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必有内鬼
姚依蕾被三炮横着搁在马鞍前面,不由得尖叫了一声,阿福听到自家小姐的惨叫,下意识的想抬头,立刻挨了一下。
“不许抬头,闭眼,数到一百再睁眼,敢耍滑毙了你!”一声暴虐的声音在耳畔炸响,阿福吓得紧紧闭双眼,开始查数:“一、二、三……”
马蹄声远去,四周恢复了平静,可阿福觉得仍有一支枪顶着自己的脑袋,他不敢睁眼,继续查数:“五十六、五十七……”
两个路人远远走来,看见路横着大树,停着冒烟的汽车,还有一个人跪在地念念有词,顿时觉察不妙,前问道:“怎么回事?”
阿福睁眼一看,是一男一女,像是父女俩,穿着打扮和表情都和土匪大相径庭,他明白是过路的,顿时哭道:“土匪!绑票!把我们家小姐绑走了。”
“别急,慢慢说。”那中年人掏出水壶让阿福喝水,又指挥女儿道:“小青,四下里看看。”
阿福喝了两口水,心情稍定,把刚才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中年人听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女儿在四周看了看,回来道:“土匪大概十五个人,有马匹,向南去了,地有血,但没尸体。”
中年人道:“去香山拜佛还愿,竟然遇到这种事情,小青,你说帮不帮?”
“帮,当然要帮!光天化日,岂容土匪强抢民女!”女儿一脸的豪气。
中年人思忖片刻道:“咱们分头行动,这位小哥,你回去报案,小青,你追踪马蹄印迹而去,记住,切莫打草惊蛇。”
女儿道:“爹,你做什么?”
“我去救人,事不宜迟,走!”中年人将大褂下摆撩起塞在腰间,箭步跃进了路旁的树林,女儿也随着马蹄印追去了,阿福定一定心神,回头朝着城里方向狂奔。
……
陈子锟在树林里疾行,要论钻山沟老林子,他可是一把好手,去年绺子被官军围剿,尽在长白山里打转了,那么茂密的树林,他依然是如履平地。
跑出去几十步远,他闪身到一棵大树后面,仔细倾听身后的声音,追兵有两个人,正左右包抄过来,看起来也是林地追踪的好手。
若要自己逃跑,当然是毫无悬念的,可陈子锟满脑子都是姚依蕾的尖叫声,***三炮,敢动我的女人,活的不耐烦了!
立刻又告诫自己,要冷静,对方都是经年老匪,可没那么好对付,四下里看看,灵机一动,敏捷的爬了大树。
小虎和小豹是三炮手下两员干将,本名不叫这个,是入了伙改的花名,两人持枪拿刀,根据地草木倒伏的方向,折断的根茎,一路搜索而来,可搜到一棵大树下竟然失去了踪迹。
“操***,还能飞了不成?”小虎骂道,四下里打望,山林寂静,哪有人觲ww.?
忽然,一滴热热的液体滴到了他脖子,伸手一摸,是血!
“丫挺的在树!”小虎一抬头,正看到一物扑面而来,来不及闪避,被从天而降的金钩步枪刺刀正戳中咽喉,踉跄了两下扑倒在地。
小豹急忙拔枪,树一个黑影就朝他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两人扭打片刻,“砰”的一声枪响,小豹不动了,身下一滩鲜血。
陈子锟站起来,手里拎着刚抢来的手枪,可是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把只能打一发子弹的独撅牛土枪,再搜另一人身,连枪都没有,只有一把匕首。
“***就这装备还出来劫道,不嫌寒碜。”陈子锟拔出插在土匪喉咙的刺刀,在鞋底擦擦,忽然觉得腋下火辣辣的疼,抬起胳膊一看,原来一颗子弹从这里穿过,衣服都被烧焦了,刚才急着逃命竟然没发觉,幸好只是擦伤,流血不多,也不影响行动。
他迅速辨别一下方向,朝着土匪遁去的南边追去了。
几分钟后,中年人来到现场,发现倒在地的两个土匪,伸手探一下脉搏,已经死透了。
……
阿福跑的气不接下气,肺管子都要炸了,他是汽车夫,哪能比得了那些靠腿工夫吃饭的洋车夫,还没跑出二里地就撑不住了,蹲在路边气喘吁吁,一辆汽车呼啸而过,随即又停了下来,车人伸头问道:“你是不是姚次长家里的?”
“对,对,我是。”阿福赶忙站起来,看到熟悉的车牌号,立刻认出这是香山慈幼院熊希龄夫人的专车,顿时大哭起来:“救命,我们家小姐被绑票了。”
熊夫人正好在车,赶紧让阿福车,调头往城里开,事态紧急,汽车全速前进,不断鸣着喇叭,一路疾驰回北京,径直去了交通部衙门。
姚次长正在开会,商讨关于山东胶济线的问题,和他面对面谈判的日本人很强硬,很嚣张,搞得姚次长精神疲惫,右眼皮不停地跳。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秘进来在姚次长耳畔低语:“家里出事了。”
姚次长心中一凛,起身道:“失陪。”跟着秘来到走廊。
“什么事?”
“小姐被绑架了。”
“什么!”姚次长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秘赶忙扶住他,“汽车夫在办公室里等着。”
“好,你去报案,哦不,先等等。”姚次长强打精神,来到办公室,自家的汽车夫阿福正坐立不安,旁边有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仿佛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寒暄,姚次长开门见山的问道:“阿福,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阿福已经没那么惊恐了,思路也清晰了,一五一十的将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姚次长在纸记下了几个关键词,河北大侠、魏三炮、五十万大洋。
“他们还说,晚一天,小姐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晚两天,就少一根手指头。”阿福一字不差的三炮的话复述了一遍,气的姚次长掷笔大骂:“简直就是敲诈!”
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姚家也不缺钱,若是绑匪要个几万块,姚次长眼睛都不眨就能拿出来,可五十万大洋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有钱人家的资产都在地产、实业、股票债券,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现钱在手里。
见姚次长气急败坏的样子,熊太太劝道:“莫急,绑匪漫天要价,不过是想多弄点钱罢了,咱们自己不能乱了方寸。”
“您是?”
“我是香山慈幼院的院长,熊朱其惠。”华贵夫人道。
原来是前国务总理熊希龄的夫人,姚次长肃然起敬,刚要客气两句,熊太太道:“令嫒是去香山慈幼院给孤儿送衣服的途中遭劫的,我们也有责任,如果有需要的话,姚次长尽管开口。”
“多谢。”姚次长心急火燎,正准备去筹集现款,忽然桌的电话响了,这个当口他还有心思接电话办公务,匆忙穿了大衣正戴帽子,电话铃依旧响个不停,想了想还是过去摘了听筒,压着火气问道:“哪里?”
“姚次长么?”声音很古怪,像是捏着嗓子说出来的。
“你是谁?”姚次长不耐烦了。
“嘿嘿,是炮爷让我打的电粀ww.!?
姚次长顿时呆了,绑匪竟然把电话打到自己办公室来了,这还了得!
他压低声音问道:“我女儿怎么样了?”
“姚小姐好着呢,炮爷让人带的话,你收到没有?”
“收到了,不过五十万这个数目太大了,能不能通融通融。”
“行,没问题。”出乎意料的是,绑匪竟然一口答应了。
姚次长松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五万块,我只能拿出这么多了。”
“嘿,您可真会还价,行,就依您,既然您交钱那么不利索,就别怪我们不仗义了,山寨的弟兄们早想尝尝洋派大小姐的滋味了,嘿嘿,想必是**的紧,等弟兄们玩个一年半载的再送回去,兴许肚里还能带一个小的呢。”
姚次长气的怒发冲冠,恨不得把电话砸了,可惦记着女儿的安危,他只能强压怒火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对方冷笑道:“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炮爷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一口价,五十万,不过夜就放人,晚一天,还是五十万,不过人在山寨里,弟兄们都憋了大半年没见过女人毛了,谁也不敢保证啥,要是再晚,炮爷性子急,兴许就得剁一两根手指给您寄去,何去何从,您自己掂量着办。”
“好,哪里交赎金?”姚次长终于屈服。
“哈哈,果然痛快,我们也不难为你,这五十万你用金条、大洋、外国钞票都行,就有一样,不要你们交通银行的票子,凑齐之后在公馆门口挂一盏红灯笼,我自会派人通知你送到什么地方。”
说到这里,电话挂了,姚次长一身的冷汗,绑匪太厉害了,自家的一切他们都了如指掌,只怕这次花钱买了平安,以后也不得安宁。
他沉思一会,还是下了决定,报案!
不到十分钟,京师警察厅的总监吴炳湘就赶到了交通部姚次长的办公室,亲自侦办此案,他先仔细询问了阿福案件发生时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得到一个结论。
“必有内鬼,这个内鬼就是陈子锟!”
第五章 1919年第一大案
这种怀疑并不是没有根据的,根据警察厅存留的前清案卷记载,大多数绑票案件都是贼人先派卧底潜入事主家中,打探财产状况和目标行踪,等待合适的机会再下手。&&
陈子锟正符合这些要素,他是最近才到姚家工的,据下人称,此人乃姚小姐以车夫名义雇佣的,但每月薪金却高达二百大洋,简直比得大学教授了,而且还不用整天工,姚小姐掏钱给他装了电话,有事才招呼过来。
这个人,吴炳湘曾经在车站警察署见过,个头很高,面容英俊,还帮姚小姐挡住了警察的殴打,由此引发车站警察署全体开革,所以吴炳湘对他印象很深刻,通常这样的英俊小伙利用各种手段接近富家小姐,干的都是拆白党的勾当,所以陈子锟更加可疑了。
派人简单调查了一番,又得到更惊人的消息,这个陈子锟是几个月前才来到北京的,时间不长,犯下的案子可不少,曾经在天桥聚众殴斗,在马家大宅子劫持人质,强抢民女,在陶然亭私斗比武,好勇斗狠,闹得是不可开交。
最匪夷所思的是,不久前这个身无分文的家伙居然开了一家车厂,手底下有了二十辆洋车,几十号工人,这哪里是什么车厂,分明是土匪在城里设立的落脚点!
在香山绑票案中,陈子锟的表现也极其可疑,当着阿福的面和土匪演了一出戏,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肯定已经和土匪会合了。
综所述,真相呼之欲出,陈子锟就是个土匪,而且是专门派来卧底打探消息的,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绑架姚小姐,获取巨额酬金。
吴炳湘立刻下令,派精干人员监视紫光车厂,大队武装巡警随时候命,一声令下即可捣毁这个土匪窝点。
……
天下脚下,向来是首善之地,绑票这样的大案可不多见,而且被绑的是交通部次长家的千金,这案子的性质就更不一样了。
姚启桢乃是交通系大将,他的能量动用起来相当惊人,老朋财政总长曹汝霖是第一个知道的,然后,陆军次长徐树铮、步军统领李长泰、宪兵司令马觐门,京师卫戍司令段芝贵全都被惊动了,整个北京军警界为之地震。
总理钱能训也打来电话,督促军警部门各负其责,尽快缉拿凶手,营救被绑人员,经协调,由京师警察厅和步军统领衙门的刑侦高手侦破此案,需要调动军队的话,北京卫戍司令部和宪兵司令部随时待命。
交通部自己的武装护路军自然更是责无旁贷,先调了一个加强排将姚公馆团团围住,要不是姚次长及时阻拦,他们还打算堆起沙包,架起水冷重机枪呢。
姚次长本人身边也多了四个膀大腰圆的保镖,一路护送他回到府,一进客厅,就见客厅里坐着警察厅长吴炳湘以及几个陌生的老家伙,都是五六十岁年纪,其貌不扬,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犀利,吴炳湘介绍道:“姚次长,这几位都是警察厅的刑侦高手,从前清时期就专办大案的,有他们在,您尽管放心。”
“多谢诸位。”姚次长和这些老捕快一一握手,一招手,佣人奉一个托盘,里面全是封装好的大洋。
“小小意思,还请笑纳。”
“无功不受禄!”为首一个老巡捕毫不客气的拒绝道。
姚次长有些下不了台,吴炳湘打圆场道:“等令嫒回来再谢不迟,现在我们分析一下案情,老李,你先说。”
老李就是刚才那个态度生硬的老捕快,他大号叫做李三思,年近七十,精神矍铄,据说光绪年间京城几桩大的绑票案子就是他破的,被衙门中人称为老神仙,虽然年纪大了,但出了大案子,警察厅总要请他出山。
“走,咱们楼说粀ww.!币Υ纬た涂推????乔氲搅寺シ考洌??比霉芗沂刈÷ヌ菘冢?恍砣魏稳舜蛉拧?
“绑未婚女子,业内称之为花票,亦称快票,必须当天赎回才行,过了夜的话,惟恐贞洁不保,一般订了婚的,夫家就不要了。”李三思侃侃而谈道。
姚次长脸色有些难看,自家女儿是新派人,自然不会在乎陈规陋习,但是在贼窝里真过一夜,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发生的。
李三思干咳一声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破案,绑匪是谁已经清楚,匪首本名魏三炮,号称河北大侠,廊坊人士,在京津一带已经纵横多年,匪众多大数十人,有枪有马,但平时只出没于偏僻乡间,很少到京郊一带作案,而且姚小姐的行程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吴总监的定论很有道理,一定有内鬼,而且内鬼怕是不止一个人。”
另一个老捕快插话道:“我们已经盘问过公馆所有下人,定将贼人同党一网打尽。”
姚次长道:“我不管什么内鬼不内鬼,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我女儿救回来。”
李三思道:“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来,贼人提出五十万现大洋的天价赎金,想必对姚次长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清楚,说明这个内鬼和姚家关系偏远,至少不是家里人,这样我们就有了……”
“我只想知道,该怎么做。”姚次长很不耐烦,再次打断李三思的粀ww.?
为人父母者,这份心情可以理解,李三思笑笑道:“简单说,我们双管齐下,文的武的都预备着,为安全起见,先给钱救人,同时跟踪贼人下落,等姚小姐安全了,立刻将贼人一网打尽,追回巨款,现在您要做的是,派人去门挂一盏红灯笼,等贼人再打电话来。”
姚次长道:“可是我真的凑不出那么多现金来。”
李三思道:“我不管你能不能凑出五十万现洋,你只需要让贼人相信你能凑出这么多便是。”
姚次长在屋里来回踱步,脑子迅速盘算着,到底是精英人士,一个绝妙的办法很快想了出来。
“有了,用一批金条,现洋,加美元、英镑,还有大量的德国马克和法郎钞票,要多少有多少!”
吴炳湘点头道:“好计策。”
欧战过后,德国马克和法国法郎剧烈贬值,看起来面值巨大的钞票其实一文不值,和废纸差不多,但普通老百姓连银洋接触的都不多,外国钞票更是一窍不通,这帮贼人横行于河北乡间,想必也是一帮土条,用马克和法郎糊弄他们,应该问题不大。
姚次长打了个电话,命人去交通银行筹措贬值外币,又打开家里的保险箱,拿出二十根金条和三千块大洋出来,又凑了些珠宝手势,看起来光彩夺目的一箱子,甚是诱人。
佣人在公馆外面悬挂了一盏红灯笼,大中午的挂红灯很是奇怪,来往路人都不免多看两眼。
姚次长焦躁的来回走着,忽然电话铃响了,李三思拿起分机的听筒,示意姚次长接电粀ww.?
次长抓起话筒问道。
“姚次长你不仗义,招了那么多黑狗子门,你还想要你闺女么?”依然是那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女儿在哪里?我要和她说粀ww.!币Υ纬ぐ凑站?降囊?笏档馈?
“钱预备好了么?”对方不接茬,反问了一句。
姚次长看看李三思,对方点点头。
“红灯笼已经挂出去了,你没看见么?”
“这么快就预备好了?姚次长家里果然是金山银海。”
“差不多了,就快好了,五十万数字太大,我把家里的金条都拿出来了,还有很多外国钞票,足足两大皮箱,怎么交给你?”姚次长说道。
“你亲自带着火车,坐下午两点半的蓝钢特快送到天津我自然会派人接收,不过要快哦,耽误到天黑就不好了。”
“我要和女儿说粀ww.!?
对方直接把电话挂了。
姚次长拿着没了声音的听筒依旧喂喂的大喊着。
吴炳湘过来将话筒从姚次长手里拿过,卡,摇了摇,又拿起来:“电话局,我是吴炳湘,刚才是哪个号码接进姚公馆的?”
警察厅在电话局早就安排了人手,全北京的电话不过几百部而已,全靠接线员手工转接,查电话来路实在是太方便了。
很快情报传来,电话是竟然是从天津电话局转接来的长途!
事不宜迟,吴炳湘立刻安排了两名干练的侦探,帮姚次长提着大皮箱乘汽车赶赴火车站,同时他又紧急调派了五十多个便衣,携带着短枪匕首,在最短时间内赶到火车站,同时电告天津警察厅派遣干员予以协助。
京津之间的铁路相当便捷,每天都有好几班来往两地的列车,这种客车是美国进口的,豪华大方,车皮涂装为蓝色,所以被称之为蓝钢特快。
客车分三等,头等车厢是专为政府高官和外籍人士准备的,二等车厢是一般职员、学生、商人之类的社会中坚乘坐,三等车厢才是为广大老百姓预备的。
姚次长自然是要坐头等车厢的,那些便衣侦探就没这个待遇了,分散在二等和三等车厢,严密保护着姚次长的安全。
车过丰台的时候,一个十来岁的仆役捧着茶盘走进头等车厢,高声道:“哪位客人姓姚?”
便衣们立刻放下手的报纸,注视着这个小子,面对这么多凌厉的目光,仆役已经毫不在意。
姚次长缓缓道:“我姓姚,你有什么事。”
仆役前递过一张便条:“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姚次长接过便条一看,面歪歪斜斜一行字:见红顶房,速将赎金扔到窗外,不得延误。
好狡猾的贼人!掐算的时间极其精确,根本没有给姚次长他们留出思考的时间,转眼间就看到远处有座红顶房子,就伫立在铁道旁,大概是值守道岔的工人住的房子。
姚次长当机立断,喝令道:“快把箱子丢出去!”
两口大皮箱被扔出了车窗,火车依然在高速行进,便衣巡警们将头伸出窗外,就看到远处奔出几匹快马来,骑手敏捷的俯身将皮箱拎到马背,然后大喝一声,纵马扬鞭而走。
便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跳车追赶的勇气。
京城老神探李三思也傻眼了,对方的路数和前清时期的绑匪截然不同,居然用了电粀ww.⒒鸪档认冉?耐嬉猓?约赫庖惶渍炱频募挤ㄍ耆??保??欢苑降乃悸妨恕
第六章 永定河上
便衣们不敢跳车追击,擒拿小仆役的本事还是有的,一帮人扑去将其按翻在地,四五把手枪顶着脑袋喝问:“说,你们把肉票藏到哪里去了!”
小仆役吓得哇哇大哭:“大爷们,饶命,没我什么事。”
经审问,原来在丰台站停车的时候,有个旅客给他一块钱,让他开车后把这张便条送给头等车厢的姚先生。
“那人呢!”便衣们喝道。
“丰台站下车了。”
“长什么样?”
“我忘了。”
“你敢忘,找打不是,铐起来!”便衣们将愤怒发泄在小仆役身。
赎金交出去了,却根本没能和贼人打个照面,堂堂京师警察厅的刑侦高手们居然被一帮乡下土匪耍得团团转,此时每个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其实也怨不得他们,贼人的行动之迅捷,计划之周密,完全超出京师警察厅的能力范围,现在主动权完全被对方掌握,这么多的警察、宪兵、军队却投鼠忌器,根本派不用场。
火车到廊坊的时候,姚次长和一帮便衣下了车,给北京警察厅打电话,吴炳湘信誓旦旦的保证说,已经侦知三炮匪帮的确切位置,正会同宪兵、军方联合进剿,绝对跑不了他们。
……
陈子锟在关东当马贼的时候,跟老前辈学了不少绝活,循迹追踪就是其中一项,他沿着土匪留下的马蹄印一路跟踪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在路边看到一家破旧的饭铺,门口有个喂马的水槽,地很多杂乱的蹄印和脚印,土匪肯定来过这里。
小饭铺很简陋,屋顶搭着席棚,棚下摆着粗笨的桌椅,门前挑着一个看不出原色的幌子,面一个大字:“酒”。
陈子锟走进饭铺,瘦小猥琐的老板过来搭讪:“客官,用点什么?”他的眼睛在陈子锟身打量着,看到腋下血迹时不禁闪烁了一下。
“哦,我有几个朋刚来过,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陈子锟漫不经心的问道,眼睛也在敏锐的四下打望。
旁边一张桌子,凌乱的摆着七八个酒碗,地扔着肉骨头、油纸,还有肮脏的痰迹,分明是土匪不久前在这里打尖休息,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等那两个已经被自己干掉的同伙。
“刚才是有一帮山东来的小贩,吃完了饭赶着骡子往北去了。”老板陪笑着。
难道自己猜错了,陈子锟还在狐疑,忽然那张桌子的缝隙里有个小东西在阳光下一闪,前捏出一看,是一枚圆溜溜的珍珠。
今天早出发的时候,姚小姐戴了一副珍珠项链!
“你哄我!”陈子锟大怒,突然脑后风声响起,他迅疾的闪身避过,一柄利斧深深的劈进了桌子,拿斧头的是个彪悍的妇人,看样子是老板娘出马了。
彪悍归彪悍,但武力值严重偏低,陈子锟一脚就将老板娘踹翻在地,老板不知从哪里摸了一把菜刀,哇哇怪叫着扑过来,陈子锟轻松闪过,一拳掏在他胃部,疼的他丢了菜刀狂呕不止。
陈子锟抽出了自己的刺刀,将桌的酒碗统统扫到地,把瘦小的老板拎了去,扒开衣服,刀尖按在胸口,扭头问趴在地的老板娘:“说,三炮在哪儿,我脾气不好,就问一遍,不说,你男人就开膛。”
道混的人,知道深浅,不用多吓唬,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是说了实话:“好汉爷饶命,三炮他们刚走,掳了个大姑娘往西边去了。”
“去哪儿了?”
“俺们不知道。”
“不说是。”陈子锟稍一用力,刀锋切入老板肚子的软肉,吓得老板娘赶忙磕头求饶:“三炮在东南十里外的张各庄有个相好叫一枝梅,兴许去那儿了。”
“你要是敢哄我,小心性命。”陈子锟收了刺刀,但并不打算放过这两个人,他将两人绑在了饭铺门口,用刺刀在地划了一行字:“此二人乃绑匪。”这才拍拍手离去。
马蹄印确实是奔着张各庄的方向而去的,可是陈子锟追到前面岔路口却犯了难,脚印痕迹显示,土匪分成两拨,一拨往张各庄去了,另一拨却是去往西南方向。
陈子锟在土路仔细搜索了一番,果然在东南方向又发现了一枚珍珠,他不禁暗暗赞叹,姚小姐临危不乱,勇敢机智,当真有大家闺秀风范。
沿着姚小姐留下的暗记一路向前,同时陈子锟自己也给援兵留下一个明显的记号,他知道,姚小姐出事,警察厅肯定会派大批人手追查下落的。
又往前走了几里路,眼前一片开阔,一条大河横在面前,马蹄印就在这里终止,这下陈子锟可抓了瞎,大河茫茫,到哪里去寻找姚小姐的下落。
妈了个巴子的,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陈子锟再次研究起地的马蹄印来,河北土匪不比关外,尚不能做到人手一匹马,劫案现场出现了大约十五名土匪,但马蹄印迹显示只有三匹,其中一匹马的蹄印较深,应该是驮了两个人,如此分析,土匪大概是为了引人耳目,一拨去了张各庄避风,一拨带着肉票船藏匿,等候赎金到来。
不同的地域,土匪行事风格也大相径庭,关外土匪被称为马贼,人手一匹健马,来去如风,老窝通常设在深山老林里,小股官兵根本不敢发动围剿,而北京一带,人口密集,治安力量相对强大,也没有可以藏身的深山,如果自己是绑匪的话,也会选择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藏肉票的所在。
那就是水。
正巧有个打渔的路过,陈子锟赶忙叫住他:“大哥,这里是啥地方?”
“这儿,这儿叫门头沟。”
“这条河是?”
“这条河就是永定河。”
“大哥,能借你的船用用么?”陈子锟掏出了两枚银元,轻轻捏住互相敲击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打渔的那条破烂小舢板哪里值两块大洋,他忙不迭的答应道:“行,随便用。”
……
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林宅,院子里一片乱糟糟,大大小小的柳条箱、皮箱、包裹堆成了小山,来的时候行李不多,走的时候却一大堆,其中大部分都是林太太在北京置办的新行头。
这座院子已经卖掉了,买的时候花了五百块大洋,卖的时候只要价四百,虽然林太太是精明无比的海人,但是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所以也不在乎那几个钱了。
林妈是林先生从家里带来的佣人,米姨不准备再用了,张伯是本地人,更不能带走,两个佣人都发了十块钱的遣散费,站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着。
太太还在收拾自己的首饰盒子,林文龙蹲在地看蚂蚁搬家,林文静捏着一张火车票孤零零的站在脚踏车旁,心乱如麻。
“他怎么还没来,不是说好了来带我走的么?”
忽然大门被敲响,林文静心中一动,赶紧过去开门,哪知道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男子,进了院子找到太太,数了几张钞票给她,就要来推那辆脚踏车。
“这是我的脚踏车。”林文静怯生生道。
“文静,这个带不走的,再说我已经卖给王先生了,咱们要讲诚信。”太太数着钞票说道。
“可是……”林文静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将自己心爱的脚踏车推走了。
太太才不管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林文静坐不住了,偷偷溜出大门,直奔头发胡同而去,她相信陈子锟一定是有事耽误了,如果他不来,那我就去找他。
来到头发胡同,远远就看见紫光车厂门口围了一群拿枪的人,有穿黑制服的巡警,还有灰衣服的军人,穿马靴的宪兵,车厂里的人被一一押了出来,邻居们在胡同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林文静愣住了,她猜到了出事,却没料到竟然如此严重。
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林宅,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汽车,太太见她回来,劈头盖面的骂道:“侬哪能噶不懂事,都要走了还出去白相,快帮着搬行李。”
大伙儿一起帮忙将行李搬汽车,林太太带着一双儿女也了车,和张伯林妈挥手告别,直奔火车站而去。
……
永定河和京杭大运河是相通的,门头沟以南这一段水域特别开阔,船只往来穿梭,非常繁忙,一艘毫不起眼的客船静静停泊在岸边,谁也料想不到,震动京师的绑票案女事主就关押在这里。
姚依蕾双手被缚,嘴里塞着一团麻布,无助的躺在船舱里,脸依然火辣辣的疼,三炮那一巴掌打得可够狠的,一路颠簸而来,她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是在一条船,到处充斥着死鱼烂虾的味道。
“圣母玛利亚,保佑陈子锟逢凶化吉,保佑他找到我,阿门。”姚小姐念念有词,此刻她把希望全寄托在陈子锟身了,她坚信那个朱利安的化身一定能找到自己。
此时陈子锟正划着小舢板游弋在永定河,焦急的四下打量着,千帆过尽,都是一样的货船客船,根本看不出区别来,关东老林子里那一套本事也施展不开手脚了,正在彷徨之际,忽然一艘下锚驻泊的客船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那不是三炮手下的侏儒么!
第七章 钱也要,人也要
这条船和永定河来往的船只并无不同,长达数丈,能容纳三四十名旅客,数百担货物,看船的吃水很浅,应该没装多少人货,船头船尾各有两名水手望风,警卫森严,那侏儒用水桶打了一些河水,用碗盛了,颠颠下舱去了。
虽然发现了贼人踪迹,但陈子锟不敢贸然向前,刚劫到肉票的土匪,总是精神特别紧张,稍有动静就会打草惊蛇,自己倒是光棍一条,但把土匪逼得撕票就不好了。
陈子锟划着舢板严密注视着大船的动静,他头戴着斗笠,身穿着蓑衣,和永定河的渔夫别无二致,加之河中船只甚多,土匪倒也没有注意到他。
姚依蕾躺在底舱里,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是个嬉皮笑脸的侏儒,端着一碗水走过来,扶起自己,扯掉嘴里的麻布,道:“姚小姐,喝口水。”
被绑架之后已经几个小时水米没沾牙了,姚依蕾张嘴喝了一口碗里的水,这水带着一股土腥味,实在难以下咽,她不由得撇撇嘴,干涩的嘴唇如同枯萎的花瓣。
侏儒目不转睛的盯着姚依蕾的俏脸,喉头蠕动了一下,忍不住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去摸,姚依蕾一阵恶心,噗的一口将口中的水喷在侏儒脸,碗掉在船板咣铛铛一阵响。
“臭丫头,给脸不要脸,今儿大爷就要采你这朵花。”侏儒大怒,伸手去扒姚依蕾胸前的衣服。
舱门忽然打开,一道阳光照进来,一个三十来岁教先生打扮的男子站在外面,笑吟吟的问道:“二当家,谁惹您生气了。”
侏儒悻悻的撒手,抹了一把脸的水渍说:“军师,是你,吓我一跳,那啥,我这儿正提审她,您暂且回避一下。”
男子笑道:“二当家,这肉票有什么审头,我看您是想窃玉偷香。”
侏儒被说中了心事,脸一红道:“军师,要不您先?”
男子语重心长道:“二当家,咱们江湖中人盗亦有道,花票不过夜,过夜不值钱,要是把她睡了,以后道的朋还怎么吃这碗饭,咱不能坏了规矩。。”
侏儒恋恋不舍的在姚依蕾白嫩的脸蛋掐了一把,迈动两条小短腿出去了,被称为军师的男子冷冷看了姚依蕾一眼,关了舱门,也关了光明。
岸边,三匹快马疾驰而来,船值守的水手见状大呼:“黑风爷回来了!”边喊边跳,露出腰间黑黝黝的手枪柄来。
军师出舱呵斥道:“喊什么喊,都把家伙藏好。”
水手赶紧用衣服下摆遮住手枪,扛了一条长长的跳板搭在岸,三个骑手滚鞍下马,解下马背的大口袋,抗在肩头,为首大汉豪爽的笑道:“我回来了!”扛着口袋蹬蹬蹬了跳板,跳板剧烈的抖动着,看来肩的分量不轻。
河岸边种了不少大柳树,枝杈伸到河里,陈子锟用柳树遮挡着身子,偷眼观察大船的情况,此时不免泛起狐疑,那个大汉不是魏三炮呢,为什么手下却称他为黑风爷?
连人带马都了船,大木船起锚扬帆,顺流而下,一帮人在船舱里坐定,舱门关严,大汉将口袋里的东西全都倾倒在地,金条、银元、首饰、钞票,所有人都觉得眼花缭乱,呼吸急促。
侏儒兴奋异常,扑在钞票堆撒欢,大汉捡起一块银元吹了吹,放在耳畔听着清脆的嗡响,咧开大嘴笑道:“发财了,发大财了,十年不用做买卖都够吃的。”
坐在他旁边的正是姚公馆前护院老烟,他讪笑着也捡起一根金条,在衣服擦了擦,金条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要是给人当护院,干十八辈子也没这个数。”老烟感慨着,眼中泛起了泪花。
“跟着我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错不了。”大汉用力拍打着老烟的肩膀。
“黑风兄弟,你真是这个!”老烟一挑大拇指,诚心诚意的赞道,只用了一天时间策划准备,就成功绑架了姚次长家的千金,并且拿到了赎金,这买卖干的干净利落,别说京津一带了,就是全中国的土匪都干不出这么漂亮的活儿。
黑风得意的摸着胡子笑道:“还是军师的计谋高,小苏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
侏儒也跟着笑道:“对,现在想必官军正攻打魏三炮的山寨呢,军师一石二鸟,让他们狗咬狗,实在是高。”
军师淡淡的一笑,拿起几张钞票在手里欣赏,忽然脸色一变道:“怎么是这个!”
“怎么回事?”黑风也抓起一张钞票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但却丝毫看不出名堂来。
“这是德国马克,不值钱。”军师怒道。
“正儿八经的银行票子,怎么不值钱?”黑风再次端详手中的钞票,这是一张德国银行欧战前发行的马克票子,印刷精美,面值很大,拿在手里很有质感。
“德国和英国法国打仗打败了,票子不值钱了,这些钱连一盒洋火都买不起。”军师很恨的将钞票甩在地。
黑风也有些明白了,前几年中交票贬值,商铺拒收钞票只收现洋和铜元,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说到底,纸票子就是不如真金白银来的扎实。
“***姚启桢,敢耍我们,老子这就日了他闺女!”侏儒第一个跳起来
“坐下!”黑风一声怒吼,侏儒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坐下。
“军师,你给估摸估摸,姓姚的付了咱们多少钱?”黑风平心静气的说道。
军师搭眼一看,心中有了谱:“条子和大洋都是真的,这几件首饰也值几个钱,不过距离五十万还差的远呢,怕是连十万都不到。”
黑风一脚将小桌子踹翻了,咆哮道:“连他妈十万都不到,打发叫花子呢,姓姚的不讲究,就别怪我不仗义了,来呀,把肉票给我拖来!”
“是!”两个手下进了底舱,将姚依蕾拖了来,老烟怕被认出,赶紧压低了帽檐,用手遮住了面孔坐在黑暗处。
姚小姐被掼在地,脑袋磕在船板,顿时冒起一个疙瘩,黑风揪住她的头发,骂道:“你老子不给够钱,活该你倒霉,陪爷们快活快活!”说罢一把扯开她肩头的衣服,露出雪白的香肩来一根细细的吊带来。
姚依蕾一声凄厉的尖叫,更加刺激起土匪们的,一帮人围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甚至连船尾望风的俩人也趴在船板缝隙边偷窥着里面的香艳景色。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水淋淋的人从船尾慢慢爬了来,悄无声息的从背后接近了他俩,单手扭住一人的脖颈,嘎巴一声颈椎就断了,另一人刚要喊叫,刺刀就捅进了他的喉咙。
黑风双腿叉开,雄赳赳的站在姚依蕾面前解着自己的铜头板带,侏儒在一旁窜下跳,兴奋的溢于言表,军师却摇了摇头,劝道:“大当家,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咱们是替天行道的,绝不许欺辱妇孺老弱,难道大当家的忘了?”
“我没忘,可这回不一样,若是老百姓家的闺女,我绝对不碰,可这女人是大官家的小姐,日了她,也算替天行道、劫富济贫。”黑风振振有词的答道。
姚依蕾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虽然周旋于京城交际圈,但从未和男人有过肌肤之亲,面对这群野蛮粗暴肮脏的暴徒,她彻底绝望了,只希望自己能在被侮辱之前一死了之。
军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正要出去,忽然一团黑影扑面而来,径直将他砸在船板,伸手一摸,一片粘稠的血迹,是具尸体。
紧接着枪声就响起来了,打得船舱里木屑横飞,黑风的冕裆裤子褪到一半,行动不便,听到枪响就扑倒在甲板,几个站着的土匪被子弹打得如同血葫芦一般,老烟措手不及,也被子弹击中,倒在地直喘粗气,姚依蕾紧闭双眼,歇斯底里的尖叫不止。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所有人都懵了,但黑风到底是经年老匪,临危不乱,他听出对方用的毛瑟盒子炮,这种枪最多装弹十发,打光了就要重新装弹,趁着哑火的空当,他猛然跃起,抄起自己的两把盒子炮朝外面横扫。
又是一阵爆豆般的枪声,单薄的木船被打得千疮百孔,外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声,两扇筛子般的舱门在风中晃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黑风的子弹打光了,一摸腰间,皮弹匣是空的,甲板的军师推开压在身的尸体,气喘吁吁。
“有高人。”他低声提醒黑风。
黑风将两把枪丢在甲板,发出咣当一声响,他吐了一口唾沫,冲外面喊道:“朋,我没子弹了,想必你也打光了,有种的,咱们拳脚见个真章。”
“好!”外面一声答应,陈子锟昂然走了进来,也将打空了的手枪丢在甲板。
黑风下打量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竟然是你小子!我那两个手下呢?”
“他们俩,喂狼了。”陈子锟冷笑着答道,瞥了一眼地的姚小姐,似乎自己来的还算及时。
姚依蕾呼吸急促起来,大叫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陈子锟冲她挤挤眼睛,这可是朱利安的招牌动作,姚依蕾顿时泪水模糊了双眼,是他,没错!陈子锟就是朱利安,朱利安就是陈子锟,只有他才会这么神威无敌,只有他才会义无反顾的舍命营救自己!
黑风扭头看了看姚依蕾,又看看陈子锟,问道:“你是她男人?”
陈子锟摇摇头。
“那你是他们家护院?”
依然是摇头。
“操,那你多管什么闲事,求财是,这里钱这么多,你拿去就是。”黑风抓起一把银元抛过去,落在甲板咣咣乱响。
陈子锟依然坚定的摇头:“钱我要,人也要。”
第八章 人工呼吸大法
陈子锟嚣张的态度激怒了黑风,他一拳打在小桌子,杂木板拼凑的小桌子登时被打得粉碎。
“操!比我还狂,报名来,老子拳下不打无名之辈。”
陈子锟冷笑:“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子锟!”
黑风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不大去北京城内晃荡,但是陈子锟力克于占魁的事情却是听说过的,怪不得这小子如此嚣张,原来是技高人胆大。
吃惊亏吃惊,脸可没有表露出来,黑风一双环眼圆睁,死死盯着陈子锟,寻找着对方的破绽,陈子锟也紧盯着他,脚下开始移动,永定河的水流的很急,大船在左右颠簸,可是两人的步伐都很稳健。
军师高喊了两声,可是没人应答,船其他的人都已经被陈子锟解决掉了,偌大一艘船失去控制,随波逐流,船舱里血腥味和硝烟味浓郁,老烟肩膀和肚子各中了一弹,血流如注,面色惨白,挣扎着爬起来,却又踉跄倒下,姚依蕾看见他的真容,顿时惊呼道:“是你!”
老烟无力的惨笑,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应接不暇,大悲大喜轮番阵,他已经承受不住了。
“没错,姚小姐,是我串通他们绑了你的,没别的意思,就想混点钱花。”老烟气喘吁吁道。
姚依蕾爬起来,狠狠踢了他一脚,转身想逃,却被军师一把抓住,匕首架在了脖子:“别动!”
“救我!”姚依蕾大叫一声,陈子锟猛然转头,趁着他分神的空当,黑风一记黑虎掏心,恶狠狠的攻了来,陈子锟急忙格挡,两人一瞬间就过了七八招。
陈子锟暗暗叫苦,黑风的武功并不是很高,招数也都是乡下野把式的路数,但是胜在力气大,动作快,抗击打能力强,若要论起来,于占魁都没他那么难对付。
殊不知,黑风比陈子锟还心惊,这小子是他遇到最强的对手,手脚的功夫就不提了,能打败于占魁的高手,功夫俊那是肯定的,关键是这小子还练过金钟罩铁布衫这一类横练的玩意,拳脚打在丫身,跟砸在铁板没啥两样,几十招下来,黑风就觉得胳膊腿生疼无比。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黑风眼珠一转,看到地死人腰间插着的手枪,就地一滚,抄起了手枪,大拇指掰开击锤瞄准陈子锟喝道:“别动!”
陈子锟嘴角一抽:“***,说好不用枪,你讲不讲江湖规矩。”
黑风大笑:“江湖规矩,那是和道朋用的,和你这种官府走狗,有什么规矩可讲。”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艘快船从后方迅速接近,船头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眉头紧皱,一手叉腰,另一手中捏着三枚边缘打磨的锋利无比的金钱镖,正是尾随而来的夏小青。
前面一艘大船,行进轨迹很不正常,船舱千疮百孔,夏小青心中有数,飞身一跃了大船,透过破损的船舱缝隙,正看到一个黑大汉用手枪瞄准陈子锟。
“老子送你归西!”黑风咬牙切齿的扣动了扳机,说时迟那时快,三枚金钱镖呼啸而至,第一枚正卡在手枪击锤中间,子弹打不出去了,第二枚击中了他的手背和手腕,手枪登时落地走火,砰的一枪,正好打在军师的脚,疼的他惨叫一声,却依然死死抓住姚依蕾不放。
夏小青一跃而入,飘逸的身法如同燕子一般,黑风握着受伤的手不由得暗暗叫苦,又来一个高手,这回算是栽了
“歹人!还不束手就擒。”夏小青叉腰而立,英姿飒爽。
陈子锟见来了帮手,顿时士气大振,高声问道:“大队人马都到了么?”
兵不厌诈,陈子锟这句话本来是吓唬黑风他们的,可惜夏小青是个直肠子,没听懂他的话,反而楞头愣脑的问道:“什么?”
正分神的时候,失去控制的大船一头撞在岸边,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后舱的三匹马刨着蹄子嘶鸣不止,黑风大叫一声:“走!”身子一拧,朝陈子锟扑来。
他这边拖住敌人,军师拖着姚依蕾向后舱而去,准备逃之夭夭,陈子锟岂能容他们再次得逞,他大喝一声,拳拳带风,打得黑风难以招架,节节败退。
夏小青也没闲着,奔着军师就冲过来了,哪知道到了舱门口,顶篷忽然扑下一个黑影,正扒在她的背,一双短小的胳膊在夏小青脸乱抓乱挠,正是一直隐藏起来的二当家。
侏儒虽然身材矮小,但是力量可不小,四肢如同铁钳般牢牢抓住夏小青,左右摇晃都甩不下他。
“军师,快走!”侏儒尖声大叫道。
军师一咬牙,拖着姚依蕾就走,此时陈子锟依然被黑风缠住,夏小青亦被侏儒紧紧抓着施展不开,姚依蕾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她也顾不得矜持了,朝军师胳膊狠狠咬下去,这一口下去真叫狠,活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军师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化掌为刀,在姚依蕾脖子猛砍一下,姚小姐千金之躯,哪里经得起这种打击,当即软绵绵的倒下去。
军师解开缰绳,翻身马,将姚依蕾提起放在马鞍前,一夹马腹:“驾!”
战马在船早就憋得不耐烦了,迈开四蹄跳岸,军师回头高喊一声:“大当家!”
黑风见军师已经平安岸,便虚晃一招,闪身后退,陈子锟步步紧逼,此时被侏儒纠缠住的夏小青却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侏儒在河里如鱼得水,一边狰狞的笑着,一边揪住夏小青的头发往水里按。
夏小青呛了几口水,方寸大乱,大喊道:“救我,救我!”
黑风见陈子锟眼神犹豫,便冷笑一声道:“看你救哪个!”
陈子锟气的双手颤抖,贼人果然无耻,如果自己下水去救夏小青的话,黑风必然趁机袭击,如果自己不救人的话,夏小青就必死无疑,那侏儒腾出手来还是要来对付自己,合着自己是左右为难,横竖都要吃亏。
“我先杀了你再说!”陈子锟手腕一翻,利刃在手,朝黑风猛扑过去,黑风见他来势汹汹,急忙闪避,战马都是通人性的,黑风的坐骑见主人被人追打,顿时嘶鸣一声,奋起蹄子来踢陈子锟,哪知道忙中出错,正中黑风的后背,这一蹄子下去可不轻,黑风当即喷了一口血栽倒在甲板。
“救我!”夏小青再度从水里探出头来,又被侏儒按了下去,一串气浮起,再也没有来。
“我来也!”陈子锟顾不管黑风了,一头扎进水里,揪着侏儒就是一刀捅过去,刺刀洞穿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河水,此时夏小青也已经失去知觉,朝着河底飘荡而落。
陈子锟将刺刀叼在嘴里,一个猛子下去,抓起夏小青,奋力蹬腿,终于浮出了水面。
“噗”一口浊气吐出,然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然后拖着溺水的夏小青向岸边而去,了岸,将夏小青平放在地,试试她的鼻息,已经没了。
夏小青淹死了,头身全是泥沙,一张小脸血色全无。
陈子锟急的团团转,忽然想到二柜曾经教过自己的“人工呼吸**”,据说这个绝招可以将溺毙的人救活,只不过男女大妨,不便施救罢了。
危难关头,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陈子锟毅然伏下身子,捏住夏小青的鼻子,嘴对嘴朝她口腔内吹气。
如此这般重复了几十次,就在吹气的时候,忽然夏小青的眼睛睁开了,惊得陈子锟慌忙撤了嘴,爬起来道:“你醒了?”
说着他还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的意思。
“畜生!”夏小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抽了陈子锟一个大嘴巴,那叫一个脆响,比车把式甩的响鞭还脆生。
陈子锟脸顿时出现五个红印子,这一巴掌把他打懵了。
夏小青小脸通红,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被人占了便宜,而且是天大的便宜,嘴都让人亲过了,不活了!
“呕”肚子里翻江倒海,一弯腰,大口大口混浊的河水吐了出来,夏小青弯腰狂吐不已。
陈子锟见她并无大碍了,也不解释什么,飞奔回船,哪里还有黑风的影子,连那两匹马也不见了。
再看船舱里,金条都已经不见了,可银元和钞票都还在,老烟也奄奄一息的趴在舱里。
陈子锟抓了一大把银元塞在怀里,又捡了一把没子弹的盒子炮插在腰间,跳岸,对还在发呆的夏小青道:“你在这守着,我去追他们。”
说罢沿着马蹄印疾奔而去,只留下夏小青傻傻的站在那里。
游,一艘小火轮轰隆隆响着开了过来,船头刷着几个黑字:水巡警。
夏老汉迎风站在船头,身后是一帮穿黑制服的水警,一个个端着枪煞有介事的样子。
“看,绑匪的船在那里!”一个水警指着远处搁浅的木船喊道。
第九章 水警上岸
水巡警队是京师警察厅下辖的一个衙门,有百余人枪,小火轮三艘,舢板若干,负责京畿一带水治安,要搁前清时候,这可是个肥差,从江南运来的米粮物资,不都得从运河过,不说雁过拔毛,好歹也能混个肚子溜圆,盆满钵满。!。
现如今铁路发达,北京到天津卫、到山海关、到张家口、到汉口,都连着铁路,火车可比船运方便快捷多了,运河的买卖一落千丈,只剩下一些运大宗货物的货船和一些小渔船,水警们的日子也跟着难过起来,除了每月七块钱的饷钱,极少有别的进账。
最近警察总监吴炳湘进行了一番人事调动,将原外城警察署的署长许国栋调到水警队去当队长,许国栋知道这是李定邦暗地里给自己捣的鬼,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一天到晚呆在小火轮钓鱼打发时间,幻想着有一天能重回城里,升官发财。
机会很快就砸到了许国栋头,小火轮正在永定河门头沟一带水域巡逻的时候,岸有人大呼小叫,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虽然陆地的事情不归水警管,但百无聊赖的许国栋一时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派人用小艇将那人带了来。
那人四十来岁年纪,穷苦人打扮,许国栋还以为是邻里纠纷之类的小案子,懒洋洋的躺在椅子喝了一口茶,道:“什么事,说。”
那人一抱拳,精气神挺足,像个练武的人,“官长,有大案子,交通部姚次长家的小姐被贼人绑了,在下追踪至此,失去踪迹,贼人应当是顺流而下了,在下势单力薄,还请官长调动人马,追剿贼人!”
许国栋刚喝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小茶壶也差点脱手而出,姚次长家的小姐被绑了,这可是滔天的大案子!他不敢怠慢,赶紧询问细节,那人如此这般的叙述了一遍,许国栋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声音在心头响起:许国栋,你的机会来了!
“生火,开足马力,给老子追!”许国栋跳起来下了命令,又对中年人拱手道:“怎么称呼?”
中年人道:“我姓夏,天桥耍把式卖艺的,和女儿一起去香山拜佛遇这事儿,咱不能不管,女儿先行一步追踪而去,在这河边留下暗记,我寻思着贼人凶悍,得请官府出面才行,所以才惊动了官长。”
许国栋肃然起敬:“原来夏师傅乃江湖中人,失敬失敬,在下水警队长许国栋,夏师傅,您船头请。”
“许队长请。”夏师傅双目炯炯,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两人来到船头,并肩而立,船工脱了小褂,抡起大锨,将好的开滦白煤铲到锅炉里起,烈火熊熊,黑烟滚滚,许国栋扯着嗓子大喊道:“弟兄们,我姓许的刚任,咱们还不熟,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就一条,见不得弟兄们挨饿受穷,现如今有一桩大案子,交通部姚次长家的小姐,让***土匪给绑了!”
水警们面面相觑,长久以来平淡的生活让他们的锐气消失殆尽,哪还有面对土匪的勇气。
许国栋接着吼道:“弟兄们,咱们水警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灭了绑匪,救下姚小姐,我担保大家都有重赏,起码每人这个数!”
说着伸出五只手指晃了晃。
一个警目道:“五十?”
许国栋一瞪眼:“你把姚次长当成什么了,人家可是大财主,五百!知道不,五百现大洋,只能多不能少。”
警察们眼睛都直了,五百现大洋,什么概念!
普通巡警每月薪水七块钱,扣掉三块五的伙食费,只剩下三块五,还要养活一家人,这日子就可想而知了,五百块钱,相当于十年薪水!
许国栋见众水警的眼神开始活泛,又继续蛊惑道:“土匪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挨枪子照样得死,咱们一船二十个兄弟,有刀有枪,还怕他们不成?救了姚小姐,每人起码五百块,买宅子娶媳妇,都随你,谁要是不愿意干,我也不勉强,这就放他下船,弟兄们,咋整,你们说了算!”
“对,许队长说的在理!”
“跟他们干!”
“救回姚小姐,赚大洋!”
水警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挥舞着步枪嗷嗷直叫,许国栋欣慰的笑了,他不但有效的鼓舞起士气来,自己的威信也确定起来。
小火轮冒着黑烟在永定河里横冲直撞,来往船只无不避让,不大光景便发现远处有一艘木船靠在岸边,船舱被砸的稀巴烂,到处都是血迹。
夏师傅一颗心悬了起来,他担心的不是人质的安全,而是女儿的安危,女儿性子急,做事莽撞,万一遭遇不测,自己怎么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娘亲。
小火轮慢慢贴那艘木船,水警们哗啦啦拉动着枪栓,如临大敌,许国栋一手握枪,一手拿着个洋铁皮做的话筒,大声喊话:“快出来投降,不然我们就开枪了。”
一片死寂,没人答粀ww.?
“队长你看。”一个水警指着河面喊道。
河里浮着一具侏儒的尸体。
夏师傅心中一动,根据阿福的叙述,绑匪中确实有个侏儒,他心中牵挂女儿,身子一晃就飞到了对方船,漂亮的轻功让水警们叹为观止。
在船搜索一番,并未找到女儿,夏师傅冲小火轮喊道:“没有出气的了,过来。”
水警们这才放心的跳帮过来,搜索一番,发现了五具血淋淋的尸体,还有满舱的大洋和钞票。
“队长,还有个活的。”一个水警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老烟。
许国栋去检查一番,命人给老烟包扎伤口,又给众水警打气道:“弟兄们,到手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有种的,跟我岸救人。”
“救人,救人!”水警们眼见土匪死伤累累,心中更加有了胜算。
“小王,你马回队部,用电话向警察厅吴总监报告,就说我们水警队发现了绑匪,经过激烈交火,击毙匪徒五人,活捉一人,目前正在登岸追击。”
“是!”小王带了两个警察,拦了一条过路的船只,向北去了。
许国栋又留下几个警察在船守着,带着其余的人马,子弹膛,刺刀出鞘,杀气腾腾的追踪而去。
……
天渐渐暗下去了,黑风骑在马背,脑子昏昏沉沉的,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那一马蹄踢得他元气大伤,咳血不止,差点见了阎王。
军师伤的也不轻,脚挨了一枪,血水浸透了鞋子,胳膊被姚小姐咬了一口,血肉模糊疼的厉害。
“妈的,这女人属狗的!”军师低声骂了一句。
姚小姐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破破烂烂的,脸青肿,额头还有个大疙瘩,看起来就像是个难民,此刻她双手被缚骑在马,怒目圆睁看着两个土匪。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了。”军师低声恫吓她。
姚小姐轻蔑的笑了:“你不是那种人。”
“那你说说看,我是哪种人?”军师冷笑道。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就是个酸秀才。”姚依蕾道。
这话戳中了军师的痛处,脸色一寒,不再搭理她。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放了我,我保证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还会给你赏钱,你要多少就给多少,怎么样。”姚依蕾审时度势,知道绑匪目前处境极差,正是分化瓦解,乱他们阵脚的好时机。
军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当家,黑风坐在马摇摇欲坠,头的血迹糊住了眼睛,丝毫没注意到他俩的对粀ww.?
“哼,我是讲义气的人,不会做出卖兄弟的事情,你省省。”军师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姚小姐,但姚依蕾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动摇。
“大当家,你没事?”军师纵马来到黑风旁边问了一声。
黑风抬起头来,嗓音沙哑:“被这畜生踢了一蹄子,疼得厉害。”
“现在哪儿去?”军师警惕的望着四周,低声道,他们浑身带伤,不敢走大路,此刻不知道走到什么乡旮旯去了,远处是农田和村庄,羊群在山坡吃草,好一派田园风光。
“回家,我怕是不行了,得见娘最后一面。”黑风吐出一口血来,声音弱的不行。
“这个小妞怎么办?”军师问道。
“带着她,我要是死了,在底下也得有个娘们陪着。”黑风从怀里掏出几根金条递给军师。
“青彦,大哥对不住你,你是秀才出身,却跟我入了绿林为匪,我不是个好当家,做事粗手大脚,连累弟兄们送了性命,我要是死了,你不要给我报仇,带着钱去天津,去汉口,做点小买卖,别再走黑路了。”
“大当家,你死不了的,我帮你找郎中。”军师哽咽道。
黑风虚弱的摆摆手:“别耽误,回家,我想娘了。”
军师含着眼泪点点头。
“别让她跑了。”黑风努努嘴。
军师扭头一看,姚依蕾不知道啥时候滚下马来,正撒腿狂奔。
第十章 侠侣
军师虽然是个文弱生,好歹也在绿林里闯荡过一段时间,对付个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还是十拿九稳的,他纵马前,揪住了姚依蕾喝道:“再跑就杀了你!”
姚依蕾知道土匪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得乖乖服从,回来爬马背,继续前行。
夕阳西下,天就要黑了。
五里外的一个市镇,今天是牲口市开集的日子,经过一天的交易,数百匹骡马驴牛更换了主人,市场已经萧条下来,遍地都是牛粪马粪,气味刺鼻,那些牲口贩子们或蹲在篱笆下数着钞票和银元,或坐在饭铺里点一碗烩面,叫一壶白干喝着,乱哄哄的讨论着今年的行市。
一男一女走进了市集,饭铺的小伙计看见他俩风尘仆仆的样子,赶忙招呼:“二位,进来打个尖。”
两人一进门,就吸引了牲口贩子们的目光,好一对璧人,男的身高八尺,女的也有七尺,腰间扎着英雄巾,脚下蹬着步靴,眼神凌厉,杀气腾腾,这大概就是评里说的侠客……嗯,这俩侠客身湿漉漉的,估摸着是刚打过水仗。
这一对男女正是陈子锟和夏小青,一路追踪绑匪至此,小伙计一声招呼,把他俩肚里的馋虫都勾引出来的,从早到现在一点饭都没吃,可饿得够呛,夏小青还好点,刚才在河里被灌了个水饱,不过闻到肉包子的香味,也忍不住了。
陈子锟掏出一枚大洋丢在柜台:“肉包子,有多少多少。”
“好嘞!”小伙计搬出蒸笼,热腾腾的肉包子用干荷叶包了,陈子锟用随身携带的褡裢袋装,随手拿了两个大口大口的吃着,噎得他直翻白眼。
“饿死鬼投胎。”夏小青骂了一声,自己也拿了一个包子吃起来,几口下来,也噎住了。
“客官,您喝口面汤送送。”小伙计极有眼色的端来两碗面汤,陈子锟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抹抹嘴问道:“伙计,刚才有没见过两男一女骑着马过路?”说着递一枚大洋。
小伙计见他出手阔绰,转脸喊道:“各位客官,谁见过两男一女骑马赶路的?”
还有人答话:“我赶骆驼过来的时候遇到了,三人没走大路,抄小路往东去了,都骑着马,那女的还穿着洋式的衣服。”
陈子锟和夏小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下碗,出门而去。
路过牲口市的时候,陈子锟忽然停下,走到一头四蹄踏雪的小黑驴前,动作娴熟的看看它的牙口和蹄子,旁边老板凑来,满脸堆笑,朝他伸出了手。
旁边夏小青歪着脑袋,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人将手藏在袖筒里无言的讨价还价,片刻之后,交易达成,陈子锟掏出三十块银元买下这匹小黑驴,老板又奉送了他一具木制的老式马皐ww.?
“钱只够买一头驴子的,你骑着。”陈子锟对夏小青道。
“让我骑驴,亏你想得出。”夏小青脸一红,啐了一口,在她看来,驴子是那些回娘家的乡下小媳妇才骑的牲口,自己这种练武的巾帼,应该骑高头大马才够派头。
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小黑驴不满的叫了起来,高亢的驴叫声吸引了不少目光,夏小青想走,两只肿胀的脚却迈不开步子,无奈之下只好捏着鼻子骑这头小毛驴,再次踏追踪之路。
夕阳斜照在两人身,仿佛镶了一层红边。
……
北京正阳门东车站,林文静对着同样的夕阳心有戚戚,火车晚点了,到现在还没来,行李堆在月台,米姨正和搬行李的杂役讲着价钱,弟弟坐在箱子吹着,胳膊还挂着黑纱,人来人往的车站,喧嚣在耳畔回响,可林文静却觉得如此孤寂寒冷。
她多么希望此刻陈子锟能及时出现,把自己带走,可是这一幕终于没有出现,火车喷着蒸汽缓缓开进了站台,早已久等的人群开始登车,林文静再次回望候车厅方向,依然没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她知道他不会来了,轻轻叹了一口气,拎着皮箱牵着弟弟,了火车。
……
姚公馆,姚次长在客厅里来回疾走,嘴里的烟斗早就灭了,还在嗒嗒的抽着,夫人得知女儿被绑架,哭昏过去好几次,现在一帮太太小姐正围着劝,警察厅、步军统领衙门、卫戍司令部的废物们被绑匪耍的团团转,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天已经黑了,姚依蕾还是没被释放,姚次长知道糟了,绑匪既然能会利用电话和火车,那么一定有高人指点,难道还认不出一文不值的德国马克?这批废钞票不但没骗得了绑匪,反而会给女儿带来灭顶之灾。
他沉不住气,亲自摇起电话,问吴炳湘案情进展。
警察厅那边也在忙碌之中,今天抓了紫光车厂不少人,侦缉队正在加紧刑讯,阴暗的地牢里,薛平顺和车夫头王栋梁被剥得赤条条的绑在柱子,炉子里燃着熊熊烈火,烙铁被烧的通红,几条彪形大汉横眉冷目,还没动刑就把人吓得屁滚尿流了。
薛平顺虽然当过巡警,但从未见过这副阵仗,本来过的好好的,忽然就来了一帮侦探巡警,把紫光车厂给抄了,所有人都抓了,幸亏杏儿今天没过来,要不然也得一勺烩了。
老捕快李三思走过来,和颜悦色问道:“老薛,说起来咱们也算同僚,你识相点招了,省的伤了和气,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小警察署,这里是内务部的大老,内务部,知道不,就是以前的刑部,这些刑具都是前清留下的玩意,我今天可不想用。”
薛平顺苦苦哀求道:“长官,我们真的是冤枉,你们说的那个姚小姐,我见都没见过,大锟子更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会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李三思冷笑,猛然拿出两把盒子炮拍在桌子道:“这两把枪是从陈子锟卧房枕头底下抄出来的,你怎么说!”
这下薛平顺哑巴了,暗暗叫苦,大锟子你怎么藏两把枪在家里,这下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说是,动刑。”李三思一挥手,过来一个彪形大汉,开始往薛平顺脚底下加砖头,这是传统刑罚,比较初级的老虎凳。
饶是这种初级玩意,薛平顺老胳膊老腿也受不了,疼的满头大汗。
李三思阴沉着脸看着薛平顺的表现,根据他的经验,这个家伙很可能真的对绑票案并不知情。
“再不招,就厉害的了。”李三思恫吓道,忽然外面进来一人,附耳说了几句,原来是巡警在香山案发生地不远处的树林里发现两具尸体,据调查应该是绑匪小喽啰,追踪人员又在据此五里处发现一对被绑的饭铺老板夫妇,据查是陈子锟将他俩绑起来的……
案情一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李三思下令暂停刑讯,亲自去找吴炳湘汇报。
此时吴炳湘正在电话里和姚次长解释着,说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令嫒很快即可获救云云,好不容易敷衍了姚次长,另一部电话又响了,抓起来一听,却是卫戍司令部打来的。
原来陆军次长徐树铮出动了一个旅的人马,攻打盘踞在河北某处的魏三炮匪帮,军队动用了重机枪和克虏伯山炮,顷刻间踏平山寨,打死数十土匪,生俘魏三炮,可是到处也找不到姚小姐的下落。
“把魏三炮押来审问。”吴炳湘挂了电话,看到李三思站在门口,便问他什么事,李三思将案件进展说了一下,吴炳湘也陷入了沉思,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
“先别慌用刑,等等看。”吴炳湘说。
……
大兴县,高各庄,夜已深,三匹马悄悄进了村子,村口的狗发现生人进来,顿时汪汪叫起来,三匹马在犬吠声中来到一户人家前,黑风下马敲门道:“娘,是我。”
过了一会,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过来,打开门道:“二黑,我儿,是你回来了么?”
“娘,是二黑回来了。”黑风说道。
老妇人丢了拐杖,伸出双手摩梭着黑风的脸,颤声道:“真的是我儿回来了。”
黑风跪在地让母亲摸着面孔,两行泪水落下来:“娘,您身子骨还好么?眼睛能看见东西了不?”
“好,好的很呢,就是眼睛看不见,不碍事,习惯了。”老妇人慈祥的笑道,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问道:“儿,谁和你一起来的。”
黑风擦一把眼泪,道:“是我的朋,他叫苏青彦,还有一个是……是我刚娶的媳妇。”
军师摘了帽子,鞠躬道:“大妈,我给你行礼了。”说着瞪了瞪姚依蕾,示意她不要乱说粀ww.?
姚依蕾才不吃这一套,叫道:“老人家,我是你儿子绑来的……”
话没说完,就被军师捂住了嘴,道:“大妈,着媳妇是黑风大哥花一百大洋买来的,还不大听话呢。”
老妇人不疑有诈,笑道:“媳妇哄哄就好,快进来,我给你们做饭吃。”
三人进了院子,军师先将姚依蕾绑到牛棚里,才扶着黑风进了堂屋,老妇人下厨房去烧锅做饭,虽然她眼睛瞎了,但是在自己家里早就对各种东西的摆放了如指掌,行动与常人无异。
几分钟后,追踪而至的陈子锟、夏小青来到了村口,村口的狗又狂叫了起来,陈子锟掏出肉包子丢过去,狗群顿时追逐肉包子而去,哪有闲空管他们,两人一驴追到了黑风家门口,夏小青纵身就了院墙,动作轻盈的如同一只燕子,她朝里面瞄了两眼,冲陈子锟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陈子锟爬墙的姿势就稍显笨拙了一些,跳进院子之后,两人搜索一番,在牛棚里发现了被绑着的姚依蕾。
姚依蕾看见一个黑影摸过来,还以为是黑风,吓得呜呜起来,那人却伸手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是我。”
“呜呜呜”姚依蕾却更加激动起来,竟然是陈子锟追来了,她激动的热泪满眶,要不是被绑着,早就一头扎进对方怀里去了。
忽然,夏小青窜进了牛棚,冲陈子锟做了个手势,示意有人过来,陈子锟闪身躲在柴草堆后面,拔出了刺刀,夏小青则藏在门后,凝神屏息,准备将来人一举拿下。
进来的是个瞎眼老妇人,步履蹒跚,毫无战斗力,一时间陈子锟和夏小青都愣住了,只见老妇人走到姚依蕾跟前,摸索着解开了她身的绳索,拿出塞在嘴里的破布。
“孩子,大妈知道你是绑来的,快走,从这村子出去往北走十里路,就是乡公所,这有两个窝窝,拿着路吃。”老妇人拿出两个窝窝,塞在姚依蕾手中。
第十一章 获救
没想到这位大妈竟然如此善良,陈子锟和夏小青面面相觑,姚依蕾也呆了,一向伶牙俐齿的她,此刻竟然说不出话来。&&
“快走,别让我那个不成材的儿子再抓着。”老妇人催促道,转身出了牛棚,姚依蕾如梦初醒,拔腿就往外走,陈子锟也从柴草堆后面出来,说道:“夏小青,你带她先走,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千万小心。”夏小青低声嘱咐了一句,扶着姚依蕾出了门来到院子里,拨门闩的时候弄出了声音,屋里的军师高声喝道:“谁!”
“大妈出门泼水。”老妇人急忙搪塞道,军师多么机警的人,哪里骗的过他,一瘸一拐的出了门,正看见一人站在院子里,正冲自己笑:“军师,别来无恙。”
此人正是陈子锟,他大马金刀的站在院子里,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军师苏青彦倒吸一口凉气,刚想跑,陈子锟拍拍腰间的枪说道:“怎么,想试试兄弟的枪法?”
苏青彦不敢动了,咬牙切齿道:“你想怎地!”
陈子锟一边示意夏小青护送姚依蕾出门,一边冷笑道:“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请!”苏青彦倒也光棍,一摆手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陈子锟迈步就进了屋门,刚进去就感到脑后有风声,身子一闪,一柄利斧贴着他的头皮劈下去,是黑风!
重伤的黑风那里是陈子锟的对手,转瞬就被他制伏,枪口顶着太阳穴按在桌子。
老妇人走进了屋子,问道:“二黑,家里又来客人了?”
黑风答道:“娘,又来一个朋,是刚认识的。”
陈子锟一手扭着黑风的胳膊,另一手挥舞着手枪示意苏青彦坐下,和颜悦色的问道:“大妈,我姓陈,是您儿子的朋,这么晚来还来添麻烦,对不住了。”
老妇人道:“客气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大妈您耳朵真灵,我不是本地的,我从关外来。”陈子锟和老妇人谈笑风生,手里的枪却指着她的儿子,这幅画面真是匪夷所思。
“我这个儿子,打小脾气就暴,喜欢打抱不平,十五岁那年,在集打死了人,本来要判斩立决的,碰巧皇大赦天下,保了一条小命,蹲了几年大狱出来,从此这日子就不太平了,整天在外面打打杀杀的,为他我是哭瞎了两眼……”
老妇人絮絮叨叨,拉家常一般,说的黑风唏嘘不已,默默流泪。
“好了,你们唠,我去看看锅开了么。”老妇人挪动双脚出去了。
“姓陈的,我跟你走,别连累我娘。”黑风知道自己这回是栽了,索性认输。
苏青彦默默将金条堆在桌子,道:“咱们技不如人,甘拜下风,金条全在这儿了,还请好汉行个方便。”
陈子锟想了想,道:“钱我要,人也要。”
苏青彦忽地站起,脸色惨白,有心想拼了,可是自己根本不是陈子锟的对手,只得再次恨恨的坐下。
黑风倒是光棍的很:“兄弟,算你狠,我不想落在官府手里,你成全我。”
陈子锟道:“好,就给你一个痛快的。”
说罢用盒子炮顶住了黑风的太阳穴,扳开了击锤。
黑风面不改色,引颈就戮。
“啪”一声脆响,是把空枪。
陈子锟丢下盒子炮道:“你已经死在我手了。”
黑风表情错愕,苏青彦惊喜万分。
“这些金条,权当你那些死鬼手下的抚恤金,以后别再遇我。”陈子锟说完,出门而去,只听见院子里的对话声。
“他兄弟,吃了饭再走。”
“不了,大妈,我还有事,您老多保重。”
脚步声渐渐远去,黑风和苏青彦都松了一口气。
……
姚依蕾坐着毛驴,让姚依蕾牵着,深一脚浅一脚出了村庄,在月光下赶路,不大工夫陈子锟追了过来,夏小青问他:“土匪呢?”
“被我解决了。”陈子锟很轻松的说道。
杀人的话题,大家都不想多讨论,在夜色中的华北乡间匆匆赶路,忽然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一列火车由北向南轰鸣而去,陈子锟久久凝望着火车,发出一声叹息。
继续前行,忽见一队人马摸黑走来,陈子锟赶紧让姚依蕾和夏小青藏在草丛中,等对方走近了,夏小青才发现队伍中有自己父亲,这才现身相见。
来的正是以许国栋和夏师傅为首的水警们,他们沿着夏小青留下的记号一路搜索而来,天黑之后行动缓慢,到现在才遇他们。
“这不是陈少侠么。”许国栋一眼就认出陈子锟来,赶紧前握手,转而又看到姚依蕾,忙问道:“这位可是姚小姐?”
得到确认后,许国栋惊喜万分,对众水警道:“弟兄们,姚小姐已经被陈少侠救了,不过贼人还在附近,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个时间点赶回北京已经不可能了,路危险不说,就算赶到了,城门也不开,白搭。
于是,水警们端着枪护着姚依蕾等人,连夜向附近城镇进发,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大兴县城,深更半夜的县城早关门了,许国栋虽然是警察,也管不到县城地面,只好在城外找了家旅店安排姚小姐住下。
档次的旅店饭馆都在城里,城外只有不台面的鸡毛小店,所谓鸡毛小店就是大通铺,天冷的时候炕垫一层厚厚的鸡毛用来保暖,住宿费用极低,几个铜子就能过一夜。
一帮荷枪实弹的警察夜闯鸡毛小店,可把店主吓坏了,得知只是住宿之后,忙不迭的腾出自己住的房间,煮了几个鸡蛋,打了一盆热水,请姚小姐洗脸,吃饭,又下了一大锅面条,请众位警察老爷宵夜。
当夜,夏小青陪着姚依蕾住,警察们分拨在外面放哨站岗,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夜无眠。
……
北京,姚公馆,姚次长彻夜未眠,夜里得到消息,说是水警在永定河与绑匪交火,打死了好几个人,但没有女儿的下落,这让他更加担忧起来。
烟灰缸里,已经积满了烟蒂,姚次长眼中遍布血丝,愁容满面,夫人悲伤过度,已经送进医院了,女儿没了,夫人再病倒,这个家就算完了。
他已经向警察厅、卫戍司令部、步军统领衙门施加了最大的压力,相信吴炳湘李长泰他们也会鼎立办理此案,但军警当局的低效与无能,姚次长是很清楚的,这回女儿很可能要身遭不测了。
电话铃忽然响起,姚次长一个激灵跳起来,下意识的扭头看看座钟,是早七点钟。
抓起电话道:“有消息了么?”
对方一愣,随即用日语道:“姚次长,我是日本代表团的山本,希望今天的会谈您不要缺席,山东铁路的问题亟待解决。”
“八嘎!”姚次长不禁大怒,狠狠摔了电粀ww.?
电话铃再度响起,姚次长怒气冲冲,抓起来刚要骂人,却听到一个喜气洋洋的声音:“我是老吴,恭喜姚次长,令嫒安全获救,正在我警察厅人员护送下返回北京!”
“太好了,人在哪儿?我要却接。”
“正从大兴赶来。”
姚次长撂了电话,抓起外套出门,叫醒了汽车夫和卫队长,带着三辆汽车,一个排的护路军士兵,浩浩荡荡出永定门,直奔大兴。
天蒙蒙亮的时候,许国栋就带人进了大兴县城,联系了当地警察署,借了一顶双人抬的小轿子,抬着姚小姐赶往北京,大兴县警察署长带领部下一路护送,大队人马终于在北京城外遇到了姚次长接女儿的车队。
再次看到女儿,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姚次长仔细打量着女儿,头发乱了,脸也脏了,头还有个大疙瘩,身穿了件乡下人的粗布衣服,女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爱女心切的姚次长当时就落了泪,吩咐人把女儿扶进了汽车,然后和在场每位警察握手致谢,温言抚慰:“弟兄们辛苦了,回头到我府领赏去。”
水警们大喜过望,腰杆挺得笔直,许国栋更是喜不自禁,这回破了大案子,升官发财那是板钉钉的事情了。
汽车径直开往协和医院,姚依蕾趴在车窗边,寻找着陈子锟的身影,却已经找不到了。
……
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林宅,大门挂着一只硕大的铁锁,从门缝里望过去,里面一片狼藉,可见主人走的多么匆忙。
陈子锟翻墙进去,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徘徊着,时不时走到西厢房门口,凝望着雕花窗棂,林文静似乎还坐在桌旁,托着腮,对着母亲的照片发着呆……
他听到自己心底的一声叹息,初恋,就这样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回到大街,繁华依旧,小贩扛着草把吆喝着:“冰糖葫芦”,洋车飞也似的奔过,车铃清脆的响着,一切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陈子锟的心却空了一块。
第十二章 要嫁他
回到车厂,薛平顺等人已经被警察厅派车恭恭敬敬的送了回来,绑匪的内应确系老烟无疑,再关着这些人已无必要,再说陈子锟可是救回姚小姐的大英雄,将来必是姚公馆的座客,警察厅一帮老油条才不愿意得罪一个前途无量的角色。
薛平顺他们白白吃了一场官司,还免费尝了老虎凳的滋味,按说应该满肚子委屈才是,可没有一人说这种话,进了一趟大牢,他们都被吓怕了,牢里冤死的鬼可不少,官字两个口,没罪名都能给你罗织一个,抓错了就抓错了,把你放了就是天大的恩惠,还赔偿,想都不敢想。
人虽然救回来了,但案子还没结,警察厅方面继续追捕绑匪,警察军队倾巢而出,将黑风的老巢一扫而空,高各庄也被扫荡,黑风的瞎眼老母亲被警察捉拿归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过了一天就释放了,还请了洋人医生给她看眼疾。
最倒霉的是京津一带的其他匪帮,莫名其妙就被剿灭,没被剿灭的也被官兵追的东躲西藏,而这起事件的两个罪魁祸首,黑风和苏青彦,却始终没有归案。
吴炳湘很欣慰,虽然在这次绑票案中,警察厅出尽了丑,但最后破案的依然是自己的手下,这个许国栋还真是一把好手,当机立断,敢作敢为,这样的人才竟然放到水警队去当差,真是浪费。
他当即下令,给许国栋升一级,调回警察厅任职,参与办案的水警,每人赏五块大洋。
比起姚次长的赏金,警察厅这点钱当真不够塞牙缝的,如同许国栋许诺的那样,姚次长当真拿出一万块来犒赏大家,分摊到每个人头,确实有五百块之多,只不过这笔钱大头归了警察厅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高阶警官,层层克扣下来,每人只能拿到五块钱了,不过这帮水警只是岸溜达了一圈,并未真和贼人驳火拼命,能拿十块赏钱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其他协助破案的有功人员也得到姚次长的重赏,姚公馆的管家给陈子锟和夏家父女各送了五百现大洋。
姚次长考虑到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对女儿的名誉有所损害,便施展自己的影响力,让北京报界不要刊登此事,可记者们才不买他的帐,照样把这事儿宣传的满城皆知,不但大肆宣扬,还要竭力歪曲,用了大量身陷魔窟、受尽凌虐之类群众喜闻乐见的词儿,有记者还叫嚣说,谁叫姚次长是亲日派呢,活该。
姚次长看到《时报》极尽的报道,雷霆大怒之余是深深的担忧,他驱车来到协和医院探望女儿,据医生说,这次姚小姐身体并未受到很大的创伤,但是心灵伤害很严重,必须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隔着玻璃窗,姚次长看到女儿静静地坐在病床,手里拿着一本,是济慈的诗选,春日的阳光洒在病号服,照着她线条柔美的小脸,恬静的如同一尊雕像。
姚次长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了,他悄悄走进病房,将手中纸盒放下道:“蕾蕾,你最喜欢吃的法国吐司。”
姚依蕾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谢谢爹地。”
次长伸手去抚摸女儿的长发,忽然看到桌放着一份《时报》,心中一惊,说道:“谁买的报纸?”
姚依蕾道:“爹地不必动怒,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我们又何必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一向刁蛮任性的女儿忽然变得如此懂事,姚次长真是百感交集,轻抚女儿秀发道:“蕾蕾,你想要什么,爹地给你买。”
这句话是姚依蕾幼时,姚启桢经常说的一句话,那时候姚次长还是交通银行的高级职员,一家人住在海,当父亲的经常抱着女儿去大马路的百货商店,女儿喜欢什么,就给买什么,每当买了女儿想要的东西,蕾蕾都在在爹地脸唧一口,每每想到这个片段,姚次长都会浮起幸福的微笑。
此刻,姚依蕾脸也漾起了小时候那样的笑容,偎依在父亲怀里小声道:“爹地,我想嫁人。”
“什么!”姚启桢被吓了一跳,他让女儿选礼物,女儿竟然要嫁人,这是哪跟哪!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味来,女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缠着要布娃娃的小丫头了,而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与其让她整天周旋在交际场中,还不如早点找个人嫁了,女人嘛,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想到这里,姚次长笑眯眯的说道:“蕾蕾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姚依蕾小脸羞红,点点头没说粀ww.?
姚次长爽朗的大笑,道:“蕾蕾也会脸红哦,说,他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在哪家洋行工作?又或者在政府哪个部?”
姚依蕾摇摇头:“都不是。”
姚次长皱眉道:“莫非是个洋人?”
姚依蕾还是摇头:“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人?”姚次长大感意外,要知道女儿平时交往的都是北京城的青年才俊,富家公子、政府要员等,除了这些人,哪还有其他。
“那到底是?”姚次长狐疑道。
“就是救了我的陈子锟,他是开车厂的。”姚依蕾从容答道。
一道霹雳从头顶闪过,姚次长完全懵了。
开车厂?那不就是拉洋车的么,不就是苦力么,我堂堂交通部次长的女儿,竟然要嫁给北京城一个拉洋车的苦力!这要是传出去,姚家还有脸在北京立足么!
天雷滚滚,把姚次长轰的晕头转向,一时间竟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爹地,你怎么了?不会反应这么大。”姚依蕾伸手在父亲脸面晃了晃。
“不行!”姚次长终于缓过劲来,一口就回绝了女儿的非分企图。
“爹地”姚依蕾撒娇起来,若在平时,这一招无往而不利,可如今却丝毫不起作用,姚次长忽地站起来道:“知恩图报是应该的,可是也用不着以身相许,你想嫁给拉洋车的,除非我死!”
说完气哼哼的出门去了,还吩咐自己带来的两个保镖守在门口,严禁女儿出门。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太太的病房,姚太太因为女儿被绑一事,悲伤过度引发旧疾,也住进了医院,此时还躺在病床。
把事情一说,太太也是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得赶紧想个办法才是。”
姚启桢双手一摊:“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女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姚太太道:“都是被你惯坏了……她不会效仿唐宝玥,要是那种闹法,咱们家可受不了。”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惶恐。
姚启桢叹气道:“唐绍仪那个女儿,眼光比咱们女儿高多了,她相中的顾维钧是什么人,海圣约翰大学毕业,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法学博士,外交部里最有前途的年轻人,青年才俊如斯,做女婿也没什么不妥的,可咱们女儿看中的是什么人,一个拉洋车的苦力。”
姚太太愁容满面:“这可怎么办。”
姚次长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做父母的,断不能让女儿走一条不归路。”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会之后,姚次长起身离开,路过女儿病房的时候,多了一个心眼,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女儿正乖乖躺在床休息呢,他松了口气,自己蹑手蹑脚的下楼了。
病房内,姚依蕾掀开被子爬起来,换衬衫和背带裤,穿网球鞋,把床单剪成长条,打了死结,一头系在铁床腿,一头抛出窗户,敏捷的爬出窗户,下到一楼,拍拍巴掌,大摇大摆就出了医院。
姚依蕾先叫了一辆洋车回了姚公馆,翻箱倒柜把自己的衣服都装箱打包,首饰盒子一扫而空,珍珠翡翠钻石黄金还有交通银行的存款折,全都装进随身小包里,这些大包袱小行李让佣人抬到楼下,装进汽车。
一帮佣人瞠目结舌,不知道姚小姐唱的哪一出,眼睁睁的看着她亲自开车驶离了姚公馆。
……
紫光车厂,许国栋正在拜会陈子锟,如今许国栋已经是京师警察厅侦缉队的大队长,位高权重,今非昔比,领子也多了一颗星星,许队长知恩图报,升官没三天,就来拜会故人了。
桌放着两把盒子炮,正是被警察搜走的那两把,幸亏枪号已经被磨掉,要不然追究起来可是大麻烦。
盒子炮下面压着一张卡纸,是许国栋帮忙办理的持枪执照,另有7.63口径子弹两盒,也是许国栋带来的礼物。
“这礼物太重了,小弟当不起。”陈子锟拱手笑道。
“区区意思不成敬意,兄弟,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可不要忘了老哥哥我就是。”许国栋豪爽的笑道,经过此事之后,他更加认定陈子锟绝非池中物,现在巴结好了,将来必有用处。
正说着,薛平顺快步进来道:“老板,姚小姐来了。”
“哦,是和姚次长一起来的么?”陈子锟眉毛一扬,并不意外。
薛平顺表情古怪:“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全部家当。”
第十三章 决战紫禁
陈子锟吓了一挑,赶紧出门看情况,许国栋也跟着一起出门,大家来到大门口,见胡同里停着一辆汽车,四门大开,一身时髦背带裤装的姚小姐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车夫们搬东西。-
“你,拿着这个。”
“你,把这个搬进去,小心别摔着,这可是英国造的收音机。”
姚依蕾指挥若定,车夫们被她指使的团团转,看见陈子锟等人出来,她更是毫不客气道:“薛掌柜,帮我把这包衣服拿进去,找个干净地方挂起来。”
又拿起一个提琴匣子递给许国栋:“警官,把这个意大利小提琴拿进去,当心点,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薛平顺和许国栋拿着东西,屁颠屁颠进去了,姚依蕾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陈子锟,得意道:“怎么,看到我搬来住,是不是惊喜的说不出话来了。”
陈子锟抓耳挠腮,无言以对,这个马贼窝里摸爬滚打过,过惯刀光剑影日子的汉子,竟然完败于姚大小姐的彪悍之下。
姚依蕾也管他,自顾自的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品头论足:“嗯,打扫的还算干净,不过这地面应该铺一层水门汀,这样下雨就不会有泥巴了。”
来来往往搬东西的车夫们看到姚依蕾,一个个点头哈腰,谄媚的笑着:“老板娘好。”
陈子锟再次大跌眼镜,这丫头使的什么招数,这么快就让车夫们服服帖帖,居然还喊她“老板娘!”
我的天,这哪跟哪。
姚依蕾径直进了后院,看到收拾的干干净净,空荡荡的西厢房,顿时喜道:“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房间你都帮我收拾好了,太好了。”
那是给林文静预备的房间,啥时候变成给她准备的了,陈子锟真是欲哭无泪。
姚小姐的家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车夫们搬了两趟才运完,姚小姐拿出一卷钞票开始打赏,每人五块钱!车夫们喜笑颜开,比吃了二斤猪头肉还要开心。
可不是么,随便搬了点细软,就能拿五块钱赏钱,别说喊一声老板娘了,就是喊奶奶,都得抢着簑ww.?
许国栋也颠颠过来,敬礼道:“姚小姐,小提琴给您挂好了,你看合适么?”
姚依蕾随便瞄了一眼,道:“很好,辛苦你了,许警官。”
“为市民服务,是我的责任,那啥,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许国栋啪的一个立正,再次敬礼,冲陈子锟坏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行,您忙着,我就不留您吃饭了。”姚依蕾大大咧咧的说着,招手吆喝道:“薛掌柜,替我送送许警官。”
陈子锟擦一把汗,合着这位一点都不见外,已经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忽然姚依蕾鼻子耸了耸,道:“炒菜的味道,要开饭了么?”
确实到了开饭的点,一天两顿饭,此时正是吃晌午饭的点,紫光车厂就一个大灶,别管老板、掌柜还是普通车夫,都吃一口锅里的饭。
车夫们在前院吃饭,大盘的炒白菜、拌萝卜丝,煮豆腐,一人一个面饼子,蹲在地可劲的造,唧唧的声音听起来如同猪圈开伙。
姚依蕾才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吃饭呢,正在皱眉,就听到堂屋里有人喊:“大锟子,吃饭了。”
竟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姚依蕾不动声色,走进堂屋坐下,杏儿傻眼了,看看她,又看看陈子锟,问道:“她是谁?”
陈子锟还未答话,姚依蕾就翻翻眼皮问道:“这是咱家的丫鬟?怎么这么不懂规矩,都不知道给我拿双筷子。”
杏儿气鼓鼓道:“你说谁丫鬟头!”
姚依蕾才不理她,又对陈子锟说:“这丫鬟气性真大,咱家用不起,赶明卖了。”
杏儿气的浑身发抖,啪的一声将筷子放回了筷笼。
陈子锟道:“这位是杏儿姑娘,我们老邻居,不是丫鬟。”
姚依蕾做出吃惊的样子,道:“原来是杏儿姐姐,我失礼了。”
杏儿道:“哼,少套近乎,谁是你姐姐。”
姚依蕾道:“您先进门的,当然是姐姐了。”
杏儿道:“呸呸呸,什么先进门后进门的,我还没嫁人呢。”
“哦”姚依蕾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杏儿知道中计了,气哼哼的端起碗走了。
姚依蕾诡计得逞,喜滋滋的坐在桌子旁,准备吃饭,可是一看这粗茶淡饭,顿时没了胃口,道:“你平时都吃这个?”
陈子锟道:“姚小姐,我怕了你还不成呢,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姚依蕾道:“我爹地不要我了,我走投无路,只好来投奔你,我的命是你救的,从今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陈子锟直搓手:“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没想让你以身相许。”
姚依蕾道:“那我不管,反正我就赖你了,谁让你亲过我。”
陈子锟打了个寒颤,狡辩道:“你胡说什么呢。”
姚依蕾眨眨眼睛,凑近他道:“陈子锟就是朱利安,朱利安就是陈子锟,你骗不了我。”
陈子锟倒吸一口凉气,小辫子被人抓住了,想狡辩都无从开口。
外面传来吆喝声:“您点的菜来了。”
两人扭头看去,只见四个围着白围裙的小厮拎着食盒进来,麻利的将盒子中各色菜肴摆在桌子,琳琅满目的菜式令人目不暇接,姚依蕾喜道:“没看出来你这么会体贴人。”
陈子锟纳闷道:“这菜不是你点的?”
姚依蕾反问:“难道不是你点的。”
陈子锟赶忙阻止端菜的小厮:“你们可能弄错了,我们这儿没点菜。”
小厮道:“宣武门内头发胡同紫光车厂,没错,是你们打电话让我们北京饭店送的席面,一共是八块钱,麻烦您结了。”
陈子锟一头雾水,姚依蕾却吃吃笑起来:“算了,送来就送来,反正没菜吃。”说着拿出一张十元的票子给那小厮:“拿去,不用找了。”
打发了北京饭店的小厮,姚依蕾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下翻飞,大吃大嚼,丝毫不在意淑女形象,陈子锟无奈,只得陪着一起吃。
忽然电话铃响了,陈子锟拿起听筒,熟悉的公鸭嗓响起来:“怎么样,北京饭店的菜还可口?”
又是那个大忽悠,次骗他们到炮局胡同白跑一趟,这笔帐还没算呢。
陈子锟压住火气,问道:“请问您是哪位,我想登门感谢。”
嘎嘎一阵笑声,公鸭嗓道:“不用了,我家门槛高,你进不来。”
“妈了个巴子的,爷找到你非把你屎打出来!”陈子锟骂道。
那边却已经挂了电粀ww.?
姚依蕾笑道:“有人搞恶作剧是,小意思,我帮你查。”拿起电话摇了摇,直接对接线员道:“我找你们李科长。”
电话立刻被转了过去,姚依蕾和那位李科长显然很熟,寒暄了几句后问道:“您帮我查一下,刚才哪个号码往172打过电粀ww.!?
所有市内电话都是人工转接的,全北京一共也没多少部电话,所以接线员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是99号打过来的。
“99是,老子这就查到他的地址,门揍他去。”陈子锟翻出电话簿来,看了一遍却没有99的登记地址。
“你真想打他?”姚依蕾问道,此刻她的笑容有些古怪。
“这样的家伙难道不该打么?”陈子锟反问道,直接拿起电话,让接线员接到99号去。
“哈喽,我是亨利。”果然是公鸭嗓接的电粀ww.?
“亨你妈了个巴子,三番五次消遣我,你当老子没脾气,是爷们的,叫你的三朋四,咱们干一架。”
那边沉默了一会,竟然答应了:“好,干就干,景山脚下,今儿晚六点半,谁不去谁是小狗。”
撂下电话,陈子锟余怒未消:“回头非揍扁他不可。”
姚依蕾一脸的坏笑:“你可得小心点,保不齐被人揍扁了。”
陈子锟心中一动:“怎么,你认识这个亨利?”
“不认识。”姚依蕾给了否定的回答。
吃完了饭,姚依蕾坐在电话旁开始打电话,不大工夫,各种家具、摆设、瓷器、绸缎布匹、籍字画便源源不断的送来,紫光车厂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把薛平顺和陈子锟都惊呆了。
这些商户是姚小姐的老熟人,根本不用付钱,直接挂账就成,一个个千恩万谢的样子,似乎姚小姐赊他们的东西就是给他们面子似的。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看看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姚依蕾拍拍巴掌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景山打架了。”
陈子锟是彻底服了她了,要换了别人,刚经历过绑架事件,那还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见个生面孔都害怕,可姚小姐却跟没事人似的,好像啥事没发生过一般。
正准备出门,一帮人勾肩搭背的进来了,原来是薛宝庆、小顺子、赵家勇、果儿他们,姚依蕾一眼便认出小顺子就是六国饭店那个西崽,心中更加有数了,不过也不说破,只冲他得意的一笑。
众兄弟见到姚依蕾在车厂里,都吃了一惊,陈子锟一个头两个大,这事儿很难解释,只好说:“啥都别问,先跟我打架去。”
一帮人挤了姚依蕾的汽车,车太小,连踏板也站了人,杀气腾腾开到了景山脚下,过了一会儿,就见紫禁城神武门里出来一队人马,暖帽花翎、黄马褂,朝靴,腰间佩刀铿锵作响。
弟兄们全傻了眼,小顺子道:“大锟子,原来你要跟大内侍卫干架,我看这事儿有点悬。”
第十四章 开洋荤
陈子锟也有点慌神,拉车的日子里,他经常到茶馆门口蹲着蹭免费的大鼓听,什么康熙爷智擒鳌拜,乾隆爷五下江南的段子听的耳熟能详,这些故事里大内侍卫往往都是重要配角,在说艺人的演绎中,御前侍卫们智勇双全,英俊潇洒,拉风的紧。&&
不过仔细一看,这帮大内侍卫高矮胖瘦,弓腰驼背,卖相似乎不大好,不过脾气还挺大,当先一个高壮汉子冲这边喊道:“呔!哪里来的刁民,敢到大内撒野!不知道这是天子脚下么。”
陈子锟的火腾的一下被勾起来了,虽然他在茶馆里听过大内侍卫的厉害,但更多时间是在北京大学耳濡目染民主自由的思想,大清帝国早他妈完蛋了,皇也退位了,这帮侍卫老爷还敢狗仗人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妈了个巴子的,大内侍卫怎么地,爷照打不误。”陈子锟撸起了袖子,朝巴掌吐了口唾沫,回头问众兄弟:“你们是看着我打,还是一起?”
竟然是年龄最小的果儿第一个站出来,小胸脯挺得老高:“干他娘的!”
然后是赵家勇,到底是当兵吃粮的人,胆子比一般人大:“锟哥,算我一个。”
薛宝庆和小顺子对视一眼,都到了这份了,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了。
五兄弟摩拳擦掌,正要前动手,忽然姚依蕾大喊一声:“等等!”
陈子锟奇道:“怎么了?”
姚依蕾飞奔回汽车,拿了一包刚才在路买的爆米花回来,找个干净的台阶一坐,摆摆手道:“K了。”
陈子锟气的鼻子都歪了,一转头,冲那帮黄马褂喊道:“先说好,不许动家伙。”
大内侍卫们也不含糊,纷纷将佩刀佩剑解下,横眉冷目走过来,双方站定,互相打量起来。
侍卫们年纪都不小了,虽然脸刮得很干净,帽子马褂收拾的利利索索,但看起来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仔细一瞅,有几位爷的靴子都打了补丁,不过脸那股天子近臣的傲气却是嚣张的很。
陈子锟粗声喝问:“哪个龟儿子打的电话?”
一个侍卫怒道:“大胆!你可知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
“大你妈了个巴子。”陈子锟一拳打了过去,正中侍卫面颊,当场打得他鼻血横流,双方一拥而,打起了群架。
一交手才知道,传说中的大内侍卫也就那么回事,大清国都垮台好几年了,皇宫又有护军守着,侍卫们的功夫早就撂了荒,腰里也放了膘,充其量也就是手脚利索点的中年练家子而已,和这帮胡同里打出来的半大小子们堪堪打个平手。
这场架打得那叫一个热闹,打到最后,基本都趴下了,侍卫们盔歪甲斜,鼻青脸肿,黄马褂也撕烂了,当然薛宝庆、小顺子他们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的衣服都撕烂了,坐在地直喘粗气。
神武门口只剩下侍卫头和陈子锟还在那里拳来脚往,虎虎生风,两人都暗暗吃惊于对方武艺之高强。
双方并未以死相搏,都是点到为止,所以花样繁多,打得极为精彩,忽听神武门一阵掌声,然后是个公鸭嗓嘎嘎响起:“打得好!”
陈子锟抬头一看,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弱少年居高临下站在神武门城楼,脸架着一副墨晶眼镜,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当真欠揍。
“你丫就是亨利?”陈子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方这个德性,分明就是废帝宣统,要换了旁人,或许早就跪下磕头了,可他却偏不买这个帐。
宣统笑道:“朕就是亨利,亨利就是朕。”
小顺子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全傻了,合着这场架是和皇打得,皇虽然退了位,可还是九五之尊的皇,小民如何冒犯的起。
“皇吉祥!”小顺子最先反应过来,一个头磕下去,薛宝庆也跟着磕头山呼万岁,赵家勇不知所措,果儿更是张着大嘴,完全吓傻了。
宣统皇帝哈哈大笑,一摆手:“让他们进来。”
侍卫们将众少年连同姚依蕾带进了神武门,四周红墙耸立,角楼巍峨,青砖铺地,路两旁垂手而立之人都穿着前清的袍服,一个个面白无须,想必是传说中的太监。
众人战战兢兢来到御花园西的一座宫殿,牌匾赫然三个字“漱芳斋”,皇帝在正中坐下,身后站了一个太监总管,一个西装革履的洋人,陈子锟看见他洋人,不禁眼睛一亮,这不是曾经和斯坦利医生同到大杂院看过病的庄士敦么。
宣统皇帝见他们进来,便从宝座下来,径直走到陈子锟面前,向他伸出手:“eet紫禁城,密斯脱陈。”
陈子锟不卑不亢的伸手和皇帝握了握,笑道:“皇请我吃了八块钱一桌北京饭店的席面,我还没谢您呢。”
皇帝又嘎嘎笑起来。
庄士敦走来来说道:“那是一个玩笑,一个英国式的恶作剧,希望你不要介意。”
陈子锟笑道:“当然不会介意,庄先生。”
庄士敦一愣:“年轻人,你认识我?”
陈子锟道:“一月份的时候,我曾经在花旗诊所很冒昧的拜会了您。”
庄士敦恍然大悟:“我记得你。”
宣统道:“他就是曾经打败过于占魁,独闯匪巢救回人质的陈子锟,报纸都登过的,谁不认识。”
陈子锟这才明白,合着皇是成心和自己逗闷子来着。
宣统显然对陈子锟一身的武功很感兴趣,他说自己的侍卫统领是光绪二十八年的武进士,精通少林武当功夫,堪称大内第一人,这样的高手竟然和陈子锟打了个平手,可见陈子锟的功夫之高。
“陈子锟,朕问你,你师从何人?”皇帝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的师承很杂,有精武门的迷踪拳,也有佛山宝芝林的腿功,还有武当剑法、外门的金钟罩等。”陈子锟侃侃而谈,皇帝眉飞色舞,一边听一边让侍卫统领从旁介绍。
聊了一会,太监在皇帝耳畔低语两句,皇帝道:“传膳,我要在漱芳斋里宴请江湖的朋。”
太监宫女们不敢怠慢,立刻行动起来,一刻钟后,漱芳斋里就摆了御宴,大家伙一看,全傻了眼。
所谓御宴,就是一些猪肉羊肉做的菜肴,花色单一不说,还是冷的,吃起来更是象木屑一样没滋味,不过好歹也是皇帝赐宴,大家打起精神,狠狠地吃了一回。
宴罢,皇帝打了个哈欠,太监一挥拂尘:“尔等跪安。”
众少年有的跪拜,有的鞠躬,退出漱芳斋,由侍卫领着出了神武门,了汽车,一个个兴奋的溢于言表,能和皇坐一块儿吃饭,这要是说出去,准没人信。
“现在回去,太早了?”姚依蕾说。
小顺子道:“姚小姐,您说想去哪儿,六国饭店?”
“六国饭店早玩腻了,咱们去北京饭店,我请客。”
“好!”少年们玩性大,一致通过,陈子锟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
汽车开到北京饭店门口,侍者惊讶的看到这辆轿车里竟然钻出五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家伙来,正要前呵斥,司机座下来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抬手就是一张大钞:“看好本小姐的车。”
“好嘞,您这边请。”侍者立刻点头哈腰。
姚小姐带着一帮土包子,昂首挺胸进了北京饭店的舞厅,找了座位坐下,侍者奉酒水单,面全是洋文,姚小姐看也不看就说:“给我开一瓶香槟。”
侍者暗暗吃惊,香槟的价钱可不便宜,难道遇喝霸王酒的了,正迟疑间,舞厅经理过来了,一眼看到姚依蕾,慌忙前热情招呼:“姚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可是稀客。”
又对侍者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端酒。”
侍者们这才知道,是真正的贵客来了,赶忙捧来各种酒水小吃,纯银的冰桶里盛着法国进口的香槟酒,瓶身一层薄薄的露珠,琳琅满目的西式糕点,滋味比胡同口卖的饽饽、麦芽糖、冰糖葫芦什么的好吃多了,舞池里的灯光打在众人身,光怪陆离。
舞池里,红男绿女正在翩翩起舞,男的西装革履,女的长裙飘飘,少年们再看看自己身打架撕扯的破破烂烂的中式短打,无不自惭形秽。
“小顺子,我总算知道你说啥都要去六国饭店当差了。”薛宝庆喃喃道,这一幕完全将他震慑住了。
小顺子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这才是生活,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少活十年都心甘情愿。”
“先生们,为了庆祝我们的胜利,干杯。”姚依蕾举起了香槟杯子,少年们也笨拙的拿起酒杯,六个酒杯碰到一起。
“乞儿丝。”
“干!”
喝完了都咂嘴:“这香槟真好喝,甜丝丝的,还带。”
“嗯,好喝是好喝,就是不够劲。”
姚依蕾得意的一笑:“想要有劲的是?”打了个响指,侍者立刻凑过来。
“五杯双份威士忌。”
侍者刚要走,姚依蕾道:“还没说完,伏特加,朗姆酒、杜松子、白兰地,每样五杯。”
不大工夫,一队侍者浩浩荡荡端着酒来了,少年们轮番品尝各色烈酒,喝的是头晕脑胀,神智不清。
恍惚间,见一西装男士来拉姚依蕾的手,被姚小姐一把拍开,没等陈子锟动手,喝大了的小顺子就挥舞着酒瓶扑了去,一酒瓶砸在对方头。
一场混战就此开始,挨揍的一方也是四五个人同来的,十几人在舞厅里大打出手,乐队却临危不乱,还演奏起了快节奏的西班牙斗牛士舞曲,玻璃破碎声,咒骂声,女人尖叫声,乐曲声混到一起,形成一首别开生面的交响乐。
陈子锟等人刚打败了大内侍卫,正是意气风发,锐气十足的时候,区区几个西装男不在话下,很快就将他们全都放倒在地,五男一女逃出了舞厅,在停车场跌跌撞撞的走着,畅快的大笑不止。
爬汽车,姚依蕾发动汽车,歪歪扭扭的开走了,幸亏北京夜间路行人车辆甚少,要不然非得出事不可。
回到紫光车厂,大家各回房间睡觉,姚依蕾已经醉的不行,陈子锟扶着她来到西厢房门口,推门进去,姚依蕾忽然扑来,恶狠狠地封住了他的嘴。
甜丝丝的味道,和香槟一样。
第十五章 御封蓝翎侍卫
一个荡气回肠的长吻,陈子锟这种热血小青年哪里承受的住如此挑逗,立刻血脉贲张,蠢蠢欲动,脑子里一团空白,下意识的就要进一步动作,哪知道却被姚依蕾一把推开,还顺手把门关了。-
“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你回去趴着。”姚依蕾用后背顶着门,面红耳赤,其实多么希望陈子锟能破门而入。
可是陈子锟真就老老实实的挠挠头回去了,姚依蕾趴在门缝看他背影离去,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失落。
……
姚小姐大闹天宫的时候,姚公馆里也闹开了锅,其实女儿驾车离家出走,姚次长立刻就得到了消息,但他根本没当一回事,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每逢闹别扭,女儿都会带着家当驱车前往天津姨妈家,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所以姚次长只是给天津方面打了电话,让他们派车去半路迎接,自己这边也派了几辆车护送,他心想让女儿去天津散散心也是好的,哪知道几个小时过去,陆续接到报告称,姚小姐根本没去天津!
没去天津,难不成又被土匪绑了?不应该,京津一带的土匪都被肃清了,哪还有歹人,姚次长留了个心眼,没有报警,而是派遣人手四下寻找,当然也去了紫光车厂,不过并未看到姚小姐的汽车也就忽略了。
女儿再度失踪,太太哭成了泪人,大骂丈夫不该那女儿逼绝路,姚次长急的团团转,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早,北京饭店的总经理打来电话抱怨,说是令嫒昨晚带人砸了俺们的舞厅,损失惨重,请姚次长给个说法。
姚次长一听这个,反而放下心来,满口答应赔偿,又仔细询问了跟随女儿一起闹事之人的衣着相貌,一番通话后放下电话,平心静气的对太太道:“我知道你女儿在哪里了。”
太太大喜,跟随姚次长了汽车,直奔宣武门内头发胡同紫光车厂,来到车厂门口,姚次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女儿的汽车正停在这儿,车身蹭刮了很多伤痕,看来是昨夜的杰作。
太太心里也安定下来,不过看到蹲在墙根下晒太阳捉虱子的闲汉们,顿时心惊肉跳,女儿啥时候和这种人混到一起去了。
汽车在紫光车厂门口停下,护兵跳下来拉开车门,姚次长夫妇径直进门,薛平顺看他西装革履气派十足的样子,哪敢阻拦,陪着笑脸在后面跟着:“先生,您找哪位?”
闯进后院,一个青年赤着身,倒挂金钩在树做健身运动,看到姚次长等人进来,腾地落在地,从容问道:“有何贵干?”
这是姚次长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陈子锟,好一个俊朗英挺的年轻人,面如冠玉,细腰阔背,两道剑眉下,目光炯炯,不怒自威,这扮相,活脱脱简直就是戏文里的赵子龙!
太太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陈子锟看个不停,心说难道女儿就是跟这小子私奔了?话又说回来,这小伙子真叫一个帅,若是自己年轻二十年,一颗芳心也要活泛起来的。
“哦,我姓姚,我女儿姚依蕾在你这儿。”姚次长问道。
西厢房的门被推开了,姚依蕾打着哈欠穿着睡衣,揉着眼睛从里面出来,看到父母驾到,似乎并不惊讶。
“爹地,妈咪,你们来了,等等,我先洗把脸。”姚依蕾漫不经心地说。
“孽畜,你还不知错,跟我回去。”姚次长大吼一声,同来的婆子丫鬟前架住姚小姐就往外面拉。
“我不回去,我就不!”姚依蕾拼命挣扎,还向陈子锟求救:“大锟子,救救我。”
陈子锟没动,他不是不敢动,而是不能动,人家爹娘来找女儿,天经地义,别说自己只是个外人罢了,就算是正牌女婿,也没资格阻拦人家。
姚依蕾哭叫着,挣扎着,还是被拖了出去,姚次长倒是很有涵养,知道自家女儿的脾气,这事儿和人家车厂关系不大,冷着脸一拱手道:“打扰了,小女的伙食费我会派人送来,告辞。”
这就转头走了,被姚小姐哭闹声吵醒爬起来的小顺子出门一看,纳闷道:“大锟子,怎么不出手把嫂子救回来?”
陈子锟心中一动,姚小姐对自己一往情深,虽然还不是自己的女人,但也差不多了,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那还称得什么男人。
“站住!”陈子锟大喝一声,声如炸雷,吓得丫鬟仆妇松开了手,姚小姐趁机跑到陈子锟身后躲了起来,冲着姚次长做了个鬼脸。
姚次长气的两手乱抖,喝道:“你要干什么,还有王法没有!”
陈子锟针锋相对道:“当然没有王法,现在是民国了,只有宪法。”
姚次长被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顿一顿又道:“我来找自己的女儿,碍着宪法哪一条了?”
陈子锟道:“请问姚次长,这是哪里?”
“这里是紫光车厂。”
“好,我再请问,令嫒年满十八岁没有?”
“满了!”姚依蕾抢着说道。
姚次长只得点点头。
陈子锟见对方套了,自信满满地说道:“身为内阁高官,竟然不知道私有财产不容侵犯这一条铁律么,你带人闯到我宅子里,绑架一个年满十八周岁,具有完全法律责任的成年人,难道不是犯法么?”
姚次长哑口无言,心道这小子的言谈举止可不像是苦力,不过堂堂政府次长被一个小伙子用言辞憋住,终究面子挂不住,他强词夺理道:“我来找自己的女儿,怎么就成了绑架了,你不要和我搞这种偷换概念的文字游戏,今天我一定要带她走。”
说着一使眼色,两个护兵就把手枪掏出来了,想威吓陈子锟。
那边小顺子早就瞅着不对头了,偷偷进房把陈子锟的两把盒子枪摸了出来,此时见对方掏枪,便大喊一声:“接着!”
两把盒子炮从天而降,枪柄的红绸子如同火一般耀眼,陈子锟抄枪在手,顺手在腰带一蹭就了膛,大小机头杀气腾腾的张着。
“在我跟前动家伙,胆子够肥的。”陈子锟冷笑道。
俩护兵顿时不敢动了,陈子锟的威名他俩是听过的,永定河一场恶斗,单枪匹马打死百个土匪,这身手岂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在他跟前玩枪,基本等同于关老爷面前耍大刀。
局势急转直下,堂堂政府次长也没了招,姚次长一顿足,质问女儿:“蕾蕾,你走不走?”
“不走。”姚依蕾藏在陈子锟身后,翘起脚尖,下巴搁在他肩膀,冲姚次长做了个鬼脸。
姚次长气的高血压都要犯了,发狠道:“好,你不走,就永远不要回家。”
一甩手,走了。
姚太太叹口气,看了看女儿,扭头也走了。
护兵、丫鬟、婆子也都灰溜溜的离开了紫光车厂。
出门的时候,正遇到一顶四人抬轿子停在车厂门口,帘子掀到一半,隐约看到一个顶戴花翎、蟒袍玉带的清室遗老从里面出来,不过正在气头的姚次长并未往心里去。
气走了爹地,姚依蕾异常兴奋,要请大家吃涮羊肉,车夫们顿时起哄叫好,正吵吵着,忽见门口出现一个清朝的官儿,身后还跟着几个秃脑门留辫子的太监,大家顿时静了下来。
来的是清室内务府总管太监阮进寿,奉了宣统皇帝的御旨赏赐陈子锟等人。
小太监手中捧着的是一套蓝翎侍卫的官服,暖帽凉帽、袍子裤子靴子一应俱全,还有一件黄马褂。
“皇赏你的差使,陈老板,以后您就是正六品的蓝翎侍卫了。”阮进寿皮笑肉不笑道。
“谢了。”陈子锟大大咧咧朝北一抱拳,就算谢恩了。
“还有五件马褂,是皇赏赐那几位小爷的,皇说了,以后会经常找你们玩。”阮进寿一摆手,小太监奉五件用料极好的黑缎子马褂,把宝庆、小顺子等人喜得嘴都合不拢。
赏赐完了,阮进寿却赖着不走,姚依蕾见状明白,拿了交通银行的支票簿出来,刷刷写了一个数字递过去:“阮公公,不成敬意,拿去喝茶。”
阮进寿这才眉开眼笑的走了。
“又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陈子锟说。
姚依蕾豪爽的摆手:“不碍事,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咱们之间客气什么。”
小顺子插嘴道:“就是,都快是一家人了,客气啥。”
陈子锟老脸一红,姚依蕾却没事人一样,道:“对,就快是一家人了,我准备入股紫光车厂,把车厂建成北京最大,最好的车厂。”
宝庆道:“那敢情好,咱们弄他五百辆洋车,绝对北京头一号。”
姚依蕾讥笑道:“马就二十年代了,还坐人力车,简直太落后了,我想好了,买十辆最新款的福特汽车,咱们要垄断北京的汽车出租业。”
大家面面相觑,姚小姐好大的口气,要知道汽车动辄几千大洋一辆,开起来要喝进口的汽油,汽车夫的培训也是一笔大开支,按照她的说法,起码要五万大洋才能开起这样的车厂。
第十六章 宝泉
大家被姚小姐的雄心壮志震慑住了,就连陈子锟也不免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还没人家小姑娘有气魄,他一拍桌子道:“买汽车,要整就整大的,十辆不够,起码二十辆,再挑几个机灵的去海学开车,回来统一北京汽车业。”
众人一起鼓掌,薛宝庆、王栋梁等人更是眼冒绿光,汽车这玩意太稀罕了,人坐在里面就能把车开走,一口气跑百里不用歇,汽车夫都穿着簇新的制服,神气的不得了,据说月薪也高的很,在北京雇个汽车夫,每月起码二十块大洋起。
“可是,钱从哪儿出?”宝庆提出了疑问,这也是大家的疑问,一双双眼睛望向陈子锟,陈子锟又望向姚依蕾。
姚依蕾拿出了支票簿,向众人展示着这个薄薄的小册子,经刷精美的支票印着交通银行的抬头,这个大家是认识的。
“我在面写好钱数,再签个名,就可以拿到交通银行兑大洋出来,这个叫支票。”姚依蕾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大家伙每天卖苦力,从早跑到黑,一天下来也不过赚几十个大子儿,一年下来能存三十块钱就是挺会过日子的了,人家有钱人随便写几个字就是成千万块钱,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姚依蕾接着道:“要买就买福特车,比德国车英国车都便宜,我打听过,T型车美国本土价才50美元,折合现洋两千九,加关税啥的,三千出头,买多了还能折扣,二十辆也不过六万块钱,小意思啦。”
六万块!还小意思,大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六万块都能买个王府了,到姚小姐嘴里就成了小意思,这还让穷人活么。
说干就干,姚小姐拿出自来水笔,在支票簿写下“陆万叁仟元整”的字样,撕下来交给陈子锟:“喏,你拿着这个,直接去车行订货就行,我估计他们没有这么多现车,得从海那边调运,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陈子锟有些迟疑,他知道如果自己接了这张支票,命运就和姚小姐绑在一起再不能分开了,不过人家一个女孩子,如此杆子倒贴着对自己好,再矫情的话那还是人么。
他爽快的接过了支票:“算我借你的。”
“瞎说什么呢,本来就是我入股的资本,哼,紫光车厂,现在我才是董事长,那个小谁,给本姑娘倒茶。”姚依蕾得意洋洋翘起了二郎腿。
小顺子最有眼色,屁颠屁颠过来帮姚小姐沏茶,腆着脸说:“董事长,您老请用茶。”
“嗯依蕾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
姚公馆,姚启桢怒不可遏,对着太太大发雷霆:“看看你惯出来的女儿,成何体统,居然跟拉洋车的私奔。”
太太针锋相对:“是你惯出来的好,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现在事情出来了又来怪我,早干什么去了。”
正吵着,管家来报:“老爷太太,有人来收账,说是小姐在外面欠了钱。”
“什么?”
“小姐昨天赊账买的家具、被褥、瓷器摆设什么的,挂的府里的账。”
“让他们给我滚,谁欠的帐找谁要去。”姚次长心烦意乱的摆摆手,这种小事让管家打发了就行。
忽然他灵机一动,一个好办法跳了出来。
女儿从小锦衣玉食惯了的,断了她的供应,还不乖乖的回来。
立刻拿起电话,打到交通银行,下令冻结姚依蕾的所有账户。
这一招可真够狠的,下午的时候,那些商家就都跑到紫光车厂,一边赔罪,一边将昨天送来的家当全都搬回去了,姚小姐知道要坏事,开了一张支票让小顺子拿到交通银行去兑钱,不出所料,一分钱也兑不出来。
这下姚依蕾傻眼了,身没带多少现钞,只有支票和存折,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可没法往回收,她只好打起身首饰的念头来。
虽然姚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首饰珠宝的积累,甚至还不如一般殷实人家的太太,她总共就只有十几件首饰,还都是三钱不值两钱的普通货色。
不管那么多了,统统拿到当铺去,项链戒指手镯往高高的柜台小窗口里一放,老朝奉居高临下,透过老花眼镜轻蔑的瞥了一眼姚小姐,拿起首饰拉长腔调:“金戒指不是足赤的,最多1K,翡翠水头不足,不是老坑货色……”
姚小姐从没来过当铺这种地方,瞅见高高的柜台,窄小的窗户,还有一脸傲慢的朝奉,就满肚子的不高兴,不等他说完就摆摆手道:“能给多少?”
朝奉拨了拨算盘,带着讥笑道:“您这点家当,最多当五百块。”
“什么!五百,你穷疯了,这可是我花一千块买来的。”姚小姐瞪大眼睛,故作夸张状,其实这些首饰值多少钱她也不甚清楚,虚张声势而已。
朝奉道:“小姐,当铺就这个规矩,要是原价收购,我们还做生意么?您要是想多换点钱,就死当,我给您八百块。”
“死当就死当。”姚小姐很不耐烦。
朝奉收了首饰,给姚小姐开了当票,面注明死当,又拿了张八百块钱的庄票给她。
姚小姐拿着庄票和当票出门,白花花的太阳照在头,她叹口气:“没想到本小姐居然落到这步田地,爹地妈咪,你们想看我的笑话,门都没有。”
……
姚公馆,当铺朝奉奴颜婢膝的站在姚次长面前,将姚小姐当掉的首饰如数奉,姚次长当即开了张一千块的支票给他,打发了出去了。
姚太太走过来,满面愁容:“女儿果然去当首饰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效仿卓文君当垆卖酒了。”
姚次长拿起烟斗嗒嗒抽着,说道:“哼,卓文君司马相如,你看他们像么,咱们女儿就不必说了,那个陈子锟,我已经派人了解他的底细了,原来是一个土匪!标准的武夫,我们姚家,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人进门。”
姚太太道:“启桢,你要想想办法才是。”
姚次长道:“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
这几天紫光车厂的生意很不好,因为巡警总喜欢找茬,紫光车厂的洋车虽然只有二十辆,但造型别具一格,又装着四盏车灯,再好认不过了,满大街的巡警好像串通过一样,见着就罚款,偏偏车夫们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言不合就动手,一来二去反被扣了好几辆,车厂生意一落千丈,几十张嘴嗷嗷待哺,总不能指望姚小姐变卖首饰的钱过活。
陈子锟找到许国栋疏通,许国栋也是个痛快人,直接把底露给他:“兄弟,不是我不帮忙,这事儿是交通部姚次长通过吴总监安排的,我是心有余力不足。”
堂堂政府次长,通过这种手段来向自己施压,陈子锟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从警察厅回去的路,听到报童在吆喝:“看报了看报了,交通部次长家的小姐和拉洋车的私奔喽。”
陈子锟掏出一个铜板,看也没看丢过去:“来份报纸。”
报童一把接住铜板,瞧瞧说:“您换一枚。”
原来这是一枚光绪通宝小制钱,虽然还在流通,但面值太小,基本买不了什么东西,常用的都是当十文和当二十文的铜元。
他拿着这枚制钱若有所思,报童又喊了一声:“先生?”
“哦”陈子锟摸出一个铜元,买了份报纸随便看了几眼,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除了败坏姚次长的名声之外,没啥看点。
回到车厂,陈子锟把薛平顺找来问道:“前清一共多少个皇帝?”
薛平顺掐指一算:“从顺治爷到宣统爷,一共是十位皇帝。”
陈子锟道:“把这些年号的通宝搜集齐全,不费事?”
薛平顺道:“那费什么事,街面到处都是。”
陈子锟道:“那好,您帮我搜罗这些钱,越多也好,一定要年号齐全,我有用场。”
又到木匠铺子里定做好的楠木盒子,配金丝绒的衬里。
再找到辜鸿铭,请他用英语写了一个简单的满清十帝简介,无非生卒年月,生平功绩之类,寥寥几句即可,辜鸿铭对自己的这位爱徒是有求必应,当即挥毫完成。
最重要的一环,难度也是最高,不过陈子锟有的是办法,他先找到对自己欣赏有加的肖恩.斯坦利医生,请他出面约见了已经搬到地安门大街居住的庄士敦先生,大家坐在一起喝了杯咖啡,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如今庄士敦的身份是废帝溥仪的英文教师,让他出面请溥仪题字并非难事,陈子锟求的字很简单,就俩字“宝泉”。
过了两日,宫里有了回音,少年溥仪欣然题字,不但题了字,还加盖了自己的玉玺,陈子锟马找工匠将字刻在木匣子。
楠木匣子,金丝绒衬里,满清十位皇帝年号的铜钱按照顺序摆在里面,还带着辜鸿铭写的简介,以及满清最后一位皇帝的御笔亲题,这叫一个漂亮,这叫一个气派。
这盒“古钱”,要搁琉璃厂,往高了说,兴许能卖五块钱,还不一定有人要。
但是在六国饭店这种洋人云集的地方,一百块钱起,不带还价的。
第十七章 母女斗法
经过合计,陈子锟把这种宝泉的客户群定位为初到中国以及即将离开中国的洋人,刚到中国的人对古董一窍不通,即将离开的人正在筹办回国之后送给亲朋的礼物,而这种带有辜鸿铭注释、宣统帝题字的古钱匣子,正是最合适的礼物。
铜钱的收集,木匣的定制,都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加金丝绒布,纯银铭牌,成本也能控制在三块钱以内,重要的工作在于如何销售。
这就该姚大小姐出马了,她穿最漂亮的衣服,拿着精美的古钱匣子,来到六国饭店做宣传推广,她本来就伶牙俐齿,精通英文,又是六国饭店的常客,人头熟的很,很快就说服了经理,在饭店一楼的商店里摆了样品和招牌,标明这是清朝紫禁城内库的压仓钱,每年皇帝祭天的时候都要使用这些铜钱来祈祷国泰民安,所以有着极其不同凡响的意义,仅限九套,每套一百美元,售完为止。
一百美元,折合三百五十大洋,这样的价格对于有着特殊意义的铜钱来说,一点都不贵,而且这楠木匣子做的实在精美,匣子里陈列着从顺治朝到宣统朝几乎所有的制钱,有大有小,有铜钱有铁钱,最离谱的是,姚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穿黄马褂的蓝翎侍卫,煞有介事的站在一旁护卫,以此证明这玩意确实是从清宫里流出来的。
能住六国饭店的都不是一般人,这里最便宜的房间是每晚六元,很多达官贵人在这儿包了客房长年累月的住着,欧洲的外交官更是来往频繁,区区一百块对他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相反,如果标价十元的话,怕是就无人问津了。
一天之内,九套限量版铜币就被人抢光了,陈子锟和姚依蕾到手九百美元,折合三千多大洋,姚小姐又恢复了往日的阔绰派头,见人就打赏,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出了六国饭店,了汽车。
当然是陈子锟开车,他已经在姚依蕾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会了开汽车这门手艺,一路来到当铺,拿着钱去买已经死当掉的首饰。
朝奉很抱歉的告诉他们,首饰已经卖掉了。
姚依蕾奇道:“这么快就卖了,谁买的?”
朝奉吱吱唔唔,语焉不详。
姚依蕾一张钞票拍过去,立刻得到答案:“您的那几件首饰,被姚次长收去了。”
而此时陈子锟却注意到当铺里放着一辆脚踏车,似乎有些眼熟,让朝奉开了门进去一看,是瑞士阿尔卑斯牌的,车把手的赛璐珞边角有一点磨损,正是自己和林文静在胡同里学车时蹭刮的痕迹。
往事浮心头,新人已经换了旧人,望着旁边姚依蕾欢快俏丽的面容,陈子锟听到自己心底一声叹息。
他还是花钱买下了脚踏车,但并未告诉姚依蕾这辆车的来历,另外又买了一辆新的英国造三枪牌自行车,托庄士敦先生送进紫禁城,权作给溥仪的润笔。
……
六国饭店里,有人拿铜板卖出了金子价,这事儿立刻就传到了琉璃厂,琉璃厂一带都是卖古玩字画的专家,但是玩古泉的人并不多,因为这玩意实在不稀罕,尤其是前清的制钱,尚未完全退出流通,满大街都是,小孩都拿铜板缝到鸡毛毽子里玩。
即使是玩古泉的,也是收集春秋、战国、秦汉之类的钱币,什么刀币铲币,秦半两汉五铢之类的,谁玩康熙通宝,可偏偏就有人干了这事,还把大天吹破,说是什么皇帝祭天时候用的,一盒子破烂铜钱,能卖出三百五十大洋的天价去,这事儿在琉璃厂传开了,可把生意人们气的不轻。
“就那样的玩意,最多值五块钱,还是买的盒子钱。”有人这样说。
“我呸,还五块钱,我看一块五都不值,这帮不知羞耻的骗子,把咱们古玩行的脸面都丢尽了!”也有人这样骂道。
说归说,骂归骂,这帮人的心眼可立刻活泛起来,弄了一大堆的康熙通宝、乾隆通宝,也用楠木匣子盛着,巴巴的送到东交民巷、六国饭店去卖给洋人,小算盘一个个打得还挺好,你不是卖的贼贵么,俺们偏偏就卖的便宜,俺们也不贪心,每套买五十个大洋就行。
哪知道到了地方,人家洋人根本不吃你这一套,瞄一眼就说:“n,n。”
钱贩子们也略懂洋文,知道这是不的意思,赶紧解释:“都是一样的铜钱。”
洋人就说了:“人家那是大内流出来的绝版,你这个呢,大街收来的,一毛钱能换一大堆,还敢卖五十块,你丫穷疯了。”
钱贩子们说:“哪有什么绝版,都是一样的。”
洋人说:“俺们问过庄士敦先生了,确实是皇帝亲笔题词,难道放着英国绅士不信,信你们这些狡猾的中国人?”
钱贩子急眼了,说:“那俺们不卖五十块总行可,您给二十块钱就成,权当交个朋。”
洋人还是说N,把钱贩子们带到六国饭店橱窗旁,里面赫然摆着“宝泉”牌的铜币纪念品,楠木匣子换成胡桃木,金丝绒换成红绸子,每套标价大洋十元,摆在橱窗里光明正大的卖。
钱贩子们没招了,心悦诚服,无话可说。
……
姚公馆,姚启桢正坐在房里抽着烟斗看文件,一页页的翻着,可内容一点没往脑子里面进,全是女儿的事情,他深知自己的女儿的脾气,什么事都得由着她,万一她真学了唐绍仪的女儿,为了嫁给顾维钧,堂堂总理千金在八大胡同挂牌做生意,自己这张脸可往哪里放。
正胡思乱想着,管家跑进来,气不接下气:“老爷,不好了,小姐在卖……卖……”
姚次长把手里的文件狠狠往桌一抽:“卖什么,说清楚!”
“卖铜钱,在六国饭店向那些洋人兜售铜钱,一匣卖一百美元,赚翻了都。”管家擦了把汗,终于把话说全了。
姚次长一颗心放回了肚里,心说不是卖身就好。
太太听到消息也来了,让管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姚次长怒道:“哼,她倒是真效仿卓文君,当垆卖酒,这是故意想让我难縲ww.!?
太太打发了管家,问姚次长:“咱们女儿从小到大,花过多少钱?”
姚次长道:“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问这个作甚?”
“蕾蕾花了那么多钱,可曾自己赚过一分钱?”
姚次长若有所思,把个烟斗抽的嗒嗒。
太太又说:“蕾蕾现在知道进了,这是好事,照我说,这事儿不能堵,只能疏。”
姚次长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太太道:“咱们女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喜欢和你顶着来,现在经济封锁这一招已经没用了,只能来个缓兵之计。”
“怎讲?”
“你把蕾蕾叫来,我来和她谈,别的你这个当爹的就别管了。”
姚次长放下不面子亲自打电话,还是让管家按照太太的吩咐如此这般的打了一个电粀ww.?
“小姐,太太病的厉害,三天水米没沾牙了……”管家拨通了电话,哽咽着说道。
那边姚依蕾坐不住了:“爹地怎么没告诉我?”
“老爷说了,不让告诉你,小姐,您可千万别回来了,老爷说了,看见你就打断你的腿。”
电话挂了,姚依蕾忧心忡忡,看来自己这回闯的祸真不小,把妈咪都给气病了,爹地不让自己回家,哼,那就偏要回去。
正准备动身,忽然脑子一转,不行,这么回去被扣下怎么办,姚依蕾眼珠一转,找了一个小枕头塞在衣服下面,挺着肚子走了两步,摆出孕妇的造型来,呲牙笑了。
……
半小时后,姚公馆,姚小姐风风火火赶到楼,正看到妈咪坐在摇椅优哉游哉,桌子摆着茶水和糕点。
“蕾蕾,你来了,陪妈咪喝杯下午茶。”太太轻声细语,面色红润,哪有重病的样子。
姚依蕾知道受骗了,很不高兴,但既然来了,就得探探父母的态度,她往椅子一坐,特意显出自己的肚子来。
知女莫若母,太太搭眼一看就笑了:“蕾蕾,装怀孕不是这种装法,你要把枕头绑在小腹才行,你绑在胃,人家还以为你吃成了猪八戒呢。”
被揭穿了把戏,姚依蕾很生气,拿出枕头丢在一旁,吃喝起来。
太太劝道:“蕾蕾,你铁了心要嫁给姓陈的,爹地妈咪也只能由你。”
姚依蕾眼睛一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我们家蕾蕾这么漂亮可爱,女婿也不能差了,要不然被人家笑话,你爹地和我的面子就都没了,你说是么?”
姚依蕾听出母亲口气松动,便问道:“那怎么样你们才满意?”
“很简单,我们姚家不是那种不开化的死脑筋,并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但是起码的能力是要具备的,比如名牌大学毕业,有赚钱养家的能力,不要求有你爹地这么厉害,起码要在三年之内混到十万身家,这个要求,不算高。”
姚依蕾笑了:“妈咪,以前那些追我的人,基本每个都能达到这两个标准,可您知道,为什么我不选他们么?”
“为什么?”
“因为陈子锟比他们都要优秀的多”
“此话怎讲?他不就是个拉洋车的么,外带会点国术。”
“妈咪,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姚依蕾矜持的笑了,心中暗想,难道陈子锟是南方革命党这样的机密我会告诉你么。
……
推荐一本新,小农民的官场新《官路逍遥》。
本站的官场,大多是市委记大战山口组这种调调的,虽然打得热闹,但是官场味不足,这本却是一本真正意义的官场,基层官僚嘴脸刻画深刻,入木三分,而且相当的YD,较为适合高端口味的读者。
号13732,小农民重出江湖之大作。
第十八章 见丈母娘
女儿笑的很诡异,姚太太有些心虚,问道:“蕾蕾,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咪?”
姚依蕾把头摇得象个拨浪鼓,可是小女孩爱炫耀的心性又忍不住,故作神秘道:“妈咪,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告诉爹地。”
“保证不告诉他,这是咱们娘俩之间的秘密。”姚太太满口答应。
“其实……陈子锟他法语很棒的。”姚依蕾道。
姚太太笑了:“蕾蕾,他的法语是你教的,聪明好学是个优点,但是还不够。”
姚依蕾争辩道:“才不是呢,我这半瓶子醋的法语水平,哄哄那些不懂的人还行,根本不能场面,陈子锟可以流利的和法国人对话呢。”
姚太太心中一动,她可不是那种孤陋寡闻的贵妇人,平时经常看个报纸什么的,知道欧战期间中国派了五十万劳工去法国,看来这个陈子锟就是这五十万中的一员。
“好,看来他去过法国,见过世面,这一点不错,还有其他的么?”姚太太问道。
“其他的你都知道了。”姚依蕾忽然很后悔,母亲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大嘴巴,难保不把自己的话告诉父亲,要知道陈子锟可是杀过日本人,政府的通缉要犯,万一露了相,那就真要逃之夭夭了。
她一阵后怕,赶紧把这茬掀过去,好在姚太太也没有深入追问的意思,母女俩聊了一会,姚太太说:“那就先这样定了,这桩亲事我和你爹地都不反对,我们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同时你也不要再住在车厂里了,这几天北京的报纸都疯了似的刊登你的花边新闻,知道的明白那是政敌在对付你爹地,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多么不堪呢。”
姚依蕾点头道:“只要爹地妈咪不反对,我搬回来住也行,不过……什么时候可以办喜事呢?”
姚太太柳眉倒竖,一根手指头戳到女儿额头:“你呀,一点不知羞,那有点姑娘家的样子,你现在才十八岁好不好?这样,等小陈考大学再说,两年,我们给他两年时间,如果他能证明自己的实力,就在你二十岁生日的时候订婚。”
“两年,这么久?”姚依蕾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
“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急着嫁人呢,你知不知道生孩子很疼的,生了孩子之后身材也会变形,象小陈这样的乡下人家,肯定讲究多子多福,到时候你就一个接一个的帮他生孩子好了,生一大堆孩子你们连车夫都不用雇了,是。”
姚太太的伶牙俐齿远胜女儿,不大工夫姚依蕾就败下阵来,终于妥协。
女儿回紫光车厂拿行李去了,姚太太得意洋洋,给丈夫打电话表功:“办妥了,女儿答应回来住,我许她两年后和姓陈的订婚。”
姚次长正被日本代表团磨得头脑发昏,接到电话当场就冒火了:“荒唐,婚姻大事你怎么一个人就做主了。”
姚太太嗔道:“我这不是缓兵之计么,咱女儿干什么都是五分钟热度,等两年后早把姓陈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姚次长这才转怒为喜:“夫人高见。”
……
宣武门内头发胡同,王栋梁拉着洋车回来,在胡同口看见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捧着个大黑匣子,鬼鬼祟祟的站在那里,他心里嘀咕起来,这家伙在这儿转悠有好几天了,莫非是个小偷?
回到车厂把这事儿向陈子锟报告了一下,陈子锟心中暗道,莫非是日本人的特务盯我了?
回屋取了手枪塞在裤腰带,用大褂盖,从侧门出了车厂,迂回到胡同口,正看到那个西装客探头探脑,陈子锟右手握刀藏在身后,前拍拍他的肩膀,西装客猛回头,竟是一张青涩稚嫩的面孔,看样子绝非日本特务。
“你在这儿干什么?”陈子锟开门见山的问道。
那小子反问道:“你是紫光车厂的工人?”
“我是,怎么?”
“哦,我是京报的记者阮铭川,想请你吃顿饭,顺便聊聊。”
陈子锟哑然失笑,原来是个记者,看他一脸迫切的样子,便答应了:“这事儿稀罕了,没事有人请吃饭,行。”
阮铭川很高兴,和陈子锟来到胡同口的二荤铺,要了一盘炒猪肝,一盘溜大肠,一盘烧豆腐,四个牛舌头饼,还有一壶二锅头,兴致勃勃道:“吃,不够再点。”
陈子锟毫不客气吃起来,阮铭川把照相机放下,拿出一个小本子,从西装口袋里摘下钢笔,哈了口热气湿润笔头凝固的墨水,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子锟酒满口肉满腮,吃的不亦乐乎。
“你们车厂,最近来了一位姓姚的小姐,对?”
陈子锟心中一动,原来是冲着这事儿来的,搞了半天还是位娱记。
“对,有这么一位。”
“你能告诉我一些她生活中的琐事么,比如和谁一起睡?几点起床,都吃什么东西,玩什么?”阮记者满心的欢心,拿笔的手都有些颤抖。
陈子锟反问道:“你一个记者,不去打听巴黎和会,山东问题,反而探听人家大姑娘和谁睡觉,你不嫌丢人?”
阮记者嫩脸一红,没想到一个车夫竟然能说出这般大道理来,他放下笔郑重答道:“挖姚次长家小姐的花边新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战斗,为民族,为国家的战斗。”
陈子锟笑了:“好笑了,你给我说说,花边新闻怎么就战斗了?”
阮记者道:“交通部次长姚启桢,和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一样,都是新交通系的首脑人物,著名的亲日派,人人得而诛之的卖国贼,他们以山东铁路主权为代价,向日本谋得大笔借款,得以开展内战,屠杀人民,我辈报人,虽然不能阵杀贼,但亦可以笔为枪,在舆论打击这个卖国贼。”
陈子锟道:“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阮记者道:“这些都是我的恩师和偶像,京报主编邵飘萍先生讲的。”
陈子锟道:“你回去告诉邵先生,舆论自由没错,可是刺探他人**,用一个小姑娘的清誉来打击对手,未免不太厚道,这次念在你请我吃饭的份就算了,若有下次,一定打得你娘都认不出你。”
阮记者战战兢兢:“你是?”
“我就是陈子锟。”
“,你就是那个……”阮记者目瞪口呆。
姚小姐的汽车在胡同里呼啸而过,陈子锟离席,道:“谢谢你的酒,回见。”说罢扬长而去。
回到车厂,姚依蕾兴冲冲的告诉他,家里已经同意两人的交往了。
“只要你考大学,三年赚十万块,就让咱们订婚。”姚小姐兴奋的直跳。
订婚……陈子锟有些迷茫了,自己刚从关东老林子里钻出来没多久,还搞不清楚自己的祖籍在哪里,父母是谁,这就要订婚了,这个……未免太快了。
“怎么,没听明白?”姚依蕾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化太快。”陈子锟苦笑道。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你跟我回家一趟,见一见你未来的丈母娘,给我精神点,知道不?”姚依蕾欢快的跑回去收拾行李去了。
半小时后,收拾停当,乘车离开车厂,路过胡同口的时候,陈子锟看到阮铭川还捧着照相机站在那儿,便停下车探头说道:“阮记者,送你一条新闻,姚小姐已经搬回府了。”
等阮记者回过神来,汽车已经开走了,他赶紧捧起相机,照了一张汽车的背觲ww.?
回到报社,找到总编邵飘萍一说,邵总编大怒:“袁世凯称帝之时,我多次撰文抨击之,都没有人敢威胁我,如今不过是采访一则花边新闻,就有人横加阻挠,这是对自由的亵渎!”
骂归骂,他还是让阮铭川不要再去跟姚小姐的花边新闻了。
“小阮,报社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邵总编语重心长的说道。
……
陈子锟重回姚公馆,以往都是作为下人从侧门进的,而今却是作为门女婿而来,身份地位有了质的飞跃,待遇也大为不同,姚家的大黑铁门为他敞开,下人们知道小姐回府,都站在门口迎接,倒把陈子锟吓一跳。
“妈了个巴子的,这么隆重。”陈子锟感叹道。
姚依蕾趴在他肩膀吃吃笑道:“是不是觉得受宠若惊。”
“毛,老子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陈子锟打开车门,自以为很潇洒的跳下车来。
看到他从司机位下来,阿福不由得心生怨恨,这小子不但把姚小姐给骗到手了,连自己汽车夫的差使也给抢了去,老天爷咋不劈死你呢。
进了客厅,姚太太笑吟吟坐在沙发,见他们进来也不起身,只是随手一指道:“来了,坐。”
姚依蕾注意到,今天母亲穿的很气派,把钻石项链都挂了,整个人容光焕发,仪态万方,大概是想给毛脚女婿造成一种威压
陈子锟似乎没感受到什么威压,大大咧咧的坐下,目不斜视。
“小陈是,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姚太太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起,姚依蕾的心却悬了起来,不知道陈子锟将会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