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6、夜袭
入夜,王庭亮起灯光。
一颗颗莹亮的玉石错落有致,将整座山岭点缀得如梦似幻。
灵玉站在花丛中,听着草地上传来的阵阵欢笑,感受着夜风在周身吹拂。
这些草木之妖,到了夜晚,便聚在一起,歌舞谈笑。若是凡人闯进来,还真认不出他们是妖。
“你说,他们真这么平和吗?”一句话幽幽响起。
灵玉扭头,看到参商站在身侧,正踮着脚往草地看。
“你想说什么?”
参商道:“我就是问一句。”
灵玉笑:“他们是不是真的这么平和,还要看你。”
参商抬头瞪着她,怒:“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灵玉说,“你不想让他们平和,他们就平和不了。”
参商气哼哼地扭开头,说:“你站在她那边!”
这语气……
灵玉失笑:“闹什么别扭?小孩子!”
说罢,不理参商,拂开花丛,参与他们的夜宴去了。
方心妍并没有参加夜宴,此刻的她,站在山岭顶峰,低头看着下面的欢歌笑语。
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起,檀来到她的身侧,唤道:“主上。”
方心妍没有移开目光,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檀犹豫了一下,说:“杨家那边,怕是有点问题。”
过了一会儿,方心妍收回视线,转头看他:“怎么,他们果然动手了?”
檀说:“那位老祖宗,似乎有出山的意思。”
方心妍笑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气,慢慢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他们不领情的话……”
“主上。”檀低声说,“杨家在天阿根深叶茂,那位老祖宗尤其……真的要撕破脸吗?”
“这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吗?”方心妍负着手,看着下面的草地,“已经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可是……”檀扫了周围一眼,快速地道,“让外族对付本族,似乎有些……”
方心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檀,我们之前是怎么商议的?”
檀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如果继任大典顺利进行,从此杨家与天阿其他子民无异,如果……”
“这不就行了?”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要死要活,是杨家自己的选择,如果他们选了死路,我们又能如何?”
“……”檀无言以对。
安静片刻,方心妍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们天阿,少有内斗,就是因为这件事,几百年不得安生。檀,不要觉得我心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年若非杨家,天阿怎会失去国主?我又怎会远去西溟,孤身在人类之中生活?有因必有果,是他们一步步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檀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地应道:“是,属下明白。”
方心妍知道,他其实不明白。天阿的妖修,不喜欢杀戮,若非如此,她怎么会被掣肘多年?早就快刀斩乱麻,将杨家连根拔除了!
天阿跟大荒不同,大荒物种繁多,兽族妖修生性暴戾,不内斗几乎是不可能的。天阿的实力与之相比起来,已经很弱了,还在内斗上消耗,还怎么自保?
看看兽族少主,来天阿参加继任大典,随随便便就带了两名后期妖修,她呢?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却没有一名后期妖修随行。
表面光鲜的天阿少主,从来都是举步维艰。
出生之时,天阿遇到从未有过的内乱。逼不得已去了西溟,隐藏在人类之中,修炼成长。好不容易,筑基时天阿的内乱初步平定,她回来做她的少主,一边艰难地修炼,一边培植自己的势力。现在,她终于有了匹配身份的修为,不用再忍了。
杨家?如果他们还不死心,那就来吧!
属下的不理解,她有所预料,可这件事,她不能不做。
夜深了,聚在草地上的妖修们渐渐散去。就算他们不需要睡觉,也会休息。
灵玉他们,被安置在一处山坳里,那里有简陋的洞府。
不过,灵玉并没有进入洞府休息,而是躺在附近的山坡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她在想方心妍的事。
白天,方心妍带她去看生死树,说的那些话,怎么想怎么奇怪。
就好像,她就是生死树似的。
可灵玉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生死树不知道在此生活了多少年,怎么可能会是方心妍的本体?再说,元婴期还不能完全脱离本体吧?
不对。灵玉想到一件事,她是所谓的天生灵体,这是不是说,天生可以脱离本体?若不是如此,她在西溟的时候,怎么瞒过高阶修士的?
当然了,就算方心妍可以脱离本体,生死树也不可能是她的本体,年纪对不上。
既然生死树不是方心妍的本体,为什么她的话里会带着感同身受的悲凉?
因为她自身也遇到了这样的难题吗?
就算这样,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话?她们分别多年,中间又夹杂着欺骗,难道方心妍觉得,她们还是朋友?
再次见到方心妍,灵玉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她,也不觉得愤怒或者遗憾。
仔细想来,她跟方心妍的交情,并没有那么深刻。不像仙石,青梅竹马相依为命,也不像钱家乐,意气相投一见如故。她们是谈得来,但仅此而已。
算了算了,想这个做什么?不管怎么样,她们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还是想想以后的事吧。
嗯……一个重要的问题,她之前跟参商说过,天命之人好像或多或少会走霉运,看方心妍之前说的话,该不会她也是这样吧?
风中传来难以分辨的气息,灵玉突然身影一动,消失在原地。
一根乌黑的树藤,重重地击在她躺的地方。
整个山坳突然沸腾起来。
无数的枝叶藤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进这些简陋的洞府,意欲将那些大荒妖修绞杀。
禁制爆开,洞府被搅了个稀烂。
不过一瞬,这个安静的小山坳天翻地覆。
“少主,少主!”一团乱中,明堂大声喊。
周围藤条舞动,树叶乱飞,鸟兽和草木打了起来。
一道火龙飞出,烧开了一条路,参商回道:“我在这,别喊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强大的威压出现在上方,向参商压下。
一只金翅大鹏飞掠而来,翅膀扇出,卷起狂风。
这只金翅大鹏,是陪同参商而来的后期妖修之一,也是扶桑之木最强的妖修,金乌族长岱渊最嚣张的时候,都不敢说自己比他还强。
他化出原形,长长羽翼张开,锐利的眼睛盯着黑暗中的一个点,喝道:“出来!”
一个幽暗的身影浮了出来,这名妖修,并没有化出原形。
不过,他身上浓郁的木属性气息,说明他是草木之妖。
看到这只妖,金翅大鹏嘿然一声:“这不是仲杨兄吗?多年不见,你怎么不摆架子,反受小辈驱使了?”
这妖修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抬起了手。
他出手并不像那些天阿妖修,没有树叶,没有藤条,而是单纯的生发之意,绵绵密密地压了下来。
无声无形,却澎湃强大!
这是一位元后妖修。
金翅大鹏毫不示弱,双翼展开,用力一扇,以暴裂之风对上生发之意。
灵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坳之侧。
她一指点出,青蓝色的法阵挡住一只草木之妖,剑气飞掠而出,破开包围。
不远处的参商眼睛一眼,冲了过来。
“你倒是会捡便宜。”灵玉横了参商一眼。
参商笑嘻嘻:“你出现得巧啊!”他跟在灵玉身后,看着她砍瓜切菜似的斩断那些藤条树枝,时不时地发出一个法术,堵上缺口。
这些草木之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数量极多,密密麻麻。
而且,他们好像还会自愈,被砍之后,退出外围略一休息,完好无损地继续追杀。
灵玉身后跟着参商,是这些草木妖修攻击的重点。幸好他们也是大荒妖修保护的重点。
“果然,天命之子就是倒霉的代名词。”灵玉说,“跟着你准没好事!”
参商叫道:“这怎么能怪我?要怪怪你的方师姐去!”
灵玉点点头:“确实得怪她。你不用着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喂!”参商抗议,“我是受害者好不好?为什么连我也要算上?”
灵玉侧过头,看着他冷笑:“你敢说你之前没发现不对?”
参商嘴硬:“我差点没命好不好?”
灵玉哼了一声。
就算刚开始她不明白,看到现在就懂了。
这些草木之妖来得迅猛,却留了手。参商他们回击得快速,但也同样没有下死力。双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天阿,能等什么?自然是那位少主方心妍了!
如果她没猜错,这些妖修,应该不是方心妍的手下。这么一想,这事情有意思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草木之妖,跑来偷袭他们大荒少主,而正主方心妍又迟迟不到。到底是方心妍被一起暗算了,还是她故意的?
灵玉眼珠一转,对参商道:“我之前不是警告过你吗?说不定人家故意引你过来,取你性命的,看看,中计了吧?”
说着,扬声道:“诸位,天阿设下陷阱,杀你们的少主,你们还犹豫什么?还不快杀出去!”
587、性命相换
灵玉喊完,大荒妖修们还没反应,山坳入口处响起了檀的声音:“这位道友,莫要误会。”
他高声喝道:“仲杨前辈,你是我们天阿草木一族最负盛名的前辈之一,为什么要被小辈挑拨,不顾大局?”
那名元后妖修没有出声,仍然专注地与金翅大鹏交手。
檀又喊道:“你们致使上任国主身死,少主没有计较,你们还要作乱?”
“檀,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一名绿衣青年走出来,站到他面前,“上任国主仍在,你便认那贱种为主上,难道你不是叛徒?”
檀怒道:“你竟敢对少主不敬!”
青年哂道:“你不是一直喊她主上吗?”
檀冷笑:“主上是我一人的主上,少主是天阿的少主。我认她为主,那又如何?少主天生灵体,注定要做天阿之主,我扶助她,本是应有之义!”
“注定?”青年哈哈笑道,“你问过我们杨家没有?一句注定就行了?”
“说的好。”清脆的声音响起,方心妍缓缓从山坳入口行来,她看着青年,面带微笑,“那我现在问一句,杨家承认吗?”
青年冷笑:“等你胜过我们仲杨前辈再说吧!”
方心妍抬起头,扬声道:“仲杨前辈,这么说,您想当国主了?”
正与金翅大鹏相斗的妖修专注地斗法,一声未出。
方心妍一摊手:“既然仲杨前辈不当国主,你们还争什么?”
青年哽了哽,强辩:“仲杨前辈不当,自有家族其他妖来当!”
“比如你?”
青年哼道:“如果他们同意,我当就我当。”
方心妍笑了:“定杨,人类有一句话,人要脸树要皮。不过,我看你是一个例外——你的皮是不是早就没有了?”
青年大怒:“你什么意思?”
方心妍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当国主,岂不是笑话?”
“你——”
没等他说出来,方心妍继续道:“国主之位,向来能者居之,而非家族把持,难道你不清楚吗?这么赤裸裸地来夺权,无视我们天阿几千年来的传统,是不是不要脸皮了?”
青年冷笑道:“好,能者居之,你算能者吗?连后期都没达到,也想当国主?”
方心妍轻笑:“我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杨家说了也不算,整个天阿的妖修说了才算!”
青年怒道:“难道我们杨家不是天阿的妖修?”
“你们杨家是天阿的妖修,可天阿的妖修不都是你们杨家!”
“我——”
论嘴皮子,这个名唤定杨的青年,怎么可能是方心妍的对手?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你们要吵,能回去再吵吗?”
定杨一转头,吓了一跳,发现不远处站着个白衣修士,无声无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你……”
灵玉说:“方师姐,你不就是想利用大荒妖修对付杨家吗?挑拨离间、借力打力,这一套你怎么就玩不腻呢?”
“……”方心妍看着她,没说话。
“利用兽族对付杨家,也利用杨家挑拨兽族,他们打得越激烈越好,如果兽族记恨上杨家,那就最好了。”灵玉一摊手,“你玩来玩去就这么一套,你玩不腻,我都看腻了!”
这番话听得定杨拍手叫好:“就是!来来去去就这么几招,还以为自己很能!”
灵玉一转头,又对他说:“你们杨家也挺好笑的,跑过来栽赃?有你们这么栽赃吗?栽赃的奥义在于,快、狠、准!只有快,才会不露痕迹。狠,挑起怒火,双方打个火冒三丈两败俱伤。准,一招击中要害,你们才能置身事外。看看你们,跑过来纠缠半天,身份直接暴露了,还有栽赃的必要吗?”
“……”定杨心说,谁叫你们一直不冒火呢?
灵玉挥挥手:“撤了吧,都演砸了还演个屁!现在大家都清楚怎么回事,怎么可能让你们称心如意?唉,就说你们妖修不擅长玩阴谋,还非要玩……”
她幽幽地飘走了,留下定杨和方心妍无话可说。
参商却白了她一眼,传音:“你傻啊?他们吵起来,我们稍微挑拨一下,不就占便宜了吗?”
灵玉笑,对他摇了摇手指:“错,是你占便宜,我可没有!”他们打起来,对她有什么好处?天阿和大荒如何权衡,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想搞清楚事情,回西溟去。
让他们打起来,她夹在中间很亏的好不好!
这出戏只能这么散了,就像灵玉说的,都演砸了还演个屁。
方心妍想挑起杨家的怒火,再稍微引导一下,让兽族站在她这边对待杨家。可惜参商早就看出来了。至于杨家,他们的演技实在太差了,出动了元后修士,也没能骗过去。
照灵玉说,那位元后修士应该藏好了不出现,找准机会对商参发动致命一击,不死也重伤,到时候,不打也得打。
当然了,杨家可能不想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要是大荒和天阿开战,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慢着。”那个一直不说话的仲杨前辈开口了。
他垂下视线,看着方心妍。
“丫头,如果你退位,老夫有办法治好你。”
此话一出,方心妍愣住了。
“主上!”檀惊呼。
方心妍深吸一口气,问:“仲杨前辈,您这话什么意思?”
仲杨淡淡道:“在老夫面前,你不用玩花样,肯不肯,一句话而已。”
方心妍紧盯着他:“前辈,您这不是为难我么?这种事,岂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若是前辈不说个清楚,晚辈不能轻易答应!”
仲杨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好,我们细谈。”
说罢,他落了下来,转身往山坳外面走去。
方心妍对参商施了一礼,勉强压抑自己的情绪:“抱歉,参商少主,稍后再向贵客表达歉意。”
说罢,她转身跟了上去。
正主都走了,小喽啰怎么打得起来?定杨哼了一声,带着众多妖修,退出山坳。檀再次向他们道歉,退了出去。
这场架打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
灵玉问参商:“这杨家是怎么回事?他们势力很大?”
参商道:“杨家是天阿一个大家族。草木之妖,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化妖的方式很特殊,所以部族不多,一般很小……”
听了参商的解释,灵玉明白了。
人和兽自诞生起便有意识,称为生灵,可草木之妖不同。有的草木生长千年百年,也只是一株普通的树,就像人类种植的灵草那样。而有的草木却会产生自主意识,从而慢慢化出妖身。有了妖身,他们才能被称为草木之妖。
什么样的草木会化出妖身,什么样的不会,没有统一的标准,好像只能看天意。所以,草木之妖不是以部族为单位的,往往一整片木林,只能诞生一个妖。
当然,多年下来,总会出现同种类的妖,数量不多,但彼此同族,比其他妖总是亲密一些。
杨家就是这么一个家族,他们化出妖身的比例不低,慢慢聚成了一个大家族。
“三百年前,杨家大概是妖修多了,想争国主之位,结果引发了天阿的内乱,几十年后才稳定下来。”
灵玉一算,明白了,方心妍出生那会儿,正好遇上了内乱,所以她才会远去西溟吧?
……
“仲杨前辈,请。”
仲杨看着桌上的灵茶,笑了笑:“少主在西溟多年,习惯与人类一般无二……”
他们是草木之妖,哪来的饮茶习惯?
方心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两妖相对沉默了一会儿,方心妍道:“前辈既然称我为少主,为何不愿我成为国主?”
仲杨道:“你天生灵体,修炼飞快,称你一声少主,并不为过。可是,国主……”
他顿了顿,反问:“只当少主不好吗?为什么要当国主?”
方心妍对上这位老前辈的眼睛,想看出一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仲杨目光平静无波。
她说:“前辈,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仲杨点点头:“这么说,这个国主之位,你并不是很在意?”
“……”方心妍没有回答。不在意吗?不,其实她是在意的。只是,她看重的并非国主的风光,如果当不成,也不失望。
“丫头,老夫没有骗你。”仲杨不再称她为少主,听起来反而带了一丝亲密,他说,“老夫知道,你过得很不容易,如果你答应,老夫会治好你,决不食言。”
这是自己多年来的希望,可当仲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心妍却迟疑了:“前辈如何证明……”
似乎知道她心中的忐忑。仲杨伸出手,一颗绿意充盈的珠子出现在他的手心。他说:“这是老夫的内丹。如果你答应,老夫便用内丹将你身上的毒素全部吸走。”
“前辈!”方心妍吃惊地叫了出来。
她当然知道,这种方法可以救自己,只是……
看着眼前的仲杨,方心妍心中的委屈慢慢漫上来:“前辈,我做这个国主,当真让您如此难受吗?情愿用性命来换我不做国主?”
588、因还是果
不是任何一个妖修,都有内丹的,拥有内丹的妖修,无不有着极高的天资。
妖修中,甚至有一个说法,内丹是妖修的第二法身。
既是第二法身,对妖修来说何等重要?若是内丹坏了,修为也会受到影响。
方心妍知道,若是有妖修拿内丹出来救她,毒素就会转移到对方身上去。而且,在吸收毒素的过程中,会损耗大部分修为,到时候,对方就算保住性命,前途也尽毁了。
这位仲杨前辈,在天阿辈分极高,修为深厚,说他没有化神之心,方心妍怎么都不会信。这样一位前辈,居然说要用内丹将她治好,方心妍激动的同时,又感到委屈。
甘愿放弃自己的前程,也不想让她当国主,她真的有这么差吗?
仲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可答应?”
方心妍深吸一口气,说:“前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重要,你只说……”
方心妍打断他的话:“这很重要。”她语气坚定,“对我而言,命重要,自我同样重要!”
许久,仲杨妥协了。
“好,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萤石的光芒下,这位老妖修的脸上出现怀念的神情,似乎在回想让他无法忘怀的往事。
过了一会儿,他说:“丫头,你可知道老夫多少岁了?”
方心妍在心中默算了一下,略带迟疑:“据说前辈诞生于倾天之祸之前,想来,应该有上万岁了吧?”
仲杨点点头:“不错,老夫已经活了万年有余。这样的岁数,即使在草木一族,也算长了。天阿存世的妖修中,老夫是最老的一个。”
对草木之妖来说,达到元婴修为,活个万把岁不成问题。但同样的,达到这个岁数,未能更进一步,基本上前路算是断绝了。
方心妍怔了一会儿,说道:“所以,前辈要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国主之位?”
仲杨摇摇头:“不,老夫想说的是,当年的倾天之祸,老夫曾亲身经历!”
方心妍一下子握紧了茶杯,望着眼前这位老前辈。
她当然知道,当年的倾天之祸,并不是没有见证者,只是,当年经历此事的老妖修,都对此事讳莫如深,渐渐的,她也就不再问了。
“前辈……”
仲杨脸上的皱纹显得越发深刻,好像经历的万年岁月都刻在他的脸上。
倾天之祸,是他们这样的老妖修都不愿回想的往事。
——其实,那场灾劫里死去的生灵并不多,除了地动山摇而引发的灾难,死的只是那些修为深厚的高阶修士。但那场灾劫,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是无法抗衡的超凡的力量。那么多高阶妖修,去了的没有一个回来,在此后的几千年里,妖修们苟延残喘,好不容易再度兴盛起来。
“这与晚辈什么关系?”方心妍低声问。
仲杨笑了,皱纹展开,显露出属于老妖修的睿智。他说:“你生来被称为天命之子,难道没有想过天命之子的原由吗?”
方心妍猛然抬头,盯着他。
仲杨淡淡道:“所谓天命之子,按大衍城的说法,担负的是开天途的重任。”
“这一点,晚辈知道。”方心妍说。她生来就知道自己的路,这有什么不对吗?
仲杨的表情让她知道,她理解的确实不对。
他说:“凡事有因才有果,倾天之祸是因,沧溟界与世隔绝是果。那么,你成为天命之子,是因还是果?”
这句话说起来很平常,细想起来,却让人冷汗涔涔。
方心妍越是思考,越是觉得无法承受,她不自觉地用力握紧杯子:“难道说……”
仲杨叹息一声:“如果你是为了还那份果报,那……”他顿了顿,“如果你只是少主,天阿不需要承担你的灾劫,可如果你成为国主……”
方心妍低下头,伸手掩住了脸,身体微微颤抖。
她想过很多的可能,惟独没有这个。
仲杨不是为了国主之位,而是为了天阿的将来,才不想让她当国主。甚至,他愿意为此付出性命!
方心妍既觉得悲凉,又感到委屈。
承担这份天命,她从来没有叫过苦,就算自己在生死之间苦苦挣扎,也不怨恨。她一直以为,既然负担着天命,天阿就是她的责任。即便再难,她也会尽自己的力量,让天阿兴盛起来。
但是,仲杨的话,却让她赖以支撑的信念崩塌了。
原来,她做国主,不是给天阿带来兴盛,而是带来灾劫?
“不!”方心妍猛然站起,盯着仲杨,“前辈有什么证据?仅凭几句话,就认定晚辈会给天阿带来灾劫?”
仲杨淡淡道:“老夫没有证据,只是不想再经历那样一次灾难。”
方心妍颓然坐下。是啊,就算没有证据,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他们也不想冒险,那是他们都也不想再经历的灾难。
她没有再说话,仲杨也没有出言相劝。沉默了一会儿,仲杨起身:“少主,你考虑好了再来答复老夫。”
仲杨离开了,留下方心妍满脸苦涩地坐在孤灯下。
天亮了,王庭很安静,没有再发生冲突。
灵玉伸了个懒腰,随手拿了颗果子,啃了起来。
草木之国的灵果,灵气浓郁,在西溟可吃不着。
吃完了一颗灵果,灵玉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从各个乾坤袋里扒了扒,捡出一袋东西。然后左看右看,找到一名少年模样的结丹妖修,凑了上去。
“这位小道友,早啊!”
妖修少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前辈早。”
灵玉不但是随同大荒少主前来的外族,而且还是人类,天阿的妖修们对她的警惕心最高。
兽族可恶,人类更可恶!
灵玉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闲谈起来:“小道友一身清香,不知是哪一族的妖修?”
“罗汉松。”
“是吗?难怪小道友身姿笔挺,不同寻常啊。想来这清香是松香了?比花香草香清爽了很多呢?对了,小道友寿数几何……”
扯来扯去,妖修少年很快被侃晕了,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而且对灵玉的态度大有改善。
这位前辈虽是人类,却很好相处呢!对他这样的低阶妖修也是笑脸相迎……
“小道友真元充沛,天资应该很高,应该快结婴了吧?”灵玉一脸关切地问。
妖修少年搔搔头:“我们妖修晋阶慢,晋阶还早呢!”
“是吗?”灵玉转头打量了一下,“你们的王庭,灵脉不错啊,怎么会晋阶慢?”
妖修少年答道:“我们草木之妖,跟兽族不能比,几千年晋阶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你们这里还设了阵法呢!”灵玉指着外围,那应该是方心妍的手笔,不过她离开西溟时才筑基,阵法也不甚高明。“有阵法帮助,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吧?”
妖修少年茫然:“会吗?我没什么感觉……”
“咦?”灵玉一脸惊讶,“怎么会?阵法在我们人类中可重要了,洞府里会设阵法,修炼时也会另设阵法,若不是这样,我们修炼哪会那么快!”
“是吗?”妖修少年满脸羡慕,“很少有妖修会阵法……”
妖修们对于阵法的了解很少,他们还停留在运用禁制的水平。禁制与阵法虽然相同,但阵法要复杂得多。
灵玉从怀里掏出一付阵盘,说:“其实阵法也不难,你看,这里……”
她叽叽呱呱讲了一通,妖修少年当然听不懂了,阵法是需要术数基础的。
不过,他反应过来了:“前辈会阵法呀?这个,我们妖修也能用吗?”
“当然能了,你看,这是已经炼制好的布阵器材,很容易的……”灵玉讲完了,拍拍他的肩,“我们一见如故,这套阵法就送给你吧,算是见面礼!”
“真的吗?”妖修少年大喜,摸着阵盘爱不释手。
“当然是真的,我好歹也是元婴修士,怎么好出尔反尔?”
妖修少年喜不自胜:“多谢前辈!”
他摸着阵盘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说:“前辈稍等。”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片刻后,妖修少年回来,他把数颗松子往灵玉手里一塞:“听说你们人类要礼尚往来,这个就当是回礼吧。”
这几颗松子,不仅仅是灵果,里面似有法术残留,应该这妖修少年当作法宝温养的东西。
灵玉一脸关切地问:“这个你温养了很久了吧?送给我没有关系吗?”
妖修少年摆摆手:“没事,是本体结的果实,又不稀罕,给前辈留个纪念。”
灵玉笑眯眯地把玩着手中的松子:“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妖修少年兴高采烈地拿着阵法走了,灵玉同样心情好极了。
一套聚灵小阵法,换这么几颗松子,真是赚大了!
她差点忘了,天阿比大荒还容易赚钱呢!这里的妖修,动不动活了几千年,而且有灵性的东西,比死物更难得。像这几颗松子,不但能当灵药,还能当法宝……
灵玉没再去推销,东西送得多了,就不值钱了。求来的永远比送上门的珍贵,相信妖修也是这么认为的……
589、共通点
果不其然,很快有妖修求上门来。
“你们说那个聚灵阵法?”灵玉为难,“我手上也不多……”
不用她说什么,妖修们争先恐后:“不敢让前辈送,您看,这几朵花……”
“前辈,这些酒是我用自己的果子酿的……”
“前辈……”
灵玉什么也不用说,妖修们自己竞起价来。等到他们终于争出了先后,灵玉才假装为难地把几套简易阵法拿出来,跟出价最高的交换。
妖修们散去,灵玉乐滋滋的。
这几套阵法,都不是什么高明货色,顶多是筑基修士用的,没想到能换来这么多好货。
阵法这东西,她懂是懂,可做就不会了。而且涉及到的原材料极多,不是一时能做成的。
自己用的阵法,当然不能拿出来换,不过,广陵真人的乾坤袋里有不少……
散修嘛,什么都会一点,何况广陵真人是个小气的元后散修,哪里会愿意给别人送钱?他的乾坤袋简直就是百宝袋,什么都有一点。
灵玉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了几套结丹、元婴期的阵法。
刚才那几个妖修,给了她灵感。这些阵法,在东溟压根没处找去,可遇不可求,干脆让他们竞价?
打定主意,再有妖修来求,灵玉一脸为难地说:“手头倒是有几套阵法,可那些都是自己用的,或者打算送给小辈,实在匀不出来了……”
这些话传出去,来问的妖修反而更多了,而且修为越来越高……
被缠了好几天,灵玉终于受不了而“让步”了,她对前来拜访的草木之妖说:“诸位这么看得起我,怎么也不好叫诸位失望。这样吧,手头这几套阵法,只保留一套,其他都拿出来赠予各位,如何?当然了,阵法就这么几套,到底给谁,还要几位自己商量……”
说是赠送,可妖这么多,怎么可能真是送?很快,在灵玉的暗示下,拍卖会举行了。
“五千年桑枝木一根!”
“六千年灵果三颗!”
“万年雷击木一捆!”
灵玉脸上一本正经,心里早就笑开花了。这几套阵法是很不凡,可要跟这些西溟难求的珍宝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物以稀为贵,这些宝贝在西溟求都求不到,元婴阵法却是有钱就能买的。瞧瞧,万年雷击木居然用捆做单位!
灵玉其实心里已经同意了,万年雷击木,她拿到西溟可以一根一根地卖……
当然了,如果有妖修出到更高的价钱,那就更好了!
方心妍从洞府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她恍惚了一下,感觉好像回到了西溟。
草木妖修不擅此道,交易都很少,更不用说拍卖。
接着,她看到灵玉坐在其中,顿时就悟了。
除了这位程师妹,还能是谁搞的?参商倒是有这个灵智,可他堂堂大荒少主,干不出这种事来。
她默默地等拍卖会结束,交易完毕,走上前。
灵玉正在想办法保存得到的宝贝,要是灵气流失太多,可就不值钱了。
方心妍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们草木一族,从来不用玉盒灵符来保存。”
灵玉早就发现她来了,此时抬头笑道:“你们自身生机充盈,自然不需要,可我是人类……”
方心妍道:“虽然你不是草木之体,但若能学会我们草木一族的法术,也能够大大减缓灵气的散逸。”
灵玉眼睛一亮,看着她。
方心妍接下去说:“我可以教你。”
灵玉想了想,问:“师姐需要我做什么?”
不是她不相信方心妍,以前的方心妍,找她帮忙从来不求什么。只是,灵玉不想欠下因果,免得有一天成为对手,要被因果束缚。
方心妍显然明白她的意思,闻言苦笑:“陪我说说话就好。”
灵玉谨慎地打量了她几眼。眼前的方心妍,仍然明媚清艳,可神色难掩憔悴。这种憔悴,不是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是因为内心的煎熬。
她想了想,将东西收起,微笑道:“师姐总是这么好说话,当初求你帮忙,都不收报酬……”
听她提起从前,方心妍的眉目柔化了:“难为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呢……”灵玉跟在方心妍身后,去了她经常去的山崖。
来了几日,灵玉发现,方心妍独自一人的时候,特别喜欢来这里,远眺海天——或者,她看的是那奇特的生死树。
两人坐在崖边,听着海浪拍岸的声音,仿佛回到了从前。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方心妍忽然问道:“程师妹,你可还记得那位天命之人。”
灵玉闻言,转头看着她。突然提起这事,她想说什么?
方心妍道:“你应该很熟,就是那位徐公子。”
当然熟了,怎么会不熟呢……
想起徐逆,灵玉心情有些低落,她问:“师姐说这个干什么?莫非当初没有害死他,觉得不甘心?”
她话里带刺,方心妍被说得一滞。当初他们短暂同行,最后的结局是,她利用徐逆替自己挡灾,说起来,实在有些不厚道。
沉默了一会儿,她小心地问:“程师妹,你和那位徐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灵玉笑,转头直视着她:“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方心妍回想着当初分离前的一幕,犹豫着说:“你们……昭明剑君会同意吗?”
这么多年过去,方心妍一直记得,当年灵玉被元婴斗法危及,性命垂危之时,“徐公子”不顾一切冲上去的样子。要说他们没关系,谁都不相信。她记得,徐公子甚至还呕血了。
灵玉淡淡道:“当然不会同意。”
“那你们……”方心妍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灵玉却笑了,她问:“方师姐,你可还记得方师伯?”
她话题转得快,方心妍闻言一愣。
灵玉道:“我不知道你对西溟遇到的人怀有怎样的感情,不过,方师伯给了你姓氏,想来还是有点不同的吧?为什么我来了好几天,你都没问过我方师伯的事情?”
方心妍没有回答。
灵玉继续逼问:“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方师伯的现状?”
她说出这句话时,目光紧盯着方心妍。
方心妍猛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灵玉一声轻笑:“方师姐,到今日我还愿意叫你一声师姐,看在我们当年的情分上,你连这个也要瞒吗?”
方心妍咬了咬唇,神情复杂。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道:“是,我一直关注着西溟……”
“所以,你也知道莲台之会发生的事吧?”
方心妍点点头。通过临海战场,想知道西溟发生的大事并不难,只在于有心无心。
灵玉便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呢?你的心计手段,我早就见识过了,难道还需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吗?”
听着这句话,方心妍不由地感到难堪。
她低声道:“我……我是装模作样,只是希望你能够把我当成以前的方师姐……”
“呵……”灵玉笑了起来,只是眼神冰冷,“师姐不是这么天真的吧?事情发生了,怎么可能当没发生?如果你坦白一些,说不定我还高看你一点。”
“……”方心妍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更苦了,“我真是自作自受,是不是?”
灵玉摇头:“你不是人类,所做的事情,都有你自己的立场,说什么自作自受?我是生气,气当年的方师姐这样欺骗我,但是,并不记恨或者什么。再说,难道你真的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吗?”
当然不会。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是妖修,是天阿的少主……也许她永远成不了国主,但毕竟背负了这个信念多年。
“所以,别做无谓的事情了。如果可以回答,就算没有当初的交情,我也会回答。对我用心计,只会让我更厌恶!”
灵玉话说得这么明白,方心妍还能怎样?
她深吸一口气,把杂乱的情绪抛出脑海,用冷静的声音问:“那好,你觉得,天命之人到底是徐正,还是那个替身?”
没想到方心妍一张口,就问到了这么关键的问题。
灵玉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替身怎么可能是天命之人?”
方心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从她的态度里看出了什么:“我明白了,你果然知道天命之事——或许,我应该这么问,你觉得你是天命之人吗?”
灵玉眯起眼,定定地看着方心妍。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第一个问出这句话的,居然是她。
“方师姐,”灵玉缓缓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方心妍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了解了一下你们的经历而已。”她低头看着下面澎湃的海浪,说,“我知道得不多。东溟这边,公认的天命之子就是两个,我,还有那位参商少主。我们都有一个共通点,天生灵体,修炼速度非比寻常。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共通点。”
她转头,与灵玉四目相对:“那就是,我们的命运,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迹!”
灵玉瞳孔一下子放大,瞬也不瞬地看着眼前的方心妍。
她和参商来到这里,想要找到这个答案,没想到,方心妍会比他们更早提出来。
她果然知道很多!
590、我们是谁?
方心妍伸出手,一团朦胧的绿光在她手心出现。
绿光里,一颗种子抽出枝叶,以肉眼的速度迅速生长拔高,成为一株香草。
灵玉眨也不眨地盯着这团绿光。
方心妍是草木妖修,且有元婴修为,对她来说,催生花草很容易。只是,这团绿光只有拳头大小,里面长的这株香草怎么看都不是实物。
可是,这株香草散发出来的气息,却与实物无异。
片刻后,方心妍一合掌,绿光散逸,里面的香草融入她的身体。
灵玉迟疑着开口:“这……是你的本体?”
“是,也不是。”方心妍说。
灵玉不明白她的意思。是本体就是本体,怎么会又不是?再说,这香草的气息与方心妍一般无二,怎么会不是?
方心妍望着海天尽头的生死树,慢慢说道:“这棵种子,我出生之时,便藏在灵体之中。我的本体不是它,但要说它是我的本体,也不为过……”她看着灵玉,“程师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灵玉默了默,点头。尽管她不是妖修,但她能明白方心妍的感受。自从仙书成为她的本命法宝以来,那种如影随形的感觉……明明不是那个人,可生命里却有那个人的痕迹。
当然,她比方心妍好过多了,只是一件法宝而已,就算有另一位修士痕迹,只当自己是那位的传人就完了。方心妍却不同,那个影子介入的是她的本体,妖修最根本的本体。
——为什么方心妍突然说这个?
“你说的其他人留下的痕迹,是这个?”
灵玉表现出来的惊讶,让方心妍感到不解:“不然你以为……”
没等灵玉说什么,她一把抓住灵玉的手腕:“程师妹,你还知道什么?”
灵玉抽回手,淡淡道:“不是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方心妍却不放过她,沉声道:“程师妹,如果你知道什么,最好说出来。此事关系重大,绝非一人可以承担。如果你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
灵玉笑道:“既然如此,方师姐先说如何?”
方心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还是不相信我。”
灵玉收了笑,正色道:“你一句话,便想让我全心全意地相信你?方师姐,是你先提出要求,为何自己不先表明诚意?”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你看也看过了……”
灵玉冷笑:“只有那些而已吗?”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许久后,方心妍开口:“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你,也不是这样的。”灵玉平静无波地接道,“无时无刻都在衡量、算计,希望得到的多,付出的少,主动权永远握在自己手里——如果你把我当成对手,就别怪我对你有所保留。”
她不是在怪方心妍什么,只是,她认识的方师姐,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方心妍。相交不过数年,分别却两百多年,无论是她还是方心妍,都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相处。灵玉很清楚地认识到这点,可方心妍却一直试图找到昔日的感觉。
明明已经不是了,为什么还要假装?就算装也装不像的。要当对手,就用对手的方式相处,何必再装成亲密无间的样子?
方心妍叹了口气:“抱歉。”
灵玉摇摇头:“没什么。我们现在各有立场,好好谈就是了。”
方心妍再开口,已经恢复了冷静:“既然我们知道的事情不同,信息交换,如何?”
这个态度,反倒让灵玉露出真心的微笑:“好,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
灵玉说:“我这边的消息,不是我一个人的,如果你想交换,还要问过那位的意见。”
方心妍怔了一下,突然悟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同行。
王庭东北角的山坡上,一名绿衣青年来来回回地踱步,一脸烦躁的样子。
“如果你等不了,就回去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绿衣青年转过身,有些急切地道:“前辈,都好几天了,您不着急吗?”
“急什么?”答话的是仲杨,他坐在地上,一个人下棋。问他的绿衣青年,自然就是定杨。
他淡淡道:“那位不同意,你急又有什么用?”
“可是……”定杨抓耳挠腮,“我们天阿妖修,大都站在她那边,如果她真的不愿意,我们可拿她没办法!”
仲杨自顾自地下着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定杨无奈,走到山坡边上,望着不远处的王庭,喃喃自语:“这样都不肯让位,说得那么好听,其实还是恋权吧?”
此时的方心妍,没心思考虑退位不退位的问题,她对面坐着灵玉和参商,三方成犄角之势。
“方师姐,你说,天命之子的命运中,都有别人的痕迹。你怎么从我们的经历中推断出来的?”这个问题,灵玉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方心妍说的痕迹,指的是大能传承,那么,她怎么会知道,她和徐逆也得到了传承呢?至于参商……
方心妍扫了参商一眼,道:“参商少主,你这里不用我说了吧?”
参商沉着脸,点点头。他是最好分辨的,外形带了毕方的特征,只要一联想,就能想到毕方身上去。
方心妍转过视线,对灵玉道:“在西溟的时候,我只是隐隐觉得,程师妹你不是一般人,其他的看不出来。倒是那位徐公子……”她顿了顿,“我说的是那位替身。”
“徐逆。”灵玉说,“他叫徐逆。”
这个名字实在有些……
方心妍续道:“从星罗海开始,我认识的应该就是他。他的身上,有一道极其纯粹的剑意,与他人不同——我们妖修,对此感应十分敏锐。”
灵玉听到这里,面露古怪:“你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剑意?”
方心妍点点头。
“那我呢?我身上可有什么剑意?”
方心妍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回答了:“我说的那种剑意,并非剑修感悟出来的剑意。打个比方,就像我遇到一位妖修,可以凭借对方身上的气息,判断他的种族。”
灵玉面露古怪:“所以,我身上没有?”
“不错,你没有。”方心妍答得干脆。
灵玉皱眉。她现在修炼的也是《先天紫气诀》,方心妍却说她身上没剑意,那岂不是说明,徐逆身上的剑意,本自于他的……本体?
她的呼吸沉重起来。紫郢天君,是紫气化灵,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徐逆果然是他的化身吗?明明有肉身,身上却有剑意……
“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不过,从他身上的剑意,以及天命之人的说法来看,拥有天命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那位本尊徐公子。”
“那么我呢?”灵玉问,“我自问行事无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方心妍微微笑道:“程师妹你确实没有露出行迹,只是你的秘密就摆在台面上。”
灵玉想了想,明白过来:“你指的是我的法宝?”
方心妍点点头:“莲台之会发生后,你的事情传遍陵苍,我很容易打听到了你的情况。”
她没有说完,不过灵玉已经明白了:“你见过我的法宝,对不对?”
方心妍先点头,又摇头:“只是在幻境中见过。”
灵玉深吸一口气。她懂了,方心妍遇到的事情,跟她一样。
梦,那些古怪的、模糊的梦。
尽管这些梦不常出现,梦里的人和事也很模糊,但还是能够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比如,梦中的人用的法宝。
“你——是谁?”灵玉逼视着方心妍,“幻境中的你,是谁?”
这一次,方心妍没有退避,她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自己,只记得他们叫我——江蓠。”
江蓠,江蓠神君。
灵玉记得这个名字。
一直沉默的参商听到这个名字,突然眼睛一亮:“原来你就是江蓠?”
方心妍含笑点头:“我知道你是谁,焱升,那只毕方,对不对?”
“没错,就是我!”参商一脸喜色,“我记得我们刚开始联手了。”
“是啊,不过后来翻脸了。”方心妍应道。
“谁叫你犹犹豫豫的?”
“那不是你先放弃的吗?”
“你看起来一脸不情愿……”
“等等,你们先等等!”这两个人,哦不,这两只妖居然就这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灵玉受不了了。
“干什么?”
“怎么了?”
他们同时转过头来,一脸疑问。
灵玉拍了拍脑袋,是不是妖的思想都比较简单?她和徐逆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心情沉重,相对无言,这两个呢?参商不在意这个,她早就知道了,可方心妍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只是分身吗?
“你们这么确定自己就是梦中那位大能?”灵玉说,“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那是大乘修士,造成倾天之祸的大能修士,你们觉得他们会死吗?”
参商奇道:“他们会不会死,关我们什么事?”
“如果他们不会死,那我们是什么?”灵玉大声叫了起来。
参商还没明白,方心妍却懂了:“程师妹,你是说……”
灵玉看着他们,气息沉重:“我们——到底是他们的化身,还是本尊?又或者,只是他们选定来还这份果报的?”
591、还有坑
灵玉真羡慕妖修的单纯。
参商是个刚刚开启灵智的二货,就不提了,怎么连方心妍都这么单纯?明明诡计多端心思深沉的一只妖……
还是说,妖修根本不注重自我,就连方心妍这样个性强悍的妖都不在乎?
她问出这个问题,方心妍愣了好一会儿,才说:“程师妹,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灵玉神情严肃,“如果我们是本尊,那什么话都不用说。可如果我们是化身,也许将来回归本体时,会被抹去意识!”
一开始,她和徐逆都认为,他们得到了大乘修士的宝物,大概是要替他们还这份果报。后来,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他们与那些大能之间的关系,没有这么简单。
“就算是化身又如何?”方心妍却道,“回归本体后,我们就是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有,当然有……”灵玉想说什么,可面对参商和方心妍疑惑的面容,又觉得无话可说。
人和妖,到底不同,他们对于自我意识,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确实,就算他们是化身,回归本体之后,两者并无区别,可是,可是……
灵玉不由地想到那些梦境。
如果她成了怀素,徐逆成了紫郢,那该怎么办?代表着程灵玉的记忆或许会保留,可人生经历,却成了别人的故事。
——原来,她和徐逆这么害怕,是怕失去对方?
不,不仅仅是对方,还有代表着他们这个人存在的一些东西。
亲朋,好友,经历,思想……
“程师妹,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我觉得,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就可以不用做的。”
方心妍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说:“不管我们是本尊、分身,或者只是选定还果报的后辈,我们都必须把这件事做完。”
灵玉渐渐冷静下来。
没错,方心妍说的很对。不管她是谁,徐逆是谁,既然他们与那些大乘修士扯上了关系,也得到了他们的传承,就要去还这份果报——想要知道自己是谁,等到还了这份果报,也许就清楚了。
三个人谈到这里,有些事情已经清楚了。
“这么说,我们要先完成天命?”参商说。
方心妍点点头:“我想是的。”跟灵玉他们比起来,方心妍始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那么,除了我们,是不是还有别的天命之子?”
“显然。”
听着他们的谈话,灵玉慢慢抚平心情。
方心妍有一点说的没错。既然天命选中了他们,那他们必须把这件事做完。
“这要怎么找?东溟还好,除了我们,应该没有别的妖了,西溟呢?人类社会可比我们复杂多了……”
他们已经讨论到这个问题了。
灵玉道:“既然有天命指引,我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吧?”
方心妍眼睛一亮:“没错!就像我去了西溟,结识了程师妹一样……”
……
定杨蹲在山坡上,看到一人二妖从洞府出来,眼珠差点掉下来。
怎么回事?他们看起来居然这么和谐?不是说他们进去的时候很严肃,看起来好像要翻脸吗?
定杨揉了好几遍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心怀鬼胎的他,跑到仲杨面前:“前辈,你看他们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对?”
仲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
确实不太对,难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就在此时,王庭里掠起一道遁光,却是黄芍奉命而来。
“仲杨前辈。”黄芍恭恭敬敬地向他见礼。
仲杨摆手:“不必多礼,可是少主有令?”
“是。”黄芍禀道,“少主命我,请前辈到王庭一聚。”
仲杨略一沉思,起身:“走吧。”
定杨连忙跟了上去:“我侍奉前辈!”
黄芍对他微微一笑:“既如此,定杨道友请。”
两妖跟在黄芍身后,直接落在草地上。
方心妍已经等着他们了。她面带微笑,神情自然,没有那日会面过后的郁气。
双方见礼后,仲杨开门见山:“少主考虑好了?”
方心妍点点头,不与他废话:“仲杨前辈的条件,我可以答应,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仲杨颔首:“少主请说。”
方心妍露出笑容:“那就是——国主不能出自杨家。”
话一出口,仲杨没有说话,定杨嚷了起来:“喂!你什么意思?你都不当国主了,还不让我们杨家当,根本就是……”
“就是如何?”方心妍的笑里带了冷意,她轻蔑地扫了定杨一眼,对仲杨道,“前辈,上次我险些被你绕进去了。为了天阿的将来不让我当国主?呵,如果我要还这份果报,那不是应该连天阿的果报一起还吗?您之前的说法好像不太对!”
上次,仲杨说的是,她是天命之子,注定要还倾天之祸的果报,如果她成为天阿国主,那么天阿也有可能需要承担她的果报。
方心妍之前被他绕进去了,生怕天阿要陪她还这份果报。后来跟灵玉、参商一番对谈,她突然悟了过来。倾天之祸中,沧溟界受创严重,天阿亦在其中,如果她是来还果报的,那是不是应该连天阿一起还?
也就是说,天阿应该是还果报的目标,而不应该陪着她应劫。
也许,她天生灵体,成为天阿公认的国主,也是为了还这份果报。
仲杨没有说话,他看着方心妍,一动不动。
方心妍笑问:“前辈,您说呢?”
仲杨还是没回答。许久后,他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果然还是不行吗?做到这一步,我还真是……不怎么愿意。”
话落,他的身体突然爆开。
方心妍目光一动,倏然后退。
他们站在太近,尽管方心妍早有防备,仍然被那道生发之气击中。
“唔……”
“少主!”檀大喝一声,无数的绿叶从半空落下,笼罩成杀意的海洋。
可惜,仲杨已经不在了。
他一击得手,立刻瞬移离开。
此刻的仲杨,浮在半空中,俯视着下面的王庭。
定杨却没有那么好运,他只有元婴初期,仲杨出手之时,根本没有通知他,等到檀还手,在他的绿叶杀机下,根本没得反抗,就这么硬生生地受了一击。
他倒飞出去,跌在山石上,困惑地看着半空中的仲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前辈……”
仲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俯视着方心妍。
他像在自言自语:“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可惜啊……”
说话间,方心妍稳住了气息,她抬头看着半空中的仲杨,沉声道:“前辈,你若要做国主,直言便是,为何要暗算于我?”
仲杨淡淡道:“国主?丫头,你弄错了,我并不想做国主。”
方心妍一愣:“那你……难道前辈你真的是因为……”
仲杨满是皱纹的脸露出嘲弄的笑:“你真信?”
方心妍沉下心思,问:“前辈,既然您不想做国主,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条件,甚至不惜动手,要我放弃国主之位?”
仲杨叹了口气:“因为……你是天命之子啊!”
——这算什么答案?
方心妍呆住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直到此时,王庭里的妖修们才反应过来。
结丹妖修们远远退离,元婴妖修则涌上前。
黄芍喝道:“仲杨前辈,您这是做什么,想要夺权吗?您最好想清楚,您带来的这些妖修,斗不斗得过我们!”
那些等在山坡上的杨家妖修们也涌过来,站在仲杨的身后,与方心妍他们对峙。
参商蹲在角落里,笑眯眯地看着:“有意思,真有意思。来这一趟,居然有幸看到天阿内讧。喂,你说哪方会赢?”
蹲在他旁边的灵玉不答反问:“你刚才不是跟天阿少主聊得挺开心的吗?不去帮忙?”
参商挥挥手,理直气壮:“帮什么忙?这是他们的内务!”
可惜,他的险恶用心被灵玉识破了:“少来了,你是不是在看笑话?”
参商嘿嘿笑了两声,不答话。
天阿内斗,他当然高兴了,就算他现在跟方心妍达成了协议,天阿和大荒还是不可能亲密无间。
“不对啊!”参商看了一会儿,指着杨家的妖修们,“就凭他们,拿不下来吧?”
天阿元后妖修少,一般不出面。仲杨是在场惟一的一名元后妖修,杨家实力强大,可方心妍这边数量更多一些。
“我也觉得有点不对……”灵玉托着下巴喃喃自语。她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先是杨家来偷袭参商他们,意图引起他们混战,结果失败。然后仲杨提出让方心妍放弃国主之位——他说了什么条件,灵玉并不知道,方心妍没有细讲,不过看她的样子,似乎很难拒绝。仲杨对这件事情志在必得的样子,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完善的计划?
“一个国主之位,值得他们这么争吗?”灵玉随口问。
参商也有点想不通,杨家要国主之位,这没什么,来争就是了。可是,他们的手段也太复杂了一些,总觉得目标不是这么简单。
“前辈,晚辈是天命之子,那又如何?您说的那些条件,根本就不能成立。”
仲杨神情淡淡:“不错,那些话,我只是随便说说的。真正的理由是,我——不想让天命之子当国主,更不想让天命之子应天命!”
这下子,不仅方心妍呆住了,就连参商和灵玉也睁大了眼睛。
592、天命之仇?
不想让天命之子应天命?
方心妍慢慢地回想起,当年大衍城之事。那个时候,也有妖修秉持这样的立场。
方心妍沉声道:“仲杨前辈,您是我们天阿的老前辈了,连您都这么目光短浅?”
仲杨笑了起来,缓缓说道:“丫头,你弄错了,老夫不想让天命之子应天命,可不是因为自己想称霸天阿,若是如此,早年老夫就出来抢国主之位了。”
方心妍默了默。这话倒是不假,当年杨家欲夺国主之位,这位仲杨前辈并没有插手,他若插手,指不定就成功了。再说远一点,大衍城之事,他同样视若无睹。
“那是为什么?”
仲杨的脸色沉了下来,这个一直沉静平和的老妖修,眼中竟然露出了一丝怨毒:“因为,有仇!”
有仇?
方心妍怔住,灵玉和参商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到底是跟方心妍有仇,还是跟天命之子有仇?听这话意,好像是跟天命之子有仇?
“仇从何来?”方心妍不解,“晚辈诞生至今,连同这次,不过见了前辈两次而已。”
仲杨淡淡道:“不是你,是天命之子。”他不再遮掩自己眼中的仇恨,“当年倾天之祸,我杨家长辈亲朋,尽数陨落!其中包括我的妻子……”
方心妍怔然半晌,方才喃喃道:“原来,你的仇人是当年造成倾天之祸的前辈……”
仲杨面带微笑,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用这个表相来伪装自己。
“原本,我只是恨老天让我余生孤苦,后来结成元婴,渐渐了解到真相……”
方心妍还没说话,参商忍耐不住站出来,扬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点动手?现在说,不嫌太迟吗?”
元后对元中,确实占据优势,但并不是绝对的。至少,参商可以肯定地说,如果自己是元中修为,对上元后修士,就算不易战胜对方,也有八九成的把握全身而退。
仲杨淡淡道:“如果不应天命,我便将她视为普通后辈,可若应了天命,那就是我的仇人!”
仲杨这话论理没错,不应天命,他们与那些大乘修士没有关联,可若应了天命,那就可以视他们为化身了。可是,天命之子那么多,他报复得过来吗?
果然,参商喊道:“就算方少主不应天命,应天命的多得是,你杀得过来吗?”
仲杨却道:“能杀一个是一个。”
从他的行事看,报仇之心本没有那么坚决。就像参商说的,应天命的多得是,杀不过来的。可是,有机会的话,他还是想报仇。也许这仇恨早就刻在他心里了,只是因为太难太难,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方心妍冷声道:“这么说,我若答应前辈的条件,前辈会在转移毒素的过程中做手脚了?”
仲杨微微一笑:“可惜你没答应,不然何须如此麻烦?”
方心妍深吸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转头对参商道:“能杀一个是一个,你还要袖手旁观吗?”
参商无所谓地说:“我就不信他有这个胆子对我动手。”
方心妍这边虽然没有元后修士,元中却不少,数量来说,比仲杨带来的妖修还要多。何况参商这里有两名元后,仲杨脑子有坑才会对他动手。
听他这么说,方心妍暗暗咬牙:“这么说,你打算看戏了?”
参商笑了两声,似乎没有完全拒绝:“这个嘛……”就算他们的本尊有过交情,涉及到利益的事情,参商也不会随便答应,方心妍长得再漂亮也不能答应……
没等他们参议出个结果来,仲杨已经冷哼一声:“老夫既然敢动手,岂会没有把握?就算你们一起上,那又如何?”
话音落下,参商带来的金翅大鹏突然大喝一声:“仲杨,你好阴险!”
金翅大鹏喝完,灵玉露出古怪的神色。她抬头看向天边,那里一片安静,不过,她已经感觉到了异常。
方心妍也抬起了头,紧接着是参商……
两道遁光飞掠而来,落在仲杨身边。
遁光散去,露出这两只妖的真容。
方心妍大吃一惊。
来的两只妖一男一女,男的白发长眉,女的绿衣白衫,无一例外都是元后修为。
“太琼前辈、修竹前辈,你们……”话未说完,又是数道遁光掠来。
这次来的几只妖,只有一名元后,却带了四位元婴妖修!
为首的这名元后妖修,是名老妇,满头银发绾成古朴的发髻,看起来像有六七十岁,面容却没多少皱纹,貌似中年。
“静芳前辈!”方心妍喊了出来,“你们……”
前面两位元后修士到来,她只是吃了一惊,这位老妇出现,她已经维持不了镇定。
檀先是震惊,随后愤怒,他看着老妇静芳,高声道:“静芳前辈,为何连您也对少主……难道您之前对少主的帮扶都是假的吗?”
老妇的神情明明是慈祥的,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温度,她微笑道:“少主,抱歉。老身本来想着,你若不应这个天命,便助你成为天阿第一妖修,可是……”
方心妍激动过后,若有所思:“果真如此吗?难怪,静芳前辈您教导晚辈的话,那么奇怪……”她看着眼前这几位元后修士,笑容越发地苦了,“我还以为,自己很受拥戴,却原来,几位老前辈都对我不满意……”
灵玉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有些同情。不管方心妍真正的性情她多么不喜欢,她对天阿的归属感和责任感都是毋庸置疑的。她原以为,自己这个天阿少主,比大荒少主强得多,天阿的妖修都一心拥戴她,没想到,这些元后修为的老前辈,个个都对自己不满。
天阿才多少元后妖修?那些元后妖修,一向事不关己,站出来的元后妖修,竟然都是反对她的!
那位名唤太琼的男妖淡淡道:“少主言重了,你若不应天命,我们大可以当你是普通晚辈,任由你成为天阿之主,跟满意不满意倒是无关。”
方心妍闭了闭眼,长叹一声:“罢了,到了这一步,再说什么也是无益。几位前辈,你们到底打算如何,直言吧!”
仲杨道:“事情摆在眼前,还需要我们多说吗?”话落,巨木的虚影在他身上闪现。
方心妍自嘲一笑,再睁开眼,目光冷静如冰,闪动着坚决:“既然如此,恕晚辈冒犯了!”
她扬声道:“天阿妖修听令,仲杨、太琼、修竹、静芳四人,意图刺杀少主,破坏继位大典,为我天阿叛逆,从此刻起,杀无赦!”
最后一个字落下,王庭的众多妖修高声应道:“是,遵少主令!”
尽管他们之中没有一个元后修为,甚至还有结丹妖修,却没有一只妖退后。
灵玉暗暗佩服,就算方心妍没有收服那几位老妖修,这样的号召力,不愧是天阿少主。
方心妍转头看着参商和灵玉:“两位,如果你们出手相帮,方心妍感激不尽。如果你们打定主意袖手旁观,那也不勉强。”
“喂喂!”参商不满意了,“你这是什么话?刚才摆出一副求我们出手的样子,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方心妍微笑道:“这么说,参商少主肯出手相助了?”
参商哼了一声,扭开头没说话。
灵玉什么话也没说,迈了出来,站到她身边。
方心妍愣了一下,隐隐有些感动:“程师妹,多谢了!”
灵玉侧过头,说:“你若被杀,我岂能置身事外?”
“就算是这样,也多谢了。”
参商摇摇头,嘀咕:“女人,真是麻烦!”
灵玉横了他一眼:“没断奶的小家伙,装什么大人?你打不打?不打滚!”
“你——”参商怒。
灵玉不理他,因为仲杨已经出手了。
巨树虚影晃过,生发之意有如实体般栽下,金翅大鹏迎了上去。他跟仲杨是老对手,这个时候,当然是他迎战仲杨了。
那位名唤修竹的女妖,则冲着方心妍来着,檀冲了上去。
太琼见状,自己补上,转眼与方心妍战成一团。
另一位元后妖修静芳目光一动,突然一道红线扬起,直取灵玉。
他们这边,还有一位元后妖修,就是参商带来的一只元后重明鸟。不过,参商的修为低了,他并没有去管其他妖,只守在参商身边。
灵玉忧郁,却不得不迎了上去。
对方四名元后,除了仲杨,其他元后都是由元中应战,这情势还真是有点麻烦……
不过,怕他们作甚?昭明剑君那样的顶尖元后她对付不了,随便一名元后妖修她都不敢应对吗?
仙书飞出,在半空中“哗啦啦”地翻着,一个个符文鱼贯而出,组成法阵。
红线刚刚掠到近前,便被法阵挡住了。
不管再怎么用力,红线都没办法再前进一分,老妇静芳讶然。
“人类修士,真有这么强大?”静芳自言自语了一句,一翻手,十几根红线同时飞出。
这些红线,初看与太白宗掌门顾真人的很相似,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红线,其实是由许许多多微小的花朵虚影组成。放出来的时候,这些花朵还只是花苞,但在放出来的瞬间,便迅速绽放,散发出如兰如麝的香气。
这些香气,带有迷幻效果,一旦被沾上,就会迅速失去自主意识。
灵玉不敢大意,符文不断地从仙书中飞出,组成一个又一个的法阵,转眼便铺成八个。
她心中庆幸,还好来天阿之前突破到中期,不然,跟元后妖修还真的没法打。
593、背后
来的这几位元后妖修,年纪都已经很大了,基本没了突破化神的希望,沧溟界能不能打开通天之途,他们根本不在意。
同样的,因为年纪大了,寿元无多,没必要那么惜命。
红线攻不破灵玉的法阵,静芳一挥手,微小的花朵突然转化为实,一朵朵撞了上去。
每一朵花撞上去,法阵就会晃动一下。
灵玉眉头一皱,伸指一点,符文转化,慢慢稳了下来。
元后妖修就是元后妖修,草木一族修炼极慢,相对的,他们的经验都很丰富。
老妇静芳见状,却是微微一笑。
下一刻,灵玉的脸色顿变,她失声道:“这……”
这些花朵,竟然会吞食灵气!
它们确实被法阵挡了下来,但在同时,它们在吞食法阵的灵气!若是放任下去,仙书的灵气被吞食光,就不能再施展法阵了。
灵玉一咬牙,再度点出,符文继续转化。
既然如此,她也将法阵转为吞噬之阵,看谁吞得过谁!
符文转化完毕,这下子老妇静芳的神色变了。
以吞噬对吞噬,刚开始,她的花朵还能凭借着实力的压制占据上风,等到法阵完全转化,两者就不是一个级别了。
一个是小食人花,另一个却是噬人大鳄!
静芳袖子一动,花朵迅速收回。这么硬拼,等同于她放弃自己的优势。
灵玉刚刚松一口气,一朵朵硕大的花朵在周围显露出来。
这些花朵,只具其形,不具其质,转眼间,花瓣零落,向灵玉斩了过去。
花朵散落成的花瓣铺天盖地,将灵玉整个淹没了。
静芳露出笑容。就算这个人类修士实力不凡,到底低了一阶。
青蓝色的法阵光芒,渐渐掩盖得看不见了。
就在此时,突然“嗡”的一声轻响,青蓝法阵破开花瓣的掩盖,显露出来。
同时,青紫两道剑气游出,如同两条鱼,从法阵的空隙飞出,刺穿花瓣的包围——灵玉没有留手,这两道剑气,就是她手中威力最大的剑气。元后妖修的真元比她深厚得多,胶着下去,对她不利。最好就是利用自己实力最强大的时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静芳确实没有料到。她对灵玉的法阵已经有所了解,心思都在法阵上,根本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两道剑气。
当她感觉到剑气的时候,急速躲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青紫两道剑气转了一个弯,仍旧往她刺去。
“唔……”中了这一剑,静芳惊愕不已。
没想到,和一名中期修士斗法,居然是自己先受了伤。
可是,她的身影只是晃了晃,就站定了。
灵玉想起参商的话。草木之妖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他们的手段也许没有那么厉害,却很难杀死!
看静芳的表现,灵玉相信了。
真是要命,本来修为就比不上人家,出动最强的杀招,居然只是小伤对方,对实力的影响极其微小,这要怎么打?
灵玉还没想出方法来,忽然后背一凉,瞬移出去。
只见她原来站立的地方,一条浅绿色的藤条渐渐消失。
是太琼的法术!
灵玉转头一看,现场早就不是一对一了。修竹打着打着,抽空向方心妍抽去。檀拼命挡,有时还会冲过去替她挡下太琼的攻击。而太琼,离参商近了,又会抽上一条。重明鸟岂能坐视不理?时不时地回击一下。
本来,灵玉和静芳打得势均力敌,都在专心地应付对方,没有插手别的妖斗法。太琼这一藤条抽出来,灵玉也被卷入了混战,静芳当然也不能例外。
混战就这么开始了。
灵玉有意无意地节省体力。草木妖修都太难对付了,若是不小心真元用尽,别说把他们打跑,自己逃跑都难。
她准备一下,要是时机不好,最好跑路了事……
太琼的藤条极快,抽来之时,迅雷不及掩耳。
灵玉身影一动,背后出现虚幻的骨翼,躲开他的攻击。
瞬移用的真元太多了,从飞晨手中换来的化蛇骨翼已经被她炼化成功,可以随意使用。虽然效果比不上瞬移,却能节省很多真元。如果等一下要跑路,还得靠这双骨翼和幽冥异界……
“住手!”灵玉突然听到方心妍高声喝道,声音里不自觉带了惊慌。
她转头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到了生死树的附近。
元婴修士动起手来,那么一点地方当然不够,此时的他们,战场早就挪到海上了。
灵玉目光一动。生死树果然有什么问题吗?它跟方心妍是什么关系?
没等她想完,仲杨双掌一压,强大的生发之意便要向生死树压下。
冲上去的是檀。他毫不犹豫地化出原形,一头撞上去。
灵玉心中震动,用原形挡下仲杨的攻击,生死树当真如此重要?
方心妍喝道:“仲杨,你要杀我,那便杀我,何必毁及生死树?”
一击被挡下,仲杨冷声道:“杀了生死树,才解恨不是吗?”
太琼突然停手,皱眉道:“仲杨,生死树生长于此多年,若是没有它,我们岂能这么容易挡住溟渊之气?莫要对它动手。”
仲杨却不听,又要一掌拍下。
“仲杨!”太琼高喝一声,“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我愿意帮手,但你若毁及生死树,我便不再相帮!”
仲杨停了停,恨道:“你明知道,生死树是她的母体,为什么要拦着我报仇?”
太琼却道:“凡人尚且说,罪不及妻儿,我们妖修对母体有多尊崇,难道你不知道吗?”
灵玉面露诧异。母体,这生死树是方心妍的母体?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方心妍是从这棵生死树上长出来的?若是如此,难怪她对生死树这么在意,还感同身受的样子。对了,这么说,她的问题跟生死树一样了?
灵玉转头去看方心妍,却见她面沉如水。
若是她跟生死树一样,本体被溟渊之气侵蚀,为何却能行动如常?莫非这就是天生灵体的好处?
“仲杨。”静芳也道,“生死树护了我们天阿多年,莫要以怨报德。”
另一只沉默的女妖修竹却冷哼一声:“一棵生死树而已,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在意的?难道没了生死树,我们就挡不住溟渊之气了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那样的话,这一片的海域,就要被溟渊之气覆盖了。
静芳皱眉:“修竹!”
修竹毫不客气地回应:“既然决定动手,还有必要保留吗?我可不像你们,做都做了,何必伪善。”
太琼和静芳被她说得一窒。
说话间,仲杨再一次向檀击去。幸好金翅大鹏一直盯着他,冲上去,及时救了檀。
檀刚才已经受了重重一击,若是再受一下,就算小命保住,也要落个重伤的下场。
方心妍眼中闪动着怒意:“你们要报仇,我只当这是万年前的果报。可你们想动生死树,实在是欺人太甚!”
仲杨冷声道:“少主,杀你的母体,你会愤怒,那我们呢?我们的母体、亲朋全都在万年前的倾天之祸中陨落,我们恨了多少年?”
方心妍还没说什么,参商哼了一声,嘀咕:“关我们什么事?我们是天命之子,又不是本尊,根本就没有记忆……”
“可你们应了天命,就会成为他们。”仲杨淡淡道,“现在不报仇,难道等你们成为他们,我们无法企及的时候再报仇吗?”
灵玉怔了一下:“为什么我们应了天命,就会成为他们?你这话什么意思?”
参商和方心妍有着一样的疑惑。这些老妖修,把他们当成当年的仇人报仇,他们并没有愤怒或者什么。迁怒嘛,至亲至爱一夕死尽的愤怒,他们懂,憋了万年,估计这些老妖修心里已经扭曲了。就像方心妍刚才说的,就当是自己承担天命的果报好了,他们要报仇让他们报,自己原不愿意承担再说。
可听仲杨这话的意思,好像有什么内情。
难道他们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才会决定将他们这些天命之子当成仇人?
灵玉有点激动,若是如此,那是不是说明,有别人清楚内情?
仔细想来,这事是有点怪。达到元婴这个修为,又是在天命之子的说法口耳相传的东溟,推断出他们与当年倾天之祸的大能修士有关,这并不稀奇。可是,这么坚决地把他们当成当年的大能修士报仇,未免古怪。
可是,仲杨只是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再度出手了。
其他几位元后妖修,也不答腔。
灵玉正要再问,忽然听到远处天边传来滚滚的传音:“仲杨,你脑子被兽族吃了吗?杀天命之子,这种事你也敢做!”
听到这声音,方心妍面露喜色:“槿前辈,是槿前辈来了!”
灵玉茫然地看向参商。槿前辈,方心妍说的是谁?
一道遁光飞速掠来,在众妖修面前停下,露出一个利落飞扬的女妖身影。
看外貌,她的年纪介于修竹和静芳之间,一身黑衣,一看就是脾气暴烈的样子。
她看都没看方心妍一眼,对着仲杨怒声道:“我劝了你万年,你不听就算了,居然干出这种事?仲杨,你是不是越活灵智越低了?天命之子为种因还果而生,你杀了他们,这不叫报仇,这叫断后辈生路!”
594、还是要打
面对这位元后女妖的指责,仲杨神情淡淡:“槿,当年经历灾祸的不是你,你如何能够明白我们的感受?”
槿却冷笑:“我是没有经历过,可是,我有脑子!”她目光犀利,对着四名元后妖修,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静芳。”槿首先点了她的名字,“你不是说过,并不记恨吗?”
老妇静芳避开她的目光,说道:“槿,老身只是……”
没等她回答,槿咆哮起来:“只是什么?只是听了别人的话,你就动了杀心?他们几个孤家寡人,不顾后辈也就算了,连你也不顾吗?”
静芳低下头,默然不语。
尽管她被槿说得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可神情却没有半点动摇的样子。
槿叹了口气:“你们到底知道什么?杀了天命之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灵玉听着这番话,若有所思。
所以,这四名元后修士,突然对天命之子动了杀心,是因为别人的挑拨?听刚才仲杨的意思,只要他们承担天命,就会跟当年的大乘修士建立起无法隔断的关系?
另一个层面的事情,灵玉通过不言知道一些。合体大乘这样的大能,多数会创造化身,去做一些本尊不方便做的事情,比如还因果之类的。又或者,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创造出来的化身,如果有本尊的意念在,那只是本尊的一个分身。可若是没有本尊的意念,只是捏了一个身体,分了几缕神念过去,那跟重新投胎的没有两样。除非有朝一日,本尊将化身收回,那样的话,这个化身就会融入本尊。
听仲杨的话意,他们这些天命之子,很可能是第二种情况。
当然,这只是猜测,仲杨他们到底知道什么,他们不肯说,就无从知晓。
灵玉越发肯定了,不言沉睡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在沧溟界,果然有人盯着他们,危险一直都存在。
只是,当初不言让她低调行事,尽快晋阶离开沧溟界,她怕是做不到了。打破沧溟界的禁锢,不是她一个人能做到的,若是天命之子聚集,必然会成为那个幕后人的目标,就像今天这样。
这是灵玉知道自己有可能也是天命之人以来,第一次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好像有一张绵密的网,将他们这些天命之人网罗在一起,等待着一网打尽。
按不言的说法,这个人的目标,不止是天命之人,还包括他们背后的大乘修士。
既然他将大乘修士视为敌手,本身最少也是一位大乘。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将他们这些天命之子灭杀,而要用这么迂回的方法?是被什么限制着吗?
灵玉满脑子问题,找不到答案。不过,那位出手是好事,他动的手脚越多,他们能够推断出来的事情也越多。
可以肯定的是,那位存在顾忌或限制,现在不能直接对他们动手,只能够借助挑拨这样的手段,给他们带来危机。
话说回来,在如今的沧溟界,那位能够挑动元后修士,亦是不凡。
仲杨不欲与槿相争,静芳则被说得低头不语,太琼根本不关心的样子,惟有修竹站了出来。她容貌清丽,性子却比起另外几位都要强硬。
“槿,你管得是不是太多了?”修竹冷若冰霜,“我们怎么想,怎么做,需要你同意吗?”
槿冷笑:“谁要管你的闲事?我问的是仲杨和静芳。”
“他们理你了吗?”修竹眼带轻蔑。
“他们理不理我,关你什么事?”槿不耐烦这种对话,说完之后,无视修竹,对仲杨和静芳道,“你们敢不敢答,杀了天命之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既是种因还果,将来通天之途开启还落在他们身上,你们杀了他们,难道沧溟界就这样永世隔绝?就算自己没有了更进一步的希望,你们想过后辈没有?”
静芳叹了口气:“槿,别再说了,我们主意已定。”
仲杨亦道:“槿,你若袖手旁观,我们还有交情可言,若是插手,休怪我不念旧情!”
听了这番话,槿瞪大眼睛,好半晌,点头道:“好,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咬牙切齿,“几千年的交情,就换来这一句!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袖子一扬,反身站在了方心妍面前:“既然不念旧情,还是趁早吧!”
仲杨眯了眯眼,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帮他们?”
槿扬起长眉:“不错!”
仲杨不再出言,袖子一抖,巨树的虚影再一次笼罩在他的身上。
方心妍既忧且喜,忧的是,连槿前辈都没能劝住他们,喜的是,槿前辈站在他们这边,又添了助力。如此一来,他们这边有三位元后,与那边相比,也不差什么了。
仲杨和静芳没有立刻动手,修竹却是无所顾忌,槿一说完,她一抖手,数根竹剑飞出,织成雷网。
这位元后女妖,本体是雷属性的竹子,法术与其他几位大不相同。
槿似乎跟她杠上了,见修竹出手,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树叶洒落,如一把把匕首,将雷网割开。
一时间电闪雷鸣,风起叶落,两人的斗法,别人根本插不上手。
静芳抬手一指,无数花朵组成的红线再次飞出,却是直取方心妍。
方心妍目光一动,同样抬手相指,用的是跟静芳一样的路数。只不过,静芳的花朵红中带粉,她的却是红如滴血。
两条花线相撞,轰然一声,香销芳殒,竟是势均力敌。
静芳目光微微一动,却见方心妍看着她,目光丝毫不起波澜。
“静芳前辈。”方心妍说,“之前多谢前辈指点,就请前辈看看,晚辈是否有长进吧!”
静芳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
方心妍说罢,袖子一扬,一条白帕从她袖口飞出,帕上绣着惟妙惟肖的美人图。
美人图浮在半空中,里面画着的美人像是活了一般,拨动着琴弦,“铮铮”的琴声传出,音波直取静芳。
与此同时,方心妍伸手一指,再度唤出花朵,只是这花朵不是红色,而是黑色。
檀见状喊道:“少主,别……”
灵玉正在混战之中,躲开太琼抽来的藤条,见状一惊。
这是……溟渊之气!
果然,方心妍的本体,亦被溟渊之气感染了,只是,不知她利用了什么手法,将溟渊之气压在体内,寻常情况下别人无法察觉。
檀如此紧张,想必她动用溟渊之气,会对自己造成损伤?
沉思间,又是一根藤条抽来。灵玉一振翅,飞遁远离。
她转头一看,不禁怒了:“有没有搞错?你们站在那看戏?”
槿和修竹别人插不上手;方心妍在檀的协助下,和静芳对战;金翅大鹏一如既往地跟仲杨互殴。太琼却没有人管,因为那只元后重明鸟,被参商留在身边护卫,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
刚才形势乱也就罢了,现在有了击败的希望,他们这是拖后腿吗?
参商根本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对她竖了竖拇指:“我结婴不久,帮不上忙。你行的,交给你了!”
这简直就是耍无赖!灵玉勃然大怒。从来只有她对别人耍无赖,没有别人对她耍无赖的!
可是,太琼已经认准她了。参商那边有元后妖修护卫,显然不好杀,还是她这边比较有希望。
灵玉无奈,只能按捺下来,专心应对太琼。
这笔账,等过后再算!
太琼的法术,并不像仲杨那么霸道,也不如静芳精巧,但他的藤条,总是会出现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上。
他极端冷静,非常擅长偷袭。
又一根藤条抽来,灵玉化出法阵。
太琼的藤条,修炼并非木系法术通常的生发之意,而是缠绕之意,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的缠绕之意束缚。
灵玉皱起眉头,法阵不停地转化。她发现,她发现自己转化法阵的速度变慢了。
是禁锢之效,太琼将缠绕之意修炼得带了禁锢的效果!
她深吸一口气,伸指一点,法阵化为灵光,飞掠而去。
太琼轻哼一声,藤条一抖,倏然化为细密的藤网。当灵光飞掠而来,触到藤网之前,只是往前冲了数丈,便停滞不前。
灵玉惊讶不已。这藤网居然挡得如此轻松?看来太琼法术的禁锢之效,远超她的想象!
没时间多想,太琼藤网一绕,向她的法阵扑来。
若是法阵也被藤网禁锢住,想要脱身就难了。
灵玉心念电转,有了主意。击败太琼,她就不想了,草木之妖实在难杀,对方又是一名元后。禁锢吗?她除了法修之外,还是一名剑修,可以利用速度的优势,让他禁锢不了!
背后骨翼一闪,灵玉飞掠退离。正要从剑书中唤出剑气,却听参商的声音传来:“小心——”
灵玉后背一凉,骨翼再次一闪,避开了仲杨顺手的一击。不料,太琼的藤条已到,她躲无可躲,只能放出护体灵光,借势跌出。
还好,撞在生死树上了,灵玉止住去势,借着生死树稳了下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脱险的时候,却看到了方心妍惊讶的脸庞:“程师妹,快走——”
没等灵玉明白过来,只觉得腰间一凉,整个人被一道强大的力量卷了起来,陷入黑暗。
595、树内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她意识还在,身体也是自由的,可是,却挣扎不出黑暗。
像是在深海中,周围没有光线,只能随着波涛起伏。
周围软绵绵的,那道把她卷入黑暗的力量将她抛过来,便撤离了。
等到周围平静下来,身体稳住,灵玉伸出手,摸索着。
触手一片柔软,且诡异地蠕动着。
发现手底下的东西会蠕动,灵玉惊跳起来,她该不会被卷到哪只海兽的腹中了吧?
不对,她冷静下来。如果是海兽,应该是温热的才对,可刚才她摸到的东西,却是粗糙而冰凉的。
触感像肉又不是肉,不可能是海兽。
那道将她卷进来的力量消失了,周围没有其他危险的东西。
灵玉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还拥有身体的自主权,真元也能运转,暂时放心了。
只要实力还在,不管这地方多诡异,总能找到方法出去。
她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块月光石,想要照亮的环境。
可是,下一刻,灵玉呆住了。
月光石明明发着光,却根本无法照亮周围的环境!
这是什么情况?明明有光,怎么会照不见周围的东西呢?
灵玉摸出各种会发光的石头,却发现,结果都一样!
就连她本身放出的火系法术,也没办法照亮周围的环境。
她想了一会儿,有点明白了。
这个地方,会吞噬光线。光确实出现了,可那些光一放出来,就被吞噬掉,照不到物体上面,当然没办法进入眼睛了。
灵玉想了一会儿,这还真没办法解决。算了,没有光线,她有神识,不至于像凡人一样变成瞎子。
她站起身,摸着冰凉却柔软的内壁。
这内壁不但会吸收光线,还会吸收灵力,所以,她被抛进来的时候,才会无法动弹。正处于战斗状态的她,卷进来时,周身的力量被吸收了。
灵玉思忖了一下,手上聚起灵光,一拳打了上去。
果然,纹丝不动。
她唤出法阵。这个内壁,只要不挨到,就不会主动吸收,倒是没什么影响。可是,法阵一触到内壁,慢慢地隐没消失了。
灵玉想了想,唤出剑气。
剑气倒是刺入了内壁,但也只是刺入了一点点,同样慢慢失去灵气,黯淡下来。
这下子,灵玉真的惊了!
掉进这个诡异的地方,她并没有太惊慌。怎么说她现在也是元婴修士,掉进来再出去就是。
可没想到,灵光无效,法阵无效,就连剑气也无效!
这个样子,她怎么出去?
灵玉心中惊涛骇浪,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将自己会的法术一项一项地施展出来,试图打破内壁。
可是,没有用,无论她怎么做,都没办法破开。
“唉,别浪费力气了,打不破的。”灵玉正极力冷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她惊了惊,直到这个声音响起,她才发现,有个东西停在不远处。
没有光线,看不到对方什么样子,不过,神识可以分辨出来,是个元婴初期的妖修。
听声音是个男妖,不知道在这里被困了多久,声音沙哑,语调有些古怪,像是很久没说话了。
“你是谁?”灵玉问。
这男妖修慢慢走近,一边走一边道:“这话应该我问才对。你身上没有妖气,应该不是妖修。可是,身上也没有死气,不是鬼修。你到底是谁?”
“鬼修?”灵玉听到这个词,惊讶了,哪来的鬼修?
男妖道:“哦,忘了告诉你,生死树的另一边挨着溟渊,经常有鬼修被吸进来。”说完了,他自言自语,“你这样子,跟前段时间进来的那个有点像,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不过,气息还是有点差别,他冷冰冰的,不像个活物……”
灵玉说:“不用猜了,我是人。”
“人?”男妖语带惊讶,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人?”
“对。”
男妖傻了好一会儿,激动起来:“原来你是人啊,有希望了,有希望了!”
灵玉奇道:“什么有希望了?你在说什么?”
男妖行事风风火火,急切地说:“跟我来!”说着,举步就走。
灵玉略一思索,跟了上去。
在这么个鬼地方,就算这个男妖有坏心,她也得跟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跟着男妖,深深浅浅地走了一会儿,周围突然开阔了起来。
不知道这男妖是不是很久没说话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刚才被困的地方,是生死树转化灵力的地方,会慢慢吸收灵气,实力低的妖修,要是呆久了,可能连皮都会化掉,离开就安全了。”
“生死树?这是生死树的内部?”
“对啊!”男妖说,“你不是被生死树卷进来的吗?怎么会不知道这里是生死树?”
灵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处于震惊中:“这生死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摸起来跟活物一样?”
“生死树就是生死树,它在溟渊边上生长很多年了,就是因为有它挡着,天阿才会不受溟渊的影响。它会转化溟渊之气,如果活物碰到它,还会被它吸进来。天阿的妖修,溟渊的鬼修,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人。”
这男妖很感兴趣地问:“对了,你是人,怎么会跑到天阿来?难道现在东西溟可以通行了吗?”
灵玉默了默,说:“人妖两族在两百多年前打了一场仗,东西溟偶尔会有来往。”当然,这个通行是有条件。灵玉在心中补充了一句。
“是吗?”男妖竟然很欢喜的样子,“能通行就好,这样我也能去西溟看看。”
听语气,这男妖对人类居然没有任何恶感?
灵玉心中转过这个念头,问道:“对了,还没请教尊驾大名?”
“我叫云章。”男妖爽快地回答,“你呢?”
“我姓程。”灵玉接着问,“你在这里困了多少年了?怎么会被卷进来的?”
云章想了想,答道:“多少年我记不清了,应该有七八百年了吧?我想从生死树上采些叶子回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玄机,不小心被卷进来了。”
灵玉回想起来,当日方心妍带她来看生死树,只是飞在外围,并没有靠近树本身,想来天阿的妖修都知道生死树的特性吧?
“你不知道生死树会吃活物吗?”灵玉问。
“知道啊,都说是不小心了。”云章叹了口气,“我没想到,用法术去摘叶子,还会被卷进来,早知道只用死物了。”
“……”灵玉默默地想,这位还真是倒霉,估计就是偷了一下懒。
说话间,已经走出老远了。他们一直往上走,这会儿触碰到的,终于是真正的树壁,而不是那种诡异的像活物一样的内壁。
云章在一处分叉口停了停,说:“生死树什么样子,你也见过的,那边过去,就是被溟渊之气浸染的另半边,不想死的话千万别过去。”
灵玉应了一声:“多谢。”溟渊之气有多毒,她是知道的,她又不是方心妍,从生死树上长出来的,没办法。
“其实,溟渊之气就是死气,那些鬼修身上带的气息就是。”
这个说法,灵玉从来没听过,不禁奇道:“云章道友,你刚才说到鬼修,莫非溟渊里面有鬼修?”
“对啊!”云章爽快地回答,“我也是被卷进生死树才知道的,溟渊其实就是地府黄泉,人死之后,魂魄就会回到溟渊。转世投胎的另说,有些魂魄意念强烈,可以用魂体修炼,这就是鬼修了。”
溟渊是地府黄泉,这个说法灵玉在一些古老的典籍中看过,就连不言,也曾经跟她谈过。不过,听了云章这话,灵玉才知道溟渊里的鬼修挺活跃的,而且听起来还不少。
她不由地想到徐逆,他跌落溟渊之后,岂不是要在鬼修当中生存?
——等等,结魂契的是魂魄,该不会徐逆已经死了,只是魂魄保留下来了吧?若是那样,难道他成了鬼修?
这个念头闪动,灵玉又觉得不对。同心契到死为止,若是徐逆身死,同心契已经解了,不可能还保留着。
而且,有一种说法,人死之后,前生的一切都会被抹掉,只剩下纯粹的真灵进入下一世。若是如此,魂契虽是魂魄结下的契约,却只关系一世。
可是,就算徐逆还活着,他在溟渊之中,与鬼修一起,岂能好过?
云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道:“那些被卷进来的鬼修,都留在另半边,不会过来,没什么危险。我有时候还会跟他们聊天,不然也不会知道溟渊的事情。不过前段时间卷进来的那位有点怪——唔,没有鬼气也没有妖气,该不会他跟你一样是人吧?”
灵玉好奇:“是吗?他在哪里?”
“那个家伙怪得很,进来之后,知道出不去,就把自己关起来了。而且,他不说话,也不理人,冷冰冰的,不像个活物。”
“……这样啊,他是从哪里来的?”
“唔……说起来奇怪,他是从另半边过来的,可是身上没有半点溟渊之气……大概是不小心撞到了另一边吧。”说到这里,云章停住了,“到了,你看看,这里有没有办法打破?”
596、是人吗
没有光线,看不到周围的景物,神识感应下,大概可以感觉出,这里是生死树的一根分叉。
她用神识慢慢地探过去,最后停住了。
“这里的树皮,好像有点薄弱?”她说。
云章应了一声:“我摸了上百年,才找到这个地方,这里的内壁吸收灵气的能力有点弱,说不定能够打破。”
灵玉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还会被困这么久?以你的能力,打不破吗?”
云章说:“生死树不是一棵普通的树,它在溟渊之侧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树皮坚固无比。我试了很多方法,都破不开。你是人类,听说人类精通杂学,是不是可以借助阵法什么的,将之击破?”
这个云章,倒是见识广博。
灵玉小心地试探了一会儿,确认这里没有陷阱,才摸索过去。
此处的树壁有点薄,灵气并不能完全被吸收,力量够强大的话,应该能够将之打破。
她略一思忖,说道:“你退后一些,我先试试。”
云章语带兴奋:“好,只要能出去,我全听你的。”
灵玉先运转了一遍灵气,放出护体灵光。而后,一道剑光从她袖口游出,倏忽而去。
剑光撞上树壁,嵌入寸余,停住了。
树壁很有弹性,一寸一寸将之挤了出来。
剑光弹出树壁,只剩下幽幽的一道亮光,灵气被吞吃了大部分。
灵玉袖口一动,将剑收回。
云章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有办法吗?”
灵玉琢磨了一下,答道:“这个地方,确实有机会打破,不过,我并不擅长阵法之道……”
云章失望极了,不死心:“你们人类不是很聪明吗?仔细想想,是不是有别的方法?”
人类再聪明,也不能无中生有啊!
当然,灵玉不会就此放弃,她可不想像云章这样,被困几百年出不去。她不是妖,就算现在还年轻,困个七八百年,寿元也差不多了。
灵玉思来想去,觉得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下。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张灵符,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起来。
云章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忍不住问:“怎么了?”
灵玉一边布置符阵,一边随口问:“你修为还在吧?”
“在!”云章兴奋地应了一声,“你果然有办法?”
“哪那么简单?”灵玉毫不客气地掐灭他心中希望的小火苗,“只是试试此处树壁能够承受多大的力量。不行的话,还要另想办法。”
话虽如此,总比没希望的好。
灵玉布置好符阵,想了想,又添了几道元婴期的灵符。
做好这一切,她说:“找个地方躲好,符阵引动,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法符、爆符、器符,这些灵符被引动,就相当于该阶段修士的出手一次。布置这个符阵,灵玉用了十几张顶尖的元婴期灵符,一旦发动,如同十几名元婴修士同时出手。
这样的阵势,能不能打破树壁另说,自己可千万别被炸飞。
“这容易,”云章说,“咱们绕一圈,有树壁相隔,很安全。”
灵玉想了想,觉得云章这么说很有道理。生死树的树壁会吸收灵气,有树壁相隔,应该不会有事。
“那行,你先找地方躲好,等一下我就过去。”
云章爽快应下,没过多久,便喊道:“这里有个小分叉。”
灵玉迅速将符阵的引子布好,摸到云章在的地方。
生死树粗壮无比,它的分支,就好像天然的木室。
云章还细心地在分支入口设了个禁制,絮絮叨叨地说:“你一引动,我就把禁制开起来,这样就保险了。”
灵玉用神识摸索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便道:“开始了。”
话音一落,她手中法术发出,落在不远处的符阵上。
生死树的内部,陡然出现光亮,其耀眼程度,树壁甚至来不及吸收。
“轰——”下一刻,闷响传来,整株生死树震动。
灵玉听到有什么东西“骨碌碌”地在生死树内滚动,还有“咔嚓”的声音不断传来,似乎是枝干折断了。她几乎要怀疑,整棵生死树都被震断了。
周围震动不止,她和云章只能紧紧抓住树壁,免得被甩出去。
幸好他们提前躲了,云章还布下了禁制,受到的影响不大。
持续了半刻钟,震动才慢慢平息下来。
周围恢复平静,云章喜道:“威力如此强大,肯定能破开——”
话未说完,就收住了。
他和灵玉出了小分叉,看到的仍然是漆黑一片。
一人一妖将各自的神识探出去,相对无语。
如此强大的威力,生死树内部的通道都被震歪了,可树壁仍然没打破。
沉默了一会儿,云章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啊……”
尽管他已经习惯了,此刻还是失望无比。
“算了。”云章自言自语,“前阵子掉进来的那位那么厉害,都没能打破,这没什么稀奇的……”
灵玉感应了一遍,暗暗叹气。
有点麻烦啊,这树壁居然如此坚固,连符阵都没办法破开,看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出去的了。
暂时出不去,灵玉并不着急。
外面是妖修们内斗,方心妍和参商联手,并不输给那四位元后妖修,保命应该没问题。
灵玉跟他们交情是有,但连朋友都称不上,外面打得怎么样,她不担心。
离开生死树受挫,灵玉的注意力被拉回来。
听到云章又提起了那位,便问:“你说的到底是谁?是人是妖还是鬼?他很厉害吗?什么境界?”
云章答道:“不是妖也不是鬼,人嘛,有点像,又不太像,跟你一样是元婴中期。”
“什么叫有点像又不太像?除了人、妖、鬼,难道还有别的种族不成?”灵玉听得奇怪。按理说,云章是元婴妖修,不至于连对方是什么种族都分不清吧?
“他身上没有妖气没有死气也没有像你一样的人气,这里黑乎乎的不能视物,我也搞不懂他是什么东西。”
灵玉想了想:“不管是什么种族,元婴中期修为,灵智应该没问题,你没问他?”
“怎么没问?可他不说话呀,这里看不见又不说话,没法交流。”云章顿了顿,喃喃道,“说起来,他一直有听我说话,灵智确实没问题,难道是不能说话?”
灵玉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他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如果他愿意跟我联手,说不定能够破开树壁。”
云章在生死树里困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人说话,哪有不应的?
“行,他就在上面,跟我走吧。”
灵玉起身,跟在云章身后,顺着生死树的内部通道,慢慢往上行去。
云章一边走一边嘀咕:“刚才动静有点大,这边震坏了啊……”
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不继续走?”灵玉问。
云章不信邪地摸着前方的树壁,好半天才道:“不会吧?这里被堵了?”
灵玉上前摸了摸,发现前面被树壁挡得严严实实。
她问:“你说的那位,在那边?”
“是啊。”云章说,“他跟你一样,进来后试了好几次,都打破不了树壁。后来,他就在生死树里到处溜达,你进来之前,他到那边去了。”
灵玉用神识搜索了一遍,说:“这里的树壁虽然是挪过来的,但是,想要打破的话,不比刚才容易。本来还想跟他联手,现在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
云章也很可惜:“那位很厉害的,他被卷进来的时候,在另一边杀了一名鬼帝。”
“鬼帝?”灵玉不解。
于是云章向她解释了一下:“据说溟渊下面的鬼修,也会划分地盘,有些强大的元婴鬼修,自立为鬼帝……”
“哦……”灵玉明白了,就跟凡人混江湖似的。
这么说,鬼帝最起码也是元婴修为,那位能够斩杀一名鬼帝,实力确实不凡。
越说灵玉越觉得可惜,若是能跟这位联手,出去的可能性大增啊!
至于那位到底是什么种族,灵玉偏向于人类,妖气和死气很明显,“人气”并不容易感觉,也许那人修了什么特殊的功法,才会冷冰冰的不说话——正常的元婴修士,不可能不能说话。
正想着,那边传来了动静。
“你们都是元婴中期,也破不开树壁,难道要等后期才行吗?可在这么个鬼地方,怎么修炼啊……”
“嘘!”灵玉突然打断他的话,“噤声!”
云章收声,灵玉侧耳细听,听到那边有脚步声慢慢走近。
同时出现的,还有熟悉的感觉……
灵玉心中一跳,想要捕捉其中的关键,可是,不管她怎么调动感观,都抓不住。
脚步声终于在树壁前停下了。
灵玉敲了敲树壁,高声问:“有人吗?请问,你是人吗?”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不过,此刻的灵玉并不觉得奇怪,她专心地等待着那边的回答。
“笃!笃!”那边传来了同样敲打树壁的声音。
灵玉大喜,提高声音,喊道:“你是人?”想到云章说他不说话,便又补充了一句,“是的话就敲一下,不是敲两下。”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了声音。
“笃!”
597、想方设法
灵玉感动得快哭了。
她来到东溟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人。
虽然这个遇到,是对面不相见。
这个人怎么会被卷进生死树的?云章说,他是从溟渊那一侧过来的,莫非是西溟那边被卷进来的?
溟渊宽阔无比,能够从那边飞渡到这边来,简直不可思议!
至少,灵玉自己做不到,不然的话,她根本不需要抱参商的大腿,直接飞回去就是了。
可若不是这样,这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可惜他不说话,不然的话,就算被困在生死树里,也可以聊天以解寂寞。
灵玉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那些问题,他不能说话的话,没法回答。
思前想后,她问了这么一句:“你是从西溟来的人类修士吗?”
安静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一声清晰的“笃”。
灵玉又问:“听云章说,你是元婴中期修士,应该有师门吧?是哪个宗门的弟子?”没等对方回应,她又道,“哦,你不说话,是不是不能说话?”
她问罢,那边敲了三声:“笃!笃!笃!”
灵玉愣了一下:“三声什么意思?”这三声,前两声连在一起,间隔了一下,才有第三声。
她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
难道是分别回答两个问题的?
两声,代表不是,他没有师门?第三声单独的,代表是,那就是他不能说话?
灵玉问:“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师门,不能说话?”
这一次,那边响起了一声:“笃。”
这种交流方式,古怪又麻烦。不过,灵玉觉得自己跟那位很有默契,居然沟通得像模像样。
云章在旁说:“原来他是人啊!难怪,我跟他说话,他只听,就是不回答,你说话他就肯回答……”
灵玉又问了一些问题,那边传来一声或两声敲树壁的声音,表达肯定或者否定。
现在可以确认的是,那位跟她一样是人,不小心被卷进来,出了点问题,不能说话。灵玉觉得,这人的问题可能还挺严重,修士就算不能说话,也能用神识传音,他连这个都做不到,不是小问题。
灵玉在脑中搜索,陵苍有哪些元婴中期的散修,试图找出这人的身份。
从天阿的位置来看,这位应该是陵苍修士无疑。陵苍元婴散修不算少,但元婴中期的不多。
灵玉想到一个,就问一声。可惜,那边一直传来两声回应,否认了她的猜测。
猜来猜去,灵玉放弃了。
这位是什么身份,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从生死树里出去!
我问你敲的游戏玩腻了,灵玉问云章:“你在这里困了几百年,怎么出去难道一点头绪也没有吗?”
云章答道:“有啊,我找到了最有可能破开的地方!”
“……”灵玉无奈,看来云章这边没指望。
她想了想,又问:“那生死树另半边呢?你让我不要过去,那里的溟渊之气严重到我们一过去就会感染上?”
云章说:“这个你就别想了。那边的溟渊之气,据说比溟渊里面还浓,你说我们过去了会有什么后果?还有,那半边也出不去,不然的话,就不会困着那么多鬼修了。”
“那我们这边呢?”灵玉不死心,“除了你找到的那个地方,就没有别的弱点?因在这里的只有你一个妖修吗?”
云章叹了口气:“这些年,陆陆续续有妖修被卷进来,不过修为都不高,有的寿元到了死了,有的熬不住疯了,现在只留下一些小妖。你要见可以去找找,不过,别指望他们帮忙,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结丹初期。”
灵玉皱眉:“疯了?”
“能不疯吗?”云章的语气很颓丧,“几百年不见阳光,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修炼又不容易……连我都快疯了,何况那些小妖!”
灵玉忽略他前面那两句,问:“在这里修炼不容易?怎么回事?树内不是有灵气吗?”
云章说:“你忘了?树壁会吸收灵气,一旦我们开始修炼,吸收灵气,就会引动树壁……生死树虽然没有修炼出神念,却跟活的没两样。”
灵玉琢磨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们这些被卷进来的“东西”,在生死树看来,也许只是它的食物,它不允许食物跟它抢灵气。
不过,生死树还没有修炼出自主意识,找到方法,未必不能避开。
“你该不会想在这里修炼到后期吧?”云章说,“我知道你们人类修炼速度很快,可是在生死树里面,真的没办法修炼,要不然,我也不会几百年修为都没有寸进……”
灵玉思索了一会儿,提高声音问:“那位难友,你已经转了一圈了,有没有想到办法出去?”
意料之中,那边传来两声:“笃、笃!”
灵玉叹了口气,继续喊:“不管怎么说,我们共同落难,想个法子合作吧?”
那边敲了一下:“笃。”
很好,虽然沟通有点累,好歹有回应。
灵玉说:“我先把情况摸一遍,回头一起想办法。”
那边传来一声:“笃。”
灵玉对云章说:“我要看看生死树的情况,你要不要一起?”
云章跳起来:“当然了!我跟这边可没办法沟通,跟着你好歹能说话……”
一人一妖从分叉出去,慢慢走远了。
树壁的另一头,站着一个笔挺的身影。
他浑身上下被剑气笼罩,就算有光,也看不清模样,只能隐约辩认出高挺的轮廓。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其实就算睁开,也没办法看清周围的情景,更何况还有树壁相隔。
他慢慢伸出手,贴在树壁上,一点点地摸索着,仿佛与他肌肤相贴的,并不是冰冷粗糙的树壁,而是爱人温暖多情的脸庞。
……
生死树有多大,灵玉亲身体验了。
在云章的带路下,前前后后走了一遍,就花了三天。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没有用法术的缘故。
灵玉将这半边的路径仔细地记在玉简中,免得自己忘了。
云章一边带路一边跟她嘀咕,树内的通道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刚才的符阵,震垮了好多。
他说得灵玉更加懊悔。要是她刚才先跟那位难友碰上面再发动符阵就好了,三个元婴,总比两个元婴强大。现在被树壁隔开,有力也使不上。
被困在树里的几只小妖,灵玉一一见了。确实像云章说的那样,帮不上什么忙。这些小妖的心志没有元婴修士这么强大,被困多年,每个都是半疯半癫。
见过了这些小妖,灵玉心中唏嘘。最危险的敌人,永远是自己,其实最正常的云章,也不是完全正常的。他不停地跟灵玉说着话,好像不多说一会儿,就没得说似的。
灵玉倒没有因此看轻他,要是自己被困个几百年,未必比云章强。
如此一来,她越发坚定了信念,一定要想办法出去。不提莲台之约,不提师祖的伤,不提西溟的那些亲朋好友,她还想在仙路上继续走下去,就不能困死在这里。
摸清楚环境后,灵玉说:“原来那个地方,想破开并不是不可能,如果我能够布置一个真正的阵法,应该可以将之破开。”
“那还等什么?”云章大喜,“你快点布置阵法!”
灵玉摇头:“哪那么容易?我早说过了,我并不擅长阵法之道。”
云章一愣:“那怎么办?”
灵玉细细思索:“不会可以学,不过可能要很久……”她再一次感谢广陵真人,他的乾坤袋里什么都有,想学阵法也有相应的典籍。
云章急切地道:“能出去怕什么久?几百年我都等过来了!”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是等不及的模样。
灵玉道:“先让我想想,想个确切的办法出来。”
云章哪有不应的:“好!我不打扰,你想要什么尽可以跟我说,我给你弄来!”
灵玉不禁笑道:“这生死树里能有什么?反正出不去,我想要什么又弄不到。”
云章神秘地笑:“你可别小看了生死树,来,给你看看我的宝藏。”
在云章的带领下,灵玉来到一处隐秘的分叉树枝。
云章解开禁制:“看!”
禁制破除的一瞬间,灵玉睁大了双眼。
只见这根树枝内,堆着密密麻麻的发光的宝石,尽管照不亮周围的景物,却能让他们看到石头自身。
灵玉吃惊不已,在其中找到了许多只听过没见过的宝石。
“哪来的?”她拿着一颗晶亮如星的玉石问。
云章说:“生死树在溟渊边上生长了很多年了,这些都是卷进来的妖修们带来的。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将它们收集到一起。”他叹道,“如果出不去,坐化在这里,将来也许有别的妖进来,再把这些收集起来吧……”
灵玉果断地一拍他的肩膀:“放心,我带你出去,不过这些东西……”
云章二话不说:“分你一半!”
见灵玉没有应声,他改口:“四六开!多的给你,算是报酬!”
灵玉很满意,这个云章,虽然是个妖修,却很上道!
她道:“可以,不过,布阵也许会用到这些东西,消耗掉的不算,剩下的我们四六开。”
“没问题!”云章拍板。
出去了,这些东西才有用,不然就算他独占,也只能便宜了后来的妖修。
598、果子
妖修不需要炼器,对于矿石所识不深,这一堆宝石,多数是直接蕴含灵力的。
宝石上面,有阻止灵气散逸的禁制,保存得倒是完好。
不过,最珍贵的还是一些材质特殊的矿石。这些矿石,没有很明亮的光芒,也没有充沛的灵气,被胡乱地丢在角落里,甚至连禁制都没有。
灵玉将这些捡出来,问云章:“这些好像没什么用,不过挺漂亮的,给我行吗?”
云章大方地一口应下:“你要就拿去吧,反正也没用。”
于是,灵玉毫不客气地把这个看似没用的玉石收进了自己的兜……
论数量,这些玉石远远比不上她在朔月之丘开出来的矿,但品种十分难得。
生死树生长日久,被卷进来的还有古时的妖修,那时沧溟界的地貌与今日有很大的不同,一些现今根本见不到矿石,在那时也许随处可见。
灵玉在这一堆杂物中找到了几颗珍稀玉石,暗暗心喜。
“这些是什么?”灵玉看到枝叶分岔的深处,好像有隐隐的白光。
这白光很淡,似乎本身并不发光,只是因为这么多宝石在旁边,才隐隐折射出一点光。
灵玉伸手一抓,入手冰凉,质地坚硬,形状不规则。
“骨头?”她问。
云章应了一声:“是那些困在这里的前辈的遗骨。”
灵玉仔细地摸了摸:“这位生前应该是元婴妖修吧?”
“留在这里的都是。”云章非常自觉地说,“当然,这些也算在内,道友要的话,我们按刚才的比例分。”
灵玉当然要了!能够保留这么久,这些骨头质地坚硬无比,同样是上好的炼器材料。
看完了宝贝,灵玉说:“我得提醒你一点,阵法之道,深奥无比,我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才能达到那样的水准,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你要有心理准备。”
云章说:“几百年都等了,难道还会等不了几十年?道友只管放心。”
“那好,我们立个魂契吧。”
尽管云章身上没有任何戾气,也不像包藏祸心的样子,可灵玉还是觉得,立个魂契比较妥当。在生死树里不见天日关了几百年,谁知道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还正常……
云章答应了。双方立下魂契,离开生死树之前,彼此不得伤害。
立好魂契,灵玉回到了那个树壁堵住的分叉口。
她敲了敲树壁:“难友,还在吗?”
很快,那头回应了一声。
灵玉说:“我想过了,可以借用阵法之力击破树皮。不过,我的阵法之术不怎么样,可能需要很多年才行,你觉得如何?”
安静了好一会儿,树壁响了一声。
这就是同意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难友,你阵法造诣怎么样?”
好半天没回应,灵玉便道:“好吧,看你这样子,好像不怎么样,我们共同努力好了。”
那边回应了一声。
灵玉收拾了一下,准备暂时在这里安身。
云章能说话,但是他毕竟是个妖修,她还是更喜欢跟人类在一起。
而且,这个人莫名地给她熟悉的感觉。可惜这感觉太淡了,无论她怎么回想,都抓不到关键。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到人类,所以才会觉得熟悉吧?
灵玉就这么开始了暗无天日的囚笼生涯。
她不知道参商和方心妍会不会想办法救她,反正,她不能自己什么也不做,靠别人都不如靠自己。
初时,她天天蹲在云章找出的那个薄弱处,试探树皮能够承受的力量。
经过精密的推算,她确认这个薄弱处可以打破。
这个过程中,她时不时与树壁另一头的那位难友沟通。
那位阵法造诣平平,数术却颇为精通,好几次她出现错误,都是他及时提醒,省了不少功夫。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停止了。
个把月过去,生死树一如既往地平静。
灵玉对外援死心了,恐怕参商和方心妍也找不到方法救她,又或者,救她的代价太大。
她和参商有共生契在,在她寿元终结之前,参商一定会来救她,但到底要等多久,那可说不清了。
那个小子,算帐利索得很,也许觉得把时间花费在救她上面很不划算,早就回去修炼了。等到他化神,救她就会很容易。
数月过去,灵玉终于找到可以击破树皮的方法。
生死树内,资源不多,想要布置出惊天动地的阵法,几乎不可能,有些布阵材料太偏,根本找不到。灵玉算来算去,发现还是用符阵比较划算。
符术她本就擅长,符阵也是用惯了的,入手容易。
当然了,要设计出威力这么大的符阵,阵法不能仅仅入门,她还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精研阵法之道。
想当初,她觉得这些杂学太麻烦,曾经起过找个精通杂学的道侣的念头。结果,不知不觉中,她自己通学了。
灵玉苦中作乐地想,从生死树出去,她也可以说自己精通杂学了。
困在生死树内,摒除一切干扰,心思沉进去,无论修炼还是研习都变得容易许多。
当然,灵玉还是会时不时施展法术,让眼睛时不时地见见光,不然的话,眼睛长久不见光,等到从生死树出去,可能半废了。
神识从玉简中退出来,灵玉发了一会儿呆,喃喃自语:“情况不妙啊……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去,不能修炼的话,时间岂不是都浪费了……”
她说完,树壁突然被敲响了。
灵玉回过神,问道:“难友,有事吗?”
看不见又不能用语言沟通,真是件要命的事。那头安静了一会儿,敲了三下。
灵玉没弄明白:“敲三下是什么意思?”
那边没声了,灵玉能够想象对方束手无策的样子。
她猜了好几件事,那边传来的都是两声。
灵玉实在想不出了,便道:“难友,我们这样子实在没办法沟通啊,要不要想个法子?”
这一次安静了很久,那边再次响起了声音,却好像几百个人同时击在树壁上一样,嘈杂无比。
灵玉乐了:“难友你太无聊,自己找乐子吗?”
那边却没理会她,仍然用力地敲着树壁。
灵玉渐渐觉得不对劲,她伸出手,按在树壁上,仔细地摸索了一会儿,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果然不对劲,对方要传达给她的,不是声音,而是震动。
她仔细地感应了一会儿,惊讶极了:“你是不是在敲字?”
那边终于停下来,敲了一下。
灵玉大喜:“难友,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呢!”
用手贴在树壁上,可以感觉到震动的细微差别。凡人肯定不能用这种方法通信,但是修士能够感觉出来。
那边又开始敲了。
灵玉仔细地分辨着:“有、办、法、修、炼?”
听明白对方传送过来的意思,灵玉喜上加喜:“真的?怎么修炼?”
那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过来。
一刻钟后,灵玉大声喊道:“多谢了,我这就去试试。”
喊完,正好云章过来了,他问:“去试什么?”
“你来得正好。”灵玉问他,“生死树是不是会在树内结果子?”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灵玉没有解释:“先带我去看看!”
“哦……”
云章领着灵玉,往上行到最顶端。
周围的树壁变得越来越柔软,甚至可以称为纤细了。
片刻后,云章带着她钻进纠缠的树壁。
此处树壁像果肉一样柔软,交错相融,每个隔出来的独立空间,好像一个个花房,里面有一个微微发光的果实。
云章说:“这些果子,都藏在树壁里。摸起来硬硬的,跟石头一样,虽然不吸收灵气,可是也没办法吃。我之前也打过主意,可惜,试了很多法子,都没办法把灵气取出来。”
灵玉的袖口微微一动,一道剑气游出,在果子下面一绕,将之割了下来。
这些果子其实已经熟了,并不难取下。
果子足有拳头大小,灵玉将真元注入其中,仔细地探索其中的构造。
不多时,她在果子里面找到蚕豆大小的核,微微用力,将之碾碎。
果核碾碎的瞬间,果子自动裂了开来,露出莹白的果肉,清甜的果香和浓郁的灵气交缠在一起,形成极端诱人的味道。
“怎么打开的!”云章大惊。
灵玉说:“果子里面有核,只要把核击碎,果肉就不受束缚了。”
云章没顾上说话,他抓过一片果肉,塞进嘴里,囫囵吞下,口齿不清地说:“好纯粹的灵气,跟丹药没两样。不对,比丹药更纯粹……不行,灵气太多了,我得马上吸收了……”
话没说完,云章盘坐下来,就地修炼起来。
灵玉愕然之余,欢喜不已。
看云章这反应,这果肉里面包含的灵气很多,足以支撑他们修炼所需。
她也拈了块果肉放进嘴里,只觉得灵气浓郁得像是凝结成了团,就这么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瞬间,丹田被暴涨的灵气塞满了。
灵玉顾不得其他,跟云章一样就地盘坐,修炼起来。
等到她结束修炼,云章也正好结束调息,感叹道:“如果早知道果子有用,我怎么会浪费几百年的时间,真是愚蠢啊……”
599、相逢不见
有办法修炼,灵玉在生死树里更悠闲了。
生死树的果子,长在树壁之间,藏得十分隐蔽。
还好云章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对里面的构造了如指掌。
生死树极高,果子也很多,其中蕴含的灵气十分充沛,足够他们修炼。
用这种法子修炼了一段时间,灵玉发现,这些果子里包含着强烈的生机,长此以往,还能增强自身的疗伤能力。
如果这次能出去,可说是因祸得福了。
灵玉已经做好打算,出去时,尽可能把果子都带走。这些本身就是宝贝,当做灵药,不比她的肉芝差。
不过,打开这果子并不容易。果子的外壳十分坚硬,灵力很难渗透进去。
她不禁对树壁另一头的难友产生了好奇。云章在生死树困了几百年,都不知道果实可以用这种方法打开,那位才来几天,就能找到方法,对灵气的感应真是敏锐无比。
谢过了那位,灵玉更加安心了。修炼、研习阵法、想想外面的事,闲了就跟那位难友聊聊天。虽然他回应的时候很少,大多数只会敲一下或两下,表达自己的意见,仍然让灵玉感到快活。
她本就是个乐观的人,不管落到怎样的境地,绝不会为难自己。
又是一天修炼完毕,云章跑去跟鬼修聊天了,灵玉敲了敲树壁:“难友,在吗?”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回应了一声。
灵玉问:“这么久了,你也没说过你叫什么,老这么叫你也太奇怪了,给个名字吧?”
树壁的另一头,笼罩在剑气中的身影盘坐着靠在树壁上,默然不语。
好几次,他抬起手,想要告诉对方什么,最后都垂了下来。
这种情况,认出来又有什么用呢?除了让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正常,一点用也没有……
长久的安静,灵玉似乎明白了:“你不想说名字?看样子,你的麻烦不小。是不是惹上了大仇家?元婴中期,居然被逼到这里来,连名字都不肯说,你的仇家很厉害?”
那边敲了一声。
“算了吧,”灵玉挥挥手,“你的仇家肯定没我的厉害。”
没有回应。
猜想隔壁不服,灵玉道:“我的仇家是陵苍第一剑修,是不是比你的厉害?”
还是没有声音。
灵玉郁闷了:“不可能啊!陵苍还有谁比昭明剑君更要命的仇家?修为比他高的有那么一两个,可像他这么狠的没有吧?等等,你不说名字,该不会是怕我知道你是谁吧?莫非你的仇家其实是太白宗?”
这次有回应了,敲了两声。
如果对方的仇家真的是太白宗,肯定不会让她这个太白宗弟子知道。可不知道为什么,灵玉就是相信,这人跟太白宗没有关系。
“元婴修士混到你这程度,也真是够惨的!算了算了,不问你伤心事了。说说快活的吧,你晋阶中期多久了?”
那边敲了三声。
“三百年?”
否定。
“三十年?”
还是否定。
“总不会是三年吧?”
终于肯定了。
灵玉简直无语了:“要不要这样?你要是位前辈,我还好受一点,比我才早三年晋阶,这不成心让我难受么?”
这么无聊的内容,那边当然不会回应。
灵玉叹了口气:“哎,其实我急着出去呢!一百多年后,有一场约战要打……”
她没有看到,树壁另一头,那个笼罩在剑气中的身影闻言一震,睁开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总觉得不是敌人。实话告诉你吧,我约战的对象就是那位昭明剑君。现在我刚刚中期,想打败他,必须在一百多年时间里晋阶后期才行——我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你肯定不会信,不过,我一定会做到的!”
“对了,你的仇家呢?打算什么时候去报仇?”
这么复杂的问题,那边一向不回答,又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在灵玉想来,沦落到这么惨的地步,这位难友一定遇到很倒霉的事情,报仇的事肯定会想,不过什么时候能做到,就不好说了。
天南地北胡扯了一通,那边又没动静了。灵玉问:“说累了,要不,我吹首曲子给你听?你要嫌烦,就多敲几下。”
那边仍然寂然无声。
灵玉便从袖子里摸出蝶恋花,凑到唇边吹了起来。
她会的曲子,只有那么一首而已,此时吹的,自然就是那首《凤求凰》。
缠绵悱恻的曲调,在生死树内部回荡,明明不出众的技巧,却带着别样的温柔断肠。
吹着吹着,灵玉不知不觉投入了更多的感情。
黑暗中,似乎思念也被无限放大。
她其实从来没有停止过思念,只是将这些情绪,完好地收藏起来,压在心底最深处。
一曲未终,那边也响起了同样的笛声。只是这笛声分外滞涩,似乎吹奏的人根本不会吹笛。
灵玉震动了一下,放下玉笛。
那头的笛声仍然呜呜咽咽地传来,时断时歇,追寻着她的曲调,却经常吹错。
除了曲调相同,那几乎不能听出是《凤求凰》。
灵玉却听得痴迷,她靠在树壁上,睁着眼,在黑暗中出神。
那边的笛声终于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玉闭上眼,轻声说:“很好听。”
其实,那边的笛声简直可以说是不堪入耳,可是,在她耳中却只剩下动听。
如果徐逆在的话,听到她的笛声,是不是也会这样回应?
灵玉抚着手中的蝶恋花,默然不语。
她看不到,树壁的另一头,那个同样盘坐在地上,与她隔着树壁背靠着背的身影,同样低着头抚摸着手中的笛子。只不过,他手中的笛子,是最最普通的简陋竹笛。不知道经过多长的岁月,笛身早已斑驳不堪,只是被主人精心保管,仍然完好无缺。
……
“放弃吧。”参商叹了口气。
明堂迎上来:“少主……”
参商沉声道:“我们不能靠近生死树,不然也会被卷进去。用法术的话,同样会被影响——光凭那些死物,力量根本不足以破开树皮。”
明堂满脸担忧:“如果不救回程道友,那少主你……”
还有旁人在场,明堂说到这里就停了。
参商目光一闪,没有回答。
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方心妍:“方少主,你怎么说?”
当日诸位元后修士赶来,方心妍的继任大典到底没有举行。只不过,她击退了那几位元后妖修,确认自己在天阿妖修中的统领地位,仍是天阿独一无二的少主。
没有国主的情况下,少主与国主无异,仅仅一个名号,方心妍并不是很在意。反正,杨家根本不可能再拥立一个国主出来。
思索片刻,方心妍亦叹了口气:“没有更好的方法,暂时只能如此了。”
他们已经努力了几个月,结果没能撼动生死树分毫,再花费力气,也是枉然。
参商想想又觉得不甘心:“方少主,生死树是你的母体,你真的没办法跟它沟通吗?”
方心妍摇摇头:“生死树其性特殊,它至今没能修出自主意识,如何沟通?便是我自己,触碰到生死树,也会被卷进去……”
话虽如此,参商却不怎么相信。
方心妍是从生死树上长出来的,两者的灵气相近,生死树应该对她有着非比一般的亲近才对。
可是,方心妍说不行,他又不能逼着对方去把灵玉捞出来。
想到这里,参商头痛了。他干什么要跟这个家伙立共生契呢?若是不立共生契,哪需要这么麻烦?她困死就困死,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样吧。”参商想了想,到底不放心,转头吩咐,“明堂,你派几个妖留在这里,要是生死树有什么异动,立刻报过来。”说罢,又问方心妍,“方少主不介意吧?”
方心妍摇摇头:“请随意……”
话说到这里,事情算是定了,一行妖修回转天阿王庭。
国主大典暂时不会举行,参商没理由一直留着,跟方心妍招呼一声,准备回大荒。
送参商离开后,方心妍回到自己常在的山崖上,眺望着海天之间的生死树。
檀走了过来:“主上。”
方心妍收回视线:“有话就说。”
她的声音萧索,可见心情并不好。
檀犹豫了一下,仍然问道:“主上想救那位程道友?”
方心妍淡淡道:“怎么,你有异议?”
檀道:“主上,虽说那位也是身负天命,可她被困生死树,对您没什么影响。”
方心妍皱眉道:“檀,你到底想说什么?”
檀看了一眼她紧锁的眉头,直言:“属下以为,那位陨落,对您来说反而是好事……”
“这不是你应该决定的事。”方心妍转过身,盯着檀,目光犀利,“檀,我救她,不是因为旧情,而是因为自己的心念,你明白吗?如果我连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因为利益而放弃,那我将会变成什么样?”
檀默然。
方心妍深吸一口气,说:“你去吧,跟槿前辈禀告一声,等我们准备好了,要向她借一下内丹。”
“主上,这是您自己的机缘!”檀不愿放弃,低声喊道。
“我意已决。”方心妍没有半分动摇,“也许,机缘有另一种方式。”
600、多年
生死树内,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这些大妖小妖,大概是被黑暗和寂静折磨得狠了,走路时就喜欢重重地脚踏地。
所以,他们一有动静,灵玉就知道了。
因为她的到来,这些困在生死树内的妖修们燃起了求生的希望,多多少少恢复了正常,没有之前那么疯癫了。
现在,这些小妖们正在云章的带领下,到处搜寻生死树内的果实。
若是寻常情况下,云章这样的大妖,根本不会理会这些修为寻常的小妖们。不过,在生死树内,他不跟小妖们来往,那就只能跟鬼修们聊天了。反正灵玉是不会理他的,她事情多得很,修炼、研究阵法,一刻不得放松。
尽管现在出去都成了难题,但灵玉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目标。
努力修炼,打败昭明。如果到那个时候,徐逆也没有回来,她就下溟渊去找他。
这些,都要实力做为后盾。
有事情忙碌,哪怕被困在生死树里,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修为精进,阵法造诣也飞速地提高着……
天阿王庭的洞府之内,方心妍盘坐于地,她的对面,是一身黑衣的元后妖修槿。
两妖之间,一颗生机盎然的珠子悬浮着,由槿控制,慢慢地从方心妍体内吸出黑色的溟渊之气。
许久,槿的额上滚落汗珠,她一合掌,将珠子收回体内。
方心妍睁开眼睛,看到脸色微黑摇摇欲坠的槿,忙上前扶住:“前辈!”
槿没有答话,她仍然盘膝而坐,绿光在她体内缓缓流动,慢慢化解她吸收进体内的溟渊之气。
许久,槿脸上的黑色终于褪去,睁开眼睛。
方心妍长出口气,坐回去:“前辈,您这次吸收的毒素有点多,下一次我们推迟吧。”
槿脸色难看,目光仍然犀利,她盯着方心妍,说道:“少主,我愿意帮你,只是不想后辈困死在沧溟界。你不必在我面前展露王者慈心,你表现得再温情,我也不会像檀一样臣服于你。”
听了这么不客气的话,方心妍只是目光闪了闪,并没有尴尬或者气恼。她道:“这只是受助者的应尽之义,不管槿前辈怎么想,晚辈都会这么说。”
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收回目光:“好,既然你说了,那下次推迟一个月吧。”
方心妍平静应道:“好。前辈好好休息,晚辈先出去了。”
看着她转身即将离开,槿突然出声唤道:“等等。”
方心妍停住:“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槿问:“你还要去生死树?”
方心妍怔了怔,低声应道:“是。”
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将你的毒素吸走之时,会把自身的真元填补进你的经脉,这道真元,你要是好好消化,对修为大有助益,你用来磨解生死树的树皮,是不是太浪费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心妍才答道:“多谢前辈关心,晚辈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做而已。”
槿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柔软,最后道:“好,但愿你以后也会记得今日的选择。”
方心妍从洞府出来,檀迎了上去。
“主上。”
方心妍说:“走吧,去生死树。”
这句话在意料之中,檀没说什么,该说的他早就在过去几十年间说过了。
那位槿前辈体质特殊,溟渊之气对她来说亦可化解。本来,这位槿前辈出了名的事不关己,一直闭门索居,不与外界来往。当年四位元后修士坏了继任大典,引出了槿前辈,他们才求得她帮忙。
不过,方心妍体内的溟渊之气,是天生就有的,并不容易化解。她的本体长于生死树,与其一般,感染了溟渊之气。只是因为她天生灵体,才能将溟渊之气压制在本体之中。
多年来,方心妍修为飞快进步的同时,也要压制溟渊之气,辛苦至极。
就算槿答应帮她化解溟渊之气,也不是一时能做到的,若是一次吸收太多,她就会化解不及,活活被溟渊之气毒死——方心妍能够不受溟渊之气影响,还是因为她天生灵体的缘故。
刚开始,他们以为解决这件事要十几年,不料一次一次下来,发现所需时间远远超过他们的预计。
十几年?现在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也不过化解了一半有余。
这点时间,对妖修来说并不算长,无论是方心妍还是槿,都不在意。
但是,檀很在意。
因为,每次槿吸完毒素,方心妍就会借着她的力量,试图打破生死树。
其实,方心妍并没有对参商说真话,生死树是她的母体,她确实能跟生死树沟通。只不过,生死树并没有意识,所谓的沟通,也不过是双方灵气互相呼应而已。她不说,是因为不想让参商利用。
她愿意救灵玉,只是出于她自己的决定,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与参商角力。
看着方心妍唤出内丹,施展术法,檀眉头紧皱。
如果不是每次都来生死树,主上的修为肯定精进更多。听说大荒少主已经闭关突破了,以天命之子的天资,应该很快就会成为中期妖修,到那个时候,主上对上他可就没有修为优势了……
将一套阵法拆解完毕,灵玉长出一口气。
不知不觉,她将广陵真人留下的阵法典籍全部吃透了,就连师祖的独门阵书,也了如指掌。
在此之前,灵玉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精通杂学,炼丹炼器阵法符术无一不会。
符术她本就擅长,炼丹和炼器跟着师祖学了基础,来了东溟后大有长进,现在勉强衬得上修为了。本来以为,阵法她是怎么也不会去学的,那些阴阳数术,每次都能看到睡着。没想到,连老天都逼着她去学,被关在生死树里,暗无天日,不学会就出不去,除了学,她还能怎么办?
灵玉很自豪。连师祖给的独门秘技都学会了,她现在的阵法水准,就算拿到西溟去,也算是一流了。
就连修为,有生死树果实可以吃的情况下,没有一天停止进步。
可见天分什么的,很多时候是逼出来的……
灵玉调息了一会儿,敲了敲树壁,问:“难友,你还记得时间吗?”
那头很快回答了。
灵玉数了数,咋舌:“原来已经四十七年了?真是没想到……”
四十七年困在同一个地方,对灵玉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她原以为,困在生死树的日子肯定很难熬,没想到不知不觉过了四十七年。
这四十七年,她除了研习阵法就是修炼,忙得顾不上寂寞,一点也没觉得日子难熬。
当然,这位难友的陪伴,宽慰了她不少。
说到这位不知名的难友,灵玉困惑不已。
初时,她故意提及自己的事情,试探那位反应,也好猜测他的身份。可他却一直没有回应,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是默默地听着。
灵玉想,他真的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吧?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多想。若是有朝一日从生死树出去,他愿意见就见上一面,不愿意见就算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灵玉的语气得意洋洋,“我已经把几本阵书都学透了,可以设计符阵了!”
那头没有想像中的欢喜雀跃,反而过了很久,才敲了一声,表示应答。
灵玉奇道:“怎么,你不高兴吗?”
那头没有声音。
灵玉吃惊地道:“完蛋了,你该不会跟那些小妖一样,关太久疯疯癫癫了吧?”没等那头回答,她便笑道,“开玩笑的,别介意。”
不管那边的人有没有听着,灵玉自顾自道:“我现在就开始设计符阵,也许半年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到时候一定把这里打通了。”
很久后,树壁响了一声。
灵玉便笑:“你这人真是奇怪,陵苍元婴散修就那么多,等我回去一打听,还不就知道你是谁了?何必不说呢!”
意料之中的安静。
“喂,你……能够出去的话,你愿不愿意见我?”
仍然没有回答。
黑暗寂静中,灵玉对着树壁,也沉默了。她好像突然被一种叫做伤感的情绪击中,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觉得他的无声如此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拉回了灵玉的思绪。
“程道友!”云章一边跑一边喊,“有情况!”
伤感的氛围一扫而空,灵玉回过身,没好气地问:“什么情况?”
云章跑到她的面前,语带急切:“外面,外面好像有妖修在砍生死树!”
灵玉一怔,狂喜涌上心头。
生死树的树皮坚韧无比,外面的声音根本透不进来,云章这么说,是不是代表着某个地方已经松动了?
“走!”她二话不说,往云章的来路跑去,“在哪里?”
“就在我说树皮有点薄弱的地方!”
急步奔跑,不多时,灵玉来到那个地方。周围仍然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音。
灵玉听了一会儿,一把揪住云章:“你说的妖修呢?”
云章急道:“刚才有的,我听见了!”
灵玉放开他,贴到树皮上。
没有声音,没有妖修在砍生死树。难道云章听错了吗?
灵玉不甘心,继续趴着。
听着听着,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确实没有妖修在砍生死树,但是,她听到了海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