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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悟道     国士无双txt下载     国士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义务医疗队进驻江北

    外交上的失败,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宋美龄为了弥补杜鲁门小姐受的委屈,以中华民国第一夫人的名义邀请她到南京做客。

    惊吓过度的杜鲁门小姐须臾也离不开陈北,睡觉都要他在隔壁陪着,万一做个噩梦啥的也个照应,所以陈北也要随行,至于嫣儿和伊丽莎白,更是少不了,姚依蕾舍不得女儿,也吵着一起去,队伍越來越壮大起來,宋美龄反而高兴,说人多热闹,越多越好。

    这回不坐飞机不坐船,蒋夫人亲自安排他们做沪宁线特快列车,说來这列车也是民国的面子之一,火车头早不是当年傻大黑粗的模样,而是流线型的车头,玻璃锃亮,圆润光洁,极具现代感,本來想安排铁路局挂专列的,不过蒋夫人觉得人家未必喜欢奢靡作风,所以安排他们坐普通头等车厢,也好见识一下我国的民情。

    一行人乘坐汽车來到上海闸北火车站,随行保卫人员有宪兵,有保密局的特工,生怕再出什么岔子,一节车厢被包下,红帽子行李员帮他们安放行李,车上空间宽敞,并排两个宽大无比的真皮沙发,还有吧台供应咖啡酒水,免费的报纸杂志,连英文版的时代周刊都有。

    伊丽莎白是新闻系的学生,看到新鲜事物职业病就犯了,拉着嫣儿到处拍照,來到二等车厢,看到并排四个真皮座椅,都蒙着洁白的纯棉布套,乘客都是衣冠楚楚的军人、商人、公务员,一时间恍如置身发达国家。

    车到南京下关火车站,新建成的车站壮观整洁,旅客不多,井然有序,蒋夫人亲自在站台迎接,将客人们带到国宾馆下榻,先稍事休息,然后有欢迎晚宴,一切都是以夫人名义举办,是非正规的,沒有官员到场,只有一些南京中央大学的青年学生作陪,一个个都精通英语,彬彬有礼。

    次日,宋美龄安排学生们带着贵客参观中山陵、游玩玄武湖,在长江上泛舟,领略南京龙盘虎踞之风景,晚上在金陵女子学院进行联谊活动。

    一系列活动,终于使得杜鲁门小姐的心情好转,忘记了上海的不愉快。

    南京的活动结束后,一行人乘船去往江东,该嫣儿尽地主之谊了。

    陈子锟亲自在码头迎接,父女重逢,场面感人,可想而知。

    省城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依旧是老一套,参观文庙,与江东大学的学生联谊,时值暑假,学生们大都回家了,所以沒有组织起多少人,不过国民政府发布的戡乱令却让美国朋友见识了示威游行。

    数百名学生走上街头,打着反饥饿,反内战的标语,在省府大楼前示威,把大家吓了一跳,说这声势真浩大,小南却嗤之以鼻,说这算什么,我们那时候才叫浩大哩。

    大家就都好奇追问,小南有些飘飘然的将自己经历讲出,众人都义愤填膺,学生示威,居然被军人殴打,简直就是强盗,土匪。

    小南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道:“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只有结束一党独裁,还政于民才能挽救中国的沒落。”

    要是换了陈子锟在场,又要骂他小孩子不懂事,但是哥哥姐姐却很赞赏,夸他是个进步好青年,小南自鸣得意,说:“暑假我打算去北泰了解民生,可爸爸不让去,大哥二姐能不能帮我说说。”

    嫣儿道:“社会实践是很好的活动,我们也想搞一次呢,沒问題,我去和爸爸说。”

    宝贝女儿出马,陈子锟自然同意,让他们到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去社会实践,嫣儿和玛丽是哈佛医学院的,可以为工人诊病,伊丽莎白是实习记者,可以尽情采访,陈北就负责随行护卫,小南当个跟班,给姐姐们端茶递水。

    姚依蕾本來想跟去的,可陈子锟说你去了孩子们就玩得不痛快,硬生生把她拦下了。

    一群年轻人高高兴兴坐着水警总队的炮艇到北泰玩去了,一路浏览淮江两岸旖旎风光,心情舒畅溢于言表。

    此时刘媖却枯坐家中,嘀咕自己的大外甥怎么不出现了。

    兴许是又有飞行任务了吧,小姑娘这样安慰自己。

    ……

    省城來的医疗队进驻江北联合机械公司的时候,厂里组织了锣鼓队敲锣打鼓舞狮欢迎,下班的工人都簇拥在路边观看,杨树根和马春花也在围观人群中。

    一群衣冠楚楚的年轻人从大门外走了进來,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美丽大方,还有两个洋妞在其中,虽然北泰是个先进的工业城市,外国工程师也不算太稀罕,但洋妞却是很难见到的,所以立刻引起大家的轰动。

    马春花一眼就注意到了鹤立鸡群般的陈北,他的个头实在太高了,穿一件卡其军衬衣,皮鞋锃亮,裤线笔直,戴着蛤蟆墨镜,头顶牛逼帽(船型帽),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一副大大咧咧的美国大兵派头。

    “切,一看就知道是个草包,狗蛋这样的民兵都能放翻他。”马春花心底鄙夷道。

    旁边人交头接耳,说这位大个子是陈大帅家的大公子,空军开战斗机的,得过什么什么勋章,据说还是宋美龄的干儿子呢,一个个都羡慕的不行。

    马春花怒从心头起,原來是国民党空军啊,这帮杂碎可做了不少孽,多少革命战友死在他们的轰炸和扫射下,多少革命果实毁于一旦,她左右看看,想回食堂拿菜刀把这个家伙劈了,可是附近有不少厂里的警卫,真干起來自己就暴露了,牺牲自己无所谓,把杨树根连累进去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强压怒火,收起刀劈陈北的念头,狠狠咬了一口大葱,转头看杨树根,自己的“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医疗队中的美女,心中顿生鄙夷:“也是个沒出息的!”

    马春花冤枉杨树根了,他盯住陈嫣看不是因为好色,而是激起他童年的回忆,当初在北泰江湾别墅,嫣儿整日穿的像个可爱的洋娃娃,在大房子里居住,在草坪上玩耍,而自己却穿着破衣烂衫,在烈日下锄草,在木板房中栖身,一转眼过去多少年,人家还是尊贵的大小姐,自己还是一个低微的雇员。

    “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们都踩在脚下。”杨树根暗暗捏紧了拳头。

    马春花注意到,杨树根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戾气。

    ……

    陈北嫣儿一行住在江湾别墅,在江北联合机械公司里开了一个免费诊所,为工人及其家属诊病,坐镇的两位医生都是哈佛医学院的高材生,不过令嫣儿和玛丽倍感无奈的是,她们的所学根本沒有用武之处,中国的病人基本上患的都是营养不良和卫生习惯导致的常见病,比如寄生虫、砂眼、感染以及肺炎。

    而这些疾病,一般的赤脚医生就能诊断,为何病人还这么多,萧市长给了他们答案,基础卫生设施太差了,整个城市只有一家医院,而且收费昂贵,寻常百姓根本住不起,区区肺炎就要死人,因为谁也买不起黄金一般的盘尼西林。

    陈嫣愤然质问萧市长,为何只发展工业,不照顾民生。

    萧市长耐心的解释,国家经历长期的战乱,早已民生凋敝,现在最主要的是发展经济,只有经济发展起來才有能力去照顾百姓,总之一句话,心有余力不足。

    然后,他带领大家去东部棚户区参观,一眼望不到头的滚地龙烂草棚,有些甚至是用棺材板搭建而成,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贫民让每个人都心如刀割。

    北泰是如此的美丽,梧桐树郁郁葱葱的自由大道,长满香樟树的江滩,枫叶中的别墅群,巍峨的市府大厦,这一切尽然都是如此虚幻,如同空中楼阁,真实的城市,真实的人民,却从不暴露在阳光下。

    陈嫣作出决定,在江滩上设立医疗站,免费为贫民看病,萧郎见她满腔热忱,不忍打击,只能全力协助,提供帐篷,医疗器械和消毒酒精,以及护士和警察。

    但他能做的仅此而已,药品严重缺乏,尤其是盘尼西林,整个城市不过十支而已。

    杜鲁门小姐自告奋勇,给宋美龄打了电报,请求援助一部分盘尼西林,宋美龄不敢怠慢,立刻打电话给孔令侃,让扬子公司捐助,盘尼西林这种昂贵的西药,一支能卖到一根小黄鱼的价钱,但对扬子公司來说不算什么。

    于是,一箱盘尼西林针剂被紧急空运到了北泰,并附有宋美龄的亲笔信,对他们义务诊病的行为给与了高度的赞扬,并在信尾委婉点明,这些西药是扬子公司无偿捐献的。

    蒋夫人一向聪慧,此举却画蛇添足,因为这些盘尼西林包装上带有联合国医疗援助的标签,工作人员不懂英文就沒撕掉,但这帮來自美国的大学生却是懂英文的,他们顿时明白,联合国援助的药品,竟成了党国皇亲国戚牟利的工具。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无语。

    忽然帐篷外有人哭喊:“救命啊,救救俺娘吧。”

    嫣儿急忙出去,只见一个青年推着辆平车,上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妇,不停咳嗽着,应该是肺炎晚期。

第六十七章 夜校

    病人情况危急,不但有严重肺病,还有褥疮,浑身散发着恶臭,头发结成一绺绺的,肮脏不堪,神智已经不太清晰了。陈嫣立刻让护士把病人抬进來救治,亲自用一个大针筒接上胶皮管吸痰,充满毒菌的粘液横流,护士们赶紧戴上口罩和手套,陈嫣却丝毫不在乎。

    吸出一堆浓痰后,病人神智恢复了一点,竟然挣扎着要走,说看不起病,不能给儿子添负担,病人的儿子是个穿着工作服的青年工人,跪在病床前哭道:“娘,砸锅卖铁俺也要给你看病。”

    陈嫣已经确诊病人是肺炎,这种病在国外已经不是致命疾病,但是在中国依然是致死率极高的病症之一,她交代护士:“盘尼西林五十万单位,肌注。”

    听到盘尼西林四个字,工人眼睛瞪大了:“要……要多少钱?”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捏住了空空如也的口袋。

    陈嫣道:“不要钱。”

    工人道:“那要什么?”

    陈嫣道:“免费医疗,什么也不要。”

    看着护士小姐将黄金一般昂贵的进口盘尼西林吸入针筒,给母亲注射,工人忍不住眼睛湿润了,趴在床前道:“娘,给你打的是盘尼西林,美国的灵丹妙药,一针就好。”

    陈嫣笑道:“一针是好不了的,要连打一周,病人居住环境和卫生习惯也要改善,不然还会再犯。”

    病人得知给自己打的是盘尼西林,精神头立刻好了起來,看來神药的心理作用大于病理作用,老妇人感激涕零:“二喜,还不给活菩萨磕头。”

    二喜泪眼涟涟,朦胧中穿着白大褂的陈嫣美丽圣洁,真如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般,他噗通跪倒,磕头砰砰响:“菩萨,谢谢您大慈大悲,救了俺娘的命。”

    陈嫣赶紧搀扶:“快起來,这些都是我们医疗工作者的份内事。”

    二喜道:“俺是穷光蛋一个,啥也沒有,就是有两膀子笨力气,以后这儿的脏活重活,俺一个人包了!”

    ……

    晚上,江滩一处窝棚正在召开会议,虬髯大汉道:“最近斗争形式发生改变,敌人派了一个劳什子医疗队來分化瓦解群众,很多人贪图小利被他们蒙骗,我们要采取行动,我建议,趁黑一把火把医疗队烧了。”

    几个工人打扮的家伙摩拳擦掌,纷纷附和。

    “我反对!”说话的是杨树根,“虽然医疗队的行为会给我们的工作带來一定阻力,但从本质上來说对群众是有好处的,我们沒能力救人也就罢了,怎么能阻拦别人救人。”

    杨树根是组织上派到北泰工业区的特派员,他的话代表党,工人积极分子们虽然有些抵触心理,但还是接受了。

    医疗队还不知道,他们躲过了一劫。

    次日上午,杨树根也來到医疗队附近,隔的远远的看陈嫣给贫民们诊病,她温言细语,不辞劳苦,丝毫沒有大小姐的架子,竟然让杨树根有一些感动。

    “陈嫣是个善良的女孩,只是生错了人家,生在这样的反动家庭,是她的个人悲剧。”杨树根喃喃自语道。

    忽然肩膀上被人大力拍了一把,杨树根一个踉跄差点趴下,回头一看,是马春花这个冤家。

    “看什么呢,是不是也想去瞧病?”马春花围着围裙,手里拿着根大葱,当水果啃。

    杨树根沒好气道:“我在想,这些人究竟算不算好人?”

    马春花咬一口大葱,大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琢磨的,干好事的时候就是好人,干坏事的时候就是坏人,就这么简单。”

    杨树根有些惊讶,这个看似粗苯的女人竟然说出如此哲理的话來,他有心考考马春花“春花,我有个问題请教你,给工人上文化辅导课的时候,他们总是缺席,要不然就心不在焉,怎么才能扭转这种局面。“

    马春花不屑道:“你讲老夫子那一套谁爱听,就得讲窦尔敦大战黄天霸,孙猴子西天取经这样的段子,工人保准爱听。”

    杨树根啼笑皆非:“我是夜校文化教员,又不是说书的……哎呀,春花,我忽然懂了,谢谢你!”说完飞奔而去。

    “一惊一乍的,吃撑了吧。”马春花望着杨树根远去身影,又咬了一口大葱,咯嘣脆。

    正好陈北从帐篷里钻出來,一甩头发,戴上蛤蟆墨镜,弹出一根骆驼香烟点上,看见远处的马春花,友善的冲她打个招呼:“哈喽。”

    马春花看他这副花花公子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來,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扭头就走。

    陈北耸耸肩,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个村姑。

    ……

    江北联合机械公司文化夜校,和往常一样,课堂上只做了稀稀拉拉几个工人,前排的几个男工呵欠连天,后面几个女工凑一起打毛衣,剥豆子。

    杨树根轻敲桌子:“工友们,今天上课之前,我想给大家讲个故事。”

    工人们疑惑地看着杨老师,心说他今天怎么了,吃错东西还是咋滴?

    杨树根干咳一声,开讲:“话说当年山东有个大军阀叫张宗昌,他有三不知,第一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第二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兵,第三呐,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姨太太。”

    工人们哄笑起來,寻常百姓家能娶一个老婆就算不错了,能娶个姨太太那就是地主了,多到不清楚数量,这军阀得有多糊涂啊。

    杨树根心中暗喜,看來自己这个办法选对了,随着他的讲述,课堂上不时爆发出阵阵笑声,从外头经过的工人也好奇起來,进來一听就不愿意走了,慢慢的课堂竟然坐满了人。

    故事讲完,工人起哄:“杨老师,再讲一个。”

    杨树根道:“好,我就再讲一个,刚才说了山东督军张宗昌的段子,现在咱说一说江东督军,陈大帅的故事,不过你们可得替我保密,要让上头知道我讲陈子锟的段子,非开除我不可。”

    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一个青年工人说:“杨老师,你放一百个宽心,我们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记不住的。”

    大家都笑了,杨树根也笑了,道:“好吧,我就开讲了,不瞒大家说,我小时候在陈家做过园丁,他们家的事情知道一些……陈家的姨太太洗澡用什么,你们猜猜?”

    “要我说,木盆里得滴小半瓶花露水。”一个女工说道。

    “切,瞎猜,人家大户人家的太太,洗澡哪能用木盆,都是包澡堂子,随便洗。”一个男工反驳道。

    杨树根笑笑:“大家猜的都不对,有钱人家洗澡不去外面澡堂子,嫌脏,人家在自家浴室里洗,用的是白玉的浴缸,纯金的水龙头,洗澡水更不得了,用的是鲜牛奶,撒上玫瑰花瓣,洗澡的时候要五个丫鬟伺候,洗一个澡要花多少钱你们再猜猜。”

    “起码十个大洋吧……”

    “打不住,光一缸牛奶就多少钱了,估计得三十个大洋。”

    工人们对这类竞猜问題的兴致很高,但总也猜不对。

    杨树根举起一只手指:“洗一次澡,花费一根金条。”

    下面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当官的洗澡用牛奶不说,洗一次花费一根金条,这还是人过的日子么,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有人提出疑义:“一缸牛奶也用不了那么贵吧?”

    杨树根鄙夷道:“你以为是普通牛奶么,那是美国进口的洋牛奶,洗了能让皮肤变白,年轻十岁的。”

    工人们一阵乍舌,还是杨老师懂得多啊。

    有个工人纳闷道:“我就不明白了,有钱人咋就不会过日子呢,拿牛奶洗澡,那是要遭天谴的。”

    杨树根道:“这位工友,你说到点子上了,财阀和军阀把持着这个国家,他们糟蹋的都是咱的血汗钱,咱们厂还有铁厂的工友们,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因为大头都被上面搜刮走了,下面我來给你们讲讲,什么叫剩余价值……”

    下课后,依然有一帮年轻工人围着杨树根刨根问底,杨树根笑道:“既然你们几个这么好学,咱们就组建一个兴趣小组,到我宿舍里咱们接着聊,我请你们吃花生。”

    工友们來到宿舍,杨树根拿出烟和花生招呼大家,坐在床上开了腔:“你们知道苏联么,那是一个由穷人组成的国家,苏联共产党是穷人的党,专门革富人的命……”

    一个工友提问:“杨老师,你把苏联说的这么好,那到底是苏联厉害,还是美国厉害?”

    杨树根道:“谁厉害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一个事实,美国和日本打仗,打了三年沒打赢,苏联大元帅斯大林宣布出兵,不到一星期,你们猜怎么着?”

    工友们瞪大眼睛,静待下文。

    杨树根一拍大腿:“不到一星期,关东军土崩瓦解,日本投降了。”

    刚才发问的工友挠着脑袋憨厚的笑了:“我知道了,还是苏联厉害。”

    杨树根笑而不语。

    第二天夜校学堂里座无虚席,窗外都站满了人,下班以后的工人们闲着沒事,都來听杨树根讲故事,看着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杨树根知道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费。

第六十八章 心里有人

    杨树根的工作终于打开了突破口,他心情非常兴奋,更加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一堂课讲完,又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讲了好几个段子才下课,结束之后,他沒有立刻回宿舍,而是去了江滩散步。

    月明星稀,远处是雄伟的淮江铁桥,江滩上长满了香樟树,波涛拍岸,绿草茵茵,杨树根点起一支烟,吹着江风,踌躇满志,正在考虑下一步如何组织工人进行罢工,忽然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纤细身影,,月光下如此美丽。

    他认出那是陈嫣,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主动打个招呼:“陈医生你好。”

    陈嫣道:“你是?”

    “陈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叫杨树根,十几年前曾经在你家当过佣人。”杨树根很洒脱的自我介绍道,并不以这段经历为耻。

    陈嫣恍然大悟:“想起來了,是你啊,真对不起,我在国外生活了很久,小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了。”

    杨树根道:“沒关系,你是贵小姐,我是下人,不记得很正常。”

    陈嫣道:“人生而平等,怎有贵贱之分呢。”

    杨树根潇洒一笑,正要驳斥她,忽然树丛里钻出一个小伙子,正是铁厂的陆二喜,他看了看杨树根,呵呵笑道:“我还以为是流氓呢,原來是杨老师。”

    陈嫣道:“二喜,你跟在我后面多久了?”

    二喜道:“有一阵子了,俺娘说世道乱,怕你遇到坏人,让俺保护你。”

    嫣儿道:“谢谢你二喜,也谢谢你娘,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见杨树根。”说完就走了。

    杨树根目送她背影离去,觉得沒驳倒她有些遗憾,不过转念一想,陈嫣其实本性不错,并沒有沾染那些资产阶级千金小姐的毛病,看她在医疗站的表现就能知道,那绝对不是装出來的。

    不知怎么,工作再也思考不下去了,杨树根满脑子都是陈嫣窈窕的身影,挥之不去。

    回到宿舍,心依然静不下來,杨树根责备自己道:杨树根啊杨树根,你是一个沒爹沒娘的苦孩子,是党把你养大,现在正是解放战争的关键时刻,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资产阶级娇小姐,你对得起组织的培养和领导的信任么。

    开展了自我批评之后,脑子果然清静了许多,寂静的夏夜,窗外蟋蟀在鸣叫,杨树根双手枕头,双目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自己想方设法接近陈嫣,利用这个机会打入陈家,岂不是可以获取许多机密情报,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策反敌人。

    想到这个,他猛然起床,跑到厕所去淋了个凉水澡,睡觉的时候也沒盖被单子。

    第二天,杨树根如愿以偿的热伤风了,他对着镜子打扮起來,穿上白衬衣和西裤,裤子在枕头底下压了好几天,裤线笔直,再把旧皮鞋擦擦,端的一个风度翩翩的寒门学子形象。

    忽然门被推开,马春花拿着饭盒走进來,瞪大眼睛道:“哟,扮上了,这是打算干啥去?相亲还是咋滴。”

    杨树根羞恼道:“你这个人,怎么不敲门就进來。”因为感冒,鼻音很重。

    马春花大咧咧道:“咱不是两口子么,进屋还敲门,太假了,你感冒了?清水鼻涕都快淌嘴里了,沒事,发发汗就好了。”

    杨树根道:“马春花同志,我的事情不要你操心,我有事先走了。”

    马春花道:“哎哟,你这个瘪犊子怎么不识好人心,我给你送早饭來了,哎,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杨树根懒得搭理她,大步流星走了,他要赶紧去看病,晚了就排不上队了。

    到了江滩医疗站,果不其然,早就排起大队,这年月,谁的健康情况都不好,遇到免费的医疗还不赶紧上,有一多半人都要求给自己打一针包治百病的盘尼西林。

    医疗站内只有陈嫣一个医生坐诊,所以排了很久的队才轮到,杨树根坐在椅子上,距离陈嫣很近,白天的光线很充足,可以看到陈嫣的皮肤白皙,小巧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嘴唇如同花瓣一般,手指细长,隐约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

    陈嫣给他检查了一下,道:“昨晚上着凉了,你这是热伤风,我给你开一剂中药吧。“

    杨树根灵机一动道:“双黄连或者藿香叶水都可以。”

    陈嫣停笔,奇道:“你懂中医?”

    杨树根道:“上师范的时候读过几本中医方面的书籍,谈不上懂,不过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据说你是美国念得医科,怎么也懂中医。”

    陈嫣得意道:“我是中国人,当然要发扬光大祖国的传统医术,我的毕业论文就打算以中医为題呢,好吧,就给你开双黄连。”

    她低头写方子,白大褂的领口敞着,可以看到修长的颈子和优雅的锁骨,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传來,杨树根简直都要陶醉了。

    此刻他只恨自己病的太轻,不能多耽搁一会,不过陈北的出现帮了他的大忙。

    原來陈北陪着玛丽去市立医院做了一台切除阑尾的小手术,此时一起回來,正遇到杨树根。

    “杨树根你也來看病啊。”陈北很热情。

    杨树根道:“是啊,一不留神就伤风感冒了。”

    陈北道:“嫣儿,你还记得杨树根么,小时候他在咱们家干活,对了杨树根,你有空的话一起出來玩,我们正愁沒人陪呢。”

    杨树根心中暗喜,表面上却装的有些为难:“最近工作挺忙的,不过既然老朋友你开口,我就是请假也一定奉陪。”

    陈北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隔了一日,杨树根果然出來找陈北他们,萧市长派了两个医生替她们诊病,几个年轻人一同在江上泛舟游玩,小南看到杨老师來了,欣喜万分,陈嫣有些奇怪:“小南你怎么认识杨树根?”

    小南就说杨老师是我们省高级中学的老师,带我们游行示威的就是他,忽然意识到说走了嘴,赶紧捂住嘴巴。

    杨树根洒脱的笑了:“沒错,我以前在省城教书,因为被特务追杀所以躲到北泰來,说來还要感谢陈北救命之恩。”

    陈北道:“杨树根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共产党?”

    杨树根早有准备,坦然道:“我不是共产党。”

    小南也配合道:“对,杨老师不是共产党。”

    杨树根拍拍小南的肩膀,会意的笑了,他知道少年是在保护自己,不过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他接着说:“虽然我不是共产党,但我渴望加入共产党,因为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陈北微笑起來,这回答一点不出乎他的意料。

    三个女大学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很惊讶,伊丽莎白更是兴奋:“太好了,我一直想采访反政府分子,终于找到一个了。”

    杨树根用英语说道:“斯坦利小姐,请允许我指出你的不正确之处,我不是反政府分子,因为现在这个所谓的政府并不是民选的,实际上它是一个非法的独裁政权,任何中国人都有权力,有义务推翻它。”

    伊丽莎白拿出笔记本:“可以详细说说么?”

    杨树根道:“很抱歉,我的英语水平不高,只能进行日常的会话。”

    陈嫣道:“沒关系,我來帮你翻译。”

    于是杨树根开始侃侃而谈,从美国独立宣言和华盛顿精神讲起,他说我最敬佩的政治家是华盛顿,因为他不但缔造了美利坚合众国,还开创了总统只能连任两届的制度,消除了独裁的可能性。

    “在我们中国,每个当权者都想干一辈子,袁世凯不但自己要当皇帝,还要立太子,让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当皇帝,奴役我们中国人民,幸亏我们把他推翻了,不过现在这位蒋委员长,和皇帝也沒什么区别,中国的体制就是家族政治,军阀和财阀掌握着我们民族的命运,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你们知道吧。”

    陈嫣点头:“不但知道,还打过交道呢,玛丽被他们绑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大家都深有感触,四大家族真是只手遮天,法律对他们形同摆设,这样的国家还谈什么民主,谈什么宪政。

    杨树根接着说:“国民党沒有经过全民选举,用武力夺取北洋政权,本身就不是合法的,按照孙文先生的建国大纲,军政、训政之后应该施行宪政,可是蒋介石做到了么,他独掌大权,不容其他党派染指,即使政府改组,行政院委员中有青年党,民主社会党和无党派人士,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橡皮图章罢了。”

    陈北道:“那你说共产党就能实现真正的民主了么?”

    杨树根道:“这个问題我不好直接回答你,毕竟共产党还沒有取得政权,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黄炎培先生与毛泽东主席的‘窑洞对’,黄炎培说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沒有能跳出这周期率。问毛主席能否找出一条新路,跳出周期律的支配。”

    大家聚精会神的听着,眼睛都不眨。

    江风瑟瑟,吹起杨树根雪白的衬衣,他眯起眼睛望着浩瀚的江水,慢慢说道:“毛主席回答黄炎培说,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律。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來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好!”陈北鼓起掌來,小南也立刻响应,船上所有人都鼓起掌來。

第六十九章 落花有意

    杨树根终于如愿以偿,以睿智和风趣接近了陈家兄妹,本来不修边幅的他变得更加注意形象了,拿出积蓄买了几件同样款式的白衬衣,又去厂区理发店剪了个时髦头,把两边鬓角剃干净,人显得精神百倍。【文字首发。org!138看书网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暑假就要结束,陈嫣就要返回省城,杨树根觉得不能再耽误了,必须在此之前表白。

    这天夜校放学后,杨树根坐在台灯下,铺开稿纸拿起自来水笔,凝神沉思了一会,下笔有神,洋洋洒洒,一封饱含真挚情感的情书出炉了,写完之后读了一遍,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这封情书,以一个穷人家孤儿的视角表达了对纯真爱情的向往与追求,文采出众,妙笔生花,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打动。

    杨树根仔细将信纸折起来放在衬衣口袋里,回宿舍睡觉去了,当夜自然是辗转反侧,想了许多,对方是接受还是拒绝?或许被我的真情打动吧,但她的家庭不会接纳我,毕竟身份悬殊太大,我相信陈嫣不是个重视门第的俗人,她应该会冲破家庭的牢笼……

    想着想着,杨树根就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刷牙洗脸,穿着背心来到办公室,可是衬衣不见了,到处找也不见,他急眼了,口袋里装着情书呢,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忽然马春花哼着拉魂腔进来了,手里捧着个陶盆,里面一堆衣服,其中就有自己的衬衣。

    “你把我的衬衣洗了!”杨树根气急败坏。

    马春花还不知道闯下大祸:“咋了,你的玉白褂子领口脏了,俺就帮你洗了,别客气,咱是一家人呢。”

    杨树根从盆里捞起自己的衬衣,早被马春花拧成了麻花,口袋里残存着一堆纸浆,那是自己一晚上的心血啊。

    “谁和你是一家人!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你滚!”杨树根这回真发脾气了。

    马春花脾气更大,开始还忍了两句,随后把陶盆往地上一摔:“谁稀罕和你当一家人,俺这就走!”转身就走,留下杨树根一个人生闷气。

    马春花怒火万丈,本来自己是一名战士,和敌人真刀真枪的干仗,要多爽快就多爽快,为了组织需要干了地下工作,当小媳妇不说,还要受气,她实在忍无可忍了,就算违反纪律也在所不惜,这地儿呆不下去,必须马上走。

    胡乱收拾了行李,马春花急火火往外走,出了厂门一拐弯,一辆汽车正从侧面过来,她心浮气躁没注意到汽车的鸣笛声,被车撞个正着,当场就飞了出去。

    汽车戛然停下,陈嫣从副驾驶座位下来,急匆匆上前检查马春花的伤势,是陈北开的车,他也傻了眼,怎么这人走路不长眼啊,直往车头上撞。

    陈嫣扶了一下,马春花太重,扶不动,招呼道:“快过来,送医院。”

    陈北急忙上前将马春花抱起,他身材魁梧,抱着村姑往汽车方向走,此时皮糙肉厚的马春花竟然苏醒过来,发现自己依偎在陌生男人的怀里,登时暴跳:“你是谁,快把我放下来。”

    说着就从陈北怀里挣扎着下来,红着脸走了。

    陈北目瞪口呆,陈嫣刚从车里拿出医药箱,看见这一幕也傻眼了。

    路人道:“那是机械厂杨老师家的,娘们壮实着呢,没事。”

    陈北道:“哪个杨老师?”

    路人道:“夜校的杨老师,斯斯文文整天穿白衬衣的那个。”

    陈北和陈嫣对视一眼,这个村姑竟然是杨树根的媳妇,怎么从没听他提过。

    过了一会儿,杨树根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马春花也是一番好意,再说人家是革命同志,战友身份,怎么能任意发脾气呢,他后悔莫及,赶忙追了出去,到食堂一问,工友说不知道啊,刚才还看见呢,于是又去别处找,最后终于在女工宿舍打听到了情况,一个女工说马大妹子收拾行李气鼓鼓的走了。

    在他离开的时候,汽车驶到夜校门口,陈北陈嫣兄妹下车去办公室找杨树根,没见到人,只好拿起桌上现成的信纸写了个留言条,看看有信封,又用信封装起来。

    杨树根追出厂门,车水马龙,哪里去找,只好叹口气慢慢的走回来,到办公室一看,桌上摆着一封信,上写杨树根亲启,落款是陈嫣。

    他的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自己的情书毁于一旦,陈嫣的情书来到桌上,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想想也能理解,像陈嫣的富家小姐,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才入不了她的眼,也就是自己这样的寒门学子才值得她爱。

    他的手有些颤抖,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深吸一口气看去,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大意是杨树根我们回省城了,有机会再见,仅此而已。

    这个,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情书吧。

    ……

    陈嫣尚未毕业,要回美国进行论文答辩才能拿到学位,所以她还要和两位同学一起返回美国,与此同时,魏德迈将军也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对华访问,离去之前发表演讲,痛斥国府官员的贪污**与军事经济政策的无效拖沓,说中国之复兴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和彻底广泛的施行政治经济改革,武力是不能消灭**的云云。

    蒋介石对魏德迈的访华本来充满希望,以为可以拿到巨额的美元援助和大量美式武器装备,从而迅速打败***军队,哪知道事与愿违,美国人不但要撂挑子,还要赶自己下台。

    委员长迅速作出回应,在国民党中央执委会上讲话,说不再寄希望于美国援助,要设法改善对苏联关系也有人说,是杜鲁门小姐的遭遇使美国总统改变了对华政策,不过蒋夫人批驳说一个成熟的政治家是断不会为了琐事改变策略,这个纯属诬陷,谁再敢编排扬子公司和孔家的段子,一概依法严惩。

    上海虹桥机场,陈家人都来为陈嫣送行,姚依蕾哭的泪人似的,说女儿你一定早些回国啊,陈嫣说妈咪我毕业就回来,在北泰开个诊所,专门为穷人治病,姚依蕾破涕为笑说闺女你真善良,不愧是妈咪的好女儿。

    夏小青冷眼旁观自家儿子和伊丽莎白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玛丽小姐则面无表情,不大自然。

    “你儿子随你,花的很。”夏小青拿胳膊肘捣一下陈子锟。

    陈子锟狡辩道:“什么话,小北这个花心是跟他舅舅学的。”

    夏小青冷笑道:“伊丽莎白这女孩不错,娶来做儿媳妇,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和她娘来往了,岂不美哉。”

    陈子锟道:“小青你别编排我的段子,我和凯瑟琳之间是清白的。”

    夏小青冷哼一声,不屑于揭穿他的谎言。

    陈嫣和玛丽、伊丽莎白乘坐美军的运输机离开了上海,飞往日本东京,在那里转机经阿留申群岛赴美,此去关山万里,起码一两年不能见面。

    飞机抵达日本,有一天半的换乘时间,陈嫣等人在东京游览一番,据说战争中东京遭到b29机群的地毯式轰炸,整座城市都化作焦土,时隔两年并未完全恢复,但也有许多新房子拔地而起,日本民族的坚韧与勤劳可见一斑。

    美国在日本有大量驻军,街头时常可以见到美国大兵,身旁总是跟着一个千娇百媚的日本女孩,想来她们的父兄一定是在战场上死去了,不然怎么会容忍自家的女人沦为敌兵的玩物。

    就在陈嫣他们浏览东京风光的时候,桥本隆义正一瘸一拐的走在街头,路边有人兜售美国营养餐,买的人很多,前宪兵少佐桥本现在只是一名苦力,兜里只有两个零钱,看到价格低廉,也上前买了一碗,狼吞虎咽的吃着,碗里有午餐肉和年糕,香的很,可是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慢慢从嘴里拽出一个塑胶套子来,顿时大怒:“八嘎!锅里怎么有这个东西!”

    原来这些食物都是从美军的泔水桶里捞出来的,胡乱加工一下就卖给日本百姓当美味大餐,吃客中有不少是前军人,自尊心都很强,顿时将饭摊掀了,将老板和帮工暴打一顿,警察迅速赶到,将闹事者都抓了起来。

    桥本坐进了囚车,手抓着栏杆望着外面同胞冷漠的面孔,他忽然想到当年在中国的那些日子,自己是占领军可以耀武扬威,如今终于尝到了亡国奴的滋味。

    ……

    北泰,杨树根接到了陈嫣从上海寄来的信,信上说我就要回美国继续学业了,等以后还会回来的,咱们再在一起游山玩水,最好把你的妻子也带来,她是个很可爱的人。

    杨树根脸色变了,完了,这个马春花,坏了自己的大事。

    门口传来动静,一回头,是马春花提着小包袱回来了,脸色很难看,大概是受到组织的批评了。

    “进来吧。”杨树根道,此刻他心灰意懒,对马春花也没那么大反感了。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组织大规模罢工,最好造成联合机械公司和炼铁厂一起瘫痪的局面,加快国民党反动当局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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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大罢工

    杨树根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1947年下半年.政府发布戡乱令.内战正式全面展开.八百万国军人吃马嚼.每天的耗费都是天文数字.各地工厂大半停工.政府税收枯竭.唯有滥发纸币.掠夺百姓财产.以供战争开支.恶性通货膨胀导致物价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猛涨.连江北联合机械公司的工人也吃不上饭了.

    在地下党的领导下.联合机械公司和炼铁厂的工人进行了罢工.他们举着.要吃饭.的标语在厂门口静坐.禁止任何人进去厂区.个别目光短浅不顾大局的工人被当局迷惑.打算进车间上班.被罢工工友阻拦.

    罢工如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全北泰.市长萧郎一筹莫展.他对手下人说.别说是这些工人.就连我都想罢工.物价飞涨.老百姓一天三餐都成问题.这个位子就是火山口啊.

    罢工的消息传到省城.陈子锟勃然大怒.立即下令陈寿和曾蛟平息罢工.尽快恢复生产.机械公司是军火企业.真是戡乱紧要关头怎可停工.不过他又交代了一句..不许胡来..

    陈寿和曾蛟不以为然.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平息罢工.就必须动用武力.两人调集了千余名军警准备武装弹压.又被萧郎劝止.说工人实在吃不上饭才闹的.堵不如疏.万一伤了人命.激化矛盾就更难收场了.

    .好吧.我给萧市长面子.不用枪驱赶他们.给我到城外树林砍一千根木棍.用棍子打他们总行吧..陈寿满脑子都是暴力手段.

    萧郎无奈摇头..大棍子打下去.那还是要死人的..

    陈寿一摊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他们复工不成..

    曾蛟道..我有一个主意.消防队不有水炮么.用那个上.一准好使..

    用水炮打工人.总比用枪托刺刀大棍子要文明的多.萧市长也同意.于是军警展开部署.萧市长不再过问.

    曾蛟对陈寿说..刚才老萧在.有件事不方便提.工人闹事.那是***在里面挑唆.我已经让情报科查过了.机械公司有个姓杨的教员就是领头的..

    陈寿道..那得赶紧抓起来枪毙啊.一刻都不能耽误..

    曾蛟道..这事儿还用你交代.侦缉队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

    机械公司大门口.罢工人员越来越多.阻断交通.声势浩大.杨树根与工会的几个组织者正在附近的一处民宅开会商讨下一步行动.忽然一个外号叫小萝卜的工友气喘吁吁的跑来说铁厂工会要找杨老师商量事儿.

    .人在哪儿..杨树根问.

    .就在宿舍区..小萝卜眼神飘忽.

    杨树根不疑有诈.交代了几句.跟着小萝卜走了.由于罢工.厂区里静悄悄的没有了往日的机器轰鸣声.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人呢..杨树根有些起疑.

    .就在前头..小萝卜道.

    杨树根警觉的站住.道..我回去拿个东西..

    一回头.不远处已经站了一个工人打扮的特务.撩开褂子露出枪柄.

    再看前面.三个特务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杨老师.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这个叛徒..杨树根怒斥小萝卜.

    小萝卜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杨树根被特务绑了起来.押向不远处的汽车.忽然一个红色的身影冲了出来.手舞擀面杖放倒一个特务.一脚踹翻一个.大声吼道..快走..

    来人正是马春花.她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将特务们逼得节节后退.杨树根拔腿就跑.

    马春花虽然勇敢.但终归是个女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武装到牙齿的特务.身后传来一声枪响.紧跟着是噗通倒地的声音.杨树根心里刺痛了一下.没有回头.

    .抓住他.抓住他…….凄厉的喊叫回荡在厂区.

    厂门口.军警的镇压行动开始了.三辆红色的消防车开到附近.水炮接上消防栓.高压水龙打向罢工群众.别看是水柱.力量大的吓人.壮年人都能被喷倒下.工人们的队形很快就散了.此时武装交警趁机杀出.用警棍驱赶工人.警笛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大批工人被捕.

    罢工.被北泰当局残酷镇压下去.

    杨树根暴露身份.经组织决定.不再从事敌后工作.回到解放区当了土改工作队的一名队长.级别定为正排级.带领工作队下了基层.

    马春花为掩护战友.身负重伤被敌人逮捕.关押在北泰模范监狱.叶雪峰政委亲自批示.不惜一切代价进行营救.

    ……

    省城.枫林路官邸.陈子锟正在召开会议.在座的除了军政大员之外.还有经济金融方面的专家.以及新任江东绥靖公署主任陈启麟中将.

    议题是金融改革.通胀膨胀已经达到忍无可忍的地步.职员领取薪水要用麻袋装.一麻袋钞票换不来一麻袋大米.居然有造纸厂的人收购钞票用来粉碎纸浆重新造纸.出售得利反而高于钞票的票面.

    .再这样下去.我怕造币厂先破产了..陈子锟一句玩笑话让大家想笑又笑不出来.目前的形势比抗战时期还要艰难百倍.民生凋敝.战火纷飞.大片国土沦为共区.学生整天游行.工人时常罢工.收音机里报喜不报忧.总是国军胜利转进.殊不知早已损兵折将.丢了几十个师的人马了.

    龚梓君是江东中央银行的总经理.金融方面的事儿他比较有发言权.他翘着二郎腿抽着烟斗说道..中央银行和财政部一直在研究币制改革的事情.相信不久就会出台.江东没有必要发行自己的钞票.毕竟不是当年了.擅自发行钞票就是对抗中央.只怕这边没印出来.我就得进监狱..

    陈启麟深表赞同..我们一省发行新钞也无济于事啊.全国一盘棋.江东票无法替代法币.反而会引火上身.把省内经济搞的进一步恶化.得不偿失..

    陈子锟觉得很有道理.现在不是军阀混战时期了.江东地处华东.和上海南京距离很近.发行自己的钞票就是摆明了和中央对着干.那不是找死么.再说就算发行了.兑得过来这么多的法币么.就算省内的兑完了.以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外省贬值法币势必大量涌入.摧毁本省金融秩序.江东票救不了江东.也救不了中国.

    .罢了.还是讨论一下以实物代发工资的事情吧.我听说***掌握的地区.以小米代替工资.这倒是一个好办法..陈子锟道.

    龚梓君道..那就是供给制么.倒是可行.可是我们哪儿找这么多的小米去.产粮的广大农村都被解放军占据.虽然交通和贸易并未中断.但人家不收法币.我们拿什么去买粮食.军火么.那可是资敌..

    担任会议记录的刘婷插言道..有件事大家都忽略了.奸商囤积居奇.人为制造物价上涨.把粮食棉纱等生活必须物资的价格炒高牟取暴利.这种行为不解决.任何政策都是无效的..

    陈子锟道..这个好办.奸商杀无赦.不过我想请问一下.在座诸位有没有参与囤积物资啊..

    众人面露尴尬之色.

    陈子锟道..物价飞涨.囤一些东西也无妨.只要别太过分就好.别说你们.我家里都囤了几千加仑的汽油呢..

    会议结束后.陈子锟回到书房.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刘婷过来帮他揉着太阳穴.轻声道..你这些部下.囤的物资可不少.汽车、军火、钢铁、粮食、油料都是大宗的.物价被炒高.有一半是他们的责任..

    陈子锟长叹一声道..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江东就靠这些人维持着.我把他们全办了.军政经济金融就都瘫痪了.办不得啊…….

    刘婷不再说话.

    书房的门被敲响.陈北走了进来.欲言又止.陈子锟不耐烦道..有话就说.不然就去再想想..

    陈北正要说话.忽然电话铃响了.刘婷接了说了两句道..江大校长邵秋铭绝食三日.快要不行了..

    陈子锟道..邵校长七十多岁的人了.绝什么食啊..

    刘婷道..参加了一个进步文人组织的活动.拒绝吃美国援助的面粉..

    陈子锟站起来..走.去看看..带着刘婷出了书房.陈北张口结舌.还是没说出来.

    陈子锟驱车去探望邵秋铭.路上问刘婷.邵校长到底参加了什么活动.刘婷说是抗议美国扶日政策并拒绝领取美援面粉宣言.

    .不吃嗟来之食.这是文人的风骨啊..陈子锟道..不过把老人饿到就不好了.既然他不吃美国面粉.那就给他送点江北的小米..

    刘婷笑道..好办法.咱这就买一些小米送去.司机.前面米铺停一下车..

    陈子锟看了看刘婷小巧的坤包.狐疑道..你带钱了么..

    刘婷道..一看你就是不愁吃喝的人.不晓得市面行情.我是没带钱.但我带了这个..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单据来.是一张金融业拆借调拨单.上面用墨笔填写了金额一千万元整.

    .现在流行用这个.功能相当于银行本票..刘婷道.

    刘婷拿着拨款单去了米铺.可过一会又两手空空回来了.说..米价又涨了.这点钱买不了多少.你身上有值钱的东西么..

    陈子锟道..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这个..掀开衣服露出腋下的m1911a1手枪.

    [连载中,敬请关注...]

    ..

第七十一章 营救

    以陈子锟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不会亲自拿着枪去威逼小小的米铺老板,他只是纳闷为什么米价涨的这么快,于是沒带随从,和刘婷一起來到米铺门口。

    米铺生意很好,门口排着长队,都是衣衫破旧的穷苦人,陈子锟有心体察民情,跟在后面排队,排了一会儿,米铺老板大喊道:“各位街坊,今天的米卖完了,明天请早。”

    顾客们抱怨连连,拎着空瘪瘪的米袋子回去了,米铺的伙计开始上门板,陈子锟走过去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收了?”

    他穿的体面,人又高大,老板不敢怠慢,堆笑道:“这位先生买米啊?对不住,卖完了。”

    陈子锟一指铺子里面的麻包:“那不都是米么?”

    老板道:“那些不卖。”

    陈子锟道:“你这是囤积居奇啊,被查到要坐牢的。”

    老板看到不远处的汽车和保镖,知道这位爷不好糊弄,便诉苦道:“小店本小利薄哪敢囤积粮食,只是这物价涨的太快,明天法币是个什么行情还不知道,怕折本所以不敢卖。”

    陈子锟道:“你放心我不会举报你,我就是想买一百斤小米。”

    老板四下张望,确认安全后压低声音道:“罢了,我就卖一百斤给你。”随即报出一个价钱,刘婷惊呼:“怎么又涨价了?”

    “这位大姐此言差矣,不是我涨价了,是法币又掉价了,怨不得我啊,您要是用大洋,或者美钞來买,米价不但不涨,我还敢给您优惠点,唉,这年头钱不当钱用,那就是废纸啊,我这涨的再快,比不上钞票跌得快。”

    陈子锟道:“我沒带这么多钱,这样吧,我写张欠条,回头让人來还钱。”

    老板见他派头十足,嘴里客气道:“那去吃便是,还给什么钱。”一手却拿了纸笔过來,看陈子锟写了欠条,拿过來一看,署名把他吓了一跳:“哎呀呀,我眼瞎了,居然沒认出是您老人家,该死该死,这米该我孝敬您老。”

    陈子锟道:“不必客气,买东西给钱天经地义。”

    就这样,赊了一百斤小米,装在汽车里开到江东大学校长邵秋铭家里,中医正在为老先生诊病,过了良久才出來,摇头叹息写方子,邵校长的儿子叫邵林,低声问道:“大夫,家父病况如何?”

    中医说:“令尊肝上生了岩,在下无能为力,只能开几个方子慢慢调养,病人若是心情好,就能多活几个月。”

    陈子锟道:“何为岩?”

    邵林道:“就是恶性肿瘤,西医称之为癌症,前日省立医院的西医已经來过了,也说沒有办法,所以才请了中医來看。”

    一家人愁云惨淡,女眷们暗自垂泪,伺候邵秋铭的佣人阿黄出來说:“老先生请陈将军进去叙话,闲杂人等不要跟进。”

    于是陈子锟单独进了病房,他振作精神,故意爽朗大笑道:“邵校长您这是怎么了,区区小病就躺着了,我还等着您一起主持开学典礼呢。”

    邵秋铭支撑着坐了起來,人消瘦了许多,摆摆手坐下:“将军请坐,老朽时日无多,有些话不吐不快。”

    陈子锟道:“但讲无妨,我谨记在心。”

    邵秋铭道:“当年我加入同盟会,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壮怀激烈,一心想打破这旧世界,建设一个新中华,可是沒想到国民党堕落的这么快,如今的统治者,甚至还不如满清时代,根本都不顾吃相了,唉,抗战胜利之后本來是建立民主联合政权的大好时机,生生被他们耽误了,民心丧尽,经济崩溃,陈将军,气数已尽,气数已尽啊。”

    老先生痛心疾首,咳嗽起來,竟然咳出一口血來。

    陈子锟要喊人,邵秋铭摆手制止:“不用,我还有一句话,将军需认真思量。”

    “请讲。”

    “以目前的局势來看,政府维持不了几年了,江东独木难支,希望解放军來的时候,将军能识时务,不要把江东三千万父老拖进战火中去,老朽代百姓拜谢将军了。”说着就要下床跪拜,陈子锟急忙将他按在床上:“邵先生何止与此,陈某谨记了,若是真的兵临城下,或走或和,断不会像抵抗日寇那般血战的。”

    邵秋铭松了一口气,脸色和和缓了许多,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陈子锟道:“听说老先生参加了一个抵制美国面粉的宣言,我深表敬佩,不过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是不行的,何况您又是有病之身,我带了一百斤江北产的小米,您喝点稀饭吧。”

    邵秋铭淡然一笑道:“以我家的底子, 尚不致于买不起粮,只是我知道时日不多,想以死明志,抗议美国扶持日本,小小心愿还请将军成全。”

    陈子锟沉思片刻道:“也罢,就依先生。”

    ……

    从邵秋铭家里出來,陈子锟心情很沉重,老教授说的话很有道理,国民党气数已尽,维持不了几年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国民党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又有百万雄兵,再不济划江而治也是可能的,江东省如何能置身事外,躲避战火才是自己要考虑的大事。

    回到官邸,陈子锟立刻召集军政官员开会商讨对策,陈北见父亲归來,又凑过來嗫嚅道:“父亲,有件事……”

    “想好了就说。”陈子锟道。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的妻子被北泰警察局抓了,人家托到我这儿,看能不能请您一份手令,把人放了。”

    陈子锟勃然大怒:“你也学会干涉司法了!你以为江东的天下是你爹的么?你以为你爹一句话就能赦免罪犯么?荒唐!”

    陈北诺诺连声,低头退下。

    正好夏小青下楼,见状问起,陈子锟道:“看你教出來的好儿子。”拂袖而去。

    夏小青柳眉倒竖,想发飙还是忍住了,问儿子:“怎么回事?”

    陈北道:“杨树跟的老婆打伤了警察,被警察局以共产党特务的罪名抓起來了,那女人我见过,就是一乡下村姑,根本不是什么共产党。”

    夏小青道:“你的用心是好的,可你爹这几天心情不好,再等几天,娘帮你说说。”

    陈北道:“那就晚了,现在牵扯到共谍案子都是迅速办理,直接枪毙的,马春花若是被判了死刑,我怎么向杨树跟交代。”

    夏小青道:“那还真沒办法了,你爹铁面无私,你要是敢冒用他的名义,非枪毙你不可。”

    陈北急道:“今天就要判了,我不能眼看马春花死啊。”

    夏小青道:“有办法,高层路线走不通,咱们走底层路线,你舅舅在我这存了一些金条,事到如今只能拿出來先用了,你带一百两黄金去北泰通融,想办法來个狸猫换太子,把人救出來再说。”

    陈北道:“太好了,我这就飞过去。”

    ……

    马春花被抓进警察局之后,吃了不少苦头,老虎凳辣椒水皮鞭蘸盐水全尝过了,不过对于曾经多次负伤的女游击队员來说,这些都不算事儿,她打死不吐口,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

    侦缉队见她一副农村泼妇的架势,猜测即便是共产党也是外围人员,接触不到高级机密,便打发到看守所去等候判决,马春花分不清看守所和监狱的区别,她以为自己就这样蹲了大牢了,并且很是自豪,身为革命者如果沒有蹲过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在人生履历上是一个小小的缺憾哩。

    看守所环境恶劣,阴森潮湿,地上铺着腐败的稻草,女监里也有恶霸,不过在马春花面前什么狱霸牢头都是渣一般的存在,不出一天就被马春花打的服服帖帖。

    戡乱时期,法院判决也是从速办理,马春花戴着手铐脚镣,和几个刑事犯、经济犯一起被押进北泰第一法庭,乱哄哄的法庭上,看客们磕着瓜子抽着香烟,法官披着袍子在上面交头接耳,一个法官敲敲桌子:“开庭,肃静。”

    先审了一个谋杀亲夫的女人,判处死刑,那女人立即瘫成烂泥,呼天喊地,被法警拖了下去,然后是一个囤积粮食的奸商,也被判了死刑,奸商灰头土脸,泣不成声。

    终于轮到马春花了,她站在被告席上,轻抚发丝,嘴角带着轻蔑的微笑,检察官念了罪状,马春花的主要罪行是阻挠警察执行公务,用擀面杖将一名侦缉队员打的颅脑出血,至今躺在医院。

    “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法官宣判之后,法槌一敲:“下一个。”

    马春花沒有瘫软,也沒有哭泣,她甚至有些兴奋,死在刑场上,才是革命者最好的归宿,她开始考虑,在最后一刻该喊什么口号,是共产党万岁,还是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一辆囚车将七名死刑犯押到江滩刑场,地上已经挖了七个长条形的土坑,铁锨插在一旁,几个民工抄着手蹲在一旁抽烟,等着埋人。

    死刑犯们被押了下來,秋风萧瑟,江水混浊,犯人们跪在土坑前,每人头上套了一个黑布袋,马春花拒绝跪下,拒绝带头套,警察们也不强求,就让她站在坑前。

    “预备!”法警队长举起一只手,行刑队拉着枪栓,端起步枪。

    马春花清清嗓子,刚要喊口号,枪声就响了。

    死刑犯们后背溅起血花,立扑到坑里,裤筒下流出屎尿,和血混在一起,马春花闭上眼睛,等待自己那一枪,良久也沒等來。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法警将马春花的绑绳解开,道:“顺着江往西走,就能到南泰,你走吧。”

    马春花一阵激动,一定是组织出面营救了自己。

第七十二章 流氓无产者

    马春花一口气走了八十里地,穿越火线來到南泰解放区,走到一处路口,忽然从草丛里跳出四个儿童团员,手持红缨枪将她拦下:“站住,路条!”

    “娃娃们,俺沒有路条,快带俺去找你们村民兵。”马春花笑道。

    “俺们不是娃娃,俺们是儿童团的战士。”孩子们一本正经纠正她的话,拿着红缨枪将这个來历不明的人押到了村里的民兵队部。

    队部里坐着一个汉子,正在学习解放日报,看到马春花进來,顿时眼睛瞪得溜圆:“春花姐,俺沒看错吧!”

    马春花道:“狗蛋,是俺。”

    狗蛋眼圈红了:“春花姐,他们说你牺牲了,呜呜呜。”

    马春花道:“憨熊,嫩姐哪有那么容易死。”

    狗蛋抹一把眼泪,道:“春花姐快坐,俺给你倒水,那啥,你们几个熊孩子干啥呢,拿红缨枪对着嫩春花姐,春花姐是英雄知道不,深入敌后的侦查英雄。”

    儿童团员们乍舌不已,终于见到英雄了,他们赶紧向马春花道歉,马春花道:“你们是好样的,儿童团就应该认真盘查可疑人员。”

    事不宜迟,狗蛋立刻安排了一辆骡车,亲自带了三个民兵护送马春花到纵队司令部,武长青司令员和叶雪峰政委接见了马春花,听取了她的汇报,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感谢组织营救,我这条命是党给的,坚决奉献给党,我要求上前线,和国民党反动派坚决斗争到底。”马春花的豪言壮语让大家都很感动。

    叶雪峰说:“春花同志,你先休息,组织会研究决定你的下一步去向。”

    马春花走后,叶雪峰道:“我们的营救工作并沒有进展的如此迅速,到底是谁救了马春花?”

    武长青道:“或许是别的方面发了力,总之春花回來就好。”

    马春花來到宿舍休息,睡了一觉后刚要去食堂吃饭,來了两个夹皮包的干事,说我们是军区政治部的,马春花你跟我们走一趟,了解一些情况。

    原來政治部要对马春花进行甄别,是否在被捕期间叛变投敌,或者泄露了我军的情报,一位戴眼镜的干事拐弯抹角的发问,惹恼了马春花,她站起來大声说道:“俺爹是27年的农会干部,被国民党用铡刀杀害,俺兄弟参加八路军,牺牲在抗日前线,俺们马家一门忠烈,你还要怀疑俺,好,俺就让你们开开眼!”

    说着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马春花脱掉了上衣,干事和警卫战士都遮住眼睛:“你这是干什么!”

    马春花傲然道:“你们仔细看看,俺身上是什么!”

    她身上一道道一条条,全是刚愈合不久的伤疤,还有三个陈旧伤疤,应该是战场留下的痕迹。

    “这是和小鬼子拼刺刀留下的窟窿,这是和国民党打得枪眼,这是飞机撂炸弹炸的,你们拍拍自家良心,俺能叛变革命么!俺马春花虽然不识字沒文化,但也知道岳飞文天祥狼牙山五壮士,说俺背叛革命,那是诬陷!俺不服,官司打到延安,打到毛主席党中央那里俺也不怕。”

    马春花一通骂,政治部的干事赶紧赔礼道歉,说这是组织程序,例行公事,不是怀疑她,另一方面汇报上级,叶雪峰听说之后勃然大怒:“马春花这样的英雄女战士应该大力宣传,怎么能审查?胡闹,简直胡闹!”

    政治部很快做出改正,结束对马春花的审查,还给了坚贞不屈忠诚可靠的评语,组织上为了褒奖马春花,也为了树立英雄形象,对她进行了越级提拔,破格提升为副营级干部。

    军区宣传部还根据她的事迹,创作了一些快板书和民谣,一时间女英雄的故事到处传唱。

    ……

    南泰,苦水井乡的土路上,一公一母两只狗正在配种,一帮脏兮兮的小孩围着看,土坡上蹲着一个二十郎当岁的二流子,破衣烂衫头发老长,嘿嘿笑道:“毛妮,你爹娘黑里也跟狗一样打架么。”

    乡下孩子懂事早,知道不是好话,纷纷拿起土坷垃砸这个二流子,他不甘示弱,抄起一根树杈打过去,小孩子们一哄而散。

    “李花子,你个野种咋不饿死的呢。”一个妇女跑过來拉走自家孩子,扭头骂道。

    “嫂子,别走啊,陪兄弟拉拉呱。”李花子一点不生气,还嬉皮笑脸的。哼着歌走了“我本是玉皇大帝的女婿……”

    一辆马车从土路上经过,掀起阵阵烟尘,马车上有一面红旗,上写“土改工作队”,车上坐着七八个人,抱着步枪带着行李,风尘仆仆的样子。

    李花子不认识字,但也知道天下大势,国民党要完蛋,共产党要坐天下,劫富济贫到处闹农会,分田地,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來的是杨树根带领的工作队,他们在苦水井扎下根來,发动群众斗争地主,派村长敲锣把村民聚集起來开大会。

    斗争大会的效果很不好,台上的地主和台下的贫下中农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有些还是亲戚关系,谁也拉不下脸來斗人,再说真正的恶霸大地主早就跑了,留下的都是老实巴交的小地主,平时吃糠咽菜尿泡尿都恨不得拿萝子过,省吃俭用才积攒下一点家业,沒得罪过谁,沒啥仇怨。

    杨树根很焦急,斗争不展开,怎么分地,怎么发动群众支援前线,正在他急躁的时候,忽然从台下跳上一个汉子,手持半块砖头,一下就把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地主的脑袋给开了瓢。

    地主头上流血,倒地呻吟。

    “别装死,给老子起來!前年十冬腊月,我要饭到你家门口,你不但不给我半块馍,还放狗咬我,你的威风哪去了?”汉子威风凛凛的喝道。

    杨树根扭头问村长:“这人是谁?”

    “这人叫李花子,他娘早年嫁给县城大户李举人当姨太太,偷汉子生了他,李举人一蹬腿死了,给他留了不少家业,一年半载就让他吃喝嫖赌用尽了,当了叫花子到处讨饭,所以大家都喊他李花子。”村长显然对李花子很不待见。

    杨树根欣喜道:“革命就需要这样的流氓无产者。”

    李花子一砖头砸出了运气,从此时來运转,担任了村里的农会主任,平日里和他來往密切的几个二流子当上了民兵,村口的破鞋王寡妇当上了妇女主任。

    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开始了,村口站了民兵,防止地主逃跑,农会积极分子进驻地主家挖浮财,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衣服棉被棉鞋绸缎布匹瓷器锡器,躺箱柜子木料金银首饰话匣子,马牛骡子驴这种大牲口统一分配给各家各户,猪和羊分完了之后剩下的杀了吃肉,村口支起大锅连夜煮肉,全村吃的满嘴流油。

    地主和富农家的良田都被收归农会,按照水浇地、旱地、盐碱地的标准进行分配,贫农家分的多些,中农家就分的少一些,地主虽然是剥削阶级,但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多少还是留了一些活命的土地。

    苦水井乡各村都在进行土改,李花子所在的李家庄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可是李花子意犹未尽,于是带领农会一帮人,敲锣打鼓來到邻近的梁家庄帮助当地农会挖浮财,梁家庄的农会干部们就不乐意了,说俺们已经挖完了,不需要你们“帮助”。

    李花子说地主狡猾,肯定藏了浮财,他当即露了一手,当妇女主任王寡妇带着几个识字班的妇女去地主家挖浮财,自己留在农会喝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寡妇兴冲冲來了,将两个金戒指放在桌上。

    当地农会主任将金戒指拿在嘴里咬了咬,果然是真金,他两眼放光,心悦诚服:“李主任,还是你高明,这金子是从哪儿搜出來的?”

    李花子得意洋洋道:“根据我们农会的经验,地主婆的骑马带子是藏浮财的重要地点。”

    当地农会主任赶紧呸呸呸:“埋汰死了。”

    梁家庄有个地主婆叫梁乔氏,她男人是国民党军官,家里据说有枪,但一直沒搜出來,这回李主任來帮助,当地农会便向他求助,李花子很高兴的说道:“斗争地主婆我最拿手,交给我好了。”

    可是工作还沒开展就被工作队叫停了,具体原因不清楚,估计是上面想争取一下梁乔氏的男子梁茂才。

    挖浮财,分田地,一些民愤极大的地主被公开审判,执行枪决,大快人心。

    招兵工作开始了,工作队鼓励村里的年轻后生参加解放军,贫苦农民们刚分了牛羊鸡鸭和几亩良田,哪肯去当兵,于是杨树根挨家挨户的做工作,告诉他们这是保卫胜利果实,大家都不当兵,等国民党打回來,分的土地要收回,还要拿铡刀铡头哩。

    李花子身为农会主任,率先报名参军,在他的感召下,李家庄有八十多个后生都当了兵,披红挂彩坐着马车走了,沒过两天,李花子却回了村子,原來是被刷下來的,具体原因他却不说。

    杨树根知道原因,李花子有砂眼、烂疮、花柳病,部队不收这样的兵。他并不反感李花子,反而觉得这样的人可用,直到有一天他才改变这种看法。

    那天杨树根从地头经过,看见地主李老财的小老婆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从玉米地里钻出來,头上身上都是枯草叶子,看见自己脸羞得通红,一低头就过去了。

    杨树根走进玉米地,正看到李花子心满意足的提着裤子。

第七十三章 副总统

    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言而喻.杨树根脸色阴沉下来.李花子厚颜无耻的一笑.道..杨队长.那啥.地主家的小老婆非得让我给她上上课.想参加识字班哩..

    杨树根只是哦了一声.背着手走了.随后的几天他开始调查李花子最近的所作所为.村民们都反映李花子做事不厚道.分浮财把好东西都留给自己.村里的民兵都是二流子懒汉.整天和李花子一起凑在村口王寡妇家里搞破鞋.

    群众意见很大.但李家庄情况比较特殊.除了李花子豁得出去干革命.其他的积极分子都缩手缩脚放不开.何去何从.很难取舍.杨树根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稿纸.上面写着.举荐李花子同志评选苦水井乡优秀农会主任..他再次看了看.默默将稿纸撕了.

    李花子不知道自己搞了一回地主家的小老婆就断送了政治前途.能当上农会主任.吃香喝辣另外斗人玩娘们他就心满意足了.暂时还没有更大的追求.他只担心杨树根撤了自己的差使.

    等了几天.杨队长没有任何举动.李花子一颗心揣回肚皮里.又兢兢业业的干起来.挖浮财.分田地.干娘们.不亦乐乎.

    李家庄的土改工作完成后.杨树根根据群众举报.将李花子的农会主任免掉了.王寡妇的妇女主任也撤了.一时间大快人心.村民交口称赞杨队长是活青天.

    三个月后.杨树根由于工作出色.被上级调往南泰县委组织部工作.

    ……

    1948年初.省高级中学的毕业生们即将面临人生重大抉择.考哪所大学好.

    内战如火如荼.每天收音机里都是国军歼灭匪军几千几万.胜利转进的捷报.但形势一天比一天差.东北战局不妙.津浦铁路已经中断.北方的大学虽好.来往却不方便.所以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自然就不在选择之内.

    最方便的自然是江东大学.就在家门口.可以走读.省下一笔费用.可是江大的水平毕竟不如南京的中央大学、上海的复旦大学.交通大学、同济大学以及圣约翰大学等.

    刘存仁家的小女儿刘媖选择了江东大学.女孩家还是本分一些好.世道那么乱.南京上海太远.父母不放心.再说江大也不差.毕业了留在省城当个老师比什么都强.

    陈子锟的次子陈南因为品学兼优.跳了一级也上了大学.陈家的选择和刘家不同.选了上海复旦大学.

    考学毫无悬念.两个孩子都是成绩优秀的学生.自然手到擒来.只等三月开学.就开始新的生活.

    空军基地.一架p51战斗机拖着黑烟从远处飞来.消防车和救护车早已等在跑道上.等飞机降落便冲了上去.从座舱里把飞行员拖了出来.机身上一排排触目惊心的弹孔.引擎已经着火.怕是要趴窝了.

    飞行员是陈北上尉.他一张脸都被熏黑了.扶着膝盖站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这次作战惊心动魄.遭到**地面火力的拦截.子弹再偏一偏自己就得见阎王.

    飞机上涂了二十八个小旭日徽.那代表陈北曾经击落的日寇飞机.这架曾经在抗日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战机现在却沦为内战的工具.被打得遍体鳞伤.真是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痛.

    五分钟后.陈北站在基地指挥官的办公桌前.将帽徽和军衔摘下道..我不干了..说罢扭头就走.

    若是旁人这样撂挑子.起码要办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但陈北不是一般人.他是宋美龄的干儿子.陈子锟的亲儿子.谁也不敢办他.指挥官追出来道..陈北.给你放大假.先休息休息吧..

    陈北也不理他.跳上吉普车疾驰而去.回到枫林路家里.一进门正遇到刘婷.刘婷还和他开玩笑呢..怎么最近没去找你小姨玩..

    陈北挤出一个笑容.问..我父亲在么..

    .在楼上书房..刘婷道.

    陈北蹬蹬蹬上楼.推门进去.坦然道..父亲.我要退役..

    陈子锟已经接到基地打来的电话.他早有准备.道..听说你今天差点被击落..

    陈北道..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开着飞机杀人了..

    陈子锟知道儿子脾气比自己还执拗.便道..那你想做什么..

    陈北道..我还没想好..

    陈子锟道..那你仔细想想.除了开飞机你还会干什么.这段时间先休假吧.带你弟弟到上海去读大学..

    ……

    就这样.陈北休了半年的病假.到上海散心去了.姚依蕾和鉴冰也来到上海居住.这两个都是闲不住的人.家里顿时成了达官贵人的交际场所.每天舞会牌局不断.

    陈北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又会开飞机.更是万千少女梦中偶像.这么帅的小伙子都快二十八岁还没对象.不由得让来往于陈家的贵妇们媒婆瘾大犯.

    自家儿子如此优秀.岂能胡乱任由这些八婆安排.姚依蕾和鉴冰替陈北把关.借着舞会的名义举办相亲会.上海滩的精英男女汇聚一堂.基本上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可以用英语交流.谈吐高雅气质脱俗.

    这天来了几位贵客.为首的男子三十多岁年纪.风度翩翩.挽着的女子更是宛若仙子下凡尘.姚依蕾介绍说这位是美国来的钱学森博士和他的未婚妻蒋英小姐.以及蒋小姐的两个妹妹.

    三六年柏林奥运会的时候.陈北陈嫣兄妹随父亲游历欧洲.在德国见过蒋百里的女儿蒋英.算是老相识了.时隔多年再见自然有说不尽的话.钱学森在美国是学空气动力学的.师从冯卡门教授.和陈北相谈甚欢.谈的什么导弹、火箭之类的名词大家听也听不懂.

    此次派对的主旨是给陈北介绍女朋友.蒋英有两个妹妹蒋华和蒋和.都是豆蔻年华天生丽质.看到英武不凡的陈北自然是一见倾心.

    陈北对这两个妹子也挺有好感.一时兴起道..天气不错.我带你们兜风去吧..

    两个妹子都拍着巴掌说好.陈北戴上墨镜.去车库把敞篷跑车开出来.一招手.俩女孩也不顾矜持了.一溜小跑就过去了.

    陈北驾驶着汽车绝尘而去.大人们都欣慰的笑了.蒋家乃是世家.和陈家门当户对.只是不晓得陈北会选哪一个.

    外滩马路上.陈北猛踩油门.把个汽车开得如同飞机一般.疾风将他的头发吹向后面.嘴角紧绷.两个女孩吓得花枝乱颤.紧紧抓住座椅不敢动弹.

    忽然陈北一个急刹车停下.车门都不打开.直接双手一撑跳了出去.路边一个穿白色水兵服的美国海军士兵一手拿着威士忌酒瓶子.一手揪住骨瘦如柴的中国苦力.高高举起酒瓶子就要砸下去.被陈北一记侧踹踢翻在地.紧跟着饿虎扑食压上去.一拳一拳打去.醉醺醺的美国兵被打得鼻梁骨都断了.满脸是血.陈北还不罢休.站起来用脚猛踢.直到警笛响起.

    巡警自然不敢把陈北怎么着.事实上外滩的警察都认识陈北了.这位爷去年砸了杨子公司.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谁敢惹他.

    陈北打得两手都是血.这才意犹未尽的上了车.掉转车头回去了.两位女孩又惊又怕.心说原来这位陈公子如此血腥暴力.将来结了婚还不成天家庭暴力啊.

    就这样.一桩好姻缘被陈北自己搅黄了.

    ……

    1948年的行宪国大就要召开.南京政府要进行宪政改革.实行总统制.其实换汤不换药.没人能取代蒋介石的位置.但副总统的人选却成了万千瞩目的目标.据说热门人士有三.一为精通西方**宪政的前驻美大使、北大教授胡适先生.二为国民政府副主席孙科.三为司法院长.老同盟会员居正.

    枫林路官邸迎来一位神秘的客人.美国大使司徒雷登秘密会见了陈子锟.两人进行了一番密谈.

    .美国支持您竞选中华民国副总统..司徒雷登开门见山.

    陈子锟沉吟片刻道..只怕有美国的支持也不够啊.我是国民党员.要想胜出先要战胜党内对手.孙科、于右任这两位的实力都比我强.况且.我当了副总统又能如何.这个烂摊子换谁上也无能为力..

    司徒雷登道..不要这么悲观.蒋介石的声望日趋势微.美国已经放弃对他的支持.您竞选副总统的优势很明显.年轻、形象好、代表开明进步和向上的力量.据我所知.国民党内也不是铁板一块.蒋介石先生下野也不是第一回了.只要联合其他派系.做到这一点并非难事.届时您接任总统一职.美国自会大量援助.平抑物价.与中共进行谈判.对了.您的当选.对中共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一件事..

    陈子锟道..司徒雷登先生对中国的政治还不是很了解啊.我相信各方都能接受一个毫无作为的副总统.但一个年富力强又有美国支持的总统.却是每一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我的小女儿才十岁.我不想她这么快失去父亲..

    司徒雷登大为失望..您这样说实在是太遗憾了..

    陈子锟道..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不可为也.不过既然您看得起我.我不妨给你推荐一个人.无论威望和实力.都可堪大任..

    司徒雷登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有第二人选.不妨写在手上看看是否同一人..

    于是两人各自写在手上.摊开手掌.陈子锟写的是.李宗仁..司徒雷登写的是.李德邻..

    .不谋而合.哈哈哈..两人相视大笑.

    [连载中,敬请关注...]

    ..

第七十四章 民脂

    司徒雷登迅速结束对江东的秘密访问返回南京,陈子锟把他的來意向刘婷一说,刘婷扼腕叹息:“大好的机会怎么拱手让与他人。”

    陈子锟笑道:“你大事都分析的头头是道,怎么小事反而糊涂,这副总统的位子就是个坑,谁往里面跳谁死,我的资历和实力都不足以胜任,硬上的话只有自取其辱,李宗仁背后有桂系势力和白崇禧的二十万雄兵,他比胡适孙科之流都强得多。”

    刘婷道:“我还是觉得你尽力一搏的话未尝沒有希望,有美国的援助,再和共产党谈判组成联合政府,至不济也能划江而治啊。”

    陈子锟道:“若是45年的时候兴许还有希望,现在共产党满手的好牌,你要重新洗牌再來,人家怎么愿意,再说了,中国现在就是一团乱麻,谁也解不开的几千万个死结,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刀斩开。”

    刘婷似乎明白了:“你是说政府气数已尽?”

    陈子锟缓缓点点头。

    ……

    北平中南海,国民政府主席北平行辕,居仁堂内,身着上将戎装的行辕主任李宗仁正在踱步,地上铺着西亚地毯,窗外是紫禁城的角楼,办公桌上放着陈子锟发來的电报。

    此刻李宗仁踌躇满志,美国人支持他竞选副总统,陈子锟也发來密电表示全力支持,至于党内竞争对手程潜和于右任,他也有把握说服,可是同为桂系的白崇禧和黄绍竑却持不同意见,不支持自己竞选这个毫无意义的副总统。

    李宗仁也有些犹豫不决,他决定问卜,找北平城里最好的算命先生给自己的仕途算一卦,副官已经去请那位名闻遐迩的胡半仙了。

    十分钟后,胡半仙來到了中南海,他看起來三十來岁很年轻的样子,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戴一副墨镜,不像是算命的,倒像是党务干部。

    李宗仁看胡半仙这个样子,心说此人莫非浪得虚名,不过既然人都來了,胡乱替家人问个吉凶,给俩钱打发了便是。

    胡半仙站在居仁堂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望着殿脊上的螭吻道:“上不接天,下不入地,这滋味不好受啊。”

    李宗仁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正是说的自己如今的处境么,所谓北平行辕主任,名义上负责华北军政事务,乃封疆大吏,但毫无权力,纯粹是个空架子,而自己被调到北平,远离广西根据地,有力气使不上,真是上不接天下不入地的感觉,这个胡半仙,神啊!

    他赶紧笑着迎出來:“胡先生,欢迎欢迎。”

    胡半仙不卑不亢:“李主任,久仰了。”

    一番寒暄后,李宗仁假意道:“我有一亲戚近日南下,请先生來是问一下吉凶。”

    胡半仙看了李宗仁一会,诡异一笑道:“南下的怕是不是贵亲眷,而是李主任本人吧?”

    李宗仁心中一动,笑道:“胡先生果然慧眼如炬,本人正要南下去做一件事情,不知道把握几何?”

    胡半仙左右四顾,李宗仁会意,屏退左右。

    “我夜观天象,紫微星黯淡,似有陨落之势,而北方一颗大星突放异彩,隐隐有取代之意……”胡半仙忽然停嘴,笑语盈盈,端起茶盅來吹拂着热气。

    李宗仁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政客军阀,这点定力还是有的,自己参选副总统的决定还未下,全中国不超过五个人知道此事,胡半仙乃北平城一个算命先生,竟然能猜到自己心里去,看來真有两把刷子。

    “不知道先生所云何意?”李宗仁故意装傻。

    胡半仙道:“主任南下,定然马到功成,不但如愿以偿,假以时日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就不必装傻了,李宗仁大喜,一躬到底:“多谢先生指点迷津,來人,把谢仪拿上來。”

    这一卦可真够本了,李宗仁给了一根小黄鱼。

    副官将胡半仙送出中南海行辕,算命先生一步三摇的走了,口中轻叹:“北方一颗大星,未必就是阁下啊……”

    一辆三轮车从面前经过,胡半仙眼睛一亮,招手道:“三轮!”

    车夫刹住三轮车,小伙子回头灿烂一笑:“先生,您去哪儿?”

    胡半仙道:“后生,我看你印堂发暗,你家里有难啊,我给你算一卦吧……”

    “谢谢您,您自个儿算吧。”薛大栓蹬起三轮车就走,这三轮就是比洋车好,拉的多跑得快还省力气,家里两辆三轮跑活儿,日子好歹过得去。

    望着大栓背影消失在长安街上,胡半仙摇头叹气:“劫数啊。”

    累了半天,挣了一堆票子,大栓忙不迭的跑去黑市兑了些铜子儿,现如今法币跟废纸似的,买个烧饼都得几十万块,老百姓悄悄的把藏的银元和铜子儿都拿出來用了,黑市有人专门兑换这个,去晚了还换不到,价钱蹭蹭往上窜。

    兑了铜子儿,大栓又去买了二斤棒子面,一颗大白菜,蹬着三轮车回家,头发胡同越來越破败了,头天刚下过雨,地上粪尿雨水横流,黄莹莹的骚气熏天,要是拉着洋车就得弄脏鞋子,得亏是三轮啊,脚一蹬就过去了。

    來到家门口,大栓高喊一声:“我回來了。”却不见弟弟妹妹出來迎接,心中狐疑,往里走两步,看见一群警察宪兵和便衣侦探站在家里,他心中咯噔一下,算命的唬对了,家里有难啊。

    宝庆和杏儿站在堂屋门口,几个孩子战战兢兢躲在他俩背后,宝庆拉扯几个孩子长大,几十年來起早贪黑的干活,早沒了当年的锐气,在军警宪特面前话都不敢说,反而是杏儿有勇气,她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们家沒有金条,你们來错地方了。”

    为首的巡官道:“大嫂,我再重复一遍国家发布紧急经济措施方案,私人不许持有黄金,私藏金条就是犯罪,就是扰乱国家经济秩序,懂不?杀头的罪。”

    杏儿道:“任您说到大天上去,沒有就是沒有。”

    巡官冷笑:“我们可是有确凿证据的,你们家上海有个阔亲戚,前年到北平來,给了你们十根大条子,街坊邻居都知道,对不对,白二爷?”

    白二凑过來:“对,一点错沒有,他们家藏十根金条,银元不知道几千几万呢。”

    杏儿大怒:“白二你说话要凭良心,你看俺们家这样子像是有金条的么?”

    家徒四壁,孩子们面有菜色,确实不像是富裕人家,不过这帮军警可丝毫沒有怜悯心,巡官不耐烦道:“既然不交,那就甭怪我们不客气了,抓人,扣车!”

    警察们如狼似虎扑上去,扭住宝庆的胳膊往地上按,大栓怒吼一声:“放开我爹!”正待冲上去拼命,一个宪兵用警棍拦腰给了他一下,枪托拳脚齐下,大栓被打得乱滚,末了和爹一起被警察抓走,家里挣钱的两辆三轮车也被拉走。

    孩子们嚎啕大哭,杏儿却欲哭无泪,家里是藏着四根金条,可这钱不是自家的,而是李耀廷入股的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国家出了一个劳什子的政策,以去年的价格收购黄金,就跟明抢沒两样,老百姓最后一点民脂民膏也被刮尽搜干,不过为了丈夫和儿子的性命,杏儿还是决定舍弃这些金子。

    她先去找了李俊卿,不过如今李俊卿混的也不咋地,光复后的这帮当权者,吃相实在太难看,只顾着捞,别的全不管,北平这些老政客,老江湖,在新权贵跟前连个屁都不算。

    老友遭难,李俊卿不能坐视不管,他问杏儿:“家里到底有沒有金子?”

    杏儿道:“有,顺子给了五根小条子,用了一根,还剩四根。”

    李俊卿道:“有金子就好办,如今只能破财免灾了,你把金子给我,我帮你疏通去。”

    杏儿拿出包袱,慢吞吞的解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四根一两重的金条,眼泪汪汪道:“兄弟,你千万把宝庆和大栓救出來啊。”

    李俊卿眼神有些闪烁:“嫂子,我一定办的妥妥的。”

    他拿着金条去了警察局,把金子交给办案的巡官,巡官递给他一根金条:“李爷,这是您的提成,下回再有这样的情报别忘了兄弟们。”

    “一定,一定。”李俊卿收好金条,抱拳告辞,抬胳膊的时候,露出中山装腋下的破口來,衣服的领口袖口也都磨秃了。

    过了一个礼拜,宝庆和大栓终于被释放了,但两辆三轮车却被沒收充公,爷俩带着一身伤痕回到家里,杏儿做了一桌饭菜,棒子面粥,咸菜疙瘩,孩子们大眼瞪小眼,肚子咕咕叫。

    “人回來就好,吃吧。”杏儿道。

    宝庆和大栓端起碗,吸溜吸溜喝着粥,看着丈夫额头上深深的皱纹,杏儿觉得鼻子酸酸的。

    “娘,我饿。”五宝端着空碗说道。

    “饿了就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杏儿哄着孩子。

    “饿得睡不着觉。”五宝说。

    大栓默默拿起五宝的空碗,把自己的一半粥到给他。

    到了半夜,五宝忽然说肚子疼,疼的死去活來的,宝庆赶紧抱着儿子去看病,深夜的街头犬吠不断,宝庆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曾经这样去请郎中给杏儿娘看病,时光荏苒,这城市、这街道,基本上沒有任何改变。

    家里值钱的东西全当了,连隔夜粮都沒有,哪有钱给儿子看病,沒钱医院就不收,宝庆背着五宝去找中医诊所救命,儿子在他背上躺着,声音越來越微弱,等到了郎中家,已经沒了气息。

    郎中检查了一下,说是得了绞肠痧,和当年杏儿娘一样的病,孩子是活活疼死的。

    宝庆和杏儿最小的儿子就这样死了,宝庆借了把铁锨,和大栓一起來到城外乱葬岗,挖了个坑,把五宝摆进去,小儿子面色苍白,睫毛似乎在颤抖。

    “五宝。”宝庆沙哑着声音喊了一句,就哽咽了。

    大栓擦了把眼泪,在弟弟身上盖了张破席子,一把土一把土的洒上,堆起个小小的坟头,父子俩默默坐了一会才离去。

    夕阳下,宝庆的步履格外蹒跚。

第七十五章 介绍人

    宝庆埋葬孩子的时候,国民政府主席北平行辕主任李宗仁南下南京,正式参与竞选,与另一位呼声最高的候选者孙科竞争副总统职位,经过一番激烈拼杀,终于以不大的优势胜出,就任中华民国副总统。

    ……

    又过了两个月,暑假到了,陈嫣终于毕业,结束了长达八年的美国生活,返回中国,暂时在上海一家教会医院担任实习医生。

    嫣儿是哈佛名校出身的大家闺秀,人又生的花容月貌,气质绝佳,家里经常举办舞会和牌局,那些闲的沒事的贵夫人们又动了做媒的念头,可连姚依蕾这一关都过不去,嫣儿如此优秀,岂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能般配的。

    陈嫣每日素面朝天,穿着阴丹士林布裙乘电车去医院上班,休息时间就钻研中医典籍,家、医院、图书馆三点一线,日子过得非常简单。

    这天中午,陈嫣在电车站等车的时候,一辆乳白色的敞篷小汽车开到跟前,车上一个梳着油亮飞机头的青年男子冲她挤眉弄眼:“小姐,去哪里?阿拉送你。”

    若是一般良家女孩,肯定扭转头去不搭理此等登徒子,但陈嫣却彬彬有礼的回答道:“谢谢,不用了,乘电车很方便。”

    男子继续纠缠:“怕什么,阿拉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的。”

    陈嫣又道:“谢谢,真的不用。”

    叮叮当当,电车來了,陈嫣上车走了。

    下班的时候,陈嫣又看到那辆乳白色的敞篷跑车,后排座位摆满了红玫瑰。

    “美女,可以告诉阿拉侬的名字么”飞机头自信满满,一副穷追烂打的架势。

    陈嫣不理他,自顾自往前走,飞机头驾着汽车慢吞吞跟在后面,不停聒噪着:“美女,侬知道阿拉大伯是哪个,说出來吓侬一大跳,万墨林,听说过么?杜老板的大管家。”

    “不感兴趣。”陈嫣硬梆梆丢下一句话,上了电车。

    飞机头一路跟回陈公馆,记下门牌号码,找到江湖上的朋友打听一番,得知住在这里的是江东大佬陈子锟的家眷,不由得嘿嘿一笑:“有搞头。”

    隔了一日,陈家牌桌上,一位阔太太向姚依蕾提起,认识一个美国留学的博士,人品好,年龄也相当,不如介绍给陈嫣当男朋友。

    女儿已经二十三岁了,到了该找朋友的岁数,姚依蕾便随口问了一句:“哦,是哪家大学的博士?”

    阔太太眼睛都不眨道:“美国纽约克莱登大学,听说是美国最好的大学之一呢,和阿拉上海的圣约翰差不多。”

    姚依蕾又问:“现在做什么工作,多大了,人长的怎么样,家是哪里的?”

    阔太太道:“他叫万小飞,眼下在自家的米行帮忙,二十三岁,和你家嫣儿一样大,要说相貌那真是赛过潘安,不胖不瘦风流倜傥知书达理,家里也很有背景,他大伯是米业行会的万墨林,万墨林侬晓得伐?杜老板的大管家哩,上海滩的大米都从他手里过,铜钿老多老多了。”

    她眉飞色舞一番话,艳羡的不得了,姚依蕾只是淡淡一笑:“我们陈家不是那么看重门第,只要人好就行。”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万家虽然在上海滩很老卵,但比起陈家來差的还太远。

    阔太太会意,附和了几句,问道:“侬看那天合适见个面?”

    姚依蕾根本不热情:“再说吧。”

    晚饭后,姚依蕾把这件事当笑话说了出來:“我们家嫣儿真成了白天鹅,什么样的癞蛤蟆都想咬一口,还纽约克莱登大学呢,听都沒听过,博士毕业的人能在米铺帮忙,笑话。”

    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是那万小飞却痴心不改,每天开着小汽车到陈家墙外弹吉他,念情诗,姚依蕾让佣人撵了几次都不成,报警更沒用,警察说马路是公共场所,万少爷想在这儿弹琴念诗,俺们也管不到。

    虽然很讨厌万小飞的这种行为,但人家沒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也不好动武,直到有一天,陈北从虹桥空军俱乐部归來看见这一幕。

    陈北当即上前驱赶万小飞,口气很是不善,如果万小飞知道他是陈嫣的哥哥肯定会服软,甚至会想法拉关系,但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他认为陈北是自己心上人的男朋友,对方高大英俊也就罢了,偏偏还开一辆比自己这辆还豪华的敞篷车,脾气还这么横,万公子也不是吓大的,当场就发飙了。

    万小飞不过是个花花公子,仗着伯父的威风到处横行,遇到真正的硬茬就歇菜了,陈北根本不和他吵嘴,径直回屋拿了一杆双筒猎枪下來,装的是12号的霰弹,一枪轰在汽车风挡玻璃上,一枪轰在轮胎上,一辆跑车就这样废了。

    巡警听到枪声赶來,陈北早就扬长而去,万小飞裤裆都湿了,吓得不敢乱动,还是警察把他送回了家。

    万小飞回家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好几天,发高烧说胡话,家里人通知了他大伯万墨林,万老板來看了被打坏的汽车和生病的侄儿,气的直摇头。

    若是换了旁人,万老板一句闲话就把事体办妥了,女的抢來男的打一顿齐活,可对方是陈家,万墨林就得掂量掂量了,思前想后,再看看侄儿半死不活的样子,决定还是出手,不为别的,就为万家这张脸。

    万墨林不好亲自出马,于是请杜月笙出面帮忙。

    当年上海滩三大亨,黄金荣退隐,张啸林横死,只剩下杜月笙一枝独秀,不过日子也不好过,早年上海滩流氓青皮势力庞大,靠的是租界和洋人的力量,如今租界不存在了,政府军警宪特,哪家都能捏死你,杜月笙未雨绸缪,早早搭上了戴笠,不幸的是戴笠意外身故,蒋介石又打压青帮,杜老板已经不能像当年那样呼风唤雨了。

    听万墨林讲了來意,杜月笙沉吟片刻道:“如能和陈家联姻,倒是一件好事,天下大乱,枪杆子才是王道啊。”

    万墨林恍然大悟,还是杜老板看问題深远啊,万家几乎垄断上海大米生意,不敢说富可敌国也是金山银海,但硬实力远不如从前,军警宪特都能骑在头上耀武扬威,如果和陈家结成亲戚,那就有了靠山,美事一桩啊。

    “阿拉这个侄子,蛮有眼光的,就是差距太大,陈家那个小囡是美国哈佛毕业的,小飞是中华职业学校学会计的,还是肄业生。”万墨林扼腕叹息。

    杜月笙哈哈大笑:“学历并不重要,杜某人有什么学历,哪个敢小看阿拉?小飞我见过,小伙子卖相很好,关键是不是真心?”

    万墨林道:“岂止是真心,简直就鬼迷心窍,这小子虽然花心,但这次绝对动了真情的,阿拉可以保证。”

    杜月笙道:“那就好办了,好女怕缠郎,咱们缠定陈家小囡了。”

    万墨林道:“多谢杜老板救了阿拉家小飞一条命,不过听说陈家眼界甚高,这亲怕是不好提。”

    杜月笙道:“别人不好提,我有个人选,绝对有资格当这个媒人。”

    ……

    杜月笙所说的这个够资格的媒人是沪上名记者唐嫣,表面上她是申报的资深记者,实际上却为共产党做事,这一点杜月笙早已掌握,天下早晚姓共,所以他也有意识的维持着和唐嫣的联系,以备不时之需。

    正巧报社几个年轻记者发表了同情共产党的文章,被警备司令部抓了去要枪毙,唐嫣找到杜月笙帮忙,杜月笙实力虽然不如从前,但捞几个人还是轻而易举,所以唐嫣欠杜老板一个人情。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唐嫣曾经和陈子锟有过一段婚外情,甚至嫣儿的名字都和唐嫣有关,她说话自然好使。

    果不其然,当杜月笙提出请求之后,唐嫣爽快答应,当天就來到陈公馆替万小飞提亲。

    唐嫣的突然到來让姚依蕾和鉴冰非常吃惊,她俩都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出于礼貌原因不好直接下逐客令,只能敷衍着。

    “两位夫人,我此次前來是受人之托,帮嫣儿介绍一个男朋友,这个男孩子还是蛮上进的,家庭也算殷实,光彩礼就有十万美金呢……”唐嫣喧宾夺主,也不客套,直接滔滔不绝说起來。

    “我们陈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出卖女儿。”姚依蕾毫不客气的回绝,一句话就堵死。

    鉴冰也不阴不阳道:“我们家女儿还小不着急嫁人,倒是有些人都四五十岁了还不结婚,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面对明显敌意,唐嫣并不恼怒:“别急呀,你们知道男方的背景么?上海滩米业大王的侄子万小飞,实际上是杜月笙先生委托我來的。”

    姚依蕾和鉴冰都冷笑不已,拿杜月笙來压人,简直太可笑了。

    忽然楼上响起一个声音:“唐阿姨,我们家不欢迎你,请出去。”

    抬头一看,是陈嫣站在栏杆前。

    “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唐嫣淡淡一笑,出门走了,她本來也沒打算撮合这门亲事,如果能挑起杜月笙和陈子锟之间的矛盾才更好哩。

第七十六章 金圆券

    陈嫣居然直接将唐嫣赶走了,姚依蕾很高兴:“到底是我的女儿,外柔内刚。”

    鉴冰也说:“姓唐的这种**就欠骂。”

    提亲被拒绝,杜月笙也沒有办法,只能劝万墨林算了,万墨林苦笑着说:“阿拉倒是想算了,可侄儿跟中邪一样,就迷这个小姑娘,哪能办?”

    万家人也劝儿子算了,陈家不是一般人,这个高枝咱们高攀不起,可万小飞不管那些,他绝食抗议,以死相逼,说只求再见佳人一面,家里无奈,只好暗地里安排去医院见陈嫣。

    拒绝了万家的求婚之后,姚依蕾也做了相应准备,嫣儿不再乘坐电车,出入都有专车和保镖护送,秉承陈家的传统,嫣儿的包里也装了一把意大利造贝雷塔微型手枪,随时顶着火。

    陈嫣在教会医院内科坐诊,迎來一个病人,眼窝深陷瘦骨嶙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陈嫣沒认出他來,铺开病历开始询问,哪儿不舒服?

    “阿拉单相思,陈小姐,请侬可怜可怜阿拉吧。”万小飞从椅子上滑下來,跪在陈嫣面前,痛哭流涕。

    陈嫣将自己的手袋拉了拉,看到里面幽黑的枪管,心里定了神,就算打架,万小飞这种病秧子也未必打得过自己,何况走廊里还有保镖,于是她低下头问万小飞:“万少爷,你喜欢我哪一点?我改还不行么?”

    万小飞见佳人肯跟自己说话,顿时精神焕发:“阿拉就是喜欢侬,全身上下都喜欢,嫁给阿拉,保管对侬一万个好。”

    陈嫣道:“喜欢我的人多了,凭什么要选你呢,你哪点好?论个头你还不如我高,论家世你们万家更沒优势,你沒文化沒素质一个花花公子,仗着家里开米铺囤积居奇坑害百姓,你知道么,我很讨厌你这样的米虫子。”

    万小飞瞠目结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才道:“可是我爱你啊,世间不会有别人更比我爱你,我,我可以为你去死!”说着眼睛瞄了瞄窗口,

    陈嫣冷笑:“以死相逼,你觉得有用么,父母生你养你,你就为了这点小事自杀,你对得起谁,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厌恶你。”

    万小飞道:“那我改还不行么,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争取做到。”

    陈嫣道:“如果你能做到我爹的三分之一,或者我哥哥的一半,就算你合格。”

    万小飞咬牙启齿:“好,你等着瞧吧!”

    说罢转身离去,回到家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翻出中学课本來苦读,家里人都惊呆了,小顽要闹哪样啊,早先求着都不读书,二十大几了怎么开始发奋了。

    万小飞看了一会书,上面的东西完全不懂,只好弃文从武,他听说过陈嫣的父兄都是军人,于是托人打听到底牛逼到什么地步,这一打听不要紧,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脖子,陈子锟白手起家成为一省督军,封疆大吏,一级上将,陈北是飞虎队出身,击落日机二十八架。绝对的空战英豪,父子两人都是青天白日勋章获得者,将门世家,岂是万家这种米虫子能比拟的。

    时至今日,万小飞终于明白,自己倚仗的东西为啥陈嫣看不上了,强烈的自卑感让他失去了所有动力,再次回到颓废状态。

    ……

    陈嫣回到家里,看到沙发上坐着两个男子,美式军装,软肩袢上缀着两条金属横杠,这是新式军服的中尉军衔,俩人见陈嫣进來,立刻立正敬礼,亲切喊一声姐姐,原來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薛文薛武兄弟。

    两小子44年底参加青年军,现在已经是中尉军官了,部队驻防在江南一带,特地來沪探望亲戚,第一站就是陈家。

    陈嫣和他们聊了一会,陈南放学回來也进入进來,谈时政谈战局,不亦乐乎,又过了二十分钟,陈北回來了,薛文薛武兄弟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对陈北道:“北哥,能单独聊聊么?”

    “好,到我房间來。”陈北把他俩叫到自己房间,薛文郑重拿出一封信道:“北哥,这是蒋督导给你的亲笔信。”

    陈北很纳闷,接了信浏览一番,原來是新任上海经济督导员蒋经国写的信,诚恳请求自己加入到他的团队中去,担任一定职务。

    蒋经国是蒋总统的长子,赫赫有名的太子,最近几年风头越來越劲,身边有赣南系的政务干部,青年军和军人,青干校的储备人才,形成一股强大的“太子系”,基本上都是年轻人为主,陈北是空军精英,自然也是他拉拢的对象。

    薛文道:“政府颁布了《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和《金圆券发行办法》,实行重大金融改革,消灭通货膨胀问題,上海是全国经济金融中心,上海稳定下來,全国就稳定了,但是投机者和资本家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所以我们急需各方面支持,北哥,为了国家民族,加入我们吧。”

    陈北道:“好吧,我去看看。”

    三人从房间出來,陈南见他们穿上外套准备出发,便问去哪里,陈北说去见蒋经国,陈南立刻兴奋起來:“带我去好不好,我参加了青年服务总队,只在大会场上见过蒋经国先生,还沒和他握过手呢。”

    陈北道:“沒问題,一起去。”

    陈南高兴地直跳:“姐姐,你也一起去吧。”

    陈嫣却不感兴趣:“你们去吧,我还有书沒看。”

    于是四人出门上车,直奔九江路上的中央银行,经济督导员办公室就设在这里,门前停了许多汽车,來來往往都是年轻人,穿军装的居多,也有学生打扮的青年,一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蒋经国听说陈北來了,亲自走出办公室迎接,他和弟弟蒋纬国不同,身材敦实相貌宽厚,而纬国则高大英俊,看起來简直不象一个父亲所生。

    “欢迎,欢迎,欢迎你们这些生力军的加入。”蒋经国非常热情的和大家握手,嘘寒问暖,还关心了陈南的学业,寒暄完了,他说:“我到上海來,是要掀起一场风暴的,一场针对投机商人和暴发户的风暴,不消灭这些社会的蛀虫,国家就不得安宁,上海人民就沒法过日子,敌人很强大,但是再强大也强不过人民,我准备组织十万青年服务队,以群众运动的方式打击投机,平抑物价,陈北,你做我的先锋官。”

    陈北听的热血沸腾,却谦虚道:“我只是一个飞行员,并沒有经济工作的经验,先锋官恐怕难以胜任。”

    蒋经国道:“你单枪匹马大战杨子公司的事迹,我可是早有耳闻,经济管制工作就需要你这样有魄力,有胆识,敢担当的青年。”

    他双目炯炯看着陈北,充满期待的眼神让年轻的飞行员下定了决心:“好,我就追随你轰轰烈烈干他一场!”

    蒋经国道:“好,我现在委任你为上海青年服务总队特勤大队的大队长,这可是咱们的拳头力量,非虎将不能担当。”

    陈北敬礼道:“是!”

    陈南想插嘴又不敢,蒋经国明白他的心意,道:“我们需要每一分力量,陈南同志,你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就在我的办公室担任统计员吧。”

    陈南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敬礼:“是!”

    蒋经国点点头,满意的笑了。

    次日,蒋经国在复兴公园召开上海青年服务总队誓师大会,台下人山人海,全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蒋经国穿一件浅色中山装,在一群助手簇拥下登台,开始发表演讲,他的演讲风格和大家熟悉的官员四平八稳的风格不同,充满了激情和煽动性。

    “人民的事情,只有用人民自己的手可以解决,靠人家是靠不住的,要想将社会翻过身來,非用最大的代价,不能成功!本人此次执行政府法令,决心不折不扣,决不以私人关系而有所动摇变更!”

    说到激昂处,蒋经国带头高呼:“打倒豪门资本!铲除腐化势力!”

    台下声浪一波接着一波,青年人都激动了。

    士气可用,蒋经国下令将青年服务总队编成二十个大队,分驻上海各区,开始执行经济管制任务,检查商店工厂仓库,登记囤积物资,严惩奸商。

    新的货币金圆券也开始发行兑换,每三百万法币兑换一金元,金圆券两元折合一枚银元,四元折合一美金,可谓坚挺至极。

    政府规定,人民不得持有黄金白银外汇,必须在规定期限内兑换为金圆券,违者严惩不怠,同时规定所有物价以八月十九日为准,不得涨价,不得囤积物资,违者法办。

    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奸商运动开始了,不少囤积大米、棉纱、日用品的小奸商被经济警察揪出來,或枪毙,或判刑,一时间人心大快。

    陈南结束一天的工作,从中央银行办公室回到家里,他有许多的新鲜故事想告诉姐姐和阿姨们,可是一进家门,就看到姚依蕾和鉴冰正和几个太太打牌,桌上的筹码竟然是美钞。

    政府规定私人不得持有外币,限期兑换金圆券,可家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美钞,陈南身为青年服务总队人员,不能坐视不管,他当即上前说道:“大娘,二娘,怎么家里还有美钞沒去兑换?”

    姚依蕾一边搓着麻将一边轻飘飘说:“好端端的美钞去换废纸做什么?”

    陈南觉得血往头上涌,呼吸急促起來。

第七十七章 打老虎

    陈南是个敏感的少年,他沒有去争辩什么,而是默默來到楼上,找姐姐陈嫣争取支持。

    哪知道陈嫣竟然也不支持自己,她说:“市民持有黄金和外币是个人自由,政府不应该强制兑换。”

    陈南道:“乱世要用重典,个人自由也要服从大局,金融改革需要准备金支持,国家外汇不足,需要每一个国人支持,如果连咱们家人都不支持货币改革,那我们这些青年的努力不都白费了么。”

    陈嫣想了一下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这就下楼去和妈咪说。”

    两分钟后,楼下传來一阵争吵,陈嫣回來两手一摊:“我也沒法说服她们,人家对币制改革根本不信任。”

    陈南无语,回到自己房间,给自己母亲写了一封长信,洋洋洒洒万言书,从自己的亲身经历讲到国家民族的命运,劝说家里支持金圆券改革,兑换外币,登记境外资产。

    一周后,信件到了刘婷手里,她看完之后交给陈子锟:“看看你儿子的见识。”

    陈子锟浏览一番,道:“年轻人有报国之心值得褒奖,但这币制改革,治标不治本,只不过用一种废纸换另一种废纸罢了,断不会成功。”

    刘婷道:“那你总得表个态度吧,不能寒了孩子的心。”

    陈子锟道:“我这就给上海挂电话。”

    一通长途电话打过去,姚依蕾奉命行事,将三千美元钞票和几件金首饰交给陈南,道:“这个你且拿去兑换金圆券,不过大娘事先提醒你,金圆券维持不了多久的。”

    陈南信心满满道:“大娘,您放心好了,有经国先生在,经济管制一定会成功的。”

    姚依蕾道:“那我们就打一个赌,三个月内金圆券不贬值,就算我输了。”

    陈南道:“好,我就和大娘赌一回,币制改革一定成功,如果我输就把这笔钱还给大娘。”

    当天下午,陈南就拿着这些美钞黄金兴冲冲到兑换点换了一叠金圆券回來。

    ……

    中央银行大楼,特勤大队紧急集合,警备司令部宪兵队、警察局经济警察队也整装待命,吉普车、摩托车都发动起來,陈北坐在打头的吉普车里,手里举着一支司登冲锋枪,将烟蒂一扔:“出发!”

    他们是前去逮捕米蛀虫万墨林的,此人乃是杜月笙的前管家,上海滩青帮人物,米业公会的头目,控制上海粮价涨跌,翻云覆雨无法无天,赚了无数的黑心钱,为了抓他,蒋经国派出了最强阵容。

    万家养了不少保镖,但在全副武装的军警面前只能乖乖投降,不费吹灰之力就逮捕了万墨林,他名下的多家米铺、仓库被查封,数名亲属、手下涉嫌囤积物资亦被逮捕,万小飞因为在公司里挂了职务,也遭到牵连,被警察从床上揪起來,连睡衣都沒穿就押进了囚车,呜呜一路鸣叫,送到了苏州河畔的警备司令部。

    报纸上刊登了米蛀虫被捕的消息,上海民心大振,蒋经国召集亲信开会,决定再出重拳,这回拿上海滩最后的大亨杜月笙开刀。

    部下们摩拳擦掌,干劲十足,但手头并不掌握杜月笙投机倒把的证据,这种老奸巨猾的江湖人士早就不亲自处理事务,凡事都交给下面人去做。

    有人提议,动不了杜月笙,动他的儿子也一样。

    蒋经国深以为然,派人秘密调查杜月笙的儿子杜唯屏的犯罪证据,杜公子是中汇银行总经理,从金融方面入手肯定会有所斩获,果不其然,很快查到他抛售棉纱股票制造市场混乱,套汇外流,金额巨大。

    特勤大队再次出动,将杜唯屏抓捕归案,过程中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经济督导员办公室,同事们互相祝贺又一次的成功,大家眼中闪耀着胜利的光辉,匆匆走过时,总会彼此默契的点一点头,互相鼓励。

    陈南是复旦大学的学生,又是陈子锟的儿子,所以被蒋经国特别照顾,位子就设在督导员室里,每日经手文件无数,这些天來蒋经国日理万机,雷厉风行,几乎不怎么休息,让人看了不由得感动。

    秘书送來一份文件,是枪毙贪赃枉法的警备司令部某宪兵大队长的执行书,蒋经国在上面签了字,让陈南拿去备份,忽然外面一阵喧哗,一群人竟然擅闯督导员办公室,连卫兵都不敢拦。

    來的是上海工商业的巨头们,为首的是杜月笙,他一袭黑色长袍马褂,从人也都穿黑色短打,青帮大亨的威名远震,督导办公室的青年们都自发的站起來,看保护在蒋经国周围。

    蒋经国冷冷道:“杜先生,你來这里可是为令郎鸣冤?”

    杜月笙不慌不忙道:“杜某人教子不严,犬子触犯经济管制条例被捕,是他咎由自取,蒋先生秉公执法令人敬佩,不过最近市面上传闻,蒋先生只拍苍蝇,不打老虎,放着最大的囤积奸商不去抓,只动我们这些小角色,如此这般,实在令人难以心服口服。”

    蒋经国道:“不管任何人,有任何背景,只要触犯经济管制条例,,不管苍蝇还是老虎,一概严惩不贷!这是我对上海人民的庄严承诺”

    杜月笙道:“那就请蒋先生派人到扬子公司去查一查,扬子囤积的物资,比所有人加起來都多,希望蒋先生能一视同仁,把杨子公司的货物查封,人员法办,杜某人代上海父老,谢谢您了。”

    说着深深一鞠躬,那些西装革履或长袍马褂的工商业巨头也都跟着鞠躬,表面上恭敬,眼神里却尽是挑衅。

    说完这些话,杜月笙带着这帮人扬长而去,蒋经国回到办公室,神情凝重许多,來回踱了十几趟,抽了两根烟,大家都面面相觑,期待他下决心。

    扬子公司的所作所为,上海滩人尽皆知,杜月笙虽然是來刁难的,但这番话却说到大家心里去了,不办扬子公司,就不能服众,就不能把经济管制顺利进行下去。

    良久,蒋经国才下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道:“传我的命令,特勤大队集合!”

    众人差点欢呼,一个个精神抖擞,迅速做好准备,整装待发,出发之前蒋经国又把陈北叫到办公室,拉上百叶窗交代了几句话。

    蒋经国道:“扬子公司的几个货仓位置,我们早已掌握,这次全部查封,一个不留,但是……人暂时不要抓。”

    陈北瞪大眼睛:“不抓孔令侃怎么行?他是罪魁祸首,最大的奸商。”

    蒋经国拍着陈北的肩膀道:“这是政治啊,孔家势力太大,只能一步一步來,操之过急的话,前功尽弃。”

    陈北不懂这些,他见蒋经国说的恳切,便答应下來,只查封货物不抓人,随即带领特勤大队,会同警备司令部稽查队,警察局经济警察大队,浩浩荡荡前往沪西扬子公司的仓库进行查扣。

    特勤大队查禁物资早有经验,剪断电话线,爬墙进入打开大门,大部队一拥而入。

    在强大武力面前,扬子公司的保镖只能举手投降,所有物资被当场查扣,数量之大令人震惊,大批的钢锭、棉纱、大米,还有国家明令禁止进口的小轿车和留声机,偌大的仓库里锃亮崭新的轿车一字排开,足有数十辆之多,所有人瞠目结舌,这扬子公司真是太有钱了,杜月笙说的一点不假,全上海的奸商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他一家扬子。

    仓库被贴上了封条,物资清点造册,拍照留影,仓库账本也被送往督导员办公室, 按说行动就该结束了,但陈北觉得意犹未尽,上回和孔家交手不分胜负,他一直引以为憾,何不借着这次机会再给孔令侃一点颜色看看。

    于是陈北振臂一呼:“弟兄们,去查扬子公司总经理的私宅,肯定藏着大批物资。”

    众人立即响应,一队人马杀向孔家别墅。

    孔令侃近期正在上海坐镇,太子爷发行金圆券,查囤积物资,打击奸商,忙的不亦乐乎,不过孔家根本不在乎,反而趁机扩大囤积规模,买进一大批棉纱,等这股风过去,转手一卖,翻几倍的收入。

    万墨林被抓,杜唯屏被抓,对于孔令侃來说无关紧要,孔家和宋家、蒋家是姻亲,他和蒋经国虽然沒有血缘关系,但却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蒋经国羽毛未丰,断不敢撕破脸皮。

    忽然大门被砸的山响,孔令侃勃然大怒,心里却隐隐有些明白,太子爷不拍苍蝇,要打老虎了。

    公馆的大铁门挡不住特勤大队的精英,一群武装人员闯进了孔家,正和下人保镖推推搡搡,孔令侃出现在阳台上,衬衣坎肩,手拿烟斗,不可一世。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谁给你们的权力私闯民宅!”孔大少爷威风无比,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毕竟他的背后,站的是孔祥熙、宋霭龄、宋美龄。

    保镖们顿时神气起來,把特勤大队的人往外推。

    别人有所忌惮,陈北却不吃这一套,他举起司登冲锋枪,一枪托砸翻一个保镖,朝天扫了一梭子:“给我查!”

第七十八章 外戚

    有些事情只是缺一个带头的,青年服务总队的志愿者们早就恨透了扬子公司和孔家,陈北动了手,大家便一哄而上将保镖们打翻在地,五花大绑。

    孔令侃顿时慌了,他的自信建立在所谓“皇亲国戚”的身份上,但比起太子爷蒋经国來还是差了一层,他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刚从楼梯上下來就被陈北揪住了衣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孔令侃咬牙切齿道:“姓陈的,你要造反么!”

    陈北单手就他单薄瘦小的孔令侃提了起來,掷到角落里,喝道:“老子在执法!”

    特勤队员中有不少身怀绝技的高手,很快就从挂着的油画后面找到了保险柜,有人上前用听诊器贴在密码盘上,拧了一阵子,柜门打开,里面是大叠美钞和金砖。

    “孔令侃,你违法持有外币和黄金,触犯经济管制条例,这些赃款我们沒收了。”陈北让人清点了美钞和黄金,写了一张罚沒单据丢过去,带着人马扬长而去。

    望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孔令侃羞怒到了极点,一直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鼻青脸肿的保镖过來搀扶,被他一把推开,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起來,刚才被陈北摔了一个屁股墩,尾椎骨疼得钻心。

    保险柜里的十万美钞和五百两黄金被抄走,但这不是最心疼的,沪西仓库里的货才是大头,尤其那三十辆进口豪华小轿车,都是各路权贵订购的,已经付了定金的,现在沒法交货哪有脸见人。

    孔大少爷决定回南京搬救兵,找小姨妈出面收拾蒋经国,你不是太子么,我请皇后出來压你。

    事不宜迟,他立刻动身回京,由于担心蒋经国在火车站飞机场设卡,他选择乘坐汽车离开上海。

    陈北带着战利品兴冲冲回到督导员办公室,向蒋经国报告了办案详细经过。

    蒋经国似乎并不怎么兴奋,淡淡道:“让报纸跟进宣传一下吧。”

    陈北道:“罪证确凿,我建议对孔令侃进行羁押,审判后公开枪决,上海的经济秩序绝对立刻好转。”

    蒋经国拍拍陈北的肩膀:“你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后续的事务会有其他同志跟进。”

    次日,太子系控制的《大众夜报》和《正言报》在头版报道了查封扬子公司一案,北平、南京的各大报纸纷纷转载,全国震动,太子爷真正向豪门权贵开刀了!一时间各种美誉头衔飞來,什么铁面包公,蒋青天,经济沙皇之类,督办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沾沾自喜,引以为豪,但细心的陈南却发现,蒋经国的笑容比以前少多了。

    民间也有杂音,一些工商业人士发牢骚说蒋经国沒有一碗水端平,既然扬子公司非法囤积物资,为何不逮捕当事人,反而任由孔令侃逃回南京,分明是做样子给大家看。

    ……

    孔令侃回到南京,立刻面见宋美龄,向三姨妈哭诉蒋经国的所作所为,宋美龄大为震动,因为蒋经国并非她所出,继母与嫡长子之间的矛盾是天生的,眼见这位太子爷靠着蒋介石赋予的权势向孔家开了刀,那宋家还会远么。

    蒋介石的发迹,靠的是宋家以及江浙财团在背后的支持,几大家族从中获取一些好处无可厚非,蒋经国为了自己的声望抛弃这种同盟关系,谁都得不到好处,如今维系各家族关系的总协调人就是宋美龄,事到如今,她必须出面。

    蒋夫人立刻安排铁路局挂专列,带着孔令侃前往上海,正好摊着中秋佳节的日子,借着亲戚团聚的名义,请蒋经国前來谈话。

    此时蒋经国还在中央银行督导员办公室里忙碌,接到宋美龄亲自打來的电话,他立刻驱车赶往永嘉路孔宅。

    孔家公馆依然保持着被抄家当天的样子,墙上的保险柜大开,黑洞洞的如同吞噬人的血盆大口,地上散落着一些单据文件,沙发罩子也被扯开,孔令侃坐在摇椅上抽着烟斗,看见蒋经国进來,便把脸扭向一旁。

    宋美龄笑脸相迎,把蒋经国按在沙发上,又把孔令侃拉过來,说:“你俩是表兄弟,正经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來,握个手吧。”

    蒋经国倒是很识大体,主动伸出手,孔令侃却冷哼一声,抱着膀子洋洋不睬。

    “经国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们都不遵纪守法,怎么要求别人遵守经济管制条例,这也是为了大局出发,希望令侃能够体谅。”蒋经国姿态放得很低,他知道必须给宋美龄一个面子,毕竟在这个政治家庭,父子关系比夫妻关系远了一层。

    孔令侃道:“你话说的漂亮,把我的扬子公司查了就能解决问題么,那么多的贪污受贿走私,你怎么不去查,你怎么不去管,你真有本事把他们全抓了,我就服你。”

    蒋经国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上海经济督导员,我管不了其他事情,我就只管经济犯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谁破坏经济我就办谁,决不姑息!”

    孔令侃暴跳如雷:“你不要欺人太甚!为了政治资本把亲戚都得罪光了,我看你怎么收场,你耍狠是吧,好,狗急了还跳墙呢,大不了一拍两散,我手上掌握了蒋宋孔陈四大家在美国的资产,明天去见报,咱们都曝光算了,反正这个国家也快完蛋了,你姓蒋的不在乎,我姓孔的还担心个屁!”

    此刻的孔令侃如同炸毛的狮子狗一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同归于尽的杀气,宋美龄吓坏了,急忙劝说:“不要激动,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

    蒋经国沒料到孔令侃一点面子不给自己,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丢下硬梆梆一句话:“拭目以待!”然后拂袖而去。

    “我看你怎么收场,就凭你这点能耐也來闯大上海!”孔令侃咆哮着,直到蒋经国出门而去,才悻悻的松开衬衣领子,倒了杯水润喉。

    “姨妈,你看看他这个样子,真把自己当经济沙皇了。”孔令侃余怒未消。

    宋美龄摇头叹气:“你们这些孩子啊,真是永远长不大。”

    她立刻拿起电话,让电话局接北平长途,上海与北平之间的国土被共产党零零碎碎占据了许多,电线杆子被摧毁大半,只能靠军用临时载波线路通话,而且时断时续,杂音很大。

    “达令啊,出大事了,你必须马上赶回上海,不然无法收拾了。”宋美龄直截了当的让蒋介石飞回來。

    此时蒋介石正在北平主持华北剿总军事会议,北方局势紧迫,东北面临决战,华北傅作义集团也不太稳定,一切都需要蒋总统亲自调遣协调,这个重要关头,后院起火,岂能让蒋介石心安。

    蒋介石知道,一定是儿子在上海打老虎打出了问題,北平的报纸都刊登了扬子公司被查封一事,如今下层民心已经不稳,如果高层再乱,就像在病入膏肓的病人胸口插上一刀,连苟延残喘的时间都沒了。

    他决定,立刻飞回上海,灭后院的火。

    北平南苑机场,美龄号专机的螺旋桨已经开始运转,蒋总统身披黑色斗篷,与前來机场送别的华北剿总将军们一一握手,国军已经换了新式军装,将军们穿着笔挺的呢子军装,领子上缀着梅花,肩膀上扛着将星,威武雄壮,与机场的破败景色有所不同。

    蒋介石拉着傅作义的手说:“宜生啊,华北的战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坚持住。”

    傅作义道:“请总统放心,卑职一定尽力。”

    蒋介石上了飞机,在舱门口向大家挥手,飞机慢慢升上天空远去了。

    傅作义长叹一口气:“老头子不容易啊,到处灭火,不知道上海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一帮将军怨声载道:“后方的问題再严重,能有前线紧迫,老头子真是厚此薄彼。”

    ……

    上海江湾军用机场,美龄号专机降落之后,一干人等來到舷梯前迎候,宋美龄带着孔令侃先行登机,蒋经国见状也想上去,却被侍从很客气的阻拦。

    足足过了半小时,私房话才说完,蒋介石下了飞机,面色如常,众人松了一口气,陪着总统來到天平路的总统官邸,准备接受训示,可是宋美龄却出來说:“总统旅途劳累,已经休息了,诸位明天再來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离去,蒋经国想留下向父亲单独汇报,枯坐了半天依然得不到召见,只好默默离开。

    次日,蒋经国早早來到官邸,蒋介石把他叫办公室,侍从们在外面都能听见暴风骤雨般的训斥,夹杂着大量的“娘希匹!”

    蒋经国低头承受着训斥,实在憋不住了才顶撞了一句:“父亲,不反腐,党国就要亡了啊。”

    蒋介石注视着儿子,面色和缓了一些,幽幽道:“我何尝不知,不反,要亡国,反了,要亡党,你现在的做法,只会加速这个过程。”

    蒋经国道:“父亲,难道真的沒有希望了么?”

    蒋介石默默不语,良久才道:“你退下吧。”

第七十九章 最后的稻草也没了

    打老虎事件发生戏剧性逆转,上海市警察局对外宣布,扬子公司仓库内所有物资已经向社会局备案,属于合法囤积,予以解封,物归原主。

    这个消息是通过无线电广播出來的,连蒋经国都始料未及,督导员办公室里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愣了,呆呆的看着蒋经国,期待他的雷霆震怒,期待他的雷厉风行。

    但蒋经国一句话也沒说,慢慢走进了办公室,将屋门关上了。

    “怎么会这样?”工作人员们惊诧而激愤,自己在前方奋战查封囤积,打击豪强,后腰眼却被人捅了一刀,被出卖的感觉实在不好。

    忽然陈北兴冲冲走进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接走进蒋经国的办公室问他:“可以抓捕孔令侃了吧?”

    蒋经国站在窗前,屋里烟雾缭绕,烟灰缸里一大堆烟蒂。

    “陈北,这件事先告一段落,你也回去休息吧。”蒋经国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北很纳闷:“怎么回事,我做错什么了么?”

    蒋经国道:“你沒有做错什么,特勤大队解散了。”

    陈北声调提高了八度:“为什么!正干的热火朝天,为什么半途而废,难道你不要整顿经济秩序了么,难道你不要打击奸商了么,难道你要放弃一切來之不易的成果么!”

    除了蒋介石,还沒有人敢这样训斥蒋经国,他猛然转过身來,盯着陈北:“你不懂,这是大局!”

    陈北勃然大怒:“什么大局!孔令侃就是大局,国计民生就不是大局,这是什么狗屁道理,一颗子弹就能解决的问題,你拖拖拉拉犹豫不决,大好机会白白溜走,蒋先生,你辜负了我们的新任。”

    说罢摔门而去,陈南上前拉住大哥:“哥,蒋先生有难处,最高当局为扬子公司开脱,你让他怎么办。”

    陈北醒悟过來,他也是官宦人家的儿子,明白其中的道理,蒋经国不是地方诸侯实力派,他的一切权力都來自父亲蒋介石的赐予,蒋介石就像是皇帝,一句话可以立他为太子,一句话也能废掉他,沒有父亲的支持,蒋经国做不成任何事情。

    陈北是个有担当的汉子,他立即转身回去,向蒋经国道歉:“蒋先生,我太激动了,沒有体谅你的难处。”

    蒋经国道:“我不怪你,是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上海打老虎行动变成了一场闹剧,奸商逍遥法外,同志们的努力成了泡影,我对不起大家。”

    说着,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办公室里几十个年轻工作人员都哭了,压抑而悲愤的哭泣响彻中央大楼。

    ……

    上海整顿金融经济的行动终于以失败告终,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些工商巨头们都沒有受到应有的惩罚,缴纳罚款保释了事,杜月笙的公子也轻判了几个月的徒刑,再弄个保外就医,跟沒事一般。

    舆论界淡然处之,先前报道打老虎行动最为积极的《大众夜报》和《公言报》被当局勒令停刊整顿,也发不出声音來了。

    政府的信誉一溃千里,再也沒有人相信,刚发行的金圆券迅速贬值,沦为废纸,市面上抢购风再现,米铺外彻夜排着长队,工薪阶层一领到工资就迅速去黑市兑换成银元金条或者美钞。

    大上海青年服务总队保留建制,实际上已经解散,蒋经国结束了上海经济督导员的职务,向大家发表告别演说,几度哽咽,青年们也悲愤莫名。

    “最后一根稻草也沒了,这个政府完蛋了。”陈北这样对弟弟们说。

    政府朝令夕改,又允许人民持有黄金外币,可以到各银行兑换,消息一出,市面轰动,老百姓都拿着金圆券去排队,外滩各个银行门前长龙一条条,由于怕加塞,人们排的很紧,恨不得抱住前面的人,第二天上午开始兑换,头一天下午就开始排队了。

    陈南用大娘给的美钞黄金换了一叠金圆券,后悔的不得了,也加入排队的行列挤在人群中,不能上厕所,饿了就啃一口干粮,渴了有自带的水壶,就这样等了一夜,次日上午九点半,银行终于开门了。

    等的精疲力竭的市民们骚动起來,纷纷向前涌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队伍就乱了,状态完全失控,一些体弱的人被踩在下面践踏,哭爹喊娘,身体强壮的冲在前面,拼命摇晃着银行栏杆,发出怒吼。

    陈南不明就里,跟着人向前冲,跑到银行门口才知道,刚才有人宣布金银外币已经兑换完毕,这才激起民愤。

    警笛声长鸣,军警赶到现场,马队挥舞着警棍痛打市民,高压水炮将人群打得七零八落,夹杂着零星的枪声,场面非常混乱。

    陈南慌忙逃回家,身上都湿透了,换了衣服出來,客厅的收音机正在播放通知,说各大银行的黄金储备和外汇已经兑换结束,请市民克制情绪,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云云。

    姚依蕾走过來关了收音机,道:“沒伤到吧,早知道不让你去兑了,这些钱丢了就丢了,咱家还承受得起,但那些老实本分的家庭,半辈子的积蓄就沒了。”

    陈南道:“为什么政府出尔反尔?”

    姚依蕾道:“金圆券和废纸有什么区别,凭什么换美钞。”

    陈南道:“可是政府规定的可以兑换啊。”

    姚依蕾道:“政府又不是给穷人开的,那些政策是为孔家宋家准备的,黄金美钞是有,也确实被人兑换完了,不过都是走的内部渠道,普通老百姓根本不知道。”

    陈南道:“我明白了,我赌输了。”

    姚依蕾道:“别难过,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授意,成长的道路上,挫折和沮丧的不可缺少的。”

    ……

    北方的战争还在继续,山东济南被共军攻陷,省主席王耀武以下六万人马被俘,与此同时,林彪麾下东北野战军六十万占领锦州,东北大地上百万大军混战一团,短短两个月内,东北剿总覆灭,精锐的廖耀湘兵团在野战中全军覆灭,国军损失四十万,东北沦落。

    中原战事日趋紧张,陈毅的华野,刘邓的中野集结六十万人马向徐州挺进,徐州剿总有邱清泉、黄伯韬、黄维三个主力兵团五十五万人,采取守势,一场大战在即。

    江东省城,枫林路官邸,陈子锟主持军事会议,实际上他早已退居幕后,不再担任军政职务,但依然掌握江东大局。

    此前将麾下精锐改编为交通警察的举措极为英明,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中央调令,不参加徐蚌会战,但唇亡齿寒,徐州战败,江东就要直接面临解放军的压力了。

    会议气氛很沉闷,大家都在抽烟,愁眉紧锁,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大势已去,除非发生美国直接出兵这样的奇迹才能扭转败局。

    江东绥靖公署主任陈启麟中将缓缓道:“徐蚌会战极为重要,中原不保,党国就只能凭借长江天险据守半壁江山了。”

    陈子锟道:“自古以來,南朝都守不住,划江而治不太可能,共军真要渡江,谁能拦得住他。”

    阎肃道:“事到如今,就只有一个和字了。”

    陈寿当即反对:“若是一般的改朝换代也就罢了,共产党可不一样,专革富人的命,我看不靠谱,还是尽快想后路,美国香港都行。”

    会议进行不下去,陈子锟只得宣布散会。

    陈启麟留了下來,特地向陈子锟辞行:“老头子让我带兵北上增援,不去不行,我这一走,怕是回不來了,有些事情要交代,我沒什么积蓄,去不了香港美国,老婆愿意改嫁别拦她,我的骨灰想送回北平安葬,还有我姐姐一家,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陈子锟道:“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

    他却猜不到,这一别,再见已经是几十年后。

    ……

    浩瀚淮海大地上,无数军队和支前民夫正在行进,隶属中原野战军的江北独立总队奉命参加淮海战役,司令员武长青和政委叶雪峰乘坐的吉普车陷入了泥泞,一旁的担架队上前帮忙,大家齐心协力将吉普车拉出了泥潭。

    叶雪峰发现带领担架队的正是马春花,关切的问起她的近况,马春花自豪地说,她现在转地方工作,担任了区长职务。

    “干得好,歼灭黄伯韬兵团,全靠根据地的独轮车。”叶雪峰赞扬道。

    “再见了首长。”马春花敬了个礼,整理一下武装带和手枪,英姿飒爽的带领担架队继续出发。

    路边宣传队员们打着快班唱到:“捷报捷报,歼灭了黄伯韬……”

    叶雪峰正要上车,忽然一匹骏马疾驰而來,來到近前骑士勒马停下,翻身下马敬礼报告:“叶政委,总前委邓政委给您的命令。”

    叶雪峰接了信看了一遍,微微点头。

    武长青问道:“雪峰,小平同志有什么指示?”

    秋雨绵绵,战火纷飞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跃出,叶雪峰踌躇满志道:“老武,我不能和你并肩战斗歼灭黄维了,我要去江东会一会老朋友陈子锟。”

第八十章 三方来客

    徐蚌会战日趋吃紧,黄伯韬自杀成仁,第七兵团十二万大军覆灭,黄维兵团九万人被围困在安徽宿县,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題,杜聿明、邱清泉部被解放军团团围困,机械化部队寸步难行,天寒地冻,弹尽粮绝。

    与此同时,解放军东北野战军南下入关,逼近平津,华北剿总傅作义部收缩战线,困守几座大城市,华北岌岌可危。

    如此危局之下,身为国军王牌飞行员的陈北岂能继续休假,他被紧急召回部队,驾机支援徐蚌战场,掩护运输机空投粮秣。

    陈北坐在p51野马战斗机的座舱里,俯视脚下苍茫大地,一望无垠白雪皑皑,夹杂着地表的土黄色和枯树的黑色,还有蚂蚁一样的士兵和无数壕沟,这种大规模的会战场面远超抗日战争时期的任何一次战役,震撼之余却是深深绝望。

    c47运输机开始空投面粉,降落伞随风飘落,有很多飘到了共军的阵地上,引发一阵枪战,由于解放军缴获许多美国武器,防空能力大大加强,护航战斗机不敢低飞,执行完空投任务就匆匆返回了基地。

    抵达基地后,陈北和一群飞官跑到俱乐部喝酒发牢骚,还沒休息十分钟,命令又來了,再次飞赴徐海战场空投。

    陈北随口问了一句:“这次空投什么物资?”

    对方答曰:“木柴。”

    陈北奇道:“投木柴做什么?”

    再答:“先前空投的面粉沒木柴不能烧锅,只好再投木柴。”

    陈北哭笑不得:“司令部这帮参谋的脑子里到底是什么,用飞机空投木柴,还能再蠢一些么,就不能直接空投烙好的大饼,或者压缩饼干什么的。”

    对方耸耸肩:“我们执行命令就是。”

    于是飞行员们再度出勤,飞往战场空投了一批木柴。

    飞回來之后,飞行员们士气低落,都沉默不语,忽然空军总司令周至柔上将驾临,亲自给几名军官晋升军衔,陈北也在此列,被晋级为空军少校。

    佩戴上一枚梅花军衔,陈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來。

    ……

    徐蚌战场,陈官庄,白雪飘飘,遍地哀鸿,丢弃的道奇十轮卡和105榴弹炮随处可见,国军沒有汽油,沒有炮弹,这些装备都成了摆设,野战医院外堆满了死人,冻得挺硬,几个伤兵慢吞吞地剥着死人身上的军大衣,天太冷了,能多穿一件是一件。

    木头搭建的指挥部里炉火熊熊,一帮军官愁云惨淡,缩着脖子抄着手,死气沉沉,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空罐头盒和酒瓶子,能吃的都吃完了,能穿的也都裹在身上了,还是饿,还是冷。

    江东绥靖公署主任陈启麟中将带领麾下一个不满编的师支援徐蚌会战,却身陷重围,自身难保,军官们请陈主任出面去找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长官问个明白,到底是战是降。

    陈启麟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司令部找杜聿明,一路上惨状让他不忍去看,士兵们三五成群的聚在汽油桶边烤着火,远处一阵枪声,是士兵在屠宰战马,人都沒得吃,战马早就沒草料了,还不如杀了吃肉。

    一个军官小声说:“听说共军大喇叭广播,可以过去吃肉包子,來去自由。”

    另一个军官道:“共军的炮火太猛烈了,比美国155长汤姆还厉害,听说叫什么沒良心炮,一炮过來,趴在地上的都能震死。”

    陈启麟板起面孔回头道:“不要胡扯八道!”

    來到指挥部,杜聿明也是一筹莫展,半天不说话,最后道:“成功成仁,各位自便吧。”

    邱清泉嚷道:“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可怕的,和共军战斗到底!”

    陈启麟见他们也拿不出一个成型的方案,又去找十三兵团的司令官李弥,李弥幽幽道:“团团包围,焉有胜算,华北傅作义,华中白崇禧,都不会來援救我们,只有化整为零撤退才有一线生机。”

    “老李,走的时候叫上我。”陈启麟道。

    ……

    江东,枫林路官邸,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前來拜访陈子锟,他是持江北绥靖区的通行证來的,所以一路畅通。

    陈子锟听说“北边”有客人到,亲自接见,來人一袭灰色长衫,呢子礼帽,商人打扮,却遮不住一身军人气质,分明就是解放军中野江纵政委叶雪峰。

    时隔多年,叶雪峰已经不是当年风风火火的年轻人了,而是一位稳重睿智的政工干部,他微笑着向陈子锟伸出手:“陈将军,又见面了。”

    陈子锟请他坐下,奉茶,寒暄。

    叶雪峰道:“我这次來,奉的是中共中央中原局第一书记,华中野战军政委,***同志的命令,來和陈将军接洽,商讨和平解放江东的事宜,这是邓政委的亲笔信,请过目。”

    陈子锟接了信一目十行看完,感慨道:“二十年代初,我从美国西点学习军事归国途中,在巴黎遇到周恩來先生和***先生,我们一起吃羊角面包,喝咖啡,畅谈天下大事,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小平身体还好吧?”

    叶雪峰一愣,随即明白过來,怪不得邓政委会亲自写信给陈子锟,他从容回答:“邓政委身体很好,坚持冷水冲澡,每天锻炼身体。”

    陈子锟道:“那就好,有机会我要见见他。”

    叶雪峰一听这话,就知道有眉目了,他站起來道:“陈将军,我代表江北父老感谢你的选择。”

    陈子锟道:“如今我手上力量有限,做事要小心,你先回去,我们建立渠道,随时联络。”

    叶雪峰再次和陈子锟握手,随后从后门离去,刚出门就被街对面电线杆下面看报纸的特务盯上了,丢下报纸尾随而去,叶雪峰也是从事过地下工作的,岂能被小特务盯住,绕了几圈就把特务甩了。

    特务向保密局江东站长沈开进行了汇报。

    沈开道:“加派人手,给我盯紧了,再跟丢军法从事。”

    ……

    时间的车轮滚入了1949年,一月十日,徐蚌战场传來消息,邱李兵团被全歼,杜聿明被俘,邱清泉自杀成仁,李弥不见踪影,残部七万人全军覆灭,此前黄维兵团的九万人也被歼灭,黄维被俘,徐蚌会战结束,国军以失败告终,损兵折将四十余万。

    东北战场和淮海战场上损失的都是蒋介石的嫡系人马,国军中的精锐,一百万大军短短几个月就打沒了,蒋介石的牌出尽了。

    华北傅作义部的情况也非常不妙,张家口一战损失五万人,死守天津,十三万大军被歼,傅作义虽然还剩下二十五万人,但已经沒有一战的能力。

    至此,中共全盘胜利已成定局,南京上海人心惶惶,行政院长孙科率领政府南迁广州,美国驻华军事代表团的家属也开始撤离,高官巨富纷纷逃亡香港台湾美国,南京下关码头上,忙忙碌碌全是撤离的船只,故宫博物院的几千箱文物装船运往台湾。

    蒋介石提出和平谈判,但此时战与不战的主动权已经不在他手中了。

    中共发表声明,愿意进行和平谈判,但要求非常苛刻,惩办战犯,废除旧宪法,统一改编旧军队,沒收官僚资本,改革土地制度,废除卖国条约,召开沒有反动分子参与的政治协商会议,成立联合政府,接收国民党的各级政府权力。

    而战犯名单的第一位,就是蒋介石,其他国民政府军政高官几乎全部在列。

    这种条件,蒋介石自然不会答应,他授意外交部长照会美俄英法驻华大使,斡旋和谈,四国拒绝斡旋。

    蒋介石宣布下野,政权交与副总统李宗仁。

    桂系终于掌握了大权,李宗仁当上了代总统,不由得想起在北平行辕胡半仙的话來,感慨万千,踌躇满志。

    ……

    原徐州剿总司令官刘峙带领残部退到江东,企图重整旗鼓,他是党内老资格了,虽是客军,实力不容小觑,陈子锟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的招待着,给他压惊。

    枫林路官邸又迎來一位神秘的客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也是陈子锟的老熟人,早在上海精武会就打过交道的郑泽如。

    郑泽如道:“我的身份就不用介绍了吧,我受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饶漱石同志和华东野战军司令员陈毅将军的委托,前來劝说陈将军投向光明。”

    陈子锟并沒有表现出震惊或者愤怒,很从容的招待郑泽如,并沒有详谈什么,只是和他约定联络方式和渠道。

    郑泽如出了官邸,上了一辆政府牌照的轿车疾驰而去,保密局特务记下了车牌号码,拿出小本子一查,居然是党员通讯局的车。

    汽车上,徐庭戈问郑泽如:“顺利么?”

    郑泽如道:“比预想的要顺利,国民党土崩瓦解,谁不急着找条后路,何况陈子锟本來就是个墙头草,谁强他就倒向谁。”

    徐庭戈道:“虽然战场上我军大胜,但是敌后还很危险,特务们肆虐的很,你要小心啊。”

    郑泽如道:“有你这个中统大特务护驾,我还怕什么。”

    两人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汽车内外。

    又过了一天,省城机场降落了一架北方飞來的客机,机上只有一位乘客,陈子锟的小舅子燕青羽。

    消失许久的燕青羽似乎变了个人,举手投足的感觉都和以往大有不同,少了一份轻浮,多了一份成熟稳重,他來到枫林路官邸面见了陈子锟,向他呈交一份信。

    “这是周恩來先生委托我带给姐夫您的亲笔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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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