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你的正牌师祖,并不是我。”
陶朱傻眼了,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到一旁的蔚无怏不满地盯着自己,非常果断地转了个方向,叩头:“徒孙拜见师祖!早就听说师祖风姿卓绝美貌过人,如今一见果然非比寻常,徒孙见了都不敢认……”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蔚无怏斜过视线,瞟向自己的好徒弟。
果然,灵玉听到陶朱说“美貌过人”的时候扭开了头,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哼!蔚无怏在心中哼了一声,脸上却很淡定:“起来吧。”
陶朱觑了他一眼,非常乖巧地爬起来,手伸进自己的储物空间掏来掏去,好一会儿,摸出一件东西,恭敬地捧到蔚无怏面前:“徒孙没什么好东西,来之前费尽心思,只准备了这么一件见面礼,望师祖不要嫌弃……”
蔚无怏诧异地扬眉。从来只有长辈给晚辈见面礼的,自家这徒孙居然给他准备了见面礼?
陶朱这个举动成功地赢得了蔚无怏的好感,心想自己这徒孙比徒弟上道多了,虽然是个妖修。
他接过陶朱奉上来的一块晶石,脸上有了笑意:“哪有晚辈给长辈见面礼的?你这孩子,真是傻乎乎的。”
摸着这块晶石,蔚无怏心中微讶。别看这徒孙只是筑基期,见面礼却是好东西。这块晶石呈椭圆形,色如琥珀,纯净剔透,里面封着一块白色略黑的鳞片,看其大小纹理,应该是上古妖修所有。
琥珀握在手上,水属性气息澎湃而来,涌入经脉。
蔚无怏郑重起来,这是水族妖修的鳞片,用特殊手法封在琥珀里,保留了自身法力!
陶朱低眉顺眼地说:“听说师祖擅长水系法术,徒孙向部族长辈求了此物,不知是否合师祖心意?”
蔚无怏别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管你所求为何,看在此物的份上,师祖助你一臂之力。”
得到这句话,陶朱大喜,再次跪下叩头:“谢师祖垂怜。”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我们观云峰一脉没这个规矩。”蔚无怏一弹指,陶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
他看向灵玉:“收妖修为徒,也只有你干得出来。这个徒孙,为师认了。不过,宗门那边,他的身份不能是正式弟子。”不管怎么说,人类和妖修还是对立的,堂而皇之收妖修为徒,传出去可能会引来非议。
灵玉道:“徒儿明白。这孩子拜在我门下,另有所图,所以,我只打算收他为记名弟子,在宗门的待遇,比照阿碧就是。”
蔚无怏想了想,轻轻点头:“这样做很好,你行事还算有法度。”
陶朱头还晕着,进去休息了,剩下三人重新坐下商谈。
蔚无怏拨弄着桌上琳琅满目的上等矿石,说道:“看来,你在东溟过得很不寻常。带回来这么多宝贝,还有一个妖修徒弟……莫非有什么计划不成?”
灵玉嘻嘻一笑,顺手拍了拍师父的马屁:“师父英明神武,一猜就中。”
蔚无怏瞪了她一眼:“废话少说,快点老实交待,为师的身份令牌押出去了,回头还要给你擦屁股去!”
说到此事,灵玉收起嬉笑。
她斟酌了一下,看着两位长辈:“师父,方师伯,弟子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说。”蔚无怏给了她一个字。
灵玉道:“师父,当年我结丹之后,你说起天命之人,曾经说过,也许并不是一个人,对吗?”
蔚无怏也收了笑,看了她一眼,正色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们觉得,我会不会是天命之人?”
蔚无怏和方入微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严肃起来。
“你认为你是天命之人?”蔚无怏沉声问。
“是。”灵玉心中有点纳闷,怎么师父和方师伯一点震惊的意思都没有,还若有所思的?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反应,灵玉忍不住问:“师父,你们都不吃惊吗?”
蔚无怏淡然道:“有什么好吃惊的,为师已经怀疑过了。”
“啊?”没有惊到师父,灵玉自己反而被惊到了,她茫然地问,“徒儿哪里露出破绽了?”
蔚无怏轻笑一声:“什么破绽?你也不想想,天命之人的说法是哪里来的。”
灵玉略一思索:“难道大衍城的前辈又说了什么?”
方入微与蔚无怏对视一眼,笑道:“不错。你不在的时候,大衍城前辈召集我们去过一次,说是天机显现,应该是天命之人现世了。我们仔细推断了一下,意外发现,你跟前辈们说的天命之人,各方面都吻合。”
“各方面?”灵玉不解。她表面看来,跟其他修士好像没什么差别吧?
方入微解释:“身为天命之人,必然不同寻常。一是有大能传承在身,如此才能承担得起天命。二是命运坎坷,有大机缘必有大劫难。三是得天之厚,修炼速度一定很快。天机越来越明显,说明天命之人已经开始应天命了,修炼不快的话,哪来得及?”
灵玉想了想,她另有传承这事,虽然没有明说,宗门却是心里有数。
“可是,我的命运一点也不坎坷啊!”
方入微笑道:“你这孩子,真是豁达,哪怕遇到了劫难,仍能笑面以对。”
灵玉满心疑惑,劫难,她有吗?
“你出身小千世界,来上界之时,险些殒命,是也不是?”
灵玉点点头。那段经历,确实惊险,可认真说起来,为此费尽心思的是韩抚宁,她没有太深的感触。
“当年临海之战,你在大衍城丹田破碎,如果换成别人,恐怕仙路就此断绝了。”
“可是……”灵玉心道,这是大劫难没错,可因为徐逆的缘故,她并没有吃太多的苦,无非从头再来而已。
“不止如此,你常常生死一线,所遇惊险远比其他人要多。”
“不错。”蔚无怏接过话,“你且说说,哪次你外出游历,没有遇到过性命之危?”
“呃……”好像是这样没错……
“你所遇险境,其实比为师还多。只是你心胸旷达,过后便没有记在心上。”
灵玉默然许久,喃喃道:“我所遇险境,跟他比起来又算什么……”
“他?你说的是……”
灵玉摇摇头,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继续问道:“所以呢?大衍城前辈吩咐了什么?”
“一是让我们多多留意,找出天命之人。妖族的天命之子出生就现世了,人类这边却很模糊,直到现在,也只有一位徐公子。二就是我们乘坐凌天舟在此游弋的目标,等待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天机。”
方入微说罢,蔚无怏面带关切:“灵玉,有缘必有劫,你得了那位前辈的传承,就必须应天命。这条路很危险,谁都帮不上忙,只能你自己去走。如果你不想应天命,那就剔除那位前辈的传承,或许……”
“师父你说什么呢?”灵玉打断他的话,“你徒弟我,是这么没胆子的人吗?”
618、远行归来
灵玉从船舱钻出来,走到船头,舒展了一下筋骨。
花了半天时间,她终于把自己几十年来的经历说清楚了。
想到蔚无怏和方入微听说她跟妖族两位少主约定好通商之时,那吃惊的表情,灵玉有些得意。他们还以为她在东溟必定是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回来,没想到她在东溟混得这么好,连两位少主都当她是座上宾。
灵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告诉了方入微,方心妍让她代为问候的事情。
方入微沉默了许久,叹息着说了一句:“她过得好就好……”
听她的语气,对方心妍并没有埋怨之意。
通商之事,蔚无怏大为赞赏。东西溟之间,并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若能彼此通商,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看看灵玉带回来的这些宝物,在西溟已经不多见了。而西溟常见的阵法丹药,东溟妖修想买都没处买。
还有一点,灵玉并没有想到。东溟有天命之子,西溟有天命之人,按大衍城前辈的说法,他们早晚要会面。东西溟通行,是注定的事,既然如此,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差别?
除此之外,就是灵玉自己的事。
这六十多年来,她如何修炼晋阶,经历了什么,大致说了一遍。
当然,徐逆的事,考虑过后她还是决定不说。她试探了一下,徐正可能不是天命之人这件事,蔚无怏和方入微都不知道,所以,就隐下不说了。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说了万一引来麻烦怎么办?谁知道昭明那个变态知道他还活着会是什么反应。徐逆在别人眼中是个“死人”,这样还安全一些。
迎着海风,灵玉把那些郁气都吐出来。徐逆要她相信,那她就相信。他是天命之人,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总有一天,他们还能重逢。
这艘巨船,名为凌天舟。方入微告诉她,这艘船是在大衍城前辈的指点下建造的,为此,各大宗门花费了几十年时间,几乎耗尽了珍藏。
灵玉很忧伤。从东溟捞了那么多宝贝,她还以为自己现在财大气粗,没想到所有身家合到一起,连一艘凌天舟都建造不出来。
——话说回来,这船明明一直在海上,还时常入海潜行,为什么叫凌天舟?
在甲板上消磨了一会儿,船舱里飞出来一道传讯符,灵玉一看,师父召唤她回去了。
她回到那座小宫殿,蔚无怏正在教陶朱如何使用水系法术。
灵玉很想翻白眼,陶朱是重明鸟,属性为火,又只有筑基期,远远还没达到五行调和的地步,水系法术怎么用得出来?师父大人故意的吗?
蔚无怏显然是故意的,他觉得陶朱一本正经又机灵的样子很好玩,比灵玉更对他心意。
灵玉的性子,像苍华真人多些,蔚无怏自认比他们正经多了。
“我们该回去了。”蔚无怏逗着陶朱,抽空对灵玉说了一句。
“啊?”灵玉愣了一下,“我们可以就这么回去吗?”她还以为,从东溟过来的事情不解释清楚,不能回宗门呢!
“难道你不想回去?”
“想,当然想!”灵玉连忙点头,离开宗门这么久,她也想回去看看。师父只说师祖没事了,具体如何没有详说。还有那些故人,分别多年,不知有什么境遇……
蔚无怏揪起陶朱:“没别的东西要收拾,这就走吧。”
灵玉没有意见,师徒俩跟方入微告别,带着陶朱出了船舱。
褚九通听说他们要走,追在蔚无怏身后喊:“你这小子,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当初想蹭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一口一个褚大哥,现在找到徒弟完事了,扭头就走。你对得起我吗?”
灵玉不可思议地看着褚九通,又看看师父大人。
蔚无怏有点脸红,随即理直气壮地道:“你想让我留下来干什么?天天看你练肌肉吗?”
“喂喂!”褚九通抗议了,“老蔚,别说得我有断袖之癖似的好吗?你长得再美,也是个男人,我可没兴趣!”
蔚无怏撇嘴:“别担心,我对你也没兴趣。咱们就此别过,免得坏了名声。”
说罢,不理褚九通,带着徒弟和徒孙,从凌天舟的禁制缺口飞出去了。
他们祖孙三人消失在天际,褚九通还在凌天舟上喊:“蔚无怏,你穿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一名元婴修士正好从船舱里出来,面色古怪地打量着褚九通,好半天,问了一句:“老褚,你跟蔚无怏成其好事了?”
“呸!”褚九通啐了一口,“瞎说什么?”这只是个比方,比方!
蔚无怏已经听不见了,他和灵玉两人,裹着陶朱往西边飞遁。
刚开始,陶朱还咬着牙不肯进灵兽袋。可是,蔚无怏和灵玉归心似箭,遁速达到了极致,很快他受不了高空飞遁的压力,自动请求进灵兽袋了。
师徒两人飞遁大半个月,终于看到了陆地。
他们到达战场出口,借由传送阵回到凌云城,回到师门。
几十年未归,太白宗又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灵玉已经很习惯了,每次回来看到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她和蔚无怏回山,第一件事就是去主峰见掌门。
看到顾清华的时候,灵玉吓了一跳。
顾真人的外表年纪虽然不小,可一直起来都是仙风道骨气度风华。可这次一见,他好像老了很多。
这种老,并非长了皱纹或者白发,而是眼神举止,隐约透出老态。
太白宗即将换代,灵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得这么深刻。
看到灵玉安全回来,且晋阶中期,顾真人喜不自胜,一迭声地叫人去请几位真人过来。
很快,显化真人等过来了。
灵玉再一次感觉到几位真人正在老去。尤其是杨真人,老态最明显。
“好,很好。”显化真人叹道,“四位中期,就算没人突破至后期,太白宗也能再持续千年兴盛。”
除了苍华真人这位老资格中期修士,蔚无怏、方入微都突破了,再加上灵玉,四位元中,他们可以安心了。
还有两百年时间,太白宗就算不出元后,多两名元婴修士却是不难。到那个时候,就算他们这些老一辈修士纷纷坐化,太白宗实力下滑也有限。
等到灵玉在蔚无怏的示意下将东溟的经历说罢,几位真人更是欢喜。
蔚无怏能想到的,几位真人当然也能想到,连他没想到的,几位真人也想到了。
如果能够抓住这次商机,太白宗说不定能迎来一次大发展。突破后期这种事,要看机缘,求不来,可是,有大笔的物资投入,多培养两个元婴还是很有可能的。
把事情交代完,灵玉跟着蔚无怏回观云峰。
两人先回蔚无怏的洞府,把陶朱安顿下来。
灵玉站在药园旁,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问:“师父,几位师弟师妹呢?都不在这里了吗?”
蔚无怏的目光黯了黯,说:“孝玉结丹后搬了洞府,青琼至今没能结丹,闭死关去了。至于你孟师弟……几年前陨落了。”
灵玉吃了一惊。程孝玉结丹时,她还在宗门内,冷青琼一直卡在结丹关口,这事她多少能猜到,只是没想到孟希陨落了。
对这位性子高傲的师弟,她印象不深。孟希喜欢在外游历,灵玉自己也是一出门就好多年,没什么机会碰到。
她后来跟冷青琼关系好转,与孟希却一直淡淡的。
“孟师弟不是三百岁未到吗?怎么会……”
“他久久未能结丹,心魔滋生,后来强行突破,走火入魔了。”蔚无怏摇摇头,不欲再说,“死生本是寻常事,仙路上陨落在半途的何其多。”
灵玉叹了口气。四位师弟师妹,她跟孟希关系最冷淡,听说他陨落,只是有些伤感,倒谈不上伤心。
可是,师父一定很难过吧?
蔚无怏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很快摆脱了伤感的情绪,说:“别耽搁时间了,去见你师祖吧。”
“嗯!”师徒两个去往观云台。
还没走到,灵玉远远地看到一人倚在观云台的栏杆上,一袭黄裳,曲线起伏。
随后,她察觉到对方的气息有点熟悉,仔细感应,却又觉得完全陌生。
这人到底是谁?
及至近前,灵玉看清了,黄裳的主人是个女子。外表二十七、八的样子,眉目娇艳,风韵极佳。只是,她总觉得这女子看起来有点古怪,到底古怪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师父?”灵玉停住脚步,唤道。
蔚无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黄裳女子正懒洋洋倚在栏杆上,看到他们过来,挥了挥手:“小蔚子,你回来了?这就是你徒弟?”
她展露出来的修为只有元婴初期,可老气横秋的语气,却当蔚无怏是小辈似的。
小蔚子,这是什么称呼?
灵玉眼神古怪地看着蔚无怏。
元婴女修,大喇喇地躺在师祖的洞府门口,一副“我是主人”的样子,还叫师父小蔚子,该不会是……
“师父,难道这是师祖母?”她小声传音。
“小丫头胡说什么呢?”蔚无怏还没说话,黄裳女子已经瞪了她一眼,“苍华那老头,给我当孙子还便宜他了!别瞎说,坏了婆婆的兴致!”
灵玉睁大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刚才用的是传音,按理说,同阶修士都听不到,为什么这黄裳女子却能听到?难道她隐藏了修为?还有语气,自称婆婆,说苍华真人当她孙子都便宜了,这得什么岁数?她身上一点也没有老的感觉啊!
619、任公子
蔚无怏轻咳一声,居然没有发火。他对灵玉道:“这是仙娥前辈,快向她见礼。”
灵玉更糊涂了,只有名字,没有来历,而且师父大人被叫小蔚子都没有生气,太白宗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物?
尽管满腹疑问,师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她乖乖见了礼:“见过仙娥前辈。”
“算了吧,你们这些小家伙,表面上一个个多礼得很,心里指不定骂我老妖婆呢!”仙娥懒洋洋地挥挥手,压根没起身,就这么半坐半躺地倚在栏杆上。这个动作,常人做来多数坐没坐相,可她做来,却有着别人学不来的慵懒风流。
灵玉心中那种古怪的感觉更甚了,仙娥身上生气灵息一样不缺,可行止之间,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而且这种古怪,让她觉得很熟悉。
蔚无怏只是笑了笑,没有反驳。
灵玉觉得,这位仙娥前辈八成说对了……
“前辈稍坐,晚辈先带小徒去见师父。”蔚无怏客气地招呼一声,示意灵玉跟着他进去。
他们过来之时,早有道童进去禀报了,苍华真人直接在自己的修炼室见他们。
“哈哈哈哈,中期,哈哈哈哈……”
还没踏进修炼室,灵玉就听到师祖大人在狂笑。
灵玉忍不住按了按额头。她就知道,师祖一定是这样的反应,师父再得意都会顾着形象,只有师祖,完全不管……
果然,看到她进来,苍华真人指着她叫道:“灵玉,干得好!不愧是我的徒孙!”
灵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苍华真人的模样。他脸色红润精神饱满,看样子,被夺舍而损伤的元气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放下心,跟着蔚无怏向师祖见礼。
“免了免了,”苍华真人挥着手,“坐下慢慢说。”
此时,早有侍奉的仆从取了蒲团过来,摆到苍华真人面前。
灵玉突然发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那个端灵果的青年。
这青年模样清秀、气质温文,修为竟是结丹圆满。
太白宗元婴修士再多,也不可能拿结丹修士当仆从,这人怎么好像在打杂?
再仔细一看,这青年眼熟至极。
灵玉突然出声:“你不是那个……任公子吗?”
青年愣了愣,抬起头来。
两人对个正着。
灵玉看得真切,微微蹙起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人形貌,分明就是当年极光城中意图抢夺紫庭的任公子,他是广陵真人的后辈,怎么会在太白宗?
看他的样子,好像在苍华真人身边侍奉,以任公子心性和修为,居然甘愿做这种“低贱”的事?
而且,他的形貌虽与任公子一般无二,气质却完全不同。时隔多年,灵玉还记得任公子嚣张而饱含戾气的样子,正因为他的戾气太明显了,她之前根本没发现,他其实长得不错。
蔚无怏在旁边问:“你认得他?”
灵玉轻轻点头:“如果他姓任,号云举,那应该就是我见过的那位任公子。”
蔚无怏道:“他确实叫任云举,是广陵真人的后辈。当年你蓝师叔带着定魂玉回来不久,他就找上来门来,用定魂玉的使用方法,换一个容身之处。他自愿在你师祖身边服侍,说是想求一个出身。”
所谓的求出身,自然是让苍华真人收他为徒。看样子,这位任公子野心不小,不然,以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在太白宗开辟洞府,作威作福。
不过,看他的处境,苍华真人并没有收他为徒。
灵玉私心也不希望苍华真人收下这位任公子——让她叫任公子为师叔?开什么玩笑!
看着这张脸,灵玉想起了狡诈的广陵真人,还有当初他的嚣张贪婪,不禁有些忧虑。师祖留这么个人贴身服侍,是不是不太好?
任云举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豫,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入太白宗始,昔年之事如同过往云烟,已经一笔抹去。云举摒弃过往,只愿在苍华师伯身边,静心磨练心性。”
“这样……”灵玉说,“你确实与当年完全不同了,修为也稳固了不少。”
任云举露出一丝笑意,越发显得温文儒雅:“真人若不放心,云举愿意接受监督。”
灵玉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挥手道:“没事了,你去吧。”
任云举再次施了一礼,安静地退了出去。他举止温文有礼,没有半点昔日的痕迹。
闲杂人等都退下,灵玉迫不及待地问:“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当初师祖被夺舍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他怎么会知道我们需要定魂玉?”
蔚无怏说:“你师祖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广陵真人死后,他处境艰难,后来打听到,广陵真人暗算你们失手,料想定魂玉落在我们手上,才大着胆子找上门来。”
灵玉已经知道,当年那个元婴老头,就是广陵真人用定魂玉捏的,难怪一时元婴、一时结丹,表现得那么奇怪。
只是蔚无怏没有详说,她不知道有这么一出。
“他还真是胆大,我们没有找他算账,还敢找上门来!”
“可不是?”蔚无怏说,“这小子,想必吃了不少苦,自来到太白宗,性情大变,老实得很。说起来,他资质不错,如果心性磨练过关,不是没有结婴的可能。”
灵玉又问:“那师祖准备怎么处置他?结丹圆满的修为,干着杂役的活,好像不大合适?”
苍华真人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他自愿的,随他去!要是他安分,等到结婴之时指点一二就是。”
看来师祖对任云举态度很一般,灵玉放了心。
都说本性难移,她见过以前的任公子,知道他是什么脾气,就这么留在师祖身边,总觉得不妥。
“对了,快说说你是怎么回事!”苍华真人迫不及待地问。灵玉刚刚张口,他又伸手阻止了,“等等。”
他掐起指诀,在修炼室周围布下一个一个禁制,层层叠叠。
灵玉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修炼室本是洞府重地,外面布了阵法,里面禁制套禁制,本来戒备已经够森严了。而且,苍华真人布置的禁制,好像都带有隔音之效……
终于,禁制叠得不能再叠,苍华真人收手了。他呼出一口气:“应该没问题了。再让那个老妖婆听到,一定把她赶出去!”
老妖婆?是观云台入口处的仙娥前辈吗?灵玉若有所思。
这边祖孙三个密谈,那边仙娥伸手掏了掏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明明很粗鲁的动作,她做起来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任云举从观云台出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怎么,差点被发现了?”幽幽的声音传来,吓了他一跳。
任云举转过身来,看到仙娥撩起半边眼皮看着自己,不禁心口一跳,被人窥探的感觉油然升起。他揖了一礼,强笑道:“仙娥前辈莫要开玩笑,晚辈胆子小,经不得吓。”
仙娥别有意味地一笑,收回视线,往栏杆上一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她说:“你这小子,胆子这么大,还敢说小?如果换成是我,绝对不敢呆在元婴修士身边贴身服侍。”
任云举谨慎地看了仙娥一眼,低头道:“前辈说什么,晚辈听不懂……”
仙娥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半点气质也无。笑完了,她说:“别人也就罢了,你难道不知道婆婆的来历?再装可就没意思了!”
任云举暗暗咬牙,面上仍然装傻:“前辈,还请不要跟晚辈开玩笑……”
“切,真没意思!”仙娥不耐烦了,“真以为婆婆我像那些蠢蛋一样,能让你随便糊弄?婆婆一见到你,就发现你魂魄与肉身并不相容,应该是夺舍而生,是也不是?”
任云举心中大震。这么多年,仙娥前辈对他的态度始终古怪,他多少已经猜到,这位前辈看出了他的秘密。只是仙娥前辈一直没有拆穿他的意思,他也就当不知道。
他连忙转头去看左右,生怕被别人听到。
仙娥笑眯眯地看着他紧张地模样,末了才道:“放心,这出戏婆婆还没看够呢,怎么能让你被发现?早就用了秘法隔音了。”
掌控声音是她的强项,所以,不管苍华真人布置多少禁制,只要她想听,就能听个一清二楚!
比如那句老妖婆……哼!
仙娥倚在廊柱上,上下打量着任云举,笑问:“看你紧张的样子,你的真身他们应该认识了?”
“……”任云举默然不答。
仙娥继续道:“我来猜猜看。你来太白宗的时候,是结丹中期。以肉身契合的程度来看,你自身的修为并没有保住。唔……我闻到了元婴的味道,你的原身最起码是元婴修士,对不对?”
任云举咬着牙,冷汗越来越多。
“这些年来,你还算安分,除了修炼,就是一心一意地讨好苍华,其他事情一概不做。其实,以你的心计,没有太白宗做靠山,也能过得很好。可你一心留在太白宗,好像对前身一点留恋也没有——你到底是另有所图,还是真的打算割裂往日?”
620、回报一二
“什么?仙娥前辈就是那个要夺舍师祖的化神前辈?”灵玉不敢相信,“她不是个女修吗?怎么会想夺舍师祖……”
她的目光从师祖的头下来,扫视到脚。说起来,师祖也算是面貌端正气度俨然,奈何年纪大了,再怎么风流潇洒,也是个半老头。看仙娥那样子,定魂玉捏的身体也要那般美貌,怎么愿意当一个半老头?
苍华真人被她眼中的意味刺激到了,不悦地瞪眼:“你什么意思?”
灵玉连忙封口:“没什么。”
蔚无怏笑道:“虽说夺舍一般都会选择同性,可是仙娥前辈的魂魄与你师祖的肉身十分相融,她很难再找到这么合适的躯体了。变成男人,总比继续不死不活的好。”
灵玉不禁点头,如果换成她来选择,也会觉得,不管用的什么身体,能活着就好。
被关在生死树里的几十年,让她知道自由有多宝贵。躯体再怎么不好,总比困在一个地方不死不活的好。尤其仙娥只剩下元神,连修炼都做不到,更会觉得如此。
“她现在有了身体,为什么还要留在太白宗?”灵玉不解地问。当初他们跟仙娥的元神商议的是,用定魂玉暂时存放她的元神,直到替她找到身体。没想到广陵真人竟然有秘法用定魂玉捏出具有修为的躯体,那仙娥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提到这个,苍华真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她说她没地方去,只能赖在这!”
想到那位仙娥前辈的性子,蔚无怏不禁微笑,看苍华真人的脸色,就知道他被“老妖婆”折腾得多郁闷。倒不是仙娥故意跟他作对,而是她性格霸道肆意,偏巧苍华真人也是如此,一山尚且难容二虎,苍华真人岂能容忍他的观云台有第二个霸王?
他很想把仙娥丢出去,可仙娥表示,定魂玉毕竟不是真正的身体,很难修炼到晋阶。苍华真人的肉身,仍然是最契合她的,她要留在这具肉身旁边,等到他完蛋了,就抢过来自己用。
苍华真人当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了,可是,仙娥跟显化真人、顾真人一番密谈后,他的意见被否决了……
听了蔚无怏的解释,灵玉又问了:“掌门他们为什么让仙娥前辈留下?她想夺舍师祖,没跟她算账就不错了!”
蔚无怏无奈地笑笑,说:“你忘了,这位前辈是什么来历?”
灵玉想了一会儿:“她的元神用秘法保存在无底洞多年,应该不是现今的修士,莫非……”
“不错,她是倾天之祸发生前的修士,那个时候,沧溟界还没有被隔绝。”
听师父这么说,灵玉的眼神一下子火热起来。
“她知道外面的世界?”
蔚无怏点头:“她曾经到其他大千世界游历过。”
灵玉明白了:“掌门他们愿意留下仙娥前辈,是因为她可以指点我们?”
蔚无怏道:“确切地说,是仙娥前辈跟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灵玉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蔚无怏解释:“她用定魂玉复活,无法再晋阶,等到元神老去,最终还是会坐化。只有到其他大千世界去,寻找秘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有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原来如此……”灵玉感叹,“仙娥前辈真是道心坚定。”
苍华真人摸着胡须道:“她是化神前辈,修炼到化神的,哪个不是道心坚定?这老妖婆虽然讨厌,不过确实厉害。你若无事,多找她聊聊天,能学到不少东西。”
倾天之祸发生前,沧溟界与外界相通,且有高阶大能,灵玉想想都流口水!
被隔绝一万多年,沧溟界很多东西都失传了,若是能从仙娥口中套出来的话……
“这么说,仙娥前辈目前可信任了?”
苍华真人不太情愿地说:“算是吧。”想了想,不放心地补充,“她在音波之术上造诣极深,有她在,没事别乱说话,小心被听到。”
灵玉这才明白,刚才师祖布下那么多隔音禁制是为了什么。
不过,仙娥的躯体是元婴,可元神是化神修为,这样有用吗?
苍华真人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问起她的经历:“你怎么会失踪这么久?真的卷到东溟去了?看样子,是因祸得福啊!”
灵玉笑嘻嘻,开始往外掏东西。
等到修炼室被她掏出来的东西淹没,苍华真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么多?你都干了些什么?”
灵玉将自己的经历大略说了一遍。她已经说过两遍了,这一次只提了提重要的内容,其他的,师祖以后自然会知道。
听完之后,苍华真人嫉妒不已:“因为那张妖修皮,你到了东溟,根本没遇到什么危险,反而借机做了大生意?”
“差不多是这样。”灵玉豪迈地一挥手,“师祖,这些东西您随便挑,看中什么拿什么!”
“这么大方?”苍华真人笑眯眯,“师祖没白疼你!”
说着,苍华真人一点也不客气地挑了起来。
“这灵酒好,归我了!”
“哟,这不是冰魄石吗?这么好的品质,正好用来炼个法宝。”
“咦?这果子疗伤不错,要了。”
“雷击木!好东西。”
眼看着自家师父完全没有形象地钻在一堆宝贝里挑挑捡捡,蔚无怏忍不住了:“师父,您要了这么多,用得完吗?”
“怎么用不完?”苍华真人连头都没抬,“有东西还怕用不了?你小子也太小气了,你徒弟替你孝敬为师,不行吗?”
“……行!”蔚无怏知道跟自家师父讲不了道理,反正灵玉确实是财大气粗,爱拿多少拿多少吧。
唉,当日在凌天舟上,灵玉也让他挑来着,不过顾忌着方入微在场,他只挑了两三样东西。
“师父,你那天拿得太少了,再拿一点吧!”灵玉在旁边说。
蔚无怏看看自家师父,再看看自家徒弟,有些意动。
“修炼到后期要不少资源,您要是不挑,徒儿就扔到宗门库房换灵石去了!”
扔到宗门库房?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家伙?蔚无怏果断地说:“你打算给师父多少?”
灵玉毫不犹豫:“您要多少就拿多少!”
“那你可别后悔!”
灵玉笑嘻嘻:“决不后悔!”
看着师父和师祖笑眯眯地满载而归,灵玉很满足。她一路走来,一直被照顾着,现在终于可以回报照顾她的人了。这些物资,可以帮他们炼制更好的法宝,使他们修为更加精进。
对了,还有几位长辈同门,都要送些礼物才好。
在扶桑之木捡的羽毛,大多是火属性,可以送给钱家乐。还有旋龟壳,陆盈风能炼制法宝……
等灵玉想好送什么东西,苍华真人和蔚无怏已经收好了。
他们挑了不少,可地上的宝贝还是堆得满满的。
矿石实在是多,她只拿出那袋极品矿,苍华真人和蔚无怏各挑了几块用来炼制法宝。
接着,苍华真人检查了她的修为,十分满意。
按灵玉的修炼速度,还有七十多年时间,有很大的机会晋阶后期。
能够达到后期,打败昭明就不再只是幻影了。
昭明已经不年轻了,实力很难有实质上的突破。灵玉达到后期,以她功法和法宝的霸道,未必没有获胜的希望。
与其他长辈不同,身为灵玉的直系师长,苍华真人和蔚无怏一直都对她抱有期望。
他们谈完了,从观云台出来,仙娥还靠在廊柱上。见到他们,招了招手,笑嘻嘻道:“小丫头,来陪婆婆聊聊天。”
灵玉看向蔚无怏,见师父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仙娥前辈。”
仙娥拉着她的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看得灵玉汗毛都起来了——这眼神,怎么好像当她是食物似的,在考虑哪里下口?
“很好,就算是倾天之祸发生前,沧溟都少有你这样的修士。”仙娥放开她的手,满意地说。
灵玉松了口气。
仙娥的身躯,是用定魂玉捏成的,之前那种古怪的感觉,是因为灵玉曾经在那个元婴老头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想到这具美貌窈窕的躯体,跟那元婴老头是同样的东西捏成的,灵玉恶寒。
既然定魂玉可以捏出这么美的身体,广陵真人为什么要捏那么个糟老头?不但难看,还猥琐。难道广陵真人本身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成?
灵玉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赶紧把这种想法抛开。
“前辈,我这样的修士是怎样?”灵玉问。
仙娥道:“你炼气时的资质并不怎么好,可是,无论肉身还是元神,对于天人之道感应十分敏锐。一旦修炼到结丹,修为就会突飞猛进。呵,两百多岁元婴,就算在其他大界,也很少见。”
“是吗?仙娥前辈去过其他大界?是什么样子的?”
仙娥挥挥手:“其他大界?你别想得太远了。就算沧溟界只是个小界,倾天之祸发生前,也不是今日能比的。”说着,她嫌弃无比地看着观云台,“元婴修士?换成以前,也就是给我看门的!”
621、回峰
灵玉从观云台离开,回到天池峰。
初次相见,仙娥并没有说太多,闲谈了几句,就放她回来了。
看着眼前的天池峰,灵玉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几十年未归,天池峰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只是一座孤立的独峰,现在,周围多了几座稍矮的小峰,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天池峰。从山脚到山腰,都有弟子在忙碌。
最重要的是,天池峰上的灵脉与当初不同了,上面灵气缭绕,草木苍翠,想来转移灵脉已经有了成效。
这才是元婴修士洞府的样子,灵脉上佳、弟子拱卫。
天池主峰,已经换了守卫阵法,不能再直接落在峰顶。
灵玉落在山腰,还没开口说话,已经有人迎了上来:“拜见真人。”
迎上来的,自然就是天池峰的总管雷天。
上次她回来,雷天摆出好大的阵势,结果马屁拍到马腿上,这次他学聪明了,只带着寥寥数人迎接她归来。
灵玉挥挥手:“免礼。”
几人起身,雷天禀道:“真人,您的洞府已经打扫过了,陶朱公子也安顿妥当了。”
雷天一家与其他弟子不同,他们是认了主的,所以,称主人的徒弟陶朱为公子。
灵玉点点头,往顶峰行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天池峰可好?”
几十年不见,雷天仍然是筑基修为,不过已经突破后期。他当年受了大难,对于结丹之事,没有那么执着,只希望自己一双儿女,能有更好的前程。
“真人放心,天池峰一切安好。”
灵玉又问起几件事,雷天一一答了。
天池峰如今灵脉上佳,因此,有几位结丹修士搬到了周围的小峰上。这些结丹修士,以近年晋阶的居多。
很多修士,喜欢住在高阶修士附近,如此住久了,彼此存在一份香火情。平时勤快点去拜见,说不定能得到指点,省了自己多年功夫。
宗门对这种现象是支持的,尤其灵玉没有在宗门收徒。她情况特殊,收徒势必要分心,所以宗门没有要求。
多几位小辈住在她附近,这是好事。一方面,她这位宗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婴修士,是个很好的榜样。另一方面,没有师徒名分,她想不教就可以不教,不会打扰她修炼。
至于其他弟子,多是依附而来,算在天池峰名下,但由执事堂统管,不需要操心。
雷天一家四口,各自有事在身。他自己统管庶务,袁若兰在灵符院做符工,袁立夏领了门派任务出去了,袁冬儿在峰顶替她打理洞府。
如今,袁立夏和袁冬儿都已经百岁了,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两人显露出超过父母的天资,袁立夏已经步入后期,袁冬儿也离后期很近了。雷天对他们的前途很乐观,好好修炼,完全有机会结丹。
只有袁若兰,她资质普通,到了太白宗,有灵玉赐药,也只是勉强挤进筑基期,没什么希望再进一步。她自知资质不佳,能力也弱,干脆去灵符院做个符工,老实安分地过日子,只盼着子女能够成材。
“至于阿碧姑娘……”雷天有些迟疑。
“她怎么了?”
雷天低头禀道:“阿碧姑娘还是没结丹。”
灵玉早就猜到了,妖修晋阶本来就慢,阿碧跟她年纪差不多,正常情况下很难在三百岁结丹。只不过,她生长在西溟,只要灵玉有钱,就不会亏待她,时常拿着丹药当糖丸吃。这种情况下,三百岁不结丹,就太懒了。
踏上峰顶,袁冬儿候在一旁,俯身见礼:“见过真人。”
灵玉挥挥手,示意她起来,随后就看到陶朱和阿碧坐在温泉旁,好像在……吃糖果?
灵玉惊奇了。她之前还想着,也许陶朱和阿碧会打起来,没想到他们俩相处得挺融洽的。
“师父!”陶朱看到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头晕好了?”灵玉问。
从灵兽袋里出来,陶朱就喊着头晕。他很讨厌灵兽袋这个封闭的空间。
“没事了。你们这的糖果真好吃!”陶朱眼睛亮晶晶的。妖修们可不会做糖果,会在吃上下工夫的,只有人类了。
“少吃点,糖吃多了会变成大胖子的!”
“真的?”陶朱紧张地摸摸脸,“我刚才吃了十几颗,不会变胖吧?”
难得这小子也有天真的时候,灵玉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随后转身喊:“阿碧!你躲什么躲?”
阿碧看到她过来,正想偷偷溜走,听到喊声,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着她讨好地笑:“主人……”
灵玉看她眼珠滴溜溜转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没好气地道:“你没结丹,我不罚你,行了吧?”
阿碧立刻露出欢快的笑容:“主人,你不在我学了好多点心,要不要尝尝?”
“……”也只有在吃上面,她才会这么用心。
灵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雷天收到一张传讯符,过来禀报:“真人,有客来访。”
“谁?”灵玉好奇,她才刚回来,谁的消息这么灵通?
“是陆真人和胡真人。”
灵玉想了想:“陆盈风师姐和胡芷芳师妹?”
“是。”
“请她们上来。”
陆盈风消息灵通很正常,只是,她跟胡芷芳一起上门,是怎么回事?她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了吗?
正想着,两位客人都上来了。
“程师妹!”陆盈风看到她,老远就喊了。
风风火火地跑到近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转了两圈,说:“六十多年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灵玉笑:“你不也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仙子!”
修为到了她们这个程度,相貌想有大变都难啊!
胡芷芳也到了,她规规矩矩地见礼:“程师姐。”
灵玉道:“别这么客气,你见了礼,我就得回礼,像陆师姐这样多好?我们都省了麻烦。”
胡芷芳还没答话,陆盈风跟着点头:“就是!我早就跟她说过了,可她一直不听!”
“因为胡师妹没你脸皮厚。”灵玉接道。
陆盈风听了,把她的手一甩,恼道:“久别重逢,你也不给我一句好话!”
灵玉笑,上前揽住她的肩:“好好好,我说错话了,陆师姐是活泼外向,才不是脸皮厚!”
陆盈风立刻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她拉过胡芷芳,跟灵玉坐到温泉旁,感叹道:“还是你这里好,整座峰都是自己的,安静自由。”
袁冬儿早就沏了茶过来,清爽的茶香,再加上氤氲的温泉,确实别有风趣。
“你要结了婴,也可以搬出去住啊!”身为元婴修士的徒弟,通常要跟着师父一起住,方便教导。不过,要是结了婴,就算是出师了,可以另选洞府。
没想到,灵玉说了这么一句话后,陆盈风整张脸垮了下来:“阿澄那个家伙就算了,你也来刺激我!”
灵玉顿了顿,这才发现,陆盈风的修为还在结丹后期,没有圆满。以她的资质,这个修炼速度算是慢了。
而胡芷芳,多年不见,中期了不用说,灵玉稍一留意,便发现她离后期不远了。看她的样子,坐在这里气度从容,神情温婉,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
到现在,灵玉还觉得她和纪承天的组合很奇怪,两个人完全搭不上边,居然也能凑到一起。不过,他们自己觉得合适就好。
“陆师姐,这也不许人说,你也太小气了!”
“哼,我就小气!反正我生气了。”陆盈风扭开头。
灵玉笑:“好吧,陆师姐生气,岂能不赔礼?”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乾坤袋,“喏,看中什么随便拿。”
陆盈风一把抢过。其实她只是开玩笑,不过,灵玉接得这么顺口,八成是早就准备好送她的礼物,不收白不收。
她打开乾坤袋,伸手进去摸了摸,面色古怪起来。
随后,她摸出一块灰白色的鳞片:“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这是海鲤兽的鳞片,用来炼制法宝不错。”灵玉悠闲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这种钱多得到处洒的感觉真好!
陆盈风又摸出了一块幽蓝的宝石:“这这这……”
“这是千年珠泪,镶在法宝上很不错,能够聚拢水灵气。”
陆盈风没停,又摸出一物。这次,是一块龟壳。再摸,还有,没一会儿,桌上堆满了各色宝贝。
她的手开始抖了,抬起头小心地问:“程师妹,你是从东溟回来的,难道你抢了整个东溟?”
灵玉笑了,这话怎么说的跟师父一模一样呢?
“只是这些东西,还用得着抢吗?陆师姐,你只管挑就是了,我这里还有。”她又摸出一个乾坤袋,递给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胡芷芳,“胡师妹,你也挑吧,如果都用不上,就告诉我你需要什么,说不定能弄来。”
“我、我也有?”胡芷芳受宠若惊。
灵玉另外取出几件东西:“听说纪师兄结婴了,我没赶上他的元婴大典,这是补他的贺礼,你帮我转交吧。”
“这个……”
虽然不大认得,可胡芷芳看得出,灵玉给她的都是十分珍惜的宝物,就这么收了,不知道合不合适。
“拿着吧!”陆盈风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程师妹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她拿出这么多东西,肯定是自己发大财了,不收白不收。”
胡芷芳还没答话,灵玉已经瞪她了:“陆师姐,我有这么小气吗?”
622、同门叙旧
灵玉有钱的时候,绝对不小气,没钱了,就会抠得一块灵石掰成两半花。
陆盈风知道她的习性,所以,看她这么大方,就知道她在东溟绝对捞够本了。
给她们的乾坤袋,本来就是打算送人的。灵玉看陆盈风哪个都不想放,干脆她摸过的全塞给她了。
至于胡芷芳,她跟灵玉关系没那么好,也不像陆盈风脸皮厚,最终是灵玉自己挑了些东西送给她。
送完东西,三人谈起灵玉在东溟的经历。
关注的重点不同,灵玉没怎么提参商和方心妍的事,主要跟她们说了一下,在东溟如何跟妖修交易的。陆盈风听了,啧啧叹道:“程师妹,你这运气也太好了,空间节点爆裂,你不但没事,还捡了那么多便宜。一条矿脉,这得多少钱?”
胡芷芳的反应淡定许多,她道:“程师姐果然是上天眷顾之人,遇事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陆盈风笑道:“她哪是上天眷顾,分明是太无耻了,老天都不愿意收她!胡师妹,你可千万别学她。”
胡芷芳只是抿嘴笑。她当然不会学灵玉,从始至终,她的偶像都是陆盈风,就算灵玉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陆盈风,也不会改变。
因为,陆盈风是可以学的,她的个人形象、修炼方式、处事方法,都能够作为太白宗女弟子的样板。灵玉却不然,结丹之前,她籍籍无名,结丹之后,一飞冲天。她的修炼功法、人生经历、行事风格,都带着强烈的个人印记,别人根本学不来。
自从灵玉夺得莲台之会魁首,之后的经历,太白宗的弟子听着就好像天书一样。
胡芷芳对灵玉主要还是敬佩,在她看来,丹田碎裂之后,还能够重新修炼回来,并且飞速晋阶,实在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说完东溟的事,陆盈风和胡芷芳安心了,她们拿的这些,只是九牛一毛,不会影响灵玉自身。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我刚刚见过掌门和师祖,回到天池峰还没半个时辰。”
陆盈风道:“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人物吗?你一回来,消息就传遍了。我让人盯着天池峰,一有动静就报过来,刚好,胡师妹来找我,就一起来啦!”
“原来是这样……”灵玉又问,“钱师兄呢?他怎么没来?”
钱家乐跟她的交情,比陆盈风还深厚,没道理比陆盈风还慢。
“闭关呢!”陆盈风叹道,“钱师弟冲击圆满境界去了。”
灵玉离开之前,钱家乐已经突破后期,他是剑修,七十多年从后期到圆满,可以说快了。
相比起来,曾经天资出众的陆盈风,至今未能圆满,实在出乎意料。
灵玉和陆盈风相熟,知道她并不是受资质所累,而是心性磨练不足的缘故。
看她说起钱家乐冲击圆满的神情,甚是寥落,想必心里不好受。
灵玉便问:“那端木师兄呢?”
提起端木澄,陆盈风更加忿忿:“阿澄去星罗海了,要寻找结婴契机。”
“端木师兄圆满了呀?”灵玉其实并不意外,端木澄是八风不动的性子,从来求稳不求快,反而少了很多蹉跎。
陆盈风不想答了,气哼哼地扭过头。
胡芷芳笑着答道:“端木师兄十几年前就圆满了,离山也有三年多了吧。”顿了顿,又道,“宋师兄也在闭关,他的功法出了点问题,现在还在后期。”
灵玉想起许寄波曾经说过的话,她的“前世”坐化前,他们这一代结婴的弟子是纪承天、端木澄、钱家乐,如今看来,倒是与她的记忆相合。
“……上次见到许师姐,她终于突破中期了。”
正好胡芷芳提起许寄波,灵玉回过神,笑道:“这倒是喜事,看来她的基础已经弥补得差不多了。”
胡芷芳点头。她与许寄波交情也是泛泛,不过都是同期,关注得多一些。
“胡师妹,你呢?这几十年过得如何?”
“我?”胡芷芳含笑道,“挺好的,再修炼十几年,可以试着冲击后期了。”
她的年纪比灵玉小十几岁,算来过三百岁不久,顺利的话,差不多四百岁可以冲击元婴。
不过,能不能成功就不好说了,大境界的晋阶,从来都是大浪淘沙,而胡芷芳自身的条件并不出众。
“修炼上面是挺好的,其他就未必了!”陆盈风转回来,拉着灵玉告状,“程师妹,你不知道纪师兄多过分,简直就是把胡师妹当成打杂的,自己说闭关就闭关,洞府徒弟全都扔给胡师妹打理……”
“陆师姐。”胡芷芳又好气又好笑,每次见到熟人,陆盈风都要告一次状,“结婴是大事,难道我不应该支持吗?”
“可也不能这么干呀!他自己闭关结婴轻轻松松,可你呢?天天忙前忙后,有多少时间是自己的?照我说,要不是因为他,你早就可以后期了!”
胡芷芳则道:“我资质不佳,你也是知道的。掌门说,我最好学端木师兄,磨练心性和修炼同时进行,这样虽然慢,但将来晋阶的可能性大一些……”
“可是……”
“喂!你们是专门到我这里吵架的吗?”灵玉打断她们的话。
陆盈风闭嘴了,不过,看她的表情,并不服气。
灵玉对她说:“他们夫妻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的意见跟陆盈风相反,纪承天把那些俗务甩给胡芷芳,说不定是特意锻炼她的处事能力。回想当年,胡芷芳说句话都要脸红,如今整个人温和从容,几乎判若两人。
人跟人不一样,陆盈风性子高傲而有主见,所以她很自我。端木澄与她在一起,多数让着她。胡芷芳不然,她一直没有自信,让她多做一些事情,反而能够发现自己的存在,找到自我的价值。
“我……我就是不爽!”陆盈风挠桌子,“凭什么纪师兄他可以这么轻松?”
胡芷芳笑:“陆师姐想找个人处理俗务,那还不容易?最起码端木师兄一定肯。”
所谓的“找个人”是什么意思,陆盈风当然听得懂。她道:“别以为我跟纪师兄一样无耻好吗?明明是自己的事,推给别人算什么?”
灵玉和胡芷芳一起笑了起来。灵玉推了她一把,说:“行了,别矫情了,反正你做不到,嫉妒纪师兄也没用。”
陆盈风想想,确实是自己矫情了,只好抹了把脸直起身。
“对了,听说你收了个妖修徒弟,在哪呢?”
灵玉扬声喊:“陶朱!”
话音刚落,陶朱“噔噔噔”跑过来:“师父!”
灵玉指了指陆盈风和胡芷芳:“这是你陆师伯和胡师叔,快快见礼。”
陶朱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躬身:“见过陆师伯、胡师叔。”
“哇,长得真可爱。”陆盈风逗他,“你几岁了?”
听到这句问话,灵玉在心中暗笑。
陶朱一脸天真地仰头答道:“回师伯,师侄今年四百二十四岁。”
陆盈风笑容一僵。
灵玉看到她的脸色,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陆盈风讪讪道:“果真是妖修啊,年纪根本看不出来。”
陶朱察颜观色,说道:“我们妖修的年纪,不能跟人类一起算,其实我还是小孩呢!”
陆盈风勉强捡回一点面子,呵呵笑着,伸手到乾坤袋里摸了摸,想找出件东西当见面礼。
没想到陶朱动作比她还快,从储物空间里摸出两枚灵果,说道:“陆师伯,胡师叔,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关照。”
看清他手上捧的东西,陆盈风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自己刚刚摸的见面礼怎么也拿不出来了。
“收下吧。”灵玉说,“我师父也收了他的见面礼。”
好吧……
陆盈风和胡芷芳犹犹豫豫地接了过来。
她们都是第一次从小辈手上接见面礼,还是这么贵重的宝物。
等陶朱退下,陆盈风正色道:“人妖两族,向来敌对。你带只妖修回来没什么,收为徒弟,难免要引来一些非议,到底怎么安置这个小家伙,你得想清楚。”
灵玉点点头:“放心吧,他只是我的记名弟子,宗门记录的身份是灵宠。至于去向么,他在宗门留不了多久。”
怎么安置陶朱,灵玉早就想好了。他来西溟,不是要学经商之道吗?要论商业,还是星罗海最兴盛。伏元青那里,她要去一趟,到时候,就把陶朱安插进去。一来,让陶朱见识见识人类的经商手段,二来,在伏元青手下埋一个钉子,让他知道,他干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
如果陶朱再能干一点,那就更好了,正好替她监视伏元青。
问过了朋友,灵玉提及陵苍这几十年来的变化。
陆盈风对大衍城所谓的天机令一知半解,这些年,她自己问题多多,正苦恼着。
不过,灵玉觉得,这说明各宗门并没有将这件事到处宣扬的意思。比如,陆盈风并不知道其他的天命之人即将现世的事情。
徐正意料之中结婴了,他结婴时正好三百岁,对剑修来说,堪称天才中的天才。
昭明剑君大喜,元婴大典办得隆重无比。
灵玉高兴之余,暗暗有些伤怀。
只有七十多年了,时光如流水,他们早晚有一天要站在对立面。
623、宗门传承
修炼室的桌案前,灵玉展开一封信。
信上字迹潇洒飞扬,用词跳脱,看得灵玉一笑。
这信是缘修寄来的。她回到宗门不久,给几位宗门外的朋友回了信,告诉他们自己回山的消息。
缘修回信最快,才两三日,就寄回来了。
初时灵玉还笑着,看到后来,脸上笑容慢慢僵住。
缘修身为佛修,晋阶速度却不比她慢,本来灵玉以为,他可能又先一步突破,得意洋洋地来信笑话她。没想到,初时的谈笑后,他话音一转,说自己受了伤,这次让她抢先了。
缘修说得语焉不详,灵玉却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对修士而言,受伤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缘修在信里透露出两个消息。一是他之所以受伤,是遭了暗算,二是他受伤极重,短期内好不了,甚至有可能连根基都受到了影响。
把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一个念头浮上灵玉心头。
师父曾经告诉过她,天命之人有三个特征,一是大能传承,二是命运坎坷,三是修炼极快。这三点,与她和参商方心妍总结出来的很类似。
他们三人,都得了大乘修士的传承,修炼极快,这就验证了一三点。至于第二点,灵玉有不同的意见,所谓的命运坎坷,也许就是他们三个感觉到的,有其他人动手脚的痕迹。
如此算来,缘修是不是也很符合?
他有没有得到大能传承,灵玉不清楚,不过,缘修一直神神秘秘的。而且那些大乘修士中,正好有一位佛修,那位佛修无耻的风格,与缘修几乎一模一样。
修炼快这一点就不用说了,缘修晋阶的速度,根本不能当他是佛修。
还有,命运坎坷,这一点灵玉并不觉得自己符合,但蔚无怏和方入微都认为她是。在她看来,缘修也是一路顺遂,这是不是说明,他也遇到过难关,只是自己并没有在意?比如这次受伤……
灵玉想了想,回了一封信,隐约提了提这个问题。
那个黑手,从来没有放弃过暗害天命之人,也许缘修就是因此中招的。她也要更加小心,免得功亏一篑。
把回信送出去,灵玉坐在蒲团静思。
许久后,她吐出一口气,暂且将这件事抛开。
寻找天命之人,不是一时的事情,除了陵苍,星罗海、大梦泽这两地也不能放过。
灵玉把自己的注意力扯回来。
修炼室的地上,堆放着许多乾坤袋,这些是收拾好的。
从东溟带回来的宝物,灵玉留了珍品自用或送人,剩下的一部分交到宗门换贡献,一部分让执事堂拿出去拍卖。
比如矿石,她只留下了极品矿。其他大部分拿去拍卖,除非确实稀有,才交到宗门库房里。
东西溟很快就会开通,到那个时候,西溟必然会迎来一次物价波动。东溟的矿脉几乎没有开采过,等到东溟的矿石流入西溟,非稀有的矿石都会降价。
灵玉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亲自去了主峰找顾真人。
顾真人带着灵玉走到太一殿的后面,当着她的面开启了一个隐秘的禁制。
这个禁制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掩盖,寻常情况根本不能察觉。
禁制打开后,一条深入山体的通道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掌门,这……”灵玉迟疑地看着这条通道,她怎会看不出,这是宗门秘密库房所在,她进去合适吗?
顾真人笑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很快要退位了。库房之事,早晚要告诉你的。”
听他这么说,灵玉默然。
就算是修仙之人,也有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除非在寿元终结之前,达到大乘之境。
而大乘就算没有寿元限制,也会有天劫降临。
真正无灾无劫,只有飞升成仙。
可是,人界亿万生灵,能走到飞升的,又有几个?
“随我来。”顾真人说着,率先走入通道。
灵玉跟进去后,顾真人将通道关闭,外面的禁制很快就会把库房存在的痕迹抹去。
这个地下通道,并没有太多人工开凿的痕迹,石壁就那样裸露着,时不时有流水渗透出来,滴答滴答,给这个黑暗寂静的地下世界,增添了一分生气。
通道弯弯曲曲,不知道走了多久,路上经过一个又一个关口,终于豁然开朗,抵达一处巨大的石门。
这座库房,与其说是石室,不如说是山洞。
石门足有几十人高,上面朴拙得没有镌刻任何花纹,就这么光秃秃地耸立着。
顾真人开始施展指诀。这一路过来,他施展指诀秘法通过关口,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所以,走到这里,灵玉已经将通行之法记住了。只要她拿到开启外面禁制的令牌,进入这个秘密库房就是一无所挡。
石门隆隆开启,宝光一无遮挡地透过洞开的石门,照在灵玉的脸上。
灵玉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室宝物。
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从东溟带来的东西,怎么也有门派积藏的一两成。直到亲眼看到这个秘密库房,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琳琅满目的法宝,珍贵稀有的天材地宝,堆满了整个库房。她的身家放进来,顶多就是占个角落。
好一会儿,她才透过气来。
“掌门,这些……都是我们太白宗的?”
顾真人含笑点头。灵玉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想当初他第一次来到库房,比灵玉还失态。
“我们太白宗建立万年之久,元婴修士层出不穷。这些元婴前辈到了后期,修为难有进展,除了教导弟子,就是寻找宝物。有些宝物用不上,多半会送到库房换成贡献。到了坐化,这些贡献就会化为乌有……”
顾真人微笑道:“常人总是认为,是低阶弟子在供养门派,其实并非如此。高阶修士除了庇护他们,同样也在供养门派。他们坐化之前,不知道给宗门提供了多少宝物。这些宝物,最终用在后来者的身上,支撑着宗门传递香火。就像你这样。”
灵玉所有若悟。她从结丹中期冲到元婴,宗门提供了大部分物资,这些都来自前辈的馈赠。而现在,她将这些东西交到宗门,日后也会供给晚辈提升修为、晋阶,支撑起宗门。
一代一代,如此传承。
这就是宗门万世绵延的秘密。
灵玉看着这个宝光闪烁的库房,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宗门的伟岸。这里每一件宝物,都流淌着前辈们的心血。来到这里,就好像与宗门万年来的前辈站在一起。
好一会儿,她的思绪才从这种激荡的联想中拔出来。
灵玉转过头,看到顾真人从门边取下一张非金非石非玉的薄片。
她走过去,看到顾真人伸指一点,上面闪过灵光,出现一行一行文字。
是库房的进出记录。宝物入库时日,何人所献,出库时日,有何用途,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真人指了指旁边的石台,对灵玉道:“拿过来吧。”
灵玉摘下乾坤袋,放到石台上,一件一件将东西拿出来。
不算珍稀的宝物,等一下都交到执事堂库房去,提供给弟子交换,或者向外拍卖成灵石。拿到这里来的,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宝。
顾真人将那张薄片推给灵玉,示意她在上面记录,自己则一个一个地验看过来,告诉灵玉记些什么。
小小的乾坤袋,里面放了几十件珍稀之宝,等到全部记录完毕,已经个把时辰过去了。
灵玉吐出一口气,在顾真人的示意下,留下自己的名字和真元印记。
随后顾真人接过,确认无误后,同样按下自己的印记。
记录完毕,顾真人一件一件地将宝物归置好。有的需要布置禁制,有的要放在特殊容器里。
做完这一切,他招呼灵玉:“来。”
走到库房的尽头,他再一次掐动指诀。
一套繁复至级的指诀后,开启了另一个小库房。
这个库房与前面这个大库房不同,里面存放的是一块块极品灵石。
从某个角度说,极品灵石比那些珍宝还有用,因为它的灵气可以回复。
顾真人袖子一挥,这些极品灵石“哗啦啦”地自动飞到灵石袋里。
大概装了百来颗,顾真人将灵石袋一收,递给她:“你现在情况特殊,这些灵石对你有大用,几位长老都同意,让你支取两百颗极品灵石。”
灵玉吃了一惊。极品灵石十分珍贵,太白宗这么个大宗门,也就收集了千余颗而已,她一人就拿走两百颗,岂不是……
顾真人笑道:“不是白给你的,刚才你用那些宝贝换的贡献,怕是要减去一大半了。”
灵玉这才安心了些,她接过灵石袋,低头道谢:“掌门和几位长老的关爱,弟子牢记在心。”
顾真人摆摆手:“我们行将就木,要你的感激作甚?若是有心,以后好好照拂太白宗就是。”
这句话,灵玉听着奇怪,但顾真人不再与她细说,领着她出去,在刚才那张薄片上记录下此次支出,同样留下两人的真元印记。
从主峰出来,把剩下的东西交给执事堂,灵玉去观云峰见蔚无怏的时候,还心事重重的。
蔚无怏便问她出了什么事,灵玉将事情一说,他面露古怪,半天没说话。
“师父,怎么了?”灵玉追问。
蔚无怏问:“你可知道,宗门的秘密库房,只有两个人能够进去?”
灵玉愣了愣:“难道……难道掌门想传位于我……”
“瞎想什么?”蔚无怏弹了下她的脑门,“你是当掌门的料吗?”
“那是什么?”灵玉不明白了。
蔚无怏说:“现今能进秘密库房的,除了掌门,就是显化师伯。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灵玉半晌说不出话来。
624、秘技
显化真人是太白宗第一修士,顾真人无论做什么,都要参考他的意见。
太白宗诸多元婴长老中,显化真人排在第一,其地位相当于首座。
顾真人今日的举动,默认了她是显化真人的继任者。灵玉不得不说,掌门真是看得起她。
老一辈修士纷纷陨落,她的修为在宗门确实排在前列。可是,不说其中资格最老的苍华真人,单说上一辈的蔚无怏和方入微,年纪轻、资质高,且比她阅历丰富,很有可能比她早晋阶。尤其蔚无怏,他晋阶中期已经百年,修为一直稳步提升,宗门一直对他晋阶后期抱有很大的期望。
看来,她是天命之人,几位长辈很有把握,只是不知道外人有没有发现。
灵玉问师父,蔚无怏答道:“未必没有人发现,只是他们不如我们这么清楚。”
传承之事,外人很难知晓。就像缘修一样,灵玉目前也只是猜测。
说到缘修,不知道他收到信是什么反应,否认,还是隐晦地暗示?
回到天池峰,雷天禀报,程孝玉已经等待她多时。
时光如流水,当年的少年,如今也有两百多岁了。
灵玉来到峰顶,看到了等待的程孝玉。
看到她过来,程孝玉起身见礼:“大师姐。”
灵玉还没说话,就听“吱”一声,白猴小毛不知道从哪里窜过来,趴在程孝玉身上,对着灵玉拱手,一人一猴动作一模一样。
灵玉忍住笑,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程孝玉把小毛扒拉下来,示意它去玩,自己跟着灵玉进了会客厅。
“小毛还没化形吗?”灵玉随口问。
小毛与其说是程孝玉的灵宠,不如说是他的兄弟。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进了太白宗,但凡自己有的,都不会吝啬。小毛不是什么稀有的灵兽,正是因为他喂了大量丹药,才能突破至筑基期。
“小毛血统寻常,想化形有点难。”程孝玉说罢,再一次躬下身来,“师姐远行回来,小弟还没上门拜访,就收到了师姐的礼物,实在是惶恐。”
灵玉回来的时候,程孝玉正好接了个师门任务,不在门派内。第二日,灵玉便将礼物打包好,只要不是外出游历或闭关,直接送到他们的洞府。程孝玉自然也收到了。
他一回山,就听说了灵玉回来的消息,打算回洞府休整一下来拜见,不料一回去就发现灵玉已经给自己送了礼。
“惶恐什么?你我本是同门,这些年来,我这个当师姐的没怎么照顾你不说,还要劳烦你侍奉师父。如今远行归来,送你一份特产不是应当吗?”
“特产?”程孝玉愕然,“师姐送的东西那般珍贵……”
灵玉摆手笑道:“你要上门道谢,怎么也不打听清楚?我从东溟回来,成了暴发户,正到处送礼呢!不止是你,上至掌门,下至丁师弟的几位徒儿,人人有份。”
当然,不同的人,收到的礼物有所不同。
掌门他们不必说,收到的是品质最佳的宝物。师父、师祖送得最多且任由他们挑选。蓝沐阳、方入微她特意厚赠了,前者上次一路关照她,后者其实是方心妍的托付。平辈间关系近、交情好的都送了重礼,程孝玉是同门师弟,向来与她亲近,当然不能漏下。
“这……”程孝玉茫然了,他看到礼物,就急匆匆赶来了,什么也没打听。
“总之,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不用记挂在心上。”
“哦……”虽然困惑,程孝玉还是听从了她的话,仔细打量了她两眼,笑道,“还没恭喜师姐修为大进,突破中期呢!师姐每次外出,总能突破归来,实在叫人羡慕。”
“你也很不错啊,这么快就突破中期了。”
程孝玉忙道:“跟师姐比起来,我还差很远!”
说到修为,灵玉想起一件事:“对了,下次莲台之会,你会参加吧?”
程孝玉点点头:“是。”他结丹的时间,正好卡在一百五十年的关口,修为进步也不慢,宗门长辈对他寄予厚望。
上次莲台之会,太白宗的成绩不算好,他们的同门丁皓玄在第三关被刷了下来。
而下一次莲台之会,必定是重中之重,因为,那是灵玉应赌约之时。
灵玉又问:“你的法宝可炼制了?”
程孝玉点头:“不久前刚刚炼制成功,那些材料太难寻,还好师父和师祖赐了一些,宗门库房换了一部分。有些还是太珍稀了,换成了普通的。”
“哦?”灵玉关切地问,“效果如何?”
“还不错。”程孝玉说,“没有师姐的法宝那么厉害,不过,等以后修为高了,可以一步步精炼。”
灵玉点头,大部分修士在结丹时弄不到太好的材料,本命法宝通过一步步精炼才提高的。那位怀素元君就是如此,她结丹时,条件根本没有灵玉这么好。
“掌门说,等到莲台之会,确定我的法宝没有问题,这部功法就可以推广了。”
目前为止,修炼《明尘经》的人并不多,一则配套的法宝太难炼制,二则掌门他们不想现在就推广。
聊了聊修炼上的问题,又叙了叙别后经历,最后灵玉出手试了试程孝玉的实力。
程孝玉的法宝,威力自然比不上她的仙书,不过比普通刚炼制的法宝威力大得多。灵玉很满意,若是能达到这个程度,这本功法放在太白宗就不是浪费了。
两人这一谈,就谈了大半天。
修炼功法与师父不同,这些年来,程孝玉多数时候是自己摸索。现在灵玉回来,他将平日修炼遇到的难题一一向她请教。
两人修炼同一种功法,又是同一位师父,彼此对照,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走的时候,程孝玉从怀中取出一个乾坤袋,递给灵玉:“师姐,你修为比我高得多,很多事情,我帮不上忙。这是我多年来收集的秘法妙技,你看看有没有用。”
灵玉谢过,看着他带着小毛离开。
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沧溟界,到时候总要有人替她侍奉师长、照料宗门,程孝玉就是很好的人选。所以,能够扶持,就扶持他一把。
拜见过长辈,问候过好友,灵玉逐步适应回到宗门的日子。
清晨,修习法术或是剑术,午后,研习功法杂学,夜间,打坐修炼。
每隔几日,去观云峰拜见一次师父师祖。
不过,多数时候,灵玉并不是跟师父师祖论道,而是与那位仙娥前辈交流。
仙娥对她很感兴趣,每次见到她,都要拉着她东拉西扯说好久。
至于那位任公子,灵玉一直冷眼旁观。他倒是乖巧,从来只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不过,灵玉没有放松警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翻然悔悟有可能,但不可能性格完全改变,好像变成另一个人。
她还记得,任云举见她认识自己的时候,一闪而逝的愕然。
就算极光城那段经历对任公子来说,只是诸多是非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当他投靠太白宗的时候,也应该弄明白,当日得罪的太白宗修士是谁,会不会影响他在太白宗的前程。
可是,他看起来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蓝沐阳不是话多的人,这种小事,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至于紫庭,她是显化真人的器灵,回到宗门,只会留在显化真人身边。
是不是因为这样,任公子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若是如此,这具躯体里,装的到底是谁……
太阳还未升起,问剑峰顶已经铺满剑气。
一道道紫色剑气,从仙书中飞出。这些剑气,大概三尺长,细得如丝如缕,却带着凛冽逼人的杀意。
它们速度飞快,只要灵玉一个念头,便能倏忽而至。
等到漫天剑气消散,一个声音响起了起来:“好!好!好!几十年不见,你的剑术突飞猛进,已是炉火纯青。”
灵玉收回仙书,看到一个老头一步步踏上峰顶。
他一身青衣,模样邋遢,面容苍老,目光沧桑。清晨的微风拂过他的衣衫,显露出枯瘦僵硬的线条。
灵玉脸上浮起惊愕:“断岳师伯!”
断岳真人本就是个不修边幅的小老头,可灵玉从来没有发现,他这样苍老瘦弱。
比起她离山前,断岳真人像是老了十几岁,整个人显露出了死气。
钱家乐曾经跟她说过,断岳真人寿元将尽,如今又过去一百多年,想来他随时都有可能坐化。
灵玉心里有点难受。她回来时,曾经上门拜访,可擎岳峰的弟子说,断岳真人已经多年不见客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断岳真人微笑道:“丫头,莫难过,只要是人,总有这么一遭。你送来的东西,老道看到了,多谢你费心。”
知道他寿元无多,灵玉送给断岳真人的,都是难得一见的灵药,希望能延长他的寿元。
钱家乐还没有结婴,她还没有打败昭明,他怎么甘心坐化?
“师伯……”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了老道那么多珍稀灵药,老道没什么可送你的,只有这一身剑术,勉强还能入眼。”他笑道,“你的修为已经超过老道,剑术之犀利,也非我可比,不过,老道活得够久了,前半生逞凶斗狠,有一些独门秘技,尚能一观。”
独门秘技!这不是等于传她衣体吗?她可不是断岳真人的弟子!
灵玉震惊道:“师伯,您有那么多弟子……”
断岳真人摆摆手:“都是太白宗门下,何必细分?丫头,看好了。”
巨剑的虚影,随着话音一同落下。
625、剑修之心
所谓的秘技,往往是剑修一生领悟的精华,通常只会传予最出色的弟子。
断岳真人的弟子中,最有可能结婴的,还是钱家乐。等他结丹圆满,打磨个几十上百年,结婴大有可能。
只是断岳真人的时间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再撑一百年。
灵玉只希望,她带回来的灵药,能够让断岳真人延长一些寿元。
紫色剑气左冲右突,犀利无比,可是,始终被山岳一般的剑影压得严严实实。
如果是生死相斗,灵玉有很多种方法突围,但如今只是单纯的比拼剑气,她却有力不从心之感。
明明她的剑气更犀利,气势更强盛,而断岳真人看起来只是勉力施为,可每一次他都能挡住。
技巧,这就是技巧。
太阳高悬,问剑峰顶剑气一收。
灵玉向断岳真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断岳师伯指点。”
断岳真人摸了摸自己杂乱的胡子,说:“你悟性极佳,当年没能收你入门,是老道的损失。”
灵玉微笑以对。如果她拜入断岳真人门下,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还真是不好说。不过,这样的设想毫无意义,如今的她,早已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断岳真人袖袍一扬,一枚玉简落在灵玉手上。他转过身,背着手,慢悠悠地从峰顶下去,身形像普通老头一样伛偻,与刚才霸道强悍的剑势判若两人。
“好好领悟去吧,只有这个程度,可是没办法打败昭明的!”
灵玉握着玉简,百感交集。
……
几百年过去,问剑峰仍然是太白宗低阶剑修们主要的修炼之地。
他们往往隔一段时间,就会跑到小剑池感悟剑气,以求领悟剑意、快速晋阶。
这些人里,有的默默无闻,没能筑基,也有的突破瓶颈,成为高阶修士。
比如,现在的小剑池,炼气弟子们谈论最多的,三百年前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两名前辈。
断岳真人关门弟子钱家乐,太白宗目前最有前途的剑修,有机会在四百岁前突破元婴。
观云峰蔚真人首徒,修为已经追上师父和师祖的天池峰程真人,上上届莲台之会魁首,两百多岁便迈入元婴的天才弟子。
听说他们就是在小剑池结识的,两人不打不相识,此后成为莫逆之交,双双筑基,一同结丹,现在一个已经元婴,另一个也不远了。
几百年下来,随着两人的成就越来越高,当年之事,成为流传在小剑池的一桩美谈。凡是有新人弟子过来,都会被普及这么一段往事。
讲故事的人与有荣焉,听故事的人将信将疑,数年后,曾经听故事的人又会同样将这个故事告诉新来的弟子,自己变成与有荣焉的那个。
“程师妹,你第一次来小剑池吧?可曾听说过小剑池的故事?那位前辈跟你同姓呢……”
入门不久的女弟子,被几位同门拉着,热情地说着那段人人都听过无数次的故事。
会来小剑池的,都是剑修,剑修中少有女子,新晋弟子中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尤其这位师妹,正好和那位传说中的前辈同姓。
这名女弟子本来以为,他们是借机搭讪,对他们讲的故事没什么兴趣,不料听着听着,竟听得入了迷。
“这是真的吗?几位师兄,你们该不会故意哄我吧?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元婴修士?”
其中一名瘦高个的男弟子说:“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去打听打听,天池峰程真人,是不是两百多岁结婴的。”
“对对对,”另一名稍矮一些的男弟子说,“这件事,在我们太白宗,人尽皆知。几十年前,程真人还经常到问剑峰顶练剑,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没错,这件事我听前辈们说过。那个时候,问剑峰顶经常被剑气笼罩,那些剑气玄奥无比,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如痴如醉。”
说罢,两人一起感叹:“可惜,我们没有早生几十年。”
他们正说着,旁边突然起了骚动,许多弟子往旁边跑,就连几位筑基前辈,也在其中。
高个男弟子随手拉住一名同门:“这位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想知道自己过去看!”这人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赶紧跑过去占位置。
他这模样,引得那位程师妹和几名同门都起了好奇之心,几人不用商量,纷纷跑到人群聚集之处。
人群站立的地方,是小剑池的边缘,通往山顶的小道,就在这里。
几十名弟子挤在一处,伸着脖子望着山顶。
“呀,那是——”程师妹突然叫了起来。
顺着她的声音望去,几名男弟子发现,峰顶的位置,浮起一道道剑光,璀璨耀目,不可逼视。
每一道剑痕,每一个剑势,似乎包含着玄奥的义理,高深莫测,吸引着他们的目光。
可是,以他们的境界,根本不能理解剑光里包含的奥义,最终只能痴痴地望着,目眩神迷。
上面千百道剑光,分成两道剑势,似乎是在交手。
紫者凌厉,白者沉稳,两道剑势交手数回合,仍然不分胜负。
终于,剑势一收,剑光散去,峰顶的结界打开了,残存的剑意向众人压迫下来。
有的人承受不住,跪倒在地,有的人欣喜若狂地感受起这强大的剑意。
“程真人,是程真人!”其中一位年纪甚大的炼气弟子叫了起来,“我见过她的剑光,就是这样的!”
一时间,小剑池人心浮动。
那位宗门传奇人物程真人,就在问剑峰顶?他们居然离程真人这么近……
这时,一名不修边幅的青衣老道从小道上慢悠悠下来,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随意得好像老农走在田梗间。
可是,在场众多弟子,就好像失声了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这老道走下来,绕过他们,下去了。
从始至终,没看他们一眼。
老道走了好久,他们才回过神来。
有人问:“那是谁?是打扫问剑峰的杂役吗?”
立时有筑基修士喝道:“胡说什么?那是本门元婴前辈,不可失礼!”
被喝骂的弟子连忙收声,退到一旁。
炼气弟子们无不惊讶。元婴前辈居然是这个样子的?那胡子拉杂的样子,跟杂役没什么两样啊!
那位程师妹眼睛发亮地盯着峰顶,突然举步向前,似乎要迈上小道。
高个男弟子连忙将她拦住:“程师妹,你干什么?”
程师妹望着峰顶,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刚才是两个人斗剑,上面肯定还有一位前辈。我要去看看,拥有这么厉害的剑术的前辈,是什么样的人。”
矮个男弟子皱皱眉,凑上去劝道:“程师妹,那是元婴前辈,岂可随意打扰?”
程师妹却固执道:“我只是去拜见一下。”
高个男弟子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着,留在上面的这位前辈,就是我们说的程真人?”
程师妹目光闪烁。
这高个男弟子又道:“你觉得,你与程真人同姓,说不定会有机缘?”
被戳穿了心思,程师妹恼羞成怒:“师兄胡说什么?我只是随便去看看。”支吾了一下,又道,“能得机缘自然是好,不能得,见一见这位前辈也好。”
高个男弟子还要说什么,矮个男弟子拉了他一下,说道:“师妹一定要去,我们也拦不住。不过,师妹最好考虑清楚,冒犯了元婴前辈,可不是我们这样的小弟子承受得起的。”
“多谢师兄提醒。”这位程师妹不太有诚意地道了句谢,举步踏上小道,真的一步一步上去了。
看到这一幕的炼气弟子们,无不惊讶,另有几位筑基修士,不由皱了皱眉头。
连他们都不敢去找在峰顶练剑的前辈,这个炼气小弟子居然也敢?哼!让她吃吃苦头才好。
小剑池边上,高个男弟子埋怨:“师弟,为什么不阻止程师妹?要是她得罪了前辈,那可怎么办?”
矮个男弟子撇撇嘴,说:“师兄也不看看,她领不领情。你拦着她,她不会以为你是为她好,还以为你要拦她机缘。”
“不会吧?”高个男弟子说着,心里已经动摇了。刚才程师妹的样子,确实有点……
“青云之路,岂是那么好走?让她自己去碰碰钉子,以后就懂事了。”
高个男弟子叹了口气。
程姓女弟子走在小道上,心如擂鼓,随着峰顶越来越近,她已经听到了剑气破空的声音。
这位应该就是与她同姓的程真人吧?他们这样的炼气小弟子,平时根本没有机会遇到元婴前辈,现在有了机会,怎么能不抓住?
她不禁浮想联翩,听说程真人一心苦修,深居简出,想来脾气应该不错吧?她还没收弟子,若是看到自己资质不错,又与她同姓,会不会……
离小道尽头只有几步,程姓女弟子心跳越来越快。
机缘、机缘……
一脚踏上峰顶,忽然一道剑气袭向她的面门。
锐利的杀意,像重重山岳,压了下来,压得她动弹不得。
程姓女弟子完全无法思考。
她看到一名白衣女修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
说是女修,她与自己见过的宗门女性前辈完全不同,她的身上,没有娇柔之气,只有凛冽的剑意。
她听到这位前辈说:“你是何人?上来作甚?”
程姓女弟子勉强控制住心跳,“扑通”跪了下来:“弟子程子嫣,心慕真人剑术,望……”
话未说完,她便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飞了下来。
她落在小道入口,听到上面传来冷冷的声音:“剑修贵在精纯,连基础都没有打好,谈何剑术?下去吧!”
626、活着不容易
程子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甩了下来。
这一切落入小剑池众多弟子的眼中,她羞愤欲死,扭头就走。
刚才与她在一处的瘦高男弟子起身,张口欲唤,却被另一名矮个男弟子拉住了。
“师弟,程师妹已经吃亏了,我们何必这般绝情……”
矮个男弟子却道:“你现在去找她,她只会更加恼怒,不如等她消气了再说。”
“她只是个小姑娘,要是一时羞恼,不来了怎么办?小剑池可是剑修最好的修炼之地。”
矮个男弟子眼中掠过一丝不屑:“连这点事情都想不通,也配修剑?她也不想想,自己连剑意都还没悟出来,元婴前辈能教她什么?剑术之道,如攀绝顶,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心存妄想怎么行?”
剑修都是骄傲的,之前想着,难得来一位师妹,要好好相处,发现对方态度如此轻浮,他的态度立刻改变了。
高个男弟子犹豫良久,叹了口气:“唉,希望程师妹自己能想明白……”
这个小插曲,灵玉根本没有理会,她在问剑峰一遍遍地回想刚才与断岳真人交手的细节。
上次她结婴回归的时候,断岳真人也常常过来与她切磋,那时的断岳真人,同样表现出了一个老牌修士的老练,有很多技巧值得她学习。但是,今天的断岳真人,似乎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疾风劲草般的顽强,心随意转的流畅,还有一针见血的精准。
灵玉一遍遍地回想,一遍遍地模仿。
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
她回到天池峰,打坐修炼。
第二天,她没去问剑峰,而是在天池峰练习法术。
直到第三天,才去了问剑峰。
她的修炼步调,并没有因为断岳真人传授秘技而有所改变,仍然按照自己的步伐,稳稳地前进着。
不知不觉,大半个月过去,太白宗来了一位客人。
“怎么是你?”灵玉看着眼前的光头,惊愕不已。
听说有客来访,她算算日子,还以为是丁玉成赶到太白宗了,没想到来的是缘修。
缘修笑嘻嘻地摸着光头:“程施主,小僧听说你发了大财,特来求个布施。”
灵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是僧我是道,谁布施谁啊?不是受了重伤吗?还敢出门?”
缘修说:“我从寺里出来,直接坐传送阵到凌云城,安全得很,如果到了凌云城还被偷袭的话,那说明你们太白宗太逊了!”
灵玉心道,凌云城又不是太白宗的,他要是在那里出了事,关她毛事?懒得跟缘修扯这事,干脆不提了。
“你的伤呢?我怎么没瞧见?”
缘修的笑容有点发苦:“我伤的位置你瞧不见。”
这话说得古怪,灵玉不由自主地视线下移……
“你别乱想。”缘修不由自主地把腿一夹,说道,“不是这里。”
“好吧。”灵玉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问,“到底伤在哪里,你直接说不就好了?”
缘修有点烦躁地摸了摸光头,说:“你知道我们佛修要修佛心的吧?”
灵玉点点头。佛心是个玄妙的东西,有点像剑修的剑心,不过,剑心此物,表现出来就是剑修独特的金丹,佛心却玄妙得多。
它是一种境界,无法像剑心一样具体为人感知。
用通俗的话来说,这个佛心,就是他们心境的统称。
佛修晋阶最稳,便是因为他们最重心境修炼,时时刻刻都在修炼佛心。
灵玉对佛修了解不多,只知道他们把筑基称为炼心,便是筑基要凝炼佛心。
“其实,佛心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虚无,”缘修说,“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可以看到佛心的具现,就像金丹一样。”
灵玉眨眨眼,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佛心跟剑心差不多?”
“嗯……”
看缘修这垂头丧气一脸苦相的样子,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的佛心碎了吧?”
缘修看了她一眼,垂下头,没说话。
看他这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灵玉揉揉眉心,有点乱了:“不对啊,剑修要是失去剑心,那修为就没了,可你看起来跟常人无异……”
缘修一摊手:“佛心不等于剑心啊!没有佛心,我只是心念浮动,并不是失去修为。”
“……明白了,定海神针。”
这次缘修点头了。
他苦着脸好一会儿,说:“实话告诉你吧,佛心碎了以后,我很多法宝秘术都不能用了……”
佛修到底是怎么回事,灵玉懒得了解。各修行道虽然相通,但各自有着不同的发展道路,细究起来,岂是一两天能弄清楚的?反正她知道,缘修遇到大麻烦了,他的佛心碎裂,导致实力大降。
“是谁干的?”
缘修摇头:“不知道。”
灵玉睁大眼:“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连被谁暗算都不知道,你是缘修吗?”
缘修叹了一口气:“佛高一尺,魔高一丈啊——你这里安全吗?”
灵玉看了看,随手布下几个禁制:“说吧。”
缘修盯着她布置禁制的手段,说道:“多年不见,你连这个也学会了?”
他精通阵法之道,一看就知道灵玉下过苦功。
灵玉哼了声:“技多不压身。你到底说不说?”
“我说……”缘修苦着脸。
他一句三叹地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我出生在陵苍西北的小村,出生之日,家破人亡,整个村遭了山贼。我娘难产而死,爹死在山贼手里。还好有个路过的老僧把我捡了回去,我就这么当了和尚。之后,走到哪哪遭灾,十岁的时候,捡到我的师父圆寂了,我被新任主持赶了出来,只能在一个野庙当小沙弥。野庙里的主持是个假和尚,时常装神弄鬼,骗香油钱,我干得最多,吃得最少,还得帮他坑蒙拐骗……”
缘修说起自己的身世,那可真是一把辛酸泪。
灵玉以前觉得,缘修挺幸运的,没想到他的身世比她苦多了。
直到十三岁,他靠着师父留下来的一本似是而非的功法踏入炼气期,将那假和尚手刃,才结束了这种日子
之后,他慢慢流浪到观慧寺附近,起了加入宗门的念头,这才成为现在的缘修。
灵玉心道,难怪缘修狡猾奸诈得不像个佛门弟子,在那种环境下,他还能把持住自己,没有走上歪路,已经很难得了。
回想起她自己,那点坎坷真不算什么。
“我后来才明白,所谓佛心,我天生就有,所以,在修炼上,我很少有瓶颈。”缘修认真地说,“我很早就有一个秘密,只是不敢说出来。偶尔我会沉浸在幻境里,觉得自己是另一个人。”
灵玉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悟嗔。”
缘修笑了:“不错,你果然也是。”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天命之人的?”
“结丹的时候。”缘修很淡定
“这么早?”灵玉有点惊讶,那时候还什么征兆都没有。
缘修点点头:“你应该没有保留多少记忆吧?我想我保留的记忆比你多。”
灵玉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缘修毫不犹豫:“重新凝练佛心,应天命。”
“你……佛心都碎了,还要应天命?既然你被人暗算了一次,应该察觉到,有人故意要害天命之人。”
缘修笑道:“枉你聪明一世,难道不知道逃避只能助长敌人的气焰吗?别人越打击,说明他越怕你这么做,继续走下去,揭开他的真面目,将他击败,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
灵玉没有应答,片刻后,看着他说:“你的佛心还在。”
缘修含笑点头。他的佛心碎了,可“佛心”还在。
“说吧,你的佛心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被人暗算,还是……”
“怎么说呢?”缘修有点苦恼,“其实,整件事看不出人为的痕迹,但是,我就是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引到了那条路上……”
缘修这次的大祸,说起来实在不像人为,可是每件事都太巧了,反而露了痕迹。
观慧寺是佛门第一寺,弟子众多。以缘修油滑的性子,在寺里混得如鱼得水,寻常情况下,根本轮不到他干苦差事。
近年来,观慧寺流年不利,事情一件件地发生。
先是矿脉出事,找不出原因,调走了一位元婴佛修。接着有一位元婴佛修游历时落难,又调走了两位。桩桩件件,全都挤在一起,最后,凌天舟负责收集一件材料,只能派缘修出去。他的佛心,就是在收集材料过程中碎裂的。
“我本来觉得,只是意外而已。可是回去之后,总觉得不对。每件事都太巧合了,可我从来不相信巧合。”
换句话说,这是缘修的直觉。
灵玉听了,也觉得太巧了,就连收集材料的过程中,缘修也遇到许多巧合之事,最后把他逼到沧海深处,落入旋涡,绞碎了他的佛心。
她相信,一个敢与大乘修士作对的黑手,设计这么个圈套并不是难事。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运气不好……”缘修想了想,又道,“这种事情,我不是没有遇到过。”
和灵玉一样,缘修的运气也不是太好,往往一帆风顺的时候,就要栽一个跟头。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活到现在,还有这一身修为,实在是不容易。
627、麻烦上门
说完了,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最终缘修打破沉默:“你有什么打算?”
灵玉眨眨眼:“什么什么打算?”
缘修摸摸光头,他主动把事情说出来,可不是为了让灵玉听故事的。
“既然你确定自己是天命之人,难道没想过怎么应对吗?”
灵玉的表情更无辜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需要怎么应对吗?反正,我们是天命之人,就会被天命推到那条路上。”
“程灵玉!”缘修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双眉倒竖怒目金刚。
他这样子,灵玉反而笑了起来。
能看到缘修这副表情,真是值啊!
这和尚想干什么,她能不知道?以他的性子,这么主动地告诉她事情经过,会没有所求吗?
按现在的形势看,背负天命的应该是一批人。所谓开天途,那可是玩命的事,谁都不知道,天命的安排下,有什么等待着他们,当然要趁现在赶紧找同盟了。
从实力到智慧再到性格,缘修觉得,灵玉都还不错,能跟得上自己。再说,西溟这边,除了灵玉,只有一个已和的天命之人,他认识的那个徐公子是假货,真正的徐公子他不熟。
灵玉收了笑,说:“缘修,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一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什么?”缘修还有点气恼。
“你知道,我之前去过东溟。”灵玉说。
缘修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什么,瞠大眼睛:“东溟有两位天命之子,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跟他们结盟了?”
灵玉笑着点头。
缘修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扼腕不已。
他结丹时就意识到自己不寻常,可惜那时候不知道灵玉也是,不然的话,哪轮得到别人?
“你急什么?”灵玉笑道:“结盟又不是结婚,谁规定只能一对一的?”她也是跟参商、方心妍两个结的盟。
缘修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灵玉道:“身负天命,目标一致,为什么我们不先合作?你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吧?”
缘修摸了摸光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对别人少有信任,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你不觉得合作更实际一点吗?”
缘修没说话,低头沉思。
许久后,他叹了口气,起身:“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
灵玉诧异地看着他:“你不会这样就走了吧?”
缘修道:“你以为我真的受了重伤还到处乱跑?我师伯与化阳门的冰彤前辈有约,说不定有机会修复我的佛心。既然跟你谈过了,我得去化阳门了。”
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一起失笑。
灵玉点着缘修:“就知道你这臭和尚没良心,不会真的特意来见我!”
“喂!你以为从观慧寺去化阳门,经过太白宗是顺路吗?你才没良心好不好?”
“少废话!滚吧!”
话虽如此,灵玉还是把缘修送到太白宗山门:“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们有同一个目标,以后多联系。”
“好。不过,你的麻烦很快就会来了,自己保重吧。”
灵玉知道他说的是莲台之会,扬眉道:“对我有点信心行吗?”
缘修闻言,大摇其头,目光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你这个人,左看右看,哪里能让人放心?你身负天命这件事,外人已经有所猜测,如果现在认输,相信昭明……”
话说到一半,缘修突然眉头一皱。
灵玉也神情一变,两人齐齐转头,看向山门之外。
滚滚的雷声,从远到近,一声响过一声,往太白宗而来。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突然变色。
乌云蔽日,风声渐起,再加上时不时炸响的雷声,似乎下一刻便会有瓢泼大雨。
太白宗内,发现天气变化的弟子们嘀咕:“怎么一下子就变天了?”
兴建土木的暂时停工,负责灵药的忙着避雨,弟子们行色匆匆。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雷声不寻常,每一道雷声响起,都像在攻击他们的元神。
高阶修士还罢,低阶修士却难以承受这种元神攻击。
“怎么回事?这雷声哪里来的?”
“难道天降大劫?”
低阶弟子惊慌失措,说什么的都有。
在外的高阶修士发现不寻常,当即高声喊:“众弟子镇定,速速回洞府,开启防御阵法,不要外出!”
此时,一道粗大的光柱从主峰太一殿冲天而起,太白宗的护山大阵迅速开启。
雷声来得极快,才一会儿时间,就炸在了太白宗山门前。
一声惊雷炸响,一个本身亦如轰雷的声音响起:“谁是程灵玉?给老夫出来!”
数道遁光已经从太白宗各峰掠起,往山门飞来。
掌门顾真人就在主峰,来得最快。他看到灵玉和缘修就在山门,扫了他们一眼,扬声道:“本座太白宗掌门顾清华,敢问来客尊号?”
不绝的雷声中,那声音隆隆响起:“顾小子,老夫多年不出来走动,你们太白宗就不将老夫看在眼里了吗?”
灵玉惊讶,顾真人寿元不多,在如今的陵苍,算是辈分大的了,来人竟然称呼他为“顾小子”!而且,看雷声的气势和此人说话的口气,莫不是元后修士?
就算是元后修士,他们太白宗可不是小门小户!
杨真人寿元渐大,近年已经不出来走动,可还有一个显化真人。他的寿元还有三百多年,实力仍在巅峰!
如今的太白宗,正是鼎盛之时,居然有人上门找麻烦?最古怪的是,这人喊的是她的名字,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结下这么个仇家?
顾真人的表情很精彩,先是莫名,再是惊愕,最后不可思议:“井宿,莫非是井宿前辈!”
这人冷哼一声:“总算你还记得老夫!如何,我赤霞宫近年低调行事,你们就忘了老夫的威名了?还是自觉太白宗近年优秀弟子层出不穷,可以骑在我们赤霞宫头上拉屎撒尿?”
赤霞宫!灵玉立刻想到了设伏杀她的朱千律,看来起因就是这件事了。
来人是赤霞宫的前辈?他比顾真人辈分还大,居然还活着?这位前辈不但声音粗放,用词更是粗鲁……
顾真人脸色一沉,喊道:“井宿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究竟发生了何事,前辈要上门问罪?”
“何事?把你们那个叫程灵玉的弟子叫出来!有胆杀老夫后辈,没胆出来领罪?”
顾真人正要说什么,灵玉已经飞到了他身边,抢先一步道:“程灵玉在此!不知这位井宿前辈有何指教?”
“你就是程灵玉?”井宿声音微讶,似在自言自语,“这么个小丫头,就已经元婴中期了,倒是有资格嚣张……”说着说着,声音又厉了起来,“丫头,不管你是元中还是元后,杀我后辈,此仇非报不可,你自己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灵玉扬声道:“前辈来得正好,晚辈正想与赤霞宫的前辈们讨教一下,这笔账该怎么算!你们赤霞宫弟子朱千律,见财起意杀人夺财,若非我早有所觉,现在恐怕连元婴都不在了。朱千律逃离,我还道赤霞宫不想认这笔账,既然前辈愿意认,那再好不过……”
她话未说完,一声怒雷炸响,打断了她的话:“小丫头,小小年纪,莫要信口雌黄!明明是你仗势欺人,还敢诬陷我赤霞宫……”
“我徒孙说的没错!”苍华真人赶到,岂会甘于寂寞?他扯着嗓子喊:“原来是井宿前辈,您老人家多年没有音讯,大家都以为你已经埋入黄土了,原来还活着啊?不过,看样子,您好像活得不太好,光有声音不见人,莫不是老骨头已经烂了吧?”
苍华真人这番话实在刻薄,只差没喊他老不死了。
井宿果然大怒,惊雷声中,他气极的声音传来:“好!你们太白宗果然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前辈,这个罪名,我们可不敢担。您要是愿意,把赤霞宫弟子全部拉过来也行啊!您一个人来到我们太白宗山门,人多又不是我们的错!”说这话的是灵玉。
如何应对这位井宿前辈,师祖大人给她做了榜样,她还怕什么?被人欺上门来,趁机堵一句回去再说。
说话接连被打断,这位井宿前辈看起来根本不是好脾气的样子,哪里忍得住?
雷声滚滚,他怒声喊道:“怎么,杀了老夫后辈,还想连老夫这把老骨头也一并埋了不成?那就来啊!你们太白宗不是人才济济吗?老夫就在这里,谁敢出来与我一战?”
他行事冲动,但喊话还是给自己留了底。此言一出,太白宗要战,只能出一位与他对战,否则,以多欺少的话,就会让其他宗门笑话了。毕竟他只是摆出上门问罪的样子,并没有直接攻打太白宗的阵法。
灵玉最看不惯人家气焰嚣张,还想再讽刺一下,显化真人及时赶到,同时,显宣真人来到她身边,略带责备地瞪了她一眼。
显化真人扬声喊道:“太白宗显化,见过井宿前辈。多年不闻您的音讯,原来您还健在,实在可喜可贺。这些年来,前辈过得可好?”
628、问罪
这位赤霞宫前辈杀上门来,先是顾真人出面,回话软中带硬。接着灵玉和苍华真人祖孙两个,将人家讽刺了一通。最后显化真人站出来,态度客气有礼。
面对显化真人的问候,井宿一时间也不好翻脸,只能冷哼一声,讽刺道:“显化,老夫多年不出来走动,才知道你们太白宗现在很了不起!怎么,杀了老夫后辈,还想以势压人?”
“井宿前辈说笑了。”显化真人半点也不气恼,说道,“只不过,前辈既是上门来问罪,总要把事情说清楚,是不是?”
“说清楚?说什么清楚?老夫的后辈命丧黄泉,你家这小丫头却活生生站在这里,还要说什么清楚?”
显化真人眉头微皱:“前辈这话可不怎么讲道理,谁活着谁就没理,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老夫说的不对?我赤霞宫不比你们太白宗,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元婴,却命丧你太白宗手中,这损失你赔偿得起吗?”
显化真人沉声道:“井宿前辈,我派弟子程灵玉刚才已经说了,是你们赤霞宫弟子见财起意,我们太白宗没有找上门,你们倒来问罪,分明是前辈欺我们太白宗无人!”
“哼!”雷声炸响,井宿的声音带了愤怒:“少胡说八道!如今朱千律已经陨落,你们当然可以信口胡诌!可怜老夫这后辈,年纪轻轻,好不容易结成元婴,却遭到飞来横祸!他的元婴拼力逃回宗门,可惜损耗过度,夺舍失败了!这条命,你们太宗赖不掉!”
“井宿前辈……”
“叫程灵玉出来!老夫倒要看看,她何等英才,如此强势压人!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夺命!如果你们太白宗把她交出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然……”
“不然如何?”顾真人高声喊道,“井宿前辈,我们敬你是前辈,不然,岂容你在太白宗山门放肆?!”
灵玉正想说什么,却被显宣真人一把拉住:“你想干什么?”
灵玉皱眉道:“朱千律设伏杀我,这事有证人,他若不信,让他去问!”
显宣真人却道:“你这孩子,机灵劲哪里去了?那两个证人,会为你作证吗?”
灵玉一怔。她说的证人,自然是沈清宵和司慧雪。沈清宵不必说,他肯定不会出来作证,因为这事他也有份,一说出来,紫霄剑派必会引人非议。司慧雪愿意的可能性也不是很高,因为有丁玉成这个恩怨在。除非她解了丁玉成的心结,她才会让出来,但肯定不是现在。明景生为她作证的可能性很高,可惜,他并没有亲眼看到,作不得准。
“再说,你不认得这位井宿前辈。他是我们上一辈的修士,如今该有两千岁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才能活到现在。当年他威压陵苍,出了名的暴躁护短,就算真的是他的后辈错了,也不会愿意认错的。”显宣真人说罢,冷笑一声,“不过,他并非黑白不分,来太白宗问罪,显然是被人挑动。那个朱千律,你杀得好!”连临死都要干让人糟心的事,真是本性难移!
灵玉有些不甘:“这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错,难道就任他泼污水?”
显宣轻笑一声:“怕什么?哪个成名修士身上没几盆污水?你要知道,程灵玉不仅仅是太白宗一名前途远大的优秀弟子,还是货真价实的元中修士!别人怎么说你,有什么要紧?”
眼前的显宣真人,让灵玉感受到属于元婴修士的强大自信。不错,她已经元婴中期了,便是元后修士,也能一战,管别人泼几盆污水,能改变什么?
“出来!”又一个炸雷响起。
言语机锋过后,这位井宿前辈摆明不讲理了。雷光在山门前聚集,一个一个炸响。
他没有攻击太白宗的阵法,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攻击了阵法,道理上他就落在了下风,太白宗修士一窝蜂上来把他盖死,都没处说理去。
可是,这么一道道雷光在太白宗山门前炸响,他们不能不理,否则的话,太白宗的脸面何在?被别人欺上门,十几名元婴却不敢动手,这话说出去没法听。
显化真人与顾真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显化真人喊道:“既然井宿前辈要代后辈问罪,那显化只好代后辈与前辈一战了!”
雷声一歇。井宿哈哈大笑:“好!就让老夫看看,你们太白宗现在有多厉害!”
护山大阵打开,显化真人飞了出去。
灵玉也想跟上去,她对显宣真人道:“这事是我惹的,要不我……”
“别瞎说。”显宣真人淡定地阻止了她,“人家摆明了针对我们太白宗,你出去对战,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太白宗?这么多长辈在此,护不住一个小辈?”
“这……”
显化真人已经出了护山大阵,他手一抖,一个乌溜溜的球形法宝出现在他的手心。这就是他的本命法宝元磁神珠,据说炼制时走遍西溟,采各处磁石炼制而成。
雷声隆隆响起,连绵不绝,雷光闪动,雷云迅速漫延。
当显化真人出现,雷云骤然铺展,瞬间将太白宗的天空覆盖。
灵玉吃惊地看着漫天雷云。还未动手,就有如此浩大的声势,这位井宿前辈,果然非同一般!
她的身边,显宣真人喃喃自语:“这老不死已经隐世多年,还以为他早就坐化了,没想到活到了现在,还修炼成如此雷法,莫非化神将近?”
理论而言,元婴修士活到两千岁是可能的。修为达到元后,平日好好休养,并且服用了延寿丹药。
只是,哪位修炼到元后没有受过重伤,完好无损?只要损伤过根基,寿元或多或少会降低一些。而且,延寿灵药并不常见,炼制丹药失败的可能性又很高。灵玉从天阿找回那么多灵药,能不能让断岳真人延寿,都不敢肯定。
“显宣师伯,这位井宿前辈有化神征兆了?”
显宣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说不好,当年我师祖化神时,我和师兄还没入门……”
显化显宣这一脉出过化神修士,那位祖师婆婆如今就在大衍城中。正是因为他们是化神门下,显化显宣在太白宗各分脉中最有威势。
不过,以显宣的眼力,她都不敢肯定,那说明井宿的情况确实有点特殊。
说话间,雷光一朵朵绽放,铺满了整个天空,显化真人的身影被淹没。
出护山大阵开始,显化真人除了唤出法宝,就没出过手。
灵玉知道以显化真人的经验,肯定是在试探情况,等待时机。只是,雷云的气势实在太浩大了,好像天上有雷劫降下,整个太白宗都成了它的目标。她不禁担心,显化真人会不会在试探过程中无力回天。
幸好,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雷光绽放到极致,太白宗的上空完全被白闪闪的雷光占据,一道灰色的线条突然出现。
这灰色的线条很细,似乎下一刻就会被雷光淹没。可是,每当雷光散去,它始终存在。只是,每次雷光闪过,灰线都会变淡一些。
灵玉提着心。显化师伯这是在做什么?元磁之力与雷电之力交手,怎么看起来互不相交?雷光之势如此强大,动手的威压就算隔着护山大阵,他们都能感觉到,若是元磁之力越来越弱,岂不是就输了?
她不相信,显化真人看不出目前的困境。可是他还是没有改变手法,是不是有特别的用意?
正百思不得其解,灵玉看着一朵朵绽放的雷光,突然眼睛一亮。
“这些光……”她发现,每次雷光绽放,都会比上次偏一些,她原来以为,是井宿在调整,看了好几次才看出端倪。与其说这些雷光偏了一些,不如说变乱了一点。
元磁,这就是元磁之力!
雷光在消解元磁之力的同时,也在被元磁之力打乱自身的力量。
“你看出来了?”显宣真人微笑道,“我们修习元磁之术,动手并不像其他修士那么好看,但威力一点也不小。”
灵玉问:“显宣师伯,依你看,显化师伯赢的机会大吗?”
显宣真人皱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好判断。”
连跟显化真人同门多年的显宣真人都说不好,看来两人实力还真是难分伯仲。
说话间,灰线再次承受雷光一击,淡至虚无。
灵玉心中一沉,被抹掉了吗?
下一次的雷光,没有在预期降临,因为元磁影响之下,雷光已经没办法发出了。
灵玉松了口气,看到雷云散去,天上出现一个灰袍修士。
他整个人包裹在灰袍之中,看不清模样,与显化真人遥遥相对。
“井宿前辈风采不减当年。”显化真人喊,“晚辈佩服。”
井宿沉默许久,才哼了一声:“若是在我全盛时期,你小子便是元后了又能如何?”
这话说的有些色厉内荏,灵玉心想,这位前辈还真是不肯认输。不过,放狠话谁不会?她也可以说,等她元后了,打败他不值一提。
629、折辱
不管怎样,问罪只能到此为止了。
即使井宿实力比显化真人强上一些,没办法打败他的情况下,怎么找回场子?
“程灵玉给我听着,你杀我赤霞宫弟子之仇,老夫不报,亦有后人!”话落,雷云聚拢,空中的灰袍修士再次隐去身形。
雷声隆隆响起,这一次是远去。
灵玉正想应上一声,忽见雷云中飞出三道白光,却是三柄飞剑。
显宣真人吃了一惊,大喊:“师兄小心!”
飞剑击向的却不是显化真人,而是护山大阵。
顾真人袖袍一翻,飞出一枚玉印,一指灵光点在玉印上。
这玉印便是太白宗护山大阵的阵令,只见玉印上一个文字亮起光芒,飞剑击中的方位腾起白烟,幻化出厚重的盾牌。
飞剑击在幻影盾牌上,骤然爆裂,整个护山大阵都晃动了起来。
等到晃动渐止,护山大阵出现了一道不小的裂缝。
显宣真人先是愕然,再是苦笑:“真是小看了井宿,这飞剑要是冲着师兄去,还真说不好会怎样……”
显化真人飞回来,与顾真人对视一眼。
井宿是什么意思?这是来找麻烦还是示威?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被那个姓朱的小子骗,而是怕他们太白宗找麻烦,才抢先来问罪?
反正,他们现在知道了,这个老鬼还没死,赤霞宫不容小觑。
灵玉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送缘修出山门。
等缘修顺利跟着飞舟离开,灵玉回转,直接去了主峰。
太一殿内,众位元婴修士都在。
显化真人正翻看着一枚断剑,看起来好像是刚才井宿最后关头射过来的飞剑。
灵玉见礼之后,说:“显化师伯,莫非有什么问题?”
显化真人看完断剑,一边递给显宣真人,一边问她:“你觉得井宿前辈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来找麻烦的吗?”灵玉不解。难道这飞剑有什么问题?
显化真人道:“如果他真是来找麻烦的,完全可以一开始就放出那三道飞剑,那样的话,我现在已经受伤了。”
灵玉怔了怔:“难不成他觉得理亏?”
显宣真人摇头笑道:“井宿不是会觉得理亏的人,就算错了,他只会梗着脖子错到底。”
“那他这是……”灵玉不明白了。
蔚无怏已经喝了好一会儿的茶,这时放下茶杯,说道:“几位师伯,你们说的,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当年我入太白宗时,就听说他坐化了。”
这个问题,没人答得上来。
灵玉所知不多,只能在旁边听着。
她只知道赤霞宫出过元后修士,但具体是谁,什么时候陨落的,就不清楚了。
“无怏说的不错。”显宣真人同样想不明白,“这个老家伙,争强好胜,当年一场大战后,据说身受重伤,从此不出赤霞宫。几百年来,一点音讯也没有,大家都以为他坐化了。两千岁,他居然活了两千岁,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
灵玉见过同样寿元奇长的修士,便是筑基时遇到的忘离居士,但那忘离居士是个特例。他的寿元是用自己的修为、身体换回来的,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井宿却不同,虽然他的形貌隐藏在灰袍之中,但模样与常人无异,实力更是强大。这样的活着,是真正的活着。
蔚无怏语气有些飘忽:“如果能拿到他的延寿之法……”
“别打这个主意。”顾真人沉声道,“他的延寿之法,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倒不如干脆地坐化!”
灵玉没想到顾真人如此坚决,她抬头去看,显宣真人没说话,显化真人亦锁着眉头。
这件事,有哪里很奇怪吗?
寻仇事件后,灵玉回了天池峰,仍旧每日修炼。
又是个把月过去,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灵玉坐在温泉旁,看着对面垂着头的丁玉成。
一百多年过去,丁玉成的形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颓废之气,可见没能结婴对他打击不小。
“你在看什么?”尖锐的声音响起。
灵玉转头瞥向另一边的司慧雪,淡淡道:“关你何事?”
司慧雪很容易被挑动情绪,她猛然站了起来:“你答应过的,难道说话不算话?”
灵玉随手招来袁冬儿,示意她换杯茶,口中漫不经心道:“我有说话不算话吗?”
“那你还不赶紧……”
灵玉挥挥手:“你可以回去了。”
司慧雪瞠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回去了!”灵玉一字一字地重复,“听不懂吗?”
司慧雪看看丁玉成,又看看她:“你让我把师弟一个人留在这里?”
“你怕什么?”灵玉奇了,“他留在我这里怎么了?你怕我吃了他,还是劫了他的色?”
听到她的话,丁玉成抖了一下,司慧雪更是脸都红了,她结结巴巴地道:“这种话,你……你也说得出口?”
“哪种话?劫色吗?”灵玉随口说,饮了口茶,续道,“第一,他这样子已经够废了,想把他折腾得更惨一点,没必要。第二,他的色还够不上我想劫。这样说你放心了吗?”
“……”司慧雪死瞪着她一会儿,说,“我不走!”
灵玉搁下茶杯,道:“你不走也行,不过,你得住到山腰去。”
“为什么?”司慧雪不服气,“既然你不会对我师弟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住这里?”
灵玉嗤笑一声:“司道友,你的精元是不是都用来长胸没用来长脑?这里是我的洞府好不好?我的修炼室、休息室全在这里,你一个外派修士,又不是朋友,住在这里想干什么?连我的侍女都得住山腰。”
听到“长胸不长脑”的时候,司慧雪差点一脚把桌子踹翻了。活几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她!
可是,另外一点灵玉说的没错,除非好友,才会留对方住在自家洞府。
“那我师弟呢?”有求于人,司慧雪忍气问道。
“留在这里啊!”灵玉理所当然地答道。
司慧雪快控制不住了:“你单独把他留在这里,还说没想怎么样!”
看着她火冒三丈,又不得不忍的样子,灵玉笑了,她非常不客气地当着这对师姐弟的面哈哈大笑。笑完了,对司慧雪说:“这么怕你师弟出问题,那你给他绑个贞操带好了。”
“程灵玉!”司慧雪忍不了了!
就在她打算摔桌子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师姐,你回去吧。”
灵玉转过头,惊讶地挑了挑眉。
说话的是丁玉成,他仍然低着头,声音也很坚决:“这件事,我自己负责。”
“师弟!”司慧雪急道,“你还不知道这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留在这,叫我怎么放心?”
“不放心又怎样?”丁玉成语气毫无起伏,“我这个样子,有什么东西能让人贪图的?”
司慧雪默然。
就算她再不情愿,也得承认事实。
如今的程灵玉,已经元婴中期,要修为有修为,要地位有地位,丁玉成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当年同样杀入莲台之会决胜局的两个人,境遇却天差地别,如今根本没办法放在同一位置比较。
杀丁玉成,对她有什么好处?一个废掉的丁玉成,报仇的话不是更有趣吗?再说,她们之间有魂契在,不能反悔。
许久后,司慧雪终于下定决心:“好,我回去。”
说完,她冲着灵玉凶巴巴地吼:“程灵玉,我师弟要是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灵玉懒得理她了。司慧雪就是嘴上厉害,实际上狠不起来。
她招招手,示意袁冬儿把司慧雪送出去。
司慧雪一步三回头,到底还是走了。
灵玉和丁玉成相对而坐,谁都没说话。
只不过,两人的心情是完全相反的。
灵玉一派悠闲,丁玉成却低头不语。
“既然你敢来,那说明还有救。”许久,灵玉说。
丁玉成没说话。
灵玉就笑:“来太白宗,是不是让你觉得抬不起头?走在山道上,别人看着你,指指点点地说,看,那个就是幽冥教的丁玉成,跟程真人一起杀入决胜局,结果被打趴的那个,现在连结婴都不成……”
“程灵玉。”丁玉成终于抬起头来,眼睛里一片冰寒,“如果你想折辱我,当年就做到了。”
灵玉一边拨着炉火,一边道:“对,我就是想折辱你。我这个人啊,最喜欢踩别人脸,看着人家一脸泥爬不起来,我最高兴了!”
丁玉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变成了凄凉,最后成了决绝:“你还想怎样,都朝我来吧!来的时候我就准备好了,不就是撕了脸皮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现在就是个废人——”
“废人?你就是这样看自己的。”灵玉笑眯眯地道,“既然是废人,为什么你眼睛里还有希望?宁愿让仇人踩脸,鼓起勇气来太白宗,你不就是想站起来吗?废人站起来做什么?”
丁玉成的脸涨得通红,低吼:“你别太过分!”
“我不觉得我过分啊!你看我都没让你去纪师兄道歉。或者说,你喜欢这么做?那行,我家纪师兄也元婴了,你给他道歉一点也不委屈……”
“嘭——”
看到怒极攻心一拳打在石桌上的丁玉成,灵玉笑了:“你还真是经不起折腾!”
630、大财主
石桌粉碎,两人之间无遮无掩,灵玉转头喊:“冬儿。”
袁冬儿神速出现,不用灵玉吩咐,三两下收拾干净,很快又搬来新的石桌,连茶炉都换了新的。
灵玉喝了口新茶,说:“还敢在我面前发火,看样子,心气还在。”
丁玉成低头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给我纪师兄道歉很委屈吗?”灵玉笑,“事情是你做的,难道不想承认?”
丁玉成猛然抬起头,冷声道:“程灵玉,事情是我做的,可我没有必要道歉。就算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做。”
“哟,真是理直气壮啊!”灵玉随手将剩下的茶水泼了,下一句话峰回路转,“很好,自我还在,你还有救。”
丁玉成听得一愣,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之前句句戳他痛处,只是为了确定这件事吗?
下一刻,就听灵玉道:“既然你这么坚持自我,为什么还要上门来自取其辱?”
丁玉成一口气没上来。他就知道,像程灵玉这么小气尖刻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好心!
他闭上眼,深呼吸,克制自己的情绪。
许久之后,觉得自己能够平静而对了,方才开口:“程灵玉,我上门来,是因为你答应了我师姐。如果你不想履行的话,我就不多留了。”
“急什么?才说两句话就受不了,难怪这么多年一蹶不振。”
丁玉成大怒,好不容易忍下的火重新燃起,可惜,没等他说话,就见灵玉起身回修炼室,中途随意挥了挥手:“冬儿,收拾个屋子给他住。”
走到一半,她想了什么,回头道:“跟冬儿学一学,以后这些活你来干。”
丁玉成睁大眼,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些活他来干,意思是,今后他要做她的跟班?
丁玉成没猜错,第二天,灵玉就让冬儿回去了,峰顶的杂活一律交到他手上。
其实,杂活并不多。灵玉不是个挑剔的主人,阿碧打理洞府的时候,她都没抱怨过,更何况现在一应事务都有雷天处理。
丁玉成要做的事情,就是候在一旁听吩咐——多数情况,就是当个树桩。
咬着牙忍了几天,丁玉成渐渐觉得有点古怪。
早上,灵玉一般会练习法术或剑术,下午,读读道经画画符,晚上,在修炼室修炼。
她的修炼室和休息室当然不会让他进,所以,他需要出现的,就是下午那段时间。
有时候守一个下午,也就是给她倒杯茶水而已。
而灵玉也没有再故意折辱他,真的当他是个普通侍从在用。
丁玉成不禁怀疑,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如果说她就是想折腾他,可几天下来,没有吩咐他做苦工,没有像初来时那样用话语刺激他,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这样不闻不问,真的是在履行承诺吗?
忍了几天,他终于出口相问,结果灵玉就回了他一句:“你要耐不下心,可以回去。”
如此几回,丁玉成不问了,反正问也白问。
转眼几个月过去,丁玉成渐渐习惯了在太白宗的日子。
灵玉的生活很简单,她几乎没有别的爱好,除了修炼就是画符,偶尔炼炼丹什么的。除了拜见师父,见几个好友,几乎不出门。
这多少让丁玉成有点意外,他还以为,以灵玉的个性,会更喜欢人际交往。
果然,有所成就的人,没有侥幸。
……
孤峰之顶,笛声在云层之间回荡,时而欢悦,时而缠绵。
丁玉成站在峰下,抬头看看峰顶坐着的身影。
修士有一两样爱好,这不奇怪,漫长的修炼生涯,总有心情烦闷需要排解的时候。可丁玉成总觉得,这么风雅的爱好,跟程灵玉这个人风马牛不相及。
就像此刻,她坐在孤峰之顶,独自悠悠吹笛,安静得像是一幅画。
那个嚣张跋扈、说话刻薄的程灵玉,是这个样子的?
正想着,丁玉成看到一道红色的剑光从不远处掠来,倏忽而至,落在峰顶。
“一出关就听到你的笛声,为了迎接我吗?”爽朗的笑声响起。
笛声停了,灵玉惊喜地站起来:“钱师兄!”
来人正是钱家乐。
多年不见,他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仍然唇红齿白美貌过人,只是属于高阶修士的气势更强了,叫人一眼认出,这个“美人”并非女子。
钱家乐一掌拍上她的肩:“好久不见!”
灵玉笑着回击了他一下:“回来就听说你在闭关,不错,圆满了!”
钱家乐身上真元充沛、剑气外放,已经达到了结丹圆满之境。
“你都元婴中期了,我能不圆满吗?已经慢了你很多了。”看着眼前的灵玉,钱家乐心中感叹不已。
当初在小剑池结识,灵玉的修为还比他低一些,之后两人一同筑基,修为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后来灵玉剑毁重头再来,钱家乐一心希望她能够重新赶上来。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灵玉不但赶上来了,还迅速超过了他。
说起来,就是她剑毁重来开始,修炼速度快得自己拍马不及。结丹只慢了自己几年,结婴更是快得不可思议。
现在,自己刚刚结丹圆满,还没来得及冲击元婴,她就已经元婴中期了,而且,看她身上的威压,已隐隐靠近后期。
如果说,莲台之会的时候,钱家乐还有赶上去的决心,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
并不是说,他放弃了追赶,身为剑修,他一前无前的决心一直都在。只是,他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灵玉与他不一样,追赶没有意义。
彼此问候过,两人在峰顶坐了下来。
灵玉从怀中摸出一只葫芦,递给他:“东溟的果酒,是方师姐亲手酿的。”
钱家乐拔了葫芦塞,饮了一口。清甜的酒液流入腹中,立时转化为灵气,涌向四肢百骸。他惊叹不已:“好酒!哪位方师姐酿的?”
“方心妍方师姐啊!”
“噗——咳!咳!”钱家乐一口酒液喷了出来,瞪大双眼,“方……怎么会?”
灵玉就知道他是这个反应,笑着把方心妍的事情告诉他,说:“没想到吧?方师姐的身份如此了得。”
“确实没想到……”钱家乐心情复杂。他和方心妍的关系没那么好,不过,毕竟相识数年,得知她是妖修,心里不是不难过。没想到几百年后,她们还有缘相见。
钱家乐想问清楚,眼角余光突然瞟到下面的丁玉成,奇道:“他不是那个……幽冥教的那个谁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谁……
丁玉成听到这称呼,心里更抑郁了。他居然连个名字都没人记住?
其实,钱家乐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谁都知道丁玉成和太白宗的恩怨,他害了纪承天,又被灵玉痛打一顿,怎么可能出现在太白宗?再加上他没见过丁玉成几次,就想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就是那个谁。”灵玉如此回答。
钱家乐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他怎么跑到太白宗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哪个侍从呢!”
“他现在就是我的侍从。”灵玉轻笑,“他师姐把他卖给我了。”
丁玉成动动嘴角,很想反驳一下,可是想想灵玉的牙尖嘴利,还是忍了。他不说还罢,一旦说了,绝对会被趁势打压。
幸好灵玉这次没想打压他,只说了这一句,便转了话题:“钱师兄,你这次闭关收获如何?”
“还好。”钱家乐满面春风,“剑心打磨好了,接下来就是寻找突破契机。”
“看你剑气浑厚,修为这方面的火候已经到了,主要就是心境问题。”
“嗯,过段时间我就出去游历,希望能够寻到契机。”说到这里,钱家乐目光黯了黯,“这次出关,我师父又老了很多,只怕我还没寻到契机,他就……”
灵玉安慰道:“我从东溟带了许多灵药,说不定能够炼制出延寿丹药。”
这件事,钱家乐已经听说了,只是他知道延寿丹药不好炼制,不敢抱太多的期望。
“我知道,还要多谢你,帮我做了一个弟子该做的事。”
灵玉挥挥手:“别这么说,只是机缘巧合。这些年来,擎岳峰门下找了不少好药,若非如此,断岳师伯也不能保养得如此之好。断岳师伯如今最挂心的就是你能不能结婴,你好好保重自己。”
钱家乐的语气有些颓丧:“如果师父当年收你为徒,如今已经得偿所愿,可惜入他门下的是我……”
“钱师兄,你这是什么话?”灵玉打断他,嗔道,“你只看到我今日修为不凡,可知道我师父操了多少心?如果我拜在断岳师伯门下,只怕他早就愁白了头!”
钱家乐顺着她的话意一想,笑了。
可不是么?当年她丹田碎裂,蔚无怏那么个人,时常锁着眉头。莲台之会就更不用说了,跟昭明剑君立下生死之约,连苍华真人都愁死了。
灵玉掏出一个乾坤袋,递给他:“别瞎想了,好好修炼,早日元婴,这样才能让断岳师伯去得安心。”
钱家乐暗暗叹了口气,接过她递来的乾坤袋,随口问:“这什么?”
“礼物。”
钱家乐伸手一摸,听到这两个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吃惊地抬头:“礼物?这么多?”
“我发财了,你不知道吗?”灵玉嘻嘻笑,“请叫我程大财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