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中央直属特别空勤团
两年才能修好飞机,照目前的乱局,这些老兄弟能不能再活两年都成问題,大家都傻了眼。
陈子锟灵机一动道:“何不多找些人來修飞机,找一些以前留用的国民党空军技师,肯定能大大缩短时间。”
阎肃道:“这些人倒是能派上用场,可是这样一來难以掩人耳目,搞得天下尽知,咱们还怎么走。”
陈子锟道:“那就來个假戏真做。”
阎肃道:“何为假戏真做。”其他人也颇感兴趣的竖起了耳朵。
陈子锟笑而不语。
一周后,他们就知道陈子锟这句话的意思,他从江北找來十几个憨厚朴实的农村小伙子,统一发放上绿下蓝六五式空军制服,大头棉鞋,人造革武装带,栽绒帽子,红五星红领章主席像章样样俱全,连枪械都有,崭新的五六式半自动,带三棱刺刀。
废弃航站依然沒挂牌,但门口设了哨兵和路障,按时换岗执勤。
十几个大头兵严格按照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來训练、作息、以及执行rì常任务,每天早上起來跑步,做cāo、政治学习,一丝不苟,完全和正规部队一样。
陈子锟还弄來一辆解放牌卡车,拉來几张办公桌、一台中文打字机,几个铁皮柜子,一些地图、沙盘、模型、当然主席像是少不了的,把个废弃航站布置的如同现役空军基地一般。
这些人员物资武器都是从何而來,大家不问,陈子锟也不说。
等航站颇具规模的时候,就开始名正言顺的招人了,那些前国民党空军的地勤人员,现在都是专政对象,每天过着惶恐不安的rì子,忽然部队來聘请,自然忙不迭的答应,赶紧带着被卧牙刷赶到航站报到,生怕人家反悔。
五天之内,招募到了十二名技师,油料、航电、机械、通讯类的人才都有,大家全都沒发觉任何异样,老老实实按照上级指示,维修飞机,不敢有丝毫懈怠。
破旧的dc3被擦拭的焕然一新,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附近忙碌着,缺零件,就从其他废旧飞机上拆,实在沒有的,就自己加工,上级领导的指示是不求尽善尽美,只管能尽快上天。
一帮“首长”在热火朝天的机库边巡视着,陈子锟道:“照这个进度,两个月就修好。”
大家摩拳擦掌,信心百倍。
……
省城越來越乱,文化大革命进入夺权阶段,各单位的“当权派”都被打倒,造反派互相争权夺利,武斗成风,伤亡重大,公检法形同虚设,交通基本瘫痪,地方党组织与zhèng府处于瘫痪和半瘫痪状态。
三月中旬,人民解放军开始三支两军工作,数百万军人奔赴全国各个岗位,对银行、广播电台、报社、铁路局等单位实行jǐng卫保护,支左小组下到各群众组织基层,支农小组下到公社、生产队,支工小组下到工矿企业,部队还对一些重要机关企事业单位进行了军管,进驻大专院校,对学生实行军训,大大稳定了局势。
局势的稳定对陈子锟等人來说不是一个好消息,他们必须加进行动了。
四月初,陈子锟将儿子陈北召唤到了省城。
起初陈北还不明就里,以为是母亲生病了,风尘仆仆來到省城,一辆军用吉普车将他接到郊外一处航空基地,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笔直的白杨树,门口有岗亭和哨兵,拦路的道杆上涂着红白油漆,哨兵一丝不苟的查验了证件,向吉普车敬礼,放行。
继续向前开,才是基地的正门,一面巨大的影壁墙上画着的侧面半身像,写着“为人民服务”的毛体手书,旗杆上,五星红旗猎猎飘扬,一队战士在cāo场上跑步,喊着号子:“一二三四。”
远处大棚下,一架银白色的运输机正在维修,脚手架上,工人用刷子在尾翼上涂着红星和编号。
陈北被这一幕深深感染了,他已经十七年沒有飞过了,如今军方征召,难道是要重新启用自己了么。
他心情很激动,很忐忑,來到首长的办公室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中气十足的喊道:“报告。”
“进來。”是父亲的声音。
陈北走进办公室,只见父亲正伏案工作,在几份文件上签字,对身旁一个中年军官道:“我们也要积极响应三支两军工作,向附近的几个村子派出工作组进行支农行动。”
中年军官接了文件,敬礼出去了。
陈子锟道:“小北來了,坐吧。”起身亲自起來只有五十岁的样子,屋里文件柜、保险箱,地图、主席像样样俱全,让陈北惊喜万分,看來父亲又被重用了。
“爸,叫我來是不是有重要任务。”陈北有些急不可耐了。
“你慢慢听我说。”陈子锟将茶杯递过去,这是一个白色搪瓷缸子,上面印着红五星和“zhōngyāng直属特别空勤团”的字样。
陈北正襟危坐,心砰砰的跳着。
“你看到的这些,都是你爸爸我一手制造出來的,想必这里你并不陌生吧,其实只是个废弃的航站,空军和地方两不管,我和一帮老部下,想办法让这儿重新焕发了生机,那些战士,是我从江北招募的农村籍新兵,被服武器是用伪造公文从江北军分区骗來的,汽车有的是偷的,有的是骗的,至于这番号,完全是凭空捏造的……”
陈北两只眼睛都瞪圆了:“这这这,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陈子锟道:“我知道,但假作真时真亦假,谁又能说这些人,这些东西不是真的,威权统治下,人的思维就固话了,一纸公文,一个电话,他们就确信无疑。”
“可是,您这样做究竟为什么。”陈北还是难以理解。
“为了离开。”陈子锟道,“混乱不知道还要维持多久,为了家人,为了老兄弟,我不得不这样做,你看到那架飞机了么,我缺一个副驾驶,你还能不能飞。”
“能。”陈北毫不犹豫的答道,心又开始砰砰跳,他从沒想过离开,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想,父亲竟然做出如此惊人的选择,他唯有全力支持。
“好,此事务必保密,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让chūn花知道。”陈子锟道,儿媳妇是党员,出身好,觉悟高,万一被她知道,肯定要揭发的。
“我明白。”陈北严肃的点着头,对妻子的脾性他太了解了。
“咱们研究一下航线吧。”陈子锟拿出了航空图。
……
航站外的道路上,烟尘滚滚,一队军车正在行进,军区领导陪同总参首长前來视察三支两军工作,从此地路过。
绿树掩映中的航站引起了首长的注意,指着窗外道:“这是什么单位。”
陪同的军区参谋长道:“这里以前是空军航校,后來划给地方,听说废弃不用了。”
“不像是废弃了嘛,过。”首长饶有兴致道。
于是车队调头驶來,在岗哨前停下,哨兵上前敬礼:“排除万难,不怕牺牲,请出示证件。”
随行军官出示了军官证。
哨兵道:“对不起,沒有特别通行证,不许入内。”
军官大怒:“军区的车牌不认识么,张参谋长在车上。”
哨兵不为所动:“我不认识什么张参谋长,沒有特别通信证就不能进去。”
军官气笑了:“你哪个单位的,这么大派头,连军区张参谋长都不让进。”
哨兵傲然道:“我们是zhōngyāng直属的单位,不归军区管。”
军官道:“我命令你,马上放行。”
哨兵摘了步枪作jǐng戒状:“沒有特别通行证,任何人不许进。”
这边正在交涉,车里的zhōngyāng首长见状笑道:“有点细柳营的意思了,如今各地都在闹革命,有些部队也乱了套,能保持这样严格的纪律,是好事。”
陪同张参谋长道:“还是老首长层次高啊,那啥,我一下。”心里却极其的纳闷,什么时候蹦出來这么一个单位,自己竟然不知道,看哨兵的蓝裤子竟然是空军的兵,回去一定要狠狠训空司那帮人一顿。
张参谋长是军区大首长,五十來岁很有派头,但并沒有架子,上前和颜悦色道:“小同志,我是军区参谋长张泽鑫,陪同zhōngyāng首长前來视察工作,这样吧,我们不进去,就在这等着,你回去通报一下。”
小战士一人面对整个车队,也有些扛不住了,张参谋长这么和气,他也不再坚持,道:“那你们等着,我去报告首长。”
颠颠跑回來,先报告了值班军官,值班军官匆匆來到陈子锟办公室,敲门进去,报告道:“军区來人视察。”
陈北吓了一跳,父亲这一套西贝货,欺骗地方上的人绰绰有余,骗军区首长那不是作死么,这下完球了。
陈子锟却镇定无比:“该來的还是來了,小北你先回避,我來应付。”
哨兵奉命跑回岗位,抬起了拦路道杆放行,军区一帮人很纳闷,这单位指挥员谱儿不小啊,知道军区首长來,都不出來迎接,够胆。
车队开进航站,在办公室前停下,zhōngyāng首长下了车,四下看了看,点头道:“嗯,环境卫生搞得不错。”
“欢迎欢迎。”陈子锟爽朗大笑着从屋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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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总司令的末路
看到一身戎装的陈子锟,zhōngyāng來的首长顿时一愣,随即上前热情握手:“老陈,沒想到你躲到这儿來了。”
陈子锟笑道:“还是部队最安全啊,小叶,你这是來指导工作啊。”
來者正是当年江北纵队政委叶雪峰,陈子锟的老朋友了,他是五五年授衔的少将,六二年晋升中将,如今在总参担任主要负责工作,在běi精这种老帅老将云集的地方算不得什么高级首长,但下到基层部队來,那就是天一般的存在了。
原來是故人,基地内明白底细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些不明就里的年轻士兵和维修人员却不为所动,依然坚守着各自的岗位。
陈子锟邀请叶雪峰到自己办公室休息一下喝杯水,却被婉拒:“不了,走马观花看一下,还有下一站,呵呵,真沒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
叶雪峰倒背着手,一边走一边看,阎肃陈寿盖龙泉等人的心悬在了半空中,假的毕竟是假的,叶雪峰这个人党性很强,jǐng惕性很高,被他发现端倪,不但前功尽弃,还会万劫不复。
陈子锟笑吟吟陪同左右,向叶雪峰做着介绍:“这些人都是我临时招募的维修技工,以前的国民党空军留用人员,虽说年纪大了,也能发挥一下光和热,还有这架飞机,很有些年头了,不过修一修还能飞。”
叶雪峰频频点头:“不错,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对了,你这个单位叫什么名字,上级领导机关是哪个。”
陈子锟道:“我们这个单位叫解放军空军特别空中勤务团,归zhōngyāng直属。”
叶雪峰忽然停住脚步,皱眉道:“zhōngyāng直属的特别空勤团,我怎么沒听说过这个番号。”
不远处,躲在维修工棚窗子下的陈北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事情暴露,少不得一场殊死搏斗,鱼死网破。
可是他却听到父亲的笑声:“呵呵,你沒听过就对了,我这个军事单位,其实是假的。”
“哦。”叶雪峰也很震惊。
“伟大的文化大革命开展以來,不少老革命老干部都受到冲击,我也被红卫兵批斗了很多次,身心俱疲,不堪受辱啊。”陈子锟望着远方,长叹一口气,“多亏总理及时伸出援手,让我组建了这个单位,明里是特别空勤团,其实不过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爱国将领的一个迫不得已的举措。”
叶雪峰不由得肃然起敬:“总理真是良苦用心啊。”
陈子锟道:“总理事无巨细,rì理万机,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啊,小叶你下回见到他,替我问声好。”
叶雪峰郑重道:“一定。”
陈子锟道:“我这个基地,缺粮少被的,和军区后勤部沒挂上钩,又不好打扰总理,rì子过的艰难啊。”
叶雪峰道:“既然是高度保密的单位,军区不知道也不能怪他们,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临时番号,可以从省军区后勤部领取给养物资,你看如何。”
陈子锟道:“这样不好吧。”但表情欣喜,显然已经同意了。
叶雪峰道:“就这么定了,空勤部队编号代码是39开头,你们既然是zhōngyāng直属,又是虚编,对外就叫39000部队吧。”
陈子锟道:“那就麻烦你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來的是叶雪峰,这回私盐也变成官盐了。
叶雪峰望着天边的云彩,感慨道:“你们是被总理保护起來了,可是还有很多人处于漩涡中心啊,不少老将军被打倒,揪斗,老武他不堪受辱,他……”
说到这里,戎马一生的叶雪峰竟然哽咽了,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长青怎么了。”陈子锟关切的问道。
“他遭到冲击,不堪忍受屈辱,开枪自杀了。”叶雪峰戴上了眼镜,恢复了平静。
陈子锟望着远处,长叹一声:“老武,你受苦了。”
远处军区随员们看着首长和陈子锟谈话,都不敢上前,在原地待命。
叶雪峰看看手表:“不早了,我该走了,老朋友,你要好好保重啊。”
陈子锟再次和他握手:“一定,我们都要活得好好的。”
“敬礼。”哨兵列队持枪敬礼,车队烟尘滚滚,离开了39000部队驻地,陈子锟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有惊无险,而且顺利骗到了正规番号,以后更可以有恃无恐了。
“要不咱就这样混下去算了,在这儿待着挺安全的,还有部队护着。”陈寿道。
陈子锟猛然转身:“纸里包不住火,既然已经露了相,事发只是时间问題,传令下去,加紧维修,全力以赴,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陈寿还想说什么。
“部队就安全了么,堂堂司令都被逼的吞枪自杀,你能指望咱这一个班的兵挡得住红卫兵和造反派么。”陈子锟一句话就打消了陈寿的幻想。
……军车上,张参谋长问叶雪峰:“首长,陈子锟怎么在这里”
叶雪峰闭目养神:“这里是zhōngyāng直属空勤部队,代号39000,你可以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
张参谋长会意:“明白,不该问的不问。”
车队抵达省城,省军区司令员率部迎接,简单寒暄之后,介绍起本市的情况,红总司独大,有数千人马,五百条步枪,实力相当强大。
叶雪峰当即作出指示,zhōngyāng精神是支左,但不能放任民间武装太过强大,影响到党的领导。
军队早就对红总司看不顺眼了,首长一句话,各个工作组便开始收缴红总司的武器,红总司的主力是大中学校的学生,十六七岁的少年,做什么事情都是五分钟热度,造反造多了也有些心理疲劳,被解放军叔叔一劝说,也就缴枪回去了。
只有陈忠麾下一帮嫡系人马,拒绝缴枪,依然盘踞在总工会大楼。
女战士阎晓松从家里拿來爷爷珍藏多年的五粮液,王小飞拿出军用罐头,用刺刀撬开,几个骨干分子用茶缸倒了酒,碰杯后一饮而尽,阎晓松呛得直咳嗽,小脸通红。
陈忠道:“同志们,红总司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已经到了,是誓死战斗下去,还是回学校上课,我们举手表决吧。”
“我听总司令的。”阎晓松以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偶像。
“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学校吧,反正省联总已经被咱们打败了,再接下來打谁,难道和解放军对打。”徐红兵倒是很坦率的提出了建议,他是,本來就看不起大义灭亲发家的陈忠,以前是迫于形势,现在形势逆转,自然要跳出來。
“你的意思呢。”陈忠看着自己的忠实部下王小飞。
王小飞低头不语,半晌才道:“我同意老徐的意见。”
“你呢。”陈忠有些气恼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陈实。
陈实嗫嚅道:“我……我想回家。”
“沒出息的东西。”陈忠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他心怀凌云壮志,岂是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的,斗败一个省联总算什么,重要的是掌握基层政权,货真价实的当上总司令,实现小时候的梦想。
虽然陈忠很鄙视那个因偷粮食而被枪毙的父亲,但小时候父亲讲过的故事他都是牢记于心的,陈双喜给陈子锟当了几十年的副官,对这位传奇人物推崇备至,耳濡目染的让陈忠也了解了许多当年故事。
陈忠是大义灭亲小英雄,十岁就闻名全国,也算是少年得志了,他在心底里瞧不起徐红兵这样的红五类子弟,认为他们全靠父辈的权势才混到这个层次,这些家伙远不如自己这个來自底层的革命家。
陈子锟二十五岁当上将督军,我陈忠二十岁也能当省委书记,这是埋在他心底的一个野心。
可是,野心终归是野心,部队介入武斗,红总司瞬间垮台,部队散了九成,只剩下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属下,根本无法成事。
突然之间,陈忠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感觉,包括亲弟弟在内的部下全都背叛了自己,留在身边的只有一个类似虞姬一样的阎晓松。
外面又响起支左工作队宣传车大喇叭的声音:“同学们,放下武器回去上课,革命学习都不能耽误……”
“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陈忠站在窗口,背对着大家,玻璃倒映出他消瘦的面庞。
“总司令,你也尽快撤离吧。”徐红兵说完,带着王小飞大踏步的离去,比起陈忠來,徐红兵更加具有政治智慧,他知道一条路走到黑是不现实的,除了忠于这条铁律之外,其他的立场、信条全都可以随机应变。
留下的只有阎晓松,年轻的女红卫兵从背后抱住了陈忠:“总司令,不要抛下我。”
女孩子温热的胸部顶着陈忠的后背,让他一阵厌恶,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想着卿卿我我,***小资产阶级情调。
“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陈忠忽然爆发,太阳穴青筋乱跳,吓得阎晓松倒退了几步,忽然捂着脸痛哭着跑远了。
总工会大楼下,最后一队红卫兵走出,向军方工作队交出了枪械。
电灯闪了两下,灭了,窗户玻璃都被挡住的室内一片黑暗,陈忠将红总司的文件付之一炬,最后一个走出了大楼,外面的阳光很刺眼。
陈忠步履沉重的离开了红总司盘踞了许久的总工会大楼,一个人孤独的走在大街上,心中考虑着如何东山再起,忽然头上一轻,扭头一看,一个青年抢了自己的帽子撒腿就跑。
“站住。”陈忠下意思去掏枪,可是手枪已经上缴了,他想都沒想就追过去,偷帽子的毛贼拐进一条巷口,陈忠刚冲进去,迎面就是一棍打來,打得他翻倒在地,血流满面,恍惚中看到两个人正剥自己的军装和球鞋。
“你找死。”陈忠忽然暴起,死死抓住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情急之下挥起棍棒,一下,两下,都砸在陈忠脑袋上。
终于,陈忠倒地不起,两个毛贼抢了他的军帽,剥了他的军装、军裤,武装带、脚上的球鞋也被拿走。
直到傍晚,陈忠的尸体才被群众发现,破案是别想了,公安局早就瘫痪了,刑侦专家们被打倒批判,军管小组事务繁杂,也沒精力管这档子破事。
叱咤风云一时的省城红卫兵总司令,当年大义灭亲小英雄,静静的躺在殡仪馆台子上,身旁是一大堆塑料花,他穿着崭新的绿军装,脚上是一双新的白色回力球鞋,胸前别着一枚像章,身旁放着一顶军帽。
殡仪馆内,泣不成声,來参加追悼会的全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阎晓松哭的梨花带雨,陈实抱着哥哥的遗像,王小飞和徐红兵都是一脸的肃穆。
细雨蒙蒙,南风呜咽,上千胸带白花的红卫兵送他们的总司令走了最后一程,这是陈忠人生最后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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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晨光厂之变
陈忠之死沒有给省城带來什么大的变化,红总司覆灭之后,省联总卷土重來,在军队支持下成为最大的造反派组织,其他中小造反派组织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來,这场学生发起的政治盛宴,由工农群众正式接过了造反的接力棒。
武斗再次开始,每个造反派组织都自称左派,是**的战士,彼此展开厮杀搏斗,军方支左小组也无能为力,不过据说省城的武斗还算小场面,江北那边已经动用了装甲车和炮艇,迫击炮重机枪都上阵了,造反派连支左工作队都不放在眼里。
哥哥死后,陈实被送到了江北亲戚家,转学到江北一中,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位新朋友,会说一口标准普通话的郑杰夫。
母亲潘欣也被打倒,关进了学习班,郑杰夫孤身一人前來江北投奔红玉,他并不清楚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他只知道红玉阿姨收留了自己,并且视若己出,同父异母的哥哥王北泰也对自己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省给自己。
郑杰夫和陈实坐同桌,两人都是从省城來的,在陌生的环境中自然亲近,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得知陈实的哥哥就是红总司的陈忠后,郑杰夫感慨万千,也将自己身世的秘密吐露。
一天傍晚,陈实从学校食堂偷來一瓶淮江大曲,一碟花生米,两个少年在宿舍后面的角落里开怀畅饮。
两人谈文学,谈理想,谈政治,谈国际形势,从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到文化大革命的形势,再到中苏在蒙古大草原上的机械化会战,经历过政治风云的少年激扬文字,指点江山。
忽然陈实道:“班里的女生,沒一个漂亮的,到底不如省城。”
郑杰夫道:“未必,我觉得孟丽娜就不错。”
陈实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你喜欢孟丽娜?”
“嘘,小声点。”郑杰夫赶紧捂住陈实的嘴,这年头暴露私人感情是很不光彩,很不革命的一件事,革命工作那么多,怎么能和小资产阶级一样,搞什么温情脉脉的玩意。
“个人审美观不同,或许你觉得她不咋地,但我就喜欢孟丽娜那种朴素脱俗的气质,如同一株白莲花。”郑杰夫嘴里说着孟丽娜,心里想的却是孟晓琳,他的第一次梦遗,就是献给了这位家庭女教师。
“那你给孟丽娜写封情书吧。”陈实眼睛一眨,憋出一个坏点子。
“写就写,不过要匿名。”郑杰夫玩性大发,正要回宿舍拿纸笔,忽见一群人打着手电,气势汹汹而來,为首正是本校茶炉工聂文富,他穿一件蓝色工作服,歪戴帽子,敞着怀,露出一巴掌宽护心毛來,手里还提着一杆铁锨,颇有鲁智深手提方便铲之威风。
“我宣布,一中造反派今天正式成立了,这里由我聂大炮接管,谁不服,來和我铁锨说话!”聂文富在校长室门口叫嚣,他身后一帮地痞流氓横眉冷目,手中皮带啪啪响。
教师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
郑杰夫和陈实面面相觑。
……
39000部队院内,dc3运输机的引擎已经安装完毕,正在进行地面试车,汽油是从空军油库直接调拨來的,这全托叶雪峰帮忙,如今这里的后勤全部由省军区负责,吃喝不愁,物资器械签个字就能领取。
两台1200马力的引擎喷出一股股蓝烟,开始转动,液压系统和操纵系统分别进行调试,试车成功!
陈北从驾驶舱下來,满脸兴奋,要求上天飞一圈,却被陈子锟拒绝:“现在还不行,每一滴都非常汽油珍贵,飞一圈几千加仑沒了,浪费不得。”
既然不能试飞,就要在地面上多测试几次,陈北正要上机,忽然有江北打來的电报,让他速归。
“兴许是家里出事了,我來之前,造反派就掌控了厂里的局势,春花一直是中高层干部,这回怕是要倒霉了。”陈北捏着电报叹气道。
“你赶快回去一趟,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现在是非常时期,千万不可意气用事,乱了大局。”陈子锟道。
“我懂,处理好家里的事我立刻回來。”陈北点点头。
陈北立刻搭乘最近一班火车回北泰去了,在省城火车站月台上遇到了刘媖,她的丈夫张广吟被报社打成右派,下放到北泰工作,她也随着四清运动下到基层,索性办了调动手续,夫唱妇随,把家也搬到北泰去了。
两人是旧相识,又是亲戚,自然相见甚欢,在火车上和别的旅客换了座位,调到一起,说说笑笑一路倒也不寂寞。
刘媖是大学生,知识分子,谈吐见识比马春花强出不少,加之出身小资产阶级家庭,穿衣打扮很得体,陈北虽然和马春花生活多年,大少爷作风改了许多,但依然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两人坐在一起,和刘媖坐在一起,倒被旅客认为是两口子。
“你爱人个头真高啊。”一个妇女这样对刘媖说。
刘媖呵呵笑道:“我们不是两口子,论起來他还得喊我一声小姨呢。”
旅客们都笑了,陈北也笑了,看了一眼刘媖,心中暗想如果不是当初种种阴差阳错,自己娶的不是马春花而是刘媖,不晓得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一路说说笑笑,四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结束了,列车抵达北泰火车站,两人在出站口各自上了公交车。
“有空带孩子來家坐坐,还有你那口子。”刘媖发出邀请。
“一定去。”陈北爽快答应。
回到高土坡家里,门是上锁的,锅灶是冷的,小光在邻居家趴在板凳上写作业,看见父亲回來撒欢的扑过來:“爸爸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你妈呢?”陈北摸着儿子的脑袋问道。
“妈这几天都不大回家,我在王叔叔家吃的饭。”陈光道。
老王是厂里同事,又是邻居,关系不错,陈北赶紧道谢,老王说不客气,老王媳妇却不搭理陈北,很不高兴的样子,扭着腰肢走开了。
陈北递上一支烟,问道:“老王,这几天厂里怎么样了?”
老王道:“唉,厂子基本停产,支左工作队进驻咱厂,造反派得了势,把当权派都打倒了,你们家那口子也被停止一切职务,这几天正批斗挨整呢。”
陈北勃然色变:“这不欺负人么!”
老王道:“你别冲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去厂里,造反派一帮人正到处找你呢,要揍你。”
陈北撸起袖子道:“他敢!”
话虽这样说,陈北还是沒去厂里,他怕自己性子激,和造反派干起仗來,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万一被扣,飞机缺了副驾驶,那就连累了一大批人。
回到家里,儿子说:“爸爸,我饿。”
陈北奇道:“不是在王叔叔家吃过了么?”
陈光道:“沒吃饱,王婶只让我吃一碗饭。”
陈北沉默了,他并不生气,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老王只是普通工人,他老婆是临时工,两人工资加起來也沒多少,能让儿子跟着吃几顿饭已经很仁义了,再说马春花也倒台了,人家沒落井下石已经很好了。
“走,爸爸带你吃馆子去。”陈北带着儿子到街上寻了一家饭馆,坐下之后问儿子:“想吃什么?”
“吃肉!红烧肉,排骨,大鱼。”陈光说的自己口水都流出來了。
陈北摆出当年大少爷的派头道:“服务员,点菜。”
服务员嗑着瓜子,头也不抬:“先买票再点菜。”
陈北讪讪的站起,走到服务台前拿出钱和粮票买票,饭馆不供应红烧肉之类,只有炒鸡蛋,豆腐、韭黄和鲫鱼,爱吃不吃,先交钱后上菜,还得自己到窗口拿。
“不过了,菜都上双份的,三碗米饭,再來一瓶大曲酒。”陈北将钱拍在柜台上,豪气万丈。
这顿饭吃的真饱,虽然菜味不咋地,吃完了还打包带走,因为沒带饭盒,付押金租了饭馆的一口锅,把剩菜剩饭端回去,热了冷,冷了又热,直到夜里十一点马春花才回來。
马春花精神状态很差,陈北问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坐在桌旁吃饭,吃着吃着眼泪就啪嗒啪嗒的落进碗里。
“他们批斗我,让我承认自己是反革命,走资派,天地良心,我马春花出身贫苦,一心向党,为革命付出了那么多,到头來怎么就成了反革命了?”马春花困惑又愤懑。
陈北叹口气:“春花,想开点,不光是你,连国家主席都成了叛徒内奸工贼,还有啥好说的,对了,部队工作组什么态度?”
马春花道:“工作组拉偏架,和他们是一伙的,厂里领导全部打倒,要进学习班,我过一会还得回去。”
陈北道:“咱不去受那个罪。”
马春花道:“不行,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党员,组织的决定不能违抗,我相信党不会被坏人蒙蔽的,总有一天光明会來到。”
任凭陈北怎么劝,马春花就是坚持要去学习班,她说:“这是一次考验,我不能屈服,不能逃避,不能让坏人得逞,我要和他们坚决斗争。”
陈北道:“那我陪你去。”
马春花道:“不行,你的保卫处副处长也被撸了,你以前得罪的人多,现在那帮人正打算报复你呢,对了,省城那边怎么样,公爹的病好点了么?”
陈北去省城用的借口是父亲生病,此时只能随口敷衍:“还躺着呢。”
马春花道:“我这边不用担心,毕竟工作组在,不会像以前那样往死里批斗,你还是去省城避一避吧,反正你一贯落后,旷工十几天也是常事,就是小光不好弄。”
忽然陈北想到刘媖的孩子和陈光差不多大,便道:“不如让小光去他姨奶奶那里住几天。”
“哪个姨奶奶?”马春花狐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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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倒计时
得知刘媖这门亲戚之后,马春花嘀咕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你们家真乱。”话虽这样说,她还是同意了,毕竟是不算远的亲戚,高土坡的这些邻居虽然也能帮忙,但马春花一贯心性高,不愿连累人家。
马春花收拾了一包衣服,连夜回厂参加学习班去了,所谓的学习班,就是牛棚,禁锢人身自由的所在,和看守所监狱只是大小区别,从十八岁参加游击队开始,马春花的人生就风光无限,平步青云,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心理落差之大,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但陈北完全理解妻子的境遇,因为他何尝不是如此,天之骄子王牌飞行员,名门贵胄之后,又生的英俊潇洒,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突然变成瘸子,工厂里的保卫干事,还娶了个俗不可耐的村姑,他也曾经一度痛不欲生,但最终还是熬过來了。
“春花,沒有过不去的坎儿。”陈北将妻子送到厂门口,郑重的说了一句。
“知道了,你回吧。”马春花道,随即快步走进厂门,遥望过去,厂里到处悬挂巨幅标语口号,房屋顶端竖着**像,本该二十四小时机器声隆隆的车间却寂静无声,黑洞洞一片。
陈北叹口气往回走,正遇到四五个人迎面过來,都是厂里的二流子,因盗窃物资被保卫处罚过,如今都戴上了红袖章,成了造反派,马春花说的有人想对付自己,想必就是这些人。
狭路相逢,陈北沒有躲避,而是点燃一支烟,毫无惧色的迎了上去,那帮造反派倒有些吃惊,很快就将陈北包围起來,摘下武装带拎在手里,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意思。
陈北道:“听说你们几个在找我?啥事,说吧。”
造反派道:“陈北,你少耍横,你的处长已经给撸了。”
又一人道:”陈北,有种就把枪下了,空手和咱们练。”
陈北冷笑一声,撩起褂子:“看清楚,沒带枪,对付你们几个,还用得着枪?”
造反派们虽然人多势众,但都是些怂包,见陈北摆出玩命的架势,不敢和他正面冲突,狠狠撂下一句话:“行,有种,下回俺们就沒这么客气了。”一帮人匆匆离去。
陈北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回到家里,儿子还在熟睡,陈北上床躺下,辗转反侧,一夜不眠。
第二天一早,马春花竟然回來了,她说军代表是好人,很通情理,准了自己的假,有半天时间料理家事。
于是,两口子一起送儿子去刘媖家,到地方才发现原來彼此都认识,刘媖的丈夫张广吟在厂宣传科做美工,为人很低调,是个不起眼的角色,这次学习班他也有份,相同的境遇让两家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刘媖在区委工作,基层党组织瘫痪,她沒什么事干,正好照顾孩子,反正陈光已经十四岁了,又不是五六岁的娃娃,一天管他三顿饭就行,也不用盯着看着。
马春花拿了一些粮票给刘媖,却被推了回來:“自家亲戚,客气什么。”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你家俩孩子,生活也不宽裕,应该的。”马春花坚持。
陈北道:“收下吧。”
刘媖这才收下。
然后大人在一起说话,马春花心事重重沒心思聊天,张广吟也是个内向人,就见陈北和刘媖两人喋喋不休说个沒完。
忽然马春花觉得,丈夫和刘媖坐在一起还蛮般配的。
她立刻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安排好孩子的吃住问題后,马春花和张广吟回厂参加学习班,陈北再赴省城,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
得知儿媳妇被打倒之后,陈子锟道:“春花是受了家庭的牵连,如果她不是找了你,凭她的出身和资历,再怎么动乱也动不到她头上。”
陈北道:“她被批斗了未必是坏事,本來我还担心不好和她说这事儿,现在好了,估计能说通。”
陈子锟道:“还是尽量保密吧,你这些叔叔大爷们,都沒敢告诉家里人,这年头老婆孩子都靠不住,不到最后一刻,决不能吐露。”
陈北点点头:“明白。”
天气很好,适合试飞,dc3被卡车拖出了机棚,來到跑道上,跑道缝隙里的野草都被除尽,笔直的柏油跑道直通远方。
陈子锟父子登上飞机,启动引擎,慢慢滑行,电子机械设备操作良好无故障,可以起飞。
飞机升上天空的一刹那,陈北感觉手都在发抖,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时隔十八年,终于又重新飞上了天空!
燃油有限,在做完必要的测试后,飞机降落,机械师们欢呼着围上來,每个人都很激动,他们将一架报废的飞机重新送上天空,为党和国家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自豪之情可想而知。
假如他们知道这架飞机将飞往境外,不知道该作何感想,陈子锟暗想。
飞机修好了,计划进入最后阶段,首先是这些机械师的去留,陈子锟制作了一些嘉奖令发给大家,让其中大部分人先回家等候通知,因为征召他们这些退休人员來本來就是临时性任务,所以大伙都沒起疑。
留下的几个人,都是信得过的旧部,陈子锟打算带他们一起走,而且路途上需要机械师,这架老飞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问題。
机场守卫部队的安置成了最大的问題,这些年轻的江北籍农民还以为自己真正参军入伍了,其实一切都是假的。
陈子锟考虑再三,决定再设一个局,在自己走后将39000部队维持下去,假戏真唱,让他们变成真的军人。
飞向何方是个大问題,dc3的航程只有两千多公里,只能选择较近邻国,朝鲜蒙古苏联北越这些国家是不用考虑了,南朝鲜人生地不熟,也不妥,台湾也是政治高压地区,去不得,何况去了未必会有好果子吃,南越正在打仗,飞过去保不齐会被击落,也不行,缅甸老挝一代倒是可以浑水摸鱼,据说有国民党残军盘踞,但那地方沒机场,去了未必能安全降落,想來想去只有香港最合适。
目标,香港启德机场,陈子锟一锤定音。
计划进入倒计时,陈北返回江北去接老婆孩子。
陈子锟也召集家人开会,外面天气突变,雷雨交加,户部街十七号的堂屋内,全家人汇聚一堂,听他讲话。
“我准备离开中国,你们也一起走。”陈子锟开门见山道。
大家竟然都沒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來,似乎早就料到此事。
“要我说,四八年就该走。”鉴冰幽幽道。
“现在也不算晚。”林文静道。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刘婷若有所思。
“小北一家怎么办?”夏小青还是最关心儿孙。
“小北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也准备一下,只要天气转好,立刻就走,坐飞机走。”
“嫣儿,姣儿,有问題么?”陈子锟问两个女儿。
“我早想去看看妈妈了。”陈嫣道。
“我跟爸爸妈妈一起。”陈姣也道。
陈子锟点点头:“大家各自准备吧,东西不要带太多,飞机载重有限,东西多了航程受影响。”
林文静道:“要不要通知文龙?”
陈子锟想了想道:“文龙胆小,现在不要通知他,等启程的时候,拉他一起走便是。”
与此同时,老兄弟们也在和家人摊牌。
阎肃的儿女早已和父亲划清界限,积极向组织靠拢,从小最疼爱的孙女阎晓松更是参加了红卫兵,在万人批斗大会上当众打爷爷的耳光,表现出一个共青团员应有的素质和政治立场來。
所以阎肃不敢吐露分毫,他甚至不敢在家居住,大部分时间住在基地,每周回一次家,向居委会汇报自己的思想动态。
爷爷奇怪的行踪引起了阎晓松的注意,她开始盯梢跟踪,虽然阎肃也是历经沧桑的老狐狸了,但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猎手,阎晓松一直跟踪到郊外的39000部队,亲眼看到爷爷走进一处军人站岗的地方,哨兵还给爷爷敬礼,而爷爷身上竟然穿着红领章绿军装。
这一切太蹊跷,太可疑了。
阎晓松并沒有把秘密告诉父母,她不相信父母的觉悟,也沒去报告学校军代表,而是偷偷告诉了战友徐红兵。
徐红兵思索一番,也觉得很奇怪,历史反革命怎么可能穿上现役军装呢,这太过匪夷所思。
“很可能是一起重大的间谍案件,你继续跟踪,我会向有关方面报告。”徐红兵煞有介事道。
……
这段时间雷雨频繁,为确保安全,暂时不能飞,查问气象台后得知七月十七日开始转晴,南方也有大面积晴好天气出现,适宜飞行。
行动日定在七月十七,这个日子雷打不动,决不可更改,因为事情牵扯到很多人,这些人不是历史反革命就是右派分子,都是街道居委会监视的对象,大规模异动的话定然会引起怀疑,虽然基层政权全部瘫痪,但军管小组可不是吃素的,万一哪个人一时兴起调查一下,那就是一场浩劫!
陈子锟给陈北拍了封电报,只有一组数字:p;距离七月十七日,还有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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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学习班
电报在陈北的裤兜里放了十二个小时,被汗水浸透而变得模糊不堪,终于要离开这个国家了,陈北强压着激动,耐心的处理着每一件事。dyzdyzccoo
首先是家庭财产,这些年來省吃俭用存了四百元人民币,以马春花的名字存在人民银行,必须要取出來,取钱的时候费了一些周折,因为存的是五年定期,差半年到期,白白浪费一大笔利息,银行工作人员劝说了许久,陈北还是坚持全部取出,他拿來家里的户口本和自己的工作证,最终还是将这笔巨款取出。
家里除了一些粗苯的家具,唯一值钱的就是一台国产收音机了,还有一些票证,粮票、布票、化纤票、豆油票,豆腐票、火柴票,一股脑全送给刘媖。
“陈北,你这是干啥?不过了还是咋地?”刘媖拿着这一堆票据纳闷的很,衣食住都离不开这些票据,全送人了,陈家连饭都沒法吃。
陈北含糊道:“要搬家,这些都是江北通用的票,到省城不管用。”
“这样啊,那我就收下了。”刘媖收下了这些票证,但心里隐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起吃饭吧,烧了红芋稀饭。”刘媖说。
“不了,我去厂里找春花。”陈北摆摆手走了,将一个大帆布旅行包暂时搁在刘媖家。
……
马春花参加学习班已经一周时间了,每天除了学习毛选,人民日报外,就是互相揭发检举,学习班由造反派把持,军管小组领导,学员不得擅自回家,不经批准,不许会见亲友。
学员基本上都是晨光厂的当权派,也有部分右派分子,比如张广吟,但这回右派分子都是陪绑的,斗争的主要对象是当权派。
厂里的党委书记老于,是三八式的干部,活了大半辈子从受过这样的折辱,造反派对他非打即骂,动辄不给饭吃,当着众人的面耳光抽的啪啪响。
“春花,我熬不住了。”好几次吃饭的时候,老于都悄悄向马春花诉苦。
“于书记,坚持住,天会亮的。”马春花总是鼓励他。
一天早晨,点名的时候老于不在,看管人员发现他已经吊死在床头。
老于畏罪自杀,罪加一等,被狠狠地批判,遗体沒让家属看最后一眼就拉到火葬场烧了。
学习班众人悲愤交加,但却只能默默忍受,虽然看守的不算严密,但沒人逃跑,因为根本无路可跑,就算回家也能把人抓回來,去外地沒有介绍信,沒有户口,沒有全国粮票,饿都能饿死。
老于刚死,学习班又出了一件大事,张广吟在擦拭**石膏像的时候一不留神,竟然将石膏像摔了个粉碎!
这可是滔天大罪!满地的石膏碎片就是如山铁证,张广吟这个右派分子恶毒诅咒伟大领袖**,妄图将红太阳打成碎片。
张广吟被痛打一顿,移交工作组论处,军代表张连长掌握生杀大权,到了晨光厂之后还沒开胡呢,他略一沉吟,签字将张广吟判了十年劳改,罪名是阴谋暗害伟大领袖。
处理张广吟的时候,马春花正在写申诉材料,忽见窗口冒出一个人來,正是丈夫陈北。
“你怎么來了?”马春花赶紧四下张望。
“來接你走。”陈北爬了进來。
“这是学习班,你不要乱來,会出大事的!”马春花关心丈夫,自己一个人倒霉就算了,如果丈夫再关进來,孩子就沒人照料了。
“快跟我走,咱们全家都走。”陈北二话不说,帮马春花收拾起东西來。
“我不走!要走你走。”马春花脾气上來了,八头牛也拉不动。
陈北抬手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
马春花震惊了,结婚以來陈北还是第一次动手打她。
“你不走,难道想在这里等死么!”陈北抓起桌上的东西看了一眼,摔在马春花面前,“你写这材料管蛋用,能寄出去么!跟我去省城,去北京,想找谁申诉都随你。”
“好吧,我跟你走。”马春花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她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为于书记伸冤。
学员们都在会议室开批斗会,纷纷检举张广吟平时的反动言论,马春花和陈北趁机从后门溜走,沒敢走大门,直接从厂生产区來到侧门出去,径直來到刘媖家。
不巧,儿子不在,问刘媖,说是和同学一起出去玩了。
陈北二话不说,借了一辆自行车出去寻儿子。
“你坐吧马书记,学习班开完了?”刘媖忙着给马春花倒水。
马春花道:“你们家老张……出事了。”
刘媖僵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
“老张打碎了主席像,要送去劳改了。”马春花道。
”怎么会这样。”刘媖的眼泪夺眶而出,简直是飞來横祸,晴天霹雳,丈夫自打五七年被错打成右派之后,糟心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活着,生怕说错做错,沒想到还是出了岔子,张广吟判了劳改,这个家还怎么维持。
刘媖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马春花赶紧上前掐人中,抚胸口,好不容易救活,刘媖哭道:“马书记,你要帮帮我们啊。”
马春花道:“我一定尽力。”心里却暗道,老于被逼死的事情还好说,张广吟摔碎主席像这可是铁彻头彻尾的现行反革命,就算官司打到中央也百搭。
陈北骑着自行车在外面一路跑,一路喊,大夏天的太阳底下晒得流油,柏油路都化了,找遍了高土坡也不见儿子的身影,忽然灵机一动,每年暑假,自己都会带儿子去江边游泳!
他立刻去了江边,果然找到了儿子,陈光正和刘媖的俩孩子一起游泳呢,赶紧把他们叫上岸,穿上衣服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刘媖满面泪痕收拾东西,马春花在厨下做饭,孩子见妈妈哭过,急忙问什么事。
“你爸爸被判了劳改,要去盐湖农场,妈给他收拾衣服被褥。”刘媖抹了一把眼泪,平静地说。
两个孩子顿时哭了起來。
厨房里,马春花也悄悄擦了擦眼泪。
饭菜摆了一桌,谁也沒心情吃,陈北拿起筷子道:“吃!再苦再难也不能饿着肚子。”
孩子们也端起了饭碗,勉强吃着,马春花和刘媖吃的很少。
吃完了饭,陈北道:“刘媖,我们要走了,你保重。”
刘媖道:“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陈北提起行李,马春花也牵了儿子的手,刘媖送他们出门,路灯下她的剪影是如此单薄。
忽然陈北放下包,走过去,掏出四百块钱塞在刘媖手里:“拿着,有用。”
“我不能要。”刘媖急忙往外推。
“让你拿着就拿着,我用不到这些钱了。”陈北强行将钱塞给刘媖,转身离去。
“姨奶奶再见。”陈光摆手道。
刘媖也摆摆手:“再见。”目送他们一家三口离去。
……
“去哪儿?”马春花问。
“我买了夜里的火车票。”陈北道。
三人步行來到北泰火车站,去往省城的列车夜里十一点发车,进站口已经有几百人在等待,到处人山人海。
火车站候车大厅的座位还是三十年代时期的,早已年久失修,人多座少,只能站着,陈北不停地抽着烟,急躁万分,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七月十六日了。
忽然候车大厅门口传來喧哗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进來查票,用手电筒照射着旅客的面孔,大概是在搜捕什么人。
马春花低声道:“大概是來找我的,你们躲起來,我來应付。”
陈北道:“娘们家靠后,我來引走他们,你带儿子先走。”
马春花道:“他们找的是我,你瞎掺乎什么。”
正在争执,那边军人已经抓到了他们要抓的人,将一个戴眼镜的老年旅客从人群中揪出來,五花大绑的押走了。
“好像是麦平。”马春花道。
“麦平是走资派。”陈北松了一口气道。
候车大厅恢复了平静,等了一会儿,一个穿蓝色铁路制服,胳膊上绑着菱形臂章的工作人员走过來,手举铁皮喇叭喊道:“旅客同志们注意了,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去省城的458p;旅客们噪杂起來,有人喊道:“要斗私批修,啥时候能发车,给个准点。”
工作人员道:“世界上就怕认真二字,**员最讲认真,沒有准点,等着吧,啥时候來了啥时候开。”说完扬长而去,进值班室看报纸喝茶去了。
陈北急的团团转,可是无计可施,长途汽车晚上不开,轮船也不开,而且时间比坐火车來得更慢,只有等,等,等,每一秒钟都像是一年那么久,手表的秒针怎么走的这么慢。
马春花倒不急,她找了个角落把行李放下,而儿子枕着旅行包睡觉,自己从包里拿出茶缸去接了一杯热水來,慢慢喝着,渐渐眼皮开始打架……
一睁眼,已经是黎明时分了,身上披了丈夫的短袖衬衣,陈北光着脊梁还在不停地走來走去,眼睛都熬红了,看來一夜沒睡,儿子却睡得香甜。
车站工作人员终于又走了出來,举着铁皮喇叭道:“旅客同志们,向雷锋同志学习,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4587次正在进站,再过二十分钟就可以剪票了。”
倒卧整个大厅的旅客么立刻爬了起來,开始排队,马春花也摇醒了儿子,背起了包,忽然外面又进來一帮人,正是晨光厂军管小组的人,他们也发现了马春花,指着这边大喊:“站住,别走!”
陈北一把将儿子拦腰抱起,怒喝道:“走!”带着马春花夺路而逃。
冲到火车站门口,一辆北京吉普正突突的发动着,司机位子上坐着的是厂里的造反派,陈北一把将他揪了下來,拉开后车门将儿子送进去,马春花动作也够快,从另一侧上了车。
陈北跳上驾驶座,踩离合挂档踩油门松离合,动作快的一气呵成,212吉普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军管小组的人追出來的时候,只能看见汽车的尾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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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飞行员之死
北京吉普在凌晨的大街上狂奔,陈北是飞行员出身,拿出开战斗机的气势开汽车,把个吉普车开的如飞一般,惊险无比,好几次差点撞到对面的车,马春花的脸白了,陈光在后排座位上更是滚來滚去,头上磕了几个疙瘩。
疯狂疾奔出十几公里,看看后视镜,沒有车辆追來,陈北才放慢了速度,其实是他多虑了,晨光厂只派來这一辆车搜捕他们,以工作组的效率想组织车辆追击,恐怕得到下午了。
通往省城的公路,平坦宽阔,一马平川,路上铺着细石子,吉普车开在上面胎噪声很大,陈北掌着方向盘,心情愉快,唱起了歌:“大海航行靠舵手……”
马春花问他:“去了省城然后呢?”
陈北道:“不是说了么,咱全家去北京,找周总理说理去,地方上这么乱,中央是不知道的,这些坏事都是他们背着他老人家干的。”
这种幼稚的话自然不是陈北的本意,而是用來哄骗马春花的。
马春花果然上当:“对,是该找反映一下地方上的情况了,太乱了,那么多老革命被打倒,不应该啊,他们都是忠于党,忠于主席的啊。”
陈北笑着说:“是啊,等见了,你有多少话随便说。”
马春花道:“那以后咱就住在北京不回來了啊?”
陈北道:“是啊。”
马春花道:“我听刘媖说,咱们是搬到省城去住啊。”
陈北赶紧改口:“省城咱们有房子,北京也有房子,为孩子教育考虑,还是在北京好,毕竟是文化大革命的策源地,你说对吧。”
一提政治方面的事儿,马春花就特别好骗,屡试不爽,她点头道:“是啊,要是能住在北京,每天去广场上看看,看看,那该多幸福啊。”
陈北道:“傻老娘们,你以为住啊?”
马春花狠狠拧了他一把:“就你聪明。”
陈光在后排座上大嚷:“我要去北京,看。”
一家人其乐融融。
忽然吉普车一震,倾斜了。
“不好,车胎爆了。”陈北赶紧靠边停车,下來一看,果然是左前轮胎漏气。
吉普车后面有备胎,也有随车工具千斤顶什么的,陈北军人出身,修飞机都行,何况汽车,他手脚麻利的用千斤顶支起车身,卸下漏气的轮胎,装上新轮胎,一边干一边教育儿子:“学着点,将來自己开车的时候也能修。”
马春花道:“咱儿子才不当驾驶员,要当就当正经工人。”
陈北道:“当什么工人啊,要当就和他爹一样,开战斗机,平时开自家的汽车。”
马春花道:“自家的汽车?你做梦吧,省委书记自家也沒小车啊。”
陈北嘿嘿一笑,继续拧着螺丝不说啥了。
陈光道:“爸爸,我渴了。”
随身水壶已经喝完,不远处有条小河,清澈见底,陈北拿着水壶过去,先自己喝了个饱,然后灌了一壶水回來,让娘俩都喝了。
稍事休整后,继续开车前行,路上的车辆多了起來,但也只有很少的长途公共汽车和货运卡车,以及农村拖拉机,十几分钟才能遇到一辆,国家缺少汽油,公路运输还不发达,路上车少很正常。
开着开着,引擎盖里冒出了白烟,陈北赶紧停车,打开引擎盖一看,水箱漏了,剩下的水已经开锅,烫的沒法碰,只能先自然冷却再说。
“单位的破车真闹心,还不如早年留下的美式威利斯,怎么折腾都沒事。”陈北气的直抱怨。
马春花道:“这车不孬,都怪小车班的驾驶员不好好保养,那啥,你不是挺有本事的么,修啊。”
陈北道:“水箱咋修,我沒那本事。”转念一想,行李中有一挂香蕉,灵机一动掰了一个剥了,用小刀切成片贴在水箱漏水位置,然后迅速加满了水,上车发动。
“怎么样,我有的是招,这一挂香蕉够咱走到省城的。”陈北得意洋洋道。
马春花道:“你别得意忘形,汽油够不够?”
陈北弹着油料指示针:“足够,满满的,不对啊,开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满的?”
果然,开了一段距离又抛锚了,下來检查,不是水箱的问題,是沒油了。
沒辙,只好停下拦车,好不容易拦住一辆过路的长途客车,人家一听要借汽油,顿时摇头如拨浪鼓,汽油金贵,一点也不能外借啊。
等了半小时,又拦到一辆车,司机倒是愿意抽点油出來,可这是一辆柴油车,沒得用。
陈北看看手表,已经中午了,还有十二小时就要起飞,无论如何也要赶到省城,他决定拦顺风车。
出了奇了,这一阵偏偏一辆过路车都沒有,白花花的大毒日头当空照,陈北汗流浃背,背心都湿透了,路旁杨树上的知了不停鸣叫着,更添烦躁。
好不容易來了一辆拖拉机,驾驶员倒是很热情,主动要带他们一程,陈北想了想答应了,三口上了拖拉机,往前走了十几里路,拖拉机要进村不能再带他们了,只好下车继续步行。
马春花埋怨道:“坐什么拖拉机,才走这么一段,还不如守着汽车呢,万一有人愿意借油,不就行了。”
一边吵着嘴一边往前走,忽然后面有汽车声,陈北赶紧跳到路中间大喊大叫挥舞双手,这回他豁出去了,就是劫车,也要赶到省城。
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就变了,这辆卡车的牌照如此熟悉,是晨光厂的车!
不好!追兵來了!
卡车上的人也发现了陈北,坐在驾驶室里的军代表张连长举起五四手枪朝天射击,砰砰两枪,大喊道:“陈北,你给我站住。”
陈北急忙拉着马春花和陈光向道路一侧的麦田冲去,夏收已经过了,麦田沒有遮蔽物,但远处有个小树林可以藏身,汽车不能越过路边的河沟,能暂时阻滞追兵一阵。
张连长他们停下卡车,车厢后挡板打开,十余名造反派提着步枪下來,拉栓就打,枪口被张连长一把抬起,子弹飞向了天空。
“抓活的。”张连长说。
陈北听到枪声,不由得一颤,急忙一个鱼跃将儿子扑倒,同时喊道:“春花,卧倒!”
马春花打过仗,这点阵仗只是小场面,她迅速卧倒,观察后方道:“沒事,只是鸣枪示警,继续跑。”
陈北道:“再跑人家可就來真的了!”他匆忙打开旅行包,拿出两把手枪,抛给马春花一把,“你带儿子先走,我掩护。”
事到如今,马春花也不再和他拌嘴了,接了手枪哗啦一声上了膛,拎起旅行包,带着儿子弓着腰往小树林方向跑,走的是蛇形机动路线。
追兵果然又开枪了,子弹几乎是擦着头皮飞过來。
陈北开始还击,他趴在地上沉着射击,第一枪射空了,第二枪打中了一人的小腿,追兵们立刻放慢了脚步,纷纷卧倒。
“陈北,投降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张连长喊道。
回答他的是两发子弹,打在田埂上直冒烟。
张连长等人吓得不敢冒头。
陈北趁机后撤,退进小树林。
旅行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马春花冷冷看着他:“你到底要去哪里?”
“北京啊。”陈北装糊涂。
“这是怎么回事?”马春花指着一张航图,一条红线从省城直指南海方向,虽然航空图是球面图,一般人看不懂,但马春花认识字,又不傻,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计划往北飞。
“你要叛国!”马春花痛心疾首。
“春花,沒错,我是要去香港,咱们全家都去,国内沒办法住下去了,迟早被他们整死……”
“闭嘴!”马春花流泪了,“陈北啊陈北,我只当你思想落后,沒想到竟然如此反动,你干什么我都能忍着你,让着你,跟着你,可是你要叛国,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陈北也怒了:“我不是叛国!我只是想活命,这个国不让我好好活下去,也不让我出去,我只能自己走,我实话告诉你,不光咱们走,还有很多人一起走,你现在已经在这条船上,下不來了!”
“谁说我下不來你的贼船!”马春花猛然举起了手枪。
这是一把银色镀镍的德国造ppk手枪,当年张学良送给陈北当见面礼的,后來马春花生了陈光,陈北又将此枪作为礼物送给了马春花。
“春花,你冷静些,我真不是要叛国,我一个小小保卫干事,拿什么叛国,我只是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过得像个人样,我谁也不会伤害,更不会背叛党,背叛,你相信我,把枪给我。”
陈北慢慢走向马春花,伸出了手。
陈光早就吓傻了,妈妈忽然举枪瞄准爸爸,这是咋回事。
马春花咬牙切齿道:“你再走一步,我就打死你!”
陈北停下脚步,深深出了一口气道:“好,春花,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但我必须去,我不去就沒人驾驶飞机,我和儿子走,你留下继续革你的命吧。”
说完拉起儿子的手就往前走。
“站住!”马春花喝道,握枪的手在颤抖。
陈北顿了一下,继续前行。
“我叫你站住!”马春花歇斯底里的喊道。
陈北头也不回。
“砰!”枪响了。
陈北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一朵血花慢慢渗开,白色的背心染成了红色。
他不可置信的慢慢回转身。
马春花泪眼婆娑,双手握枪,ppk枪口青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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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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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开始慢慢旋转,陈北张开双臂,重重的倒在林间草地上,头歪向一边,看着自己的儿子。
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几乎沒有什么痛苦就死去了,昔日的空战英豪,风流倜傥的陈家大少爷,性格刚烈的晨光厂保卫处长,马春花的丈夫陈光的父亲,就这样死在了不知名的小树林里,连一句遗言都沒留下。
马春花丢下手枪,慌忙扑到陈北身边,手忙脚乱按着他呼呼冒血的伤口,又是掐人中又是按压心脏,哭喊道:“陈北,你醒醒,你说句话,你不能死!”
陈北的身躯还是温热的,满是污垢的背心上,头发里,尽是熟悉的味道,可是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他已经沒了心跳,沒了呼吸。
陈光吓傻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追兵慢慢走进小树林,踢开陈北手中的枪,张连长捡起马春花丢下的德国造小手枪,把玩两下塞在腰带上,示意手下将马春花从尸体上拉开。
造反派上前拉马春花,拉不动。
他们急了,拉枪栓瞄准马春花喝令:“起來,再不起來打死你!”
马春花忽然止住悲声,慢慢站了起來,冷冷看着这几个人,眼神令人发毛。
“麻痹的,敢拒捕。”腿上中弹的家伙一瘸一拐过來,用枪托猛砸陈北的尸体,陈北的头被砸瘪了一块,马春花如疯了一般扑过去,咬下那人肩膀上一块肉,众人赶紧猛拉,拉不住,还是张连长上去一枪托砸晕马春花才救下來。
“抬走。”张连长下令。
众人将陈北的尸体,昏迷的马春花一并抬上了卡车,陈光也被揪住押走。
……
马春花在颠簸中醒來,造反派们在车厢里吹着牛,开着玩笑,抽着烟卷,陈北冰冷的尸体就放在车厢里,面庞依然英俊,如同那年初见。
一个造反派清了清嗓子,一口浓痰吐在陈北脸上,糊住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陈光蹲在角落,目光呆滞,被人呼喝着也不动弹。
“小比崽子,过來,傻了么你。”造反派喝道。
“早晚也是挨枪子的货。”旁边人道。
车厢中散落着旅行包里的东西,半挂香蕉,一壶水,一包饼干,几件衣服,还有那张航图,不过造反派们文化水平低,看不懂其中玄机。
一刹那,马春花的脑子忽然变得非常清醒,如果被他们知道陈北的叛国计划,那罪名可就滔天了,自己死不足惜,儿子的一生也会在牢狱中度过,公爹他们也会被拦下,枪毙的枪毙,判刑的判刑,而这一切都是何苦來哉。
突然间,马春花暴起,将身边一人腰里挂着的木柄手榴弹抽出,一口咬掉盖子,用舌头舔出导火索咬在牙上,动作快的无法想象,所有人都沒反应过來,全傻眼呆住。
“停车!”马春花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來了。
一人拍拍驾驶室,卡车停下了。
马春花看了儿子一眼:“跳车,跑!”
陈光惊恐的看着母亲,不敢动。
“跑快点,妈和爸爸会來找你。”马春花的眼神充满柔情。
陈光忽然反应过來,敏捷的跳下车,撒腿就跑。
张连长还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事,骂骂咧咧跳下驾驶室往后面走的时候,马春花毅然决然的拉响了手榴弹。
手榴弹引爆了车内的弹药以及油箱里的汽油,车里所有人都沒能逃掉,不是被当场炸死就是变成火海里挣扎的影子,卡车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烈焰冲天。
陈光头也不回的跑着,跑着,继续跑着。
……
省城郊外,39000航站跑道上,陈子锟看着手表,心情焦躁万分,天快黑了,人还沒有到齐。
今天警卫班的战士们全部拉练去了,目的地是百里之外的大青山,他们将在那里野营三周,等他们回來,陈子锟等人早就远走高飞了。
dc-3飞机上的红五星标示已经被涂抹掉,起飞时间是夜里0点,考虑到空军的歼五、歼六无法夜航,全天候飞行员也是凤毛麟角,所以夜间飞行危险很低,到了境外后五星机徽反而会引起误会,还是不带任何标示比较好。
燃油已经加满,旅客也到的差不多了,现在只有陈北一家人,陈嫣、以及阎肃等人沒到。
“你去找你姐姐,顺便看看阎伯伯怎么还沒來。”陈子锟吩咐小女儿。
陈姣立刻驾车前往省第一人民医院,为了不露马脚,直到最后一天陈嫣还在坚持工作,此时她正在手术室里为一个脑出血的病人做手术,根本腾不出空來。
“还有多久才能完?”陈姣问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护士。
“推进去有一个小时了,病人情况很复杂,要不然也不会麻烦陈教授。”护士解释道。
陈嫣是医学博士,教授,脑内科专家,疑难杂症到她手里全都是小儿科,手术不能打断,陈姣无可奈何,只好先去接阎肃。
阎肃是被孙女绊住了,阎晓松虽然和爷爷划清了界限,但爷爷沒和她划清界限,一家人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你每天去什么地方?这么神秘。”阎晓松一直揪着这个问題不放。
“这是国家机密,爷爷不能告诉你。”阎肃只能随口敷衍,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出走,他已经将需要带的东西蚂蚁搬家一样零星送走,现在只需人过去就行,无奈甩不掉这个小尾巴。
阎晓松缠住阎肃也是有目的的,她在等战友们來支援,徐红兵和王小飞他们马上就到,人一到齐就扭送爷爷到公安机关,任他铁嘴钢牙也要招供。
门外响起鸣笛声,是陈姣开车來接了。
阎肃赶紧出门,阎晓松也追了出去:“爷爷,不说清楚去哪里,我就不让你走。”死死拉住爷爷的袖子不松手。
“晓松,放手。”阎肃掰着孙女的手。
“我喊人了。”阎晓松威胁道。
陈姣明白了问題所在,皱眉道:“想知道去哪儿,你跟着一起來不就结了?就怕你不敢。”
阎晓松这个年纪的女红卫兵最怕激将法,她果然上当:“**的战士有什么不敢的,去就去。”
说着跳上了吉普车,阎肃也上了车。
陈姣再次开往省第一人民医院,将车停在外面,让阎肃祖孙俩稍等片刻,匆匆赶往手术室,刚好红灯灭了,手术结束,病人被推了出來,陈嫣一身白大褂白口罩的出來,对病人家属说:“手术成功了,病人需要休息,不要打扰他。”
家属千恩万谢,陈姣在一旁急的直跺脚,陈嫣知道时间來不及了,快步走向更衣室,洗手换衣服换鞋,穿着便装出來,和同事说一声家里有事,匆匆就走。
忽然一辆救护车响着警报开进医院,护士抬下一个病人,随车的医生竟然是医院党委书记。
“小陈,别走,这是你们脑内科的病人,脑溢血需要马上开颅。”书记喊道。
“姐姐,來不及了。”陈姣拉住了姐姐的手。
“我看一下病人的情况,给他们指点一下就行。”医者父母心,陈嫣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了病人的生命还是留了下來。
病人被推进手术室,陈嫣询问了家属一些情况,才发现原來是熟人,病人是省长马云卿,怪不得医院党委书记亲自出马。
马云卿的老婆也认出了陈嫣,此刻她沒有再耍官太太的威风,而是扑通跪倒在地:“陈医生,陈教授,救救我们家老马吧。”
陈嫣道:“尽力而为吧,准备手术。”
“姐”陈姣急的都快哭了。
“给我一个小时。”陈嫣沉着道。
陈姣明白姐姐的脾气,上了手术台就忘记了时间,这么复杂的手术一个小时怎么做得完。
与此同时,徐红兵和王小飞一帮红卫兵赶到了阎肃的家,发现阎晓松不在,顿觉事态严重。
“老东西不会谋害了晓松吧。”王小飞道。
“不会。”徐红兵摇摇头,“晓松很机警,善于活学活用**思想,老东西不是她的对手。”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报告有关部门。”徐红兵当机立断道,他是政法世家出身,知道这种复杂情况单枪匹马是无能为力的,只有国家机器出马才能摆平一切。
一帮人立刻前往公安局报案。
省城公安局遭到造反派多次冲击,形同虚设,只有部分职能还沒瘫痪,公安局可是军管单位,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必须填写会客单,打内线电话让里面的人來接才行。
徐红兵不认识什么人,又说不清楚报什么案,门口值班的军代表听的一头雾水,不耐烦道:“走走走,捣什么乱。”
徐庭戈抱着茶杯晃晃悠悠过來了,他被打倒之后,下放到市局当传达员,不过有小道消息说上面准备启用他,所以不管是军代表,还是公安干警都很尊重老徐,见面都得尊称一声老领导。
“什么事?给我说。”徐庭戈道。
徐红兵等人七嘴八舌将他们的怀疑说了出來,徐庭戈哈哈大笑:“反特小说看多了吧你们,无产阶级专政下,敌特早就肃清了,你们赶紧回家去吧。”
把一帮红卫兵撵走之后,徐庭戈沉思片刻,借了一辆三轮摩托出门了。
……
手术还在继续,因为病情复杂,在手术过程中又出现溢血,医院有真材实料的医生大都被打成右派,不是下放就是关进牛棚,留下的所谓主治医生连开阑尾炎都不会,更何况是这种复杂的开颅手术。
陈姣急的团团转,心里有事又不能说出來,真快憋死了。
忽然手术室的门开了,家属立刻围上去,马京生哭着问道:“我爸爸怎么样了?”
陈嫣满脸疲惫道:“你爸爸沒事。”
陈姣低声道:“姐,走吧。”
“不,手术沒做完我不能走,你们先走吧。”陈嫣毅然道。
“可是你留下会遭殃的。”陈姣都快急哭了。
陈嫣淡然一笑:“我孤身一人,怕什么,姣儿,照顾好爸爸妈妈,走吧。”
说完一转身回了手术室,门锁上了。
陈姣一跺脚,出门上车,一踩油门直奔机场,她要请父亲推迟起飞,决不能抛下姐姐不管。
吉普车飞奔向航站机场方向,与徐庭戈的三轮摩托擦肩而过,徐庭戈刚从户部街十七号过來,陈子锟一家都不知去向,此前他还去找了陈寿、盖龙泉这些陈系老人,发现他们也不在家。
这是很大的疑点,徐庭戈调转车头奔回公安局,叫了一队公安战士,开着摩托车拉着警报驶向郊外。
陈姣驾驶的吉普车风驰电掣的开到跑道边,陈子锟责备道:“怎么才來。”看到车上下來的是阎肃和阎晓松,顿时奇道:“你姐姐呢?”
“姐姐有手术,不愿意來。”陈姣急切道。
“我去找她。”陈子锟心急火燎,大儿子一家人沒到,大女儿又被耽误,这事儿怎么这么不顺啊。
正要上吉普车,忽然远处警笛声响起,烟尘滚滚中一队警车杀奔而來。
陈子锟道:“上飞机!”
阎晓松发现不妙,撒腿狂奔,边跑边喊:“快來抓坏人啊。”
陈子锟疾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背带裤,将张牙舞爪的阎晓松提了回來丢进了机舱,再看一眼江北方向,依然沒有儿子一家人的踪影,只好叹口气,爬上驾驶舱启动了引擎。
飞机在夜色中缓缓开始滑行。
警车上的徐庭戈下令:“开枪!”
枪声响起,却只能为飞机送行,银白色的dc-3沐浴着晚霞,飞向遥远的天际。
国士无双86_国士无双全文免费阅读_第八十六章 完毕!
第一章 投奔怒海
DC3驾驶舱内,只有陈子锟一个飞行员,前路漫漫,黑漆漆一片,完全靠罗盘和星辰指引方向,飞机保持无线电静默,因为这是一架没有身份没有呼号的黑飞机。
儿子一家和大女儿没能赶上飞机,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种惩罚,陈子锟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他不但是一家之主,还掌握着全飞机几十口子人的命运,如果飞机被拦下,牺牲的就不止自己的儿女孙子了。
机舱内是拖家带口一大群人,阎晓松已经被绑起来嘴里塞了破布,飞机升空之后大家就放下心来有说有笑,仿佛已经到了香港,岂不知更多的麻烦在等着他们。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从江东升空后,还有起码两千公里的国内航程,只要被雷达发现,战斗机升空拦截,那就是一个死字,DC3又不是台湾的黑蝙蝠侦察机中队,可以在战斗机的拦截高度以上飞行,这只是一架三十多年机龄的报废老爷机,不管面对战斗机还是防空导弹、高射炮,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长途飞行,还是夜航,需要地面引导,但陈子锟连副驾驶都没有,只能一个人面对所有问题,他已经快七十岁了,身体早不如当年驾机轰炸日本的时候,他飞的很吃力,很艰苦。看最新章节
为防雷达,飞机低空飞行,得亏陈子锟当航委主任的时候飞过不少线路,地地标很熟,但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发现了。
无线电里传来空军雷达站的质问:“航线255上的客机,请表明身份。”
陈子锟保持沉默。
不大工夫,无线电里传来空军塔台调度战斗机的声音。
“读**的书,听**的话,按**的指示办事,0173检查好请求开车。”
“做**的好战士,0173可以开车,场面风45度,三到五米,由南向北起飞。”
“不打无把握之仗,0173请求滑出。”
“沿着**指引的方向前进,0173进入二号跑道,允许起飞。”
至少一架战斗机升空进行拦截,执行夜间战备任务的应该是新型的歼六,装备三十毫米机炮,火力强大,喷气式战斗机的速度远远超过DC3这种老式螺旋桨运输机,如果被战斗机盯上,必死无疑。
陈子锟急忙压低机头,进入雷达盲区,果然,失去塔台指引的战斗机如同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根本找不到目标。
有惊无险,终于过去,回头看去,客舱里的人还在有说有笑,完全不知道和死神擦肩而过。
牛师傅从客舱过来,坐在副驾驶位子上,低声道:“右侧引擎在漏油。”
陈子锟回头看看,月光下右侧引擎后方有一道淡淡的痕迹,液压油漏了,不算太严重,他索性关了右侧引擎,踩右脚满蹬,方向舵向右极限位置,以一百四十节的巡航速度向南飞行。
下面应该是江西吧,老牛问道。
“是江西。”陈子锟这话说的并没有底气,因为没有什么参照物,他只知道向南飞,不能确定脚下是什么方位。
夜幕下的中国大地,一片漆黑。
人老了,精力不济,强撑着飞了七个小时,终于看见远远的海岸线了,客舱里的旅客都沉沉睡去,一人偶然醒来,看到大海不禁惊喜叫起来,大家被吵醒,也都跟着欢呼起来,既然看到海了,那就距离目标不远了。
陈子锟却在犯愁,罗盘也失灵了,燃油几乎耗尽,却完全不晓得脚下什么经纬度,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下面绝不是香港。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只能向前飞,飞到哪国是哪国了。
又飞了半小时,太阳已经升起,根据太阳的方位可以判断偏离航线不少,现在应该在香港的西部方位,下面是茫茫大海,毫无参照物,只能根据方向向西,争取飞到南越去。
左侧引擎开始冒出黑烟,燃油指针也指向尽头。
“告诉大家,准备迫降。”陈子锟道,目光盯着前方,牢牢把握住操纵杆。
老牛来到客舱告诉大家,飞机没油了,要在海面迫降,顿时一片哭号,阎肃将孙子身上的绳子解开,阎晓松早吓得说出话,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也有些人很镇定,夏小青淡淡道:“大家能死在一起,未尝不是好事。”
有人开始背诵**语录:“排除万难,不怕牺牲……**保佑啊。”
也有人开始念佛,有人在胸口划十字,总之都是临时抱佛脚。
飞机明显开始下降,剧烈的震动着,引起惊叫声一片,最终还是降落在海面上,开始慢慢下沉。
陈子锟从驾驶舱走过来,打开舱门,命令大家下飞机。
外面是无风三尺Lang的大海,没有救生圈,没有船,跳出去就是一个死,但待在机舱里更是只能沉入大海,好在飞机上有些救生衣,慌忙套上跳下舱门,奋力游开。
茫茫海面上,一群亡命之人漂浮着,远处飞机渐渐沉入大海,四下张望,没有岛屿海岸,没有船只路过,甚至连东南西北都不知道的,只能慢慢的等待死亡。
七月的南海,阳光肆虐,晒得人两眼发花,事到如今也没人抱怨什么了,只是随波逐流。
阎肃把救生衣让给孙女穿着,自己踩着水,任凭Lang头一**打来。
“爷爷,我渴。”阎晓松哭道。
海水苦咸不能喝,行李早就随飞机沉入大海,哪有清水可喝。
救生衣不多,只能让年老体弱者穿着,其余人等抱着空箱子、空油桶踩水,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等筋疲力竭后还是要丧身海底。
正当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烟柱,有船。
……
晨光机械厂军代表张连长和厂纠察队十二名造反派在追捕马春花、陈北的途中遭遇不测,全部牺牲,卡车也被引爆燃烧,犯罪分子也在爆炸中死亡,没有留下任何物证。
因为事发是在省道上,最近的村庄也有一公里,路上没有任何车辆路过,所以没有目击证人,唯一在场的人是陈北和马春花的儿子陈光,但他已经傻了,话都说不出,根本无法复原当时的情景。
一股脑死了十几个人,这案子若在平时肯定是要惊动中央的特级大案,可放在武斗成风的1967年,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港务局的武斗动用了机枪大炮,死了三十多口子,红钢厂的武斗连土造装甲车都开出来了,保皇派和造反派之间打了三天三夜,曳光弹彻夜可见,连解放军工作队出面调解都没用,据说死了起码上百人。
这种情况下,谁还有闲心管晨光厂这点破事。
陈光被送到厂医院,依然不说话,目光呆滞,半瓶子醋厂医检查后说这孩子是被吓到了,说科学点,就是神经病了,治不好。
这孩子爹娘都不在了,北泰也没啥亲戚,厂里忙着造反,谁也没兴趣管他,就这样丢在医务室里。
卡车里的焦尸被清理出来,大多数已经被手榴弹炸的不成形了,草草归置一下,拿骨灰盒装了,各家领走,陈光家这份搁在一个盒子里,放在工会没人要。
刘媖默默来取走了骨灰盒,来到医务室牵住陈光:“孩子,回家了。”
陈光看看她,乖乖跟着走了。
回到家里,大哥刘骁勇夫妻也在,正商量妹夫案子的事情,见小妹领了个孩子回来,大嫂责备道:“陈家又不是没人,用得着你出面,现在可是非常时期。”
刘媖道:“没啥非常不非常的,咱家都成这样了,我也无所谓了。”
刘骁勇也道:“这话怎么说的,咱们怎么也是亲戚,孩子没了爹娘,咱就不能暂时照顾一下?明天我拍个电报给省城,老年丧子,人生一大悲啊。”
大嫂道:“算我多嘴了,对了,广吟明天押送盐湖农场之前,家属还能见一面,哥嫂陪你一起去。”
刘媖道:“好。”
……
一架莫名其妙的不在编飞机逃离省城,机上载着一帮***以及家属,这也是一桩奇案了。
省厅缺乏办案人员,重新启用了徐庭戈,由他牵头组织了一批被打倒的刑侦专家,组成717专案组,会同空军保卫部门侦破此案。
省第一人民医院脑内科病房,陈嫣正在查房,特护病房内的马云卿已经苏醒,手术很成功,不但保住了他的姓名,愈后也很好,马夫人对陈医生的绝伦医术是赞不绝口。
“注意休息,有什么情况及时喊护士。”陈嫣交代一番后离开,刚出病房就被两名公安民警拦住,给她戴上手铐押走了。
陈嫣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很自然的用白大褂遮住手铐,跟着民警下了楼梯。
这一幕被马夫人看见,赶紧汇报马云卿。
“你的病还没好透。把陈医生抓走咋个办?”马夫人道。
马云卿沉吟片刻道:“给我接政法委。”
马省长是未被打倒的当权派,他的话还是管用的,但这件案子实在太大,他说话也不好使了,陈嫣被关在公安局里熬夜询问,却只字不吐。
“兴许是飞了吧?”专案组也有人这样分析。
全国都乱糟糟的,各种信息无法汇总,只能慢慢等各方面的消息,足足过了五天,才渐渐有了眉目,陈子锟没去北京,717夜江西雷达站发现不明身份的客机,曾派战斗机进行拦截,没有发现目标。
陈子锟儿子、儿媳,在逃离的路上,与工作组发生冲突导致爆炸,当场死亡。
省城一帮陈系老部下,包括他的亲戚右派分子林文龙,全部失踪。
一切迹象表明,陈子锟确实叛逃了。
第二章 善后处理
陈子锟伙同多人驾机叛逃,这是一起极其重大,影响极其恶劣的政治事件,谁也不敢隐瞒,立刻上报中央。
北京,中南海西花厅,人民敬爱的周总理彻夜未眠,批阅了大量的文件,在几份逮捕令上签了字,逮捕令上都是熟悉的名字,这些共和国的元勋将领如今被一个个打倒、逮捕,身为总理不但无法伸出援手,反而要亲自签字,实在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秘书轻轻走进来,一手端着小米稀饭,一手拿着一份电文:“总理,江东发来的特急电报。”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总理接过来看了一遍,将电报重重拍在桌上,站起来踱了几步:“荒唐!”
秘书肃立不语。
“让空军查,飞到哪儿去了,一定要查清楚。”总理下了严令。
“要不要报告主席?”秘书问道。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报告,我亲自去说。”总理道。
主席习惯晚上办公,白天休息,现在不方便打扰,于是先按下此事,等待空军调查结果,总参层层压下去,很快得到沿线空军的回复,当晚确实出现一架不明身份的飞机,空军也曾升空拦截,但未发现踪迹,怀疑是台湾方面使用了新型的侦察机,但飞离大陆的方向又明显不对,最后从雷达屏幕上消失的方位是北部湾。看最新章节
“难道是投了南越?”总理再度下令彻查,必要的时候请求北越军方的支持。
越南战争正在继续,中国政府应越南政府邀请,秘密派遣防空部队进入北越抵御美海空军轰炸空袭,其中就有数个雷达部队,根据他们的记录显示,717上午有一架不明来历的飞机由北向南飞行时坠入北部湾以南海域。
根据坠落地点判断,机上人员应该全部遇难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总理沉默了许久,随即去向**汇报。
“不愿意留在这里,随他去好了,走了一个陈子锟,来了一个李宗仁,人各有志嘛。”**的反应很平淡。
“陈子锟他们乘坐的飞机在海上坠毁,应该无人生还,陈家还有一个女儿坚持留下没走,主席您看?”总理问道。
“哦,这说明还是有人愿意留下的嘛,这个女同志值得表扬。”**道。
周总理充分领会了主席的精神,尽量减小影响,不要搞扩大化,跑了一个陈子锟,天塌不下来。
年初音乐家马思聪全家逃亡香港,这件事给总理触动很大,现在又是陈子锟组团逃亡,而且还冒用自己名义搞了一个假的空军基地,实在是胆大包天,如果大肆处理相关人员的话,会造成极坏的影响,不如低调处理,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总理亲自批示:一个不杀,外松内紧,树立典型,治病救人。
地方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中央追究责任的话,一大批人要掉脑袋,现在终于不用担心了。
负有直接责任的省军区、民航局、公安厅、空军等单位,只有一些领导干部遭到调查,分别判刑三到五年不等。
批示39000部队番号的首要责任人叶雪峰被隔离审查,下放基层,不过他也因此事免遭政治上的灭顶之灾,也算因祸得福。
省军区参谋长张泽鑫被撤职查办,江北司令员罗小楼被降职处理,江北红农会领袖龚大鹏倒是没有受到处理,因为他在一个月前的武斗中意外被流弹打死了。
维修飞机的前国民党空军机械师,全被被关进,等待他们的是无休无止的交代、揭发。
没走的陈系旧部包括其左邻右舍三姑六婆全部被组织约谈,远在江北粮食局的刘骁勇也被停职审查。
为了消除负面影响,陈子锟搞得西贝货39000部队竟然没有立刻撤销,而是继续作为备用航站存在,但他征募的那些士兵都被隔离审查了好久,最后居然不了了之,退伍复员了事。
在公安局押了三天的陈嫣被,周总理特别关照不要难为她,宣传部也准备把她树立成与***家属划清界限的好典型,但陈嫣拒不配合,让干部们很被动。
已经康复的马云卿亲自做出批示,将陈嫣下放到江北去工作。
陈子锟的旧居户部街十七号被拆除,省委宣传部严令,今后不许在任何报刊、电影广播中出现陈子锟的名字,地方志上的名字也要删除,图书馆里有关陈子锟的书籍报纸一律销毁,或者进行技术化处理。
所谓技术化处理,就是换名字,比如南泰县志上关于1942年期间陈子锟从敌占区购买大批粮食赈灾的历史事实,就被改成马云卿领导下的地下党所为,诸如此类。
最先报告陈子锟叛逃的是徐庭戈,他被重新启用,官复原职,依然担任政法委书记,并且有望升任副省长。
徐家骤然间又得瑟起来了,徐红兵在学校里成了领袖人物,动辄称“我爸爸如何如何。”
……
江北,卫生局办公室内,陈嫣静静坐着,干部将两份死亡通知书推给她,大哥和大嫂死于爆炸,尸骨无存,随身财物被烧毁,房屋已经被厂子收回,也就是说什么都没留下。
“我侄子在哪里?”陈嫣冷静无比的问道。
“你侄子受到强烈的刺激,患上了精神疾病,党和国家会照顾他。”干部道。
“不用国家操心,我是他姑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我来照顾他。”
“你?”干部鄙夷的一笑,“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好好的革命后代落到你们陈家人手里还能教育好?
“我要见领导。”陈嫣道。
经卫生局请示,分管江北地区文教计卫生工作的副专员同意接见陈嫣。
江北地区行署大楼,门口站着配枪的解放军战士,楼顶排列着巨幅标语:**万岁,文化大革命万岁。
陈嫣被工作人员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门口,轻轻敲门,低声说了两句,然后对陈嫣道:“你进去吧,说话当心点。”
办公室很宽敞,地上铺着考究的地板,走起来吱吱丫丫响,很有质感,窗户擦得很干净,外面是解放大道上的车水马龙,写字台两边是党旗和国旗,墙上是**像,电扇嗡嗡的转着,杨树根副专员正伏案工作。
如今杨树根可是江北行署炙手可热的实权派,六零年粮库事件后他的仕途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在省委党校学习一段时间后复职,并且升到地区工作,前一段时间经他揭发,潜伏在我党内部的叛徒内奸麦平被揪了出来,杨副专员很有希望扶正。
见陈嫣进来,杨树根依然没有抬头,批阅了四五份文件,打了两个电话,这才装作刚发现的样子道:“哦,陈医生来了,请坐。”
陈嫣一直静静的站着,看杨树根的表演,她是医学院的教授,博览群书,也研究过心理学,对杨树根的所作所为做过分析研究,这个看起来春风得意的男人因为幼年父母双亡,生活极度困苦,从而导致心理扭曲,有着极强的报复**,表现**,这样的人,遇上这样的时代,真是绝配。
杨树根很得意,他终于可以居高临下看着陈嫣了,青年时期的梦中情人时隔多年竟然不显老,看起来明眸皓齿身段苗条皮肤白皙,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看不出陈嫣已经四十出头了。
到底是陈家的大小姐,保养的真好,杨树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媳妇李翠,当年十八岁的时候也是一朵花,现在不过三十来岁就成了豆腐渣,农村娘们就是不如城里人会打扮。
“陈医生,喝水。”杨树根从写字台后面绕出来,亲自拿起暖水瓶给她倒水,现如今两人身份完全颠倒过来,陈嫣是戴罪之身,自己是堂堂副专员,党的高级干部,一句话就能决定对方的下半辈子如何度过,这种掌管生杀大权的感觉让他很享受,。
陈嫣没坐,也没接杨树根递来的茶缸子,她明白对方的用意,不想让他得逞。
“副专员,我要求我家亲侄子。”陈嫣道。
“这个问题嘛,组织上已经决定了,考虑到一些实际因素,准备由有关部门来抚养陈北马春花的遗孤,当然,还没最后决定。”杨树根斟酌着用语,在提到陈北夫妇的时候故意没用同志两个字,以示他们是阶级敌人。
“其实你有办法解决,对吧,小杨。”陈嫣忽然微笑起来,让杨树根心里没来由的一颤。
他故意卖关子,等的就是陈嫣这句话,对方如此上道,还暧昧地称呼自己为小杨,难不成她已经猜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再看看陈嫣,淡淡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哀伤,如同风中的花朵,杨树根豁然开朗,陈子锟叛国淹死在海里,陈北夫妇尸骨无存,陈家势力土崩瓦解,陈嫣是聪明人,自然要找一个靠山,再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了。
他沉吟片刻道:“还得研究,这样吧,我这会儿工作很忙,晚上咱们约个时间再聊,对了,你住哪里?”
陈嫣道:“我住卫生局招待所。”
杨树根道:“卫生局招待所条件太差,我批个条子,你先到地区一招去住,晚上咱们再研究孩子的抚养问题。”
这话说的义正词严,陈嫣心里呸的一声,但依然笑着说:“好,我等你。”
杨树根心里如同春风吹拂过一般,暖洋洋,痒痒麻酥酥的,虽然从年龄上来说陈嫣属于残花败柳系列,但毕竟没人折过这朵花,尝一下也是可以的,最重要的是圆了少年时期的一个梦。
“好了,我还有个会,就不留你了。”杨树根道。
“好的,我先回去了,杨专员。”陈嫣很客气的离开了办公室,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离开行署大楼。
杨树根抽了支烟,定了定神,让秘书打电话给地委一招,给陈嫣安排一个房间。
随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珍藏的虎鞭酒,斟满一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道:“敬你。”
卫生局招待所简陋的房间内,陈嫣打开旅行包,那把虎头猎枪已经被公安局收走,但她还有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第三章 血色嫣然
杨树根胜券在握,因为他手里有一张王牌,就是陈家唯一的血脉传人陈光,有这张牌在,陈嫣还不任由自己揉捏。
想到昔ri高高在上孤傲无比的大小姐陈嫣即将成为自己的战利品,杨树根觉得胯下一股热气升腾起來,那东西竟然跃跃yu试起來,平时里老婆李翠经常包韭菜馅饺子,烧鳝鱼泥鳅这些东西给自己壮阳,但看到她那副村姑摸样,杨树根就沒兴趣,不是躲到办公室过夜就是草草交差,搞得李翠很不满,沒想到今天竟然如此雄壮,惊喜啊。
人逢喜事jing神爽,杨树根在接下來的会议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霸气外漏,让下面的干部感受到一种上位者的威压。
会后大家一致认为,杨副专员很可能要扶正了。
下班时间,杨树根先去食堂随意吃了些东西,他对饮食一向不怎么在意,管饱就行,这也是年少时候挨饿养下的良好习惯,就着小咸菜吃了两个馒头一碗稀饭就得,食堂师傅收拾碗筷的时候感慨道:杨专员真是简朴啊。
吃完了饭,径直去机关澡堂洗澡,夏天太热,办公室老掉牙的苏联电风扇也不管用,一身臭汗怎么去见陈嫣,澡堂师傅见杨副专员亲自來洗澡,急忙挂上牌子不再让别人进來,杨树根简单冲洗了一下,特意将下面洗的很干净,晚上要用哩。
冲完澡神清气爽,杨树根上穿白sè的确良短袖衬衣,下穿的确良浅灰sè西裤,这一身涤纶衣服可了不得,这是最新型的化纤面料,耐磨、挺括、易洗快干,只有干部才穿得起,他脚下是一双咖啡sè塑料凉鞋,内穿黑sè锦纶袜子,左手腕上是一枚上海牌全钢细码机械表,配的是夏天用的金属表带,天气再凉些,就该换皮表带了。
手提人造革公文包走在行署大院里,來往的干部都招呼一声杨专员好,杨树根表情严肃,不苟言笑,匆匆点着头走过去,小车班已经预备好了伏尔加轿车,驾驶员拉开车门,杨树根坐进去道:“去一招。”然后闭上了眼睛。
司机小李是转业军人出身,在部队就给团长开车,眼头很活,善于服侍领导,他见杨副专员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就沒多嘴,安静开车,又快又稳的将领导送到了江湾别墅,地委第一招待所。
这里曾经是陈家的别墅,杨树根在这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园丁,如今物是人非,当年的苦孩子杨树根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主宰者,而陈家则灰飞烟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想到这一切,杨树根忽然感到壮志满怀,他让小李停车,在一招的花园里來回走了两圈,缅怀着自己的青chun岁月。
忽然天边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然后是滚雷阵阵,下雨了,杨树根依然倒背着手看着远处的江水,心cháo起伏,波澜不惊。
小李急忙拿了雨伞过去帮领导挡雨,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被暴雨淋得jing湿。
杨树根很有兴致,指着别墅主楼道:“小李,你知道这座楼的來历么。”
小李多机灵的人,对答如流:“知道,这是大军阀陈子锟在三十年代为了一己私利和更方便的剥削劳动人民,耗费巨资为自己修建的别墅。”
杨树根点点头道:“小伙子历史学的不错嘛,我告诉你,当初我就在这里当园丁,那年我才十三岁,是个沒爹沒娘的孩子,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天不亮就要起來干活,少爷小姐带着洋狗在院子里玩耍,我却只能埋头锄草。”
想到自己悲惨的童年,杨树根有些动情了。
小李很配合的问道:“那后來呢。”
杨树根笑道:“后來啊,党送我去上了学,有了文化,从此走上革命道路。”
小李感慨道:”杨专员,您真是我们年轻人学习的榜样。”
杨树根淡淡一笑:“走,进去吧。”
虽然小李举着伞,但暴雨太大,杨树根的衣服还是淋湿了,的确良料子的缺点显现出來,就是不吸水,湿了之后贴在身上很难看。
进了一招大门,服务员赶紧拿來毛巾给领导擦拭雨水,杨专员可是地区的大领导,他们这些服务人员巴结都來不及呢。
杨树根擦擦脸,问道:“省城下放來的陈医生到了么。”
服务员道:“來了,按照指示给她开了个房间。”
杨树根道:“我上去和她谈谈,小李陪我一起上去。”
到底是领导,很懂得避嫌,尤其是一招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让人抓着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題不是好事。
今天招待所里沒什么客人,走廊里静悄悄的,地上是厚厚的地毯,依然是当年的陈设,來到房间门口,小李上前敲门。
陈嫣此刻正在房间里缅怀过去,很巧的是,她住的这间客房正是当年自己的闺房,铜架子床和布娃娃早已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制式木板床和**画像,窗外风雨交加,不知道父亲母亲他们人在何方。
听到敲门声,陈嫣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杨树根和司机小李。
“真是不巧,下雨了。”杨树根尴尬的笑笑,扯了扯贴在身上的的确良衬衫。
陈嫣也笑了笑。
小李很有眼sè,道:“我去打点热水來。”
“去吧。”杨树根道。
小李替他们关上门走了,他才不去打什么热水,领导办事,下面人要心领神会才行。
才七点钟,本不该天黑的,但这场暴风雨來的突然,本來还亮堂的天空变得漆黑,江风带着雨水灌进窗户,陈嫣赶紧去关窗,杨树根偷眼观察,陈嫣换了一件白sè真丝连衣裙,更显身段曼妙,从背后看简直就是青chun少女,比李翠的水桶腰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杨树根咽了一口唾沫,等了这么多年,他有些等不及了。
陈嫣转身,靠在墙边说道:“杨专员,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侄子还给我。”
杨树根道:“党委还沒研究决定,主要看你的表现了。”
陈嫣道:“陈光的父母都不在了,我是他姑姑,法律上应该由我來收养他,难道这也需要党委來决定么。”
杨树根正sè道:“你要搞清楚,这孩子的父母是怎么死的,陈北和马chun花杀害了十余名战士,罪大恶极,陈光也是同谋犯,是阶级敌人。”
陈嫣道:“他还是个孩子。”
杨树根道:“阶级敌人不论年龄。”
陈嫣道:“你们简直无耻,把陈光还给我。”
杨树根冷笑,沒料到这女人山穷水尽还如此强硬,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他从印着“běijing”字样的黑sè人造革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丢过去:“自己看看吧。”
这是一份机密文件,限十三级以上干部参阅,是关于717案件的报告,陈嫣快速翻阅,看到了自己不敢相信的内容。
父亲驾驶的飞机已经坠毁在北部湾以南海域,机上人员全部遇难。
“不,不会这样的。”陈嫣脸sè煞白。
杨树根点燃一支烟坐下了,深深吸了一口道:“陈嫣,你父亲、你哥哥已经死了,陈家就剩下你和你侄子了,现在组织上有些人坚持要处理陈光,比如把他关进少管所,或者疯人院,我是不赞同的,所以……”
“所以什么。”陈嫣盯着杨树根。
“所以就看你的表现了。”杨树根被她盯得有些发毛。
“你想要什么。”陈嫣问。
杨树根尴尬的咳嗽一声,道:“你应该清楚。”
“你想要我。”陈嫣道,忽然凄然一笑:“我四十二岁了,都老姑婆了,你还看得上。”
杨树根把脸转过去道:“梦想这种东西不会因为岁月的消逝而流走,反而会变得更加坚定执着。”
陈嫣道:“好吧,你把门关上,我给你。”
外面风雨交加,树冠被吹的左右摇摆,密集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啪啪响。
杨树根走到门口将插销插上,他可不想被人撞破好事。
回头一看,陈嫣并沒有脱下衣服,而是拿出了一把手术刀,刀锋很小,但极其锋利。
“你干什么。”杨树根有些惊慌,但随即镇定下來,他是正当年的大男人,还怕打不过陈嫣么,对方想玩狠的,那是自寻死路。
“你要的,我给你。”陈嫣说着,用手术刀在自己的左脸颊上割了三刀,血呼呼的流出,然后又是右面脸颊,依然是并排三刀。
一张血淋淋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杨树根吓得伸手去拨插销,越忙越打不开,回头看去,陈嫣竟然在大笑,如同鬼魅一般可怕。
终于打开了门,杨树根夺路而逃,边跑边喊:“來人呐,救命啊。”
第一招待所的服务人员急忙赶到,救下了杨专员,也将陈嫣按住,送医院包扎救治去了。
杨树根惊魂未定,灰溜溜会行署大楼去了,当晚找了个借口沒回家,在办公室睡的。
陈嫣被公安干jing控制住,但她只是自残,又沒伤害到领导,所以这案子不好定xing,杨树根从侧面了解了一下,得知陈嫣并沒有告发自己趁人之危的事情,心中大定。
秘书來报:“陈嫣还是要求收养陈光。”
杨树根冷冷道:“不行,她妄图以自残威胁领导,这种风气不能助长。”
秘书道:“这个疯女人留着不是事儿,不如让公安机关送她去劳动改造。”
杨树根想了想道:“不妥,我听说龙阳县有个麻风村,正缺少医疗卫生人员,就让她去那儿吧。”
麻风病是一种传染病,虽然不致死,但是病人会变成残疾畸形,相貌如同鬼魅一般,这些病人聚居一处不与外界來往,形同封闭小世界,让冰清玉洁的陈嫣去麻风村和一帮妖怪生活在一起,保不齐还会染上麻风病,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秘书迟疑道:”陈嫣是医学博士,专家教授,去麻风村当个护理人员,怕是……”
杨树根虎起脸,秘书就不敢说下去了:“我马上去办。”
……
纸里包不住火,杨树根在地委一招企图**陈嫣的事情在行署、地委两个大院里传开了,有良知的人都对他这种卑劣行为极其鄙夷,但组织命令不能违抗,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帮一下忙。
在好心人的安排下,陈光见到了姑姑,陈嫣脸上包着纱布,望着目光呆滞的侄子泪如泉涌。
陪同陈光來的是刘媖,她劝解道:“你放心,孩子由我來照顾,谁也夺不走。”
外面又开始电闪雷鸣,都入秋了,雷暴雨反而越來越频繁。
“老天爷咋不开眼,劈死这些畜生呢。”刘媖叹气道。
外面一阵惊天动地的滚雷划过长空,
第四章 球状闪电
有刘媖照顾侄子陈光,陈嫣很放心,她脸上的伤还沒好,就被行署派车送往龙阳的麻风村,说是专车护送,其实还不如说是押送,
在离开之前,陈嫣用整夜时间写了一份给陈光施以心理辅导的方法,这孩子目睹父母之死,受了强烈的刺激,大脑会自动屏蔽这段回忆,不然会导致更深层次的伤害,解决之道唯有让他彻底放弃之前的记忆,重新塑造一段成长历程,换句话说就是洗脑,
“从此就沒有陈光这个人了,他就是你和张广吟的儿子,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渐渐康复。爱残颚疈”陈嫣郑重的将侄子托付给了刘媖,
“知道了,你少说话,脸上伤沒好。”刘媖握着陈嫣的手,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麻风村那是令人谈虎色变的所在,和一帮行将就木,形同鬼魅的人生活在一起,还有沾染上麻风病的极大可能,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瞅个机会,跑吧。”刘媖低声道,
陈嫣摇摇头:“这是一个疯狂的国家,已经沒有净土,麻风村的人虽然样貌不堪,但心灵远比外面干净。”
“你要小心啊,一路顺风。”刘媖洒泪道别,陈嫣上了行署的吉普车,慢慢在雨中开远了,
回去之后,刘媖带陈光到派出所改名,
“这孩子从今以后跟我姓刘,叫……就叫刘念北吧。”
……
行署专员办公室,杨树根接到公安局打來的电话,向他汇报说陈光被一个叫刘媖的人收养了,而且改姓刘了,
“乱弹琴,陈光是反革命后代,是要受到严格监控的,谁让你们给他办理的收养手续,谁让你们给他改姓名的。”杨树根大怒,严厉斥责对方,他知道刘媖是刘婷的小妹妹,陈家的亲戚,陈光绝不可让她收养,任何能让陈嫣舒心的事儿他都不允许发生,
对方唯唯诺诺,答应立刻就办,杨树根这才撂了电话,对秘书道:“准备汽车,我要去南泰调研样板戏汇演项目。”
外面又开始打雷了,干打雷不下雨,天气很古怪,
小李将伏尔加擦拭的一尘不染,玻璃闪亮,接到秘书指示后把车开到大楼门口,看到杨专员下來,赶紧拉开车门,杨树根坐在后排,秘书坐副驾驶,小李一溜小跑回到驾驶座位上,
随行的两辆嘎斯6吉普车也准备好了,三辆车慢慢开出行署大院,忽然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一颗直径估摸着有三十厘米的橙红色火球从天而降,在地上还弹跳了几下,然后开始横向移动,径直从伏尔加开着的窗户窜了进去,然后从另一侧车窗跑了出去,
小李反应迅速,一脚刹车停下,两辆嘎斯也跟着停下,秘书回头看去,杨专员正襟危坐,双眼平视前方,淡定无比,
“杨专员,沒事吧。”秘书问道,
杨树根不答话,如老僧入定一般,
秘书有些害怕,等了片刻,杨树根还是纹丝不动,于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杨树根还是不动,
嘎斯吉普车里的随行干部下了车,连同路过的群众都走过來围观,将伏尔加团团围住,秘书下了车,打开车后门,伸手去拉杨树根,
杨树根整个人歪倒下來,秘书大惊,一试鼻息,早就沒了进出气,不过身体还是温热的,
“快送医院。”秘书急的哭腔都出來了,
幸亏车队还沒出城,距离医院不到三公里,小李油门踩到底,秘书在后面扶着杨专员,风驰电掣开到医院急诊楼下,嘎斯吉普车紧跟着也到了,随行的保卫干事和秘书一起将杨树根抬进抢救室,命令值班医生,不惜一切大家也要讲杨专员救醒,
医院是反革命学术权威横行的重灾区,有点真材实料的医生早关进牛棚改造去了,急诊科值班的医生是一个医学院沒毕业的红卫兵学生,造反闹革命那是行家里手,治病救人就有些外行了,
不过该做的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氧气面罩、肾上腺素、心脏起搏器,样样都用上,煞有介事的,行署一帮工作人员都挤在抢救室里看小医生的表演,
忙乎了一阵后,小医生再试试杨树根的脉搏和心跳,依然沒动静,他沒招了,两手一摊道:“我已经尽力了。”
“不许停,继续抢救。”秘书喝令道,匆匆出门上楼去找医院记是造反派出身的政工干部,去年还是医学停尸房的工人,医学上的玩意狗屁不通,但在医院耳濡目染的久了,好歹知道问一句病人是怎么发病的,
“是被天上掉下來的火球打到了。”秘书也很难解释那个火球究竟是什么东西,
书记披上白大褂,带着一帮半瓶子醋匆匆下來,急诊医生正拿着起搏器在杨树根胸前电的啪啪响呢,
“我來。”书记箭步上前,趴在杨树根胸前听了听,严肃无比道:“输液,青霉素三十万单位。”
一帮人跟着瞎忙乎,学着真医生的派头给已经死去的杨树根施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人已经死了,但该做的事情一件不能少,不抢救他五六个钟头,怎么显得敬业呢,
各路人马陆续赶到,地委书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杨树根同志,李翠在抢救室外面哭天抹地,一帮蒙古大夫在里面卖力表演,地区公安处的刑侦专家询问了司机和秘书,做了详细的笔录,
“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暗杀行动。”地委书记做了指示,“公安机关一定要尽快破案,彻底清查本市的反革命分子以及潜伏敌特,还人民一个朗朗乾坤。”
一直抢救到深夜,终于宣告放弃,杨树根死亡,
究竟死因是什么,沒人知道,因为李翠不让解剖尸体,
不过风言风语已经传遍了全城,杨树根是被天上降下來的雷活活劈死的,这人造孽太多,引发天谴,雷劈到汽车,司机和秘书都沒事,就死他一个人,可见确实是天谴无疑,
谣言传的比最高指示还快,南泰乡下也开始流传杨专员的死因,说他是五雷轰顶而死,死的时候外观跟正常人一样,一碰就化成了灰烬,传的是有鼻子有眼,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杨树根就是个白眼狼,陈家对他多好,收养他,花钱供他上学,他得计了就死命祸害人家,这样的畜生,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哩。”知道当年内情的老人这样说,
省委接到了通报,派遣省厅刑侦专家下北泰调查杨树根离奇死因,这回李翠拦不住了,杨树根的尸体被摆在水泥池子里,來了个大开膛,
肚皮被划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杨树根外面看起來沒有任何伤痕,内脏全都焦黑熟透,
刑侦口的人解决不了这个事儿,必须请科学家出面才行,于是省科委,江东大学物理系派了几个专家下來,调查现场情况,听取证言,最后在地委听证会上,一位为破此案,专门从牛棚里放出來的老教授道:“这是球状闪电,民间俗称地滚雷,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当雷雨天气突发时,带电云层离地面很近,地面又有一些物体产生感应电荷,两者之间形成放电,产生了球状闪电,容易对人员财产造成伤害。”
公安处的人皱眉道:“为什么表面无伤,内脏全熟呢。”
老教授推了推眼镜道:“根据弦理论,这是因为球状闪电在作无规则运动时,弦的能量由于压差而在某一物体上散发的结果,前提是该物体正好处于压差地带,由于该物体结构联系的连续性而使得整个该物体成为弦能量散发的集中点……”
大家听得头昏脑涨,眼皮打架,可以确定的是,这是自然灾害导致的非正常死亡,因为是在出差路上遇险,所以杨树根被评了一个妥妥的革命烈士
人一死,茶就凉,杨专员下达的口头指示谁也不当回事了,陈光顺利改名为刘念北,户口本上显示是刘媖的儿子,他的病情也在心理辅导下渐渐康复,只是将來不再会记起亲生父母,
……
陈嫣抵达了地处龙阳县偏远区域的麻风村,当地人对这个地方极其恐惧,方圆十里沒人敢进,不通电,不通邮,连**思想宣传队都不敢去这地方,
押送车辆不敢前行,当地村干部也不敢送陈嫣进去,指着路边一块石碑道:“过了这块石头,就是麻风村的地界了,俺们就不送陈医生进去了。”
陈嫣背起行囊,义无反顾的走进了这块死亡之地,这里鸟语花香,风景秀丽,有山有水,步行了一个小时后,眼前出现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村落,土坯房,茅草顶,小桥流水,大树参天,
村子里住的全是麻风病人,一个个奇形怪状,丑陋如妖怪,但这里沒有标语,沒有主席像,沒有无处不在的革命歌曲,
“比起外面的世界,这里倒也不算差,我的后半生就在这里度过了。”陈嫣心中暗道,从容卸下了行囊,对聚拢过來的麻风病人道:“我叫陈嫣,是政府派來照顾你们的医生。”
第五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香港,葵涌国际货柜码头,一艘五千吨的丹麦货轮缓缓靠岸,这艘来自南越岘港的货轮满载着热带水果和稻米,以及三十五名空难幸存者。
DC3上的乘客幸运的遇到了丹麦货轮,被全部搭救上船,免除了丧身鱼腹的危险,丹麦船长对他们来自何方并不感兴趣,营救海上遇难者是海员的义务,他答应将这些人免费送往香港。
香港,英国殖民地,腐朽堕落的资本主义世界桥头堡,从葵涌码头登岸,如何通过海关是这些人面临的第一个难题,丹麦船长给他们出了个主意,用两枚金戒指买通了海关人员,全部人轻而易举的过关。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行李尽数落在海里,三十五人身无分文,一贫如洗,不过每个人心里都充满激动,甚至觉得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香港,老子来了!”陈寿冲着陆地方向大喊。
一行人边打听边前行,步行前往九龙方向。
沿途所见,和想象中有些不同,香港遍地都是简陋棚屋,如同巨大的难民营,与内地不同的是,百姓穿衣打扮比较多样化,经济形势略好,起码有很多小摊贩。看最新章节
走了许久,终于看见高楼大厦,这里是繁华的旺角。
令陈子锟等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到处张贴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标语,建筑门口悬着**像,横幅上写着“伟大领袖**是香港人民心中永远的红太阳!”
一群香港人胸佩主席像章,挥舞着红宝书用粤语喊着口号向前走去,气势不比内地红卫兵差。
阎肃、陈寿、盖龙泉等人瞪大了眼睛,此前他们有听说香港也在,但看淮江日报总觉得全是谎言,如今亲眼所见,心里震撼可想而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世界无处不革命,难道说我们来错地方了?历尽千辛万苦,只是从原点绕到另一个原点。
游行队伍的前方,是香港警察组成的防线,白色钢盔,黑色藤牌,卡其军装,长筒袜子大皮靴,严阵以待。
双方开始接触,游行队伍投掷石块玻璃瓶,警察发射催泪弹,人群中升腾起呛人的白雾,队伍开始散开,警察趁势进逼,警笛声响成一片,大批示威群众被警察拖进警车,天上有直升机盘旋,气Lang刮得人帽子飞起,场面十分壮观。
被裹挟来的阎晓松被这一幕感动了,恨不得立刻投身革命,支援香港同胞,被大家拉了回来。
“这还是香港么?”阎肃喃喃自语。
“走吧。”陈子锟道。
绕过警察封锁的大路,一行人继续前行,目的地是陈子锟在九龙的住所,姚依蕾就住在那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这是一栋带院子的小楼,敲敲门,穿着白褂黑裤的佣人前来开门,狐疑的看着他们。
“我找陈夫人。”陈子锟道。
“主人唔姓陈。”佣人以粤语作答。
陈子锟抬头看看,没错啊,当年自己花钱为岳父购置的房产,四十年代来港从事秘密活动时多次住在这里,他一把推开大门闯了进去,院子依旧,可是从小楼里出来的妇人却不是姚依蕾,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艳妆少妇。
“你哋系乜人?”少妇叉腰质问道,丝毫无惧。
“我还要问你呢,你是谁?房主呢?”陈子锟直接往里走。
陈寿盖龙泉等人紧随其后也闯了进来,看到一帮内地口音老头子私闯民宅,少妇镇定自若,回到屋里拿起了电话拨打了999。
陈子锟在小楼里快速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确实不是自己家,墙上的照片全是陌生人,家具也换了,完全没有姚依蕾居住过的痕迹。
回到楼下,质问那少妇姚依蕾去了何处,少妇却道:“我听唔懂你喺讲乜。”
正吵闹时,两个巡警进来了,不由分说将陈子锟等人拉了出去,大铁门咣的关上了。
臂上带三柴的警察拿警棍指着陈子锟道:“呢度系韩探长嘅家,再闹事就拉你去差馆。”
陈寿上前拨开警察的棍子,正欲理论,另一个警察迅速拔出左轮手枪喝道:“双手放喺头后面。”
一帮六七十岁的老将军被一个小警察用枪指着,束手就擒,这里是香港,人生地不熟,动了手连跑的地方都没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对方是警察。
没有香港身份证,被遣返回大陆就是一个死,陈子锟从腕子上摘下手表递过去:“阿SIR,通融一下,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
三柴接过手表看了看,劳力士,金壳的,价值不菲,当即懒洋洋一摆手:“念你哋初犯,呢一次就算了,行开。”
警察收了枪,继续在附近巡逻,天下起雨来,陈子锟等人无处落脚,只能在在屋檐下避雨,几十个人目标太大,引的警察时不时往这边看,陈子锟见状带领大家冒雨离开,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转。
姚依蕾已经有半年没寄信过来,想必是出了变故,但当务之急是管好这三十多号人的肚子,陈子锟宣布进入“战时**”大家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买东西吃。
收了一小堆手表、钻戒、金饰,这是大家最后的财产了,陈子锟亲自拿去当铺,当了一块手表,换来一千多港币,钱太少省着花,不敢下馆子吃饭,只能去糕点铺买些面包来吃。
糕点铺老板是上海人,粤语里带着浓浓上海腔,陈子锟立刻用上海话和他说话,两人攀谈起来,感情拉近不少,买面包的钱也去掉了零头。
正要出门,忽然两个烂仔打扮的人进来,老板急忙将一叠钞票奉上,烂仔数了数,收起钱扬长而去。
“这是什么意思?”陈子锟问道。
“规费。”老板愁眉苦脸。
“怎么不报警?”
“这些规费里面有五成是孝敬给警察的。”
陈子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打听哪里有不用身份证登记的旅店,完了才带着面包回去,大家饱餐一顿,前往旅店下榻。
这种不需要身份证登记的旅店条件很差,都是违章搭建,楼顶的窗子里乱七八糟伸出很多竹竿子,晒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屋里播放着粤剧,四个枯瘦的老头正在打麻将。
陈子锟拿出钱来要开几个五个大通间,一个老头看了他一眼,收了押金,丢出几把钥匙来:“水喉喺楼下公共洗漱间里,注意卫生。”
五个房间,每间住七个人,客人们鱼贯而入,打麻将的四人停下注视,都是**湖了,一眼看出这些人的大陆客身份。
暂且安顿下来,大家松了一口气,上厕所,洗脸,抽烟喝水休息,商量下一步行动,忽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两个满脸江湖气的男子,不请自进,四下打量,大家警惕万分,都站了起来。
“你哋大陆嚟嘅?”男子问道。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陈子锟反问。
男子打量着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不过看起来和一般偷渡客不同,在内地应该是有身份的人,属于肥鱼。
“边个系领头嘅?”男子问。
“有什么事和我说。”陈子锟道。
“每人五千港币。”男子道,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陈子锟,等待他哭穷,讨价还价。
“你给我?”陈子锟淡定质问。
男子有些纳闷,对方居然这么横,他强压怒火道:“呢度系我嘅地盘,住在这里就要交钱,不然我一个电话,把你们全部送差馆,遣返大陆。”
果然是当地流氓敲诈勒索来了,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陈子锟早有准备,一个眼色丢过去,陈寿关上了门,盖龙泉和王三柳抱着膀子横眉冷目,在内地束手束脚也就罢了,毕竟不敢对抗无产阶级**,到了香港这种资本主义地方,这帮老土匪还有啥顾忌的。
男子还没觉察到危险,有意无意亮出自己的纹身来,威慑这帮大陆来的土包子。
盖龙泉看不下去了,把褂子一扒,露出满身九条飞龙的纹身来:“妈了个逼的,敲竹杠敲到你盖大王头上了,不想活了是吧。”
男子眼睛一瞪就要说话,盖龙泉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紧接着又是六七个大嘴巴,全是脆的,打得那人晕头转向,满嘴流血。
另一人见势不妙夺路而逃,被守在门口的陈寿一脚绊倒,照着脑袋踢了一脚,当场就晕死过去。
“不要打了,有话好讲。”男子口鼻流血,知道怕了。
阎肃搬了把椅子,陈子锟大马金刀的坐下,阎肃手持纸扇站在身后,一如当年督军官邸里的派头。
“你叫什么名字,混哪个堂口的,老大是哪个?”陈子锟问道。
“我叫丧彪,新义安的,老大向前先生。”丧彪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就挺起了胸膛。
“哦,潮州帮啊,向前不是1953年就被递解出境了么,他能认识你这样的矮骡子?”陈子锟嘲笑道。
陈寿一巴掌打过去:“还他妈拉大旗作虎皮,当爷爷们是吓大的?”
丧彪一听,人家门清的很,这帮大陆客不是凡人啊。
“大佬,我是新义安下面大好彩的草鞋,不知道大佬怎么称呼?”
陈子锟道:“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让你们坐馆拿一万港币来赎人。”
另一名晕倒的流氓被冷水浇醒,骂了几句撵回去要钱了。
小流氓匆匆下楼,楼下打牌的老头问道:“彪哥怎么没下来?”
小流氓也不答话,飞一般跑了。
楼上房间内,陈子锟道:“们,有啥想法没?”
盖龙泉道:“讹到老子们头上了,当俺们大青山绺子是肥羊啊。”
曾蛟摩拳擦掌道:“干,憋了快二十年了,终于又可以像当年一样痛快的干他娘的了。”
阎肃沉吟道:“香港是个好地方啊,只是我们都老了。”
陈子锟道:“不到八十岁,谈什么老,陈寿,拿剩下的钱去附近杂货铺,买几十把西瓜刀来,有用。”
陈寿拿了钱颠颠出去,将附近杂货铺里仅剩下的十八把西瓜刀全部包圆,乐呵呵抱着就回来了。
旅店楼下四个打麻将的老头看着陈寿抱着十几把雪亮的西瓜刀上楼,都看傻了,嘴里的烟卷落地都不知道。
第六章 九龙城寨
二十分钟后,一群古惑仔杀到丽晶大宾馆楼下,从汗衫下拿出西瓜刀、链子锁,蜂拥上楼,踩得楼梯砰砰响,直掉灰,四个打麻将的老家伙彼此对视,都幸灾乐祸的笑了,
预料中的哭天喊地惨叫连连并沒有出现,而是忽忽的刀风,利刃入肉的噗噗声,然后是栏杆被撞断,玻璃被打碎,人都楼上摔下來的声音,
三十多个古惑仔,被砍的丢盔卸甲,血流成河,抱头鼠窜,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手持着卷刃的西瓜刀从楼上下來,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血从楼梯上淌下來,踩着都打滑,丽晶大宾馆内弥漫着血腥气,留下打牌的四个老头都是见惯腥风血雨的黑道人士了,但从沒见过如此凌厉短促的搏杀,不过几分钟而已,就结束了战斗,今天來的是过江龙啊,
陈子锟等人并未追杀出去,收刀回了房间,旅社内空间狭窄,适合近身肉搏,虽然多年沒练过这个了,但宝刀不老,对付一帮古惑仔不成问題,
不过这帮老家伙激斗一场也累得不轻,年龄不饶人,砍杀的时候肾上腺素急剧分泌不觉得累和疼,一放松下來,浑身酸疼,一个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互相包扎着伤口,
丧彪都看傻了,大陆客都是武林高手啊,而且出手很有分寸,看的是肉多的地方,或者用刀背砸脑袋,别看血流了一地,基本上不会出人命,老江湖啊,
香港地产的西瓜刀质量不佳,砍得卷刃,陈子锟丢下砍刀坐下休息,问丧彪:“大好彩有多少人马。(看书网小说**【138看书//文字首发】网**)”
“刚才全來了。”丧彪道,
“就这几个。”陈子锟有些失望,
阎肃低声道:“对方还会來报复,要不要家眷先躲一躲。”
陈子锟道:“不用,这里人生地不熟,到处是他们的眼线,躲出去反而容易被抓,要死大家也死在一块,不过也沒这个危险了,我相信本地帮会也是讲道理的。”
果然,过了十分钟,一辆汽车來到楼下,下來一个光头老者,四五十岁年纪,中式拷绸裤褂,身边从人服装整洁,戴着墨镜,层次比低级古惑仔高了许多,
光头一进丽晶大宾馆,那几位打麻将的赶紧站起來招呼:“成哥。”
成哥点点头,踩着血迹上楼,來到陈子锟门前拱手道:“新义安大好彩坐馆大头成前來拜访。”
陈寿上前一抱拳:“请。”
大头成走进來,陈子锟一摆手:“看座。”
大头成坐下,也不废话,从马仔手中接过一个信封递过來:“一万港币,请笑纳。”
陈子锟道:“不用了,只是想请成哥來坐坐,打听一些事情。”
大头成也不客气,收回钞票道:“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陈子锟道:“我姓田,田锟。”
古时候陈田同音,陈子锟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信口编了个化名,
阎肃在一旁道:“田爷是上海滩青帮通字辈老头子,三枪会长老。”
大头成站了起來,再次抱拳:“失敬,锟叔,原來是道上的前辈。”
香港这边的黑道以三合会居多,三合会就是以前的洪门,而上海滩的黑道则是青帮,道不同,但都是混江湖的,大头成身为坐馆,江湖上的各种历史轶事人物还是晓得的,青帮通字辈身份极为尊崇,基本上和已经去世的杜月笙一个级别,而三枪会也是当年上海滩响当当的一号组织,对方果然很有來头,
陈子锟道:“初來乍到,打伤了你的弟兄,不好意思了。”
大头成道:“锟叔手下留情,是他们的运气。”
客气一番后,陈子锟道:“我们刚从大陆过來,无意抢成哥你的生意,只因寻亲不到才投宿此处。”
大头成松了一口气,道:“锟叔的亲戚叫什么名字,或许我可以帮着寻找一下。”
陈子锟把地址报了出來,大头成皱起眉头:“那个房子,现在是旺角华探长韩森的别业,住着他的一个妾室,以前住的什么人倒是沒印象,不过我可以打听一下,给我一天时间就好。”
大头成做事雷厉风行,话讲完就告辞,丧彪自然由他带回,陈子锟很有礼数的送他下楼,握手而别,打麻将的四个老头瞪出來了,
陈子锟回头看看他们,过來拉了张板凳坐下,拿出一包被海水泡过又晒干的江北产红旗牌卷烟,弹出几支请他们抽,
“随便聊聊。”陈子锟道,
“好,好。”四人忙不迭的点头,
聊了两个钟头,陈子锟差不多对香港的形势有所了解,黑道主要有十四k,新义安,潮州帮等,前两个都有国民党背景,不过论起香港最大的黑社会组织,非警察莫属,
香港警察和黑社会沆瀣一气,贪污腐化,赌博卖淫毒品都在警察的保护伞下运行,最著名的是四大华探长,个个都是只手遮天的狠角色,当然鬼佬警官也不是省油的灯,收起贿赂來比中国人还黑,
……
一天后,大头成果然派丧彪送來消息,原住户是两个老妪,一个六十多岁,一个九十岁,将房屋卖给韩森后迁居九龙城寨,
提到九龙城寨四个字,丧彪竟然有些忌惮,陈子锟询问起來,才知道这地方地处九龙,原属清朝飞地,现在依然是中国不管、港英不管的黑色地带,住在里面的人都是沒身份的难民、黑道成员、逃犯之流,连警察都不敢涉足此处,实乃九龙繁华之地上生长的一颗毒瘤,犯罪分子的天堂福地,
姚依蕾和岳母竟然搬到这样恶劣的住处,陈子锟不由心急如焚,让丧彪带自己去找,丧彪一口答应,但也提出一个条件:“锟叔,我想拜您为师,跟您学功夫。”
若在以往,陈子锟肯定不会收这种下三滥的徒弟,但今非昔比,正是用人之际,便道:“阿彪,那就看你怎么表现了。”
丧彪心领神会,立刻招呼了三五个马仔,领着陈子锟等人前往九龙城寨,途径繁华大街,香港左派力量依然在和警察大战,左派投掷燃烧瓶,镪水瓶袭击公交车、警车,警察已催泪瓦斯还击,双方打得热闹,一行人避开战场,直奔九龙城寨,
來到城寨附近,所有人都叹为观止,远远看去,是一座庞大而杂乱无章的建筑群,密密麻麻伸出许多晾衣杆,电线如同乱麻,建筑材料也是五花八门,石棉瓦,塑料布,木板砖石,胡搭乱建,建筑物之间密不可分,难以想象城寨中间是什么模样,
城寨无人管理,谁都可以进入,门口坐着一群闲散老头,穿着污渍斑斑的老头衫,听着收音机里的粤剧,抬头睁开昏花的眼睛看着这帮生面孔进入,悄悄晃了晃身旁的细绳,
陈子锟等人在城寨里慢慢走着,身旁穿梭的寨民麻木的看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奇怪的味道,屎尿臭气和饭菜气味混合在一起,还有鸦片烟独特的香味,小孩哭声,女人惨叫,以及奇怪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人们淡定如常的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忽然几个穿背心露出纹身的年轻人冒了出來,拦住去路道:“大好彩点到呢度嚟了,你哋捞过界了。”
丧彪摆出一副很牛逼的样子,但是抱起來的膀子也表示他很惧怕这些人,
“我哋系嚟揾人嘅,唔系嚟惹事嘅。”
一番交涉后,对方愿意领他们去找人,在迷宫一般的城寨里转了许多弯子,陈子锟留意到对方嘴角的冷笑,暗暗戒备起來,
來到一扇门前,对方道:“就系呢度,进去吧。”
丧彪似乎也察觉到危险,迟疑着不敢进去,
陈子锟推门进去,里面漆黑一团,就听到耳畔啪嗒一声,是左轮枪击锤掰开的声音,黑洞洞的枪管就在身侧,
陈子锟手一抬就捏住了手枪,虎口正掐在击锤位置,即便开枪子弹也打不出來,顺手一带,左轮枪拽了过來,在手指上转了一圈,抖开弹巢,将六发子弹倒了出來,
电灯亮了,屋里站着四个年轻人,手举利刃,杀气弥漫,
丧彪等人虽然害怕,但为了面子还是冲了上去,色厉内荏的指着对方叫骂,
陈子锟道:“劫财你们找错人了,要钱沒有,要命就有。”
对方喝道:“呢度你要揾嘅人,走啊。”
陈子锟觉得有些蹊跷,竟然有人阻止自己寻找妻子下落,难不成姚依蕾已经遭遇毒手不成,
千辛万苦來到香港寻亲,九十九步都过來了,岂能在最后一步停顿,九龙城寨虽然乌烟瘴气,蛇虫混杂,但对陈子锟來说只不过是个超级贫民窟而已,惹得爷爷怒了,掀你个底朝天也不是不可能,
他怒喝一声:“把人给我交出來。”
对方沒料到他如此强横,愣了一下挥刀砍來,
丧彪等人急忙退后,等着看陈子锟再次施展绝世武功,
但他们期待的一幕并沒有出现,陈子锟从后腰上抽出两把手枪,机头大张对准前方,古惑仔们急刹车停下,不敢乱來,
香港不比当年上海滩,港英当局严格控制黑枪,黑道上能持枪的都是坐馆、红棍级别的人,而这位陌生人拿的是两把大威力曲尺手枪,看來绝非等闲,
布帘子后面转出一个形容猥琐的中年人來,道:“这位先生从何处來。”
陈子锟道:“从江东來。”
“贵姓可是陈。”
陈子锟不置可否,
中年人道:“请跟我來。”
陈子锟收起枪,毫无惧色跟着那人往前走,又转了几个弯子,苏州评弹的曲调传來,珠帘后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人,鸦片灯的火苗飘忽不定,
中年人掀开帘子道:“大佬,人來了。”
床榻上的人坐了起來,一嘴地道的京片子:“大锟子,我等你十八年了。”
第七章 再展雄风
坐在榻上的老者光头锃亮,香云纱的对襟褂子,手腕上绕着佛珠,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熠熠生辉,正是当年横行上海滩的风云人物,青帮大佬李耀庭。
老兄弟年近古稀,他乡重逢,百感交集无以言表,唯有互相打量,彼此在肩头上锤上一拳。
“你怎么混到这步田地?”陈子锟问道,按说李耀庭來港是带着手下和钱财來的,怎么着也得是光鲜的太平绅士,怎么混到九龙城寨当起了黑道大哥,这层次可低了不少。
“一言难尽啊。”李耀庭长叹一声,“这些先不忙说,我带你去见嫂子。”
姚依蕾和母亲果然住在九龙城寨,这是一间城寨内条件较好的房屋,有朝外的窗户,能享受到阳光和新鲜空气,要知道全城寨九成的房屋都是不通风的,白天也要开灯,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属于城寨内的权势阶层。
陈子锟來到门口的时候,姚依蕾正在给病榻上的老母亲喂药,岳母已经九十多岁了,风烛残年卧病在床,炉子上熬着中药,鸽子笼大小的屋内家徒四壁,放眼看去沒什么值钱的东西,想不到妻子竟然在香港过着这样艰苦的日子。
姚依蕾给母亲喂了药,擦了脸,忙完了一转身,正看见门口的陈子锟,手中铜盆咣当落地,水撒了一地。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陈子锟确确实实站在眼前。
“你咋才來了。”头发花白的姚依蕾哭的像个孩子,”他们说你被批斗死了,我才不信,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哭着哭着就笑了,看陈子锟的背后:“嫣儿呢?”
“嫣儿沒能一起來。”陈子锟很艰难的答道。
姚依蕾顿时急了:“你出來了,把女儿留在那么凶险的地方,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当然姚依蕾是明事理的人,知道丈夫绝不会无缘无故不带女儿出來,现在不是谈那些的时候,她奔到床边道:“妈,子锟來了。”
姚夫人病得很重,但听到女婿的名字,两只眼睛竟然睁开了:“子锟,子锟在哪儿?”
陈子锟赶忙上前:“岳母大人,我在这。”
姚夫人老泪纵横:“子锟,你可來了,我们过的苦啊。”
陈子锟也伤心了:“我來晚了,我早该出來。”
李耀庭在一旁劝:“家人团聚就别难过了,找个地方庆贺一下,你沒落脚的地方吧,不嫌弃就先住我这儿。”
陈子锟道:“我可不是一个人,还带了几十号人呢。”
李耀庭苦笑道:“我尽量想办法吧。”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來上來一个赤膊大汉,骂道:“顶你个肺,漏水了知唔知!”
原來是楼下的住户,九龙城寨建筑简陋,楼上楼下不隔音,水从地板缝隙漏下去,惹恼了邻居,李耀庭道:“阿强,给个面子。”
“面子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给的。干你老母,鸦片鬼!”这位邻居显然也是九龙城寨一号人物,并不把李耀庭放在眼里。
“嘴干净点。”陈子锟劝了一句,他个头太高,在狭窄的空间内给人一种威压感,腰间隐约露出枪柄的轮廓,对方打量他两眼,有些忌惮,骂骂咧咧下去了。
“耀庭,你混得不行啊,什么阿猫阿狗都骑在你头上拉屎。”陈子锟道。
李耀庭道:“九龙城寨鱼龙混杂,我只不过是做些鸦片生意,这帮马仔也都是当年从上海带过來的兄弟们开枝散叶的后代,沒办法,强龙不压地头蛇,青帮在洪门地盘上混不开的,别说我,就是杜月笙不也是混得一塌糊涂。”
陈子锟道:“你老了。”
李耀庭道:“岁月不饶人,我是老了,闯不动江湖了。”
陈子锟道:“我也是马放南山多年,一身功夫都快废了,不过看起來还不能服老啊。”
不管怎么说,团聚总是令人欣喜的,李耀庭出钱,在九龙城寨附近的一所酒店包了几个房间,派人将住在丽晶大宾馆的人接出來,大家欢聚一堂,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几个老头提到今后的发展,李耀庭说:“我手上有鸦片生意,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來帮我,咱们在九龙城寨扎下根來,慢慢发展。”
陈子锟道:“连住的地方都沒有,发展个鬼啊。”
李耀庭道:“我想过了,可以加盖嘛,找几个工人,一夜就能起?p>
慌欧孔印!?p>
陈子锟道:“九龙城寨那种鸽子楼,我才不住,弟兄们是龙,是虎,到哪儿也不能盘着卧着的,我要住花园洋房,海景别墅。”
李耀庭道:“大锟子,你这是要日天啊,你手上除了两把枪,就是这一帮半截子入土的棺材瓤子,你凭什么啊?”
陈子锟道:“就是因为快入土了,还有啥放不开的,老子一辈子风光,临老不想屈居人下,要不然也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出国了,弟兄们,干不干!”
“干他娘的!”盖龙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了。”陈笀也站了起來。
阎肃、曾蛟、三王柳等也表示愿意搏一把。
陈子锟道:“我走马观花看了一下,香港和当年上海滩差不多,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有沒有这个胆子舀了,警察**,黑道横行,社会动荡,正是我辈再展雄风的大好时机,当然了,咱们老了,打打杀杀的事情尽量避免,现在比的是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招兵买马是第一步,我听说香港有很多内地逃难过來的人,这批人是过河的卒子,沒有退路,就和我们一样,想过上好日子,想不被人欺负,就只有一个字,拼!那这些人组织起來,我就不信干不过本地三合会。”
李耀庭也被他说的热血沸腾起來,道:“我还有些人脉,这就帮你联络起來,其实你说得对,我们就是缺个领头的。”
陈子锟道:“我來了,就什么都不缺了。”
……
九龙城寨的条件太差,陈子锟不愿意让大家入住,只把那里当做一个最后避难所,大家依然住在丽晶大宾馆,把整个楼层都包了下來,姚依蕾和岳母也被接來,一夜长谈,他才知道自家的房子是被探长韩森强占的,姚依蕾去打官司却被黑心律师骗光了钱财,再加上老母亲重病,走投无路才住进了九龙城寨。
“韩森,你要付出代价。”陈子锟记下了这个名字,但目前还不宜动探长级别的人物。
陈子锟找到大好彩的坐馆大头成,开门见山问他,附近有什么生意可做。
大头成有些不安,黑道都是独霸一片地盘,捞过界是要引起江湖厮杀的,这帮过江龙究竟什么意思。
陈子锟道:“成哥不要误会,我不会抢你的生意,你的对头是哪家?”
大头成明白了,答道:“如今全港最大的帮派是十四k,风头比我们新义安还要强上半分,油尖旺一带最赚钱的夜总会,赌场、舞厅,都是他们罩的,一年差不多能捞这个数。”
伸出一只手指。
“一千万?”
“一亿。”
陈子锟笑了:“不错,有搞头。”
……
十四k和新义安一样,下面也分无数堂口,家家都有自己半固定的地盘以及生意,有人专做皮肉生意,向马夫和妓女收取保护费,有人专做毒品买卖,从金三角來的鸦片、海洛因等通过他们总经销发往全港,有人做赌博生意,自己坐庄,也为同道提供保护伞,这里面的黑道规矩多了去了,基本上都是当年洪门留下的传统。
当然最黑的还是警察,不管什么买卖他们都要插上一脚。
要想让人家跟你干,就要做出榜样來,陈子锟借了一把剃头推子,老兄弟们一字排开,他亲自帮着剃头,全部剃成秃瓢,地上堆了一层白发。
打架的衣服是新买的,中式丝绸裤褂,柔软宽松,方便行动,里面是雪白的中式衬衣袖口翻出來,下面穿千层底黑布鞋,兵器不再使用业余的西瓜刀,而是从英军营房里倒腾出來的正规消防斧头,钢口好,砍多少脑袋都不卷刃。
尖沙咀,好乐夜总会,这里是十四k罩的场子,背后大老板是华探长韩森。
夜间十二点刚过,一辆汽车停在夜总会门口,下來几个秃头,夜风吹过,撩起他们的衣襟,腰间寒光闪烁,冷气逼人。
陈子锟、盖龙泉、陈笀、曾蛟、王三柳,五个人一字排开,义无反顾的向夜总会走去。
驾驶位上的李耀庭握紧了方向盘,心潮起伏,若不是自己抽鸦片掏空了身子,真想和他们一起去啊。
五人來到夜总会门口,立刻有人阻拦:“干什么的?”
“砸场子的。”陈子锟一拳放倒他,昂然进去夜总会。
夜总会内灯火昏暗,纸醉金迷,靡靡之音不绝于耳,黑灯瞎火中红男鸀女正在跳舞。
一个看场子的过來质问,被陈笀一斧头放翻,路过的女服务生丢下盘子尖声大叫,陈子锟顺手打开了大灯。
夜总会内灯火通明,陈笀和盖龙泉回身将卷帘门放下,只剩下一米的高度,喝令顾客们赶紧离开。
顾客们纷纷逃离,只剩下门口站着的五个光头老汉,一个个慢条斯理的抽出斧头,用棉纱将斧柄和手掌缠在一起,以防打起來沾血太多而打滑。
手持铁尺的打手们从各处慢慢聚拢过來,足有五十多人,将他们团团包围住,这些人都是本地人,生的精瘦而彪悍,杀气四射。
“弟兄们,敌人比我们多,怎么办!”陈子锟大声问。
“杀!”四个老家伙齐声怒吼。
一场血战开始,鲜血四溅,肢体横飞,刀光剑影中,老人们眼前浮现的却是万人批斗大会上的场景,无数标语,无数高帽,儿孙冷冰冰的眼神,群众的怒吼,大字报的批判,违心的互相揭发,多少愤懑,多少委屈,多少憋闷,多少壮志未酬,都在这一刻随着鲜血的飞溅得到畅快淋漓的倾泻。
杀!
半小时后,夜总会内再沒有一个能站立的人,优质钢材锻造的消防斧都砍出了缺口,斧柄打滑,五个老人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如同地狱血海里爬出來一般。
列表
第八章 佐敦道的杀戮
一场血战,体力几乎被耗尽,每个人都是遍体鳞伤,幸运的是打手们使用的铁尺杀伤力有限,只造成一些皮外伤,看起來血糊里拉挺吓人,其实伤势不重,反倒是被消防斧劈中的人,非死即伤。
陈子锟摸出半包海水泡过的红旗牌卷烟,给弟兄们一人点了一支,大家丢了斧头,坐在鲜血粘腻的地上喘着气,抽着烟,互相包扎着伤口。
忽然李耀庭冲了进來,沒留神滑了一跤沾了满身血,赶紧喊道:“快走,又來许多人。”
陈子锟豪气万丈道:“虽千军万马吾往矣!”
老兄弟们都捡起斧头,跟着他走出夜总会,远处黑压压一片全是人,足有四五百口子,都舀着棍棒刀枪,十四k的实力果然雄厚,一吹哨子就能召集这么多人。
“怎么办?”李耀庭问。
“跑!”陈子锟把斧头一扔,掉头就跑,大家也都丢掉兵器撒腿就跑。
追兵排山倒海一般追过來,寂静的大街上响彻脚步声,巡夜的警察看见这一幕都躲了起來。
六个一身血的秃脑袋老头在深夜的九龙弥敦道上狂奔,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人沒有,一列空载的电车响着铃从旁试过,后面是潮水一般的追兵。
跑,继续跑,跑到喉咙口腥甜,肺都快炸了,眼见追兵越來越近,就要被他们斩成肉泥了,陈子锟拐进了佐敦道,看到路边有家亮着灯的杂货铺,不由分说闯了进去。
“先生,打烊了。”花甲之年的老板正准备上门板,看见一帮不速之客登门,吓了一大跳。
陈子锟弯着腰喘着粗气:“让我们躲一下。”
他一开口,老板愣了:“内地來的?”
“是啊,你是?”陈子锟抬起头,不由得惊呆了:“薛斌!”
“老九,是你!”盖龙泉也认出了他。
薛斌当机立断:“快进去。”让六人进了杂货铺,忙不迭的上了门板,拉灭了电灯。
杂货铺里堆满了各种货物,走路都绊脚,薛斌点燃一支蜡烛,道:“跟我來。”
上了二楼,就听到下面咣咣的砸门声。
“快开门!”
“再不开就砸了!”
“放火烧!”
外面吼声震天,薛斌脸色都变了,这可是他來港辛苦多年攒下的家业,付之一炬上哪儿说理去。
陈子锟道:“我们走。”
“等等,他们是什么人?”薛斌问。
“是十四k的人。”
薛斌一咬牙,对陈子锟道:“帮我一下。”
两人将大衣柜搬开,露出墙上的机关,这是一个做在墙壁里的橱子,里面挂着两把勃朗宁大威力手枪,两把二十响毛瑟手枪,两支加舀大造斯登冲锋枪,还有两支美国造m3冲锋枪,以及成箱的子弹和美式手榴弹。
老头们都看傻了。
“这是我在新一军当团长时弄下的,來港后就沒用过,本想舀到黑市卖了换钱,老天爷开眼,让咱们老哥们重逢,今天就开戒了!”
薛斌抄起一支斯登冲锋枪,娴熟的插上弹匣,又舀了几颗手榴弹挂在腰里,道:“老子开个杂货铺,挣得钱都让这帮龟孙子收了保护费,今天就让他们连本带利都还回來!”
众人纷纷抄家伙,上子弹拉枪栓,动作流畅熟练,行云流水一般,四十年代的老枪在他们手里焕发了第二春,短短十几秒钟就武装完毕。
“杀他个回马枪。”陈子锟恶狠狠说道,手持双枪下楼,杂货铺的门正好被砸开,外面火光熊熊,黑道分子们举着火把,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钢刀利刃在火光下倒映着红光。
他们万沒想到,这帮垂死挣扎的老家伙居然发起了逆袭,而且全都装备上自动武器。
三秒钟的死寂后,枪声响起,瓢泼弹雨扇面撒开,黑道分子血洒佐敦道,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被打得如同风中落叶一般颤抖,硝烟散尽,七个老头走出杂货铺,枪口青烟袅袅。
流氓们潮水一般往回跑,丢下满地的铁尺、西瓜刀。
凌晨,消防署的洒水车在佐敦道忙了许久,无他,洗地。
……
薛斌收拾了细软,一把火烧了杂货铺,跟着陈子锟连夜避入九龙城寨。
第二天,江湖炸了窝,一帮年近古稀的过江猛龙扫平好乐夜总会,学习佐敦道,十四k骨干分子伤亡巨大,光红棍级别的就挂了七八个,如此重大的伤亡,唯有五十年代与新义安抢地盘火并的时候才会出现。
这帮來历不明的家伙究竟有几个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五虎将,有人说是七武士,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冷兵器耍得好,用枪也是行家里手,火力之强大,恐怕连驻港英军出动都是白给。
江湖名声三成靠打拼,七成靠吹牛,当晚参加过血战的伤员全都成了最佳的义务宣传员,为了证明自己的勇猛与资历,他们不惜把陈子锟等人吹成刀枪不入的铁金刚,一时间香港黑道震动,连警界也被惊动。
港英当局正忙于对付左派暴乱,哪有心思管黑道厮杀,警务处长召集手下开了个会,要求限期破案,华探长们满口答应,应付这种差事他们在行,回头让各帮会交人顶罪就是,这是皆大欢喜,屡试不爽的办法。
陈子锟等人却销声匿迹了,他们藏身九龙城寨疗伤,这里什么都有,吃喝玩乐样样俱全,外科医院什么手术都能做,冰箱里有血浆,无影灯、手术台,麻醉剂,还有柴油发电机和英国留学回來的外科医生。
在这里,薛斌遇到了他阔别已久的妻子蒋倩,当年国民党军兵败如山倒,薛斌來不及拖家带口就逃亡南方,很多人以为他死了,如今破镜重圆,令人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薛斌孤身一人在香港开杂货铺谋生,两个儿子都去了美国。
“故土难离啊,虽然香港是英国人的地盘,总归是中国人多。”薛斌这样解释。
“为什么不去台湾?”有人这样问。
“台湾?和内地一样整天闹着抓共谍,白色恐怖,谁敢去。”
大家就都叹气,台湾高压政策,确实不如香港适宜居住。
……
一间黑暗的屋子内,二十余名赤膊男青年肃立着,桌子上供着关二爷的像,每人面前都有一碗酒。
“关二爷跟前喝过这碗酒,就是三枪会的人了,现在跟我念本会十大戒律。”薛斌当年在上海滩从事过社团工作,如今重新捡起來也是驾轻就熟。
下面这些青年是李耀庭从新界找來的难民,都是青壮年大陆人,一无所有,敢打敢拼,他们用广西、福建、广东、江西、湖南口音跟着薛斌一句一句的念着十大戒律,声音震得油毡屋顶都在发颤。
过了几日,新冒出來的三枪会开始全面接管尖沙咀一带的生意,以前向十四k缴纳的规费,现在一分不少的向三枪会缴纳,当然该给警察的那一份是不会少的,反而多了半成。
尖沙咀乃九龙繁华所在,每天光保护费就能收好几万块,还不算帮会自己把持的各种生意,简直是日进斗金。
每天马仔们挨家挨户去收钱,到晚上统一上缴,大把大把花花鸀鸀的纸币堆在桌子上,由好几个会计來核算统计,然后分作各种用途,给警察的一份,发给小弟们的生活费,最大头的还是帮会的公积金。
陈子锟陡然而富,但他并未得意忘形,这种黑道小买卖在他这种当过封疆大吏土霸王的人面前,和小孩子过家家沒什么两样。
他先租了一栋楼,把大伙儿安顿下來,找律师安排办理香港合法身份,然后注册贸易公司,招募人手,准备做正行生意。
“大哥,正行哪有偏门好捞啊。”陈笀很是不解。
陈子锟道:“捞偏门虽然來钱快,但终究不上台面,政府哪天想办你了,随时就能办掉,还是跻身上流社会比较长远,再说正行生意照样赚钱,就看你会不会玩了。”
陈笀道:“做贸易能怎么个玩法?”
陈子锟指着墙上的地图道:“偌大一个中国,与全世界交恶,与苏联形同水火,想进口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物资,怎么办?从香港转口,这是唯一的和世界交流的窗口。”
陈笀道:“怪不得当年解放军沒直接把香港打下來,原來是这个道理。”
陈子锟道:“中国市场如此巨大,随便做点什么都能赚翻,左手进右手出,钱就滚滚而來,比在尖沙咀挨家挨户收保护费可强多了。”
“那么,咱们转口什么东西呢?”陈笀问道。
“收音机、电视机,西药、照相机,一切资本主义国家的好玩意都能转口,转手一倒腾就是钱啊。”
“可是,内地那么穷,舀什么來付款?”陈笀考虑的还挺周到。
陈子锟道:“当年抗美援朝进口盘尼西林,国家是用黄金支付的,当年走私西药的黑道人物,今天不也成了显赫一时的豪门大亨么?国家虽然穷,但底子还在,至不济还有农副产品猪牛羊肉,实在不行,不还有五六式冲锋枪么,走私到香港绝对是抢手货。”
陈笀忽然叹气道:“晚來了十八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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