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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悟道     国士无双txt下载     国士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拉狗

    林文静正在闺房里对着鸡心项链里的母亲小照絮絮叨叨说着心事,忽然听到米姨的呵斥:“侬是做啥的?”

    然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太太您吉祥,我是掏粪的。

    这不是许久未见的拉车阿叔在说话么,林文静出门一看,果然见陈子锟手拿扫帚站在院子里,正冲米姨点头哈腰。

    太太下打量他几眼,忽然道:“侬不是拉车的么,怎么又变成掏粪的了,侬到我家来做啥子?有什么居心?”

    陈子锟笑道:“太太,您这话真有意思,我就是一做苦力的,不拉车就掏粪,都是混碗饭吃,有区别么?”

    林妈听到动静出来解释道:“太太,他真是掏粪的,回来过一次了。”

    太太这才放心,不过依旧狐疑的看了看陈子锟,对林妈说:“以后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放进来。”

    说完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出去了。

    林妈催促道:“打扫完了就赶紧走,你也真是,不好好干活拿着扫帚到处乱窜什么。”

    陈子锟扭头冲林文静做了个鬼脸,搭讪道:“啥时候开学?”

    “还有一个礼拜就开学了。”林文静乖乖的回答道,没来由的脸有点红。

    陈子锟笑笑,放下扫帚背起粪篓子出去了。

    林文静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离去,心中也泛起了疑惑,阿叔怎么神出鬼没的,一会儿车夫,一会儿粪夫,总在自家附近出现。

    ……

    王栋梁拉着洋车来到了姚公馆,交通部次长的公馆和一般达官贵人的府邸就是不一样,这是一栋北京城里还不多见的西洋式小楼,院子很大,黑色的大铁门,洋灰围墙面还插满了锋利的碗茬子。

    敲门通禀,说是新来的车夫,自有人来接待,带到后院小花园,报告小姐,姚依蕾正在楼睡懒觉,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就跑下来,结果一看是王栋梁,顿时大失所望。

    “怎么是你?”姚小姐问道。

    “掌柜的安排我来的。”王栋梁老老实实的答道。

    “为什么派你来,不派别人!”姚小姐生气了,厉声质问。

    王栋梁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掌柜的让我来的。”

    “算了,我问你,你们车厂那个大个子呢,有这么老高的,笑起来坏坏的那个,怎么不派他来?”姚小姐继续喝问。

    王栋梁明白了:“哦,那个人是我们老板,他叫陈子锟,我们都喊他大锟子。”

    “你回去,叫他亲自来。”姚小姐气哼哼的说,扭头楼去了。

    王栋梁懵了,不知如何是好,阿福正在一旁擦车,跟着呵斥道:“让你回去就回去,卖什么呆!”

    王栋梁看到那汽车,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合着这位小姐诚心来找茬的,不行,我得替陈老板挡着呢,心念一动,他挺起腰杆说:“小姐,我们掌柜的让我来的,我要是回去没个正当的说法,那可不行,我是咱们紫光车厂最好的车夫,您一句话就打发我,我不服。”

    姚小姐停下脚步,道:“行,那我就给你个活儿证明自己,你现在到西山我家的别墅去,把阿扁接来,阿福,你告诉他地址。”

    于是王栋梁就开始了他的第一个任务,拉着空车出发了,直奔遥远的西山而去。

    ……

    陈子锟在东交民巷溜达着,这里不但是使馆区,还有一些专营进口货的商店,脚踏车这种商品也是少不了的,不过价钱很贵,最好的一种牌子是英国三枪,要价三百块钱不打折。

    崭新的脚踏车放在玻璃橱窗里,不锈钢的辐条闪着银光,细细的胶皮轮胎,褐色的牛皮车座,黑漆车身,银色的铃铛,涂着黄油的车链,还有车头的三枪标志,通体透着一股工业设计的优美之感,陈子锟蹲在地看了半天,心痒难耐,自行脑补出一幅画面,自己骑着脚踏车,后座带着林文静,在飘满黄叶的大街徜徉着……

    “看什么看,走开!”穿着西装的售货员出来呵斥道,商店的顾客基本以欧美人和日本人为主,中国人都是光看不买的。

    “你他妈放什么屁呢,假洋鬼子。”陈子锟直起身子,足足比售货员高了一头,两只铁拳握的啪啪响,吓得他赶紧躲了进去,小声咕哝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操行!有钱也不买你家的。”陈子锟捏着口袋里仅有的几枚铜元扬长而去。

    走了几步,忽然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然是北大图馆的毛助理。

    “这么巧,来逛街,这位是……”陈子锟注意到毛助理身后还跟了个纤细的女孩子,清纯可人,和林文静有的一比,两人本是拉着手的,见到陈子锟后就悄悄松开了。

    “哦,是小陈,我来买些礼物,带给湖南的同学,这位是杨开慧,杨昌济教授的千金。”

    “你好。”陈子锟彬彬有礼和杨开慧打了个招呼,又问毛助理:“怎么,你要回老家?”

    “是,再有半个月就回湖南了,北京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毛助理说。

    “走的时候说一声,我去送你。不打扰了,你们继续逛,再会。”陈子锟一拱手,先走了,走出几步回头张望,不禁艳羡不已,啥时候自己也能像他们这样,和林文静手挽手逛街。

    回到紫光车厂,陈子锟问薛平顺:“薛大叔,账有多少钱能用?”

    薛平顺拿出账本,拨拉几下算盘说:“刚买了新车,账没有余钱,硬凑也能凑出三四十块来。”

    陈子锟傻了眼,没办法了。

    ……

    今天是礼拜天,毛助理忙里偷闲,带开慧妹子街游逛了一圈,用节省下来的工资给湖南的亲戚同学买了一些小礼物,他的辞职信已经递去了,不过要等新人来了之后才能离开。

    逛完了大街,把开慧送回家,毛助理又来到了北大图馆,虽然有李大钊坐镇,但整理报刊的工作非常繁琐,还得自己亲自来做才行。

    进了图馆,就听到陈独秀愤恨的声音:“无耻,下作,这一定是那帮守旧的文人所为!”

    然后是李大钊的声音:“依我看,守旧派未必有这么大的能量,一夜之间北京几乎所有报纸都刊登同样的消息,而且极尽污蔑之能事,我想背后的黑手一定是更高层的人物。”

    “守常兄说的是?”

    “自然是小徐了,徐树铮此人堪比周瑜,虽然有才,但气量狭小,做事缺乏全盘考虑,往往一意孤行,不计后果,他组建安福俱乐部,把本来的盟研究系排挤出了国会,引起梁启超林长民等人的愤恨;又擅杀陆军将陆建章,坏了北洋的规矩;表面看起来雷厉风行,铁腕手段,其实埋下不少祸根,这次安排北京报章刊登你的丑闻,也是同样道理,为了打击民间进步思潮,小徐是无所不用其极。”

    陈独秀恨道:“军阀!武夫!”

    李大钊道:“仲甫不必动怒,也不必担心,北大学风自由,既然容得下保皇的辜鸿铭,复辟的刘师培,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眠花宿柳的陈仲甫呢,哈哈。”

    毛助理在外面也会心的微笑起来,随手整理今天刚到的报纸,看到面关于北大“教授”在八大胡同与人大打出手的报道,浏览一番,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

    晚,陈子锟正倒挂在院子里大树锻炼着,忽见薛平顺进来冲他招手:“大锟子,出事了。”

    赶紧跳下来到了前院,只见王栋梁坐在桌前,呼呼的直喘粗气,嘴里念叨着:“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周围坐着一帮换班的车夫,也都跟着忿忿不平。

    “咋回事,慢慢说。”陈子锟帮他倒了碗水。

    王栋梁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一抹嘴道:“他们不把人当人看,今天午我过去,小姐让我去西山拉一个叫阿扁的,我跑了两个小时才到地方,结果怎么着,阿扁根本不是人,是条狗!一条癞皮狗!”

    “真他妈不是东西!”车夫们都感同身受,觉得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王栋梁接着道:“我寻思着,既然来了就拉,没有绳子,没有笼子,坐在车还不老实,冲我不停嘴的叫,最后我没办法,找了根草绳把狗东西捆起来才拉回来的,一路觉得后背跟针扎似的,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就是,太欺负人了,明摆着不把我们当人看嘛!”车夫们七嘴八舌道。

    陈子锟却浮起了微笑:“后来呢。”

    “后来我把那狗拉回了公馆,他们都吃过饭了,小姐让佣人给我弄了点窝头咸菜,给狗弄的是烧鸡和肘子,让我和狗坐一桌吃饭,这不故意寒碜人么,合着我连狗都不如。”王栋梁气的胸膛起伏不定,车夫们也都义愤填膺,骂声一片。

    “所以你就回来了?”陈子锟问。

    “老板,他们管家说了,让我明天接着拉那条狗街,我实在受不了,求您推了这活儿。”王栋梁道。

    “就是,咱们饿死也不能接这种活儿。”车夫们也都跟着附和。

    薛平顺却暗暗摇头,心说这帮乡下新来的车夫还是没经过风雨,说句不好听的,穷拉车的还真就不如达官贵人家的一条狗,大锟子可千万别象他们这样意气用事。

    “行,明天你去跑街,姚公馆的活儿,我亲自去。”陈子锟满口答应,嘴角浮起了邪恶的笑容。

第六十二章 找人揍陈子锟

    岂料,陈子锟这话说出来之后,车夫们都不答应了,一个个吵嚷道:“那怎么能行,你是我们老板,哪能让你去受这个气。”

    薛平顺说道:“收钱干活,天公地道,你们嫌拉狗丢了身份,大锟子身为老板,自然要出马了,要不然违约可是要负双倍定金的。”

    他是看不惯这帮新来的车夫缺乏服务意识才这么说的,但陈子锟可不是这么想的,他想的是因为自己才招来的祸事,那就得由自己去平息,一人做事一人当,哪能推诿别人。

    车夫们沉思一阵,也都回过味来,拉车的和在乡下当佃户是一样的,都是当牛做马,也就是在紫光车厂待遇这么好,老板跟自家兄弟似的,换了别家,你不愿意干,就一个字“滚”。

    “老板,我去!”

    “我去!不就是拉条狗么,在乡下我还背过猪呢!”

    他们此刻又争着抢着要去姚家当差了,陈子锟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主意已定,你们都洗洗睡。”

    ……

    第二天,陈子锟一身短打,溜达着就去了姚公馆,管家一大早找不到王栋梁正生气呢,见紫光车厂又来一个人,便埋怨了几句,陈子锟也不争辩,只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管家说:“我们公馆有三辆汽车,老爷太太小姐各一辆,用不着你拉,买菜也有专门的人力车,也用不着你帮忙,这样,你带小姐的狗出去溜溜,跑几步,歇一歇,再把它拉回来。”

    陈子锟满口答应,管家把阿扁抱了过来,这是一头肥壮的杂种狗,西施犬和京巴的串种,大概是吃的太好运动不足的缘故,一身的肥膘,伸着舌头喘着气,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瞪着陈子锟。

    不知咋地,陈子锟从这狗的眼神中看到一丝鄙视,不由得心头火起。

    “去,记得中午回来吃饭。”管家道,说着把阿扁放了下来。

    阿扁不耐烦的往门口走,先翘起腿在洋车轮子撒了一尿,然后冲陈子锟叫了几声,撒欢似的跑了。

    “狗杂种,调戏老子!”陈子锟暗骂一声,紧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管家等姚小姐起床,楼禀告,说紫光车厂换了一个车夫过来。

    “哦,什么样人?”姚依蕾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梳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管家站在门外,大声答道:“是个高个子,跟电线杆子似的,人还算机灵,比昨天那个榆木脑袋强多了。”

    姚依蕾心中一动,忙道:“人呢?”

    “回小姐,带阿扁出去散步了。”

    “哦,回来后告诉我一声。”

    “是。”

    ……

    陈子锟带着阿扁在附近溜达了几圈,这头狗别看胖,跑的还挺快,一不留神就溜远了,陈子锟在后面紧追不舍,好不容易才逮到它,直接按翻在地,从腰里掏出家里带来的绳子,栓住狗脖子想牵着走。

    阿扁大怒,耍赖不走,还呲牙咧嘴的打算咬人,被陈子锟一顿巴掌扇下去就老实了,呜咽着被牵走了。

    陈子锟带着阿扁来到一家朝鲜人开的狗肉汤锅附近,只见笼子里关着无数癞皮野狗,架子吊着赤条条剥了皮的狗身子,地血流成河,狗皮堆积如山,巨大的铁锅里,狰狞的狗头骨若隐若现。

    陈子锟问狗肉汤锅的伙计:“收狗么?”

    伙计搭眼看看阿扁,讥笑道:“收是收,这种狗只能卖几毛钱。”

    阿扁吓得瑟瑟发抖,两只前爪紧紧抱着陈子锟的大腿。

    ……

    快到午饭的时间,陈子锟终于回来了,管家见他来了,赶紧去通报小姐,姚依蕾此时正在餐厅用餐,故作镇静道:“知道了。”

    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拿餐巾胡乱擦擦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来到后院佣人房附近,瞥见陈子锟正在屋里吃饭,仔细端详,这家伙活脱脱就是朱利安嘛!不但长得像,神态表情也象极了!

    姚小姐走进来,刚要搭话,忽然注意到陈子锟正捧着一条烧的赤红的动物的腿撕咬着。

    “你吃的什么?”姚依蕾问道。

    “狗肉,狗腿肉。”陈子锟大大咧咧道。

    姚依蕾脸色大变,尖叫一声:“你把阿扁吃了!”

    管家和阿福闻声赶到,见小姐一脸怒容和惊愕,陈子锟却满不在乎,立刻抄起家伙喝道:“小子,招惹我家小姐,找死不是!”

    陈子锟慢悠悠道:“你们大户人家也不能欺负人,我怎么就招惹你们家小姐了?”

    姚依蕾道:“你把我的阿扁吃了,你还我的阿扁!”

    陈子锟冷笑一声:“小姐,你想象力真丰富,你家阿扁在这儿呢。”

    说着踢了踢脚底下,阿扁探出猥琐的狗头,朝姚小姐哼哼了两声,但依然乖乖趴在陈子锟脚下不敢乱动,还献媚的舔着他的鞋子,两只前爪做作揖状。

    姚小姐松了一口气,然后大怒,要是一般人和她开这种恶作剧似的玩笑,早让人打出去了,可是面对的可是朱利安,她想生气都气不起来,板着脸道:“我家不许吃狗肉。”

    陈子锟道:“拉车可是体力活,不吃点荤腥没劲服务小姐。”

    这话有点胡搅蛮缠了,北京城成千万的车夫,哪个不是啃窝窝头当午饭的,怎么就你陈子锟非得吃肉不可?

    当时管家和阿福就气的撸袖子准备揍人了,只等小姐一句话了。

    可是姚依蕾却道:“管家,以后每顿饭给他弄二斤熟牛肉。”

    二斤熟牛肉,就是家里的狼狗也没这个待遇。管家大跌眼镜,却不得不遵命。

    “吃完饭楼,我有话问你。”姚依蕾丢下一句话就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停下喊道:“阿扁,过来!”

    阿扁不敢动,抬头用哀怨的眼神瞅着陈子锟,摇着尾巴祈求他的首肯。

    “去。”陈子锟道。

    阿扁这才一溜小跑过来,屁颠屁颠跟着姚依蕾楼去了。

    ……

    陈子锟吃完了饭,在管家的带领下了二楼,在姚小姐的闺房门口站定,管家喊道:“小姐,人带来了。”

    门开了,出来个十五六岁的小女仆,打发管家下去,把陈子锟领进了闺房,自己也出去了,仔细的带了门。

    姚依蕾眼神火辣,在陈子锟身游走:“啧啧,穿苦力的衣服也象那么回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陈子锟装傻道:“小姐说什么,我不懂。”

    “还装,你就是朱利安,你骗我说去了南方,其实留在北京潜伏,你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我看的侦探小说可多了,你们特务这一套,我懂。”

    “小姐,我不姓朱,我姓陈。”陈子锟继续装糊涂。

    “好,你不说是,我总会有办法让你说的,你下去。”

    等陈子锟走了,姚小姐狡黠的笑道:“我知道你们革命党瞒父母,下瞒妻儿,不过我可不是好糊弄的,对,阿扁。”

    阿扁附和道:“汪,汪。”

    “来人。”姚小姐把小女仆叫来,吩咐她请自己护院来。

    达官贵人家里通常都养着一些身怀绝技的保镖护院,姚次长家财万贯,自然也不能免俗,公馆里除了四个配枪的交通部卫士外,还有一个身手很不赖的武师,他来到小姐闺房门口,规规矩矩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姚依蕾道:“你帮我找几个人,一定要武功高强的生面孔,教训一下新来的车夫。”

    武师有些为难:“这……恐怕……”

    姚小姐冷笑一声,对小女仆使了个眼色,后者拿了一封银洋递过去,武师立刻改口:“包在小的身,小的认识几个好手,都是京城里数的着的好汉子,小姐您是要卸他的腿,还是要他的命?”

    “打他个鼻青脸肿就行,别伤筋动骨了。”姚小姐轻描淡写道,其中心中暗骂,打坏我家的朱利安,你赔得起么!

    武师这才放心,刚才他不过吹个牛皮而已,真打死打伤了,警察厅追究起来他也担不起责任。

    “你先去安排,具体时间地点让管家告诉你,事成之后,我再赏你一百块钱。”

    位武师还是个旗人,打个千就下去了。

    姚依蕾脸漾起微笑:让你装,这就把你打回原形。

    ……

    姚公馆的武师邀了朋,找了家小酒馆坐下,点了一坛二锅头,六个荤菜,推杯换盏喝了几盅,把事情一说,朋拍了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把事儿办的妥妥的。

    武师的朋也是练武的,腰间扎着牛皮铜头的板带,脚下青缎子抓地虎步靴,身还揣着九节鞭啥的利器,骨节突出,两眼闪着精光,说话声如洪钟,浑身透着干练劲。

    “大哥发话,敢不从命,绝对把那小子修理一顿狠的。”朋端起了酒碗。

    “走着!”武师也端起酒碗,两人干了,相对亮出碗底,会心的笑了。

    “这个活儿办成了,少不了这个数。”武师伸出三个手指。

    “啧啧,揍个人就给三十块钱,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敞亮,大哥,谢谢你,再走一个。”

    “好说,咱兄弟谁跟谁。”武师也豪爽的举起了酒碗。

    ……

    第二天,管家安排陈子锟到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去送封信,陈子锟不疑有诈,拿着信就去了,来到地方,对了对门牌号码,前敲门,一个男子开了门,接了信却并不看,对陈子锟道:“你进来,有回信让你捎回去。”

    陈子锟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摆着一张条凳,凳子大马金刀坐着一条好汉,身穿十三太保短打的练功服,干练的步靴,护腕,大带,秃头,一双眼睛恶狠狠地似乎要吃人。

    “哟,这不是齐天武馆的大师兄闫志勇么。”陈子锟笑道。

第六十三章 寒假作业还没做

    闫志勇张大嘴差点合不,心说老子和姓陈的犯冲,次于德顺喊打架也是遇他,这回朋帮忙找个教训人的活儿,没成想还是遇到他。

    陈子锟是什么人,打败于占魁的大高手,南北大侠都和他称兄道弟的,自己又是什么货色,虽然挂着齐天武馆授业大师兄的名头,其实真没啥硬货,欺负一般人还行,在陈子锟这种真正的高手面前就只有挨宰的份儿。

    “陈大侠,是您,小的们,赶紧到胡同口二荤铺给我炒四个菜,打一壶酒去。”闫志勇随机应变的到快,站起来拿袖子擦擦板凳,请陈子锟坐。

    陈子锟也不客气,坐下问道:“闫师兄刚才横眉冷目的,是不是准备和谁动手?”

    “呵呵,您真会说笑,我哪儿横眉冷目了,您瞅我,一脸的喜庆。”闫志勇搓着一双大手傻笑,嘴都咧到耳根子了,自从陈子锟打败了于占魁之后,齐天武馆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再没有人拜师学艺了,武馆的收入全靠徒弟交的学费,没有徒弟就没钱花,所以他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区区三十块钱就帮人出头。

    陈子锟笑道:“别瞒我,我心里有数,那封信呢,拿来我看。”

    闫志勇只得将陈子锟拿来的信奉,抽出信纸一看,面一个字没有,就是一张白纸。

    “陈大侠,您是高人,我也不敢有所欺瞒,有个朋出了三十块钱,让我教训一个人,嘿嘿,您老放心,回头我就抽他,敢和您过不去,活腻歪了他。”

    闫志勇摩拳擦掌,恨得牙根痒痒,他这副表情可不是装出来的,交不慎,害人不浅。

    陈子锟道:“别介,你这个朋想必也是受人之托,这样,回头你告诉他,就说我被你教训了一顿,不就结了?”

    闫志勇赔笑:“您说笑了,这怎么行,您是大侠,又怎么能被我这个小角色教训,这传出去那能行。”

    陈子锟道:“闫师兄抬举我了,我就是一开车厂的生意人,又不是你们武林中人,我一不开武馆,二不收徒弟,我在乎那个虚名干嘛,刚才你说,那位朋出了多少钱来着?”

    闫志勇伸出仨手指:“三十块现大洋。”

    “得,我也不占你便宜,咱俩二一添作五,给我一半就行,要现钱。”陈子锟道。

    闫志勇再次傻眼,合着这位爷钻钱眼里了,不过这样最好,他赶紧回屋拿了三十块大洋出来:“陈大侠,我哪敢和你对分,都是您的。”

    陈子锟道:“我这个人最讲江湖道义,从不多吃多占,就拿十五块。”

    说着,拿了十五块钱揣在兜里扬长而去。

    闫志勇直擦汗:“妈呀,这叫什么事,江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过了半个小时,在姚公馆当护院的武师朋登门来了,笑嘻嘻问道:“志勇,练拳练得舒坦?”

    闫志勇一拱手:“托您的福,差点没把我吓死。”

    武师奇道:“此话怎讲?”

    闫志勇道:“你可知道,你安排我打的人是哪个?正是在陶然亭打败了我师父于占魁的江湖新秀陈子锟陈大侠!”

    武师一伸舌头:“竟然是他,他怎么成了拉车的了。”

    闫志勇道:“人家本来就是开车厂的,大隐隐于市,你懂不?”

    武师道:“那你和他过招了么?”

    闫志勇冷笑:“我要是和他动起手来,就不能站着和你说话了,人家说了,要找幕后人算账,幸亏我和他有一点交情,苦苦求了半天才说通,还搭了我五十块钱。”

    武师猛擦额头的冷汗,拿出五十块钱钞票来:“这钱该我出,你拿着。”硬塞到闫志勇手里。

    “咱兄弟俩谁跟谁,替老哥哥出钱消灾,那是我当弟弟的应该做的。”闫志勇嘴说的漂亮,手心里攥着钞票却紧紧不放。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说辞,武师回去复命,向姚小姐报告说,已经教训了陈子锟一顿。

    姚小姐问道:“那他会不会武功。”

    武师抓瞎了,随机应变道:“也不能说一点不会。”

    “那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也可能练过,我那朋可费了大劲才把他制服,两人足足过了三百多招呢。”武师信口开河道。

    姚依蕾愁眉紧锁,看来确定是朱利安无疑了,把他打坏了可就麻烦了,挥手让武师下去。

    “小姐……”武师惦记着那一百块钱,又不好意思明说。

    小女仆毫不客气,一把将武师推了出去。

    武师悻悻下楼,心疼不已,合着五十块钱最后让自己出了。

    ……

    姚依蕾放心不下,又让女仆把陈子锟叫来,看到他身并无伤痕,这才放心,装模作样的问道:“这份工作还满意,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本小姐,我替你做主。”

    陈子锟道:“不满意,我们紫光车厂立志要做全北京最好的车厂,可贵府都是一些什么活儿,遛狗、送信,您随便找个碎催不就行了,何必花一个月六十块请我们专业车夫,还有,管家安排我送信,结果到地方有人要打我,幸亏我有练过才没吃亏,您说这算不算欺负我?”

    姚依蕾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精明的很,一百块变六十块很正常,下人贪墨揩油这种事属于家常便饭,没啥可说的,她并不当回事,她关心的是,这位陈子锟到底是不是朱利安。

    “嘻嘻,你连日本军官都能轻松降服,想必是不会吃亏的,或许管家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姚依蕾故意下了个套。

    陈子锟道:“姚小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我没和日本人交过手,倒是和京城有名的练家子于占魁比过武,侥幸赢了他一招半式,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不值一提。”

    姚依蕾皱起了眉头,算一下时间,显然是这位陈子锟在先,而朱利安在后,而且据他的说法,农历年之前就来北京了,一直混迹于下层社会,开过车厂,和于占魁比过武,一个人是绝对无法分身饰演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朱利安和他是孪生兄弟!

    “你比于占魁还厉害,太好了,干脆你当我家的护院好了,每月给你开一百块钱,好不好?”姚依蕾眼巴巴的说道,横竖就是不放陈子锟走。

    一百块钱,陈子锟吞了口涎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但他依然嘴硬:“不行,我事情多,不能天天替你家守院子。”

    姚依蕾道:“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开了个破车厂么,每月才能有多少收入,我加倍给你。”

    陈子锟正色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谢谢姚小姐的厚爱,我堂堂七尺男儿……”

    “一个月二百块。”姚依蕾打断了他的话,直接抛出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价码。

    “我……”陈子锟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姚依蕾接着说:“而且不用你整天守在这里,平时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这边有事情才打电话叫你来,你现在不用急着回答,回去考虑好了再说,对了,你家里没有电话,回头我让人给你装一部电话,咱们方便联系。就这些,你先出去,我要休息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小女仆过会意,立马过来赶人,根本不给陈子锟说话的机会。

    听着陈子锟下楼的脚步声,姚依蕾露出了小狐狸似的奸笑,调戏撩拨男人的感情,她可是个中高手,北京城多少名门公子被她弄得神魂颠倒,死去活来的,这个陈子锟却和朱利安一样,对自己的美貌和可爱视若无物,不由得让姚小姐生出争强好胜之心,就算他不是朱利安,也要将其拿下,然后再狠狠地抛弃。

    哼,让你装深沉,早晚是我裙下之臣。姚依蕾趴在床洋洋自得的想到。

    ……

    陈子锟拉着空洋车回到了紫光车厂,薛平顺见状急忙问道:“真把姚公馆的活推了?”

    “没有,换活儿了,不用拉车,有事再过去,一个月二百块钱。”陈子锟说。

    薛平顺差点没背过气去,啥事不用干,一个月开二百块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就算交通部次长家金山银海,也架不住这种糟蹋法。

    “那啥,姚公馆还要人么?我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了。”薛平顺道。

    陈子锟道:“薛大叔你真会开玩笑,姚小姐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薛平顺道:“大锟子你可得当心,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咱们终归不是一条道的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些话,大叔不好说,唉,杏儿给你留了饭,还在灶热着呢。”

    正说着,王大妈端着托盘进来了,一碗白米稀饭,一盘白菜炒肉丝,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葱花炒鸡蛋,四个大馒头,还有大葱和黄酱,小锡壶里温的二锅头。

    陈子锟狼吞虎咽吃着饭,王大妈在一旁唠叨着:“杏儿这丫头真贤惠,干活麻利又孝顺,谁家要是娶了这样的媳妇,那是辈子积了大德的。”

    薛平顺也说道:“杏儿快十八了,也该出门了,闺女大了留不住,要是嫁的远了,杏儿娘还不得哭死,要我说,最好找个知根知底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可陈子锟根本没往耳朵里面进,脑子里一会是白花花的大洋,一会是锃亮的脚踏车,一会又是林文静纤细的背影,姚小姐欲滴的红唇,乱哄哄一片,忽然瞥见桌子一角摆着的拉丁文籍,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整个寒假光顾着玩了,把功课都耽误了。

第六十四章 马老二被骟

    还有一天寒假就要结束了,按照赌约,开学之日就要进行比试,国文、拉丁文两门考试,关系到几百块大洋的收入,这笔钱到手立刻就能买一辆最新款的脚踏车,陈子锟也不敢马虎。

    虽然辜鸿铭和刘师培两位老师对他赞不绝口,但谁能确定到时候不出点幺蛾子,陈子锟在北大耳濡目染,也知道这场比试关系到新旧两派的学术争端,万一有人故意使坏,出些刁钻古怪的题目难为自己,损失了守旧派的面子是小,几百块大洋拿不到可就直接关系到自己的终身大事。、

    想到这儿,陈子锟连饭也没心思吃了,拿了馒头夹了大葱,捧起本看了起来,见他用功学习,薛平顺和王大妈也不好继续唠叨,收拾了剩菜出去了。

    走廊里,王大妈道:“他大叔,我看大锟子对杏儿是真没那意思,要不咱们就别乱点这个鸳鸯谱了。”

    薛平顺道:“话是这个理,可杏儿就认准了非他不嫁,杏儿一家人也都瞧着大锟子合适,咱们把话带到就行,实在成不了,那是月老压根没牵这条线。”

    两人絮絮叨叨的出了后院,墙头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四下打量一番,悄然落地,守夜的两条狗见状扑了去,前腿搭在那人身狂舔不已,热情的不得了。

    卧室内正秉烛夜读的陈子锟听见响动,立刻吹灭了蜡烛,伸手到枕头下摸出了两把盒子炮,扳开击锤往地一蹲,蓄势待发。

    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大锟子,是我。”

    是赵大海的声音,陈子锟将枪藏在身后,过去开了门,果然见赵大海站在门口,一脸的焦灼。

    “大海哥,啥事?”

    “出事了,小李子把马老二杀了!”

    “什么!咋回事?”陈子锟一愣,这可是命案。

    “说来话长,现在小李子就在后墙外面。”赵大海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生怕有人闯入。

    “快让他进来。”陈子锟帮忙搬了一架木梯搭在墙头,赵大海爬去,将墙外的小李子拉来,一起进了院子,小李子就是华清池那个长的象娘们的搓澡工,此时惊慌失措,一脸的茫然,身还股血腥味。

    两条狗闻到血腥,呲牙咧嘴又凑了过来,被陈子锟斥退,领着赵大海和小李子进了屋,点了蜡烛,依旧将枪塞在枕头下面,倒了杯热水说:“到底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马老二到澡堂子来,趁着人少……”小李子情绪有些激动,说不话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黑色的棉袄在烛光照映下显出深色的一块污迹,想必是血污所染。

    赵大海替他说道:“马老二来了个霸王硬弓,小李子怎么说是条汉子,哪能受得了这份折辱。”

    “我到剃头铺子弄了把剃刀,趁马老二再来的时候,一刀割了他的命根子!”小李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干得好!纯爷们。”陈子锟赞道,拿起桌的酒壶给小李子倒了一杯,“喝点,压压惊。”

    小李子咕咚一口吞了这杯酒,脸顿时泛起红晕,他面皮本来又细又白,红霞扑面,艳若桃花,比娘们还娘们。

    “人死了么?”陈子锟问道。

    “不知道,那一刀下去够狠,整个儿全割下来了,就是前清敬事房的小刀刘都没这个手艺,我估摸着要是止不住血的话,马老二小命保不住。”赵大海豪爽的笑道。

    若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早就懵了,可赵大海和陈子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镇定自若,谈笑如常,让小李子也稳定了心神。

    “赵大哥,陈大哥,我这回捅了马蜂窝了,马家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能连累你们,告辞。”说着就要起身走,被陈子锟一把按下:“这个当口,出门就是死,马家黑白两道通吃,肯定到处搜你呢。”

    赵大海冲陈子锟使了个眼色,两人出了屋子悄声商谈。

    “傍晚我在路遇见他的,身有血,精神恍惚,一问才知道出事了,本来不想躲到你这儿来的,偏巧遇见几个巡警,就绕到这边来了,也没敢惊动前院的车夫,大锟子,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别插手,我一个人就行。”

    陈子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大海哥,你的朋就是我的朋,再说了,我早看马家那帮孙子不顺眼了,这事儿我管定了。”

    赵大海赞道:“大锟子,够哥们!”

    两人回了屋,对小李子道:“已经过了九点,城门也关了,今晚指定出不去,明天一早,想办法出城,要么去关东,要么去南方,总之躲得越远越好。”

    小李子含泪点了点头。

    这么一闹腾,陈子锟也没法看学习了,把房间腾出来给两人住,又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小李子换,沾了血迹的旧衣服直接扔进了粪坑。

    ……

    第二天一早,紫光车厂的大门就被人砸响了,陈子锟在后院都听得见,他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赵大海和小李子也被惊动了,本来就是和衣而卧,此时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陈子锟抄起盒子炮塞在腰带,说:“巡警不会来这么快,这帮酒囊饭袋没这个神通,我去瞧瞧,兴许是别的事。”

    来到大门口,薛平顺已经开门交涉了,原来是电话局的工人来装电话,陈子锟松了一口气,带着工人进了前院,在墙钉瓷壶,从胡同电线杆子扯了一根线进来,一直扯到屋里,连在一台黑色的手摇电话机。

    工人给了陈子锟一个电话簿,面是北京全部电话号码,并且给他做了演示,按着电话,摇动手柄,然后摘下话筒,对接线员说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试音若干次,放下话筒,又摇了一遍手柄。

    “打电话之前一定要摇手柄,告诉接线员你要接通的号码,通完话后放下话筒,再摇一遍手柄,记清楚了么?”

    “记住了。”陈子锟有些兴奋,这东西看起来挺好玩的。

    工人们背起工具包走了,薛平顺笑呵呵的把他们送出大门,回来问道:“安个电话,得大几百块?”

    陈子锟道:“姚小姐出钱,我一个大子儿不用花。”

    “这样……现在不花钱,只怕将来骨头都不剩。”薛平顺心里嘀咕开了。

    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把薛平顺吓了一跳,陈子锟拿起话筒,拿腔作调:“喂,哪里?”

    “嘻嘻,是我,电话好玩么,我家的号码是,没事打电话来哦。”听筒里传来的是姚依蕾的声音。

    “哦,那我这边的号码是多少?”陈子锟忽然想到,工人没告诉自己本机号码。

    “是172,不错,我帮你选的。”姚依蕾笑道。

    “一起二,这号码真不是一般的二,好了,我还有正事,挂了。”陈子锟想起赵大海还在后院等着呢,赶紧撂了电粀ww.?

    “臭小子,全北京敢挂我电话的,你是第一个!”那边姚依蕾也愤愤的挂了电粀ww.?

    ……

    此时,马家大院西厢房,丫鬟小厮们捧着热水、棉纱进进出出,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马老爷已经放出话来,谁要是敢在外面乱嚼舌头,一律活活打死,但下人们之间还是窃窃私语,议论着马老二离奇的伤势。

    “知道不,二爷被人骟了,下面碗口大一个血口子,吓死人了。”

    “谁干的,这么有种。”

    “兴许是仇家,二爷这几年糟蹋的小媳妇大闺女可不老少。”

    “嗯,该!”

    难怪马家的下人们幸灾乐祸,这位二爷作恶多端,不但在外面欺男霸女,在家里也是恶行累累,基本府里有姿色的丫鬟仆妇都被他染指过,就连清秀一点的小厮也难逃魔爪,听说二爷下面的玩意被人割了,府里下人们比过年还开心。

    马老二躺在炕哼哼唧唧,下面伤口钻心的疼,疼的他连骂人都没力气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一个礼拜前,马老二带着两个打手傍晚到华清池澡,趁着没有其他客人,把垂涎已久的小李子按在了床,两个打手按着胳膊,来了个霸王硬弓,老话说的没错,三扁不如一圆,小李子皮滑肉嫩,比玩大姑娘还过瘾,尤其是完之后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叫人稀罕,二爷豪爽的丢下两块大洋让他养好屁股,也算对得起他了。

    昨天,尝到了腥味的马老二再度光临华清池,想来个梅开二度,没成想小李子竟然一副欲拒还迎的娇羞模样,让二爷心猿意马,放松了警惕,把打手打发了出去想共度二人世界,哪知道下面那玩意正威武雄壮之际,小李子手中寒光一闪,就啥也没有了。

    据说现场遗留下一把锋利的剃刀,还有硕大一陀二爷的宝贝疙瘩,俩打手经常打群架,倒也有些处理外伤的经验,撒了一把香灰在伤口,用拿布捂住,叫了一辆车紧急把二爷送回府里,正巧三爷四爷都在家,赶紧叫医生门疗伤,中医西医全来了,止血敷药,包扎伤口,但是他们能做的也仅此而已,割掉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了。

    天桥一带响当当的马二爷竟然让人给骟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马家的脸面往哪里放,马老太爷气的当场就吐了血,开出一千块现大洋的悬赏,捉拿凶犯,华清池的李俊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悬赏令一出,全北京的巡警、侦探、地痞流氓小混混,全都惊动了,一千块,那可是大数目,而且被缉拿的人犯只是个搓澡工,这买卖,绝对值得干。

第六十五章 犯案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这句话可不是白给的,皇帝住的地方,哪能容得盗匪横行,自古以来,京城的治安力量都是最强的。

    前清的时候有顺天府的捕快,有九门提督衙门的步军,现在有京师警察厅,有卫戍司令部,步军统领衙门,养了不知道多少巡警、侦探、他们可不全是酒囊饭袋,侦破高手多了去了,只不过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合适的买卖就懒得动而已。

    如今马家放出这道悬赏令来,顷刻之间就传遍了北京,黑白两道的兄弟全都出动,连夜追捕小李子,动静那叫一个大,排场比当年抓革命党还气势。

    有人就说了,大总统亲自下令要抓什么人,恐怕这帮伙计都没这么心,这话对了,政府悬赏缉拿的赏格,层层克扣下来就剩不了几个了,但马家的赏格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说一千就一千,到时候把人逮来,一个子儿都少不了。

    偌大一个北京城,其实没多少人口,自打庚子之乱,八国联军打进来之后,京城人口锐减,到现在有将近二十年也没恢复过来,内城还好些,外城很多胡同白天都看不见人影,到处都是空地,空房子,所有说,抓人容易,藏人也容易。

    说抓人容易,是因为北京外来户很少,都是知根知底的京城老户,一般不敢窝藏罪犯,小李子也不是本地人,在北京没啥亲戚,基本没处可躲。

    说藏人容易,是因为北京还是太大了,这小子要是往哪个破庙空屋里一藏,十天半月不出来,光凭黑道和警方的力量,还真逮不到他。

    不过这难不倒巡警界的爷们,他们请京城丐帮出马,协助搜捕小李子,说是丐帮,其实就是一帮组织松散的叫花子,随便给领头的几个钱,他们就能帮着干些掏老鼠洞的脏活。

    总之,重赏之下,全北京有能耐的人都行动起来,当天晚,华清池连续被巡警署,侦缉队、京畿卫戍司令部的人抄了三遍,小李子住的地方更是被搜了个底朝天,和小李子有过来往的人全都被调查问话连带搜查,可李俊卿这小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哪里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澡堂子老板被马老五派警察抓到局子里连夜拷问,终于得到一个有价值的线索,李俊卿和一个叫赵大海的人关系不错,而这个赵大海和陈子锟又是铁哥们,曾经在天桥一带和自家二哥发生过冲突。

    这几条凑到一块,李俊卿的下落就呼之欲出了,一大早,马老五就带了一队巡警赶到宣武门外大杂院,这里住的都是穷老百姓,用不着和他们客气,马警官一声令下,巡警们冲进去翻箱倒柜查户口,按照户口本对人头,结果还是没找到李俊卿。

    把全院人集中起来,翻看着各家各户的户口本,马老五泛起了嘀咕,一个个的问道:“薛平顺和薛宝庆哪去了?”

    “他爹在车厂看夜,孩子在花旗诊所拉包月,晚不回来。”薛平顺的老伴小心翼翼的答道。

    “李耀廷呢?”马老五又问道。

    “回官爷,我弟弟在六国饭店当差,夜班。”嫣红赔着笑脸说道。

    “赵大海呢!”马老五当真恼了,合着院子里的青壮都不在家,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我爹不在家!”赵大海的儿子喊了一声,随即被大海媳妇紧紧拉住,捂住了嘴巴。

    马老五狞笑一声:“小孩,你爹到哪里去了?”

    “你爹在这儿呢。”门口传来一声喊,大家扭头一看,赵大海拎着几根油条回来了。

    马老五怒道:“赵大海,你把李俊卿藏到哪儿去了?”

    “长官,你说啥呢,我听不懂。”赵大海刚从紫光车厂回来,顺路买了点早饭,正遇到警察查户口,他心里明镜似的,偏偏要装糊涂。

    “哼,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华清池的搓澡工李俊卿,他犯事了,谁敢窝藏,同罪处理,你们都听明白了,别他妈装蒜!”马老五是真怒了,要是一般的案子他可不会这么心,二哥被人骟了,马家的脸面都丢到天津卫去了,由不得他不急。

    赵大海和马老五也是老相识了,早年马老五还没披这身巡警皮的时候,也是天桥附近的混混,和赵大海打过架,结过仇,后来赵大海到外地当铁路工人,也就渐渐淡忘了,现在新仇旧恨一起涌心头,马老五一肚子邪火正没处发呢,哪还能容得赵大海在面前耍嘴皮子。

    赵大海冷笑一声:“您搜也搜完了,不是没找着人么。”

    “我是搜完了,可我还没问完呢。”马老五一把将赵大海的儿子狗剩从大海媳妇怀里拽了出来,喝问道:“你爹晚在家睡了么?”

    狗剩年龄虽小,胆子却不小,怒目圆睁道:“呸,你是坏警察,我才不告诉你。”

    马老五大怒,屁大点的孩子也敢猖狂,顿时抡起了巴掌,赵大海哪能容他打自己的儿子,迅疾出手捏住了马老五的手腕。

    “你敢袭警!”马老五大喊一声,一个警察挥起枪托砸在赵大海后脑勺,当时就软绵绵的躺下了。

    “大海!”媳妇尖叫着扑了来,被警察们拖住不让前,马老五掏出手枪,耀武扬威的指点着大杂院的住户们:“都给老子听清楚了,赵大海窝藏要犯,现在拿他回去问案,你们谁要是知道华清池搓澡工李俊卿的下落,就到警察署找我报告,重重有赏。”

    说完拿手枪顶了顶帽檐,喝道:“弟兄们,撤!”

    巡警们拖着昏迷不醒的赵大海走了。

    大海一家人手足无措,有人支招,赶紧去找薛巡长,他当过巡警,路子熟,准有办法。

    于是,大海媳妇在杏儿的陪伴下跑到紫光车厂,找到薛平顺把事情一说,薛平顺也慌了神,自古以来衙门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尤其是没权没势的小老百姓,进去之后不死也得褪层皮,就算是牵扯到别人的案子被抓去,没有几十百块大洋的疏通,肯定出不来。

    别说薛平顺已经不当巡警了,就是在任,也不过是个三等巡警,根本插不话的,所以他也没辙,只好去找陈子锟商量。

    来到后院敲门进来,把赵大海被捕的事情一说,陈子锟还没说话,里屋就出来一人,唇红齿白,清秀过人,愤然道:“我去投案,把大海哥换出来。”

    “你就是李俊卿?”薛大叔到底是当过巡警的,顿时明白过来,道:“你投案也没用,反而坐实了大海的罪名。”

    陈子锟道:“是这个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你送走,我们就安全了。”

    薛平顺道:“这事儿闹的有点大,既然马老五能到大杂院去搜捕,肯定也能到咱这儿来,得赶紧躲起来,要不然一锅端。”

    陈子锟心里一动,薛大叔说的有道理,警察既然能去找赵大海,就肯定也能来找自己,紫光车厂不过是个小四合院,藏不住大活人,也挡不住警察的搜查,况且自己和马家还有宿仇,只要巡警门,那就是一个鱼死网破。

    只有另想办法了,陈子锟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刚安装好的电话,灵机一动道:“有办法了!杏儿在不在?”

    薛大叔道:“来了,在外面呢。”

    “让她进来。”

    薛大叔把杏儿喊了进来,陈子锟对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杏儿满口答应,拿了自己一身旧衣服让李俊卿换,又帮他梳洗打扮起来。

    ……

    巡警们果然冲着紫光车厂来了,一队人马拎着警棍和警刀开进了胡同,迎面两个大姑娘走了过来,见到这么多警察,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低着头匆匆而过,警察们瞥了一眼,心说这俩闺女一个比一个俊,要不是赶着办案子,说啥都得调戏一番。

    他们光顾着看脸蛋和身材了,却没注意到其中一个“姑娘”的脚特别大。

    转过胡同口,杏儿和李俊卿吓得后背都被汗水塌透了,心也砰砰乱跳,回头看看没人跟过来,赶紧叫了一辆洋车,吩咐车夫道:“去克勤郡王府。”

    巡警们砸开了紫光车厂的大门,扣押了所有的车夫,搜遍了全厂也找不到李俊卿,而且车厂的老板陈子锟也不见了踪觲ww.?

    马老五随后赶来,亲自搜索了一番,依然是一无所获,气的他暴跳如雷,询问手下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手下嗫嚅道:“来的时候,胡同里有俩小妞,我寻思着咱们要抓的是男的,就没盘问。”

    “啪”马老五抬手赏了他一个脆的,“废物,李俊卿那小子长的就像娘们,给我追,还有那个陈子锟,见到也给我抓起来!”

    ……

    马家的势力虽然不算大,但是有赏格在那儿摆着,各路人马无不尽心,火车站、北京各个交通要道、城门口的守兵和巡警,都瞪大了眼睛搜寻着目标。

    一辆黑色的汽车驶到了西直门,守卫城门的大兵认识这是前国务总理熊希龄府的汽车,每天都要经过这里去香山慈幼院的,他们哪里敢拦车检查,一个个站的笔直敬礼,汽车一溜烟就出了城门。

    出城十余里,汽车停下,换回了男人装束的李俊卿冲陈子锟道:“陈大哥,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请受我一拜!”

    这就一个头磕下去,早被陈子锟搀住,“兄弟,别客气,这点钱你拿着,走的越远越好。”说着掏出十五块大洋塞到李俊卿口袋里。

    李俊卿眼中含泪,拿着还带着体温的银元,用力的点点头:“陈大哥,后会有期。”说完大踏步的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目送他背影远去,陈子锟才了汽车,对汽车夫道:“兄弟,回北京,我还有事情没做。”

第六十六章 讹人

    熊府的汽车掉头回了北京,直接开到姚公馆附近,陈子锟下了车,从佣人进出的后门进了公馆,姚依蕾听说陈子锟来了,故意晾了他半个钟头,打扮停当才施施然下了楼,坐在客厅的长沙发,让小女仆去把陈子锟叫来。&&

    陈子锟一身干净利索的蓝布裤褂,进门打千:“小姐,给您请安。”

    姚小姐懒洋洋的说:“别介,我当不起,你电话里怎么说的?两个小时前就该来的,到现在才来,我一月二百块钱就雇你这样的货色?”

    陈子锟道:“小姐,你这话就太伤人了,为了来服侍您,我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万马军中杀出来的。”

    姚依蕾奇道:“北京啥时候打仗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子锟道:“不是打仗,是警察厅要抓我……”然后将李俊卿受辱、阉割马老二,被警察追捕,赵大海被捕,自己也被牵连的事情一一道来,只是将自己已经护送李俊卿出逃之事隐瞒了,姚小姐听得津津有味,大感兴趣。

    “那个李俊卿,真有那么俊?”姚小姐问道。

    陈子锟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女人就是女人,光关心这个了。

    “是,这小子长的挺俊的,就是这幅容貌给他惹来的祸患,现在连我也遭了牵连,马家放话说,见我就抓。”陈子锟叹气道。

    姚小姐眼珠一转,计心来:“你去备车,拉我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敢抓我姚公馆的车夫。”

    正中陈子锟下怀,他颠颠出去准备了,姚小姐拿起了电话,狡黠的笑了。

    ……

    正阳门广场是北京城最热闹繁华的所在之一,广场中央是宏伟壮丽的前门楼子,东侧是京奉铁路正阳门东站,西侧是京汉铁路西站,客流量巨大,鱼龙混杂,各色人等都在这里混碗饭吃。

    马老三从少年时代就在火车站一带厮混,结识了不少泼皮无赖,他为人豪爽,出手阔绰,慢慢聚了一帮小偷扒手在自己身旁,因为有老五这层关系,和车站警察署的几位爷们处的也不错,他手下偷来的钱财,向来是和警察署分账的,所以警察们对小偷毛贼碰瓷的,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火车站是逃离北京的最佳渠道,火车一响,转眼几十里地出去了,追都追不,所以马老三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马都给老子死死盯着售票厅、进站口、候车室,特别留意男扮女装的家伙,以及一个叫陈子锟的大个子。

    火车站一带的混混和别处的混混有所不同,长期混迹于万千旅客之间,养成了一双火眼金睛。寻常人等一搭眼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别看每天进出车站的旅客众多,真想从这儿溜出去,还得掂量掂量。

    皮猴在正阳门火车站混了七八年了,专干欺负外地人的勾当,掏包、碰瓷样样精通,是三爷手下得力干将,此时他正蹲在售票厅附近,压低的帽檐下一双贼眼踅摸着来往旅客,忽然一个大个子映入眼帘,皮猴的心跳顿时加快。

    这不是陈子锟么!

    皮猴一颗心怦怦直跳,他倒不是怕这小子,工夫再高也怕子弹,前门一带军警云集,一嗓子就能喊来一群巡警,他担心的是被别人抢了先机,一千块现大洋可就飞了。

    一千块钱可不少,能在北京买个四合院外带一房小妾了,皮猴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此时还欠了一百多块的赌债呢,正愁没钱还债,这老天爷就把巨款送眼前来了。

    陈子锟一身短打,戴了顶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进了售票厅买了一张去天津卫的火车票又出来了,皮猴远远尾随着他,不时借助墙角、车辆掩护自己的踪迹,而陈子锟亦是非常机警,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有人跟踪。

    “这小子,肯定有猫腻。”皮猴更加兴奋,果不其然,陈子锟来到广场,停着的洋车旁站着一个女人,身材窈窕,不过戴着帽子,脸挂着面纱,还举了把小阳伞,看不清面容。

    丫挺的肯定是骟了二爷的凶犯李俊卿,都说他身段赛过梅兰芳,看这架势一点也不假,皮猴仿佛已经看见一大堆银洋装进了自己的兜里,关键时刻他可一点不含糊,也不管有没有后援,二话不说箭步前,亮出了自己的绝活。

    皮猴不但是个扒手,还擅长碰瓷,他有个破眼镜,镜片一碰就掉,一摔就碎,平时专门找那些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第一次进北京的外地旅客下手,讹人家三瓜俩枣的,今天正好派用场,他装模作样走过去就要往那女子身撞,却被陈子锟一把拦住:“干什么!”

    “哎呀我的眼镜!你赔我的眼镜。”皮猴的演技真不是盖得,脑袋一抖,眼镜就落在地碎了,他大呼小叫,引来不少人驻足。

    陈子锟暗暗冷笑,问姚小姐道:“小姐,您看怎么办?”

    姚小姐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故意捏着嗓子道:“赶紧给他俩钱打发了,别耽误了火车。”

    一听这话,皮猴心里更加有数了,这小子肯定是男扮女装!

    陈子锟故意问他:“你眼镜多少钱?”

    “我家祖辈传下来的水晶眼镜,可值大钱了,你不拿个千儿八百的,别想利索。”皮猴摆明了想激怒对方,把事情闹大。

    陈子锟也挺配合,一听这话就怒了,单手揪着皮猴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喝道:“你丫的穷疯了,跑大爷我这儿碰瓷来了。”

    皮猴大呼小叫:“来人,叫巡警,碰坏了东西不赔钱。”

    围观人越来越多,大伙都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是骗子讹人,纷纷指责皮猴,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看热闹的人这么多,在广场巡逻的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

    四个巡警来到现场,掂着手里的警棍拿腔作调的问道:“怎么回事?”

    陈子锟把皮猴放开了,指着地的玻璃碎片说:“长官,这小子碰瓷,想讹我们。”

    皮猴和这几位巡警是老熟人了,他冷笑一声,趴在为首胖警巡长耳畔道:“那女的,就是李俊卿假扮的,拿住他们,赏金就是咱哥们的。”

    胖巡长一个激灵,马二爷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为了这个案子,北京城黑白两道全都惊动了,没想到竟然犯到自己手,天可怜见,自己手头正紧呢,就送大洋来了。

    他沉声问道:“当真?”

    “绝对错不了,我拿人头担保。”皮猴信誓旦旦道。

    胖警官心里有数了,冷笑道:“几位,跟我局子里说粀ww.!?

    陈子锟怒道:“长官,我们急着赶火车呢,这小子分明就是个骗子,你还信他?”

    胖警官道:“他是不是骗子,问了才知道,带走!”

    另外三个警察也都是老油条了,和胖巡长默契的很,知道这一男一女绝对有问题,便举起警棍喝道:“走!”

    陈子锟道:“长官,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家小姐你可惹不起!”

    “操!小丫挺的你还唬我,给我锁了!”胖巡长掏出手枪顶住陈子锟的胸膛,另一个警察过去直接掀掉了姚依蕾的帽子,露出娇美的容颜,看的几个警察都是一愣,皮猴也有点傻眼,这货到底是男是女。

    姚依蕾声音冷若冰霜:“你们想干什么?”

    胖巡长道:“这个你自己清楚,别以为换了身衣服就能瞒得过爷的火眼金睛,有话咱们警署里说去。”

    姚依蕾冷笑:“好,我就怕你请神容易送神难,走。”

    警察们拿出手铐,姚依蕾很配合的伸出双手让他们铐,和陈子锟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押到了车站警察署。

    胖巡长先摇了一通电话,通知马老五来认人,然后亲自审问姚依蕾,他拿了纸笔,淫邪的眼睛在姚小姐脸蛋和胸脯直打转,贪婪的看了半天才问道:“姓名,籍贯,住哪儿。”

    “姚依蕾,本地人,家住长安街姚公馆,对了,我爹是交通部次长,他叫姚启帧。”姚小姐有恃无恐道。

    警察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胖巡长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小样儿,在爷面前还耍这一套,你当爷是三岁小孩么,次长家小姐就你这德性?”胖巡长望着姚依蕾脚的男式黑布鞋,自以为是的笑道。

    皮猴也跟着笑:“丫挺的还真能唬,伸手摸摸他底下就知道,是个带把的。”

    胖巡长还当真要过来摸,这下姚依蕾可吓坏了,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什么?”

    “哼哼,不干什么,就是摸摸。”胖巡长搓着双手走了过来,望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姚依蕾嘿嘿淫笑,在广场他还有所忌惮,进了警署可就无所顾忌了,别管眼前这位是真的小娘们,还是男扮女装的相公,他都颇有兴趣,趁着马老五来之前,揩一把油先。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的陈子锟突然发难,一脚踢在胖巡长跨间,疼的他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捂着裤裆倒吸凉气。

    “巡长!”巡警们急忙前救驾,抡起警棍猛抽陈子锟,陈子锟也不抵抗,只是挡在姚依蕾身前任由他们棍打脚踢。

    姚依蕾尖叫不止,却丝毫制止不了巡警们的暴行,望着面前铁塔一般守护着自己的陈子锟,两行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忽然警署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似乎有一队人马开到。

    “立定!”

    “稍息!”

    “一班向左,二班向右,三班跟我来!”

    警察们面面相觑,停止了殴打,回望大门外,全是穿蓝灰色军装的大兵,面孔也都眼熟,正是担任警卫火车站任务的交通部护路军的人马。

第六十七章 同台飙戏

    交通部护路军向来和警察厅井水不犯河水,实际这帮丘八就是交通部养的一帮家丁,装备精良,眼高于顶,别说不买警察的账了,就是陆军部都管不了他们。

    民国政府一穷二白,唯有财政部、外交部、交通部有点油水,财政部自不用说,就算各省督军不往中央解款,手头总有些关余、盐余之类的小钱,外交部本来应该是个清水衙门,可是庚子赔款从他们手头过,好歹也能留几个大子儿下来,交通部比这两个部都肥,因为他们掌握着津浦路、京汉路、京张路等几条铁路命脉,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这可是来钱的买卖。

    手里有钱,花起来就大方,作为交通部直辖的武装,护路军连军装都和别人不一样,地方军阀的部队就不说了,不稀罕和他们相提并论,就算是段祺瑞新编练的全套日系装备的参战军,都比护路军差一截。

    护路军的兵,一水的蓝呢子军装,呢子绑腿,大头皮鞋,德国造七九快枪,军官佩的是全部是大沽造船所出的大镜面盒子炮,质量不比毛瑟原厂货差,武器装备好也就算了,军饷也比别人高出一大截来,大头兵每月关十二块钱,排长一个月百块,都快赶大学教授了。

    这样一帮骄兵悍将,岂是巡警们惹得起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护路军再横,那也是在站里面,火车站外面,是警察厅的地盘,他们管不着。

    当胖巡长看到护路军出现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这帮孙子一定是想截和,劫走人犯去马家领赏,要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事关一千块大洋,说啥不能撒手。

    “李队长,您这是唱的哪一出?”胖巡长笑脸相迎,企图拖延时间,让手下去叫援兵,哪知道对方根本不和他客气,来就是一记大嘴巴,抽的他原地转了三圈,伸手一摸嘴,满脸的血,还有一颗碎牙。

    真够狠的!巡警们都动了气,伸手不打笑脸人,护路军欺人太甚,这帮孙子军饷那么足,还来抢俺们的外快,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帮人当即就抄了家伙,不过巡警们的武器比护路军差远了,基本以警棍和警刀为主,枪械都不多见。

    李队长一摆手,手下十二个大头兵齐刷刷把步枪都举了起来,德国进口的毛瑟步枪,烤蓝闪着幽光,胡桃木的枪托还是抛过光的,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众警察,枪栓拨弄的哗啦哗啦直响。

    巡警们顿时孬种了,胖巡长捂着脸带着哭腔:“你凭什么打人?”

    “打你,我还要毙了你呢。”李队长拽出了盒子炮,枪口顶在胖巡长脑袋,厉声喝道:“敢绑架姚次长的千金,敢情你吃了豹子胆了!”

    胖巡长顿时回过味来,合着这位小姐真是姚次长家的,这份冤枉,他的目光搜寻着谎报军情的皮猴。

    皮猴也傻眼了,悄悄向门口挪动,赔笑着:“军爷,这里没我啥事,我是过路的。”

    话音刚落,一枪托就砸在背,把他打趴在地。

    “在事情没查清之前,只许进,不许出!”李队长喝道。

    同时箭步前,敬礼道:“小姐,您受惊了,卑职这就派人护送您去医院检查。”

    姚小姐还真的受了惊吓,两眼红通通的,分明是哭过,手还戴了铐子,不过说出来的话可不像是受惊的人。

    “我哪儿也不去,今儿个警察厅长不来把事情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李队长暗挑大拇指,心说姚小姐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帮缺心眼的巡警遇她,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不过这帮货色一点也不值得同情,他们在火车站前和小偷混混狼狈为奸,坏事可没少干。

    警署外,几个人正匆匆赶来,正是马老三、马老五和他们的随从,老五刚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在火车站附近又遇到三哥,两人一起奔车站警署而来。

    “老五,听说抓着李俊卿那小子了?”马老三边走边问。

    “是,那小子男扮女装想坐火车逃命,被车站这边的弟兄给截下了。”马老五道。

    “这回非活剥了他不可,替老二报仇。”马老三咬牙切齿道,心里却在嘀咕,我怎么刚才听小兄弟说,人是被我手下皮猴先发现的。

    两人带着手下来到警署门前,只见四下里站满了护路军的兵,马老三就笑了:“咱爹一句话,连护路军都惊动了。”

    老五也以为这些大兵是来协助抓捕李俊卿的,顿时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不算啥。”

    长官下过命令,只许进不许出,所以护路军的士兵并不阻拦他们进入警署,不过进去之后,马家兄弟就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

    合着护路军是来抢人的。

    马老五还以为是两边为了争赏金火并呢,赶紧相劝:“都是自己人,别动家伙,我是内城警署的马武,给个面子。”说着掏烟递过去。

    李队长才不给他面子,冷冷看着他:“人是你让扣的?”

    “是我,咋的了?”马老五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浮心头。

    “给我拿了!”李队长一声令下,两个如狼似虎的大兵扑了过来将马老五和马老三按翻在地,五花大绑起来,任由他喊破嗓子也没人搭理。

    “你没事。”姚小姐关切的问陈子锟。

    “多谢小姐关心,我没事。”陈子锟眉头都不皱一下,刚才那一顿乱棍要是打在别人身,兴许能打死,可陈子锟这体格,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年轻英俊的李队长瞧瞧陈子锟,又看看姚小姐,心中不免泛起了醋意。

    趴在地的马老五抬头看见了陈子锟,心中顿时明白了,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姓陈的,老马家和你没完!

    门口传来急刹车的声音,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警署门口,站在踏板的卫士敏捷的跳下来,一手按着腰间的盒子炮,一手拉开了车门。

    交通部次长姚启桢从车下来,这是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一丝不苟的八字胡,考究的黑呢子西装,前襟挂着一根低调而精美的白金怀表链。

    “立正!”门外的护路军士兵在姚次长下车的一瞬间,全都并起了脚跟,挺直了腰杆。

    姚次长举手还礼,匆匆走进警察署,他是接到火车站方面的电话赶来的,电话里说自家女儿被警察抓走了,深知女儿脾气的姚次长不敢怠慢,立刻赶来,进屋一看,女儿安然无恙,墙角却蹲了一排警察,一个个双手抱头,老实的如同抱窝的母鸡。

    李队长一个立正:“报告姚次长,这帮警察企图绑架小姐,被卑职扣了,请您指示。”

    姚次长微微点头,问道:“蕾蕾,这是怎么回事?”

    姚依蕾小嘴一扁,眼泪啪啪就掉下来了,呜咽着就是不说话,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外面又传来汽车鸣响,原来是警察总监吴炳湘到了,这位爷可是全北京警察的总头目,早年干过山东巡警道,被袁世凯提拔到北京来负责巡警治安事务的,练达世故,是个滑不留手的老鲇鱼。

    护路军把车站警察署端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吴炳湘迅速赶来处置纠纷,进门就看见了姚次长,顿时笑道:“姚次长,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场误会。”

    姚次长心说还没问清楚是非曲直,你怎么就知道是误会,冷冷道:“吴总监来的正好,你的部下把我女儿抓了,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吴炳湘过来一看,姚依蕾手戴了一副铜铐,顿时怒道:“谁这么大胆子,敢铐我侄女!”亲自要给姚依蕾开手铐,姚依蕾却吓得直往后缩,连声道:“不要靠近,我害怕。”

    就连陈子锟也忍不住腹诽道:这丫头真能装。

    姚次长道:“蕾蕾,吴总监是管全北京警察的好警察,有什么冤屈你尽管说。”

    姚依蕾这才说:“我想坐火车去天津看姨妈,哪知道刚到火车站就有一个人来撞我,说我碰坏了他的眼镜,要赔偿一千块大洋,我不答应,立刻冒出一帮巡警,把我抓到这里,还要扒我的衣服,幸亏车夫救我,可怜的小陈,都快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说着还让陈子锟脱掉衣服给大家看,见姚小姐演的这么逼真,陈子锟也只得被迫同台飙戏,扒下小褂亮出棍痕累累的后背给大家看,用低沉而憨厚的声音说:“他们想对小姐动手动脚,俺就来阻拦,就是把俺打死,俺也要护着小姐。”

    马老五在一边恨得牙根痒痒,心说就你这种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货色,别说是几根警棍了,就是拿红缨枪扎,拿大刀片剁,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还在这儿装憨厚!

    人证物证俱在,想抵赖都没办法,这回警察们是被彻彻底底的阴了一把。

    吴炳湘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谁给我说说。”

    胖巡长带着哭腔道:“我们哪儿知道是姚小姐,我们还以为是男扮女装的逃犯呢,误会,绝对是误会。”

    警察们也都附和:“是误会,是误会。”

    姚依蕾才不打算放过他们,怯生生的说道:“可是,我告诉你们我是谁了,还让你们给我爹打电话,你们就是不听。”

    警察们无言以对,这话是事实,人家确实说了是姚次长家的千金,可他们全被大洋迷了心窍,哪里听得进去,在他们的固有思维里,次长家的千金小姐是断断不会一个人坐着洋车来火车站的。

    经验主义害死人。

    吴炳湘看了看这帮不争气的手下,重重哼了一声,忽然又看到马老五,立刻问道:“马武,你怎么在这?”

第六十八章 马家又倒霉了

    马老五多精明的人,哪能看不出眼下的形势,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大了这么多级,不管是吴炳湘还是姚启祯,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自己,这当口可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得赶紧撇清才是。!。

    “总监,卑职接到车站警署的电话,说是缉拿了逃犯,特地过来提人的,卑职进来的时候,护路军的弟兄们就已经来了,还把我绑了起来,总监,你要卑职做主。”

    马老五一脸苦相,演技也是极佳,可惜吴炳湘根本不买账,一脚把他踢到旁边,赔笑着道:“姚老兄,看兄弟的面子,叫护路军的弟兄撤了,让外人看见多不好。”

    姚次长是什么人,日本早稻田大学的高材生,逻辑分析能力那是超强的,他对自家女儿再了解不过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肯定憋着坏点子想坑这帮蠢警察来着,这一点从她今天的装扮就能看出来。

    姚依蕾从小受的是西式教育,教会学校里英文课,吃饭用刀叉,衣服也全部是西式的,可今天却穿的是中式衣裙,依稀还有些眼熟,大概是家里女仆的衣服,更可疑的是脚下一双男式黑布鞋,就这身打扮,想不让人误会都难。

    还有,火车站驻扎的这一队护路军的队长小李,也是女儿的追求者之一,这位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年轻军官,和其他年轻人一样,被蕾蕾迷得晕头转向,为她做出任何傻事都是有可能的。

    再就是那位车夫,姚次长虽然不大管家里的杂事,但佣人仆妇还是认识的,而这位车夫却从未见过,况且自己家根本就不用人力车。

    综几个要素,真相虽然还未大白,但也差不离了,自家女儿用计讹这帮警察呢,不过说起来这帮警察也不值得同情,抓人就抓人,动手动脚做什么,还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戴了手铐,要是换了平头百姓的女儿,这回岂不是遭殃了。

    所以,姚次长还是很爽快的给了吴炳湘这个面子,他先下令让护路军撤走,李队长一摆手,士兵们潮水一般退走了,然后姚次长又把球踢给了对方:“老吴,这个事儿你看怎么办?我女儿还戴着手铐呢。”

    吴炳湘怎么说也是巡警总监,这么点猫腻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就白吃这么多年干饭了,可是当官当到他这个层次,考虑的就不是单一层面的问题了,到底是不会误会,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

    他在乎的是姚次长的感受,虽说交通部次长在级别和自己不相下,但姚启祯毕竟是交通系的大将,和曹汝霖他们一帮亲日派的关系特别好,和段祺瑞、徐树铮他们也是过从甚密,而且有小道消息说,姚次长可能要兼任交通银行的行长,这位爷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他。

    所以,吴炳湘当机立断,雷厉风行下了命令:“车站警署自署长以降,全部革职查办,如有违法乱纪之实,交大理院处置,马武停职等候处置,涉案之流氓恶棍,一律严办不怠,本总监代表警察厅,向姚小姐表示歉意。”

    说完,竟然向姚依蕾深深鞠躬,倒把她吓了一跳,赶紧道:“好了好了,你这个总监秉公执法,我很满意,不过,把我家车夫打伤了也要有个说法。”

    要是换了谁家的公子这么大谱,吴炳湘嘴不说,心里肯定要结下仇怨,不过姚依蕾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又这么娇滴滴的惹人爱,天生就有撒娇耍赖的资本,所以吴炳湘也不当回事,笑着说:“我这就派人送他去医院看伤,所有费用警察厅全包。”说着亲自把姚依蕾的手铐打开,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吴炳湘亲自将姚次长父女俩送出警署,陈子锟也跟着沾光,被警察厅的汽车送到协和医院去挂急诊。

    送走了瘟神,吴炳湘再回到警署里,一帮下属围了过来:“总监,您看是不是……”

    “火车站这么乱,也该整顿整顿了,尤其是这些不知好歹的地痞流氓,尽给我添乱!”吴炳湘撂下一句**的狠话,转头走了。

    可怜马老三,半小时前还在火车站一带耀武扬威的,现在就变成了阶下囚,比他更惨的是皮猴,都是他谎报军情惹来的灾祸,一帮警察扑去拳打脚踢,一会儿就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

    马家大院,二爷的病情忽然严重起来,发高烧冒冷汗说胡话,眼看就要不行。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老子操你们十八代祖宗!”马老太爷站在院子里破口大骂,谁也不知道他在骂谁,佣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马世海骂了一通,稍微减轻一点心头恶气,大儿子已经不在了,二儿子又半死不活,当爹的能不难过么,最可气的是那些中医西医,光拿钱不干事,老二的病情就是被他们耽误的。

    好在自己回过味来,这胯下的伤情和别处不同,得请专业人士来看才行,所以他派人请了地安门内方砖胡同小刀刘的传人来给老二诊治。

    小刀刘可不是一般人,以前在敬事房当过差,同光朝进宫的公公们,都是他经手的,骟人那绝对有一套,如今老小刀刘已经作古,他儿子继承了衣钵,亦称小刀刘,虽说宣统朝宫里不再收人了,但手艺还在。

    套车把人请到府里,小刀刘真不是一般人,进门就说:“不行,这样不行,先用窗户纸把所有门窗都封,一丝风都不许见。”

    马老太爷赶忙安排下人去做,陪着小刀刘检查了老二的伤口,解开西医包扎的伤口一看,小刀刘立刻眉头紧锁:“荒唐!”

    “怎么了?”马世海忙问道。

    “这下面的刀伤不比其他地方,万一长严实了,尿在里面出不去人就得活活憋死。”小刀刘说着,拿出一根蜡签放入伤口,又用带来的草纸轻轻覆盖在面。

    “三天之后拿出蜡签,尿出来,人就好了。”小刀刘说。

    忽然他的鼻翼耸动,问道:“病人解手了?”

    佣人答道:“我们服侍二爷解的。”

    小刀刘眉头更深:“病人吃过饭了?”

    “是,医生交代,营养要跟,二爷昨天喝的牛奶,吃的牛肉,今儿早吃的豆汁儿和肉包子……”

    佣人还没说完,小刀刘就摆摆手让他住嘴了。

    “马老爷子,这病我看不好,您自求多福。”小刀刘一拱手就往外走。

    马世海忙道:“师傅,这话怎么说的?”

    小刀刘道:“净身之人,严禁饮食,否则屎尿污染伤口,神仙也难救,您家二爷已经吃了这么多了,我也没辙,回见您。”说罢匆匆而去。

    马世海暴跳如雷,拿着藤条追打佣人,家里鸡飞狗跳,忽然老五的马弁跑来报告说,三爷和五爷都折进去了!

    马世海一时没明白过来,“折进去,折哪里去了?”

    “三爷直接下狱了,五爷领章肩牌都摘了,押在警署里呢。”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老二生死未卜,老三和老五又相继出事,马老太爷只觉得头晕目眩,胸中气血翻涌,硬生生压住,沉声问道:“得罪了什么人?”

    马弁道:“得罪了交通部姚次长,警察厅吴总监亲自下令查办的。”

    “行了,我知道了。”马老太爷无力的挥挥手,步履有些蹒跚,儿子们不争气,看来得自己亲自出马才行了。

    马世海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只要肯花钱,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不过这回麻烦稍微有点大,恐怕开销不小。他先让人准备了一千块钱,去钱庄兑成二十元面值的票子,装在匣子里预备晚去拜会儿子的顶头司李定邦,请李警正出面说和,看看到底这事儿花多少钱能摆平。

    ……

    马家忙着疏通关系的时候,姚依蕾正在家里接受父亲的质问。

    “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姚次长叼着烟斗坐在躺椅问道。

    “爹地,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姚依蕾换回了自己的洋服,站在躺椅后面帮父亲捏着肩膀,故意装傻。

    “哼,家里的车夫哪来的?你姨妈礼拜去了海,你到天津找谁去?还有,护路军怎么那么及时,你一进警察署他们就过来了,你要是不给爸爸解释清楚,就别吃晚饭了。”

    其实姚次长也是色厉内荏,女儿的荒唐事干的多了,今天这事儿实在不算啥,不过问总是要问的。

    姚依蕾才不怕呢,撅嘴道:“不吃就不吃,我正想减肥呢,坏爹地,不给你捏了。”

    姚次长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桌的电话响了,姚依蕾过去接了,将话筒递过来:“爹地,曹伯伯找你。”

    是曹汝霖的电话,姚次长赶忙接了,说了几句话挂了电话,对女儿道:“我出去一下,你要乖哦。”

    父亲这边刚走,姚依蕾就坐不住了,安排阿福备车,去协和医院。

    到了协和医院,问当值的护士,今天警车送来的伤员住在哪个病房。

    护士说:“什么伤员,那人就背有些红印子,根本没受伤,早回家了。”

第六十九章 差点耽误考试

    陈子锟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熊府,当面向熊希龄致谢,借车的时候,他并未有一丝隐瞒,直说有个朋犯了案子被通缉,需要借助熊老的名望做掩护才能逃出北京,熊希龄也是个性情中人,问都不问一句就答允了。!。

    见陈子锟前来道谢,熊希龄笑问:“贵安然无恙乎?”

    陈子锟道:“托熊老的福,已经安全离开北京。”

    熊希龄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

    陈子锟起身告辞,管家送他出去,回来之后问道:“老爷,你怎么不问问他帮他的是什么人,万一是江洋大盗,那咱们岂不是被连累了。”

    熊希龄捋着胡子,颇为自得地笑道:“君子之交,尔等凡夫俗子又岂能理解。”

    ……

    从熊府出来,陈子锟直奔宣武门外柳树胡同大杂院,所有人都聚在这儿商量搭救赵大海的事情,大海爹娘愁眉不展,媳妇躲在屋里哭个不停,小儿子倒是一滴眼泪不掉,像个小男子汉。

    一问才知道,今天大伙儿去看守所探监,警察说赵大海是要犯,不许探视,也不许送铺盖被卧,薛平顺当过巡警,知道看守所的规矩和内幕,用阎王殿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那里当差的是一帮前清留下来的狱卒,欺压犯人的本事可不一般,就连死刑犯都逃不过他们的盘剥,如果不送点好处的话,他们会串通刽子手多砍几刀,让死刑犯临死也要受一番折磨。

    至于一般犯人,那盘剥的手段就更多了,随身物品全部是要没收的,等你出来的时候自然就全没了,在押期间,伙食被褥都要家里提供,当然不一定会到犯人手里,好吃好喝全都孝敬到位了,这帮老爷才会考虑给犯人换一个朝阳、或者干燥点的牢房,总之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心甘情愿的掏钱。

    这回居然不让探监,说明马老五事先打过招呼,要让赵大海在里面受罪,所以赵家人和邻居们都很担忧,看守所这种魔窟,再强壮的汉子进去也会折磨的不成人形,大海这回落难,不死也要托脱层皮了。

    陈子锟带来了好消息,马老五已经被撤职查办,大院里顿时一阵骚动,薛大叔拿烟袋磕磕鞋底,道:“走,探监去。”

    探监队伍由大海媳妇,狗剩,薛平顺和陈子锟组成,背着铺盖卷,到胡同口买了两罐五十支装的中档香烟,又买了一些熟牛肉、酱肘子之类的肉食,这才奔着看守所去了。

    马老五被撤职查办的事情传的很快,看守所这边已经得到消息,这帮家伙势利的很,五爷交代的话顿时就不作数了,当然嘴还是不松口,说什么赵大海是面交代要严管的要犯,不许探视。

    薛平顺好话说尽,狱卒们收了香烟,又勒索了几块大洋之后,一个面目狰狞的家伙才拎着一串钥匙,带他们前去探视。

    看守所沿用的是前清的牢房,潮湿低矮的地牢,暗无天日,两旁的牢房里黑洞洞的,隐约看得见地铺着茅草,犯人们蜷缩在角落里,蓬头垢面不成人形,有些犯人从光绪年间就蹲在这里,既不转正规监狱,也不释放,就这样在看守所里等死。

    赵大海被关在一个大号子里,看样子似乎没受什么苦头,那些犯人对他敬畏有加,看到大海哥的亲属来探监,都识趣的缩在角落里去了。

    亲人相见,泪眼滂沱,狗剩也揉着眼睛哭喊了一声爹,赵大海倒是英雄本色,谈笑风生:“哭啥,又不是判了死刑,赶明儿就出去了,还送铺盖,浪费。”

    薛平顺道:“大海,你放心,明天我们就去警署疏通,让你早点出来。”

    赵大海道:“爷们费心了。”

    ……

    探视完了,大家心里踏实多了,睡觉也踏实了,第二天一早,薛平顺和陈子锟又去警署疏通,想把赵大海救出来,按说赵大海没什么明确的罪名,根本不应该被关押,而且始作俑者马老五已经撤职,这事儿应该好办才是,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马老五虽然撤职了,但是人脉还在,再加警官们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面交代的公差都能推诿拖延,更何况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案子呢,压根就没人搭理他们,薛平顺豁出去老脸,终于找到一个能说得话的巡官,一问才知道,根本没有人管这个事儿,抓人的时候也没办任何手续,要放人,还得去找马老五。

    找马老五放人,那不是与虎谋皮么,薛平顺和陈子锟急的团团转,病急乱投医,陈子锟拿出熊希龄的名片想试试运气,哪知道人家警官根本不吃这一套,打着官腔说:“就算是熊老亲自来,我们做警察的也不敢徇私舞弊。”

    自古以来,衙门都是个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龌龊之处,任你官清似水,怎奈吏滑如油,这帮巡警继承了千年以来衙门小吏盘剥百姓的智慧结晶,不拿出点硬货来,是绝对办不成事情的。

    “凑钱!说啥都要把大海哥救出来。”陈子锟撂下了狠话,可是赵大海家徒四壁,大杂院的邻居们也都穷的叮当响,哪有钱来下打点,这个重担还是压在了陈子锟肩头。

    回到紫光车厂凑钱,把柜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还是不够,无奈之下只好再祭出法宝,典当!

    当铺这种所在,就是救急用的,大到进口自鸣钟、貂皮大衣、小到破棉袄烂皮鞋,都能换钱用,当期从三个月到一年半不等,到期不赎回就是死当,东西归当铺所有,其实相当于抵押借款的一种,只不过比银行、钱庄照顾的面更低层一些。

    陈子锟让人拉了两辆洋车去当铺,只换来一百块钱,一百二买的洋车,一辆只能当五十块钱,这就是当铺的黑心之处,当然赎回的时候可不止这个价了,起码要贴给他们五块钱。

    “再当两辆!”陈子锟是义无反顾了,就是砸锅卖铁都要把大海哥捞出来。

    ……

    就在陈子锟忙乎着筹钱捞人的时候,北大校园里正在举行一场特殊的考试,考试吸引了无数的学生和教授,甚至连校长蔡元培都被惊动了。

    这场考试,源于学期末辜鸿铭教授和学生们的一场打赌,他承诺用寒假的时间将一个人力车夫的拉丁语水平从空白提高到不低于大学生的水平,后来这场赌博又扩大到了文科,胡适、刘师培、黄侃等人都加入进来,还多了另外一个试验品参与,那人同样也是个人力车夫。

    另一个人力车夫就是徐二,在大洋和翠莲的驱动下,徐二可谓头悬梁锥刺股,把洞房的力气都提前透支了,不分白天黑夜的看学习,徐少爷不但放了他的假,还和同学傅斯年、罗家伦一起教他功课,一个寒假下来,徐二觉得自己肚子里已经充斥着墨水了。

    考试在红楼的一间教室举行,两张桌子摆在教室中央,桌分别放着两份试卷,分别是国文和外文,但略有区别,徐二考的是白话文和文,陈子锟考的是文言文和拉丁文,试卷是北大教授联合出题,照顾到了赌博的趣味性和考生的水平,试题不算很难。

    考试时间快到了,但只有一位考生到场,徐二穿着长衫,戴着眼镜框坐在课桌后面,煞有介事,得意洋洋。

    他旁边的桌子依然空着,陈子锟到现在没来,围观的群众都有些不耐烦了,辜鸿铭也不断看着怀表,心中抱怨,这个小陈当真没有时间观念,明明知道今天考试,怎么还不来。

    刘师培也很着急,他是知道陈子锟的水平的,别说是这张简单的试卷了,就是北大入学考试,陈子锟都能轻松过关,所以这场赌博己方是赢定了的,可是人不来,学的再好都没用。

    人群中的林文静更是心急如焚,暗道阿叔怎么还不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眼瞅时间就到了,刘师培举手道:“我提议考试时间顺延半个小时,等等另一位考生。”

    一些大学生聒噪起来,但主考官蔡元培却道:“可以,顺延半小时进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人们不时看一眼墙的挂钟,半小时很快到了,陈子锟还没到,刘师培再次举起手来:“希望再顺延二十分钟。”

    这回蔡元培不答应了:“若是古时乡试,考生迟到,敢问申叔兄,贡院可会为他一人顺延考试时间。”

    刘师培无言以对。

    蔡元培又道:“当然,这场考试并非正规大考,网开一面也是可以的,如果考生来晚,我许他进场便是。”

    于是,考试开始了,徐二时而奋笔疾,时而叼着笔头做冥思苦想状,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尽了风头。

    ……

    此时,陈子锟还在京师看守所奔忙着,二百块大洋花出去果然见了效果,赵大海终于开释了,可是随身物品中那块詹天佑送的银壳汉米尔顿怀表却不翼而飞了,问狱卒,只得到不耐烦的呵斥:什么怀表?爷们没见过,这儿讹人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陈子锟当场就想揍人,被赵大海一把拉住:“大锟子,冷静。”拖着他走了。

    “操行!”狱卒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胸前怀表链闪着银光。

    回来的路,陈子锟才忽然想到,今天是北大考试的日子,这场考试不但关系到几百块大洋的收入,更关系到辜鸿铭刘师培两位老师的面子,说啥也不能不去。

    看看时间似乎还来得及,他对薛平顺和赵大海道:“你们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办。”话音刚落,人就飞一般没影了。

    ……

    北大红楼,考试已经进行了很久,还有十分钟就要结束了,另一位考生大概是不会出现了,即使赶来也无法完成试卷,所以,这场考试,这次赌博,将会以新文化运动一方完胜告终。

    辜鸿铭、刘师培等人面色有些难看,本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道功亏一篑,虽然只是一次玩乐性质的赌博,但也隐含守旧派和新文化派的角力,所以关系重大,要不然他俩也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去教一个车夫。

    正在所有人都认定徐二必赢之际,忽然教室的门开了,陈子锟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对不住大伙,我来晚了。”

    他整个人像从水缸里捞出来一样,脸全是汗,头蒸腾着雾气,外衣也脱了,只穿着贴身的小褂,看起来宛如刚跑完马拉松的健将。

    蔡元培提醒道:“考试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你确定要继续考试么?”

    陈子锟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先冲满脸惊愕的徐二挤挤眼睛,然后朗声道:“当然要考,请再给我一支笔。”

    众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见人群中站出一位女同学,拿出一支自来水笔道:“用我的。”

    接过梦中情人递过来的那支还带着体温的红色赛璐珞自来水笔,陈子锟感激的冲林文静点了点头,将拉丁文试卷放在了左手旁,右手持铅笔,做国文试题,左手持自来水笔,做拉丁文试题,左右开弓,笔走龙蛇。

    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从校长蔡元培到送茶水的仆役,全都呆住了。

第七十章 春天里

    北大乃全中国人才荟萃云集之地,向来不缺神通才子,但是能一心二用,同时做国文、拉丁文试卷的神人,大家还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那些对拉丁文犯怵的北大学子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人家一个拉洋车的苦力,竟然能用左手做拉丁文试题,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可不像是胡乱涂鸦的,向来眼高于顶,自视天之骄子的北大学子岂能不为之汗颜。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徐二大吃一惊,看到自己的风头完全被抢走,不禁恨得牙根痒痒,他可没有左手拿笔的本事,只能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卷子,可是心已经乱了,写出来的字便都歪扭七八。

    教室里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到笔在试卷刷刷写字的声音,不少女大学生望向陈子锟的目光里已经带了崇拜的色彩,林文静更是骄傲的不得了,不时悄声对旁人说:“他是我家的车夫哦。”

    陈子锟偷偷斜眼瞥了一下围观群众,心中暗自得意,又看了一眼徐二,恰巧徐二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交汇,徐二立刻心虚的缩了回去。

    辜鸿铭和刘师培对视了一眼,尽是欣慰之色,别人不清楚陈子锟的底细,他俩可是心知肚明的,这小子表面是个大字不识的苦力,其实法语俄语国文样样精通,老实说这次比试有胜之不武之嫌,不过赌博就是赌博,谁又在乎其他呢,更何况还能以此激励同学们进,何乐而不为,所以他们绝不会揭破此事。

    陈子锟这一手唬的了大学生们,但却唬不住见多识广的教授们,看起来左右开工似乎很牛逼,其实仔细分析,欧美人用左手写的人很多,拉丁字母造型比汉字简单多了,左手写不足为奇,而且这份试卷很多是选项题,划BD即可,根据观察,他也不是同时答题,而是一会左边一会右边,混合作答而已。

    当然了,能做到这一点,也称得是个人才了。

    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徐二就举着试卷站了起来:“我交卷!”然后一指陈子锟:“他怎么还在写。”

    满心希望自家车夫获胜的徐庭戈也跟着说道:“对,他怎么还在写,考试时间到了。”

    陈子锟才不搭理他们,闷头只顾答题,试题量很大,就算他三头六臂写不可能在十分钟之内答完。

    一直暗恋徐大少爷的王月琪帮腔道:“考试时间到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写了。”

    可是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让他写,让他写!”

    就连本来把赌注押在徐二身的大学生们也跟着喊起来:“让他写!”

    蔡元培微笑道:“少数服从多数。”

    学生们欢呼起来,陈子锟得意洋洋的四下拱手致谢,偷眼瞄了瞄人群中小脸兴奋的红彤彤的林文静,更是下笔如有神助,徐二用了一个钟头吭哧吭哧才做完的题量,他用了半个钟头就做完了,交卷之时,教室里掌声雷动。

    阅卷当场公开进行,由阵容强大的教授团来集体评分,全体在场同学监督,校长蔡元培最终审核。

    最终结果很快出炉,蔡元培念道:“徐二,国文八十八分,英文七十九分!”

    没等同学们有所反应,陈子锟的成绩单也出来了,“陈子锟,国文九十分,拉丁文九十九分,国文扣分是因为考文言文竟然没有使用毛笔,拉丁文扣分是因为法不够工整。”

    又是一阵暴风般的掌声,谁胜谁负已经明了,陈子锟被推了前台,徐二心里酸溜溜的,正在懊丧,自己也被推到了前面,然后就看到蔡元培伸手和自己亲切握手。

    “感谢你们,两位工。”蔡元培一手拉着徐二,一手拉着陈子锟,面对一群热情洋溢的大学生道:“现在宣布输赢。”

    所有人凝神屏息,等待着最终结果。

    蔡元培微笑一下,同时举起了两人的手,“结果是双赢!”

    徐二有些发懵,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的,陈子锟倒是极有风度的伸手过来,“恭喜你,徐二兄弟。”

    “哦,同喜。”徐二赶紧和他握手。

    台下又是掌声一片,能进北大的学生,自然胸中自有沟壑,稍微一动脑子就能想通校长为何宣布这样的结果。

    蔡元培伸手压了压,等嘈杂之声平息了之后才道:“同学们,想必你们能理解我刚才宣布的这个结果,所谓赌博,不过是激励大家学习的手段而已,两位工都是出身下层的劳动阶层,他俩没过学,没读过,但不代表他们没有学习的能力,他们和中国千千万万的劳动人民一样,缺的不是智慧和勤奋,而是一个机会。”

    教室里静悄悄的,连一根针掉在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而你们,来自全国的精英们,北大的学子们,你们有着全中国最好的师资,最好的环境,最宽松的学习氛围,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师长,还有国家投入这么大的资源供你们学习,为的就是你们成才之后奋发图强,把中华民国建设成人人有读,有饭吃,有工作,有机会北大的伟大而富强的国家。”

    绵长而热烈的掌声,教授们也都起立鼓掌,学生们更是满脸的激动之色,徐二被蔡校长振奋人心的演讲所打动,竟然红了眼睛,抬手擦擦眼泪,也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稍歇,蔡元培道:“结果是我定的,但是具体怎么赔钱,就由你们自己做主好了,我仅代表校方向两位考生赠送一份礼物。聊表心意。

    说着拿出两枚北大校徽来,分别戴在了徐二和陈子锟的胸前,和他二人握手道:“北大的校门随时为二位敞开,欢迎你们在不久的将来报考我校。”

    辜鸿铭站了出来,慢悠悠道:“老朽也说两句,这场赌博,本来就无所谓输赢,同学们攒几个零花钱也不容易,这样,我们这一场赌博,输的钱全算老朽的,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同学们下的注二百一十三块,只有一位女同学押两角钱在老朽身,这位女同学今天来没来。”

    林文静羞答答的被同学们推了出来。

    辜鸿铭笑道:“承蒙你信得过老朽,你押了两角,现在老朽给你二十块,你可满意?”

    林文静低着头,小声说:“满意。”

    辜鸿铭哈哈大笑,让人拿了两封沉甸甸的大洋给了林文静,又道:“二百一十三块,老朽也准备好了,来呀,拿给陈小哥。”

    仆役来,献一个托盘,面全是明晃晃的大洋,徐二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直了,恨不得扑来全搂到自己怀里去。

    陈子锟也搓着手扭捏到:“这怎么好意思。”

    辜鸿铭拿小棍敲敲他:“该是你的,就拿着,别客气。”

    另一场赌约的几个当事人也站了出来,刘师培、黄侃、胡适、傅斯年罗家伦徐庭戈等一帮学生,他们刚才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胡适来宣布结果。

    胡适道:“两位工的刻苦精神值得我们学习,为了表彰他们,赌注五百二十块大洋,我们几个教授均摊了,每人二百六十块,权作资助他二人求学所用。”

    教授们的义举更让同学们欢声雷动,陈子锟和徐二心里都乐开了花,几百块大洋对教授来说,不过是一个月薪水而已,但是对徐二来说,他要拉十年车才能攒这么多,对陈子锟来说,是解决了脚踏车资金的燃眉之急。

    蔡元培微笑着看着学生们热切的讨论,忽然有人附耳过来,低声道:“蔡校长,总理府电话,请您过去。”

    “什么事?”蔡元培皱起了眉头。

    “可能是陈教授的事情……教育部傅总长也被召唤了。”

    “好,我这就去。”蔡元培悄然退场,最近的报章连篇累牍的报道北大教授,新文化运动领军人物在烟花柳巷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事情,让他极其被动,虽然明知道这场风波是政府里以徐树铮为首的一帮守旧派搞出来的,但是身为一校之长,他不得不扛起这个责任来。

    ……

    教授们各自散去,徐庭戈一帮人带着徐二庆贺去了,王月琪也跟着他们一起凑热闹,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林文静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陈子锟。

    “阿叔,我要谢谢你哦,帮我赢了好多钱。”林文静道。

    “呵呵,是阿叔谢你才对,阿叔赢的钱更多哦。”陈子锟拍拍褡裢袋,走去问道:“放学了,回家么?”

    文静点点头。

    “我送你。”陈子锟很自然的接口道。

    林文静未觉得有任何不妥,道:“好。”

    声音又糯又甜,陈子锟半边身子都酥了,他的美梦变成了现实,胸前戴了北大校徽,肩膀的褡裢袋里,装满了现大洋,更重要的是,身旁多了一位美丽的姑娘。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青砖灰瓦的胡同,悠长的叫卖声,远处紫禁城的飞檐,还有悄悄抽芽的柳树,构成一幅老北京特有的画卷。

    路边有买风车的小贩,陈子锟财大气粗,掏了一枚大子儿买了个风车,林文静拿在手,鼓起可爱的小腮帮吹了吹,觉得风力不够足,索性举着风车跑动起来,白色的围巾在风中飘舞,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胡同里。

    陈子锟笑呵呵的在后面跟着,此刻的他并不知道,1919年春天里的这个平凡的日子,将是他生命中最难以忘怀的一天。

第七十一章 老赵家的后代

    回家的路正好经过东安市场,陈子锟故意道:“我想买一辆脚踏车,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好好。&&”林文静立刻欢呼雀跃,陪着陈子锟进了市场,一家一家铺子看过来,显然她是做过一番研究的,对各种脚踏车的品牌和特色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东安市场里的脚踏车,比东交民巷商店里卖的便宜多了,而且货色很全,英国三枪、德国鸟牌、美国诺顿、日本菊花、价格从高到低各有不同,最后在林文静的建议下,陈子锟选中了一辆瑞士出品的阿尔卑斯牌脚踏车。

    “客官,你眼光绝对是这个。”伙计伸出大拇指赞道,“瑞士货比德国货还扎实,你想,人家造钟表出身的,造脚踏车不跟玩似的,这么好的车子,漂洋过海从欧罗巴运过来,只收您二百一,您还想什么去。”

    陈子锟用挑剔的眼光看着车子,啧啧连声:“车把有点歪,辐条少了一根,这儿还有点生锈。”

    伙计赶忙解释:“哪儿,就这样,不是歪,车条更不能少,这不是锈,是个泥点,一擦就掉。”

    卖东西的人多精明,知道嫌弃货物的人才是真正的买家,一番口若悬河的吹嘘和保证之后,陈子锟终于以二百块的价格买下了这辆阿尔卑斯脚踏车。

    伙计帮着把车胎打足了气,全车下擦了一遍,又奉送了一截气门芯,客客气气把两位顾客送出了门:“您二位慢走。”

    推着自行车出了铺子,陈子锟问林文静:“你会骑么?”

    “我不会,你呢?”

    “我也不会。”

    两人面面相觑,继而大笑起来,林文静笑的前仰后合,指着陈子锟笑道:“阿叔,你不会还买车。”

    陈子锟笑了一阵,忽然觉得林文静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就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笑脸,林文静似乎感受到了阿叔火辣辣的目光,赶忙止住笑,问道:“那怎么办呢,你总不会推着回家。”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骑脚踏车的,不会可以学嘛,看我的。”陈子锟说着骑了这辆二十六英寸轮的脚踏车,他身高腿长,骑之后双脚可以着地,两腿一蹬脚踏车就向前滑行而去,扭扭的蛇形前进,绕了一圈之后,竟然很像一回事了。

    陈子锟将车刹在林文静面前,问道:“要不要我教你。”

    “嗯……”林文静咬着嘴唇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脚踏车的诱惑,点头答应,“好。”

    于是,两人找了一条僻静的胡同,陈子锟扶林文静骑脚踏车,在一旁护卫着,指导着,林文静冰雪聪明,不大工夫也学会的差不多了,只是胆子太小,只敢在没人的道路骑,还得陈子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护驾。

    “阿叔,你可千万别撒手。”林文静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不撒手,护着你呢。”陈子锟的声音一直在身后响着,给了林文静极大的信心和安全感,行车规矩从歪歪扭扭变成了笔直。

    “我会骑脚踏车了。”林文静欣喜的大叫,一回头,陈子锟却早已撒手,站在远处了。

    “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成功。”陈子锟微笑着说。

    林文静停下车子,用力的点点头:“记住了。”

    洋人教堂的大钟敲响了五点的钟声,林文静忙道:“我得赶紧回家了。”

    陈子锟接过脚踏车,道:“我送你。”

    林文静歪着头想了想,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好,但是自己经常坐阿叔拉的洋车,这一回只不过换成脚踏车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所以她还是很乐意的坐了脚踏车的后座。

    “开动喽。”陈子锟脚一蹬,脚踏车在空荡荡的胡同里急驰而过,吓得林文静急忙抓住他的衣服:“太快了,吓死人了。”

    “害怕就搂住我的腰。”陈子锟道。

    林文静才不好意思搂他的腰,只是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后襟,不过这样还是吸引了无数路人的眼球,一些年纪的人不由痛心疾首道:“伤风败俗。”

    回到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林宅门口,陈子锟停下脚踏车,让林文静先跳下来,然后自己也下了车,把车子支起来,笑咪咪的说:“林小姐,这辆车送给你。”

    “送给我?不要不要,太贵重了。”林文静慌忙摆手。

    “那是不敢要还是不想要呢?”陈子锟继续笑问。

    “是……不敢。”林文静摆弄着衣角低声说道。

    “为什么不敢?”

    “阿叔为什么非要送我脚踏车?”

    “因为你说过想要一辆,你想要的东西,我都想办法弄来给你的。”

    林文静沉默了,她虽然天真无邪,但并不是一个笨女孩,此刻她已经全明白了,钢笔、烤鸭、焰火晚会入场券,甚至还有六国饭店那位神秘的先生,都出自陈子锟的手笔。

    “可是……阿叔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林文静低着头,声音像蚊子一样。

    陈子锟抓耳挠腮,张口结舌,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他的豪迈和英勇全都不知所踪了。

    正在尴尬之际,张伯出来了,看到两人站在门口,顿时奇道:“怎么不进来?”

    陈子锟忙道:“我还有事,回见。”说完撒丫子跑了。

    “这孩子,闹得哪一出。”张伯纳闷道,又看看脚踏车,“小姐,这车?”

    “张伯,帮我抬到院子里去。”林文静道,又看了看陈子锟仓皇逃走的背影,心里竟然美滋滋的。

    张伯帮忙把脚踏车抬进了院子,米姨看到林文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崭新的外国脚踏车,顿时心头火起,不过此时教育部的一些同事正在探望林之民,所以不便发作。

    等同事们走了,林太太发飙了,恶狠狠地质问林文静,脚踏车是从哪里弄来的,林文静自然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是别人送的,林太太哪里相信,讥笑道:“好笑了,几百块的脚踏车,怎么没人送阿拉一辆。”

    又逼问林之民:“说,是不是你出钱给她买的,病成这样还乱花钱,当真是不想过日子了!好,阿拉带文龙回海,侬父女俩一起过好啦。”

    病榻的林之民苦苦解释,太太就是不吃这一套,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直到大半夜还不安生。

    脚踏车孤零零的停在院子里,谁也不敢去碰,林文静躲在西厢房里对着孤灯潸然泪下,耳畔依然是正房里传来的怒骂声。

    ……

    陈子锟没回车厂,而是溜到了京师警察厅看守所附近,找了个旮旯蹲着,七点多钟的时候,目标终于出现,一个穿黑制服的狱卒从看守所里出来,哼着小调扬长而去,陈子锟从地捡起一块砖头尾随过去,疾步前照头就是一板砖。

    这可不是洋人盖房子用的那种红砖,而是货真价实的大青砖,保不齐还是乾隆年前烧制的,那份量老重了,一砖下去,脑浆子都能砸出来。

    不过陈子锟手还是留了劲的,只把狱卒砸昏过去,迅速在他身摸索一番,汉米尔顿银怀表先抄过来,然后是几块大洋,一些零碎钞票和铜子儿,一股脑摸走,丢下狱卒扬长而去,到胡同口叫了辆洋车,直奔柳树胡同去了。

    到了大杂院,宝庆正蹲在门口,看见陈子锟下车,顿时跳起来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一进院子,满鼻子都是酒菜香味,原来是老赵家摆宴为儿子压惊,同时感谢老少爷们的鼎力相助,薛大叔也被请到了席,但是主座却空着。

    “大锟子,座给你留着呢。”大海媳妇端着一盘子凉拌耳丝过来,笑吟吟的说。

    “我不敢坐,还是请赵大爷或者薛大叔坐。”这种场合陈子锟从不托大,说啥不愿意坐首,最后还是让大海爹坐了,陈子锟在一旁陪坐,在开席之间,他把银怀表掏了出来:“大海哥,接着。

    赵大海眼疾手快,接过了怀表,搭眼一看,正是自己那一块,顿时笑道:“真有你的。

    陈子锟呵呵一笑,大家心照不宣。

    席坐着的都是男人,推杯换盏喝个不停,女人们在厨下帮忙,烧火做饭,端菜盛饭,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狗剩开始不老实了,在桌子底下爬来爬去的,忽然拱了出来,摆弄着陈子锟胸前的北大校徽问道:“叔,这是啥?”

    陈子锟道:“这是北京大学的校徽,蔡元培校长亲自给叔叔戴的哦。”

    大家惊讶起来,小顺子瞪着眼睛问道:“大锟子,你别吓我,你啥时候成大学生了?”

    陈子锟道:“还没,不过快了,蔡校长让我报考北大呢。”

    大家啧啧惊叹,端菜来的杏儿听说陈子锟要北大,顿时黯然神伤,人家是堂堂大学生,自己不但不识字,还裹着小脚,看来还是断了心思比较好。

    赵大海道:“我正愁找不到有学问的人给儿子起学名呢,眼瞅着狗剩就要开蒙读了,不如大锟子帮你侄子取个学名。”

    陈子锟当仁不让,思索片刻道:“为了铭记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就叫铭,不过单字不好念,不妨再加一个字,就从我的名字里取,子铭,怎么样?”

    “赵子铭,嗯,这名字好,朗朗口,又有阳刚之气。”赵大海品头论足,几个老家伙也颇以为然。

    赵大海把儿子叫过来说道:“狗剩,你以后就叫赵子铭,记住了,这是你锟叔帮你取得名字。”

第七十二章 病故

    赵大海的年假结束了,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就要乘坐火车赶赴郑州班。

    第二天一大早,赵大海早早的起来,在院子里做操锻炼身体,媳妇在厨下忙着烙饼,煮鸡蛋,从北京到郑州,火车要走好几天,得预备点干粮才行。

    大海娘把儿子的行李都整理妥了,一个包袱卷,里面是新做的褂子裤子,还有一双布鞋,针脚细密,每一根线都蕴含了母亲的慈爱。

    赵子铭被吵醒了,趴在床头看奶奶整理行李,托着腮帮子问道:“奶奶,爹爹啥时候回来?”

    “再过年的时候你爹就回来了。”奶奶轻轻抚摸着孙子的脑袋瓜。

    时候不早了,赵大海回屋吃了早饭,换了衣服,在家人的簇拥下出了大杂院,看到门口居然停了四辆洋车,陈子锟带着三个车夫早早等在这里了。

    “大海哥,我们送你。”车夫们齐刷刷的说着,帮忙把行李抬到了车,大海一家人全都了车,直奔正阳门西站而去。

    赵大海是京汉铁路的工人,乘车免票,陈子锟去买了几张月台票,和大家一起把他送到了月台,汽笛长鸣,白雾茫茫,离愁别绪,溢于言表。

    “来,让爹抱抱。”赵大海伸手把儿子接过来,在他脸蛋啃了一口,被爹爹胡子扎疼的小赵子铭哇哇乱叫,赵大海开心的哈哈大笑,把儿子放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在了陈子锟手里。

    “拿着看时间。”他说。

    陈子锟一看,竟然是那块詹天佑赠送的汉米尔顿银壳铁路怀表。

    “大海哥,这怎么能行。”他赶忙推辞。

    “拿着,是爷们就别婆婆妈妈的。”赵大海佯怒道。

    “好,我就拿着。”陈子锟也不矫情,将怀表揣进了口袋,赵大海帮他将怀表链挂好,忽然,陈子锟看到旁边有个熟悉的身影,瘦高的身材,一袭长衫加白围巾,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正是北大图馆的毛助理员,身旁还有个年轻女孩。

    “毛助理,你是今天的车,也不通知我一声。”陈子锟走过去和他握手道。

    毛助理正在和开慧话别,看到陈子锟出现有些吃惊,随即笑道:“我倒是想通知你,可你神龙不见首尾,通知不到,对了,还没恭喜你,赢得了胜利。”

    陈子锟笑道:“我忘了这茬了,我要不去图馆,你就联系不到我,不过老天有眼,让我们在车站遇到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哥,赵大海,京汉铁路的工人。”

    毛助理前和赵大海握手,两人寒暄几句,毛助理笑道:“正愁路没人说话呢,看赵兄应该是个健谈之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听懂我的湖南口音。”

    赵大海笑道:“我在长沙呆过一段时间,不能说,但是听没问题。”

    陈子锟道:“那太好了,你们旅途互相照应点,我们也能放心了。”

    列车员吹响了哨子,快要开车了,毛助理和赵大海最后才车,站在门口向亲人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

    月台,大家也挥手惜别,忽然赵子铭从母亲怀里挣脱开了,撒腿跟着火车跑起来,边跑边喊:“爸爸”

    ……

    林宅,脚踏车依旧孤零零的停在院子中央,太太发了话,事情没有说清楚之前,谁也不许动这辆车。

    林文静一大早就学去了,林先生昨夜和太太吵了好久,早洗脸的时候吐了几口血,病情愈加严重了,太太亲自去请了一位日本医生来诊治。

    日本医生名叫小野次郎,是教育部周树人先生介绍的,仙台医学专科学校的毕业生,正经西医出身,来华开诊所多年,也算是个经验丰富的名医了。

    小野医生用听诊器帮林之民听了肺部的声音后,不假思索的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水对林太太说:“这个的,每天三次服用,效果大大的好。”

    林太太赶紧道谢:“谢谢小野先生,这个多少钱?”

    “十块钱就可以。”

    林太太付了十块钱,又帮小野医生叫了汽车,亲自送他出去,回来后用汤匙喂先生喝药。

    林之民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味道这么苦,不对头。”

    林太太道:“亏你还是文化人,良药苦口不懂么?”

    林之民咳嗽了几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药和以前服用的药水很不一样,我怕搞错了。”

    林太太大怒:“搞错?日本名医怎么可能搞错,你知不知道你看一次病要花多少钱,出诊费五块,汽车费两块,药费十块,这样下去日子没发过了,你爱喝不喝!”

    说完撂了药碗,一边生闷气去了。

    林之民无奈地摇摇头,自己这位续弦的太太是海人,小业主家庭出身,本来脾气就不是太好,再加最近教育部发不出薪水,自己又得了重病,女儿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辆来历不明的脚踏车,这么大的压力压在她一个人肩,不发飙才怪。

    “好,我喝。”林之民捏着鼻子将药水全喝了下去,拿毛巾擦擦嘴,对站在卧室门口的儿子道:“文龙,过来让爹看看。”

    林文龙怯生生的刚要过来,忽见爹爹脸色一变,扑的吐出一口鲜血来,紧接着是豆大的汗珠滚落,整个人在床抽搐起来,吓得他哇哇大哭:“姆妈,姆妈,快来。”

    “哪能噶大声。”林太太满面怒容的走过来,一看这个阵仗也慌了神,一边喊林妈张伯过来帮忙,一边去帮丈夫掐人中。

    林之民抽搐了一阵就不动了,嘴角流出白色的沫和红色的鲜血,眼睛睁得大大的,太太愣了片刻,伸手去摸丈夫的鼻息,已经完全没了气息。

    张伯跑进来报告道:“太太,洋车叫来了。”忽然看到这副情景,顿时呆住了。

    林太太出奇的冷静,发号施令道:“张伯,你去教育部报丧,就说先生走了,林妈,你打电话让小野医生来,我得问问他,开的什么药。”

    两个下人忧心忡忡的去了,屋里只剩下林太太和不懂事的小儿子。

    “姆妈,爹爹怎么不说话了。”林文龙抬着小脑袋问道。

    林太太清瘦的脸,两行泪刷的流了下来,抱着儿子哽咽道:“文龙,爹爹走了。”

    ……

    今天的北大校园,依旧在讨论昨日之事,身为赌博中的赢家之一,林文静受到了同学们的关注,有人让她讲讲车夫的来历,有人让她请客,校园里欢快的气氛冲淡了她的忧伤,一天就这么过下来了,下午四点,放学回家,跟着王月琪的脚踏车蹭了一路,回到胡同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家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不是米姨租赁的那一辆,自家大门贴了一张白纸,不知道是什么含义,张伯也不像往常那样坐在门房里,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院子,看到很多陌生和熟悉的面孔,大概是父亲的同事。

    快步进屋,顿时呆住了,父亲身已经盖了白布,米姨和文龙身披了麻布,正坐在一旁泣不成声,一瞬间林文静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林文静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了,外面的天全黑了,她浑浑噩噩的爬起来坐在桌前,望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有那辆脚踏车,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噩梦。

    父亲就这样走了,走的那样匆忙,甚至没给自己留下一句粀ww.?

    从脖子取下项链,打开鸡心盒子,照片的三个人正温馨美满的笑着,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妈妈走了,爸爸也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

    林先生暴亡,教育部派人协助处理后事,开错药致人死亡的小野医生躲进了东交民巷,据说当晚就乘火车跑到天津,坐船离开中国了。

    教育部总长傅增湘亲自前来吊唁,在京亲朋好亦来烧纸,值得注意的是,北大教授陈独秀是独自一人来的,有小道消息说,北大将他的文科学长职位摘了,只保留教授职称,并且给了一整年的假期,陈独秀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侮辱,愤然辞职,现在已经不是北大的一分子了。

    林太太带着一双儿女披麻戴孝,不停对来吊唁的好鞠躬行礼,张伯和林妈在院子里摇头叹气,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完了。

    ……

    林家发生变故之际,陈子锟正在熊希龄府作客。

    熊希龄道:“子锟,我托人送到佛山和海的信有回音了。”

    陈子锟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道:“有什么结果?”

    “海精武门的霍元甲师傅早就不在了,他的大徒弟刘振生回复说,霍师傅从来没有收过姓陈的徒弟,而广东佛山宝芝林的黄飞鸿师傅依然健在,他看了你的照片后也是同样的答复,说是从未收过这样一个徒弟。”

    陈子锟大感意外:“这是怎么回事?杜心武先生说,我的功夫确实是他们两家的嫡传。”

    熊希龄道:“或许别人有难言之隐也未可知,我以为,英雄不问出处,对于自己的身世问题你也不用过于挂心,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关注。”

    陈子锟道:“熊老有何吩咐,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熊希龄摇头道:“我并不希望你成长为一个只会蛮干的武夫,知道我次为什么带你去六国饭店见林长民他们么?”

    陈子锟灵机一动:“熊老是让我耳濡目染国家大事?”

    熊希龄道:“正是,如今南北分裂,武夫当政,各地督军割据称霸,民不聊生,饿殍满地,如此境况之下,段祺瑞依然穷兵黩武,向日本借款数亿,编练参战军,哼,借着参加欧战的名义,扩充自己的武装,购买日械,雇佣日本教官,连拉跑炮车的马匹都是日本进口的,袁世凯都不敢答应的二十一条第五号,到段祺瑞这儿,却是顺利通过了,你说,这不是卖国是什么!”

    陈子锟深以为然,道:“熊老可有对策,诛此国贼?”

    熊希龄叹口气道:“刺杀是无法解决中国的问题的,宋教仁被刺,陶成章被刺,陈其美被刺,汤化龙被刺,死了这么多人,中国没有丝毫民主和富强的迹象,却是越来越乱了。”

第一章 诺言

    陈子锟陪熊希龄聊了很久,说是聊天,其实主要是在倾听,虽然熊希龄提到的很多名字对他来说极其陌生,但听多了也大致能有个基本了解,比如徐树铮将军,在熊希龄的描述里就是一个和三国周瑜很类似的人物,虽有才干,但气量狭小,难成大事。

    “民国的议会政治,就是坏在小徐手,他收买议员,操纵国会,肆意妄为,践踏法律尊严,擅杀北洋大将陆建章,劫夺私分政府军火,连彼此间的脸面都撕破了,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熊希龄提起徐树铮来,一肚子都是怨气。

    陈子锟道:“北洋昏庸腐朽,国家之希望可在南方?”

    熊希龄摇摇头:“云南的唐继尧、广西的陆荣廷、广东的陈炯明,与北方军阀都是一丘之貉。”

    “那么……孙文先生呢?”

    “孙文……论组织不如宋教仁、论军事不如黄兴,手亦没有自己的军队,不提他也罢。”

    “依熊老所见,中国可有能力挽狂澜之人?”

    熊希龄思忖片刻道:“唯有驻守衡阳的陆军第三师师长、孚威将军吴佩孚,此人战功卓著、思想进步,道德亦可称之为典范,堪比关岳!”

    吴佩孚,吴佩孚,陈子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

    次日,陈子锟买了两份礼物去看望并感谢了辜鸿铭和刘师培,两位先生对这位爱徒的表现极为满意,各自留他吃了饭,等到第三天,于德顺突然登门,神秘兮兮的告诉陈子锟一个消息。

    “大兄弟,林家出事了,你还不知道?”于德顺道。

    陈子锟立刻想到林文静的安危,忽地站了起来,双手按住于德顺的肩头摇晃着:“怎么了!”

    “大兄弟你别着急,听我说。”于德顺的肩膀被抓的生疼,赶紧解释,“你相中的小娘子没事,是她爹病死了。”

    “什么!林先生病死了!”陈子锟大惊失色,虽说林先生气色不太好,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病死。

    林家只有林之民一个人班挣钱,养活老婆孩子佣人,他一死,整个家就全完了,林文静的生活必然受到极大的影响,她本来就没有母亲,现在父亲就走了,继母待她一直不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

    于德顺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这回算准了,陈子锟果然是瞧人家小姑娘了,他用低沉的语调说:“我是听厂里伙计说的,他们家昨天就搭灵棚了,都是街坊,我让人封了十块烧纸钱,聊表心意。”

    陈子锟哪还有空听他假惺惺的表功,风风火火赶到林宅,却只看到一帮工人在拆灵棚,张伯站在门口,一脸的悲伤与茫然。

    “张伯,先生已经出殡了?”陈子锟前问道。

    张伯潸然泪下,点点头道:“一大早发送到庙里停着去了,先生是福建人,将来灵柩是要运回故土安葬的,可怜,孤儿寡母的。”

    陈子锟只好留下二十块钱权作帛金,又告诉张伯自己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让他有急事就找来找自己,又陪着他叹了一会气才离去。

    林先生是外地人,在北京亲戚很少,朋也不算多,所以丧事从简,只停了一天就草草结束,太太让林妈去雇了几个杠快,把先生的棺材抬到法源寺暂时存放,作为林之民在京的唯一亲戚,林长民帮了不少忙,据他说,法医从死者最后的呕吐物中查到了砒霜的成分,而警察也在小野医生的诊所里发现了部分剧毒砒霜,至于为什么一个日本西医会藏有砒霜,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人是白死了。

    一家人回到后宅胡同,张伯奉陈子锟送来的二十块钱,说这是紫光车厂的陈子锟送的,太太没听过这个名字,只当是丈夫生前的朋,就没当一回事,林文静却是记在了心里。

    先生没了,就没有了继续住在北京的理由,先生是福建人,家里还有些房子田产,得回去料理了才行。

    太太是海小业主家庭出身,虽然平日里花钱大手大脚,脾气又坏,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独当一面的,她把林文静和林文龙姐弟俩叫到跟前,平心静气的说:“阿爹已经不在了,咱们要回海去,文静,你亲爹亲妈都没了,以后就跟着米姨一起过,米姨以前脾气不好,经常骂你,你别往心里去。”

    林文静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林文龙也跟着哭了起来。

    太太擦了擦眼角,道:“都别哭了,收拾行李去,我已经托人买了火车票了,咱们后天就走。”

    林文静哽咽道:“可是,我还要学呢。”

    太太道:“文静,北京大学开销大,学时长,你爸爸又不在了,咱们家实在没有钱供你念下去。”

    林文静沉默了,父亲留下的抚恤金和欠发工资,以及亲朋好的帛金加在一起有不少钱,供自己读是够了,但是父亲不止自己一个女儿,还有文龙呢,而且文龙是男孩子,现在还小,将来读花钱的时候多了,米姨怎么可能不顾自己亲生的儿子,反过来照顾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呢。

    ……

    当晚,林文静早早的睡下了,但一双眼睛盯着屋顶,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一闭眼睛,父亲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父亲走了,所有的一切安排都被打乱,可是自己真的很想留在北大读。

    “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成功。”忽然之间,陈子锟的那句话跳了出来,林文静一骨碌爬起来,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还是靠自己。

    她悄悄穿棉袍和鞋子,出了垂花门,门房里的张伯睡的正沉,呼噜震天响,丝毫没听到门闩被搬动的声音。

    林文静出了门,轻轻掩大门,快步走出胡同,正好大街一辆空洋车过来,赶紧叫停:“洋车。”

    “小姐您请,您去哪儿?”车夫干净利索,一张黝黑的脸透着憨厚。

    “我去头发胡同紫光车厂。”林文静道。

    “好嘞。”车夫拉起洋车健步如飞,四盏电石灯把道路照的一片雪白,本来两个地方离得就近,不大工夫就到了跟前,林文静下车掏钱:“多少?”

    “顺路,不要钱。”车夫露出一口白牙笑了,林文静这才注意到车身缀着一块铜牌,面铭刻俩字:紫光。

    紫光车厂的大门敞开着,门头悬挂四盏灯笼,四下一片通明,林文静鼓起勇气前,问门口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道:“大叔,请问陈子锟是住在这儿么?”

    中年人正是紫光车厂的掌柜薛平顺,这大晚的都七八点了,忽然有个女学生打扮的大姑娘登门来找大锟子,他心里顿时就有数了,合着大锟子心里挂念着的就是这个姑娘,看模样身段气质确实和杏儿不是一个水平的,怪不得……

    “您找对了,陈老板就在这儿住,您是?”

    “我……我叫林文静,是……是他的朋。”林文静含羞道,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抛头露面独自去陌生的地方,而且还是去找一个男人。

    “好嘞,我带您进去。”薛平顺正要领林文静进门,忽然又有车回来交班,他忙着处理,正好看到杏儿从里面出来,便道:“杏儿,带这位姑娘去找大锟子。”

    杏儿搭眼一看,心里的酸味就泛来了,合着大锟子喜欢的人就是她,小巧玲珑看着挺单薄,应该是个体弱多病的主儿,手那么白嫩,肯定不会干活,不会伺候人,比自己差远了。

    不过北京的姑娘就是豪爽,知道是情敌,依然笑脸相迎,“哦,是大锟子的朋,里边请。”

    陈子锟正躲在卧室里擦拭那两把盒子炮,忽然听到了不该属于这里的脚步声,心里一动,赶忙把盒子炮塞到枕头下面,出来一看,果然是林文静来了。

    “小姐,您来了,赶紧屋里坐,杏儿,倒茶。”陈子锟掀开门帘,林文静小脸一红,走了进来,杏儿撅着嘴横了陈子锟一眼,气鼓鼓的拎茶壶去了。

    林文静有些拘谨,坐下后依然低着头,手捏着衣角,沉默了一会道:“我爹去世了,我们要回海了。”

    陈子锟忙道:“那你的学怎么办?”

    “我本来也没正式入学,只是试读生,而且米姨说……家里不够钱。”

    “我给!”陈子锟脱口而出,连忙又改口,“我是说,我出钱,不不,我借钱给你,不不,我赞助……”他挠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措辞好了。

    林文静被他的语无伦次逗乐了,咯咯一笑,陈子锟倒清醒了,缓慢而坚定的说:“相信我,有我在,就没有困难。”

    林文静似乎听懂了,因为她的脸又红了。

    “谢谢你……米姨说,已经买火车票了,后天就要走,而且,我怕她不会让我留下的。”

    “给我一天时间准备,后天在家里等我,我带你走,咱们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第二章 杏花春雨

    陈子锟和林文静在屋里说话,杏儿拎着水壶在门外偷听,听到林文静的父亲死了,继母不让她继续求学的时候,眼泪悄悄流了下来,心说这姑娘比我可怜多了。

    杏儿是个外柔内刚,性格爽快的姑娘,她撩起门帘进来,一边给林文静倒水沏茶,一边说:“林姑娘,你就留下,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的,学费不够,大家凑,对,大锟子。”

    陈子锟自然是知道杏儿对自己的心意的,听她这么一说倒有些意外,忙不迭的点头道:“对,对。”

    林文静抿着嘴唇,眼中含泪道:“谢谢你们。”

    “客气啥,喝茶。”杏儿热情的招呼着。

    “不了,我得赶紧回去,家里门都没锁呢。”林文静起身告辞,陈子锟也跟着起来:“我送你回去。”

    “等等。”杏儿扭身出去,不大工夫拿了个手电筒回来,道:“送人要送到家门口,记得哦。”

    “知道了。”陈子锟接了手电筒,陪着林文静去了,杏儿一直送到大门口,望着夜色中他俩远去的背影,扶着门框感叹道:“这俩人还挺配的。”

    一转脸,薛大叔问道:“杏儿,你咋哭了?”

    “薛大叔您尽胡说,我哪有哭,眼睛进了沙子了。”

    ……

    陈子锟陪着林文静一路步行回去,夜晚的北京胡同里,幽静寂寥,远处传来豆腐脑的叫卖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袭来,是杏花。

    不知道谁家院子里的杏花树,树杈伸出院子,雪白的杏花落了一地,宛如雪片般,月光漫洒,晚风拂面,此情此景,令人心醉。

    林文静站定,喃喃道:“就到了,别送了。”

    子锟赶忙站住,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肯先走。

    “我……”陈子锟结结巴巴,抓耳挠腮,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

    林文静低着头,脚在地划着。

    忽然,院子里声音传来,似乎是两个男人在对粀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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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常,你和我的看法相同,唯有庶民的革命才能挽救当今的中国……”

    陈子锟这才想起,这里是李大钊先生的宅子,听声音另一个人好像是陈独秀,他俩的高谈阔论打破了暧昧的气氛,林文静说:“我该回家了,后天见。”然后撒腿就跑,跑到自己门口推门进去关了大门,却又趴在门缝往外看,心里砰砰直跳。

    陈子锟似乎能看到自己似的,冲这边摆了摆手,转身消失在夜幕中,林文静这才闩门,刚一回头,就看到米姨和林妈站在面前,一脸的冰霜。

    “阿爹刚走,侬胆子就大了是,不打声招呼就出去野,侬出事就罢了,门都不锁,万一贼进来怎么办!”米姨劈头盖面就是一顿数落,却并不问林文静究竟做什么去了,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

    长安街赵家胡同,姚公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仆人前拉开车门,一脸疲倦之色的姚次长下了车,刚进门就耸耸鼻子,问道:“什么味道?”

    管家也嗅了嗅,答道:“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

    姚次长心头火起,吩咐道:“去看看。”

    姚公馆是欧式建筑,主楼之外还有几间平房,专供仆人居住,管家带了两个男仆来到其中一间屋前,砰砰敲了两下推门而进,只见府里的护院正半躺在炕抽鸦片,烟灯的小火苗豆粒大,武师美滋滋的抽着,看那神情,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管家冷冷看了一眼就出去了,直接向姚次长报告,说护院偷偷抽鸦片呢,姚次长是留过洋的新派人,知道鸦片对国人的危害,他虽不能制止鸦片泛滥,但自己府里总能管得住,他当即下令:“发他一个月钱,撵走,马!”

    管家得令,带人直奔小平房,武师还未察觉,依旧躺在炕吞云吐雾,看见管家进来,笑问道:“来一口?”

    “还抽!老爷说了,让你卷铺盖走人。”管家横眉冷目道。

    这下武师慌了神,在姚次长家里当护院可是个美差,活儿不多,钱不少,关键是还有面子,这个饭碗砸了以后可就难找着好的了,他慌忙丢下烟枪求饶:“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管家冷笑:“我还没说为啥赶你走的,你就说不敢了,这不是明知故犯么,别的事都好说,唯有抽烟片这事儿,老爷眼里揉不得沙子,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帮您?”

    武师虽然一身功夫在身,可在姚公馆里没有用武之地,他知道自己敢撒野,立马就得被抓进警察署去,于是求道:“这深更半夜的让我哪儿去,明天再走不行么?”

    管家道:“我管你哪儿去,老爷说了,马!”

    武师道:“那这个月工钱呢,总该结了。”

    管家怒道:“还废话,我这就叫巡警来赶你。”

    “行,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武师一怒之下,收拾了自己的烟具和铺盖,连夜离开了。

    回望黑漆漆的公馆小楼,武师一跺脚,背起行李走了,径直去了附近闫志勇家里。

    闫志勇看到老背着铺盖登门,赶紧安排下处,又弄了一壶二锅头,一碟子花生米陪他喝酒。

    “志勇,帮我找我活干,哥哥我一身的本事你是知道,寻常汉子,七八个人近不了我的身。”武师道。

    闫志勇苦笑道:“大哥,你的本事我当然知道,可眼下兄弟我也吃不饭了,哪有能耐帮你找活儿。”

    武师眼神黯淡下来,端起酒杯干了,低头叹气。

    闫志勇道:“不如这样,你先在我这住一晚,明天我陪你去找马老爷,看看能不能找点什么事做。”

    “好,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一早,闫志勇带着武师来到外城马家大宅子,拜见马世海马老太爷。

    他们来的很不是时候,马家正忙的鸡飞狗跳,小刀刘说的没错,净身之人是不能吃东西的,可怜二爷误听了西医的话,饭菜吃了那么多,结果大小便污染了伤口,发了高烧,神志不清,几个中医来看了都摇头,说毒素侵入体内,没救了,马家小六是大学生,建议请西医来打针消炎,偏巧最近有传言说教育部一个部员就是吃了西医开的药被毒死的,搞得家里人谁也不敢信西医。

    眼瞅着二爷就要归西,三爷还在看守所里蹲着,马老太爷下打点了一番,终于得到准信,这案子是吴炳湘交代严办的,谁也不敢怠慢,恐怕三爷的牢狱之灾就免不了的,花几千块兴许能少判两年,在里面住的舒坦点。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老五被撤职的事情有了眉目,千块大洋砸出去,李定邦答应,三个月之内官复原謜ww.?

    这个当口,闫志勇带人来凑热闹,岂能得了好脸色,连大门都没进就让管家给挡了,两人悻悻的刚要走,恰巧老五从外面回来,正好遇。

    “这不是闫大师兄么,哟,老烟也来了,这可是稀客,您不是在姚次长府当护院的么?怎么到我这儿来了。”老五当巡警的人,自然八面玲珑,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老烟正是这位武师的绰号,当年就是因为他嗜好抽鸦片,才得了这么一个称呼。

    闫志勇赶紧赔笑:“五爷,是这么个事儿……”把来龙去脉一说,马老五道:“原来如此,走,我摆酒给老烟压惊。”

    三人找了个酒楼,点了六个菜,两壶酒,推杯换盏的说起来,话题只有一个,痛骂姚次长不厚道。

    陪着骂了一通,见老烟酒高了,马老五趁热打铁道:“老烟,听说你有个叫黑风的兄弟是干大买卖的。”

    老烟虽然喝多了,神智还是清楚的,马老五说的黑风确实是他的结拜兄弟,早年一起练过武,后来听说入了绿林为匪,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警察厅通缉他的告示贴了可不少。

    他一激灵,赶紧摇头:“我很久没见黑风了。”

    马老五嘿嘿一笑:“兄弟,别害怕,我现在又不当差了,才不管那些呢,其实黑风这人挺仗义的,劫富济贫,替天行道,是条汉子,听说他就最近就在北京一带活动。”

    老烟不敢接茬,心里却活泛开了,自己被姚次长辞了,抽鸦片的事情肯定张扬开了,再没有人会雇佣自己当保镖护院,一身的武艺,难道要去卖苦力混饭吃不成!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何不铤而走险,学黑风那样,过刀口舔血快意恩仇的快活日子去。

    喝完了酒,马老五结账,又给了老烟十块大洋,一抱拳径自去了,闫志勇问老烟:“师兄,有何打算?”

    “回老家看看去。”老烟假意道。

    “也好,我送你。”闫志勇送老烟出了永定门,两人洒泪而别。

    ……

    紫光车厂,陈子锟正忙乎着腾房间,打扫卫生,王大妈和杏儿帮着他一起收拾,把西厢房收拾出来,桌、脸盆架、镜子、还有一床崭新的被子,整整齐齐摆在床。

    几枝洁白的杏花插在白瓷花瓶里,往窗前一放,陈子锟深吸一口气,心旷神怡。

    忽然,薛平顺的声音响起:“大锟子,电话,找你的。”

第三章 香山绑票

    陈子锟以为肯定是姚小姐打来的电话,哪知道接过听筒,却听到一个公鸭嗓在说话:“请问是紫光车厂么?”

    “是,您是哪里?”

    “我听说你们车厂的车子和别家不同,都是四盏灯的,可有此事?”公鸭嗓反问道。

    有生意门,陈子锟客客气气道:“对,您要车么?”

    “废话,我不要车能打电话么,那什么,炮局胡同头条,给我来三辆、哦不,四辆洋车,麻利点,我这边有急事。”

    炮局胡同在北京城东北角,雍和宫附近,正好和宣武门内形成一条对角线,这路程可远了,不过生意来了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陈子锟忙问道:“您贵姓?”

    “姓黄。”

    “好嘞,黄先生,我们这就过去。”陈子锟撂下电话,立刻安排了四辆洋车,让王栋梁带队前去炮局胡同头条黄府。

    过了俩钟头,王栋梁拉着车回来了,进门就骂:“可缺了大德了,炮局胡同根本就没有姓黄的,害我们白跑一趟。”

    陈子锟问:“你们没走错,是炮局胡同头条。”

    “我们从头条一直问到四条,压根就没有姓黄的。”王栋梁端起碗来喝水,这一趟谈不累,就是耽误不少时间。

    陈子锟和薛平顺面面相觑,难不成有人故意逗闷子?

    正琢磨着,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公鸭嗓:“喂喂,紫光车厂么,我要的车怎么还没到?”隐约还能听到背景音里有窃笑声。

    陈子锟压住火气道:“您究竟住哪儿,炮局胡同压根没有姓黄的人家。”

    公鸭嗓嘎嘎的笑了,随即把电话挂了。

    陈子锟暴跳如雷,丫挺的敢消遣我,逮到这小子不把他打出绿屎来就算他没吃过韭菜!

    忽然电话铃又响了,陈子锟抓起来骂道:“你小子诚心捣乱是不?”

    “什么,发这么大火气,嘻嘻。”听筒里传来的是姚小姐的声音。

    “哦,刚才有人打电话戏弄我们车厂来着,姚小姐,您有事?”

    “废话,找你当然有事,要不然装电话干嘛,明天我要去香山,你陪我一起去。”

    “实在对不住,我明天也有事,不能陪您了。”

    一听这话,姚小姐怒了:“哎,我说陈子锟,你可不能过河拆桥,且不说我一个月给你开二百块钱,就是看在我帮你对付那帮警察的份,你也欠我一个人情,你说,去还是不去?”

    人情债难偿,陈子锟略一犹豫,想到香山不过几十里远,跑快点也能早点回来,便一咬牙答应了:“行,几点钟?”

    “早八点过来。”

    “知道了。”

    ……

    第二天一早,陈子锟换干净的裤褂,拉着洋车赶到了姚公馆,阿福正拿着麂皮将那辆黑色福特四门轿车擦得锃亮,看见陈子锟的洋车,不由得鄙夷的哼了一声。

    姚依蕾已经打扮完毕坐在客厅里了,身旁放着一个大大的布包袱,见陈子锟进来便吩咐道:“把这包东西拿到外面车里放着。”

    陈子锟提起包袱,从缝隙中看到里面都是些旧衣服,便问道:“咱们干什么去?”

    “不是说了么,去香山,那里有个慈幼院,咱们给他们送衣服去。”

    “那啥时候能回来?”

    “要是你拉车的话,那起码要四五个钟头,咱们开车去,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那行。”陈子锟捧着包袱往外走,姚依蕾拿起小花伞跟在后面,高跟鞋一串响,阿福拉开车门,先让陈子锟把东西后面,然后请小姐了车,跑到车头前拿起一根曲轴用力摇动起来,汽车随即发出轰鸣声。

    阿福跳车,握住了方向盘,按了两下喇叭,姚依蕾探出脑袋道:“傻愣着干什么,车。”

    陈子锟如梦初醒,赶紧车,紧挨着姚依蕾坐下,满鼻子都是她身散发出来的香味,想到那天**的一吻,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公馆的黑色大铁门缓缓拉开,阿福驾驶着汽车出了大门,一路向北,出西直门,奔着香山方向去了,路行人车马很快被甩在后面。

    坐在姚小姐身旁,心里总是不大自在,陈子锟身子前倾,没话找话:“阿福,这汽车比洋车可快多了。”

    阿福得意道:“废话,这可是花旗国进口的福特车,全世界最先进的机器,能不快么,你以为是靠两条腿的洋车。”

    陈子锟道:“汽车好开么,你教教我。”

    阿福一下警惕起来,道:“开汽车可是大学问,老爷特地送我去海租界里学了半年才出师的,你这样没根底的,怕是一年半载也学不会。”

    他这样说,是怕陈子锟抢了自己的饭碗,小姐这么看中这小子,不得不防。

    陈子锟撇撇嘴,不说话了。

    姚依蕾却道:“阿福,你就教教他呗,兴许人家比你聪明呢。”

    阿福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让陈子锟坐到了自己旁边,说道:“好,我教你,这个叫方向盘,是掌方向用的,我脚下三个踏板,中间的是倒档,左右两个是高速和低速,油门在方向盘后面,加油就走,拉手刹停车,你懂了么?”

    陈子锟道:“你说这么快,我糊涂了。”

    阿福道:“那就没办法了,学开车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当年那个美国师傅教了我半年呢。”

    北京的达官贵人们经常去香山拜佛或者游玩,这条路笔直通畅,铺着碎石子,路边不时有当地乡民经过,忽然一个小孩子横穿马路,脚下一绊,趴在了地。

    阿福赶忙急刹车,因为发现的早,汽车距离小孩还有十几步远就停下了。

    “去看看那孩子。”姚依蕾道。

    阿福正要下车,陈子锟一把按住他的肩头,沉声喝令:“倒车!”

    “你干什么?”阿福糊涂了。

    “我叫你倒车,快!”陈子锟见阿福还是一脸的木讷,一手攥住方向盘,左脚猛地踩住中间的倒车踏板,同时猛加油门,福特车向后疾驰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颗一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下,横在路,汽车来不及刹车,咣当一声撞在面,立刻熄火了。

    姚依蕾惊魂未定,却看到马路中央躺着的那个小孩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这时才发现他的脑袋很大,脸挂着的分明是成年人式的微笑,哪里是什么小孩,分明是个侏儒!

    道路两旁的林子里,齐刷刷跳出十几条彪形大汉来,一水的黑色短打,蒙着面,腰间插着盒子炮,为首一人,秃头锃亮,一双三角眼透着阴狠,抬手就是两枪,福特车的引擎盖顿时冒起了白烟。

    “谁动就打死谁!”大汉冷声喝道,两把盒子炮正瞄着汽车,阿福早吓得魂飞魄散,陈子锟也不敢轻举妄动。

    匪徒们一拥前,拉开车门将三个人揪了下来,在车里搜了一番,除了姚依蕾的手提包里有几百块钞票以及身的珍珠项链之类的首饰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显然他们也并不在意这个,分明就是来绑架的。

    陈子锟和阿福被喝令跪在地,解开裤腰带,不许抬头,两人只好从命,陈子锟跪在地,脑子迅速的盘算着,可是局势不容乐观,这帮土匪极其狡猾而老练,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

    耳畔传来姚依蕾的尖叫声:“别碰我!”然后是一记响亮的抽耳光的声音,陈子锟用眼角瞄过去,姚依蕾被打得头发都披散开来,嘴角挂着血丝,那土匪头抓住她的头发,面目狰狞无比的骂道:“小婊子,到了三炮爷手里还敢耍横,不想活了你。”

    “炮爷,这俩小子怎么处置?”一个土匪问道。

    三炮回头一看,眼神正好和陈子锟对,立刻被他眼中的桀骜所激怒,怒喝道:“**的,敢看我!”

    说着就要拔枪。

    陈子锟可是关东马贼出身,天下土匪虽然套路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都一样的杀人不眨眼,说杀就杀,根本不给你开口说一句话的机会,眼见对方动了杀机,他下意识的往前一扑,子弹正打在刚才跪着的地方。

    “啪啪啪”又是三枪打过去,陈子锟身子一动,血花飞溅,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树林。

    “呸,跑的比兔子还快!”三炮举着冒烟的手枪走过去瞄了瞄,发现树林很密,人影晃动很难打中,便道:“小虎,小豹,交给你俩了。”

    两个干练的土匪立刻进了树林。

    阿福吓得整个人都瘫了,生怕土匪那自己也给打死,哪知道三炮却拍拍他的面颊道:“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河北大侠魏三炮,给你留条命,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准备五十万大洋赎人,晚一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晚两天,人就少一根手指头,听明白了么。”

    “听……听明白了?”阿福颤声道。

    “给三炮爷说一遍。”

    “是是是。”阿福哆哆嗦嗦重复了一遍,三炮这才满意。

    三炮哈哈大笑:“弟兄们,闪!”

    说罢将姚依蕾扛肩头,两只手指伸到嘴里打了个唿哨,一匹黑色的骏马嘶鸣着奔了过来,三炮爷一手扛着姚依蕾,一手板着马鞍子就了马,大喝一声:“驾!”绝尘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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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介绍:
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