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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燕南归

    陈子锟眼睛一亮,接了信件;浏览一番,郑重道:“我一定遵照周恩來先生的嘱托,保住江北工业重镇,为民族工业留下火种,并在适当的时机发动起义,与反动当局决裂!”

    燕青羽道:“姐夫深明大义,又是革命元勋,将來成立民主联合政府,中央里一定有你一席之地的。”

    陈子锟道:“我个人的荣辱不算什么,只要国家好,民族好,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青羽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临來的时候周恩來先生托我转达给你的。”

    多年不见,昔日不成器的小舅子竟然成了中共的高级信使,陈子锟感慨万千,摆酒给他接风洗尘,夏小青陪坐,席上陈子锟问了许多解放区的事情,燕青羽有条不紊,一一作答。

    “如今中共中央的驻地在河北西柏坡,不过马上就要进北平了。”燕青羽笑道。

    陈子锟一震:“华北剿总投降了?”

    “不是投降,是和平解放,傅作义将军不忍千年古都毁于一旦,已经与我军达成共识,接受改编,华北剿总二十五万军队即将成为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陈子锟缓缓点头:“傅作义处于四面包围之中,战也战不得,走也走不成,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又闲聊了一阵,燕青羽道:“还要麻烦姐夫一件事,下一步我就不回北平了,打算去广州办点事,这路途遥远的,还得坐飞机才行。”

    陈子锟道:“好说,先在家里休息一天,我安排飞机送你去广州。”

    夏小青道:“你存在我这儿的东西,啥时候拿走?”

    燕青羽道:“放着吧,我一时半会用不到,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姐姐帮我捐了吧。”

    当晚燕青羽就住在了枫林路官邸。

    傍晚,陈家一个佣人悄悄出了后门,來到僻静处与人接头,低语了几句,装作无事人一般回來了。

    南京,保密局,戴笠的接班人毛人凤局长接到了国防部二厅发來的密报,中共高级间谍燕青羽出沒与陈子锟官邸,正在进行游说工作。

    毛人凤立即作出指示,秘密抓捕燕青羽。

    电波在夜空中传播,保密局江东站接到了來自南京的密令,沈开立即下令行动组特工集合,准备汽车和武器,进行武装抓捕。

    次日一早,陈子锟送燕青羽出门,两人握手话别。

    今天多云,燕青羽意味深长的说道:“姐夫,天就要晴了。”

    陈子锟淡淡一笑:“一路顺风。”

    燕青羽上了汽车,向机场方向急驰而去,当汽车驶出枫林路的时候,三辆沒挂牌照的雪弗兰轿车跟了过去。

    陈子锟正在书房看报,忽然电话铃急促响起,是警察局打來的,说机场附近发生枪战,一辆汽车被焚毁,牌照是陈公馆的。

    “谁干的?务必抓到凶手!”陈子锟撂下电话,怒发冲冠,竟然有人对燕青羽下毒手,简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立即带领卫队驱车來到现场,一辆汽车翻在沟里,烈火熊熊,司机失魂落魄的站在路边,旁边一群警察围着。

    满地子弹壳乱滚,车身上,行道树上都是弹孔,看來这一场枪战相当激烈。

    陈子锟沉着脸,一言不发,警察向他报告说,根据司机交代,汽车在途中被三辆车截击撞停,舅老爷和对方驳火时被打死,油箱被击中起火。

    “什么人干的?”陈子锟亲自询问司机。

    “是保密局的人干的,我认识那家伙,经常來咱们府上的沈开。”司机死里逃生,惊魂未定。

    消防队的灭火车也來了,用水龙头浇灭了大火,陈子锟上前检查,后座上一具焦尸,分不清面目,看腕上沒被烧化的手表,应该是燕青羽本人。

    又是一辆汽车疾驰而來,夏小青从车上跳下,双目圆睁,急火火问道:“怎么样,我弟弟呢?”

    陈子锟道:“节哀吧。”

    夏小青痛哭失声,蹲在了地上。

    陈子锟命人处理现场,带着夏小青回到公馆,如何为小舅子报仇成了一个难題,燕青羽是共产党方面的信使,保密局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不能公开报复,但这口气是绝对咽不下的。

    “卫队换便衣,把保密局江东站端了,不留活口。”陈子锟斟酌再三,还是决定以牙还牙。

    一百名精锐卫队换上便装,乘坐吉普车杀到保密局江东站,前后堵住,四面包围,架起机关枪猛扫,特务们负隅顽抗,很快就被消灭干净,整栋楼都被打成了筛子。

    卫队冲进大楼给沒死的特务补枪,可是找來找去,不见沈开的踪影,这个狡猾的家伙早就溜了。

    陈子锟血洗保密局,居然沒有引起毛人凤的强烈反弹,因为此时蒋介石已经下野,李宗仁是代总统,而陈子锟此时正被桂系拉拢,手中又掌握重兵,谁也不好动他,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江北的局势有些微妙,国民党军两个师集结在北泰附近,大有夺取城市的意思,陈子锟迅速作出反应,调省城交警总队北上,驻防北泰,表面上是扼守江北桥头堡,其实是防备国民党军夺取这座重要的工业城市。

    ……

    1949年1月31日,是北平解放的日子,傅作义犹疑不定,瞻前顾后,最后还是决定接受改编,有人说是他女儿傅冬菊做了爹的思想工作,有人说是傅作义找北平有名的算命先生胡半仙问了一卦,总之仗是不打了,国军出城接受改编,解放军浩浩荡荡进入北平。

    南苑机场上,奉蒋介石之命前來接傅作义南下的专机终于在最后一刻起飞,依依不饶的绕城三周,南飞而去。

    北平城头,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缓缓降下,一面鲜艳的红旗冉冉升起,在朝霞下亮的闪眼。

    解放军搞了一个规模宏大的入城式,大军潮水一般开进城來,第四野战军武装精良,士气高涨,军歌震天响,吉普车,十轮卡上坐满头顶日式90盔手持三八枪的战士,后面拖着美式榴弹炮,让北平的老百姓们大开眼界。

    原來土八路一点都不土啊。

    头发胡同,破败不堪的紫光车厂,宝庆正搬动一口装满碎砖头的大缸试图把大门顶上,北平又要过兵了,从清末起,这座城市每次易手都会给老百姓带來无尽的灾难,八国联军、义和团、张勋兵变,皖系直系奉系军阀混战,国民党、日本人、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在又是共产党解放军,估摸着和以前也沒啥区别。

    虽说家里沒啥值钱的,但几个闺女都是待嫁的年纪,被当官的瞧上了,被当兵的糟蹋了,做父母的一点辙也沒有,所以宝庆按照老规矩,大缸封门,等消停了再说。

    儿子大栓却不管这个,跑出去欢迎解放军,一直到下傍晚才回家,手里拿着小红旗,兴奋的两眼放光,说解放军真威风,比国民党的兵厉害多了。

    宝庆沉下脸道:“瞎嚷嚷什么,不许乱跑,让抓了壮丁怎么办。”

    大栓道:“解放军是人民的军队,不兴国民党那一套的。”

    宝庆道:“到底咋样,还得再看。”

    解放军进了城,成立军管会,原先的北平警察继续留用,但街上也多了一些穿黄军装挂军管会臂章的士兵,维持治安,纠察风纪,往日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们全不见了踪影。

    这天,忽然大栓冲进家里,上气不接下气道:“白,白二,白二让军管会抓了,听说要枪毙哩。”

    白二是个无赖混混,坏事做绝,薛家的金条被强收就是他捣的鬼,若不是他告密,五宝也不会沒钱医治而病死,所以宝庆一家人恨透了白二,此时听说他被抓,自然欣喜万分。

    “咋回事,你慢慢说。”宝庆道。

    “白二是国民党特务,私藏枪支要谋害咱解放军的干部,被巡逻队逮个正着,这是杀头的罪,绝跑不了他。”大栓兴奋道。

    杏儿泪流满面:“该啊,白二这个挨千刀的,活该炮打头。”

    宝庆也点着头道:“解放军帮咱报了仇,是咱家的恩人啊。”

    北平和平解放后,物价迅速平抑,东北产粮区的玉米高粱大豆运进來,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薛家的三轮车被警察沒收以后,宝庆和大栓父子俩就到火车站卖力气扛大包挣钱,以前只能勉强糊口,现在解放军來了,火车站上整天有数不清的军火军粮南下运输,宝庆带着儿子沒日沒夜的干,站上还要给他评劳动模范呢。

    第四野战军沿平汉线南下,铁路线完全转为军用,闷罐子车日夜不停的走,大栓在站上见惯了穿黄军装戴狗皮帽子的大兵,深深羡慕他们身上擦得锃亮的牛皮子弹带和美式冲锋枪,一心想参加解放军,可是人家根本不招兵。

    这天回家途中路过区公所,只见一群战士正在忙碌着搬运粮食,他们人手偏少,干活的动作也不够利索,大栓见了不禁技痒,上前抓起一袋面粉抗在肩上,觉得不过瘾,又扛了一袋,二百斤面粉一左一右,健步如飞,把大伙儿都看呆了。

    就这样來來回回搬了好几趟,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叫住了他,问道:“同志,你哪个单位的?”

    大栓挠挠后脑勺:“我是火车站上抗大包的,看见你们人少,就來搭把手。”

    干部道:“谢谢你了。”

    大栓道:“那啥,我打听个事儿,咱们这招兵么?”

    干部笑道:“对不住,我们这儿不负责招兵。”

    大栓难掩失望之色,但还是继续去帮人家抗面粉,屋里出來几个穿呢子大衣的人,为首一人略胖,戴一副圆框眼镜,看见大栓肩扛二百斤面粉比别人走的还快,不禁好奇,问起來,干部笑答:“是个进步群众,还想参军入伍來着。”

    胖干部把大栓叫过來问道:“听说你想参加解放军?”

    大栓有些拘谨:“嗯哪。”

    “可以说说原因么?”胖干部慈眉善目,人很和气。

    大栓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解放军帮俺家报了仇,可天下那么多穷苦人的仇还沒报,俺想当兵,杀尽坏人为天下穷苦人报仇雪恨。”

    胖干部道:“志向还挺大,你有什么特长,说说看。”

    大栓道:“俺别的沒有,就两膀子力气,一条命!”

    胖干部和蔼的笑笑:“可是部队沒有在北平征兵的计划。”

    大栓讷讷无语。

    胖干部话锋一转:“不过特招一两个也是可以的,你登记一下,领一套军装,去当个炮兵吧,部队需要你这样的大力士。”

    幸福來的太过突然,大栓简直都要眩晕了,等他回过味來,胖干部已经走了。

    “小伙子,你知道刚才那是谁么?”干部笑呵呵问道。

    “谁?”

    “第四野战军政委罗荣桓将军。”

    “啊?政委是多大的官儿?”此时的薛大栓还懵懂不知,自己偶尔的冲动,得來了一个离休干部的大好前程。

第八十二章 大栓从军记

    军管会的干部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大栓明白,罗荣桓究竟是多大的官儿,第四野战军几十万战士都归他管,大栓挠着脑袋直咧嘴:“乖乖,那不跟傅作义一般大。”

    干部嗤之以鼻:“傅作义……也配,算了,你领一套军装,登记一下名字,回家告诉一声,然后回來报道。”

    于是薛大栓领了一套黄军装,一条牛皮腰带,一顶缀着五角星的解放帽,在登记本上认认真真写下自己的名字,干部还挺吃惊:“哟,识字哩。”

    大栓憨厚一笑:“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

    领了军装,大栓兴冲冲的往家跑,杏儿正在锅屋做饭沒留意,妹妹们也沒看清楚,就见大哥一阵风似的冲进门,咣当把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大栓笑眯眯的出來了,一身崭新的黄军装,还带着折痕呢,帽子戴的端正无比,红五角星里金色的八一字样,腰里扎着皮带,精神抖擞,见娘从锅屋出來,啪的一个立正,学当兵的模样敬了个礼。

    三个妹妹都兴奋起來:“哎呀,哥,你当兵了!”

    大栓骄傲的说:“是罗荣桓政委亲自批俺吃的粮。”

    虽然妹妹们不知道政委是多大官儿,但看大栓这架势,肯定小不了,都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摸着哥哥的军装和帽徽,兴奋又羡慕。

    “别吵吵了!”院门口一声怒喝。

    顿时安静下來,大家回头看去,是爹站在门口,一脸怒容。

    “爹,你生啥气?”大栓很是纳闷。

    “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谁让你当兵的!”宝庆将手里的口袋往地上一摔。

    杏儿从锅屋跑出來,见状傻了眼。

    “这是咋的,她爹你生啥气,大栓,你穿的这一身是干啥的?”

    大栓不服气的顶撞道:“谁说好男不当兵,大锟子叔不就是当兵才发的家,还有舅舅也是当兵才……”

    杏儿急忙捂住儿子的嘴:“小声点,别提你舅舅,咱家只当沒这个人。”

    宝庆道:“现如今全国都在打仗,你当兵能落着好?我和你娘岁数都大了,家里就你一个壮劳力,你走了,家里咋办?”

    大栓道:“爹,你思想太落后了,家家户户都像你这么想,国民党反动派就消灭不了,全国人民就得不到解放,我就是要当兵,为五宝报仇,为天下穷人报仇,你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宝庆气得浑身乱抖:“你把衣服给我脱了,给人家送回去!”

    “就不!”大栓脖子一梗。

    “那你就给老子滚!”宝庆一指大门。

    “滚就滚。”大栓毫不迟疑,拔腿就走。

    杏儿拦也拦不住儿子,又來求宝庆:“她爹,你生啥子气,大栓当兵也未必就不是好事。”

    宝庆将她拨开:“就是不许他当兵。”闷头进屋。

    大栓冲出家门,顿感天高地阔,一时间沒地方好去,溜达着就到了天桥一带,这儿相当热闹,耍把式卖艺卖药说相声拉洋片的都有,大家伙都对这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致以尊敬的目光,尤其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瞅着大栓的眼神都带着春意。

    不由自主的,大栓的胸膛就挺了起來,转往人多的地方钻,嘴里还念叨着:“劳驾,借光。”

    人家听到他一嘴地道的北京话,都有意搭讪,爷们,哪儿人?大栓就骄傲的告诉他们,自己就住宣武门内,是解放军的炮兵。

    得瑟了半天,忽然一人上前拉住大栓,正是军管会的干部,他急道:“上家找你也沒找着,原來跑这儿來了,部队要开拔南下,今夜动身,你赶紧回家和父母告个别,马上赶到区里,我带你去部队。”

    大栓慌了:“咋这么急?”

    干部道:“部队都是雷厉风行,马虎不得,你麻溜的,要是晚了时间,要军**处的。”

    大栓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回到家里,到门口沒敢进,正踌躇间,娘开门出來,眼圈红红的,瞅见儿子忙道:“部队來人找你,说今儿黑就走。”

    “嗯,娘,我不能孝敬您了。”大栓低头道。

    杏儿将大栓拉进院子,宝庆正蹲在角落里抽烟,看见儿子进來一言不发,二宝已经将哥哥的衣物整理好,几件换洗小褂,袜子,一双皮头洒鞋,打成小包袱,妹妹们眼泪汪汪,依依不舍。

    大栓拿起包袱,给娘鞠躬:“娘,我走了。”又给角落里的爹鞠躬:“爹,我走了,您老当心身体。”

    又给妹妹们交代:“我走以后,你们照顾好爹妈。”

    妹妹们都点头流泪。

    大栓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杏儿送到门口,扶着门框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眼泪婆娑。

    宝庆忽然站起來,从脖子上摘下一个铜锁,对四宝说:“把这个给你哥。”

    四宝跑得快,一溜烟跑到胡同口追上大栓:“哥,爹给你的。”

    大栓接过还带着爹体温的铜锁,终于忍不住流泪了。

    來到公所,干部带着大栓直接去火车站,把他交给部队上的人,按照罗荣桓政委的批示,大栓被编入第四野战军炮兵纵队某野炮团,这支部队装备的是缴获美制105榴弹炮,属于精锐特种兵,大炮被固定在平板车上,在夜色中威武雄壮。

    大栓上了一辆闷罐车,满眼都是东北口音的陌生人,这些头戴狗皮帽子的彪形大汉对他很不客气,沒人搭理他,只有班长指着铺着稻草的角落道:“小子,你睡那儿。”

    就这样,大栓离开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北平,列车在夜幕下向南方疾驰,铁轨发出均匀的节奏,催人入睡,可他却辗转反侧睡不着,直到下半夜才入睡,正在梦里神游,忽然被人踢醒:“新來的,起來吃饭了!”

    火车停在不知名的小站,四野茫茫,天阴沉沉的,车站上支着大铁锅,熬的是小米粥,滚烫粘稠,伙夫们用马勺给排队的士兵盛饭,或用搪瓷碗,或用饭盒,大兵们盛了饭,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啧啧连声,好像一群饿狗在进食。

    大栓沒有碗,也沒有饭盒,排到跟前也沒法打饭,伙夫才不管他,直接道:“下一个。”

    后面的人把大栓推开,继续打饭,沒人关心这个新兵蛋子是不是饿着肚子。

    这一顿大栓沒吃。

    ……

    浙江奉化,前国民政府总统蒋介石在此暂居,虽然名义上下野,但奉化与南京之间电报不断,遥控指挥。

    三大会战之后,国民党主力尽失,半壁江山落于敌手,只能据守长江天险,苟延残喘,南京一线有坚固的江防要塞,武汉一线有白崇禧的二十万大军,共产党沒有飞机和军舰,想要横渡长江怕是沒那么容易。

    但是有一个环节不得不重视,中部长江支流淮江上有一座铁桥,如果被共军占领的话,防线就会出现漏洞,而这里是江东绥靖区的防区,绥靖区主任陈启麟在徐蚌战场失踪,可能已经战死,现在沒人负责这一块。

    江南的初春,乍暖还寒,蒋介石长袍马褂坐在溪口雪窦山顶露台,与当地名流下着围棋,身后站着一名敦实汉子,手持雨伞肃立,下山的石阶上,数十名侍从肃立,外围是手持斯登冲锋枪的御林军,整个溪口都处于严密拱卫下。

    一名机要人员匆匆而來,却被侍从拦住,蒋介石抬头看了一眼,道:“经国,你去看看,李德邻又搞出什么名堂來。”

    蒋经国上前处理,接过密电看了两眼,回來低语道:“父亲,江东有事,陈某人与共产党秘密接洽,恐有变故。”

    蒋介石道:“刘峙不是在江东么,让他戴罪立功,稳住局面。”

    蒋经国道:“刘峙怕镇不住场面,毕竟陈子锟是党国元勋,不好乱來……”

    下棋的老叟见总统有重要事情处理,赶紧借故离席,到一旁去欣赏松涛竹林去了。

    蒋介石冷冷道:“你立刻部署,重新启用区广武,设立江北编练司令部,整合从徐州战场上溃败下來的部队,接管北泰,将军工厂南迁,炸毁铁桥,不给共军留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是。”蒋经国拿着小本子做着记录。

    “同时密令刘峙监视陈子锟,必要的时候将其控制住,稳住江东。”

    “是。”

    “给毛人凤打电话,让他密切注意陈子锟在上海的家属,必要的时候把他们送到台湾去。”

    “父亲,这样恐怕不太好吧。”蒋经国有些犹疑,这一招未免太露骨,等于绑架人质。

    “这个关头,杀伐决断不能犹豫,搞政治,是不能有妇人之仁滴。”蒋介石冷哼一声,对自己的接班人进行了一番教育,最后蒋经国诺诺而退。

    区广武被撤职查办之后,一直对陈子锟含恨在心,奉化一纸电报将他重新启用,担任江北编练司令,名义上所有江北地域的军队都归他掌握。

    老头子的命令很明确,摧毁江北工业能力,不给共产党留下囫囵东西,区广武决定不折不扣的执行,纠集了三个师的残兵败将开向北泰,要求接管城市。

    驻军也收到南京国防部的命令,交警总队归江北编练司令部指挥,放弃城市,企业南迁,來不及迁走的就地炸毁。

    消息很快流出,联合机械公司和铁厂的工人们在地下党的指挥下组成护厂队,将车间里的半成品组装起來,在厂门口架起机枪小炮,誓死保卫工厂。

    区广武的大军蠢蠢欲动,整个北泰山雨欲來。

    北泰市政厅,军政大员均在,萧郎、陈寿、盖龙泉,刘骁勇等人坐在长条桌旁,一个个面色凝重。

    刘骁勇道:“诸位,发动起义的时机已经成熟。”

第八十三章 开枪为他送行

    北泰是陈子锟一手建立的工业重镇,整个江东省的生产总值有一半在这座城市,钢铁和军工都是将來建设新中国所急需的,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住。

    此前陈子锟已经密令亲信们必要的时候发动起义,与国民党反动当局正式决裂,但谁也沒料到事态如此迅疾,本以为起码国民党能支撑到1950年代初,沒想到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土崩瓦解,解放军南下长江指日可待,所以陈子锟的安排部署就不免迟滞了一些。

    为了迷惑敌人,也为了另谋出路,家眷有一多半在上海,陈子锟和夏小青林文静则留在省城,如果冒然发动起义的话,他们势必会遭殃。

    陈寿提出质疑,如果发动起义,危急在省城的家眷亲属怎么办?刘骁勇说自己一家人也在省城,自古忠孝难两全,身为军人,要对国家民族负责,那才是大义。

    说着说着,两人脾气都上來,陈寿拔了枪拍在桌子上说:“小子,我在南泰做大买卖的时候你还玩泥巴呢,这里能轮到你说话?”

    刘骁勇也不示弱,道:“要是岁数管用的话,河里的王八官儿最大。”

    两人脸红脖子粗,身后的卫兵马弁也都怒目而视,不过吵架归吵架,动枪的事儿谁也不敢做。

    萧郎和盖龙泉苦苦相劝,根本劝不住,陈寿是江东军的老资格,陈子锟的铁杆嫡系,刘骁勇是少壮派和军校生的代表,在军中也有一大票支持者,他俩内斗起來,绝对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值班军官來报:“区广武发來最后通牒,让咱们一小时内撤出防区,不然以兵变论处!”

    本來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同时暴起:“妈的,打!”

    区广武帮他们做了决定,兵临城下非打不可了,开战就意味着决裂,必须赶紧通知大帅早做安排,北泰和省城之间电话线是通的,可是现在打却打不通了,幸亏还有发报机。

    省城,枫林路官邸电报室,译电员正接收着來自北泰的密电,破译后立刻交到陈子锟手里。

    陈子锟看完,当机立断下令:“复电,起义!”

    发完电报,陈子锟在办公室里來回踱步,心情无比复杂,院子里的旗杆上飘扬着青天白日旗,当年自己追随这面旗帜而战斗,付出无数心血,如今就要与之决裂,沧海桑田,万千变化,恍如昨日。

    回想民国九年,在上海与蒋介石结识,那时候他还是一文不名的混混瘪三,后來却青云直上,成为国家领袖还沒几年就面临全盘失败,想來令人唏嘘。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朋,眼见他楼塌了。”陈子锟叹口气,按下电铃,梁茂才走了进來。

    “让卫队集合,我有话说。”陈子锟道。

    枫林路官邸有一个营的卫队,武器精良,训练有素,忠心耿耿,一水的美式军装,钢盔皮靴卡其制服,船帽上缀着青天白日徽章,一声令下,除了在岗的卫兵之外,四百余名士兵在院子里集合完毕,等候大帅讲话。

    陈子锟一身戎装,腰佩手枪,目光炯炯,扫视众人,所到之处,士兵们挺起胸膛接受检阅。

    “弟兄们!”陈子锟大喊一声。

    所有人啪的一个立正,齐刷刷脚跟碰击的声音令人精神一震。

    “这个政府!”陈子锟伸手一指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激昂道:“已经烂透了,国民党蒋介石气数已尽,咱们江东三千万百姓的路要自己走,不能给他们再当炮灰,我宣布,与当局一刀两断,即日起撤销省政府和省党部以及绥靖公署,江东进行自治!”

    说完,他将大檐帽上嘉禾环绕的青天白日桃形大帽徽摘下,掷于地上,领子上的金梅花和肩膀上的将星也摘下,一并丢在地上。

    士兵们效仿他的做法,将和国民党有关的军衔徽章全都摘下。

    这一幕让陈子锟感慨万千,二十三年前的三一八惨案后,他也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将北洋政府的五色星徽摘下,如今又到了做出抉择的历史关头,希望这回依然沒有选错道路。

    忽然副官來报,说是刘峙邀请参加晚上的宴会。

    “就说我一定参加。”陈子锟很镇定的说道。

    既然决定起义,远在上海的家人一定要尽快撤离,陈子锟打长途电话过去,可是很不巧,线路检修,打不通,于是用无线电发密电进行联系。

    上海,陈公馆附近的街道上,一辆无线电侦听车停在角落里,保密局译电员截获密电,但却破译不出來,只好请示已经调回上海的沈开。

    沈开击毙高级间谍燕青羽立下大功,深得毛人凤赏识,晋升为中校军衔,监控陈家人的任务就由他负责,当初他是搞密码破译出身的,区区密电码不在话下,很快就破译出來。

    “不好,陈子锟要背叛党国!”沈开大惊失色,急忙挂电话给南京的毛人凤局长。

    毛人凤已经得到蒋介石的授意,必要时候可以行使一切手段,当机立断道:“马上扣押陈子锟的家属,还有,陈子锟的小舅子林文龙是**分子,一定要抓住严办。”

    “是!”沈开挂了电话,凶相毕露,带领手下直扑陈公馆。

    陈公馆的警卫力量很薄弱,对付一般的毛贼还行,在保密局别动队的特工面前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特工们如同神兵天将般从大门、围墙,后门突入,警卫的枪还沒拔出來就被按倒在地,姚依蕾和鉴冰正在打麻将,听到佣人的尖叫声急忙出來查看,见带队的是沈开,不慌不忙问道:“小沈,你这是搞什么?”

    沈开彬彬有礼道:“夫人,对不起,为保护你们的安全,请不要随意进出。”

    姚依蕾大怒:“你什么意思,难道要软禁我们?”

    沈开道:“夫人息怒,这是上峰的意思,我也是执行命令而已。”

    姚依蕾吵嚷道:“我要打电话给毛人凤,给李宗仁!”返身回去,拿起电话,毫无声音,电话线早被切断了。

    家里的管家拿着电报过來,低声道:“夫人,省城來电,老爷让咱们赶紧走呢。”

    姚依蕾道:“走不出去了。”想了想冲上楼打开首饰盒,拿了两根金条,打算下去贿赂特工放人出去,通知女儿陈嫣千万别回家,还有陈南,也得赶紧逃跑。

    可是她刚下楼就看见女儿从外面进來,还懵懂不知的样子:“妈咪,家里怎么这么多人?”

    沈开道:“大小姐,我们是奉命來保护你们的。”

    陈嫣道:“是我父亲的命令么?”

    沈开笑而不语。

    姚依蕾道:“嫣儿,进來!”

    把女儿拉进门,砰的一声关上屋门。

    沈开点起一支烟,吩咐手下:“不许乱來,等候上峰指示。”

    特务们知道陈子锟的身份,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不进洋楼,只在院子里巡逻监视。

    沈开留下一队人马软禁陈家人,亲自驱车去复旦大学抓捕林文龙。

    林文龙是江东大学的国文教授,现在复旦大学做学术研究,沈开是他的小学同窗,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所以看到沈开來访,林文龙很高兴:“老同学,找我什么事?”

    沈开笑道:“跟我走,一会你就知道了。”

    林文龙不疑有诈,跟他上了汽车,一直开到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监狱外才醒悟:“沈开,你要抓我?”

    沈开狰狞的笑了:“老同学,你在报纸上经常发反动言论,以为我们保密局不知道那是你的化名么,颠覆政府,罪无可恕,这回我也帮不了你。”一伸手,咔嚓一声,手铐戴在了林文龙手腕上。

    “走狗!你这条反动当局的走狗!”林文龙啐了沈开一脸。

    沈开沒生气,掏出手帕擦擦脸,道:“老同学,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我不和你计较,幸亏你摊在我手上,要换了别人,非把你活埋了不可。”

    林文龙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沈开道:“我会让人把你打死之后再埋,这样少了许多痛苦,谁让咱们是老同学呢。”

    林文龙腿有些软,他是个文化人、学者、教授,并不是那种为理想勇于牺牲的革命者,突然得知自己将被处死,片刻之间心中千万种思绪涌过,竟然镇定下來,扶了扶眼镜,捋一下领带,对沈开道:“有纸笔么,我要写遗书。”

    沈开命人将林文龙带进监狱,给他拿了纸笔道:“你随便写,还有几个钟头才送你上路。”

    就这样过了四个小时,直到夜里沈开才回來,此时林文龙已经写好了遗书,洋洋洒洒几千字。

    沈开看也不看就把遗书丢到一旁,道:“好了,把衣服脱了。”

    林文龙鄙夷的笑了笑,将西装脱下,领带解开。

    “裤子,衬衣也脱。”沈开面露诡异的笑容。

    林文龙还是依言照办,脱得只剩下内衣,沈开还不罢休:“眼镜,手表,皮鞋。”

    “你们杀人的讲究真多,也罢,赤条条來,赤条条去。”林文龙摘了眼镜和手表,脱了皮鞋,身上只有短裤背心和袜子。

    沈开递过來一套衣服,衬衣裤子长衫,还有一双布鞋:“换上这个。”

    林文龙不解,但隐约猜到了什么,急忙穿上新衣服。

    沈开的助手从外面拖了一具尸体进來,体型相貌年纪与林文龙差不多,头发也是中分,身上只着内衣。

    他们将林文龙的衣服套在尸体上,给死人穿上皮鞋,戴上眼镜。

    “走吧,老同学。”沈开笑着推了一把林文龙。

    來到监狱后面的黑松林,地上已经挖了一个坑,特工将穿着林文龙衣服的尸体放进去,用铁锨铲土掩埋。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一直往前走,会有人接应你,再见了,老同学。”沈开伸出手,林文龙迟疑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紧紧握手,许久沒有分开。

    “走吧。”沈开道。

    林文龙点点头,快步离开。

    身后传來三声枪响,穿透夜空,宿鸟惊飞,林文龙忍不住回头,沈开手持青烟袅袅的手枪,正向自己挥手。

    他知道,这是老同学在开枪为自己送行。

第八十五章 起义

    刘峙明白着了人家的道了,陈子锟是何等人,主政江东二十多年的土霸王地头蛇,哪有这么容易束手就擒,自投罗网怕是为了更大的阴谋。

    如今妻小在对方手中,刘峙只能屈服,再说他也是近六十岁的人了,早就沒了斗志,徐蚌会战惨败难辞其咎,只想在江东将功折罪罢了,犯不上把一家人的命都押上去。

    想到这些,他颓然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

    北泰,市政厅临时作战指挥中心,陈寿发言:“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现在该我们行动了,小刘,我现在把指挥权正式转交给你。”

    刘骁勇大惊:“这怎么能行,我年轻资历浅,担当不起。”

    陈寿道:“行了,你就别矫情了,你是军校生出身,比我们都强,围歼区广武的活儿,非你莫属。”

    一旁的萧郎和盖龙泉也频频点头。

    刘骁勇道:“好吧,那我就不客气了,区广武手下几万人马虽然是残兵败将,但是狗急跳墙,战斗力也不可小觑,把北泰打烂了咱们沒法向大帅交代,所以我想來个关门打狗,擒贼擒王,还需陈总队长打个电话,把区广武引來。”

    陈寿道:“沒问題。”

    城外国军阵地,区广武接到市政厅打來的电话,陈寿请他到城里商议如何接管事宜,部下都劝区司令不要以身犯险,可他却骄狂道:“老子就是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交警总队敢动我,就是把陈子锟往死路上推。”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沒有乘坐专车,而是跟卫队挤在后面的中吉普上,带着一个团的人马开向北泰,车队在平等大道上疾驰,忽然两侧屋顶上扔出许多黑点,定睛一看原來是手榴弹。

    区广武遭遇截击,开道的吉普车被炸翻,车上的四个士兵当即身死,专车被手榴弹炸的侧翻倒在路边,当即遭到大口径机关枪的攒射,密集的子弹打得汽车满身都是窟窿,车里的人根本沒机会爬出來。

    路两侧全是火力点,机关枪打得密不透风,区广武大喝:“退,快退!”中吉普迅速倒车,卫兵们拼死还击,死伤惨重,幸亏交警们误认为区广武已死,所以沒有穷追猛打,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至于那一团人马,倒是识相的很,枪一响就高举双手投降了。

    区广武狼狈逃窜,一口气跑出几里路去,终于暂告安全,他抹一把臭汗道:“好险啊,差点栽了,陈子锟他这是自寻死路。”

    手下道:“总司令您是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叛军在这儿摆上一个连的伏兵,咱们今天就回不去。”

    话音刚落,一声炮响,三辆谢尔曼坦克从斜刺里杀出,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机枪猛扫,区广武所率残兵死伤殆尽,自己也受了轻伤被俘虏。

    交警总队乘胜追击,大破江北编练司令部,这些七拼八凑的败兵本來就是惊弓之鸟,遇到强大火力攻击,还以为是解放军杀过來了,一个个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转进如风,交警们兵不血刃就俘虏了两万人,缴了一万多条枪。

    一片狼藉的江北编练司令部内,头缠绷带的区广武被压了过來,灰头土脸一身血污,见到交警总队中将领,咬牙切齿道:“你们这些叛徒,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陈寿道:“妈的,老子这就枪毙了你。”

    区广武道:“杀就杀,老子眨一下眼都是小娘养的,我告诉你们,陈子锟已经被抓,你们敢动我,他就人头落地。”

    陈寿哈哈大笑:“雕虫小技还能困的住我们陈大帅,这会身陷囹圄的怕是令兄了。”说着拔出手枪瞄准区广武。

    刘骁勇道:“且慢,留他一命,送给解放军也能当个投名状。”

    陈寿悻悻道:“区广武,今天便宜了你。”

    刘骁勇道:“萧市长,现在该你出马了。”

    打扫战场的士兵们慢慢聚拢过來,萧郎登上一张桌子,大声道:“兄弟们,我宣布,通电全国,正式起义!”

    全场欢声雷动,不少人举枪朝天射击,表达兴奋心情。

    消息传到联合机械公司和炼铁厂,严阵以待的工人们欢呼雀跃,地下党员陆二喜拿出秘藏的红旗,将办公大楼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换了下來。

    红旗在北泰上空猎猎飘扬。

    一时间,全厂静了下來,工人们不约而同的摘下帽子,心潮澎湃,热泪盈眶,终于要解放了。

    ……

    省城,秘密关押陈子锟的小洋楼外,一辆吉普车疾驰而至,刘峙下车,快步进门,陈子锟正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和软禁他的军官们谈天说地呢。

    刘峙上前:“陈老弟,惭愧惭愧。”

    陈子锟一点不惊讶,从容笑道:“好说好说。”

    两人落座,陈子锟开始劝说刘峙:“老兄你这又是何苦,弟兄们从徐蚌战场上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再上战场是大家都不乐意的事情,当初咱们打仗是为了博一个封妻荫子,后來打仗是为了不当亡国奴,现在呢,图的什么?蒋家这半壁江山眼见是守不住了,兄弟我为了江东三千万父老改旗易帜,也是迫不得已,老兄又为了什么呢??葬送了兄弟们的性命不说,事还办不成,何苦來哉。”

    刘峙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你要投共,我不拦你,但不能在江东起事,不然难免刀兵相见。”

    陈子锟道:“江东是我的发迹之地,我自然是要带着他们一道起义的,刘老兄,不如你跟我联名通电吧。”

    刘峙摇头:“我已经多次对不起总统了,再阵前起义,哪有颜面见人,此事万万不可。”

    陈子锟道:“那也成,我奉送一些盘缠,刘老兄去香港吧。”

    刘峙却道:“老弟,我再不济,手上还有几万残兵,踏平省城绰绰有余,我已经答应放你走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别逼我。”

    气氛有些紧张,刘峙的副官手按配枪,紧盯着陈子锟。

    陈子锟轻笑:“老刘,你以为手底下几万土鸡瓦狗就能成事?我不走,只是给你面子,就凭这区区几个兵还困不住我。”

    副官拔枪在手,还沒拉动枪栓,陈子锟脚尖一勾,手枪就到了自己手上。

    刘峙脸色发白,退后两步:“老弟别冲动。”

    陈子锟道:“沒别的意思,好久沒练枪了,在老兄面前献个丑。”

    一侧身,枪口对着外面大数,枪响叶落,弹无虚发。

    副官惊呆了:“百步穿杨!”

    陈子锟打完了子弹,将枪还给副官,微微一笑:“小意思。”

    一群卫兵冲了进來,刘峙脸色一沉:“慌什么,练枪而已。”

    卫兵道:“咱们被包围了。”

    刘峙大惊:“老弟,你还另有伏兵啊。”

    陈子锟道:“谁不留点后手啊,江东军官学校的三千学兵旅精锐,就是我的杀手锏。”

    见刘峙还有迟疑,他又道:“还有警察厅一万余名武装警察,水警总队和航空队,税警团,这些人可都是本乡本土的兵,为保家乡不惜流血牺牲,不是老兄你的客军可以比的。”

    刘峙好歹也是一员上将,行伍之事清楚的很,从账面上看自己占着优势,但都是毫无斗志的败兵,真打起來胜算沒多少,这事儿自己真是被区广延利用了。

    “罢了,我走便是。”刘峙瘫坐在椅子上,再无精气神。

    ……

    区公馆,收音机里传來北泰广播电台对全国人民的公开播音,江北军民起义,并且全歼国民党江北编练司令部四万大军,俘虏区广武以下军官数十人。

    区广延大惊,立刻挂电话给刘峙商量对策,可是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匆忙穿衣戴帽出门,整条街都戒严了,武装警察开进区公馆,逮捕了区广延。

    “我是省主席,你们不能抓我!”区广延气急败坏的大喊。

    “江东已经起义,你是战犯!”警察给他扣上了手铐。

    区广延明白大势已去,他只是想不明白,谋划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功亏一篑了。

    “刘峙这头蠢猪误我啊。”区广延很快就明白过來,肯定是合作者出了问題。

    省政府,省党部,驻江东的特务机关,统统被扫荡,陈子锟成立临时军政委员会,自任江东临委会主席,宣布起义,投向光明。

    刘峙的残兵败将不战而退。

    黄佩芬和孩子们被夏小青送回來,陈子锟沒有食言,奉送二百两黄金给刘峙,送他们一家去了香港。

    ……

    浙江奉化,蒋介石得知江东叛变,大为震怒,怒斥刘峙是蠢材,陈子锟是白眼狼。

    “父亲,江东一失,长江天险的腰眼上就出现一个漏洞,得赶紧想办法才是。”蒋经国道。

    “传我的命令,让汤恩伯带兵平叛,让空军出动,轰炸北泰铁桥,还有,陈子锟的家人绝不许放走一个!”

    “是!”

    国军迅速出动,三个精锐摩托化师在汤恩伯的率领下逼近省城,空军轰炸机连续出动,用重磅炸弹炸毁了北泰铁路桥的桥墩,南北交通中断。

    大战在即。

第八十四章 起义前夜

    林文龙在黑松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跋涉.不时有飞鸟扑扇着翅膀冲上天空.黑暗中闪着绿光.不知道是什么危险的动物.堂堂教授哪里受过这种罪.等他跑出树林.衣服也破了.脸和手也被树枝荆棘划破了.

    远处道路上停着一辆汽车.车里烟头明灭.难道就是接应自己的人.此时的林文龙已经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车门打开.下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复旦大学校务处的一个教工.

    .林教授.上车..教工微笑着向他点头.

    .你是……***..林文龙太惊讶了.***简直无孔不入.

    教工没有立刻回答他.请林文龙上了车.自己坐到驾驶席发动汽车.沿着夜路向前开.这才说道..国民党反动当局气数已尽.大肆屠杀**进步人士.林教授就是他们黑名单上的一员.我们党动员了所有力量.尽一切可能营救你们.此前已经有不少进步人士被解救..

    林文龙道..我现在去哪儿..

    教工道..北平..

    林文龙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忽然想到亲戚们.便道..家里人…….

    教工自信满满的笑道..你放心.组织上考虑的非常周全.你的家人.还有陈子锟将军的家眷.都在我们的全面保护之下..

    林文龙由衷感慨..贵党真是神通广大..

    ……

    省城.枫林路官邸.林文静帮陈子锟系着领带.忧心忡忡道..一定要去赴这个鸿门宴么..

    陈子锟道..咱们在省城就一个营的兵力.硬拼只有死路一条.我去和刘峙谈谈.兴许能有转机..

    林文静道..这也太冒险了.要不你多带些卫兵..

    陈子锟道..人家真要害我.带多少兵都没用.我就带双喜一个..

    林文静道..不能不去么..

    陈子锟顿了一下.道..我不去的话.他们就会直接来攻打.那样会死很多人..

    小女儿陈姣走了进来.她今年已经十一岁了.眉眼间酷似少女时代的林文静.只不过多了几分娇气.手里拎着洋娃娃嘟着嘴道..爸爸.你晚上还回来给我讲故事么..

    陈子锟捏捏女儿的脸蛋..乖.爸爸晚上一定回来..

    林文静拿手背擦擦眼睛.帮陈子锟穿上西装.夏小青一身劲装打扮已经等在门外.陈子锟冲她点点头.夏小青也点点头.

    正要出门.电话铃响了.陈子锟亲自接了电话.居然是郑泽如打来的.他焦急万分的告诉陈子锟千万不要赴宴.刘峙和区广延安排了大批特务准备对付你.

    .谢谢关照..陈子锟放下电话.出门上车.没带卫兵.只有一个副官双喜担任司机.孤零零的一辆汽车驶出了官邸.大铁门吱吱呀呀关上.院落恢复了寂静.

    汽车在空旷的道路上疾驰.陈子锟问双喜..家里怎么样..

    双喜道..老婆有喜了.都说是男孩..

    陈子锟点点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有孩子了.对得起祖宗.这回咱来共赴鸿门宴.可是玩命的买卖.你怕不怕..

    双喜道..跟大帅这么多年.玩的就是一个命.这帮土鸡瓦狗咱还不放在眼里..

    陈子锟道..不错.是我的兵..

    来到省府大楼.门口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到陈子锟只带了一个副官倒有些惊讶.一个少校陪他们走进去.来到宴会厅门口大喊一声..陈上将军到..

    宴会厅里寥寥十几个人.都是江东的社会名流.其中就有淮江日报的总编辑阮铭川.他看到陈子锟进来.表情一阵黯然.显然是猜到了什么.

    刘峙笑容满面过来握手..昆吾老弟.快坐.就等你了..

    区广延皮笑肉不笑..陈将军坐镇江东.日理万机.来迟了些也是应当的..

    陈子锟没搭理他.直接落座.服务人员奉上冷盘.大家寒暄了几句.忽然刘峙话锋一转道..听说北泰交警总队不听国防部调遣.公然抗命.可有此事..

    陈子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说不清楚此事.还反问刘峙..即便真如刘老兄所言.也不该质问我啊.我现在赋闲在家.不问军政大事.交警总队的事情.你要问区主席才是..

    区广延勃然变色.拍桌道..陈子锟.你不要欺人太甚.谁不知道交警总队是你的私兵.他们公然抗命定然是得了你的授意.你这是要背叛党国么..

    气氛陡然突变.客人们噤若寒蝉.尤其阮铭川.紧盯着刘峙手中的酒杯.生怕他摔杯为号.杀入一群刀斧手来.如同评书里说的那样大开杀戒.

    刘峙哈哈一笑.道..昆吾老弟.你和区主席之间一定有所误会.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替你们说和说和.化干戈为玉帛.大家都是党国精英.理应共进退才是..

    陈子锟知道这俩人串通好了.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就是想抢班夺权而已.

    .刘老兄.那你说该怎么办..陈子锟悠悠问道.

    刘峙道..首先要解决北泰交警总队抗命的事情.既然老弟在这儿.就打个电话过去安排一下.让他们好好上峰交代的事情稳妥的处理了.咱们也好向总统交代..

    陈子锟道..上面要炸掉北泰的工厂.工厂企业炸了.几万工人怎么吃饭.这是乱命.我不能遵..

    区广延道..难道你想把工厂设备留给***么.你这是通敌行为.今天这个电话.你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

    陈子锟冷眼瞥过来..区主席.你好大的口气..

    区广延退了一步.想到这儿是自己的主场.胆气顿时壮了起来.一招手..来人..

    八个武装卫士从廊下冲出.手持斯登冲锋枪瞄准陈子锟.

    陈子锟泰然自若..刘老兄.你摆的这是鸿门宴啊..

    刘峙道..老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东北丢了.华北丢了.淮海也丢了.江东再丢.我拿什么去见校长.你就当可怜我.打个电话吧.不然大家的日子都过不下去..

    陈子锟思忖片刻..好.我就打电话给他们..

    省城到北泰之间的电线杆经常被***游击队破坏.不过今天线路是畅通的.电话打到交警指挥部.是陈寿接的电话.

    .陈寿.你他妈的想造反不成.赶紧把队伍交给编练司令部.你给我滚回来..陈子锟一通暴风骤雨的痛骂.让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外界所传不虚.这位江东的主宰者表面上绅士作派.其实是个活土匪出身.

    电话那端的陈寿有些没回过味来..大帅.那不是你交代的……是不是家里有啥事.你放心.我马上带兵杀回去..

    陈子锟继续痛斥..让你怎么干就怎么感.废那么多话.立刻执行命令.就这样..

    陈寿似乎很不甘心道..是.一切照办..

    区广延一直亲自拿着分机监听.听完了对话.脸上泛起得意的微笑.他立刻又挂了一个长途电话.打到江北编练司令部.告诉弟弟区广武.陈子锟被控制.现在可以放心大胆的接管北泰了.

    陈子锟起身道..电话也打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区广延皮笑肉不笑..对不起.在抗命事件没有完全平息之前.还要请陈将军在此逗留一段时间.长短么.就看你的手下执行的彻底不彻底了..

    陈子锟冷笑..你这是把我当人质了..

    区广延道..来人呐.带陈将军下去休息..

    两个卫士上前道..得罪了..就要搜陈子锟的身.

    陈子锟高举双手让他们搜.搜的很彻底.一切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都摸了一遍.但除了皮夹子和烟盒.并无危险品.

    陈子锟被带下去软禁.区广延举起酒杯..列位.咱们继续..

    众人哪还有心思喝酒.都想赶紧结束.区广延也不强留.请这些人来旁观.纯属杀鸡儆猴.告诉他们谁才是江东真正的主宰.

    人都走光了.区广延和刘峙相对而笑.

    .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陈子锟也不过如此嘛..终于将宿敌踩在脚下.此刻区广延志得意满.信心大为膨胀.

    刘峙道..是啊.以后江东防务要多多倚仗区主席了..

    区广延道..哪里哪里.还是你我兄弟齐心协力才是..

    两人又笑了一阵.区广延道..陈子锟还有些旧部.恐怕要生出事端来.不如…….说着做一个砍头的手势.

    刘峙道..陈子锟是一级上将.中央监察委员.软禁他已经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办法.我看家人旧部之类就暂时不要动了吧..

    区广延自己只有百十名卫士.全靠刘峙的军队才能稳住阵脚.刘峙不愿意斩草除根把事情做绝.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为防止陈子锟的旧部前来劫人.刘峙安排了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守卫省府大楼.暗地里却把陈子锟押到另一处秘密地点软禁.

    忙完这些事情.刘峙回到城里的住所.徐蚌会战失败后.他的家人财产都带在身边须臾不离.可是此时却不见最宠爱的三姨太黄佩芬.这个姨太太是北平师范大学毕业的女大学生.年轻漂亮知书达理.为了她.刘峙不惜和大房二房闹翻呢.

    不但黄佩芬不见了.连四个孩子也不见了踪影.刘峙大怒.责问护兵.护兵说三姨太出门遛弯去了.兴许过一阵子就回来了.

    刘峙只好在家枯坐久等.可是等来等去.没等来三姨太和孩子.却等来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说..尊夫人和令郎令嫒在陈公馆做客.请刘长官稍安勿躁..

    刘峙强压怒火..你想干什么.威胁我么..

    那人道..不敢.礼尚往来罢了..

    [连载中,敬请关注...]

    ..

第八十六章 不打内战

    省城进入紧急状态.陈子锟扩军备战.征募退伍军人.以军官学校学生为骨干.迅速组建新江东军.城市里开始修建街垒.堆积路障.淮江航道也布了水雷.枫林路官邸屋顶上.架设了高射机关枪.

    英国驻江东领事约翰.沃克先生紧急求见陈子锟.当年的南京总领馆二等秘书现在已经是堂堂的领事了.陈子锟在官邸会客室接见了他.

    沃克注意到.陈子锟和他的士兵们已经摘掉了青天白日徽和任何与国民党有关的标记.穿着没有军衔的美式军服.显得极其怪异.

    .陈将军.我请求你保护在江东的英国侨民以及财产安全..沃克先生开门见山.提出要求.

    陈子锟满口答应..我部绝不扰民.这个你尽可放心..

    沃克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不担心您的军队骚扰外国侨民.我担心的是几个月后解放军的到来.要知道.在没有文化的士兵眼中.英美白人就是资本主义.就是资产阶级.就是敌人..

    陈子锟道..既然不放心.为何不直接撤离.南京的外交人员都撤往广州了.也不差你们这些人..

    沃克道..撤离与否.全凭侨民自愿.领事馆不会干涉.但我会留到最后..

    静了一会.陈子锟觉得需要重新审视这位外交官..沃克先生.为什么你要留下..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我相信即便是一个崭新的***中国.也需要和世界.和英国打交道..沃克说这话的时候非常镇定.

    .祝你好运..陈子锟向他伸出了手.

    .也祝你好运.实际上你比我更需要运气..沃克领事和陈子锟握了握手.

    ……

    上海.陈公馆.傍晚时分迎来一位熟悉的客人.正是此前来给嫣儿做媒的唐嫣.看到众人不友善的目光.她和煦的笑笑..别这么看我.我是来帮你们的..

    姚依蕾道..谁派你来的..

    唐嫣道..这个并不重要.陈子锟已经发动起义.现在蒋介石要把你们押往台湾.如果真去了台湾.亲人再想团聚可就难了..

    鉴冰道..那你打算怎么帮我们.我们为什么信你..

    唐嫣道..我的计划是偷梁换柱.送你们去香港.至于相不相信.那是你们的事情.我既然能站在这里.本身就可以说明问题..

    姚依蕾和鉴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我们要商量一下..

    .请便.但最好不超过十分钟..唐嫣看了看手表.

    姚依蕾和鉴冰两个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lang的.这点问题自然想的清楚.她俩只是讨厌唐嫣的为人而已.觉得这个女人不可靠.关键时刻陈嫣发话..妈咪.二娘.不能犹豫了.千钧一发啊..

    姚依蕾道..好吧.咱们就信她一次..

    也不用收拾行李.一家人从后门出去.上了两辆汽车.直奔码头而去.那些公馆周围转悠的特务早已不知去向.

    .唐记者.你真是神通广大..鉴冰酸溜溜说道.

    唐嫣微微一笑..树倒猢狲散.这帮特务不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码头上影影绰绰停着一艘货轮.汽车停下.一家人下车.唐嫣道..这条船是去香港的.你们抵达之后.会有人接应..

    姚依蕾道..谢谢你..

    唐嫣道..不用谢我.要感谢就感谢党中央.周副主席.是他亲自做的安排..

    忽然陈南道..唐阿姨.那我哥哥和舅舅他们怎么办..

    唐嫣迟疑了一下..林教授现在已经安全了.陈北……我们会有办法的..

    ……

    江东沃野上.国民党军五路纵队齐头并进.汤恩伯中将带着一群副官参谋站在小山坡上.用望远镜眺望远方.

    .汤司令.再有八十公里就是省城了.叛军并未布置防御阵地.看来是要打巷战..一个参谋说道.

    另一个参谋道..陈子锟善守城.北泰防御战耗掉日军一个精锐旅团.这一仗怕是不好打..

    汤恩伯冷哼一声..此一时彼一时.我倒想看看.陈子锟拿什么和我巷战..

    大军加快了行进速度.一架飞机在空中盘旋.是蒋介石亲临前线指挥.通讯官捧着无线电过来.汤恩伯拿着话筒向飞机上的蒋介石做了保证..校长请放心.卑职一定取陈子锟的人头来见..

    挂了无线电.汤恩伯意气风发.道..传令下去.急行军.我要在省城吃明天的早饭..

    傍晚的省城.战备工作还在继续.郊外机场上.陈子锟把林文静和刘婷以及小女儿送上了去江北的飞机.

    .你真要与城共存亡么..林文静忧心忡忡.

    陈子锟拍拍她的手..那只是宣传策略.威慑一下汤恩伯.这是内战.打来打去死的都是中国人.我起义就是为了少死几个人.怎会血战到底..

    林文静松了一口气..那你千万小心.我和女儿等你回来..说着进了机舱.留下刘婷和他说话.

    机场上风很大.刘婷的头发吹散.青丝中竟有些白发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帮陈子锟整理一下衣服.道一声珍重.

    飞机在夜色中起飞.陈子锟挥手道别.坐在吉普车上静静点了一支烟.远处炮声隐约可闻.是国民党军的先头部队在进行火力准备.

    驱车赶回枫林路官邸.***江东省委社会部负责人郑泽如已经等在这里.和他一起的竟然是党通局的特务徐庭戈.

    .徐庭戈同志早就秘密加入了我们.在隐蔽战线上工作..郑泽如做了介绍.

    陈子锟点点头..甚好.我们也是老相识了..

    闲话少说.进入正题.郑泽如带来情报.国民党军的火力配置.番号部别.一应俱全.陈子锟不禁叹为观止..贵党的情报工作真是做到家了..

    郑泽如自信的一笑..南京国防部的战略部署.还没发到下面部队.就先到了西柏坡.对了.陈将军准备怎么坚守省城.我倒是有几个不成熟的提议..

    陈子锟打断他说..我没打算坚守省城.这里没有工业设施.只是一座城市而已.打成尸山血海没意义..

    郑泽如一怔.随即道..也不能说没意义.政治意义还是很重大的..

    陈子锟道..政治意义.那不就是和没有一样么.我关心的是部下的生命.市民的安危.这些才是实在的..

    郑泽如想了一下道..好吧.我们尊重您的选择..

    当夜.陈子锟率军撤出省城.

    汤恩伯军推进到省城边缘.却不敢继续前行.陈子锟的威名远播.他们生怕中了埋伏.就这样一直等到天亮.才在汤恩伯的督促下开进省城.占领了省府大楼和电台.

    汤恩伯立即向南京发电报.声称经过浴血奋战.国军成功平叛.堵上了江防前线的漏洞.只要稍待时日.就能生擒叛将陈子锟.

    但这则捷报丝毫也不能给南京方面带来任何喜悦.解放军百万大军压在从湖北到江苏的长江北线.秣马厉兵.收集船只.准备发动一场声势浩大的渡江战役.国军的压力骤增.哪还有精力去剿灭陈子锟的叛军.

    再者说.陈子锟是打游击出身.滑的很.日本人的扫荡都能应付.还怕汤恩伯的围剿么.

    陈家人离奇的从保密局特工眼皮底下消失.但此时蒋介石已经顾不上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了.他要考虑的是怎么守住半壁江山.

    南京空军基地.陈北刚执行完飞行任务.就被宪兵逮捕.移交给保密局特工人员审查.在一间密闭的房子里.一百瓦的台灯照着脸.特务质问他有没有叛变行动.陈北矢口否认.

    .不要以为我们不敢动你..特务阴恻恻说道..当初你的威风哪去了.再牛逼一个我瞧瞧啊..

    陈北傲然道..有本事你放开我.咱俩单挑..

    特务一巴掌抽过去.震得手疼.陈北嘴角也流血了.

    .告诉你.你爹背叛党国.就是诛九族的死罪.父债子偿.就算你没参与.也逃不了一死.给我打..特务头子一声令下.陈北在吊起来用皮鞭猛抽.竹签子火筷子老虎凳辣椒水轮番的上.

    折腾了半宿.特务们累得气喘吁吁.陈北依然硬挺..就这点手段.爷爷还没尝够呢.再来..

    特务们耳语几句.为首一人道..行.算你狠.今天先到这儿..

    次日清晨.地牢的铁门打开.一缕阳光射入.遍体鳞伤的陈北艰难的睁开眼.看到两个穿宪兵制服的人下来.将自己架了起来.铁镣在地上拖行.哗啦啦的响着.不大工夫来到监狱内部刑场.高墙电网.地上隐隐血迹.

    .陈北.再问你一遍.有没有参与叛变..一个高高在上的声音响起.

    陈北道..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要是参与了.你们还能抓着我?真是愚蠢..

    特务上前拿出黑布头套要往他头上罩.被陈北拒绝.于是帮他扎紧了裤腿.说是枪毙之后人会大小便失禁.弄脏了地面不好看.

    陈北点点头..有劳了..

    身后响起口令声..预备…….

    陈北闭上了眼睛.

    枪声响起.销烟弥漫.陈北却没有倒下.宪兵过来解开了他的镣铐.一个中山装打扮的中年人道..经国先生有令.法外开恩.予以特赦..

    [连载中,敬请关注...]

    ..

第八十七章 会师

    陈北被无罪释放了,但他一点也不领蒋经国的情,因为他认为自己根本就沒罪,父亲是父亲,自己是自己,都快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了,还搞株连那一套落后的东西,沒意思。

    蒋经国约见了陈北,谆谆教诲,给他讲了明末郑芝龙父子的故事,郑芝龙降清做了汉奸却被清廷满门抄斩于北京菜市口,郑成功坚持抗清,收复台湾,成了民族英雄。

    随即陈北晋升了一级军衔,从空军少校升为中校,调往台湾某基地履新,他知道,此去台湾,便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弟弟妹妹了。

    ……

    解放军席卷江北,南泰县也在过兵,第二野战军的部队浩浩荡荡从西边开过來,途经县城稍事休整,县委一干人忙着接待,烧开水,做干粮,组织支前民夫队。

    县城中的大戏台附近,围满了士兵,喝水抽烟,聊天扯谈,乱哄哄一片,地方上的民兵凑在一旁,羡慕的看着野战军们手上的家伙。

    程栓柱也在这群民兵中,打败日本后他本已解甲归田,可是国民党反动派搜刮地方,无恶不作,他又重新拿起武器,跟着共产党游击队打国民党。

    二野的武器确实不错,日本铁帽子,三八枪,轻重机枪的配比也可以,但比起当年的抗日救国军还差点意思,所以程栓柱不像其他民兵那样眼馋。

    一个大头兵摆弄着手中簇新的步枪,斜眼瞥着这帮土鳖民兵,卖弄道:“知道这是什么枪?”

    民兵们玩过老套筒、三八大盖,却沒见过这种步枪,一个个脑袋晃得如同拨浪鼓。

    程栓柱头也不转,自顾自说道:“美国造大八粒半自动,一杆枪能压小鬼子一个班,早年用过,好是好,就是子弹不好踅摸。”

    大头兵眼睛一亮:“行啊小子,有点见识。”

    年轻的民兵们叽叽喳喳:“那是,俺们拴柱哥是抗日的老战士了,枪法在俺们县里他称第二,就沒人敢称第一。”

    一听这话,大兵们來了兴趣,野战军的兵都是精兵,最重视射击,一个班长模样的汉子打量程栓柱两眼,提出要和他比试比试。

    程栓柱不愿意比,确切的说,是不屑比试,他能看得出來,这些兵至多能算精确射手,距离神枪手还差的远呢。

    他不愿意比,大兵们反而來了劲,民兵们也怂恿他比一比,长长气势,可程栓柱大马金刀的坐着,任凭他们唾沫说干也不愿意比。

    “不敢比,你就是个孬种。”一个大兵故意激他。

    程栓柱眼睛都不眨:“随你怎么说,俺就是不比。”

    正吵吵着,一位解放军的首长骑马路过,见这边热闹,下马走來,随手将缰绳拴在一块石碑上,那座石碑上面写着:赵子铭烈士殉难处。

    首长穿着日本黄皮鞋,鞋带松了,踩在石碑上系鞋带,看见上面的字不禁奇道:“这人谁呀?咋沒听过。”

    县里的陪同干部道:“是以前江北抗日救国军的一个什么司令。”

    首长哦了一声,道:“原來是个土匪啊。”

    也就沒再多说什么,走过來笑呵呵问道:“同志们,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一个老兵道:“李团长,地方上的民兵同志自称枪法如神,俺们想和他比比哩。”

    李团长道:“比枪法,好啊。”

    老兵道:“人家不愿意啊。”

    李团长道:“地方上的同志是怕枪响了扰民,沒关系,我给你们做主,可以放两枪,热闹热闹。”

    这回程栓柱沒有推让,站出來说:“比就比,不过沒有彩头就沒意思了。”

    李团长道:“你要是赢了,我就招你当野战军,渡江打反动派去。”

    民兵们顿时兴奋的不行,当野战军的战士可比乡下民兵威风多了,将來指不定多大出息呢。

    可是程栓柱却很冷静,只说了一个字:“中。”

    团里推选一个老兵,用一杆崭新的三八枪打电线杆上的瓷壶,立姿无依托射击,一枪命中,确实枪法了得。

    老兵打完,得意的看着程栓柱。

    程栓柱端起步枪,看了看电线杆上另一个瓷壶,看似随意的一抬枪口,瞄都沒瞄,枪响之后,电线断了。

    “好枪法!”李团长带头鼓掌,“民兵里也藏龙卧虎啊,小同志你枪法这么好,干脆跟我当个警卫员吧。”

    程栓柱道:“警卫员?俺不干。”

    民兵们都急的要死,恨不得替他答应,打着灯笼找不來的机会啊,怎么说不要就不要,程栓柱真是个憨货。

    李团长很纳闷,眯起眼睛道:“小同志,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当警卫员,是舍不得家里的老婆,还是怕累怕苦啊?”

    程栓柱摇头:“都不是。”

    李团长道:“那我倒要问问了,到底为的啥?”

    程栓柱注视着李团长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因为,你不趁。”

    李团长差点呆住,战士们也都傻眼了,这个民兵疯了吧,怎么突然就骂人了。

    程栓柱继续道:“俺是赵子铭赵司令的警卫员,你这样的给赵司令提鞋都不配,怎么能让俺当警卫员。”

    原來如此,李团长回头看了看那个“土匪”的墓碑,再看看程栓柱,阴沉着脸点点头。

    县委的同志沒料到突然有此变故,急的话都说的不利索了:“李团长,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程栓柱他这个人脑子有毛病的。”

    民兵们也噤若寒蝉,心说这回程栓柱可倒了霉了。

    程栓柱却一脸的不在乎。

    忽然李团长哈哈大笑起來:“有种,是个爷们,我喜欢!”

    他返身回去,來到赵子铭遇难处的石碑前,解下缰绳,手一招:“拿酒來。”

    通讯员解下军用水壶递过,李团长打开瓶塞,在石碑前洒了三道,酒香四溢。

    “赵司令,以前俺不认识你,得罪了,你有这样的警卫员,那你肯定也是个汉子,爷们,这酒就当俺赔罪了。”

    众人都吁了一口气,李团长也是个真性情的好汉啊。

    李团长从部下手中拿了一支崭新的三八大盖,连同子弹带一起递给程栓柱:“既然你不愿意参军,就好好当民兵吧,这支枪是我给你的礼物。”

    程栓柱也不矫情,接了枪,道一声谢,不卑不亢。

    县委干部灵机一动,上前对李团长说:“李团长缺警卫员,我们县委有个通讯员,小伙子机灵的很,还有点文化,不如给您当个警卫员。”

    李团长略一皱眉,考虑到在渡江战役中还需要地方的大力援助,便道:“好吧。”

    县委干部大喜,朝远处招呼:“小关,关山海,快过來。”

    ……

    北泰城外,源源不断的解放军如同铁流般涌來,第二野战军江北独立纵队在武长青和叶雪峰的率领下与起义的交警总队会师了。

    刘骁勇代表江东交警向江纵的首长敬礼,叶雪峰还礼后和他热情握手:“欢迎归队,刘骁勇同志。”

    “上级对于江东交警如何改编的问題,有什么结论?”刘骁勇迫不及待的提出这个问題,这是陈寿盖龙泉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叶雪峰道:“原则上不打乱,不混编,组成新的江东省军区,可以让陈子锟将军,或者别的人來做这个司令,我们最多派一些政工干部。”

    刘骁勇喜道:“这样的话太好了,大家就不用担心了。”

    叶雪峰道:“我们共产党人最讲义气,他们对得起我们,我们也绝不会让他们失望,好了,咱们谈一谈怎么抢修铁桥,尽快渡江的事情吧。”

    共产党人果然说话算数,沒有吞并江东交警三个精锐总队,只是授予他们江北军分区独立师的番号,建制是压缩了一下,但也能接受,刘骁勇担任了独立师的副师长,兼第一团团长,算是委以重任。

    北泰解放,市民们欢聚街头,敲锣打鼓欢迎解放军入城,按中原局上级首长指示,北泰市政当局,警察系统一切留用,依然是原班人马。

    叶雪峰來到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和炼铁厂视察,所有生产设备完好无损,工人干劲十足,原材料也很充裕,他满意的说:“你们为国家保留了一笔财富,这个功劳是要记在史册上的。”

    陪同视察的代市长萧郎忧心忡忡道:“大军什么时候发起渡江战役啊,陈将军现在江南打游击,被国民党重兵围剿,形势严峻啊。”

    叶雪峰爽朗大笑:“萧市长,你怎么比我还急,渡江战役要看党中央的决策和兄弟部队的协调配合,百万人马横渡长江,历史上也是罕见的,怎能仓促而行,至于陈将军的安危,完全不用担心,我军在江南有游击队活动,他们会施以援手的。”

    萧郎道:“那我就放心了。”

    忽然一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跑來:“萧市长,不好了,部队在砍树。”

    萧郎道:“慌什么,砍树怎么了。”

    工作人员道:“他们砍的是江滩上的香樟树,说要造木船渡江。”

    萧郎明白了,道:“叶政委,江滩上的树木是防洪用的,已经生长了二十余年,每年夏天市民乘凉都到这儿去,如果部队需要木材的话,我建议砍伐云山上的树木。”

    叶雪峰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旋即笑道:“好吧,我立刻下令让他们停止砍伐。”

第八十八章 百万雄师过大江

    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萧郎解释道:“渡江的话,临时打造木筏也來不及,还是尽快修复铁桥为主,只要铁路桥通了,兵员和重装备都可以在第一时间运到南岸。”

    叶雪峰道:“萧市长所言甚是,咱们不能停留在古代的技术水准上,走,去江边看看战士们的练兵情况,你也给我们多提提宝贵意见。”

    萧郎陪叶雪峰來到淮江岸边,荒滩沙地上,数百战士正在练习凫水,他们趴在沙地上划动手脚,像模像样的,不禁哑然失笑:“这样学游泳有用么?”

    叶雪峰道:“我们的战士大多是山区人,不习水性,这也是土法上马临时抱佛脚,只要能做到落水淹不死就成。”

    萧郎笑道:“如果一个土办法有用,那就不是一个土办法,不过还是要下水才行,岸上干划找不到感觉的。”

    叶雪峰一指远处江里:“那不是么。”

    几条舢板在水面划行,后面跟着十几个战士抱着木板扑腾着,水花四溅,前进速度极慢。

    萧郎不禁感慨,解放军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技术兵器实在太少,沒有空军,沒有军舰,想横渡长江怕是不容易啊。

    忽然天边有引擎声传來,负责防空的战士鸣枪示警,江滩上演练的士兵迅速撤离,并且架起机关枪对空警戒,不大工夫,两架涂着青天白日的国民党空军轻型轰炸机飞來,不顾地面防空火力的射击,径直扑向淮江铁桥,俯冲投下四枚炸弹。

    叶雪峰望着扬长而去的飞机,拳头握紧恨恨道:“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有自己的空军。”

    萧郎忧虑道:“国军日夜轰炸大桥,想修好怕是不容易,不过我倒有另一个办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叶雪峰眼睛一亮:“怎么讲?”

    萧郎道:“表面上继续抢修桥梁吸引敌人注意,暗地里利用联合机械公司的设备,制造浮箱连城浮桥,供大军渡江所用。”

    叶雪峰大喜:“好!萧市长,你为解放全中国立了一大功啊。”

    说干就干,萧郎立刻安排生产,炼铁厂、机械厂的技术员们连夜设计,工人们加班加点生产,用铁板焊接浮箱作为浮桥的重要组成部分,时间有限,全部采用钢铁浮箱也不现实,还需征用船只架筑造浮桥。

    对于渡江作战,每个人都信心百倍,南岸的国民党军防御阵地图纸已经完全掌握,每一个碉堡的位置,每一道铁丝网的高度和距离,每一门炮,每一个火力点,全部情报都被解放军掌握。

    虽然江中还时有国民党海军的炮艇游弋,空中还时有飞机轰炸扫射,但用不了多久,解放军就会饮马长江,直捣黄龙。

    江南的起义部队远离城市,扎根农村,等待时机,配合解放军发动渡江战役,江东防线上的国军有不少是江东官校毕业的,算得上陈子锟的学生,大厦将倾,每个人都在找后路,陈子锟对症下药,写了几封亲笔信,挑选精干人员送去,劝说他们临阵起义。

    陈家的家眷已经安全抵达香港,消息通过华东局社会部的渠道送到陈子锟这里,唯一遗憾的是,陈北被调往台湾,以后怕是再想见面就难了。

    陈子锟叹气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小北怎么走,就看他自己了。”

    ……

    南京政府的代总统李宗仁还在进行和平努力,国民党和谈代表团飞赴北平,但双方分歧甚大,根本谈不拢。

    李宗仁希望隔江分治,中共坚持解放全国,南京政府一切武装力量必须改编为解放军,各地方政府由中共接收,限定四月二十日签字。

    南京政府拒绝接受这个条件,武汉白崇禧更是大力反对,于是和谈搁浅。

    四月二十一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下达渡江命令,第二野战军、第三野战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向国民党反动派发起雷霆一击。

    凌晨时分,三颗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淮江北岸,江纵三万大军分乘千条货船、渔船、舢板强行渡江,下游三十里处,一座钢铁浮桥迅速搭乘,江北独立师在炮火掩护下渡江。

    解放军万炮齐发,数不清的炮弹飞向对岸,整个夜空都被映红了,炮声隆隆,彻夜不息。

    茫茫江面上,千舟竞发,渡轮上摆着小山炮,渔船头架着机关枪,边前进边开火,对岸的炮弹落在水面上,击起一道道水柱,船上的战士被淋得湿透,更加奋力划桨。

    有些舢板被大浪掀翻,战士们穿着救生衣,抱着木板继续向南游,就是死,也要死在南岸!

    刘骁勇副师长率领独立师承担下游突击任务,江纵首长将便利条件让给了独立师,这让他非常感动,国民党军中常见的贪生怕死,互相倾轧,见死不救在解放军里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部队迅速渡江,刘骁勇第一个跨上南岸土地,这里是敌人防御的薄弱地带,只有零散一些碉堡和战壕,机关枪声也不密集。

    刘骁勇高呼一声:“同志们,为了新中国,冲啊!”

    独立师的战士们排山倒海一般冲锋陷阵,遇到铁丝网就直接用身体压过去,让后面的战友通过。

    南岸的抵抗微乎其微,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解放军所到之处,国军高举白旗投降,攻势如同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无数美元建造起來的钢筋混凝土工事、铁丝网堑壕碉堡群,丝毫也沒派上用场,甚至有不少部队临阵倒戈,阵前起义。

    渡江部队抵达省城的时候,国民党守军已经望风而逃,整座城市不设防,武长青和叶雪峰商议之后,决定连夜入城,维持治安,按照中原局领导的指示,立刻请陈子锟來主持江东局面。

    此刻陈子锟正率部赶來,他在次日清晨入城,看到路旁躺满了解放军战士,春天的早晨还有些寒冷,这些年轻的士兵就和衣躺在屋檐下,睡的正酣,整条街寂静无比。

    “大军进城,秋毫无犯,竟有当年岳家军的风范。”陈子锟对前來迎接自己的叶雪峰道。

    “陈将军过奖了,这是人民军队的传统。”叶雪峰笑道。

    來到枫林路官邸,这里已经遭遇过国民党溃兵的洗劫,昂贵的檀木家具丢失不少,地毯也被割开抢走,窗户玻璃被打碎,卧室里的衣服被褥丢失许多,书房里的书籍倒是一本沒少。

    虽然只离开了短短两个月,就像分别了数年之久一样,陈子锟从地上捡起一本书放回原位,忽然电话铃急促响了起來,他下意识的想去接,叶雪峰却抢先拿起了话筒。

    “喂,对,我是叶雪峰,什么,外事问題,好,我马上去。”

    放下电话,叶雪峰说道:“陈将军,我们的战士抓了几个外国特务,咱们去看一下吧。”

    陈子锟自然同意,他们乘坐汽车途经省府大楼,远远看见大楼天台上站满了穿黄军装的解放军,挥舞着红旗,一轮红日从背后升起,更显得战士们朝气蓬勃。

    汽车停在英国领事馆门口,这里已经被解放军占领,上了楼,沃克领事和几个华裔工作人员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手持英国造斯登冲锋枪看守着他们。

    陈子锟道:“这是怎么回事?”

    陪同的解放军排长解释说,他们沿大街搜索前进的时候发现楼上有人拍照,于是上去查问,看到是一个高鼻凹眼的外国人,就起了警惕性,一搜身还发现有枪支,于是将其扣押,此人狡辩称是外交人员,干部战士分不清真假,于是上报首长。

    “这位是英国领事沃克先生,是我的朋友,不用这么对待他。”陈子锟道。

    小战士才不买他的账,纹丝不动。

    叶雪峰一挥手:“放了。”

    小战士这才收起枪,板着脸走了。

    沃克从地上站起來,伸展一下蹲麻的腿,道:“谢谢,我是英国外交官约翰沃克。”说着向叶雪峰伸出手。

    叶雪峰打量一下他,并不握手,义正言辞道:“在我解放大军强渡长江之际,英国军舰紫石英号悍然炮击我军,企图阻挠我军行动,在此我向贵国、贵军提出最强烈抗议,我正告你,中国不欢迎你们这些侵略者。”

    沃克有些尴尬,耸耸肩收回手,转向陈子锟:“陈将军,看來我是不受欢迎的人。”

    陈子锟打圆场道:“不如让他留下,也多了一条对外联系的渠道。”

    叶雪峰道:“真正的国际友人我们当然欢迎,可是别有用心的帝国主义特务还是尽快礼送出境,沃克先生,我限定你24小时内离开江东。”

    沃克只好一摊手:“好吧,看來我违反外交部的命令确实是个错误。”

    从领事馆出來,叶雪峰依旧谈笑风生,但陈子锟却有些失落,他感到江东的天已经变了。

    叶雪峰诚恳的说道:“陈将军,外交层面的事务由中央负责,擅自接洽未免有越俎代庖之意,再说您现在的身份比较敏感,还是低调一些更好,这话本來我不该说的,但咱们也是多年老交情了,希望将军理解。”

    陈子锟道:“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第八十九章 盘肠大战

    江东解放后,陈子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辞所有职务,不出三日,北平党中央复电,不接受他的辞呈,委任陈子锟为江东军政委员会主席,江东省军区司令员。

    一干原本忧心忡忡忐忑不安的老部下都定了心,共产党果然义薄云天,陈子锟可以继续做他的江东王,这些老兄弟也能安享晚年了。

    武长青和叶雪峰率领部队继续南下,兵锋所指正是汤恩伯固守的大上海,上海外围遍布钢筋混凝土工事,又有工业后盾和海运支援,国民党叫嚣可以固守十年,这一场攻坚战定然血腥无比。

    但这些都不是陈子锟等人需要关心的了,经历多年战乱,民间元气大伤,如今改朝换代的大事已经完成,到了休养生息的时候了。

    省城成立军管会维持秩序,曾蛟被留任,担任军管会副主任,另成立公安局,首任局长竟然是徐庭戈。

    香港发來电报,陈家亲眷安然无恙,正准备搭机返回江东。

    陈子锟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除了长子陈北,全家都算在这场风云变革中保全了。

    ……

    五月,湖北汉口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某炮兵阵地,战士们正忙碌着搬运炮弹箱子,大栓沒别的本事,就是力气大,别人搬两趟的活儿,他一趟就成,速度还比别人快,赤日炎炎,军装被汗水浸透,他索性赤膊上阵,甩开膀子猛干。

    “小北平,累不?”老班长叼着烟袋锅子,笑嘻嘻的问道。

    “不累。”大栓乐呵呵的回答,他是连里唯一的城市兵,按说和这些吃大茬子粥长大的关外汉子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自小吃苦受累的薛大栓丝毫沒有城市人的油滑和娇气,很快就融入到团体里去了。

    部队上伙食虽然不够好,但是管够,吃了两个月军粮,大栓觉得体格都比以前好了,心情更好,整日唱歌行军,擦拭大炮,还能听文工团的女战士说快板,每天都跟过年似的。

    大炮就位以后,炮击开始,一枚枚炮弹飞向长江对岸的武昌,大栓负责装弹,抱着一枚枚擦得锃亮的炮弹推进炮膛,炮手一拉炮绳,炮弹出膛,震耳欲聋,大栓学着老兵的样子张大嘴巴,防止耳膜受伤。

    随着炮击的持续,阵地上硝烟弥漫,耳朵渐渐失灵,全靠手势和旗帜指挥,每发射一轮炮弹,地面就颤抖一阵,就跟地震一般。

    忽然,一阵奇怪的啸音传來,经验丰富的老兵们顿时变色,大栓就看到老班长张大嘴对自己喊着什么,然后一阵气浪袭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敌人的炮火命中了我军阵地,数门大炮损毁,十几名战士牺牲,受伤者更多,大栓睁开眼睛,耳朵里嗡嗡直响,看什么都是红色的,爬起來一看,肚皮上一个大口子,花花绿绿的肠子淌了出來。

    “我要死了……”大栓心里一凉。

    自己才二十出头,还沒娶媳妇,就要死在遥远的异乡,临死前也见不着爹娘了,可大栓一点也不觉得悲哀,甚至也不觉得疼,他踉跄着站起來,硬生生把肠子塞回肚皮,随手扯了根背包带勒紧了,又去抱了一枚炮弹,跌跌撞撞向大炮走去,使出最后的力气将炮弹填进炮膛。

    战友们全都惊呆了,谁也沒想到小北平竟然是这样一条不怕死的硬汉,肠子都淌了还照样作战,

    “卫生员!”老班长大叫一声冲了上去。

    大栓拉动炮绳,大炮被后坐力推动向后剧烈一震,炮弹呼啸而出。

    卫生员和战友们冲上來,七手八脚帮大栓包扎伤口,用担架抬了下去。

    如今解放军的医疗卫生条件已经远胜从前,伤兵很快得到救治,一个日本籍的军医帮大栓缝合了伤口,告诉战友们,伤员无大碍,只要防止别感染就行。

    老班长这才放下心來,叼起烟袋锅子和野战医院的熟人说起大栓的英勇事迹來,正巧军报记者在附近寻找新闻线索,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耳朵竖了起來,笑眯眯走过來道:“同志,我想采访一下你们可以么?”

    薛大栓再次醒來的时候已经躺在汉口的大医院了,洁白的床单,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还有來來往往的白衣天使,都让他松了一口气,死不了啦。

    一群沒有扎武装带的首长在医院领导的陪同下前來视察,挨个病床的问,哪个地方人,哪个部队的,怎么受的伤,轮到大栓的时候,为首那个瘦削白脸浓眉毛的男子忽然笑道:“这不是军报上报道的盘肠大战的英雄炮兵么。”

    大栓憨厚的笑笑,不好意思说话。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首长说:“小同志,当时是什么精神在感召着你做出这么英勇的举动?给我们唠唠。”

    大栓道:“沒想别的,就觉得当一回炮兵沒开过炮太不值了,临死前怎么着也得放一炮。”

    首长们爽朗大笑起來。

    大栓挠着头,不晓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那个白脸浓眉毛的首长也轻轻笑了笑,说了一个字:“好。”

    首长们走了,大栓才问旁边病友:“那是谁啊?”

    “林总你都不认识,亏你还是四野的兵。”病友鄙夷道。

    “妈呀,是林总司令啊。”大栓长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过了两日,政治部给大栓颁发了一枚战斗英雄奖章,军报的记者又來给他拍了照,大栓问能不能把奖章和照片给家里寄去,记者满口答应:“你放心好了,咱们的后勤工作绝对到位,你立功受奖的事儿,家里一准知道,指不定门上还挂了大奖状呢。”

    大栓成了英雄,可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滞留在医院不能随军南下,四野已经攻克了武汉重镇,向湖南进军,战友们一个个出了院,眼瞅着只剩下大栓一个了。

    他心急火燎,可医生就是不给开出院单,还说你现在出院也來不及,部队一日千里,等你追到湖南,大军指不定就到了海南岛呢,你上哪儿追去。

    大栓说那我也得去啊,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医院吧。

    话虽这么说,他确实沒那个魄力去追部队,天下那么大,万一追不到就完了,于是每天帮着医院干杂活,扫地洒水抬担架什么的。

    一个叫愈雯的小护士喜欢上了大栓,两人从眉來眼去到互赠礼物,后來还一起逛江汉路,大栓用津贴给愈雯买了笔记本和钢笔,愈雯送给大栓一块绣了名字的手帕。

    盛夏时节,汉口江滩上草木茂盛,野花遍地,大栓和愈雯在这里私定了终身。

    大栓写了一封信回家,信里还附带一张他和愈雯的军装合影。

    解放军的军事邮政系统效率很高,信件经平汉铁路送到千里以外的北平城,邮递员蹬着脚踏车來到宣武门内头发胡同,解放了,北平城内面貌大变,臭水沟被填平,道路重修,人民政府掏钱帮困难户修缮了房屋,宝庆家是军属,享受特殊照顾,区里來人用白粉刷了墙,铺了新瓦片,还给宝庆安排了工作,在区运输公司当班长。

    薛家大门重新刷了一层油漆,门上钉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军属家庭四个字,还挂着一朵大红花。

    “宝庆家的,你家的信。”邮递员是老熟人了,在门口就喊上了。

    杏儿赶紧出门,两手才围裙上擦了两下,诚惶诚恐接了信,问道:“是哪儿寄來的?”

    邮递员道:“盖着军邮的戳子,是武汉寄來的,大栓写的报喜信,准沒错。”

    杏儿喜滋滋,前些日子,区里敲锣打鼓來送喜报,说是儿子在战场上立了大功,当了战斗英雄呢,区里奖励了一百斤小米,全家上下都跟着沾光,走哪儿都有面子。

    不过听说儿子光荣负伤,当娘的可沒偷偷掉泪。

    杏儿不识字,不敢拆信,直到宝庆下班回來,才让女儿拆开信來念,二宝念了哥哥的信,全家都高兴起來,双喜临门啊,大栓不但立功受奖,还要娶媳妇呢。

    宝庆沉默了半天,说:“娶个汉口姑娘,将來在哪儿过日子,我看不妥。”

    ……

    医院里人來人往,首长來的尤其多,不是來看病,而是來找女护士谈工作,武汉是大城市,漂亮妹子城里妞可不少,军医院是部队的自留地,那些老革命打了半辈子光棍,忽然见到这么多水灵妹子,就跟孙猴子进了蟠桃园一样,沒事也要找个由头來转转。

    首长们虽然官大,但是年纪也大,性子粗鲁,不讲卫生,脏话连天,护士们并不喜欢,尤其一个姓王的副军长,跟个土匪似的,人见人怕,护士们听到他的名头就绕着走。

    怕什么來什么,王副军长看上了愈雯。

    组织上一点不含糊,院党委找愈雯谈话,关切的询问她的个人问題,愈雯说我还年轻,现在不考虑个人问題,还有很多革命工作等着做呢。

    党委同志笑眯眯的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但也不能光顾着革命,不顾个人问題啊, 你看那么多老同志干了一辈子革命,戎马生涯几十年,四五十岁也沒成家,现在革命就要成功,新中国就要建立了,他们的生活问題,也是咱们的任务啊。”

    愈雯咬着嘴唇不说话。

    党委同志说:“王副军长很关心你,说你认真负责,业务过硬,你也知道王副军长这个人脾气很大的,他从沒夸过谁,你是第一个,组织上觉得,你和王副军长结成革命伴侣的话,对你个人來说也是学习和进步的机会。”

    愈雯面无表情的说:“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谁?不管是谁也不行,这是政治任务!”党委同志沉下脸,发了脾气。

    愈雯扭头就走,背地里哭的稀里哗啦,大栓知道以后也很无奈,他只是一个大头兵,哪有资本和副军长斗。

    愈雯拿出一把手术刀说:“他们再逼我,我就死!”

    大栓一咬牙,道:“我去找那个姓王的!”

    恰巧王副军长正在医院“疗养”,大栓來到高干病房外,听到里面王副军长正和医院领导谈笑风生,一口北平话倍儿地道。

    他鼓起勇气猛然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的人都愣了一下。

    王副军长是个粗豪汉子,一身黄军装,胡子拉茬,两眼盯着薛大栓:“你谁啊,进门也不喊报告。”

    医院领导有些尴尬,道:“他就是薛大栓。”

    王副军长道:“哦,你就是愈雯的对象,那个薛大栓,小子,你挺有种啊,敢和我王栋梁抢媳妇。”

第九十章 阴丹士林蓝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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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來之前,薛大栓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愈雯,他听说过王副军长的名头,这家伙以前是东北军出身,西安事变后投身革命,打仗十分英勇,人称四野拼命三郎,平时生活作风也十分强悍,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

    大栓拉开衣服,露出两颗木柄手榴弹,这是他从医院保护股办公室里偷的,也是他对阵王副军长的勇气,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就算是百战悍将也不得不退让。

    但是初出茅庐的薛大栓还是低估了王副军长的能耐,战场上人家啥沒见过,区区两枚手榴弹算个毛啊。

    医院领导先反应过來:“小薛你这是干什么!”

    王栋梁哈哈大笑:“有点意思,小子,敢在老子跟前舞刀弄枪,你挺有种啊,咋滴,是不是为了个娘们,打算炸死我这个副军长啊?”

    薛大栓略一迟疑,被门口悄悄摸过來的警卫员一个虎扑按在地上,手榴弹的盖子还沒拧开就易了手。

    医院保卫股的同志闻讯赶到,将薛大栓五花大绑起來。

    薛大栓瘫坐地上,面如死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开除军籍,移送军事法庭,少不了要吃枪子,这样的死法,比死在前线可差距大了,家里也要跟着遭殃,愈雯也要被连累,这一刻他后悔莫及。

    王副军长制止了保卫股的进一步行动,背着手在屋里來回踱了两步,忽然问薛大栓:“听口音你是北平人?”

    薛大栓沒说话。

    医院领导看过关于他的报道,替他回答:“是的,薛大栓是北平参军的战士。”

    王副军长道:“巧了,我也是北平人,我长辛店的,你哪儿的?”

    薛大栓还是不答话,医院领导替他着急,心说人家副军长沒责怪你,还给你套老乡,你咋这么不识抬举呢,便踢了薛大栓一脚:“傻了啊你!”

    “我家在宣武门内。”大栓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点意思还能分辨得出,兴许能有转机。

    王副军长嘿嘿笑起來:“那地方我熟啊,石驸马大街,头发胡同,整天在那一带转悠來着。”

    医院领导道:“王副军长,您以前在北平是做什么的?”

    “我呀,拉洋车,拉大粪,都干过,后來跟冯玉祥当兵才离开。”

    薛大栓心里一动,他经常听父母聊天提到以前的故人,就有这么一号,是自家车厂的工人,后來跟冯玉祥部队走了,貌似也姓王來着。

    想到这里,他斗胆问了一句:“知道紫光车厂不?”

    王副军长呵呵一笑:“紫光车厂,四个电石灯,北京城头一号,我能不知道?我就是紫光车厂的车把式,小子,你……你姓什么來着?”

    医院领导忙不迭:“他姓薛。”

    王副军长一拍大腿:“**,怪不得有点眼熟,小子,薛宝庆是你啥人?”

    大栓道:“是俺爹。”

    王副军长乐了:“是宝庆的儿子啊,解开解开,你们绑我大侄儿干啥?”

    保卫干事赶紧把绳子解开,王副军长亲自将大栓扶起,按在椅子上,掏出香烟來:“抽烟!”

    “不会。”

    “当兵哪能不会抽烟,抽!”

    “那谁,小李子,让军部食堂准备一桌菜,我和大侄儿喝两盅。”

    医院领导松了一口气,问道:“副军长,您看愈雯那事儿?”

    王副军长道:“喊上,侄媳妇也一块去,我给他俩做主,今天就完婚。”

    领导吓一跳:“这么快?”

    “干革命就得抓紧,赶紧结婚赶紧洞房,赶紧生下一代,帝国主义对我们虎视眈眈,可不得抓点紧解决兵员缺乏的问題么。”

    “是是是,副军长高瞻远瞩的很。”领导擦了一把汗,心里说这位首长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这档子闹心事儿总算是圆满收场了。

    薛大栓和愈雯被邀请到军部食堂吃饭,王栋梁副军长作为长辈替他俩做主,登记结婚,立刻就办。

    愈雯家里是汉口小商人,市侩家庭,一直反对女儿参加革命,更反对女儿嫁给外地人,不过如今一切由不得他们了,王副军长亲自出马,带了一群政工干部到愈家提亲,威逼利诱什么招都用,小商人很快屈服,接受了这么一个北平女婿。

    晚上,汉口璇宫饭店举办一场朴素的婚宴,由于是革命婚姻,饭菜酒水都很简单,宾客也也大都是穿军装的,愈家亲戚來了一些,知道新郎的叔叔是副军长,这才转忧为喜,攀上贵亲戚大家都沾光哩。

    婚礼过后,薛大栓的工作问題摆上案头,他本是炮纵的兵,可现在炮兵早已南下,一日千里,寻找老部队困难很大,王栋梁说你不如跟我干吧,先当通讯员,再慢慢想办法。

    薛大栓有些不乐意,他想的是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不过既然已经结婚,身后有了牵绊,在军部谋个沒危险的安稳差使也不错。

    愈雯跟了薛大栓,王副军长的生活问題依然沒有解决,不过这不是事儿,医院里年轻貌美的小护士多得是,很快院方就安排了一个十七岁的女战士和王栋梁结了婚,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于是一切就这么定了下來。

    ……

    解放军摧枯拉朽,横扫江南,中华民国首都南京在渡江战役第三天解放,十万**溃散。

    四月底,山西太原解放,阎锡山逃往台湾,**七万人被俘。

    五月三日,浙江杭州解放,月底,“固若金汤”的远东大都会上海解放,汤恩伯十万大军被歼灭。

    北泰是华东重要军工城市,为保证正常生产,萧郎留任市长,慕易辰留任铁厂总经理,北泰各工厂在党委领导下加班加点生产武器弹药,产量和合格率远超以前。

    淮江铁桥连夜修复,一车车的军火南下运输,一船船优质电煤运往上海,支援新中国的解放和建设大业。

    省城,枫林路官邸,旗杆上一面红旗猎猎飘扬,路口执勤的战士已经换下了深绿色的美式夹克军装,穿上黄色粗布解放军制服,胸口配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手持卡宾枪,精神抖擞面貌一新。

    陈子锟也换了服装,一袭沒有任何标识的绿色中山装,办公桌上摆着一份淮江日报,头版是湖南和平解放的消息,长沙绥靖公署主任程潜与国民党军第一兵团司令官陈明仁通电起义。

    程潜是同盟会员,国民党高级元老,陆军一级上将,比陈子锟还要资深的大佬,他的归顺意味着国民党的彻底失败,虽然还有西安的胡宗南、甘肃青海宁夏的马家军,云贵两广四川等地,但天下已经归心,国民党时日无多了。

    姚依蕾带着陈嫣从香港回到了省城,夏小青刘婷林文静带着陈姣从北泰回來,一家人基本团聚,鉴冰不放心陈家在上海的产业,陈南要继续学业,先去了上海料理事务,只有陈北,远隔重洋身在台湾。

    省城经济秩序得到恢复,**实行供给制,吃公家饭的每月都发粮食。货币使用人民币,物价稳定,百姓生活虽然还很苦,但总归比以前好多了。

    陈子锟身为江东军政委员会主席,依然是货真价实的江东王,八月下旬,一封來自北平的电报,邀约他赴平参加全国政协第一届会议。

    政治协商会议就是议会,联合政府的重要组成部分,江东不光一个陈子锟,还有许多民主进步人士都应邀参会,其中就有淮江日报总编阮铭川。

    八月底,陈子锟带着放暑假的小女儿陈姣,在姚依蕾林文静夏小青刘婷的共同陪伴下,再一次踏上了北上之路。

    江东铁路局挂了一节软卧专列,送陈主席赴京,虽然北平还叫北平,但消息灵通人士说这个名称已经用不了几天了,北平即将恢复她作为首都的荣光,改回北京。

    经过两天一夜的旅途,火车抵达北平正阳门东车站,望着熟悉的月台,陈子锟不禁思绪万千,回到三十年前,懵懂莽撞的自己,就是这样乘坐火车來到帝都闯天下,在车站邂逅初恋林文静,开始一段段人生传奇。

    他回望林文静,林文静猜到他心里所想,也正看着他,昔日清纯少女如今眼角已有鱼尾纹,阴丹士林蓝却依旧。

    列车喷着大团的蒸汽缓慢驶入车站,寂静的站台忽然热闹起來,军乐声骤起,大批欢迎人员从站内走出,为首一男子气宇轩昂,身穿银灰色中山装,右臂横在胸前,笑容和煦春风拂面,正是周恩來先生。

    陈子锟第一个下车,和周恩來先生握手,两人相视大笑,携手前行,突然间陈子锟瞥见人群中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花白头发,黑色制服,腰扎皮带,却是他少年时的朋友,站警赵家勇。

    此时此刻,陈子锟不方便过去打招呼,赵家勇的身影在他脑海里转瞬即逝。

    站前广场打扫的异常整洁,沒有洋车三轮,沒有果皮纸屑烟头,沒有闲杂人等地痞流氓,只有热情的欢迎群众手拿纸花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口号。

    不远处的前门箭楼依旧巍峨,彰显着帝都的气派,天格外的蓝,一群鸽子飞來,鸽哨呜呜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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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友

    陈子锟一家被安排住进北京饭店,因为政治协商会议要到九月二十一日才正式召开,此前这段时间比较宽松,可以走亲访友看望故交。

    当晚周恩來在北京饭店举行晚宴为陈子锟以及同期抵达的政协委员、民主人士接风洗尘,席间见到许多熟悉的国民党元老,宋庆龄、李济深、程潜等,大家欢聚一堂,畅谈未來,无不充满希望。

    早在去年初,国民党左派在香港成立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简称民革,陈子锟也是国民党早期党员,元老级别人士,经宋庆龄推荐,在北京饭店一个房间内举行仪式加入民革,并经党内推举,担任民革中央委员。

    听他们说,这次参加政协会议的不但有民革成员,还有民盟、民建、农工党、致公党、九三学社以及部分无党派人士,新政府将是真正的联合民主政府。

    “中国将迎來开天辟地的新纪元!我们都是时代的见证者。”湖南军政委员会主席程潜这样说。

    跟在程潜身边的一位身着解放军制服的英挺男子,也颇为赞同的点着头:“共产党人的胸襟令人高山仰止,当年我在四平与民主联军血战,结下深仇,可他们却既往不咎,反而委以重任,任命我为二十一兵团的司令员,与之相比,蒋某人简直就是小肚鸡肠。”

    陈子锟道:“阁下莫不是陈明仁将军,久闻大名,素未谋面,沒想到竟然在政协会议上遇见,将军毅然起义,使湖南百姓免遭兵灾战祸,令人佩服的很呢。”

    陈明仁道:“陈主席折煞我了,我们也是受了您的感召才起义的,您是我们的榜样和路标。”

    陈子锟道:“咱们就别互相吹捧了,还是共产党英明伟大,要不咱们也走不到一起來。”

    大家开怀大笑。

    次日,陈子锟带着家人上街游玩,陈姣已经是高小毕业的年纪,渐渐懂事了,两只大眼睛四下看了看,问道:“爸爸,你说以前拉过洋车,洋车在哪儿?”

    北平街头已经鲜见洋车踪迹,取而代之的人力三轮车,陈子锟招手拦了三辆三轮车,带着一家人重走自己当年路。

    先去宣武门外柳树胡同大杂院,此处已经物是人非,大杂院被夷为平地,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痕迹,一群工人在原址上砌砖,过去一问,说是要在这盖一所学校。

    再去宣武门内石驸马大街,那里是林文静的北京住所,陈子锟初恋的所在,时隔多年,善良又话痨的张伯早已不在人世,院子里住了好几户人家,狐疑的看着这群衣着光鲜的客人。

    “您找谁?”有人问陈子锟。

    “不找谁,就看看。”陈子锟看这些居民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的贫民,解放前世道乱,空房子谁抢了就是谁的,他能理解。

    自家房子被占了,大家心情略受影响,姚依蕾道:“我想起來了,我家西长安街上还有座小楼呢,快去看看是不是也被人占了。”

    來到姚家以前的公馆一看,果不其然,门前挂了北平军管会某办公室的牌子,还有哨兵站岗,进不去了。

    “走, 去你薛大叔家。”陈子锟沒发牢骚,直接带着家人來到头发胡同紫光车厂,沿街墙头和屋檐上的杂草被都拔光,看起來面貌一新,车厂大门刷了新油漆,门上有革命军属的光荣牌。

    陈子锟上前敲门,一个穿列宁装的女孩子开了门,看看他们:“是陈大叔一家吧?”

    “你怎么知道?”陈子锟有些纳闷。

    女孩子道:“我娘说了,这几天你们兴许得來,真沒错,快进來。”

    一进门,杏儿就迎上來了,喜笑颜开:“大锟子,刚才还说你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这是我闺女四宝,现在部队文工团工作。”

    陈子锟笑道:“行啊,年纪轻轻都参军了,对了,宝庆呢?”

    “他呀,大忙人一个,去区里开会了,人家可是区上的红人,运输公司的积极分子,听说还要当人民代表哩。”杏儿笑逐颜开,招呼大家进屋落座,让四宝倒茶,开始东拉西扯起來。

    以前陈子锟每次进京,都是他在大谈自己如何如何,天下大势如何如何,如今反过來了,杏儿高谈阔论,嘴就沒闲着,满口的新名词,什么工农联盟,政治协商,社会主义,民主专政。

    陈子锟笑呵呵插嘴:“杏儿,你现在可进步的很呢。”

    四宝道:“那是,娘是街道积极分子哩。”

    正聊着,宝庆回來了,他穿一身蓝色帆布工作服,拎着饭盒,头剃得锃亮,走起路來腰杆挺直,早沒了当年的颓唐气。

    “哟,大锟子來了,早盼着你來。”宝庆声若洪钟,透着精神。

    “宝庆,咱哥俩又见面了,你可一点不显老。”陈子锟上前和老朋友拥抱,两人相视大笑。

    宝庆后撤一步,看着两鬓斑白的陈子锟,感慨道:“兄弟,你可真见老了。”

    陈子锟道:“沒办法,江东三千万父老我都得操心着,头发不白才怪。”

    杏儿道:“别操心那些了,现如今老蒋跑了,帝国主义也打跑了,以后咱一门心思搞建设,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全国上下一条心,不用你劳心费力。”

    陈子锟道:“杏儿姐说的在理,国家统一了,内耗就少了,就能专心建设了。”

    宝庆道:“饿了,咱吃饭,家里沒准备,下馆子去,东來顺我请。”

    陈子锟道:“哟,宝庆发达了啊。”

    宝庆道:“可不,解放军來了,我的好日子也來了,现在咱家是革命军属,我又是区里的劳动模范,组织上打算成立一个新的运输公司,要聘我当副经理哩。”

    陈子锟道:“那敢情好,大儿子参军了?在哪个部队?”

    四宝抢着说:“大哥是第四野战军的战斗英雄,现在武汉跟王副军长当通讯员。”

    杏儿道:“对了,家里还有奖状呢,四宝快拿出來给你陈叔看。”

    宝庆道:“说起來也巧,大栓在武汉受伤住院,遇到一个老熟人,你猜是谁?王栋梁!王副军长!”

    陈子锟奇道:“他都当副军长了,不错不错,我记得冯玉祥中原战败之后,部队被张学良收编了一部分,王栋梁就是那时候转过去的,大概是西安事变后投共……投向光明的,他这一步算是走对了,有机会我得见见他。”

    宝庆笑眯眯道:“好办,让大栓安排。”

    忽然陈子锟想起在车站似乎见过赵家勇,便打听起其他的老朋友來。

    宝庆叹口气说:“赵家勇一直跟李俊卿混,和咱们不太來往的,似乎是又当了站警,解放后被新政府留用了。”

    “李俊卿呢?”

    “人家现在可又风光了,是民主人士呢。”杏儿轻飘飘说道,似乎对李俊卿很不待见。

    “哦,有空见见。”陈子锟就沒继续这个话題,天色已晚,大家出去吃饭,杏儿说你们去就成,我带孩子在家吃,宝庆一板脸:“团圆的日子,少一个也不行,都去。”

    两大家人浩浩荡荡來到东來顺饭庄,要了楼上的雅座,纯铜打造的火锅,切的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摆在盘子里,能看见盘子上的蓝花,真如艺术品一般。

    宝庆端起酒杯:“第一杯,咱祝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

    陈子锟道:“好,这个提议好。”

    饮了第一杯,宝庆又斟了第二杯道:“第二杯,敬大海哥,他沒福气,不能和咱们一起喝酒了。”

    陈子锟有些黯然,将这杯酒洒在地上,道:“这杯酒,不但要敬大海哥,还要敬子铭。”

    宝庆道:“对,敬他们爷俩,赵家一门忠烈,是咱大杂院出的英雄。”

    第三杯,宝庆说:“这一杯,祝咱们兄弟越过越好。”

    这顿火锅吃的真是酣畅淋漓,宝庆要了二斤白干,和陈子锟对饮,喝完了还不够,又要了二斤,直喝到舌头大了,说话也不利索了。

    “大,大锟子,这些年我活的苦啊,偌大一个车厂糟践在我手里,日本人刮,国民党刮,到最后连一辆车也沒剩下,我那个小儿子死的惨啊,兜里但凡有俩钱也不能疼死他啊……说一千道一万,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他老人家,沒有咱解放军,咱穷人的苦日子就熬不到头。”

    说着说着,宝庆眼泪下來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再苦再累他也沒流过泪,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却流泪了。

    喝完了酒,宝庆已经酩酊大醉,杏儿很不好意思,向陈子锟道歉:“宝庆真是的,床头的夜壶不是盛酒的家伙,让你们看笑话了。”

    陈子锟道:“宝庆是高兴的,他憋了太久了,我理解。”

    两家人各自回去,杏儿和二宝架着宝庆往家走,一路不停数落他。

    宝庆道:“我沒醉,我清醒着呢,我五十岁的人,这辈子除了结婚那天,就沒这么痛快过,扬眉吐气啊。”

    杏儿道:“你个拉车的苦力,还拽词,你知道啥叫扬眉吐气?”

    宝庆道:“我咋不知道,我什么都明白,这些年來,老兄弟们一个个混的都比我强,大锟子当大官,小顺子是上海滩大亨,李俊卿更不要说了,甭管是国民党日本人共产党,他都挨得上边,就数我最沒出息,杏儿,你跟了我,真是委屈了你,当初你要是嫁给大锟子,也不能跟我受这么多罪。”

    杏儿道:“呸,你胡扯什么,大锟子老婆那么多,我跟了他,那才是真倒霉。”

    宝庆自顾自道:“现如今也轮到我发达了,区里领导说了,批准我当预备党员,考察一段时间就能转正了,以后人民代表大会,我也得代表运输公司出席,慢慢的也要脱产了。”

    杏儿道:“啥叫脱产?”

    宝庆咕哝了几句,脚下一虚,歪着头竟然睡着了。

    ……

    陈子锟回到北京饭店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工作人员焦灼万分,见他回來便迎上去道:“陈将军您可回來了,接上级通知,明天毛主席将在中南海接见您。”

第二章 泛舟太液池

    **接见,陈家人都很兴奋,连夜帮陈子锟准备服装,有说要穿军装的,有说要穿中山装的,还有建议穿西装的,最后还是根据林文静的提议,挑了一件符合时令的浅灰色中山装,连夜熨烫的笔挺,皮鞋也擦得锃亮。

    这一夜,陈子锟辗转反侧,很晚才入眠。

    次日一早,**中央办公厅派车到北京饭店接人,陈子锟早早吃了饭准备好,一个姓叶的主任上前和他亲切握手,简单寒暄后登车前往中南海。

    北京饭店距离中南海不远,长安街上车辆稀少,转瞬即到,陈子锟对这座历史悠久的皇家园林并不陌生,这儿曾经叫新华宫,是北洋政府的总统府,自己曾在这里觐见过黎元洪和曹锟两位总统,一转眼沧海桑田,五色旗早已灰飞烟灭,却而代之的是鲜艳的红旗。

    叶主任并不清楚陈子锟的经历,他兴致勃勃的介绍道:“中南海原本是清朝皇帝的园林,后來被窃国大盗袁世凯霸占成了皇宫,国民党时期这儿是北平行辕,绥靖公署所在地……”

    陈子锟不时点头,面带微笑,汽车进入大门,迎面就是一池碧水,汽车转弯驶向怀仁堂,主席将在这里接见陈子锟。

    接见一点也不拘束,就像是老友重逢一般,**谈笑风生,妙语连珠,指着陈子锟对周恩來说:“恩來啊,当年我是北大图书馆的管理员,他是李大钊先生的车夫,我们现在不也坐在这儿共商国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至理名言啊。”

    周恩來笑道:“主席说的是,我和陈将军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二十年代初,我和小平在巴黎求学的时候,我们也曾见过,一起吃面包,喝咖啡,现在想起來就像是昨天一样。”

    **道:“陈将军是我们**人的老朋友,西安事变、抗战时期,你都无私的帮助过我们,这个情分我们是牢记在心的,有什么要求你尽可以提。”

    陈子锟道:“我年纪大了,精力越來越不济,恐怕难以胜任江东军政大事,还请中央减轻我的担子,让我退休。”

    **和周恩來相视大笑。

    周恩來道:“陈将军,你这个要求让我们很为难啊,正是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候,你怎么能撂挑子呢,江东的情况你最熟悉,你不把责任担起來,让我们上哪里去找合适的人选,别的要求都好说,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也道:“你是全才,军政建设金融经济一把抓,这些年來把江东治理的很不错,中央考虑让你管理一个省是不是太屈才了,考虑把你调到中央,肩负更大的使命呢,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打退堂鼓。”

    陈子锟自感汗颜,心说自己小人之心了,本以为**要收权,哪知人家不但不收,还要大大的放权。

    又聊了几句,**见外面天光明媚,提议去湖里泛舟,办公厅迅速准备了一条小船,陈子锟要划桨,却被周恩來抢过,**坐在另一头拿了桨,陈子锟只能徒手坐在小船中间。

    中南海就是以前的太液池,在太液池中泛舟,划船的是相当于以前皇帝和宰相的人物,饶是陈子锟这种心高气傲的人物也不禁被**人的胸襟所折服。

    天上阳光灿烂,岸边绿树浓荫,湖面波光粼粼,空气清新无比,心情也跟着大好,陈子锟忽然想起一件事,随口问道:“不知道建国的时期定了沒有?”

    周恩來道:“还沒完全确定,外界传说不少,有人说双十合适,有人说明年元旦合适,下半个世纪的开端嘛。”

    **道:“我看沒那个必要,不需要拘于常理,只要天气好,哪天都可以,我们**人打天下的时候,可从不看黄历。”

    周恩來道:“所以中央暂定十月一日,陈将军有什么意见?”

    陈子锟道:“好,这个日子很好。”

    周恩來道:“就看当天的气候情况了,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題,国民党特务在北平遗留很多,活动猖獗,定下日子一定瞒不过台湾的老朋友,到时候老蒋送些铁疙瘩來庆祝,可就不好了。”

    陈子锟道:“这是个大问題,国民党空军有这个实力千里奔袭北平,凌晨从台湾起飞,不走大陆空域,走黄海上空,可以在上午抵达北平,轰炸完毕飞回台湾,一点都不耽误,有了,如何庆典改在下午举行,国民党的飞机就來不及了。”

    “哦,怎么讲?”

    “国民党毕竟沒有b29轰炸机,只有一些轻型轰炸机,飞行员的素质也不高,夜航很成问題,如果下午轰炸,他们就很难飞回去,我想以蒋某人的气魄,以损失一个中队的轰炸机为代价破坏我们的开国大典,怕是做不到。”

    **凝神沉思片刻,道:“国民党有沒有可能使用南部朝鲜的美军机场?”

    周恩來道:“这是个问題,陈将军你和美国人打交道甚多,可以帮我们分析一下。”

    陈子锟略一沉吟,道:“以美国人的性格來看,是愿赌服输的,他们输了中国大陆,下一步考虑的是如何拉拢我们,而不是在开国大典上玩阴招,搞不入流的把戏,所以美国人同意借南朝鲜基地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沒有可能性。”

    **道:“这个要尽快做出部署,陈将军你是当过民国航空委主任的,对他们这一套很熟悉,不如你來主持开国大典的防空事务吧,我们解放军的空军正在筹备之中,中央打算让刘亚楼当司令员,回头我让刘亚楼找你商量,多听听你的意见和看法。”

    陈子锟道:“义不容辞。”

    中午,**设宴款待陈子锟,说是宴,其实就是家常便饭,红烧肉红辣椒,青菜白饭,家常小酒。

    ……

    吃过了午饭,办公厅直接派车将陈子锟送到了空军筹备处,刘亚楼将军是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出身,皮鞋锃亮,军装笔挺,带着一股俄**人的洋气,他向陈子锟介绍了目前空军的情况,缺人,缺技术,缺飞机。

    “我们连战备执勤的飞机都要参加开国大典,战斗机太少了,优秀的战斗机飞行员更少,说句实话,如果敌人那天來空袭,我真沒招。”刘亚楼是爽快人,沒啥遮掩,把困难全说了。

    陈子锟道:“老实说,我也沒什么好办法,不过个人的力量还是有的,我虽然老了,但驾驶技术不亚于那些年轻人,如果刘司令放心的话,给我一架加满子弹的战斗机,我來保卫开国大典的空中安全。”

    刘亚楼道:“陈将军是王牌飞行员我们都知道,可是……算了,我相信你,咱们这就去机场,你挑一架飞机吧。”

    一行人雷厉风行,直奔南苑机场,一排战斗机、教练机、侦察机停在跑道上,飞行员们见首长來了,一股脑围上來,他们中有东北航校日本教官教出來的解放军飞行员,也有国民党空军起义人员,大都听说过陈子锟的名头。

    刘亚楼安排了一架性能最好,状态最佳的美国造p51野马战斗机,让陈子锟练练手,同时安排两位飞行员陪他飞一下。

    陈子锟摸着野马战斗机,百感交集,儿子就飞这种战斗机,自己也曾驾驶过多次,或许在开国大典当天,国民党空军來袭的队列中,就有自己的儿子。

    “陈将军,试试吧。”刘亚楼亲自递上皮质飞行帽。

    陈子锟当仁不让,戴上飞行帽,穿着中山装就爬进了座舱,挑起拇指做了可以起飞的手势,地勤扳动螺旋桨,一阵青烟后,战机飞上了天空。

    刘亚楼对另两个飞行员道:“你们试试他的本事,锁定他。”

    两架战斗机紧跟着起飞,从背后扑向了陈子锟的座机。

    陈子锟自然知道所谓“陪着飞一下”是什么意思,立刻打起百倍精神來应对,对于飞行员來说,最重要的就是飞行时数,这些年轻飞行员论起來就是陈子锟的孙子辈,连他的零头都不够,自然难以招架,手忙脚乱。

    半小时后,三架飞机陆续降落,两个年轻人灰头土脸,悄悄告诉刘亚楼,陈子锟的技术应该是国内最好的,沒有之一,若是真打,他俩刚才在天上早死十八回了。

    刘亚楼拍板:“到时候就让老陈给咱们压阵,任谁來也不怕了。”

    晚饭在机场吃的飞行员餐,大伙欢聚一堂,不亦乐乎,刘亚楼借着酒劲要聘请陈子锟当空军总顾问,陈子锟爽快答应下來。

    从南苑机场回來的时候已经傍晚七点半了,陈子锟进了房间,姚依蕾道:“真不巧,你朋友刚走,等了你整整一天。”

    “哪个朋友?”

    “李俊卿啊,我都快认不出他了,人老了,脸不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梅兰芳的同行呢。”

    陈子锟哦了一声,沒再问什么。

    姚依蕾又道:“明天小青姐要回乡祭祖探亲,你去不去?”

    陈子锟道:“政协要开会,我就不去了,你们几个陪小青回沧州老家看看吧。”138看书网

第三章 开国大典

    次日,陈子锟去参加政协会议,夏小青等人乘火车前往天津,专车下沧州探亲,各忙各的,互不耽误。

    陈子锟开完会,回房间稍事休息,打算下午去南苑机场再熟悉一下飞机性能,忽然走廊里來了几个人,负责政协保卫工作的军人领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走过來,正是多年未见的老友李俊卿。

    虽然听宝庆说小李子办的事儿不大地道,但陈子锟还是热情接待了他,李俊卿有些拘谨,屁股边倚在沙发上,听陈子锟说话的时候还拿出笔记本和钢笔來记录着。

    “小李,你这是干什么,还带记录的,是不是记我有什么不当言论啊。”陈子锟半开玩笑道。

    “不不不,我这是学习您的讲话精神,您现在是国家领导人,一言一语都对我们这些群众很有启迪意义。”李俊卿很诚恳的说道。

    陈子锟哭笑不得,道:“咱们多年老友,我不和你客气,中午时间不多,我还得去空军那边走动一下。”

    李俊卿立刻站起來:“您还要去空军视察啊,那我不耽误了,有时间再來拜会您。”

    陈子锟道:“你找我有什么具体的事情么,能办的我会考虑。”

    李俊卿道:“主要是多年未见,实在思念,其次也有些小事,我的组织问題还未解决。”

    “什么组织问題?”

    “我想入党。”

    “哦”陈子锟明白了,“想进步啊,这有点难度,我自己还是国民党呢,就是民革,你想入民革的话我还能说上话,想入共产党,我这个党外人士爱莫能助啊。”

    李俊卿立刻道:“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您别当回事,那啥,我先告辞,您有空的时候我会再來看您。”

    送走了李俊卿,陈子锟正要休息一下,又有人前來拜会,是北京市军管会的干部,很客气的要带陈子锟去市内转转。

    陈子锟很警惕,军管会带自己转转,这有几个意思?

    军管会的同志笑笑:“去石驸马大街,还有西长安街。”

    陈子锟顿时明白了,跟他们上车去了,來到宣武门内石驸马大街林宅,这里的住户已经搬光了,打扫的干干净净,大门还刷了油漆,房屋布局和三十年前一样。

    军管会人员说道:“这里原來是陈将军的产业,后來世道乱,一些百姓就迁进來住了,我们军管会接到上级指示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清理了院子。”

    陈子锟道:“住户都妥善安置了么,不能因为是我家的产业就把人家赶走啊。”

    “陈将军放心,所有住户都分到了新房子,北平城别的沒有,空房子还是蛮多的。”

    又來到西长安街赵家楼附近的姚公馆,原先在这里办公的某单位也撤出了,小洋楼恢复旧貌,随时可以入住。

    陈子锟走进小楼,地板打了蜡,光滑锃亮,家具依旧是当年姚次长置办的上好红木家俬,窗帘是新换的,秋风吹拂,窗帘抖动,耳畔似乎响起年轻的姚依蕾银铃般的笑声。

    “这座小楼是姚启桢先生的产业,他不在国内,就由您來接收吧。”军管会人员奉上房屋产权文件,陈子锟在上面代签了名字。

    ……

    夏小青一行來到沧县乡下,燕忌南让家里小辈杀猪宰羊包饺子招待远道而來的亲戚们,席间谈到这些年來的经历,燕忌南感慨万千,说沒料到共产党最后坐了天下。

    “小章庄的章金鹏当了副县长,他也不敢把我怎么地。”燕忌南用独臂端起一杯酒,“咱保家卫国打过日本,身上三处弹片还沒取出來哩。”

    一个本村小孩嚷道:“燕大叔,你还得过一个奖章,老大一个金子的。”

    燕忌南一板脸:“小崽子胡咧咧什么,什么奖章,早扔了。”

    扭头对夏小青道:“早年我这条胳膊换了个青天白日章子,现在也不敢拿出來显摆了,到底是改朝换代了,不小心点不行啊。”

    夏小青问到土改的事情,燕忌南道:“咱家本來也不算啥大户,有几亩地都早让我卖了买枪炮子弹了,家里穷的叮当响,沒有浮财,大姐您放心,革命革不到我头上。”

    一条胳膊的表弟很豪迈的大碗喝酒,夏小青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酸楚。

    祭奠了父母之灵后,夏小青结束沧州之行,一來一回折腾小半个月,回到北平的时候政协大会已经开完了,该定的都定下來了。

    陈子锟告诉她们,新国家的国号叫中华人民共和国,采用公元纪年,定都北平,改名北京,国旗是红底五星旗,一颗大星,四颗小星环绕。

    而开国大典的日期,就定在十月一日,届时党和国家领导人将会登上天安门城楼,检阅三军,宣布国家成立。

    小女儿陈姣问道:“爸爸,你能站在天安门城楼上么?”

    陈子锟想了一下回答:“应该是有这个资格的。”

    陈姣道:“那你能带我一起去么?”

    大人们都笑了,陈子锟摸着女儿的脑袋道:“这次不行,爸爸另有重要任务,保卫开国大典不受坏人骚扰,等下次有机会带你一起去。”

    陈姣道:“那咱们拉钩。”

    看着父女俩煞有介事的拉着小拇指,大家都会心的笑了。

    ……

    台湾,桃园空军基地,一队b25轰炸机整装待发,飞行员们坐在休息室里,表情肃穆,他们在等待最高当局的命令,是否出动轰炸中共的开国大典。

    铁丝网外,陈北无言的看着一排排曾经熟悉的战鹰,从來到台湾后他就沒有飞过,此刻看到战友们就要升空,心头不免浮起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感觉,一方面渴望飞翔,一方面不愿轰炸大陆。

    身后不远处,两个政战官形影不离,他们名义上是空军政工人员,其实是保密局的特工,负责监视陈北,虽然平时都和和气气的,但总让人感觉一丝不快。

    不知道为什么,上峰传达最高当局命令,战备解除,不飞了。

    陈北自然不会知道,美国拒绝了国民党当局借用南朝鲜空军基地的请求,轰炸开国大典的行动自动取消。

    此时,北京上空还是阴云密布,上午十点,各单位各部队才接到通知,下午三点举行开国大典。

    下午两点,中央人民政府在勤政殿召开会议,全体委员宣布就职,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旋即选举周恩來为政务院总理兼外交部长,会议结束后,众委员乘车前往天安门,准备参加庆典。

    典礼区域已经戒严,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名卫兵肃立,委员们來到城楼后门,下车登楼,步履稳健,每一步都感慨万千,回首走过的路,是一条无数先烈用鲜血铺成的光辉道路。

    三点,天安门前已经聚集了大量群众,当看到城楼上出现国家领导人的时候,下面欢声雷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秘书长林伯渠宣布仪式开始,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以浓重的湖南口音通过麦克风宣布:““同胞们,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在今天成立了!”随即按动电钮,一面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响起,一百零八门礼炮齐鸣二十八响,如同春雷般回荡在天地之间,宣告着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最后胜利。

    广场再次欢腾,群众们喜极而泣,宝庆作为运输公司的劳动模范站在靠前的位置,他激动万分,挥舞着小旗大声呐喊:“新中国万岁,毛主席万岁!”一直喊到嗓子嘶哑发不出声,喊着喊着眼泪扑簌簌留下來,那是喜悦的泪水,激动的泪水,幸福的泪水。

    京郊上空,陈子锟率领空军警戒分队值班飞行,北京城内的喧嚣与他们无关,但通过无线电可以听到毛主席的宣言,陈子锟不禁精神一震,抖一抖机翼,驾机飞向湛蓝碧空。

    天安门前进行了规模浩大的阅兵式,从各地抽调的精锐力量以纵队通过长安街,步兵骑兵炮兵装甲兵,还有一支新成立的海军分队。

    首都群众大饱眼福,解放军是真正的威武之师,善战劲旅,战士们扛着日本造的三八式步枪,英国造的斯登冲锋枪,开着美国造的道奇卡车,拉着美制榴弹炮,后面是日本坦克青烟滚滚的驶來。

    十七架人民空军的飞机从空中飞过,激起一阵阵欢呼,“看,咱们的战斗机!”年轻人们欢呼雀跃,有熟悉军事的能看出,飞在前面是先进的p51野马战斗机,美国人的王牌战斗机。

    阅兵式后是大规模群众游行,此前北京市政府组织工厂加工了一大批旗帜和五角星形状的灯笼,活动一直延续到晚上九点多,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大家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今夜,注定会有无数人失眠。

    ……

    开国大典之后,陈家人返回江东,但陈子锟却留下继续协助空军组建,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组织上购买了家具和生活用品搬进西长安街姚公馆,并且安排了一个勤务兵和一个司机,以及一辆吉普车。

    空军计划于十一月十一日宣布成立,在成立前两日发生一件大事,已经迁往香港的国民党中国航空公司和中央航空公司的十二架飞机起义,从香港启德机场起飞,投向人民的怀抱。

    空军司令刘亚楼在西郊机场欢迎起义人员,同來的还有外交部副部长李克农,经人介绍,陈子锟和李副部长握手寒暄,李克农道:“陈将军,听说你的长子在台湾?”

    陈子锟心里一动,看着李克农,对方眼镜后有一双深潭般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是的,犬子受我牵连,被国民党当局软禁在台北。”陈子锟答道。

    天边出现了南方飞來的起义飞机,李克农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題,一行人走向跑道,去迎接起义功臣。

第四章 陈北驾机起义

    当晚,周总理在北京饭店设宴招待两航起义功臣,陈子锟作陪,他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李克农,机场上那句话到底有什么深意,因为他知道李克农的身份不仅是外交部副部长,更是军事委员会情报部长,是共产党的头号大特务,相当于戴笠在国民党的地位。

    但如今的陈子锟只是一名起义人员,放在古代就是贰臣,虽然领导人给与了极大的信任和礼遇,但政治地位还是及不上那些打天下的延安老同志,所以有些话不是他想问就能问,问了就能得到满意回答的。

    空军正式成立之后,陈子锟继续担任顾问一职,但不再亲临工作一线,推掉了组织上配备的专车和勤务员,返回江东继续当他的军政委员会主席,不过现在不是他当军阀关起门來搞独裁的时候了,政治经济外交军事都要受上级领导,也就是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华东局第一书记饶漱石同志的领导。

    新中国成立以后,陈子锟的老部下们來往的更频繁了,颇有些抱团取暖的意思,他们经常到枫林路官邸來谈论时局和将來。

    解放后,这些原江东军政大员的权力受到极大压缩,经济收入也大受影响,尤其农村实行土改把他们的田产都给沒收了,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怨气,希望陈子锟能像北洋转国民党时期那样,为他们多保住一些利益。

    陈子锟说你们放心,共产党仁义,绝对亏待不了大家。

    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阎肃政治嗅觉比较敏锐,他提出另外的困惑:“各大区军政委员会主席都是军区司令员兼任,为何华东区是饶漱石而非陈毅司令员担任?是不是要有大的人事变动了?”

    陈子锟道:“别乱猜,陈毅司令员兼任上海市长,稳定经济责任重大,分身无术才让贤的。”

    大家就都附和,谈到上海的经济整肃工作,一个个不禁满口称赞,共产党可比国民党强多了,老虎苍蝇全打,毫不留情,那真是雷霆手段震人心魄,上海物价迅速平抑,囤积居奇的奸商受到严厉打击,大快人心。

    闲扯了一阵各自离去,陈子锟送到大门口,回到书房,刘婷问他对老部下们的担忧有什么看法。

    陈子锟道:“既然选择这条路就坚持走下去,迟疑和模棱两可都是要不得的,我听说傅作义和中共讨价还价,想把绥远作为半独立地区处理,保留自己的军队,殊不知中共和国民党不同,中国自清末乱了半个世纪,天下也该归心了,新中国必定是一个强有力的政权,而非一盘散沙,谁也别想继续当地方诸侯,傅作义如此,我亦是一样。”

    刘婷道:“我觉得你该考虑一下站队的问題,中国人的政治最讲这个。”

    陈子锟道:“这个无须多虑,任何时候都和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就行,我站在毛主席周总理这边,多了,你帮我起草一份入党申请书吧,我要争取进步,加入中国共产党。”

    刘婷道:“你是民革中央委员,再加入共产党恐怕不合适吧。”

    陈子锟道:“批不批是另外一回事,关键要表明一种态度。”

    刘婷笑道:“你呀,真是头老狐狸。”

    陈子锟也苦笑:“谁又能体会我的无奈呢。”

    果然,陈子锟的入党申请书被中央婉拒,周总理复信给他,说他留在民革对革命的贡献更大。

    ……

    台湾,桃园空军基地,两航在香港的两千余名工作人员通电起义,给国民党空军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震撼,一些意志不坚定的飞官被停飞,政治思想学习隔三差五进行,还有一些人忽然就失踪了,再也沒有出现过。

    这种恐怖气氛下,陈北度日如年,每天在俱乐部酒吧酗酒,胡子拉茬不修边幅,喝的烂醉如泥,同事们知道他心中苦楚,却沒法安慰他,只能摸摸经过,拍拍他的肩膀而已。

    这天中午,陈北还躺在宿舍里昏睡,忽然來了四个穿中山装的男子,将他带到一处沒挂牌子的机关,问他和叛逃人员有什么联系,讯问了许久,沒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又将他放了回來。

    陈北回到宿舍,从橱子里拿出威士忌一仰脖下去半瓶,看着镜子里自己瘦削的面孔,颓废的容颜,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回到床上一躺,挨着枕头觉得不对劲,一摸下面,一串钥匙,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明今晚有一架l5步哨机飞往金门,时间,跑道,飞行员人选都标注清楚了。

    虽然沒有言明,但陈北也知道这张纸条在指引自己做什么,驾机起义!

    空军管制越來越严格,飞行员起飞之前要具结保证,飞行任务更是保密,不到起飞之前是不会知道具体飞行员是谁的。

    陈北冲出门去,走廊里空荡荡的哪有人影。

    他回到屋里,静静坐了二十分钟,忽然站起來拿出刮胡刀蘸了肥皂把脸刮干净,梳理了头发,从衣柜里拿出熨烫平整的新军装换上,皮鞋擦得锃亮,手枪别在腰间,戴上船型帽和墨镜,昂然出门去了。

    钥匙是基地宿舍后门的,为了加强管理,宿舍门口有宪兵站岗,谁出去干什么都要登记,有了钥匙就能避开宪兵,前往机场。

    陈北做的第一件事是把步哨机的飞行员解决,那人他认识,曾在美国培训,人高马大少校军衔,平时关系还不错,他等在休息室的洗手间里,很顺利的将飞行员打晕,拿了他的飞行皮盔走向跑道。

    一直到坐进机舱,居然沒有受到盘问,陈北一边庆幸自己的幸运,一边感叹空军的管理松懈。

    地勤过來打了个手势,陈北的脸隐藏在墨镜下面,面无表情的竖起大拇指。

    无线电里响起塔台指示,陈子锟含混糊弄过去,启动引擎,轻型步哨机飞向天空。

    过了二十分钟,脑袋上一个大包的飞行员才从厕所里爬出來,捂着头大喊:“快拦住他!”

    基地上空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战备值班飞行员被迅速召集來,一个中队的p51野马紧急升空追击叛逃者。

    陈北驾驶的l5步哨机是一种时速很低的轻型侦察通讯机,在战斗机面前就是待宰羔羊,此时他已经飞在海面上空,无线电里各种嘈杂声不断,都是呼叫自己返航的,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陈北只是淡淡一笑,毫不理睬,稳稳握住操控杆,飞向光明。

    一个p51双机编队从头顶飞过,陈北心里一凉,努力向钻进云层,但是已经晚了,他被发现了。

    步哨机沒有武装,机动性也不如战斗机,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只能任人宰割,此时无线电里传來熟悉的声音:“陈北,是你么?”

    是战友王锡爵的声音,他是空军官校学生,在大陆的时期曾经跟陈北飞过教练机,是个很优秀的年轻飞官,只有二十岁。

    “是我。”陈北答道。

    “马上返航,否则击落你。”王锡爵的声音很坚决。

    陈北一言不发,继续保持航向。

    “最后一次警告,再不返航就击落你!”

    依然沒有回应。

    野马战斗机机翼下喷出一串火舌,陈北下意识的规避,沒想到却正撞上弹道,步哨机中弹,好在沒伤到引擎,只打坏了蒙皮和无线电天线。

    陈北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家人正冲他微笑。

    “娘,爹,永别了。”陈北默念道。

    正当他等待下一波弹雨的时候,战斗机竟然飞走了。

    陈北明白,是王锡爵放了自己一马。

    飞临福建上空的时候,陈北迷航了,步哨机的罗盘失灵,失去方向,天黑了下來,又下起大雨,燃油几乎要耗尽,他凭着记忆向前飞,忽然看到一条亮着灯光的跑道,是机场!、

    步哨机向光亮飞去,机场上空立刻响起警报声,头戴钢盔的高炮部队士兵迅速进入战位,日造13毫米高射机枪砰砰的响起,子弹在飞机身畔炸响,陈北咬紧牙关,强行降落。

    步哨机终于降落在跑道上,几辆卡车亮着雪亮的大灯冲來,荷枪实弹的解放军包围了飞机,夜幕下一顶顶钢盔闪着幽光,刺刀惨白。

    “下來!”一个军官大喝道。

    陈北打开舱门,舞动白手帕:“别开枪,我是起义的。”

    军官急忙收了枪上前查看,陈北面色很难看,腿上中弹,血流如注,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国民党空军少校陈北,驾机起义……”

    “担架!”军官一招手,战士们上前七手八脚将陈北抬出來扶上了担架,送往最近的医院。

    五分钟后,野战机场守卫部队才接到军区打來的电话,今夜可能有台湾飞來的起义飞机,让他们慎重对待,不要误伤。

    “糟了,人和飞机都被打伤了。”机场的主官一个头两个大。

    陈北的右腿中了高射机枪子弹,骨头被打断,前沿的医疗水平不高,连夜送他到福州去做手术。

    消息反馈到北京,情报部长李克农大怒,拍了桌子说我们地下工作做的再好,也架不住后方支援不力,此事要严厉追究责任。

    一个月后,江东机场,陈家人翘首以盼,等待起义英雄陈北归來。

    运输机缓缓降落,身穿解放军空军制服的陈北出现在舱门,依然英挺潇洒,可是腋下却夹了一副拐杖。

第五章 航校教官

    陈北的右边裤管空荡荡的,沒有腿,他成了瘸子。

    他身上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干部制服,绿色棉平布上衣,蓝裤子,大檐帽,这身军服虽然合体,但穿在前国军王牌飞官身上总显得有些拘谨和寒酸。

    陈嫣和哥哥感情最好,眼泪夺眶而出,帅气潇洒的小北哥哥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她情不自禁要冲上去,却被母亲拉住。

    机场上鼓乐齐鸣,一致军乐队奏响乐曲,稀薄的音乐被寒风吹的变了调,两个穿列宁装的年共青团员上前将手中的纸花献给陈北,陈北接了花,敬了个礼,这才拄着拐杖下來。

    驻江东空军某部首长支持欢迎仪式,数百名干部战士在会场端坐,省主席陈子锟,省委书记郑杰夫以及相关领导坐在主席台上,司仪介绍了驾机起义归來的英雄陈北,他起立向台下敬礼,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首长让陈北发表讲话,讲讲自己的思想历程,是如何做出决断投奔光明,与国民党反动派一刀两断的,又是如何与敌人斗智斗勇,保住飞机,安全降落的。

    陈北这一点沒有继承父亲的优点,他不善演讲,面对麦克风沉默了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來,礼堂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首长有些尴尬,正要自己讲两句,陈北忽然说话了:“其实,我就是想家了……”

    空军方面的政工干部使了个眼色,将话筒拿了过來:“是亲人的感召让陈北同志毅然起义,国民党反动派盘踞台湾,负隅顽抗,使多少骨肉分离,亲人不能相见,我们身为人民空军,要坚决解放台湾,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下面千余名空军战士一起振臂高呼:“坚决解放台湾,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政工干部又喊:“向陈北同志学习!”

    战士们也跟着喊:“向陈北同志学习!”

    气氛热烈起來,部队首长和地方领导也轮番讲话,关于陈北受伤一事是这样的解释,在海面战斗中,陈北同志英勇机智的同敌人展开博斗,在击伤一架敌机后不幸遭到偷袭,腿部中弹,最后在我军战机驰援下胜利返航。

    欢迎大会胜利结束,陈北被分配到新成立的江东航校担任正营级教官,离家近,方便照顾,组织上还破例分配给他一辆吉普车和一个司机。

    忙完了这些,陈北终于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母亲夏小青等在门口,看到儿子空荡荡的裤管,努力忍住眼泪上前搀扶。

    “娘,我自己能走。”陈北婉拒,拄着拐杖上台阶,他的右小腿截肢,走路很慢,拐杖铁头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

    來到客厅,都是自家人了,陈北才说出真相,腿伤是被高射炮误伤,嫣儿问了当时的情况,痛心疾首:“根本不用截肢的,这帮庸医!”

    陈北凄然一笑:“不怪他们,福建那边医疗条件不好,伤兵都是截肢处理。”

    夏小青抹起眼泪,姚依蕾等人也陪着掉泪。

    陈子锟道:“不管怎么说,一家团圆就好,你们都回去睡觉吧,小北你到我书房來一下。”说着倒背手自顾自先走了。

    陈北拿起拐杖,艰难的跟过去,沒人搀扶他,因为大家都知道小北是最要强的。

    來到书房,陈子锟仔细询问了儿子驾机起义的经过和所有细节,完了才长叹一声:“不应该啊……”

    陈北道:“父亲,难道我做的不对么?”

    陈子锟道:“投奔这边未必是错,留在那边未必是对,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总之既然走到这一步,说什么都迟了。”

    谈话到此结束,父子俩各自回去休息,陈北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时候,他的父母也沒有睡着,夏小青说孩子不小了,该找个媳妇了,陈子锟说好,现在就开始帮他物色吧。

    接下來的日子里,陈北意志消沉,请假不去上班,每日在家枯坐,酒柜里的洋酒每天都喝光一两瓶。

    家里说要给他介绍对象,被陈北一口回绝,想当年玉树临风万人迷的飞行员帅哥怎能沦落到如此地步,找老婆还要家里安排,他非常坚决,夏小青也只得放弃。

    已经在省委实习的刘媖曾來过一次探望陈北,他避而不见,据说刘媖回家之后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北京空运來一条航空铝合金精心打造的假肢,是周总理亲自安排能工巧匠做成,上部有皮质套筒可以套在膝盖上,轻巧坚固,陈北在护士的协助下安上假肢,慢慢站了起來。

    陈北从小练武,平衡性极佳,开始几步还要扶着墙,后來干脆自己独立行走,虽然走得很慢,但很稳健,裤子盖在假肢上,脚下是皮鞋,看起來竟然和正常人一样。

    能走路了,陈北的精神和信心都在慢慢恢复,每天坚持锻炼,从慢步行走爬楼梯开始,到后來竟然能慢跑了,也能骑脚踏车,开汽车了。

    陈北终于销假,前往江东航校上班,他要重返蓝天!

    江东航校就是以前的国民党空军基地,陈北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看到跑道上的几架日式旧飞机,他更是恨不得立刻坐进去,翱翔碧空。

    航校的校长姓江,是个老八路,见到陈北來上班,他非常热情,拉着陈北的手说欢迎欢迎,航校急需人才,尤其是你这样的王牌飞行员。

    陈北表示可以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去,江校长带他到处转了转,了解一下航校的基本情况,教员主要是东北航校出身的一些老革命,日本教官带出來的苗子,地勤和机械师是留用的国民党空军居多,学员则是从陆军中抽调的政治过硬身体素质扎实的小伙子。

    江校长如数家珍,陈北却不以为然,航校透着浓浓一股日式风格,让他这个飞虎队出身的王牌飞行员感到很不屑,而那些飞行员的层次更让他摇头,国军飞官都是大学生出身,英语流利,天之骄子,而眼前这些预备飞行员,简直就是土里刨出來的山药蛋,连识字的都不多,一切要从最基础开始教育。

    “陈北同志,听说你是美国留学生,学问大的很,你就给他们当个文化教员吧。”江校长笑眯眯的说。

    陈北当即拒绝:“我飞机开得好,还是当飞行教官吧。”

    江校长道:“咱们是初级航校,目前沒有飞行科目。”

    陈北道:“那让我飞一下总行吧,保证不把飞机搞坏。”

    江校长道:“那是兄弟部队转场的飞机,咱们航校无权动用,再说了,陈北同志你是老飞行员了,何必和新战士争这点汽油用,咱们国家底子薄啊,航空汽油用一桶少一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北也只能服从,乖乖当他的文化教员去了。

    ……

    已经是1950年了,全国大部分区域得以解放,西藏和东南沿海一些岛屿的解放也指日可待,土改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

    军队的改编也在进行之中,陈子锟的嫡系老部队已经整编为解放军,一些年龄偏大,不适合担任一线指挥工作的老军官被遣散,像陈寿、盖龙泉这样的军头统统下台,既沒权也沒钱,只能每日來枫林路官邸打秋风。

    陈子锟身为省主席,工资还是很高的,每月另有五千元特别费,再加上家底子厚,照顾一下这些老友也还沒什么压力。

    可是几千上万名旧军官、旧警官、旧官吏的吃饭问題,陈子锟却无能为力,国家旧貌换新颜,裁撤大量国民党留用人员,同时经济工作还沒跟上,有工作的人尚且吃不饱肚子,何况这些沒职业的人员。

    陈寿满腹牢骚,他瞅个沒人的机会对陈子锟说:“老弟兄们都吃不上饭快饿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投共了,实在不行咱回去当土匪去,我还藏着一千条枪呢。”

    陈子锟正色道:“胡说些什么,赶紧把枪缴了!”

    陈寿道:“枪是命根子啊,交老婆都不能交枪。”

    陈子锟道:“你糊涂!你以为一千条枪能派上用场?老蒋有八百万条枪都打败了,还差你这一千条,你藏这些枪支弹药,唯一的作用就是把咱们都折进去。”

    陈寿讪讪道:“好吧,我交。”

    一千条埋在地下的美式步枪被起出,都用黄油封着枪机,外面是防水帆布和木箱子,估计藏个十年二十年不会坏,这些武器交到省军区之后,陈子锟写信给中央,请求拨款拨粮予以救助失业人员。

    省委根据中央精神,从产粮区调了五十万斤小麦,赈济这些失业人员,并且沒有就私藏枪支事件处理任何人。

    双喜的老婆终于生了,此前怀过一胎沒保住,所以这个格外宠爱,是个体质不太好的男孩子,病怏怏的头上几根黄毛,像个癞皮小猴子,

    满月酒的时候,陈子锟送了很重的礼,双喜四十多岁才有这个儿子,那真是抱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当爹的请老长官为儿子取名字,陈子锟想了想说,就说陈忠吧,忠于国家,忠于民族。

    陈寿和双喜都说这名字好。

    “更要忠于党哩。”双喜兴奋地说,却沒想到一语成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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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介绍:
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