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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舆论哗然

    一时间指挥部里的气氛非常怪异,大家各有所思,不过陈子锟坐镇,谁也不敢乱说乱动,只能将心事藏起

    陈子锟让刘婷带小妹回家休息,让陈北赶快滚回空军基地,还骂他吊儿郎当毫无纪律,把外人赶走之后,就该处理军营里的事务了

    二十分钟后,军官们开始陆续抵达,滴水成冰的大冬天深夜,把长官从温暖的被窝里喊起來可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儿,有些人夜生活丰富,还在打牌听戏,來的就早些,那些沉浸在黑甜乡里的长官们就沒那么幸运了,足足过了一个小时才匆忙赶到

    上次接收事件,陈子锟已经处理过一批军官了,换了一帮军官学校出身的少壮派,但是今天看,少壮派也靠不住,有些三十出头的中级军官,已经大腹便便,脑满肠肥了

    “今天,若不是刘骁勇在这儿,交警一总队就被89军缴械了,诸位小日子过的不错,寒冬腊月的,搂着小媳妇钻暖被窝,哼哼”陈子锟冷笑不止,众军官噤若寒蝉

    “把军衔领花都摘了”陈子锟道

    众人大惊,这是要一抹到底

    刘骁勇上前低声道:“长官,这样一來,部队的架子就散了”

    陈子锟微微点头,道:“今天我把你们这帮废物全都就地免职,换上二等兵军衔,从头干起,什么时候合格,什么时候官复原职,各连排主官,由本队士兵投票选举生成,一总队由我亲自掌管,刘骁勇暂代副总队长一职,主持日常工作,就这样,散会”

    说罢,他拂袖而去,刘骁勇下令众军官解散,各回各营,即日起禁止外出

    军官们很是不满,陈长官训斥他们也就罢了,这个刘骁勇不过是仗着姐姐的裙带关系上位,也把自己当大瓣蒜了,有个上校挑衅似的问道:“刘代副总队长,请问我们去那个连当兵?”

    刘骁勇道:“各位都是长官,就集中在警卫连,也好照顾”

    上校道:“我们不是长官,我们都是二等兵,警卫连还要站岗放哨,我们老胳膊老腿的,这天又冷,怕是熬不住”

    刘骁勇道:“要不,就到炊事班去?”

    上校道:“你骂我们是饭桶”

    刘骁勇道:“诸位,对不住,让你们下连队锻炼是陈长官的意思,你们别冲我來,要是愿意呢,就自己挑一个连队去当兵,要是不乐意呢,随便哪儿呆着都行,可有一样,别回家就行,刚才陈长官也说了,禁止任何人外出,想必你们也听见了”

    他不卑不亢,软中带硬,军官们也沒辙,只好怨声载道找个暖和地方或者去睡回笼觉,或者聚在一起骂刘骁勇,骂区广武,骂美国人吃饱了挑事

    ……

    次日一早,陈子锟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两份报纸摆在面前,一份是阮铭川主编的《淮江日报》,一份是魏秋水主编的《江东时报》,两份报纸的头版都刊登了昨晚的事件,标題各有不同,淮江报的标題是“美军强奸未遂被警方拿获”副标題是美国鬼子滚出去,江东报的标題是:女生遭美兵**,罪犯竟被警察保护

    “荒唐”陈子锟将江东时报拍在桌子上,勃然大怒,时报这则闻太毒了,不仅污了人家清白,还给自己泼了一盆脏水,罪犯被警察保护,不就是说自己包庇美国兵么

    头疼的事不止这一条,南京国防部打來长途电话,质问江东交警总队与89军发生冲突一事,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三师准将副师长乔治.霍华德正紧急从天津飞來,处理美兵被扣押之事,飞机中午就到

    陈子锟让勤务兵预备军装,他要亲自去机场迎接霍华德将军,中美关系非同小可,一定要谨慎处理,不能损坏外交关系,不能有辱国格,实在难办

    正要出门,长途电话又來了,这回是蒋委员长亲自打來的,陈子锟介绍了情况,信誓旦旦表明,三天之内处理完毕,一定秉公执法

    应付了电话,陈子锟披上斗篷,出了大门,刘婷迎面走來,手里拿着一份《江东时报》忧心忡忡的样子,刚要说话,陈子锟便道:“我都看见了,报社的事情你去处理一下,让他们正,赔礼道歉”

    刘婷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勤务兵打开车门,陈子锟钻进去一半,又探头出來道:“学校方面的情绪也要安抚一下,小妹身体怎么样,必要的时候,她要出面说明情况”

    刘婷道:“身体无碍,就是精神不好,吓到了,现在家里歇着,你放心,我会处理的”

    陈子锟这才乘车离去,车开到官邸大院门口的时候,迎面一辆吉普车开來,正是自家儿子陈北

    “停一下”陈子锟招呼司机,防弹大轿车停在路边,陈子锟降下车窗,将陈北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这才离去

    陈北英雄救美,还洋洋得意呢,被老子骂了一顿,郁闷的回到家里,刘婷站在二楼喊他:“小北,你來一下”

    陈北上楼进了书房,刘婷和颜悦色的问他和刘媖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和她就是一般朋友关系”陈北老老实实回答说

    “小南是你弟弟,他喊小媖一声小姨,你也得喊小姨,虽然沒有血缘关系,但是辈份在这儿放着,咱们中国人最讲究伦理辈份,这是不可逾越的”刘婷语重心长教育了他一番,拿起报纸准备出去,陈北眼尖,看见时报上夸张的标題,顿时火冒三丈:“这是哪家报纸,这不信口开河么”

    刘婷道:“我正要去报社找他们算账,幸亏报纸沒被小媖看见,不然肯定出事”

    陈北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驱车來到《淮江时报》报社,找到主编魏秋水,将报纸拍在他面前

    “魏主编,你颠倒黑白,无中生有,我可以向法院起诉你诽谤,也可以向闻管理部门检举你离间中美关系,你知道么”刘婷很平静的说道

    魏秋水倒是个明白人,当即将记者、编辑、闻部主任叫进來质问,最后得出结论,报道确实有悖事实,存在主观猜测

    “刘秘书,我向您道歉,保证明天在头版刊登道歉启事,并且赔偿损失”魏秋水信誓旦旦

    刘婷道:“赔偿就免了,我们不差这几个钱,我妹妹年龄小,以后的路还很长,即便是事实,报纸也要照顾当事人的感觉,不能指名道姓,不然有你们的官司吃”

    “是是是,刘秘书见教的是”魏秋水谦卑谨慎,将二人送出大门,回到自己办公室,拿起电话:“给我接省府,我找区主席”

    “区主席么,我时报魏秋水,陈子锟的秘书果然找上门來了,对,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省府大楼,区广延挂了魏秋水的电话,对坐在面前的徐庭戈道:“徐主任,现在该你出马了”

    徐庭戈冲自己的跟班打了个手势,戴鸭舌帽的跟班点点头出去了

    半小时后,一辆沒挂牌照的卡车冲到江东时报社门口,从车上跳下二十几个手拿铁棍斧头的地痞流氓,一拥而入,见东西就砸,就人就打

    不到五分钟,报社被砸了个稀巴烂,窗户玻璃全碎,办公桌上被砍出一道道深深的斧痕,魏秋水的金鱼缸也被砸烂,水流了一地,几条金鱼在地板上垂死蹦达

    等警察赶到的时候,流氓们早散了,报社职员东倒西歪,哼哼唧唧,有几个人头被打破了,鲜血直流,魏主编的眼镜碎了,头发蓬乱,义愤填膺:“我要控告,这帮无法无天的流氓我要出特刊,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揭露他们的无耻行径”

    警察给伤者录口供,问他们是谁砸了报社,一个记者说:“不清楚,但看他们都穿着美式的高筒皮靴”

    又有一个编辑告诉警察,在流氓砸报社之前,陈子锟的秘书刘婷和儿子陈北曾经來找魏主编,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小警察知道这案子不简单,草草记录完了就走,哪敢过问

    ……

    江东机场,陈子锟在机场贵宾室会晤了霍华德将军,两人虽然是老同学,但此时毫不念同窗之谊,霍华德气势汹汹,來者不善,陈子锟据理力争,寸步不让

    分歧在于,涉案四名美国兵的管辖权,霍华德将军坚持由美军军事法庭处理,陈子锟则称案件涉及中国地方百姓,须由中国法院审理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最后霍华德急了,要求陈子锟出示证据,陈子锟早有准备,拿出口供,相片和证人证言,霍华德随员中有一名律师,检视后确认无误,但又说这只是一起强奸未遂,可以先行保释

    陪同的钱德斯上校也跟着和稀泥:“陈,惩罚这四个士兵对你沒有任何益处,不如趁此机会提出一些交换条件”

    陈子锟道:“我是绝对不会放人的,除非接到高级的命令”

    霍华德道:“好办,我立刻就联系南京国防部,让他们给你下命令”

    陈子锟道:“陆战队扰民严重,我要求他们撤出江东”

    霍华德眼睛都不眨:“好,我会作出部署”

    双方终于达成一致,由国防部发文协调,保释涉案人员,美军撤出江东

    霍华德沒有耽搁,当即乘机返回天津,余下的事情交给副官处理

    陈子锟返回官邸,钱德斯上校不解的问道:“何必这么认真呢”

    陈子锟道:“我不认真的话,火就烧到我头上了”

    忽然前面遮天蔽日一片标语横幅,黑压压的学生们占据了整条中央大街,一个戴眼镜围白围巾的清瘦男青年站在一辆汽车顶上声嘶力竭的喊道:“同学们,同胞们,美国兵欺辱我们的姐妹,政府却包庇他们,纵容他们,我们能答应么”

    下面一片排山倒海的怒吼:“不答应”

    男青年又喊:“时报揭露了事实,却被不明來路的人砸了报社,打伤记者,还有天理么,还有法律么”

    他猛然举起胳膊,声音都变调了:“打倒美帝国主义”

    下面无数声音跟着喊:“打倒美帝国主义”

    他再次高呼:“打倒陈子锟”

    “打倒陈子锟”数千大学生、中学生,在寒风中举着花花绿绿的标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阵凄厉的警笛声响起,警察厅的马队出动了,大队黑制服的警察手持警棍扑向学生,顿时惨叫声响彻四野

    “他们在反对你”钱德斯上校惊愕道

    陈子锟叹了一口气:“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五十二章 老友杨树根

    “鸣笛”陈子锟说道

    司机按响了喇叭,警卫车也跟着一起鸣笛

    汽车喇叭声在街头响起,正在驱赶学生的警察看到陈长官的车队经过,急忙报告带队警官,警官上前报告,陈子锟道:“谁让你打学生的”

    警官啪的一个立正:“他们辱骂长官”

    陈子锟道:“那就让他们骂,把弟兄们撤下去,谁也不许动手”

    警官立刻吹响警笛,四下驱赶学生的巡警们撤了回來,大街上空荡荡的,满是帽子、鞋子和花花绿绿的标语、传单

    陈子锟下车,从地上捡了个铁皮喇叭筒,大声喊道:“同学们,我是陈子锟,大家都过來”

    学生们慢慢聚拢过來,不少人衣服扯破,眼镜摔碎,一双双不信任的眼睛望向他

    陈子锟一跃上了汽车,道:“同学们,大家听我说,民国八年五四运动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样……”

    忽然一个棉鞋飞过來,紧接着是骂声:“你是五四的叛徒”

    陈子锟闪身躲过棉鞋的袭击,制止了想去抓捕扔鞋学生的警察,捡起鞋子道:“谁的鞋,站出來”

    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沒人说话,沒人动

    “敢冲我扔鞋,怎么不敢站出來说话?”陈子锟悠悠道

    一个年轻学生推开保护自己的同学们,义无反顾的站到了汽车前,道:“是我扔的鞋”

    陈子锟道:“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学生一甩长发,激昂道:“再说一遍又何妨,你是五四的叛徒,民族的叛徒,你和美国人穿一条裤子,纵容美国兵侮辱我们的姐妹同胞,还打击敢于报道事实真相的报纸,我说完了,要杀要刮随便你”

    说完一副慷慨就义的悲壮神情,同学们也都以仰慕的目光看着他

    陈子锟把鞋扔了回去,道:“大冬天的,光脚踩在地上,小心着凉,你先把鞋穿上,我再和你说”

    这一手让扔鞋学生很尴尬,本以为会跳出几个穷凶极恶的警察狗腿子将自己架走,到时候可以高呼几句口号什么的,就完美了,可这个陈子锟居然一点不动气,他顿时气馁,一声不吭穿上了棉鞋

    陈子锟拿起铁皮话筒,向大街上的学生们喊话:“同学们,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

    话沒说完又被打断,一个女学生道:“你高居庙堂,怎么能理解我们普通百姓的感受,我们的姐妹正在被外人欺辱,同学们……”

    她正要振臂高呼,被陈子锟制止:“这位女同学,我必须要指明的是,昨晚事件当事人,是我的第二个儿子的小姨,不错,她是你们的姐妹同胞,但也是我陈子锟的姐妹,你说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感受,这话我无法赞同”

    一片哗然,报纸上可沒登这么爆炸性的闻,受害者竟然是陈子锟的妻妹,这乱子可真够大的

    扔鞋男生道:“那我想请问,既然是陈将军的亲属,为什么还要包庇罪犯?为什么要释放他们”

    学生们纷纷附和:“为什么要包庇罪犯”

    陈子锟伸手四下压了压:“同学们,人犯就押在交警总队的禁闭室里,人还在,你们可以推荐几个代表去看看,在这里我要说明的是,案子性质虽然恶劣,但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依法处理”

    学生们交头接耳,很快推举出五个代表來,其中就包括扔鞋的男生,呛声的女生,还有先前站在高处喊口号的白围巾青年教师

    陈子锟道:“你们现在就去查看,坐我的车去,另外我在此声明,坚决反对美国在华驻军,坚决要求美军撤出江东,撤出中国不达目标,誓死不休”

    一片掌声响起,又有人大呼:“打倒美帝国主义陈将军万岁”

    陈子锟苦笑着回头看看车里坐着的钱德斯上校,后者耸耸肩,表示不可理解

    中央大街的尽头就是省府大楼,区广延在窗前看到这一幕,默默转身,摔了一个烟灰缸

    一场危机又被陈子锟化解了,早年参加过五四运动的经历成了他的宝贵经验,对付这种事件驾轻就熟,连哄带骗外加豪言壮语,青年学生就五迷三道,晕头转向了

    “学生们一腔热血,拳拳赤子心,不可辜负,可是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起來,那后果也是非常严重的”事后陈子锟这样对警察厅长曾蛟说

    “卑职这就联合宪兵、保密局等方面严查,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曾蛟信誓旦旦,今天学生差点把陈子锟的车队冲了,他这个当厅长的难辞其咎

    陈子锟道:“这事可以先放一放,报社被砸一事很蹊跷,摆明是栽赃陷害,必须彻查”

    ……

    次日,陈子锟接到了南京国防部的文件,让把四名涉案美军移交南京,文件上签着国防部长何应钦的名字,有了这个,就能把责任推给当局了

    陈子锟按铃把秘书刘婷叫进來,签署命令:“放人”

    “不审判了?”刘婷问道

    “烫手山芋,赶紧送走,否则后患无穷”陈子锟答道

    刘婷顿了顿,欲言又止

    陈子锟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一贯铁腕,怎么这回却如此沒有担当”

    刘婷道:“我明白你的处境,不管如何处置都会有人借題发挥,让你左右为难,其实我想知道的是,如果真的后果不堪设想,你会怎么处置那几个美国兵?”

    陈子锟挥手做了一个切瓜手势:“全杀了,但只能动用私刑,不能公开处决,走程序只会带來麻烦”

    刘婷沉默了一会才道:“难道我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正义么”

    这话像是在问陈子锟,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气氛略有尴尬,陈子锟道:“刚才看到小北的吉普车停在院子里,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

    刘婷道:“哦,去探望他小姨了”

    ……

    刘存仁家里,一群高级中学的老师学生正围着刘媖说话,鼓励她站出來说明真相,揭露事实,勇敢的同帝国主义斗争

    正聊着,一辆吉普车开到胡同口,一帮孩子围着看热闹,陈北从车上跳下來,右手一束鲜花,左手一袋糕点,登门拜访來了

    刘婷始终和陈子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所以严格來说刘家人算不得陈子锟的亲家,刘存仁也从不与岳父自居,而且约束家里人不许讨要好处,仗势欺人,除了小南经常來串门之外,和陈家來往极少

    刘妻看到英俊潇洒的飞行员,不禁纳闷:“你找谁?”

    陈北道:“您是外婆,我叫陈北,我父亲是陈子锟”

    刘妻恍然大悟:“哦,是小南的哥哥,快请进,快请进”

    陈北进屋放下糕点,向刘存仁鞠躬:“外公您好”

    刘存仁忙道:“这孩子,怎么來了还拿东西,太客气了,那啥,你姨沒一起來?”

    陈北道:“刘姨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我先过來看看小姨”

    刘存仁道:“在厢房和同学说话呢,你过去便是”

    眼瞅着陈北走向厢房,刘妻啧啧叹息:“多好的小伙子,人长的精神,又有礼貌,要不是差了辈份,咱家小媖也能配上的他”

    刘存仁沉下脸:“老婆子,胡扯些什么呢”

    陈北一进厢房,学生们顿时开了锅,吵嚷着要他讲当晚的故事,陈北先把鲜花献给了小姨妈,清清嗓子正要讲自己如何勇斗美国兵痞,忽然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清瘦的面庞,雪白的围巾,朴素的蓝布长衫,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杨树根?”陈北试探着问道

    杨树根点点头:“老朋友,终于又见到你了”

    两个儿时的伙伴紧紧拥抱在一起,同学们都傻眼了,沒想到杨老师和飞行员竟然是老相识

    陈北笑道:“哎哟老朋友,你是我小姨的老师,岂不是比我高了两个辈份,我得管你叫一声爷叔了”

    杨树根道:“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江湖无辈,英雄无岁,咱们各亲各叫,还是好兄弟”

    陈北道:“就是,什么辈份不辈份的,都是封建的东西”

    一阵笑声,杨树根道:“对了,那几个美国兵到底怎么处理?”

    陈北道:“还能怎么样,丧权辱国,送到南京交美军处理”

    杨树根恨恨一挥拳头:“同学们,我们上当了”

    陈北道:“话不能这样说,我父亲也是有苦衷的,南京国防部十二道金牌催命似的,谁能违抗,谁担得起责任”

    杨树根略一思忖,爽朗笑道:“好,咱们不谈政治,谈点别的,我们省高级中学想和空军方面搞个圣诞联谊晚会,你看可行么”

    陈北道:“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么”

    女同学们顿时欣喜不已,有几个丫头偷偷推着刘媖,悄声道:“小媖,你这个外甥真帅,介绍给我们算了”

    刘媖道:“你们喜欢拿去好了,哼,反正不是亲外甥”

    忽然又有人敲门,原來是淮江日报的主编阮铭川亲自來采访,见陈北在场,阮铭川大喜:“太好了,省我再跑一趟的工夫,你们说说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媖低下了头,杨树根鼓励道:“刘媖同学,鼓起勇气把真相说出來,打击谣言,保护自己”

    “好,我说,那天傍晚,我去同学家温习功课,回來的路上路过电影院……”刘媖一咬牙,一五一十的开始讲述当晚噩梦一般的经历,后半段由陈北进行补充,将如何狠狠教训美国兵的故事绘声绘色讲出,同学们不禁拍手叫好

    阮铭川下笔如有神,记完了合上本子道:“明天见报”

第五十三章 再起波澜

    《淮江日报》刊登出最详细版美兵骚扰女学生事件,文中赞扬了女生的机智勇敢和警察、军人的不畏强权,仗义出手,为满足广大市民的需求,文章略带一些演绎色彩,将美兵形容的如小丑一般,而两位当事人陈北和刘骁勇则神武英俊,正义高大,一时间洛阳纸贵,报纸脱销,市民津津乐道,似乎此事就此过去。

    好景不长,就在圣诞平安夜过后的第二天,还沉浸在与空军飞行员联谊欢乐中的高级中学师生们忽然听到一则爆炸性的新闻。

    就在昨夜,同样的故事在北平上演,只不过这次的女主角沒有那么幸运了,北京大学先修班女生,十八岁的沈某,在北平东单电影院附近被两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士兵**!

    学生们二话不说,上街游行!

    标语口号都是现成的,连换都不必换,高级中学的师生们义愤填膺,走上街头,发现江东大学的学长们也上了街,浩浩荡荡几千人涌上中央大街,高呼口号,声势浩大,警察们都快哭了,隔三岔五來这么一回,谁也受不了。

    杨树根依然走在队伍前列,单薄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他在寒风中高呼:“逞凶!赔偿!道歉!美军滚出中国!”

    声浪一波跟着一波,此起彼伏,中央大街的交通再度中断,省府大楼天台上,军统站长沈开正带着几个手下,拿着长焦距相机捕捉人群中的带头分子。

    “咔啪”一声,杨树根被定格在胶片上。

    游行队伍在中央大街上示威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去枫林路示威才有效果,于是大队人马奔着枫林路就去了。

    枫林路官邸才是江东省真正的核心权力所在,这条街上绿树繁茂,分布十几座别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陈子锟小集团的高层人员,路口常年有巡警执勤,阻拦小商小贩和乞丐进入,但是面对庞大的游行队伍,几个巡警根本拦不住。

    大队人马汹涌而入,官邸内的警卫部队立刻出动,关上大铁门,列队阻拦学生继续前进。

    “我们要见陈长官!”一个男生大声疾呼。

    卫队毫不退让。

    忽然官邸三楼面向大街的一扇屋门打开,陈子锟出现在阳台上,学生们顿时沸腾了,喊什么的都有,不过这回沒人喊打到陈子锟。

    陈子锟伸手四下压了压,道:“同学们,北平发生的恶性事件我已经知道了,我个人表示强烈愤慨,我赞同你们的主张,美军必须撤出中国!”

    “美军滚出中国去!”一个男生再度振臂高呼,无数人响应,震得官邸窗户玻璃都在发抖。

    好不容易静下來,陈子锟喊道:“同学们,你们在我这里喊口号是沒有用的,美军驻地就在89军营地内,游行示威,是示威给敌人看的,敌人就在城外,我们还等什么!”

    在他的煽动下,游行学生调转队伍,一路高呼口号前往城外兵营,陈子锟回到屋里,解开领子长出一口气,刘婷端來一杯茶:“喊得那么大声,嗓子干了吧。”

    陈子锟道:“焦头烂额,整天应对愤怒的学生,这个差使不容易。”

    刘婷道:“只怕日后三天两头就來这么一回,幸亏现在只有学生闹事,等到工人罢工,商人罢市,那乱子就大了,对了,学生们去89军示威,区广武开枪怎么办。”

    陈子锟道:“不会的,区广武有几个胆子敢对学生开枪,那可是一个大马蜂窝,老实说,我这辈子从沒怕过谁,张大帅吴大帅,孙中山蒋介石,日本鬼子美国佬,我都不怕,就怕学生闹事,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小心翼翼哄着,为什么,那都是中华民族未來的栋梁,如果一个国家连学生都不再热血,那这个国家就真完蛋了,对了,小南呢,我给他上上课。”

    刘婷道:“王妈,把二少爷叫來。”

    佣人去了片刻,回來禀告:“二少爷不在房里。”

    刘婷紧张起來:“这大冷的天能上哪儿去。”

    陈子锟道:“该不会是去游行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

    89军驻地,区广武正在召开军事会议,他麾下的265师在江北与八路军激战正酣,损失惨重,急需增援。

    会议室正中摆着一张长条桌子,上面铺着绿色呢子,戎装严整的军官们列坐两旁,静静倾听军座调遣指挥。

    区广武道:“我命令!”

    军官们一个个停止了腰杆。

    区广武道:“267师派出两个团,北上增援,务必消灭共军的大青山支队,为了确保胜利,我会将军直属的炮兵营派给你们。”

    一个上校军官道:“军座,共军善用人海战术,265师已经损失一个团,再派两个团过去,兵力还是不能占优势,以我之见,远水不解近渴,不如要求驻北泰的交警总队支援。”

    区广武道:“交警总队是陈子锟的人,岂能相帮,就算他肯出手,我也不领这个情。”

    上校道:“军座莫非另有良策。”

    区广武自信满满的笑道:“我已经电请南京国防部,调遣空军支援,轰炸共军防线,空投辎重弹药,不但要救出265师,还要消灭共军的江北纵队!”

    众军官相视而笑,窃窃私语,频频点头,空军可是杀手锏,共军沒有飞机,也沒有防空武器,空军一出,谁能匹敌,这一仗肯定能赢。

    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值班军官走进來道:“报告军座,大批学生冲营门过來了。”

    区广武大怒:“学生來捣什么乱,不能让他们冲军营,警卫营出动,给我拦住。”

    警卫营派出数百士兵,持枪阻拦学生,但区区几百人怎么拦得住上万人的队伍,很快就淹沒在人潮中,汹涌的游行队伍來到兵营门口,等待他们的是机关枪和铁丝网,以及雪亮的刺刀。

    区广武沒闲空招呼这帮乱民,让参谋长代表自己去安抚,参谋长戴着金丝眼镜和白手套,文质彬彬的样子,说话也斯斯文文,有板有眼。

    “同学们,你们要相信党国,相信法律,不要受奸人蒙蔽,冲击军营是犯法的,是要受到严惩的。”

    一位学生代表向参谋长提出要求,驱逐89军营内的美军。

    参谋长笑道:“这个这个,美国友军是帮助训练国军的,是來帮助我们的,是我们的朋友,怎么能用驱逐这个词儿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89军营地里沒有美军,一个都沒有。”

    学生代表道:“我不相信,我们要进去检查,眼见为实。”

    参谋长变了脸:“你这个学生娃娃怎么这样,军营驻地是什么所在,汉朝的时候连皇帝都不能随便进,亏你还是读过书的人,细柳营周亚夫的故事不知道么,身为学生,本职是学习,而不是参与政治……”

    话沒说完便被打断,学生们纷纷质问他为什么包庇美军,参谋长气得手都抖了:“北平的事情关江东何事,你们这是要造反么。”

    藏在人群中的杨树根忽然大呼道:“同学们,冲进去,赶走美军!”

    学生们早就群情激奋,后面的人拼命往前冲,人潮涌向军营,把参谋长也踩在了脚下。

    忽然激烈的枪声响起,警卫营开枪了。

    一挺加拿大进口的七九勃然轻机枪向天发射了一串子弹,开枪的正是军长区广武,他愤怒的将机枪丢给副官,骂道:“草他妈的,造反了么,警卫营给我打,打死算我的。”

    虽然他话说的狠,但也不敢开枪打学生,只是让警卫营用枪托和拳头驱赶学生。

    如狼似虎的大兵们冲将出去,拳打脚踢,枪托乱砸,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岂是对手,被打得落荒而逃,遍地都是鞋子帽子,还有一些被踩伤的人躺在地上呻吟。

    “打电话,让城里警察厅來抬人。”区广武拂袖而去。

    ……

    傍晚,枫林路官邸,林文龙风尘仆仆的从重庆赶來,西南联大解散后,他准备调到江东大学來当教授。

    “以后大家都在一座城市,生活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就住枫林路吧。”陈子锟道。

    林文龙道:“姐夫美意我心领了,不过大学有宿舍,我还是和同事们一起住,学术交流也方便。”

    陈子锟道:“那我就不勉强了,春节打算在哪儿过,要不要回上海看看老母亲?”

    林文龙道:“正要回上海一趟,把母亲接过來也好照顾。”

    林文静道:“我和你一起去,米姨辛苦了半辈子,也该享福了。”

    陈子锟点头称是,看看墙上的挂钟,都六点半了,小南竟然还沒回家。

    今天全家团圆,就连陈北都从基地回來了,陪着舅舅聊天喝茶,待会大家吃个团圆饭,小女儿姣儿都饿了,眼巴巴看着妈妈,撅着小嘴问道:“怎么还不吃饭?”

    刘婷道:“要不你们先吃,我等小南。”

    陈子锟道:“不, 等,人不到齐不开饭,这是咱们家的规矩。”

    客厅内一阵沉默,大家都知道老爷生气了。

    林文龙尴尬的笑笑:“不妨事,我也不饿,那啥,先让姣儿吃饭吧。”

    忽然外面门厅一身尖叫,众人皆惊,然后就看到佣人王妈搀扶着血头血脸的小南进來了,抹着眼泪道:“造孽,谁把二少爷打成这样。”

    一家人全都站了起來,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南衣服破了,满身污渍烂泥,鞋子丢了一只,头发乱蓬蓬的,脸上血肉模糊,一只眼睛都被污血糊住了,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扑通一声,刘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 火并

    最先反应过來的是夏小青,她抢步上前,帮刘婷解开领口的扣子,猛掐人中,旁人都忙做一团,有的打电话叫医生,有的忙着将刘婷抬上沙发,姣儿吓得哭了,林文静赶紧把她抱上楼去。____

    很快医生就赶到了,來的可不止一位医生,江东省立医院的外科内科大拿在院长的亲自带领下全部到场,分工行动,很快得出结论。

    刘婷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

    小南的伤势比较严重,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头部破了一个口子,流了不少血,一只眼睛遭到重击,医生说虽然不至于失明,但视力也要受到一定影响。

    虽然小南只是养子,但是从小带大,和亲儿子沒啥两样,看着头上缠满绷带的儿子,陈子锟脸色阴沉的要滴水,凶手是89军,这口恶气一时半会还沒办法出,难道下令让交警总队发动进攻么。

    陈北更是怒火万丈,他的定力可沒父亲这么好,当即摔门而去,陈子锟吼道:“干什么去,给我回來!”

    “报仇去!”陈北跳上吉普车,风驰电掣的去了,追都追不上。

    夏小青急眼了:“你还不管管,小北赤手空拳的上89军讨说法,还不得吃大亏。”

    陈子锟立刻打电话给一总队指挥部找刘骁勇:“派兵设卡,务必把陈北拦下來。”

    刘骁勇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忠实执行了命令,派出一个排的士兵乘坐吉普车在出城必经之路上设卡拦截。

    但陈北并沒有出城,他开着吉普车刚出枫林路,迎面看见一队89军的宪兵,当即将车横在他们面前,指着鼻子大骂,宪兵可不是普通士兵,他们是军事警察,一个个人高马大,穿着呢子军服专门在城里维持军纪,平时当兵的见了他们都得绕着走,哪里受过这种折辱。

    宪兵们沒有顾忌陈北的空军身份,把他围起來就打,陈北自幼练的一身好武艺,又生的高大魁梧,被十几个宪兵围着打竟然丝毫不落下风,恰巧几个醉醺醺的空军飞行员从路边酒吧出來,看见宪兵殴打空军,这还了得,抄家伙就上。

    一场混战开始了,宪兵们人多势众却占不到便宜,被揍得鼻青脸肿,最后急眼了居然掏枪,把陈北等人逼住,拿绳子绑了,押上汽车开回驻地。

    半路上陈北趁人不备,跳车逃走,宪兵们追了一阵不见踪影,胡乱放了两枪,骂骂咧咧回來了。

    一个喝醉的飞行员冷笑道:“你们胆子真大,连我们空军也敢碰。”

    宪兵队长一个大耳刮子就扇过去:“妈的,空军怎么了,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照揍。”

    就这样,三名天之骄子被89军宪兵关进了禁闭室,因为天色已晚,就沒有通报上峰,寒冬腊月,禁闭室冷的跟冰窟窿似的,三个喝醉酒的飞行员缩在角落里打颤,起初还骂两声,后來连声音都沒有了。

    再说陈北,从车上跳下來之后,抢了一辆脚踏车直奔空军基地而去,通往基地的道路上倒是有交警总队的卡子,可是谁能想到堂堂陈家大少爷居然沒开吉普车,而是蹬着一辆脚踏车而來,所以,硬是当面把他放过去了。

    陈北回到基地,当即报告基地长官,89军宪兵扣了三个弟兄,基地指挥官是一个中校,级别不高,胆子挺大,立刻下令警卫连集合,带枪要人!

    不到十分钟,空军基地内冲出十几辆汽车,车上架着机关枪,气势汹汹直奔89军而去,掀起的烟尘将路边站岗的交警呛得直咳嗽,纳闷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空军出动了上百号人马,警卫部队加地勤人员,都拿着枪,看着挺横,但是到人家89军门口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古军营辕门都是不可擅闯的重地,堆着沙包,摆着拒马路障,架着机关枪,硬冲就是一个死。

    偏偏今晚89军的军座、参座都在城里陪老婆孩子,营里只有值班的校级军官,既不敢放人进來,也不敢擅自把抓到的空军释放,只能拼命打电话给区广武。

    区广武正在大哥区广延家里打麻将,一边堆长城一边聊天,哪知道军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空军们等的不耐烦,就要进去抢人,一來二去冲突就发生了,陆军这边早就看不惯这帮骄横的空军了,推搡着就动了拳脚,接着就动了枪。

    双方都动用了机关枪互相扫射,空军到底势单力薄,很快败下阵來,将死者伤员抬上汽车落荒而逃。

    这一仗89军完胜,空军大败。

    ……

    枫林路官邸,半夜里听到城东有激烈枪声,陈子锟当即打电话给交警总队询问情况,得知空军与89军冲突,互有伤亡,心中便是一惊,小北这孩子真能闯祸,赶紧拿起另外的电话打到空军基地,找陈北。

    很快陈北接了电话,那端嘈杂的很,似乎很多人在吵嚷着什么。

    “父亲,89军向我们开枪了,打死了一个地勤,打伤了五个士兵,我们正在给飞机装弹,要轰炸89军驻地呢。”小北的声音兴奋中带着愤怒。

    “胡闹,不许乱來,我马上就到!”陈子锟撂下电话,又拿起刚才的话筒:“刘骁勇,集合队伍,今晚上有大事。”

    打完电话,陈子锟穿起军装,系上武装带,卫队在下面发动汽车,夏小青拿着斗篷进來,忧心忡忡道:“你打算怎么办?”

    陈子锟苦笑道:“不是我打算怎么办,而是他们打算怎么办,你觉得现在的局势我还能控制得住么?”

    正要出门,电话响了,夏小青帮他接了,应了两声递过來:“是沈开。”

    陈子锟接了电话,沈开道:“据我得到的情报,明天省城学生要进行一次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其他城市也会响应,工人有可能会罢工,我们还侦破了一个共产党的地下秘密组织,是他们蛊惑学生工人的,长官您看是不是采取行动,抓人我们來做,警察厅方面只要配合就好。”

    陈子锟道:“先放一放,学生想闹就让他们闹好了,毕竟娃娃们受了委屈,发泄一下也好。”

    沈开那边静了几秒钟,才道:“是,那就照您的意思办。”

    陈子锟匆匆出门,驱车前往空军基地安抚军心,基地上下群情激奋,见陈子锟來了,有人撑腰了,又嗷嗷叫着要去报复,说先用轰炸机把89军的营地炸成废墟,然后用战斗机扫射,有一个算一个,全打死,给死难的弟兄报仇。

    “你们可知道,89军驻地距离基地不过五公里,你们能轰炸他们,他们就不能占领机场?机场只有一个警卫连,到时候人家攻过來,你们拿什么抵挡?”

    一句话就把他们问的哑口无言,陈北恨恨道:“那怎么办,我们三个飞行员还被他们关着呢。”

    陈子锟道:“不要急躁,89军在江北和八路军打得正激烈,急需空军支援,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自然会不会委屈空军的弟兄们的,放心好了,明天,最迟明天上午,区广武就会放人,道歉。”

    他这么一说,空军小伙子们才镇静下來,一个个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安抚了空军的情绪,陈子锟离开空军基地,前往交警总队坐镇指挥,一夜沒合眼,次日上午,驱车回城,路上果然看到大批学生再度上街游行,这回学生的矛头对准了89军,高呼严惩打人凶手,89军滚出江东的口号。

    汽车在人流中举步维艰,不停鸣笛,副官将窗帘拉上,生怕吵闹骚扰到陈长官。

    陈子锟闭目养神,喃喃自语:“这个国家越來越乱了,军不像军,民不像民,再高明的裱糊匠也无计可施……”

    ……

    区公馆,打了大半宿麻将的区广武终于睡醒了,推开姨太太搭在自己身上白腻腻的胳膊,起身披上睡袍,长长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棉拖鞋出了卧室。

    勤务兵已经将牙缸牙刷洗脸毛巾预备好,区广武洗漱完毕,穿上军装,漫不经心的问道:“江北战况有什么进展?”

    副官道:“报告军座,江北沒有消息,大营那边倒是有几个电话找您,我看您正忙着,就沒打扰您。”

    “哦,什么事?”

    “宪兵抓了几个醉酒闹事的空军。”

    “哦,让他们醒醒酒,回头放了吧。”

    “还有,后來空军來要人,动了枪……”

    “什么!”区广武眼珠子瞪得老大,“动枪了,死人沒有?”

    “兴许保不住死了一两个吧。”副官已经觉察到不妙了。

    区广武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通报,全耽误了,全被你们这帮废物耽误了。”说罢,他來不及吃早饭,匆匆出门奔赴军营,路上又被游行队伍给拦阻了半小时,气得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空军基地接到国防部的命令,让他们派遣轰炸机大队支援江北89军265师的作战。

    空军复电,飞行员被89军扣押,地勤人员被打死,无法出动。

第五十五章 一个连的援军

    空军的理由貌似合理,其实牵强附会,缺勤几个飞行员,少几个地勤完全不影响行动,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真实的理由是空军受委屈了,如果不给个说法,他们就罢工。

    按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能象学生罢课,工人罢工那样随意,但空军和一般军人不同,他们是天之骄子,王牌中的王牌,平时不欺负别人就是好的,岂能吃亏,这回和89军的冲突闹出人命,就算是国防部出面也压不下來。

    江北战事正酣,265师与共军激战,267师遭遇猛烈阻击,不能前进半步,若再得不到空军支援,两个师都得完蛋,形势比人强,区广武只好认孬种,先把三个飞行员从禁闭室里放出來,好吃好喝招呼着,再让参谋长出面,送飞行员回去,顺便向空军方面赔礼道歉。

    参谋长准备了一卡车的礼物,89军穷的叮当响,也沒啥值钱的玩意,就弄了些鸡祑ww.⒍褂汀⒋竺装酌嬷砣馐裁吹模??牌?蛋桶偷乃凸?ィ?墒侨丛獾娇站?矫娴男呷瑁?坏?讯?鞫级?鰜砹耍?拱巡文背じ?蛄耍?蛋趁浅粤苏饷创罂鳎?团筛霾文背?砗???馐嵌园趁强站?奈耆瑁?

    参谋长狼狈不堪的回到军营,脸上五道指痕红肿醒目,区广延大怒,可又无计可施,电台里不断传來要求火速增援的电报,他皱着眉头來回踱了半小时,终于作出一个决定,打电话向老长官顾祝同求助。

    顾祝同先把区广武痛骂了一顿,招惹谁不好,去招惹飞行员,这帮小子个个都是高级人才,会说英语会开飞机,党国花在他们身上的钱抵得上同体重的黄金,蒋夫人把他们当亲儿子一样宠着,你倒好,关人家禁闭,还打死一个。

    “顾长官,打死的是地勤。”区广武小心翼翼的解释。

    “地勤就能打死么!”顾祝同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训斥,区广武立正拿着电话诺诺连声,末了顾祝同才说:“这帮会飞的实在骄横,让他们清醒一点也好,上边我去打点,你做好自己本职就是。”

    “多谢顾长官。”区广武已经一头汗了,本以为自己要被撤职查办,哪知绝处逢生,还是老长官体恤下属。

    南京,顾祝同开始上下疏通,为区广武和89军讲情,空军司令虽然是周至柔,但实际上大权归宋美龄掌管,蒋夫人和空军的关系非同一般,飞行员们都是美国培训过的,会说流利英语,平时用刀叉吃西餐,和宋美龄是同一类人,他们一个个都被蒋夫人魅力折服,恨不得为她去死,蒋夫人也最疼爱这帮小伙子,视他们如儿子一般,89军和空军冲突,她自然站在空军一边,所以顾祝同的面子也不大好使。

    好说歹说,国防部终于和了稀泥,让89军严惩开枪凶手,处分区广武,可是空军不买账,还通电全国揭露89军罪行,他们不但枪杀空军地勤,还向游行学生大打出手,这笔帐也得算,此举立刻得到全国空军响应,各轰炸机战斗机大队,各场站纷纷响应,停飞以作抗议,什么时候区广武撤职查办,什么时候复飞。

    内战正在如火如荼,空军罢工影响到全国的战局,这下乐子可大了,不得已,国防部一边协调安抚,一边令江北交警总队出兵救援89军265师。

    ……

    北泰,陈寿坐镇指挥,一万精锐交警四下布防,深沟高垒,碉堡战壕,严防死守,友军265师在南泰附近与八路军江北纵队激战数日,交警坐山观虎斗,一直沒有出手。

    忽然天上飞來一架运输机,投下信筒,原來是南京国防部命令,让陈寿率军解265师之围,陈寿很纳闷,怎么不通过省城直接下令给自己,他急忙请示陈子锟。

    陈子锟复电,就四个字“不得抗命”。

    陈寿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事先有密谋,89军的事情交警绝不插手,哪怕死在眼前都不会拉一把,此时却又说不得抗命,究竟是何意思?

    他找到北泰市长萧郎问计,萧郎说:“国防部越级指挥,就是想绕过陈长官那一道,既然直接给你下命令,那自然是不好违抗的,不然问罪下來谁來救不了。”

    陈寿道:“那就是要出兵了,可89军是咱的对头,我宁愿帮八路都不帮他们,再说了,我就一万人马,就算全撒出去未必干得过人家,再把北泰丢了,得不偿失。”

    萧郎微微一笑道:“让你出兵,又沒说出多少兵,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出兵就算败了也情有可原,但是不出兵就是见死不救,明白么?”

    陈寿恍然大悟:“懂了,哎呀你们读书人真是狠毒,怪不得古代军队都要配军师谋士,原來是干这个的,萧市长,不如你來给我当军师吧。”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陈寿当即命梁茂才率一个连带着电台前去“增援”265师。

    十余辆汽车慢吞吞行进在公路上,梁茂才拿着电台话筒懒洋洋说:“王师长,我们交警总队已经在路上了。”

    听筒里沙沙响,然后传來265师王师长哭腔一般的呐喊:“你们什么时候到,我们撑不住了,看在党国份上,拉兄弟一把。”

    梁茂才道:“王老兄,请你再坚持三天,三天时间,我们准到。”

    撂下话筒,梁茂才下令就地宿营,休息吃饭,明儿一早再说。

    士兵们扎起帐篷,埋锅烧饭,开罐头,梁茂才坐在行军床上和几个部下甩起了扑克。

    二百米外,几名游击队员悄悄向这边张望着,领头的是个穿花棉袄背卡宾枪的年轻女子,她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眯起眼睛暗暗数着这支国民党部队的人数和武器,低声道:“是北泰的交通警察,就是以前的抗日救国军,陈子锟的兵。”

    旁边一个黑壮的后生摩拳擦掌道:“春花姐,打吧,咱区小队也该开荤了。”

    春花瞥了他一眼:“狗蛋,区小队的任务是侦查,不是阻击,懂不懂,不懂别瞎胡扯。”

    狗蛋委屈的撅起了嘴,摆弄着老套筒道:“咱这老枪,早该换了。”

    春花说:“你就想着换枪,给我在这儿守着。”说罢起身要走。

    “春花姐,你去哪儿?”狗蛋问道。

    “我去向武司令,叶政委报告!”春花跳上一头骡子,低喝一声,向南去了。

    ……

    江北纵队前敌指挥所,炮声隆隆,电话铃响个不断,参谋人员进进出出,沙盘上插满红蓝小旗,表示敌我双方的态势,国民党265师虽然不算主力师,但也有近万人马,半美械装备,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战斗已经持续了数日,我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终于将敌人包围。

    武长青披着军大衣站在地图前凝神思索,手里捧着的茶缸都凉了,叶雪峰走过來道:“老武,还在考虑怎么吃掉265师么?”

    武长青道:“你看,265师已经被我们包围,267师被我军阻击在淮江以南,但我们的兵力也接近枯竭的地步,连县大队这种地方武装都上了一线,还是不能解决敌人,不能速战速决的话,敌人空军一出动,我们前功尽弃。”

    叶雪峰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说:“把独立团调回來,265师撑不住半小时。”

    武长青道:“独立团是我们纵队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果北泰之敌出动的话,我们不但要前功尽弃,搞不好还要被咬掉一块肉,把独立团放在这儿打阻击,是万全之策,撤回來的话风险太大。”

    叶雪峰点点头:“是,陈子锟的态度模棱两可,难以琢磨,不过根据省委的情报,陈子锟的儿子被89军打伤,我想以他的性格,不会轻易罢休的。”

    武长青道:“话是这样说,但我们赌不起。”

    正说着,警卫员进來报告:“首长,游击队的马春花有重要敌情汇报。”

    “哦,春花來了,快请他进來。”叶雪峰喜道。

    英姿飒爽的女游击队长走了进來,因为赶路走的急,一张银盆大脸红通通的,红花棉袄下是高耸的胸脯,身高腿长屁股大,若不是背着一杆卡宾枪,还以为是谁家的新媳妇呢。

    武长青道:“欢迎欢迎,咱们解放区的民兵模范來了,小李子,快倒茶。”

    马春花道:“司令员,政委,茶我就不喝了,我有重要情况报告,北泰敌人出动了一个连,正在半路上休息。”

    “哦,是不是援军的先头部队?”叶雪峰立刻警惕起來。

    “不是。”马春花道,“后面沒有别的部队,就一个连,小吉普三辆,中吉普五辆,十轮卡五辆。”

    “机械化部队,老武,你看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叶雪峰探询的目光投向武长青。

    武长青点起一支烟,思索道:“若是援兵不会只有一个加强连,更不会在半路上休息,难道是……做做样子?”

    “对!我判断敌人就是在做样子。”叶雪峰信心满满,“交警总队和89军素來不和,此时落井下石还來不及,怎么会伸出援手,但不救援又不能向南京交代,所以演了这么一出戏。”

    武长青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陪他们演一出大戏,给南京的蒋介石看看。”

    两人爽朗大笑起來,马春花瞪着大眼睛迷惑不解:“司令员,政委,你们笑啥子?”

第五十六章 运输大队长

    一阵大笑后,叶雪峰道:“马队长,我给你们区小队一个艰巨的任务,不知道你有沒有信心完成。”

    马春花立刻挺起胸脯:“请首长下命令吧,我们一定坚决完成。”

    叶雪峰道:“你带领区小队把北泰增援的一个连队拦在原地,不许他们前进半步,有困难么?”

    马春花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北泰交警那可是国民党精锐王牌,一个连的火力顶得上解放军一个营,还是全机械化,十轮卡,区小队就几头骡子,几十杆老掉牙的老套筒汉阳造,怎么和人家拼,不过既然首长下了命令,她也只能紧咬嘴唇,毅然答道:“保证完成任务,就算是死也把敌人拖住。”

    叶雪峰再次大笑:“谁让你们牺牲了,只要把敌人拦住就行,你们区小队火力不强,这样吧,我支援你们一挺老黄牛,三千发子弹。”

    “真的,太好了!”马春花喜出望外,老黄牛是战士们对边区生产的仿马克沁重机枪的昵称,这可是营级的重武器,配上这么多子弹,区小队战斗力暴涨。

    叶雪峰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不过有一件事要记牢,不许打死一个敌人,打伤也不行。”

    马春花糊涂了:“叶政委,这我就不懂了,不让俺们打死敌人,那怎么阻击?司令员,您给评评理,政委他欺负人。”

    武长青笑道:“按照政委的意见办就是。”

    马春花是个聪慧的女子,很快明白了政委的意思:“我懂了,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不让他们往前走。”

    武长青道“雪峰, 春花同志的素质很高,我看等战斗结束,可以调她到正规军來挑起更重的担子。”

    叶雪峰道:“要得。”

    马春花乐开了花,当即带着重机枪和子弹,连夜赶回去,带领区小队五十多名战士,挖掘战壕,构筑阵地,摆出打阻击战的架势來,狗蛋不停发牢骚:“也不知道上级领导怎么想的,让咱们区小队打阻击,那不是寻死么。”

    “狗蛋,首长难道水平不如你?执行命令,再废话我把你嘴撕了。”马春花立刻严厉批评了他这种不正确的思想。

    与此同时,附近执行阻击任务的独立团悄悄撤防,赶往南泰战场增援,这支生力军的到來使得战场形势急剧扭转,武长青下令发起总攻,黎明时分,解放军阵地上万炮齐发,数百道火蛇落入敌阵,炸的他们人仰马翻。

    一个年轻的战士跃出战壕,举着军号吹响了冲锋号,担任主攻的独立团战士们如同万千只下山猛虎般冲了出去,排山倒海一样的土黄色浪潮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推进,脚步声如同雷鸣,冲在最前面的是尖刀连,一水的三八大盖,刺刀雪亮,白刃见红。

    265师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后的残敌龟缩在村落里负隅顽抗,师长满脸硝烟,拿着无线电大喊大叫:“梁老兄,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

    听筒里是激烈的枪声,那边梁茂才也高喊:“王师长,我们遭遇共军阻击,伤亡惨重,寸步难行,请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两小时。”

    王师长丢下话筒,一屁股坐在弹药箱上,颓然道:“沒指望了。”交警总队是來不了了,他换了一个频道向区广武求援:“军座,你们在哪里,兄弟们实在支撑不住了。”

    听筒里炮声隆隆,区广武正在炮艇上指挥作战,他声嘶力竭的吼道:“老王,你再支撑五分钟,最后五分钟!”一颗炮弹落在江水中,浪头把区广武打个精湿,但他只是抹了一把脸,继续指挥战斗。

    267师的援兵通过浮桥向北岸进发,共军在北岸构筑阻击战地,战斗激烈,地上堆了一层层的尸体,江水都被染红了,依然沒有前进半步。

    五十里外,区小队的老黄牛重机枪正在扫射,枪口并沒有对准來自北泰的敌人,而是向着天空,子弹嗖嗖从敌人头顶掠过,敌人也假模假式的开枪还击,两边打的热闹,其实一个人都沒伤。

    梁茂才对着电台一通咋呼,丢下话筒抽支烟,休息了半个钟头,又拿起话筒:“王师长,我军浴血奋战,终于向前推进了五百米,你们再坚持坚持。”

    那边传來一个陌生的声音:“狗日的,265师已经完蛋了。”

    梁茂才心中一喜:“你他娘的是哪个?”

    “老子是解放军江纵独立团!”

    “妈逼的,还挺冲。”梁茂才撩了话筒,拍拍屁股:“265师完蛋了,弟兄们收工。”

    几十里外的南泰战场,村庄一片焦土,王师长横死当场,手里拿着左轮枪,太阳穴一个枪眼,解放军战士站在高处,脚下一队队无精打采的国民党俘虏高举双手走过,这一仗打得惨烈,江北纵队牺牲很大,但战果也很辉煌,全歼国民党军265师,重创267师,缴获武器弹药不计其数,还有几辆完好无损的吉普车被送到指挥部,叶雪峰笑道:“咱们也实现机械化了。”

    负责打阻击的区小队胜利归來的时候,战场还沒打扫完,地上陈列数百具战士遗体,都用白布蒙着,触目惊心,马春花和狗蛋他们不由得默默摘下帽子,向烈士致敬。

    接下來的场面让他们的心情又好了起來,各种缴获武器堆成了小山,光重机枪和迫击炮就上百架,崭新的卡宾枪、冲锋枪满地都是,沒开箱的炮弹子弹也很多,狗蛋道:“国民党真怂,这么多好枪好炮都打不赢。”

    马春花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蒋介石就是咱们的运输大队长。”

    众民兵哈哈大笑起來。

    來到指挥部,叶雪峰大大表扬了马春花,道:“春花同志,你为纵队的最后胜利立了一大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狗蛋悄悄说:“春花姐,要几支卡宾枪。”

    马春花一掠额角的头发,道:“俺啥也不要,俺记得司令员说过,等打完这一仗,把俺调到正规军來。”

    叶雪峰道:“也好,那你就到纵队直属妇女工作队去吧。”

    马春花道:“俺才不去,俺要打仗,当侦察兵。”

    叶雪峰道:“好吧,我批准了。”

    狗蛋急了:“春花姐,俺么也要跟你当侦察兵。”

    ……

    淮江南岸,区广武望江兴叹,一个主力师打光了,另一个师也消耗掉了大半,杀红眼的时候,他甚至下令整团白刃冲锋,可是解放军一点也不含糊,硬是白刃对白刃,双方展开肉搏血战,交换比基本上一比一,两边都沒有孬种。

    大势已去,区广武只得带领残兵撤退,等待他的将是军法严惩,即便国防部不办他,沒了部队的军长还有什么资本,

    果不其然,回到省城,国防部的电令就來了,将区广武撤职查办,军部警卫营长交军事法庭处理,以此安抚空军。

    空军终于占了上风,这才心满意足的结束“罢工”,派出战斗机去江北绕了一圈,不过已经沒什么活儿干了。

    省城东部一处民宅内,杨树根向江东省委的领导王泽如同志做了关于开展学生运动的汇报,王部长满意的点着头:“小杨同志干的不错,要再接再厉,发动群众,把学生运动搞下去,游行示威要形成常态,给反动当局施加连续性的压力。”

    得到赞赏,杨树根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道:“王部长,我还有一个情况要向组织汇报,陈子锟的长子陈北,当年和我有过一段友谊,我觉得这条线可以派上用场。”

    王泽如思索了一下,道:“很对,国民党高层家属的统战工作,历來是地下工作的一条重要支线,你要利用这个机会,打入敌人内部,建立牢固的关系,不但要获取情报,还可以在必要的时候进行策反。”

    杨树根道:“陈北在美国生活了许多年,现在又当了飞行员,就是个花花公子,但他的本性善良,为人正直,我想是可以策反他的。”

    王泽如笑道:“小杨同志,策反陈北不是最终目的,我们要策反的是陈子锟本人。”

    “陈子锟这个老牌国民党反动派?”杨树根露出疑惑的眼神。

    王泽如解释道:“陈子锟虽然是国民党,但属于比较进步的左派,还是可以争取的,他手下有三万精锐军队,如果与人民为敌的话,我军将要付出重大牺牲,你明白了么?”

    杨树根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忽然在外面放哨的战友进來报告道:“特务來了。”

    王泽如起身道:“这里暴露了,大家撤退,我掩护。”

    大家迅速从后门撤离,可是很快又退了回來,杨树根表情紧张:“后门也有特务!”

    王泽如想了想,卷起地毯掀开暗门,下面是旋转楼梯,阴暗幽深。

    “同志们快下去。”王泽如道。

    虽然情况危急,大家还是有序的进入暗道,杨树根道:“王部长你怎么不下去?”

    王泽如道:“别管我,你先下,这是命令!”

    大敌当前,杨树根只能服从,深深看了王泽如一眼,进入地道,王泽如盖上暗门,铺上地毯,大门已经被敲的山响,他飞身上楼,从二楼阳台跳到隔壁屋顶上,一脚踩滑摔下地來,脚脖子扭了,疼得冷汗直流,一瘸一拐走到路边,蹲下來看两个老头下棋。

    一群特务破门而入,在党的秘密联络点里翻箱倒柜,还有几个戴鸭舌帽的小特务手插在裤兜里到处溜达,一个家伙瞅见了王泽如,当即喝道:“你,干什么的!”

    王泽如不慌不忙:“我是江大的教员,就住在附近,怎么了?”

    “怎么了?我看你像共产党。”特务走过來,不怀好意的盯着王泽如。

    从联络点里走出一个穿风衣戴礼帽的家伙,看样子是特务头子,他冲这边一摆手:“阿四,不得无礼,王老师是江大的教授,我的老朋友。”

    “是,徐老大。”小特务点头哈腰,向王泽如鞠躬赔罪,颠颠的跑了。

    被称为徐老大的中统特务站长徐庭戈意味深长的看了王泽如一眼,带领手下撤了,还沒走出胡同口,迎面又是一群鸭舌帽黑风衣的汉子走过來,为首的正是保密局江东站长沈开。

    两伙人立刻剑拔弩张,沈开冷笑道:“徐站长,哪阵风把你吹來了?”

    徐庭戈道:“我來抓**特务,你來做什么?”

    沈开道:“巧了,我也來抓**,看你这样子好像沒抓到人,是不是被你放跑了?”

    “你说话小心点!”一个中统特务狗仗人势的喝道。

    沈开身旁的人当即拔枪,徐庭戈的手下也不示弱,纷纷举起手枪,互相指着对骂。

    不过中统这边有省主席区广延撑腰,人多势众,保密局落了下风,沈开冷冷道:“徐站长,侬想哪能?”

    徐庭戈从风衣里掏出金质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嘴上,旁边立刻有小弟打着火机给他点燃,吸了一口烟,傲慢道:“侬要哪能?”

第五十七章 工业基地

    沈开这边人少,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冷哼一声道:“姓徐的,别让我找到你的把柄!”

    徐庭戈肆无忌惮的将一口烟喷在沈开脸上,幽幽道:“小子,和我斗,你够料么,我搞特工的时候你还是中学生呢。”

    沈开一摆手:“撤!”率领保密局特务们灰溜溜走了。

    徐庭戈道:“好走不送。”身旁小特务们都得意洋洋笑起來。

    回过头再看王泽如,一瘸一拐的身影在巷口头一闪不见了。

    “回去。”徐庭戈把烟一扔,大踏步的走了,风衣下摆在寒风中卷动,那叫一个气派。

    沈开回到办公室,把手下干将都叫來想办法找徐庭戈的麻烦,一个组长道:“姓徐的和省府关系密切,从这方面入手兴许会有发现。”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來了。”沈开脑子转的很快,“江东时报社被砸一事,警察厅至今查不出眉目,想必和中统有牵扯,马上给我调查此事。”

    特务们立即行动起來,开始盯中统人员的梢,很快就被他们瞅准机会逮到一个外围人员,押到地牢里把刑具一亮,根本不用动刑就招了,砸报社确实是徐庭戈派人干的,目的是给陈子锟泼脏水。

    不过仅此一件小事根本扳不倒徐庭戈,必须借力,江东势力最大的当数陈子锟,沈开当即带着口供前往枫林路官邸。

    來到官邸才知道陈子锟去北泰视察了,不过老同学林文龙在这儿,沈开与他聊了起來,聊着聊着提到一个人,江大的王泽如。

    “泽如兄只是兼职教授,平时不怎么在学校授课,想找他不大容易,怎么,你认识他?”林文龙不清楚沈开的身份,还以为他是单纯的通讯技术官员。

    沈开道:“王教授是交通大学出身,在无线电领域颇有造诣,我很想找他请教一下。”

    林文龙道:“好,我见了他帮你约一下,对了,我想起來了,他和省高级中学的一个年轻老师有亲戚关系。”

    “哦,那人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

    沈开也就沒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住这条线索。

    林文龙道:“过几天我去上海,你不一起回么?”

    沈开借口工作忙暂时不回家过年,又闲扯了一阵,告辞而去,立刻着手调查省高级中学的所有年轻男教师。

    ……

    1947年的春节就快到了,解放军在歼灭265师之后并沒有乘胜进攻北泰,而是带着大批战利品退回原防,交警总队迅速填补空缺,占领了几座重要矿山,确保了北泰炼铁厂的原料供应,形势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省城到江北的铁路经常被小股游击队破坏,运输处于中断状态,陈子锟乘专机抵达北泰机场,开始视察自己亲手建设的城市。

    车队在沿江的自由大道上行驶,四下已经看不到战争留下的痕迹,江堤上是成片的香樟树,陪同的萧郎市长说:“夏天的时候香樟树郁郁葱葱,江边一大美景,百姓都喜欢到这儿來纳凉。”

    陈子锟满意的点点头,指着远处的烟囱道:“那是什么地方,有些眼生。”

    萧郎道:“那儿以前是江北电灯厂,后來日本人建了一个军械修理厂,现在被我们改建为江北联合机械公司,能仿造日式山炮、炮弹,以及轻武器生产线,子弹手榴弹都能自给自足。”

    陈子锟道:“民用的东西能生产么?”

    萧郎道:“江北联合机械公司的三轮车,行销北平上海南京,供不应求,我们正在研发汽车,争取明年试制成功。”

    陈子锟來了兴趣:“走,去看看。”

    车队來到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大门前,只见门口一队穿蓝色帆布工作服的工人正鱼贯而入,每人手上拿着一张硬纸卡,插在门口的机器里按一下才进门。

    “这是打卡机,可以记录上班时间,迟到早退的,都有记录。”萧郎介绍道。

    进入厂区,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机器轰鸣,车间玻璃明亮无比,工人穿着统一制式的帆布工作服忙碌着,有专门的轨道车将半成品拉到邻近的组装车间,一门门迫击炮冲着天空,炮筒锃亮。

    冲压车间里,生产线同时在生产钢盔和铁锅,反正工序差不多,军用民用都不耽误,陈子锟拿起一口炒锅弹了弹,厚薄均匀,用料扎实,比民间作坊生产的炊具强多了。

    参观完了联合机械公司,陈子锟一行又去了东部的炼铁厂,这里的基础设施本來在战争中损毁,是日本人重建了铁厂,高炉、焦炉都是日本川崎重工出产的,年生产二十万吨优质铁,钢材五万吨,占全国钢铁产量的十分之一强。

    看着一炉火红的铁水,陈子锟问道:“铁矿石和焦碳的供应怎么样?”

    炼铁厂的总经理慕易辰答道:“战争期间,多少都受到一些影响,不过我们有办法确保铁矿石的供应,焦碳就近就有炼焦厂,也不成问題。”

    “办法,什么办法?不会是和共军达成什么协议了吧。”陈子锟忽然停步。

    慕易辰是他多年老友,自然丝毫无惧,坦然道:“对,我们和江北纵队有协议,按铁矿石的吨数给他们抽头,他们不要法币,要钢铁,可钢铁是军事物资怎么能给,最后各退一步,我们以民用物资抵账,比如铁锅什么的。”

    在场的都是嫡系,慕易辰说这话沒有任何顾忌,陈子锟脸色也多云转晴,道:“江北原是不毛之地,我们这些人用了几十年的汗水才把它建成江东的重镇,国家的工业基地,不管战局如何恶化,北泰是一定要保住的,这是一座工业城市,要乱肯定先从工人乱起,一定要防范共产党组织的工会活动,他们蛊惑人心很有一套。”

    大家都拿小本子记录着,不时点头。

    陈子锟道:“对了,工人待遇怎么样,有沒闹事的?”

    慕易辰道:“物价飞涨,货币贬值,现在普通工人的月薪已经达到十五万左右,仅合十美金,养活一家人勉勉强强,好在我们企业的福利好,工人包吃住,食堂从乡下买米买肉,成本可以控制住,工人每月有三十张饭票,可以兑换成现金,也可以兑换成大米。”

    萧郎插言道:“炼铁厂的饭票在黑市上的价格堪比美金,可给我们的金融工作带來不少麻烦。”

    众人哈哈大笑,陈子锟兴致勃勃道:“走,去食堂看看。”

    正好遇到食堂开晚饭,偌大一个厅堂,里面几百张桌子,一排窗口供应各种饭菜,工人可以用铁质餐盘在窗口打了菜饭坐下來慢慢进食,也可以用饭盒把饭菜带回家去,陈子锟拿了一个餐盘,与工人们一起在窗口打饭,慕易辰帮他付了饭票,打了一份米饭和一荤一素两个菜,墙角有几个大保温桶,盛的是稀饭和鸡蛋汤,可以不限量的自取,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所有用具都是钢铁的,包括桌椅餐具,连筷子都是铁的。

    吃完了饭,正要结束参观,忽然陈子锟发现大门口聚集一帮工人,似乎要闹事的样子,便让慕易辰过去问问,原來是工人们为一个年轻工友打抱不平,抗议厂方肆意开除工人。

    “这个小工偷窃厂里的废铁卖钱,按照厂规予以开除,沒什么不对的,工人们的同情心用错了地方。”慕易辰这样解释。

    陈子锟道:“还是了解一下事实比较好,权当吃饱了消遣吧。”说着率先走过去,一干人等赶紧前呼后拥的过去。

    工人们见呼啦啦來了一大帮衣冠楚楚的大人物,气焰就有些消减,陈子锟和颜悦色问什么事,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工人说:“二喜为了养老娘,就拿了点厂里的下脚料,开除了他,他娘俩都沒活路,俺们想请厂长大人开恩,饶了他这一回。”

    陈子锟看了看人群中跪着的年轻工人,道:“是你拿了厂里的废铁?”

    小伙子不过二十岁年纪,穿一年脏兮兮的工作服,哭丧着脸道:“俺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厂卫队的领班喝道,长满汗毛的粗胳膊里拿着皮鞭,虎视眈眈。

    陈子锟以眼神制止了领班,和颜悦色道:“小伙子,你叫什么,住哪儿?”

    “我叫陆二喜,住江边。”

    “走,去你家看看。”

    陈子锟突发奇想,要去工人家走访,可忙坏了铁厂的大小官员,忙前窜后恨不得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可时间太仓促,任何安排都來不及了,只能任由陈子锟深入北泰最黑暗的角落。

    铁厂雇佣了大量临时性质的苦力,不可能做到每个工人都待遇优厚,二喜就是这样的临时工,他们的工资比技术工人低很多,还要被层层克扣,勉强混个肚圆而已,家里依然吃不饱穿不暖。

    淮江岸边搭着一大片低矮的窝棚,工人家属都住在这里,正值冬季,家家户户都烧煤取暖做饭,远远望去雾霭弥漫,呛的人喘不过气。

    陆二喜的家是一个苇席搭建的棚子,四面透风,寒如冰窖,一个花白头发的妇人躺在砖头搭的床上,迷迷糊糊哼哼唧唧,看起來病得不轻。

    “娘,我回來了。”陆二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馍馍來。

    陈子锟回望慕易辰、萧郎等人:“这就是你们说的好福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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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暴露了

    北泰市一干官员在陈子锟的质问下无地自容,不过他们都是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了,应付这种事情驾轻就熟,慕易辰当即表示,解决二喜的正式工籍,再给他预支三个月工资以解燃眉之急。

    萧郎也表示从财政里挤出一部分资金,彻底解决江滩贫民窟的问題,陈子锟当场让他们拿出一个具体的时间表,萧郎想了想说:“这些难民大部分是从河南逃荒來的,数量庞大,起码要两年时间才能初见成效,毕竟我们的精力不能全放在这上面。”

    陈子锟道:“那好,给你宽限到1949年的上半年,到时候不能把江滩乱局整顿好,唯你是问。”

    萧郎郑重作答:“我敢立军令状。”

    说这些话的时候,江滩贫民窟的老百姓就在一旁围观,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或麻木或谦卑,等大官们走了之后他们才议论起來,有人说那个大个子就是陈子锟,于是一帮人直呼青天大老爷,但也有一些年轻人嗤之以鼻,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当官的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陈子锟回到江湾别墅,召开会议,北泰政治经济金融军事方面的官员全部到场。

    众人落座之后,互相寒暄一阵,陈子锟进行开场白:“开会之前,我想给大家公布一下最近的战况。”

    富丽堂皇的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一月份,共军陈毅部华东野战军,刘伯承部中原野战军分别向鲁南、鲁西南发动猛烈进攻,歼灭国军六万人,徐州吃紧。”

    众人窃窃私语起來,收音机里总是听到捷报,沒想到败的这么惨。

    陈子锟敲敲桌子:“徐州危急,江北门户大开,如果这座工业城市落入共产党之手,共军必然如虎添翼,势如破竹,国军如何作战,我们管不着,我们要做的就是维持稳定,北泰人口急剧增加,形成了不稳定因素,任何一个处理不慎,都会造成严重后果,记住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永远比枪杆子更重要。”

    众人频频点头。

    与此同时,江滩贫民窟的一处草棚里,几个中年汉子正在开会,为首一个虬髯大汉道:“同志们,国民党反动派采取了更加狡猾的怀柔策略,使得我们号召罢工的行动不得不推迟进行,对敌人的迷惑手段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不要中了奸计。”

    一人道:“陈子锟在百姓中的威望很高,一些年纪大的工人本來答应配合罢工的,现在又反悔了,说什么陈大帅來了,青天就有了。”

    虬髯大汉沉思一下道:“陈子锟在江北作威作福多年,手上沾了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此人很善于伪装,极难对付,我们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暂时不能和他正面对抗,我会请示上级,派更有斗争经验,更有理论知识的同志來领导我们的工作。”

    会议结束,同志们陆续走出草棚,陆二喜站在门口放哨,警惕的目光扫向各处,虬髯大汉拍拍二喜的肩膀道:“二喜,你娘的病好些了么?”

    陆二喜道:“江大叔,多亏工友们帮忙,我娘的病好多了。”

    虬髯大汉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叠关金券塞过去:“二喜,有事招呼一声。”

    二喜接了钞票,感激的点点头,虬髯大汉将大衣搭在肩头,大步流星的离去。

    ……

    省城,中央大街,成群结队的学生又在游行示威,“反美国驻军”,“反内战”的标语漫天飞舞,和以往一样,省高级中学的学生们充当了主力军,但组织者杨树根却沒有站在前面,他被同学们保护起來,在队伍中央发号施令,指挥若定。

    一辆汽车在人海中艰难行进中,车玻璃上被贴了许多标语,视线都被遮住,坐在后座上的林文龙却不恼怒,感慨道:“人民觉醒了。”

    司机道:“林先生,学生三天两头上街闹事,您怎么还挺高兴?”

    林文龙道:“你不懂,这叫倒逼民主,只有觉醒的民众才能让政府清醒,结束一党独裁,成立民主政府。”

    司机道:“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您这趟轮船要误点。”

    林文龙道:“沒事,你慢慢开。”

    足足开了一个钟头才从人群中钻出來,到了客运码头一看,开往上海的客轮早已出发,林文龙不禁苦笑:“虽然误了船,但也值得。”

    中央旅社四楼临街的房间里,保密局特务正在用望远镜监视人群,三架望远镜同时锁定了一张面孔,正是高级中学的杨树根。

    沈开拿出从学校弄來的档案,对比一下道:“沒错,就是这个人,这小子从上师范学院开始就是共产党的外围人员,屡次组织学生闹事,他是罪魁祸首之一,今晚就办他!”

    当夜,七点半,杨树根正在宿舍里和几个学生积极分子讨论明天怎么上街游行的问題,忽然房门被敲响,他警惕的问了一声:“谁?”

    沒人回答,杨树根让一个男生开门查看,自己站到窗户边随时准备撤离。

    男生打开门,看到地上有一个信封,捡起來交给杨老师。

    杨树根抽出信纸一看,上面草草一行字:“你已暴露,速撤。署名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2。

    “同学们,有突发事件,我要立刻转移,你们各自回去,多保重!”杨树根连行李也來不及收拾,径直出门走了,从学校后门离开,学生们也很有默契的各自散去。

    杨树根刚离开不过三分钟,两辆黑色政府牌照汽车就开进了学校,一帮保密局特务跳下车,踢开房门冲了进來,四下乱搜一番,沈开提着手枪走进來,看到煤球炉上坐着的水壶还在冒着热气,立刻道:“人沒跑远,给我追!”

    特务们从汽车里牵出一条狼狗,闻了闻床底下的鞋子,狼狗狂吠,追踪而去。

    杨树根在巷口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听到身后的犬吠,顿时加快脚步,可是前面又传出汽车刹车的声音,特务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无处可逃,除了远处灯火辉煌的枫林路。

    电光火石之间,杨树根作出一个决定,去枫林路!

    枫林路是江东高官们的住宅区,警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不过杨树根穿的体面,又是高级中学的老师,自然有办法混进去,他拿出名片给路口执勤的警察,说自己是陈少爷的老师,要來做家访,警察深信不疑,放他进去。

    特务们后脚就到,被巡警拦住,沈开亮出保密局的派司道:“我们在追缉**要犯,人跑了你能负责?”

    警察不敢阻拦,任由他们闯入。

    杨树根來到陈公馆门口,又被警卫拦住,他故伎重演,说來家访,警卫告诉他,二少爷不在家,跟刘秘书去姥姥家了,请他改日再來。

    后面响起匆匆脚步声,一群特务出现了,他们从两头包抄过來,一个个横眉冷目,脸上挂着冷笑,手里提着上膛的手枪。

    杨树根反倒平静下來,坦然整理一下衣服,昂首肃立。

    沈开狞笑一声,摆手道:“把这个**分子给我绑了!”

    忽然两道光柱射來,猥琐的特务们弯下身子遮住眼睛,丑态毕露,一辆威利斯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开來,车上坐着的正是陈家大少爷,空军上尉陈北。

    “杨树根,上车。”陈北道。

    杨树根眼疾脚快,跳上了吉普车,陈公馆大门打开,陈北一踩油门进去了,沈开把腿就追,却被警卫拦住:“对不起沈先生,您不能带枪进來。”

    沈开道:“那是**分子!”

    警卫都是陈子锟亲自挑选的精兵,忠心耿耿,只认死理,保密局的派司在别处好使,在这儿可不管用,总之就一句话,进去可以,只许一个人,而且不能带枪。

    无奈之下,沈开只好卸了枪,进入公馆说服陈北交出杨树根,同时让部下守住陈公馆的前后门,严防犯人逃走。

    陈公馆客厅内,陈北站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沈开:“沈先生,你半夜三更來我家有何贵干?”

    沈开道:“大公子,我是來抓杨树根的,此人乃共产党地下人员,罪大恶极……”

    陈北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罪犯?”

    “我有足够的证据,请大公子先把人交出來,咱们慢慢谈。”沈开虽然气愤,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重,毕竟空军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尤其这位,是蒋夫人的义子,无法无天惯了的,连区广武都被他弄的撤职查办,自己一个小小的保密局少校,自然不敢硬來。

    陈北道:“我才不和你谈,天晚了我要睡觉,你请回吧。”

    沈开道:“大公子不要让我为难,要不要请示陈长官一下?”

    陈北道:“想拿我爹压我,请便,电话就在桌上,他现在北泰视察,你直接挂长途吧。”

    沈开想了想道:“也罢,我给大公子一夜时间考虑,再会。”说罢转身离去。

    陈北回了房间,杨树根毅然决然作势要走:“我不能连累你。”两脚却纹丝不动。

第五十九章 天上掉下来的媳妇

    陈北拉住了杨树根,将他按在椅子上:“哪也别去,这儿最安全,特务不敢乱來。”

    杨树根道:“不行,我一定要走。”

    陈北执意不肯,问他:“杨树根,你究竟是不是共产党?”

    杨树根平静的回答:“对,我就是共产党,保密局沒有搞错,把我交出去你会得到悬赏。”

    陈北沉默了片刻,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是我的老朋友,我绝对不容许他们伤害你。”

    他走到窗口,撩起窗帘看了看,路灯下站着几个特务在抽烟,看样子是打算守株待兔了。

    ……

    次日早晨,守在官邸门口的特务已经不见了踪影,大门打开,一辆黑色雪弗兰小卧车疾驰而出,开到枫林路口的时候,两辆汽车从斜刺里冲出拦在前面,跳下一群特务要求检查车辆。

    坐在副驾驶位子的是陈北,他镇定自若亮出派司:“空军的车你们也要拦么?”

    沈开走过來,不阴不阳道:“对不住大公子,所有车辆都要临检,这是保密局的规矩,请把后备箱打开。”

    陈北冷笑道:“好大的威风,你查我的车,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沈开道:“大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來人,把毛人凤毛局长的电令拿给大公子看。”

    一个小特务将电令出示,陈北看也不看直接推开,道:“我不管什么毛人凤,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要是查不出人來,怎么办?”

    沈开道:“查不出人,我自然会给大公子一个交代。”

    陈北下了车,亲自掀开后备箱盖子,里面除了备胎,空空如也,特务们顿时傻眼,沈开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以眼神示意手下赶紧去追捕,自己堆起笑脸道:“误会,误会。”

    “说吧,怎么交代。”陈北点起一支骆驼香烟,优哉游哉。

    沈开正在尴尬,忽然车队驶來,原來是陈子锟结束北泰视察返回省城,看到这一幕便让司机停车,下來询问,沈开一五一十做了汇报,陈子锟哈哈大笑:“误会而已,小沈也是尽职嘛,算了,你先回去吧。”

    沈开如蒙大赦,灰溜溜跑了,陈北却意犹未尽,狠狠将烟蒂弹开。

    陈子锟冷眼看着儿子,喝道:“上车。”

    陈北上了父亲的汽车,陈子锟说道:“人还藏在家里,对吧。”

    “是的。”陈北不敢在父亲面前耍花枪。

    “你知道我这个时间回來,所以演了这么一出戏对付沈开,对吧。”

    “是的。”陈北的头更低了。

    陈子锟冷哼一声,闭目养神,陈北惶然不语。

    來到家里,陈子锟径直上了二楼书房,陈北紧随其后,房门关闭,家里的气氛不由得紧张起來,大公子窝藏**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但夫人们都不插手,只等陈子锟回來教训这个儿子。

    陈子锟坐在写字台后面,开始阅读公文,足足过了半小时,才抬头问道:“你想好了么,怎么处置杨树根?”

    陈北道:“父亲,杨树根小时候在咱们家做过园丁,是我的好朋友,虽然他是共产党,是反对政府的,但他却是不折不扣的爱国者,我希望您能放他一马。”

    陈子锟道:“就是这个杨树根,煽动学生参加政治运动,你弟弟若不是被他骗去游行,也不会伤成那样。”

    陈北忍不住据理力争:“青年学生参与政治运动有什么不可以,如果学生都不上街,那这个国家还能指望谁?这话好像是父亲您说的吧,小南受伤这笔帐算在杨树根头上不合适,应该算在89军头上。”

    陈子锟一拍桌子:“你这是造反么!”

    外面客厅里,大家心都跟着一抖,这爷俩针锋相对怕是要干起來,姚依蕾想进去劝,却被夏小青拦住:“这爷俩都是人來疯,别管。”

    陈北毫无惧色,坦然面对父亲的凝视。

    陈子锟背转身去:“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正确的,那就去做吧。”

    陈北道:“谢谢父亲。”转身出去,下楼來到地下室,给杨树根一套军装换上,混在一个排的警卫中开出官邸,换乘汽车來到机场,空军每天都有去北泰运送人员物资的运输机,安排个把旅客轻而易举。

    c47的螺旋桨已经开始旋转,陈北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美国巧克力递给杨树根:“还记得小时候么?”

    杨树根也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巧克力糖纸,道:“当年你给我的最后一块巧克力,我一直沒舍得吃。”

    陈北道:“那怎么只剩糖纸了?”

    杨树根笑道:“晒化了。”

    两人哈哈大笑,忽然陈北止住笑容,用力捶打着杨树根的胸膛:“老朋友,到了北泰來封信。”

    杨树根点点头,伸出手來,两个童年伙伴的手握在一起久久沒有分开。

    杨树根撤离省城來到北泰,这座新兴工业城市是陈子锟的基本盘,中统军统的特务都无法插足,相对安全一些,他很快就和组织取得了联系,省委指示他,潜入工厂执行新的任务。

    根据上级安排,他化名杨浩,到江北联合机械公司应聘,经过笔试面试,师范学院毕业的杨树根顺利考入机械公司担任文员,厂里很看重这个有文化的年轻人,分配给他一间单人宿舍。

    就这样上了几天班,杨树根正在办公室里制作考勤表,忽然同事敲敲他的桌子:“小杨,你老婆來找你了,在厂门口呢。”

    杨树根一惊,自己沒有娶亲,哪里來的老婆,不过多年地下工作使他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他只是淡淡一笑,道:“谢谢。”

    來到厂门口,只见一个穿红花棉袄的村姑正挎着包袱站着,脸蛋两陀绯红,老棉裤臃肿不堪,活脱脱一个乡下土包子。

    杨树根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村姑看见他顿时咧嘴笑了,隔着栏杆招手:“树根,树根,我在这儿。”

    “你來了,啥时候到的?”杨树根冲门卫打了个招呼,在会客单上签了字,将村姑领了进來,两人走在厂区道路上,四下无人,村姑低声道:“我奉特委命令配合你的工作,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妻子,记住,我叫马春花,大青山马坡村人,十九岁,和你是从小定的娃娃亲……”

    杨树根不住点着头,也把自己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带马春花到宿舍门口,拿钥匙开了门:“你先坐一会,我下班再过來。”

    马春花把包袱放下,点点头:“你忙你的,别管我。”

    杨树根回到办公室,干完手里的活儿,和同事们闲聊了一阵,熬到下班,快步回宿舍,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煤气味儿,再看马春花正摆弄煤气灶呢,手里还拿着火柴准备擦,他赶紧制止,打开门窗散气,懊恼道:“你不懂就别瞎弄。”

    马春花道:“别因为俺啥都不懂,这是煤气灶,來之前组织上都教过。”

    杨树根沒好气道:“那组织有沒有告诉你,这个东西会爆炸?砰的一声,房子都炸沒了。”

    马春花撇撇嘴,不屑道:“爆炸咋了,俺啥沒见过,炸药包手榴弹玩得多了,实话告诉你,俺以前是民兵区小队的队长,受过武司令和叶政委的接见呢。”

    杨树根皱起眉头,组织怎么派了这么一个人來配合自己的工作,他不禁有些情绪,道:“春花同志,我暂时不需要你來配合,你还是先回去吧。”

    一听这话,马春花不乐意了:“你以为俺高兴來给你装媳妇么,俺可是一线部队的战斗员,要不是组织找俺谈话做工作,俺死也不來,组织上说,机械公司的敌情比较复杂,单身男子容易招致怀疑,所以要给你配一个老婆作为掩护,同时俺还能保护你。”

    杨树根沒好气道:“算了,就这样吧,走,我带你吃饭去。”

    马春花跟着杨树根來到工厂食堂,琳琅满目的食物让她眼花缭乱,最后点了一个大份汤面,四个馒头。杨树根只点了一碗炒饭,两人坐下开吃,不到十秒钟杨树根就开始后悔。

    这位大姐的吃相实在难看,呼噜噜的喝汤,吃馒头吧唧嘴,跟猪一样,饭量还奇大无比,一大碗汤面瞬间下肚,馒头三两口就干掉一个,食堂的面汤和小咸菜是免费的,她又去盛了满满一碟子,继续大嚼。

    不少工人师傅为之侧目,杨树根觉得脸上发烧,低声劝道:“慢点,沒人跟你抢。”

    马春花道:“俺是习惯了,打……农忙的时候时间紧,吃的快了点,这面汤真好喝,俺再去盛一碗,对了,有大蒜么?”

    杨树根无奈的摇摇头:“蒜瓣在五号窗口,也是免费的。”

    其实他也是农村贫苦人出身,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病死了,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北泰西区贫民窟,但是后來进了江湾别墅做园丁,又被陈子锟资助上了学,早就摆脱泥腿子形象了,举手投足都带着知识分子味道,和马春花这样的同志怎么可能过到一块儿去。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两人往回走,马春花一路打着饱嗝,杨树根面红耳赤抬不起头,进了宿舍就说:“春花同志,你住这儿,我出去。”

    马春花瞪起眼睛:“那怎么行,新媳妇來看你,你出去睡,让敌人发现咋办?”

    望着这个粗眉大眼大大咧咧的村姑,杨树根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第六十章 艰难的新年

    马春花就这么住下來了,她丝毫也不顾忌什么男女大妨,抖开包袱皮在地上铺开,躺倒就睡,杨树根急眼了:“你这个同志怎么能这样呢,你起來,咱们谈谈。”

    “谈什么,吃饱了还不困觉么?”马春花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俺可是走了八十里地到北泰來的,累了想困觉。”

    杨树根道:“你是个女同志,我是个男同志,孤男寡女睡一起将來怎么说的清楚。”

    马春花竖起眉毛:“哎哟我说杨树根同志,沒想到你受过教育的人脑子这么封建,我一沒出嫁的黄花大闺女都不嫌你啥,你倒还嫌俺了,这是革命工作懂不懂,再说了,在部队里打仗几天几夜不合眼是常事,倒下就睡,哪管什么男女。”

    杨树根沒辙,只好抱起被子出门:“你睡床,我出去找地方睡。”

    说罢径直出门,马春花追出去大喊:“你个龟儿子,给俺回來!”

    杨树根头也不回的走了,迎面遇到科里的同事,看见这一幕不由得窃笑,他们非常理解,杨树根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知识分子,怎么可能找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村姑呢,肯定是家里安排的包办婚姻。

    “我的婚姻,就是个时代悲剧。”第二天杨树根在办公室里这样长吁短叹,大家纷纷附和,建议他赶紧把马春花赶走,杨树根却说不能忤逆家里长辈的意思,只能等一等了。

    科长端着茶杯关切的拍拍杨树根的肩膀道:“小杨,不如这样,调你到公司文化夜校当个教员,那里有床铺可以暂避一时。”

    杨树根两眼放光,正愁沒机会接触工人呢,夜校教员可是最好的机会,他立刻感激涕零:“科长,我真不知道说啥好,太感谢了。”

    科长呵呵大笑道:“你那个农村來的媳妇暂时不好打发,干脆安排到食堂帮厨算了。”

    杨树根更感激了:“科长,您真是太好了。”

    科长道:“都是革命同志,客气什么。”

    就这样,杨树根和马春花在江北联合机械公司扎了下來。

    ……

    1947年的春节到了,按照中国人的传统,家家户户团圆过节,省城枫林路官邸内,温暖如春,阖家团圆,不光陈子锟一家人,连各路亲戚都请來了。

    李耀廷丧妻后沒有续弦,一双儿女也长大了,都留在英国读博士,一个剑桥一个牛津,过年也不回來,他孤身一人在上海守着大宅子过的沒劲,从北平探亲回來之后,人仿佛老了十岁,再也沒有当年的锐气,索性搬來和陈子锟一起过年,哥俩好好唠唠嗑。

    林文龙本來打算去上海见母亲的,可是轮船被游行队伍耽误,陈子锟得知后打电话通知上海留守人员,直接把米姨接到了江东,米姨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可是來到陈家官邸还是被震慑了一下,就是上海的马勒别墅也不过如此吧,豪华大气又充满美感,门口还有哨兵站岗,气派可比上海大亨们足多了。

    林文静亲自安排继母的食宿,怕她吃不惯江东口味的饭菜,特地请來上海的大厨和西点师傅,三黄鸡生煎馒头狮子头,都是上海口味,卧室安排在一楼,老年人睡不惯软床垫,搞了一张棕床垫,还买來成匹的绸缎给米姨做新衣服。

    米姨老泪纵横,说文静,姨对不起你。

    林文静说您抚养过我,对我有恩,何來对不起一说。

    米姨知道这个继女仁厚,也不再提当年旧事,转而痛骂自己的弟弟米家富,说他狗眼看人低什么的,又得意起來:“你舅舅若是知道这么大排场,后悔死他。”

    林文静道:“您要是乐意,就住下來吧,一家人热闹。”

    米姨面露难色:“老爷他……”

    林文静知道米姨担心陈子锟不高兴,便道:“沒事,他好说粀ww.!?

    米姨高兴起來:“那阿拉就多住几天,不过乡下虽好,终究不如上海,过几个月阿拉还是要回上海的,对了,你阿弟的婚事有眉目了么,都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

    林文静道:“文龙是江东大学的教授,多少女教师女学生喜欢他呢,您就别担心了。”

    米姨这才放心下來。

    同时來到省城的还有姚依蕾的父母,姚太太陪着女儿说话,陈子锟则和岳父在书房内谈论形势。

    姚启桢是早年的留日学生,当过交通部次长,银行副总裁,对金融有着敏锐的感觉,他说:“抗战胜利后,物价一度下泻,法币兑换美钞的价格也下跌,但是好景不长,国家民生凋敝,官僚腐败,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再起波澜,内战可是要花钱的,党国养了八百万军队,哪有这么多的收入?难道全指望美国人不成,自然是不成的,所以只有滥发货币,搜刮民财。”

    陈子锟道:“若是能打赢也就罢了,可是东北战场连战连败,山东战场也很不乐观,这样下去军费就成了无底洞,金融再一崩溃,老百姓存的钱变成废纸,对政府的忠诚度就降低了。”

    姚启桢道:“对,政府生生的把本來心向自己的中产阶级剥削成了无产阶级,给共产党增加了力量,依我看,大厦将倾,沒几年时间了,子锟你要早作打算。”

    陈子锟道:“我随时都有两手准备,但我的根在江东,我不会轻易放弃,我准备这样,您跟岳母先去香港,买几处房子,将來情况有变,不至于沒地方去。”

    姚启桢道:“香港暂时还是安全的,我这就着手安排,对了,家里如果有法币存款的话,赶紧兑换成美钞或者黄金,过几天还要大跌。”

    ……

    这个年关对于梁茂才來说很难熬,因为他不知道在哪儿过年,上海一个家,南泰一个家,柳生晴子和梁乔氏,女儿樱子和儿子梁盼,手心手背都是肉。

    最终他决定去南泰,因为欠梁乔氏和儿子的太多太多,南泰是国共双方拉锯争夺的地区,目前县城被交警总队占据,乡下则被还乡团占领。

    梁茂才骑着马带着枪回到梁家庄,远远就看见一群人被绳子拴着往前走,过去一看,是还乡团在抓人,凡是在共军占领时期分了地主家良田的,抢了地主家财产的,都要铡头,就是用农村铡猪草的铡刀把脑袋切下來。

    打谷场上已经铡了不少脑袋,还乡团的团丁抱着步枪站在高处,地主背着盒子炮拿着马鞭,坐在太师椅上耀武扬威,昔日的农会干部,妇女主任等人,此时脸色灰白,战战兢兢,也有慷慨激昂的,高呼口号毅然赴死。

    梁茂才看了一会儿热闹,沒说什么,拍马回家,梁乔氏见他回來,喜不自禁,梁盼也高兴的乱蹦。

    梁乔氏在锅屋摊着鸡蛋烙馍,絮絮叨叨道:“打谷场上又杀人哩,八路在的时候把咱村的老地主戴上高帽子游街示众,公审执行枪毙了,地主家二小子带着还乡团杀回來,又把农会的人铡了头。”

    梁茂才道:“我看见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就是拿铡刀上,有点不厚道,好歹留人个全尸。”

    梁乔氏道:“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梁茂才道:“事儿还沒完。”

    梁盼跑过來嚷嚷道:“爹你说话不算数,你说打跑了日本子就回家的,你咋还不回來。”

    梁茂才想了想道:“爹是吃粮当兵的人,哪能当逃兵,要不你跟娘到城里來住吧。”

    梁乔氏拉着风箱,往炉膛里递着柴火,幽幽道:“俺乡下婆子,就不给你丢人了。”

    ……

    春节过去了,局势更加恶化,华野在山东大败国军,俘虏第二绥靖区主任李仙洲中将以下五万人。

    “五万人三天就完了,就算是五万头猪三天都抓不完。”这句据说是委座气愤之下的原话传到陈子锟耳朵里,他却说:“怪不得李仙洲,国军内部千疮百孔,早被人渗透了。

    与此同时,东北战局也极为不利,林彪的民主联军大破国军,对此陈子锟亦有看法:共军上下一心,国军杜光庭与孙立人将帅不睦,焉能打胜。

    战场失利,势必影响经历经济,法币再度狂跌,同时米价飞涨,一个大学教授的工资都难以养活家人,刘存仁是省府退休人员,本來退休金非常丰厚,不但衣食无忧还能贴补儿女,现在一个月的退休金都不够买十斤大米的。

    刘存仁从省府财务科领了退休金回來,他是带着麻袋去的,装了一麻袋的钞票,雇了一辆三轮车才运回來,回家就拿了一篮子的钞票让老伴去买米,自己拿着一包钞票去黑市兑换银元。

    美钞黄金虽然是好东西,但毕竟价值太高,二线城市的硬通货就是大洋,这种北洋时期的货币在三十年代初期就被废止,但此时又重新出现,成为中小城市最佳避险金融品种。

    同样的钞票,昨天还能兑四个大头,今天就只能兑三个了,同样的钞票,昨天能买五斗米,今天只能买四斗,物价上涨是按照分钟來计算的,做生意的人还好点,毕竟钱是流转的,对于拿固定工资的城市工薪阶层來说,这点薪水已经不能糊口了。

第六十一章 再遇孔二小姐

    刘存仁一家的生活水平每况愈下,若不是有刘婷经常接济,连锅都揭不开了,可大多数百姓是沒有阔亲戚的,只能典当家里的东西买米度日,维持最低的生活水准,一时间当铺和黑市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知识分子们对国家的未來忧心忡忡,北方战局是他们最关心的话題,三月中旬,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的部队攻克中共盘踞许久的老巢延安,但并未伤其主力;四月,刘伯承部与国军在津浦路沿线展开战斗,南北大动脉中断;五月,国军精锐整编七十四师在山东蒙阴孟良崮被共军华野全歼,师长张灵甫中将成仁。

    六月,又有爆炸性新闻传來,此前北平美军强奸事件的主犯皮尔逊军士的十五年监禁判决被美国海军军法官推翻,建议无罪释放恢复军籍。

    物价飞涨和连年内战已经让学生们忍无可忍,皮尔逊的无罪决定更是雪上加霜,北平、上海、南京的学生再度上街游行,只不过声势比以往弱了许多,因为要抗议的事情太多了,反倒分散了精力。

    省城,枫林路官邸,陈子锟坐在书房里看报纸,收音机里传來中央电台女播音员绵软的声音:“国军在平汉铁路沿线大败共-匪,歼敌愈万,胜利转进……”

    报纸上也是报喜不报忧,到处都是捷报,陈子锟将报纸摔在桌上,拿起烟斗冷哼道:“国军损失二十五个师,三十万人,报纸上一个字不见,掩耳盗铃,连傻子都不信。”

    勤务兵敲门进來,递上电报。

    陈子锟瞄了一眼,喜出望外,拿着电报上楼去找姚依蕾:“嫣儿要回來了!”

    姚依蕾抢过电报看去,寥寥几个字,只说暑假回国,连时间都沒注明,她顿时热泪盈眶:“我苦命的闺女,终于想起她妈了,不行,我要亲自去接。”

    陈子锟笑眯眯道:“去,你们都去,我在家坐镇。”

    于是乎,姚依蕾率领全家出动,前往上海迎候宝贝女儿,一家人入住霞飞路的别墅,整天到码头上去等香港來的客轮。

    等了小半个月,沒把嫣儿等來,陈北却來了,原來他听说妹妹回国,特地请了假來迎,于是乎,姚依蕾把这个重任交给小北,自己开开心心逛商店去了。

    陈北开着家里的敞篷汽车來到外滩,一艘艘轮船停泊在黄浦江上,大群苦力从船上扛下來一袋袋大米,那是联合国运來的救灾粮,还有许多衣衫破旧的人等着登船,附近有警察和宪兵执勤,问了才知道,那是被遣返的日本侨民。

    日本战败后,在中国遗留三百万侨民,遣返是个漫长的过程,侨民只许携带随身物品,所有大宗财物不许带走,现金和贵金属也有数量要求,每个人登船的时候都要接受警察的搜身,可怜这些怀着发财梦的侨民千里迢迢來到中国,却身无分文而去,回到国内还不知道怎么样的苦难等待着他们。

    桥本隆义少佐就在这群遣返难民之中,他伪装成一个日本商人,拐杖里藏着家传宝刀橘之丸,成功的混上了轮船,汽笛长鸣,回望中国,不禁唏嘘,帝国从明治维新起开始经营大陆,先是朝鲜、然后是台湾、东北,继而是整个中国大陆和东南亚,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终究却全成了泡觲ww.?

    满载侨民的轮船驶离码头,开始返国旅程,一艘飘扬着星条旗的美国货船抵达岸边,船上装载着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和道奇十轮卡,以及作为战争剩余物资出售的军装皮靴等物。

    江东交警总队的刘骁勇上校就在码头上,他奉命前來接收购买的一批军装,这还是陈子锟利用老关系采买的便宜货,廉价的简直如同白送,在接货的时候,一个穿美式翻领夹克的少校过來搭讪:“长官,看你服色,好像是江东交警?”

    刘骁勇很客气的回答:“是的,我是江东來的。”

    那人道:“打听个人,你认识陈北么?”

    刘骁勇道:“是空军开战斗机的陈北么?认识,熟得很呢。”

    那人很高兴,先敬了个礼,然后伸出手:“幸会,我是蒋纬国,陈北的朋友。”

    刘骁勇很震惊,原來这个英挺的少校竟然是蒋介石家的二公子,而且还这么彬彬有礼,实在出乎意料。

    蒋纬国是來接收坦克的,偏巧刘骁勇对坦克也很熟悉,两人攀谈起來,蒋公子得知刘骁勇参加过淞沪会战,北泰保卫战,顿时肃然起敬,正聊着,忽然一个穿空军短夹克的青年快步走來,在蒋纬国肩膀上拍了一下:“纬国兄,看着像你,还真是,哎呀,刘骁勇你也在。”

    來者正是空军上尉陈北,蒋纬国大喜,道:“真是巧了,码头卸货还得一段时间,咱们去那边走走,抽根烟。”

    三个年轻军官走向外滩公园,蒋纬国掏出烟盒,只剩两根了,先敬刘上校,再敬陈上尉,自己跑去远处烟纸店买烟。

    夏初的季节,阳光明媚,草木繁茂,外滩公园里游人如织,不过他们都躲着一帮纨绔,这帮西装革履背带裤的贵公子们梳着油头,牵着大狗,不可一世,大声喧哗,忽然其中一个胖家伙盯住不远处两个姑娘,色迷迷笑道:“一中一洋,相得益彰,二先生您看成色还行吧。”

    被众人簇拥着的是一个矮小的男子,颐指气使,挥舞着手杖:“嗯,不错,金宝,叫过來给我瞅瞅。”

    区金宝颠颠的过去,神气活现道:“两位美丽的小姐,我们二公子请你们过去聊聊,交个朋友。”

    两个女孩正在照相,忽然见到一个色迷迷的胖子过來搭讪,顿觉不适,黑头发那个很礼貌而坚决的回绝:“对不起,我们不感兴趣。”

    区金宝道:“去了就感兴趣了,给个面子嘛。”

    女孩拉起另一个洋妞就要走,区金宝张开双臂拦住,嬉皮笑脸道:“兄弟是扬子公司的,听说过么,带你们去逛百货公司,要什么买什么。”

    刘骁勇和陈北正从不远处走过來,看到纨绔恶少调戏民女,就有些义愤填膺,陈北定睛一看,被调戏的那个居然就是自己的妹妹嫣儿,顿时火冒三丈,冲过去给了区金宝一巴掌。

    区金宝捂着脸怒目而视,看到对方是两个军官,还带枪,好汉不吃眼前亏,一溜烟跑了。

    “嫣儿,是你么?”陈北还有些不敢认,妹妹变样了,女大十八变,越來越漂亮了。

    嫣儿可是认出哥哥的,猛扑上去哥哥哥哥喊个不停。

    一旁的美国姑娘也是熟人,伊丽莎白.斯坦利。

    远处“二先生”等人见金宝被打,立刻气势汹汹上來了,保镖们从两侧包围过來,掀开西装上衣,露出枪柄。

    陈北毫无惧色,上前交涉,双方报出名号,原來对方是孔祥熙家二小姐孔令俊,那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再加上孔家和陈家素有龃龉,狭路相逢,那还不争个长短。

    孔令俊使了个眼色,一个保镖偷偷拔枪,早被刘骁勇看在眼里,血肉战场上经历过的人,素质岂是这些酒囊饭袋能比拟的,刘骁勇当即拔枪射击,正中保镖手腕。

    一场枪战就此展开,双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开枪,孔令俊将猛犬放了出來,四条恶狗吐着血红的舌头扑來,吓得嫣儿和伊丽莎白花容失色,陈北抬枪就打,一阵硝烟,四条狗都躺在地上抽搐起來,很快咽气。

    刚买烟归來的蒋纬国见两位兄弟和人驳火,立刻从码头上召來自己的属下,一个排的装甲兵端着m3冲锋枪就过來增援了。

    孔令俊这边人多枪多,不过未必占得了上风,陈北枪法出众,一柄柯尔特左轮枪指哪打哪,刘骁勇用的是一把加拿大造勃朗宁大威力手枪,13发子弹火力充沛,若不是照顾两个女孩,早就展开进攻了。

    装甲兵们围过來,冲锋枪朝天一梭子,扬子公司的保镖们就消停了,蒋纬国一挥手,士兵们上去绑人,正在此时,警察和宪兵也赶到了,一问才知道,全都是招惹不起的主儿,孔祥熙的女儿,陈子锟的儿女,还有蒋家二公子,这乱的,谁说话都不好使。

    混乱中嫣儿口袋里掉出一把带着酒店门牌的钥匙,区金宝悄悄捡了起來。

    好在蒋纬国比较会做人,虽然沒有一点血缘关系,论起來孔令俊也是他的表妹,就打圆场说都是误会,各退一步算了吧。

    孔令俊得理不饶人:“凭什么算了,我这边死了三个人四只狗,要他们抵命!”

    陈北嚣张的不得了:“你谁,不男不女的妖孽,老子一拳打扁你这张丑脸。”

    孔令俊长的确实不俊,至今尚未婚配,这是她最忌讳的话題,陈北的话恶毒到了极点,孔家二小姐怒发冲冠,跳着脚用公鸭嗓大骂:“姓陈的,我和你势不两立,不弄死你全家我不姓孔!”

    陈北抱着膀子居高临下鄙夷道:“來,踩着板凳你都够不着老子。”

    “以和为贵,都别说了。”蒋纬国继续打圆场,此时码头上刘骁勇带來的一队武装交警也过來了,子弹上膛,机头大张,孔令俊眼珠一转,忽然变了脸:“好,我给纬国哥面子,咱们走。”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纨绔恶少本來就难对付,孔二小姐更是纨绔中的纨绔,脾气上來敢杀警察的,谁也惹不起她。

    蒋纬国很无奈:“当街驳火,成何体统,此事我要报告父亲。”

    一旁的宪兵队长道:“二公子,孔二小姐当街驳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回在重庆中央公园和云南王龙云的三公子一言不合拔枪相向,打死不少无辜路人,还不是不了了之。”

    闹了这么一场,谁也沒心思再玩了,好在陈北接到了妹妹,他说:“嫣儿,你快跟我回家吧,姚姨都想死你了。”

    嫣儿道:“不行,我要先回饭店拿行李,而且还有一个朋友在呢。”

    陈北道:“是不是男朋友?”

    嫣儿道:“不是,是我哈佛的同学玛丽。”

    伊丽莎白补充道:“是玛丽.玛格丽特.杜鲁门。”

    “哎呀,我的钥匙呢?”嫣儿一摸口袋,惊呼道。

第六十二章 绑了总统千金

    见妹妹着急,陈北忙问:“什么钥匙?”

    嫣儿道:“是国际饭店的客房钥匙,行李都在房间里,丢了那乐子就大了。”

    陈北道:“可能刚才躲避的时候掉了,大家分头找找。”

    众人四下找了一圈,哪有钥匙的踪迹,陈北索性道:“算了,大不了赔点钱罢了,赶紧回去拿行李,放着家里房子不住,住什么国际饭店。”

    嫣儿道:“不是还有两个同学一起么,所以要住市中心的饭店,算了算了,先回饭店拿行李。”

    国际饭店距离外滩不远,步行就能到,蒋纬国还在执行军务就沒跟着一起过去,和她们握手话别。

    一行人來到国际饭店,到底是远东金融中心的高级饭店,虽然经历战火,依然保持着奢华的装修风格,门童皮鞋锃亮,殷勤无比,大堂内富丽堂皇,水晶吊灯华贵无比,大家上了电梯,來到十七层,请楼层服务生打开房门,里面乱糟糟一团似乎遭遇了龙卷风。

    “我给爸爸妈妈还有阿姨们带的礼物都不见了。”嫣儿哭丧起脸。

    陈北质问服务生:“刚才有什么人來过?”

    服务生直摇头:“不知道。”

    陈北单手将他提起,喝道:“你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吧。”

    忽然伊丽莎白惊呼道:“不好,玛丽可能出事了。”赶紧敲隔壁房门,沒有动静,一推门竟然开了,屋里椅子倒地,床单拖在地上,分明是打斗过的痕迹。

    “他们把玛丽抓走了。”伊丽莎白颤抖着说道。

    嫣儿也醒悟过來:“一定是公园里那帮歹徒干的,他们捡走了我的钥匙捷足先登。”

    陈北咬牙切齿,拔出左轮枪顶住服务生的脑袋:“你他妈说不说!”

    服务生屁滚尿流,说了实话:“刚才确实來了一帮人,但我沒敢出來,什么都沒看见。”

    陈北还要逼问,刘骁勇按住他的手摇摇头:“沒用的,赶紧救人要紧。”

    “对,救人要紧,报警。”陈北将服务生放下,走进客房打电话到前台,说这里失窃并且有一人被歹徒绑架,让饭店赶紧叫警察來。

    放下电话,陈北道:“你们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來着?”

    “玛丽.玛格丽特.杜鲁门。”嫣儿道。

    “这个姓很有意思,不会和美国总统有什么亲戚吧。”陈北还有心思开玩笑。

    嫣儿和伊丽莎白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古怪。

    “哥哥,玛丽就是哈里杜鲁门总统的女儿……”

    ……

    大上海的警察效率就是高,不到十分钟,外滩警察署的一个探长就带了三个巡警來到现场,探长见报案的事主身份显赫,有军官有洋人,不敢怠慢,迅速安排下去,并且拍着胸脯保证:“在上海滩丢了东西,分分钟给你找回來。”

    陈北道:“东西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的朋友被人绑架了,我知道是谁做的,你们警察只需要去救人即可。”

    探长道:“哦,是谁干的?”

    “是扬子公司的孔令俊。”

    探长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嘴角抽了两下:“这个样子,好吧,我回去立刻着手调查,你们等通知吧。”

    陈北大怒:“你怎么当警察的,知道谁是罪犯还不去抓!你不抓是吧,好,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

    探长不敢惹事上身,低声道:“这位长官,借一步说粀ww.!苯?卤焙暗酪慌裕?那陌蜒镒庸?镜牡刂犯嫠吡怂??值溃骸澳阋仓?溃?鞘强紫槲跫业牟?担?颐亲鼍?斓臎]办法管。”

    陈北当机立断,道:“刘骁勇送嫣儿她们回家,我去扬子公司找人。”

    刘骁勇道:“我和你一起去。”

    陈北傲然道:“论打仗我不行,论打架你不行,我一个人足矣。”

    刘骁勇也不矫情,解下勃朗宁配枪连同子弹转带都递给陈北,自己带着嫣儿和伊丽莎白出国际饭店,叫一辆出租车直奔霞飞路陈公馆而去。

    陈北回去开了自己的汽车,径直开到扬子公司位于三马路的办事处门口,停好汽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支老款芝加哥打字机來,装上一个一百发的弹鼓,点了支烟叼在嘴上,昂然进了大门,守门人见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敢拦。

    大玻璃门内,扬子公司职员们正在忙碌,计算外汇牌价,棉纱价格,买进卖出,电话响个不停,谁也沒有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陈北。

    陈北单手举起冲锋枪朝天花板扫射起來,半梭子下去,尖叫声一片,职员们灰头土脸,抱头发抖。

    “哪位受累,打个电话给孔二小姐,告诉她,十分钟之内不交人,我就血洗扬子公司!”陈北中气十足的大吼道。

    立刻有人打电话给总经理孔令侃,也有人悄悄报警,陈北才不在乎,任由他们去。

    不一会儿凄厉的警报声就响了起來,一辆奇形怪状的装甲车疾驰而來,陈北知道这是上海市警察局机动大队的“飞行堡垒”,是一种用卡车外罩钢板而成的简易装甲车,专门用來对付所谓的暴徒,镇压学生游行时候这东西出场次数最多。

    机动大队的警察都是精锐,身穿黑色警服,头戴钢盔脚蹬皮靴,美式打扮,腰里别的不是m1911就是勃朗宁fn35,一个个洋派的很,不过陈子锟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人家手里有大把的人质。

    与此同时,刘骁勇已经将嫣儿和伊丽莎白安全送到了陈公馆,母女多年未见自然是抱头痛哭,不过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不能耽误了正经事,嫣儿赶紧把玛丽被绑架一事告诉了母亲。

    姚依蕾柳眉蹙起,道:“兹事体大,要赶紧通知高层,不然玛丽危险,你哥哥也危险,上海毕竟不是江东,咱说了不算。”

    嫣儿大惊:“妈咪,怎么办?”

    姚依蕾镇定自若:“把电话拿來,我打几个电粀ww.!?

    她先打电话给李耀廷,用最简短的语言告诉他发生的事情,然后打长途电话到江东找陈子锟,可不巧的是陈子锟下部队视察了,找不着人。

    “接南京美国大使馆,直接找司徒雷登。”姚依蕾斩钉截铁。

    她们沒有注意到,刘骁勇拿了一把枪悄悄出门了。

    李公馆,李耀廷接到电话后立刻行动起來,他先打电话给杜月笙,沒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道:“杜先生,我侄女在你的国际饭店出事了,一个來自美国的女同学被人绑了,东西也丢了,出事这丫头在美国很有背景,出事谁也担不起责任。”

    杜月笙是国际饭店的董事之一,这地方归他罩,自己地盘上出事,难辞其咎,但他表面上依然非常镇定:“李兄侬放宽心,哪个也不敢在阿拉地头乱來,闲话一句的事体,十分钟解决。”

    他立刻打电话到国际饭店总经理办公室询问情况,像国际饭店这种鱼龙混杂的场所,少不了高人坐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饭店方面早就一清二楚了,总经理告诉杜月笙,是孔二小姐和陈子锟家的公子小姐先在外滩公园驳火,然后一帮人闯到饭店翻了行李,还绑走一个洋妞。

    “杜先生,这事儿咱们管不得,孔二小姐脾气上來,天王老子都管不住她的,就让陈家人和她斗便是。”总经理这么一说,杜月笙也觉得有理,虽然他和李耀廷、陈子锟的关系不错,但也犯不上为了这个得罪孔祥熙。

    再说扬子公司门口,大队警察严阵以待,一个高级警官拿着铁皮喇叭筒喊道:“里面的人听着,赶快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我们就要采取行动了。”

    陈北答道:“我是來要人的,让孔令俊把绑走的人交出來什么事都沒有,不然大家脸上都难看。”

    因为这里是扬子公司,警察们投鼠忌器不敢发动进攻,只好向上请示,一级一级请示到了上海市长吴国桢那里。

    吴国桢正在主持一个经济会议,商讨平抑物价事宜,被秘书叫出來接电话,得知扬子公司的数十名职员被人持枪劫持,顿时大惊。

    “打电话给孔大公子。”吴国桢不敢擅作主张。

    此时扬子公司的当家人孔令侃正在南京自家别墅里晒太阳喝下午茶,闲杂人等的电话一概不接,不过吴国桢來电,大公子还是赏脸的。

    “喂,吴市长你好,最近还好吧。”孔令侃穿着白色西裤白皮鞋,躺在藤椅上,眼前是碧绿的草坪,一只洋狗正在摇头摆尾,大少爷丢出飞盘,洋狗飞也似的窜出,一个鹞子翻身将飞盘叼住。

    “五毛,good!”大少爷夸赞一声,洋狗叼着飞盘颠颠跑來,接受主人的爱抚。

    孔大少爷脸上的表情慢慢在变化,忽然皱起眉头道:“我不管什么來历的人呢,一定要严惩,我要他死,就这样,挂了。”

    自家的公司居然被人闯入,持枪横扫,简直就是在打孔家的耳光,孔令侃非常震怒,五毛沒有察觉主人情绪的变化,还凑过來让他再丢飞盘,被孔大少爷一脚踢在肚子上,五毛嘴里呜呜哀鸣着一瘸一拐的走了,到树荫下找个地方蹲着去。

    吴国桢得到大公子的指示,心中有了计较,给现场指挥官下了命令,突击解决,死活不论。

    机动大队是上海警察局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一水的美式装备,飞行堡垒慢慢向前挪动,警察们端着卡宾枪弓着腰跟在后面,不过他们只是负责吸引注意的疑兵,另有一股警察悄悄从后门绕进去,他们的任务是击毙罪犯,不留活口。

    陈北还不知道情况的严峻,坐在杨子公司里翘着二郎腿抽烟。

    忽然,窗户玻璃开始剧烈的震动,一脸m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出现在街口。

    刘骁勇掀开舱盖,大声喝道:“不许开枪!”

    机动警察们不由自主的举起了手,因为坦克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他们,所谓的飞行堡垒外表唬人,其实是民用钢板做外壳,根本不堪一击。

第六十三章 委座亲自指挥办案

    來的不仅是一辆坦克,后面还跟着三辆吉普车,一辆道奇十轮卡,车身上涂着白星,分明是美国陆军的徽标,车上坐着一帮大兵,一水的美国钢盔船型帽,卡其制服大皮靴,幸好不是美国兵,而是美式装备的中国兵,不过这也够吓人的,全套美装,那是党国精锐。

    其实仔细看的话,能发觉这些大兵是两路人马,一路是陆军装甲兵,一路是交通警察,装甲兵属于特种兵,交警也是战斗警察,都不是好惹的主儿。

    警察们心说这回碰上硬茬子了,现场总指挥,机动大队大队长赶紧上前交涉,此时从坦克里爬出另一位主儿,把大队长吓得一个激灵,妈呀,蒋二公子亲自开的坦克。

    驾驶这辆坦克的正是蒋纬国,他平素行事低调,沒多少人认识,偏偏机动大队是驻扎无锡的一个战车团改编而成的警察,大队长在装甲兵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二公子,赶紧立正敬礼:“长官,您怎么也來了。”

    蒋纬国道:“这里面有误会,让你的弟兄先把枪收了。”

    大队长一招手:“把家伙收了。”又忙不迭的掏烟,被蒋纬国挡回去:“先办正事。”

    他和刘骁勇走到扬子公司办事处门口,大喊道:“陈北,出來吧。”

    陈北看这两位來了,呵呵一笑,正要出门,从后门迂回的警察冒了出來,举枪瞄准他的背后就要扣动扳机,陈北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一个转身,冲锋枪瓢泼一般洒出弹雨,警察们又蹦又跳,如同风中枯叶,陈北哈哈大笑扛着冒烟的枪走了出去,警察们摸摸身上,摸摸下面,零件都在,这才松了一口气,原來子弹都打在他们脚底下。

    “劫持人质”事件和平解决,不过另一起案件还悬而未决,机动大队的警察们得知扬子公司的人绑了“二公子的美国朋友”之后,顿时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大力协助,大队长愤愤道:“一定是下面的宵小背着孔总经理办的好事,你们放心,我來审问。”

    机动大队的人审案就是有一套,大队长带了几个警察走进公司,不到五分钟就把事情解决了,说是本公司的襄理区金宝确实带了一个麻袋过來,麻袋乱扭似乎里面装了大活人,不过他们已经换乘箱式卡车去沪西乡下的仓库了。

    大家就很纳闷,怎么机动大队办案这么利索,蒋纬国一句话就解释了大家的疑惑,飞行堡垒那是专办共谍案子的,沒两把刷子怎么能行,大家恍然大悟,铁嘴钢牙的共谍嘴巴都能撬开,区区几个扬子公司职员,估计沒动手段就招了。

    陈北道:“别罗嗦了,赶紧去沪西救人。”

    众人纷纷响应。

    忽然围观人群中灯光一闪,寻踪看去,原來是嫣儿和伊丽莎白,后者手里拿着一架照相机。

    “你们怎么來了?”陈北责备道。

    嫣然换了猎装,背着一杆虎头牌猎枪,估计是她娘姚依蕾的传家宝,振振有词道:“我要去救人,伊丽莎白是新闻系的学生,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跟踪采访。”

    “那好,你们也跟着來吧,不过不许往前凑。”陈北摆出大哥的威风來,手提冲锋枪跳上了吉普车,嫣儿拉着伊丽莎白也上了车。

    “你哥哥真帅。”伊丽莎白小声说。

    “那是,我的哥哥嘛。”嫣儿非常自豪。

    从这儿到沪西都是市区道路,坦克车是不能开了,蒋纬国和刘骁勇也上了吉普车,率领本部人马与机动大队一起浩浩荡荡杀往沪西。

    ……

    南京,国民政府,蒋委员长正在会见美国总统特别代表魏德迈将军,商讨援助事宜,国府希望美国能提供十五亿美元的借款,用于重建民生,恢复国内秩序,委座对这次会谈寄予厚望,规格相当之高,蒋夫人美龄女士亲自担任翻译,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在座。

    侍从室,电话铃猛然响起,一名侍从彬彬有礼的接了电话,听到对方说英语之后,也换成娴熟的英语:“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这里是美国大使馆,我是一等外交秘书劳伦斯,我有紧急的事情找大使先生。”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急切。

    “对不起先生,大使正在开会,请您等一段时间再打过來。”侍从都是眼里有水的,知道这次会晤相当重要,冒然打断影响了委座的思绪,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劳伦斯先生很坚持,他以强硬的口吻道:“你的名字,先生,你必须最好准备,对中美外交关系的破裂负责!”

    说到后面这句话,几乎是在咆哮了。

    侍从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兹事体大,他不敢做主,但也不敢去闯会议室,只好去请示秘书长陈布雷。

    陈布雷是革命老前辈了,曾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蒋介石侍从室第二处主任、中央宣部副部长、国民党中央委员,现在是代理中央委员会秘书长,位高权重,深得委座信赖,他的份量在这儿摆着,能做决断,就算擅闯会议室也无妨。

    很快陈布雷就來接听电话,老陈是浙江高等学堂毕业,正儿八经的才子,英文水平那是沒得说,当初孙中山先生代表临时政府用英文起草的《对外宣言》,就是由年轻的陈布雷翻译成中文最先在《天铎报》上发表的。

    他拿起电话说了两句,脸色就变了,将话筒放在桌子上,快步走向会议室,侍从看的都傻了眼,小声对同事说:“陈先生脸都绿了。”

    陈布雷來到会议室门口,两名穿黑色中山装的贴身侍卫很礼貌的挡住他:“陈先生有事么?”

    “闪开!”一向彬彬有礼的陈布雷一膀子将侍卫撞开,两手一推,会议室大门洞开,里面正在进行亲切友好的会谈,被他这种突如其來的举动打断,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布雷顾不得那些,快步走到蒋介石身旁,低头附耳轻声道:“委座,杜鲁门总统的女儿在上海被人绑架!”

    蒋介石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波的领袖级人物,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表面上依旧笑容可掬,内心早已惊涛骇浪,现在国民政府有求于美国,怎么上杆子巴结都不为过,要是有个女儿都恨不得和亲,这个节骨眼上,杜鲁门总统的女儿在华被绑,将会使国民政府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搞不好直接影响大借款事宜,沒有美元借款,怎么戡乱,怎么剿-共,不剿-共的话,大好江山被要毁于一旦!

    电光火石之间,蒋介石心里就考虑了很多事情,他低声问:“消息可靠么?”

    陈布雷给委员长当了多年秘书,他的心思岂能不领会,委座肯定是打算采取瞒天过海的手段了,他苦笑道:“可靠,是大使馆打电话通知的。”

    此时司徒雷登和魏德迈相视一笑,轻松到道:“阁下,如果您有要事,我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再谈。”

    蒋介石道:“大使先生不必回避,这件事和贵国有关,刚才大使馆打电话來,说杜鲁门总统的女儿在上海被绑架了。”

    司徒雷登笑道:“一定是恶作剧,玛丽在哈佛上学,怎么可能出现在上海。”

    魏德迈将军脸色有些难看:“约翰,玛丽是跟我到中国來的,她确实在上海。”

    司徒雷登的笑容僵在脸上,扭头问蒋介石:“委员长阁下,我以私人名义请您立刻解救玛丽,否则我和魏德迈很难向她的父亲交代。”

    蒋介石心说我比你们还急,美国总统的女儿那就是美国的公主,在中国出了事我这个委员长难辞其咎,心里虽然焦躁,但表面上却保持了镇定和风范,他当即表示,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杜鲁门小姐。

    国民政府内有最先进的通讯设施,长途电话,无线电台都有,可以打越洋电话,可以调遣全国的空军,精锐陆军和警察部队,蒋介石当即坐镇指挥,电令上海市长吴国桢,京沪杭警备司令部,不惜一切代价,动员一切力量,解救玛丽杜鲁门小姐,并且务必保密。

    吴国桢接到委员长亲自打來的电话,觉得脑子有些乱,一时间整理不过來,今天怎么这么多大案子,先是空军劫持扬子公司,后是美国总统女儿被绑架,怎么都挨一块了,他赶紧打电话给警察局长,让他速速破案。

    警察局长头也大了,沒有任何线索,怎么破案。

    于是警察局又打电话给吴国桢,询问破案线索,比如是谁报的案,在哪儿被绑的,吴国桢一听是,沒线索怎么破案,又打电话给南京,侍从室一听也醒悟过來,案子是大使馆电话报的,他们一定有线索。

    就这样來來回回的折腾,所有人方寸大乱,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忘了问,最终还是得到了有效线索,玛丽杜鲁门小姐是在上海国际饭店的房间里被不明身份的人绑架的,此前玛丽小姐的同伴曾在外滩与自称扬子公司的人发生口角并遗失钥匙,有理由认为,绑架和扬子公司有关。

    ……

    上海,沪西别墅区,扬子公司的所谓仓库就设在这里,这儿原來是伪政府的一个大官置办的别业,占地数十亩,后來被孔家“接收”,变成扬子公司的产业,外面一圈全围上高墙,拉上电网,院子里养了十几条猛犬,更豢养了大批保镖,装备美式冲锋枪,防卫森严,寻常人根本进不去。

    陈北一行人杀气腾腾來到此处,大铁门紧闭,一个警察上前敲门,门卫打开一扇小窗,警惕问道:“侬找哪个?”

    警察道:“警察办案,快开门。”

    门卫喝道:“这里是扬子公司的仓库,侬不晓得!”

    门岗里保镖一个电话打到里面,孔二小姐听说警察上门,不屑一顾:“敢闯我的地盘,给我开枪打,天塌下來二先生给你们顶着。”

    保镖们有恃无恐,悍然开枪射击,敲门的警察猝不及防被当场打死。

    一场枪战开始了。

第六十四章 英雄救美

    在上海乃至全国的地面上,扬子公司的人都能横着走,二小姐的保镖们更是眼高于顶,谁都不鸟,也难怪,就连云南王龙云的三公子都照打不误,全国还能有谁与二先生匹敌。

    要知道,孔令俊的后台是孔祥熙宋霭龄宋美龄,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她背后就站着三家,宋美龄最溺爱这个外甥女,认了她当干闺女,所以说蒋介石就是她干爹,她就是当朝的公主!什么封疆大吏,党国干将,在二先生眼里,都是吊毛一般的存在。

    所以,只要二先生一句话,保镖们绝对原汁原味的照办,让杀谁就杀谁,毫不含糊,漫说杀几个小警察,就是把大上海给拆了,那都不是事儿。

    保镖们的战斗力來自于主子高贵的身份,而不是自身的素质,以往对手都投鼠忌器忌惮他们,这次可不大一样,打主力的是江东交警和装甲兵,陈子锟的嫡系部队和蒋纬国的亲兵卫队,人家才不尿你这一壶,该打就打,一点情面也不留。

    双方动用了机关枪和手榴弹,打得这叫一个热火朝天,大铁门被打出几百个窟窿,阳光穿过,在地上撒下万千光斑,硝烟散尽,门卫室里两个保镖都被打死,大兵们正要进入,又是一群保镖端着冲锋枪冲过來,二先生拿美钞金条悬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是怂人也能变好汉。

    战局一时僵持,陈北眼珠一转,开车绕向后墙,刘骁勇怕一个人势单力薄,驾车跟在后面,嫣儿和伊丽莎白也尾随而去。

    围墙又高又厚,上面架着电网,就算是野猫也爬不过去,不过这难不倒燕子门的后人,陈北打小就跟娘练过轻功,虽然荒废了不少,比起娘和舅舅來逊色许多,但爬个墙头还是小菜一碟。

    只见他抬手一枪,将电线杆上的瓷壶击碎,电线耷拉下來,别墅供电中断,电网自然也就沒电了,然后退后两步,气沉丹田,嗖嗖箭步上前,踩着围墙就上去了,动作迅猛矫健,帅到沒边。

    “啪”快门闪处,伊丽莎白用相机将这一幕定格,嫣儿看自己的闺蜜眼神都不对劲了,分明是犯了花痴。

    陈北单手扒住墙头,拔刀割断电线,一跃而上,俯身下來伸出手,刘骁勇助跑跃起,抓住他的手也上了墙,虽然也挺利落,但还是少了一分潇洒。

    两人落地,各持双枪向别墅走去。

    嫣儿和伊丽莎白在墙外干着急,眼瞅大戏开幕却不能目睹,百爪挠心啊。

    ……

    南京,孔大少爷正在换晚礼服,准备出席今晚欢迎魏德迈将军的宴会,忽然佣人捧着电话机來了,他顿时皱起眉头:“说过了,不接任何人的电话。”

    “大少爷,是蒋夫人打來的电话。”佣人道。

    孔令侃立刻拿起话筒,换上笑脸:“姨妈,您好。”

    说着说着他脸上笑容便僵硬起來:“绝对沒有,我一直在南京,沒听说这件事,我敢保证,绝对绝对不可能!”

    放下电话,孔令侃來回踱了几步,忽然停住:“备车,去找老太太。”

    他口中的老太太是母亲宋霭龄,其实以他的精明早已猜出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是自己那个无恶不作的小妹妹干的,捅了篓子,得赶紧找人摆平才是,让孔祥熙宋霭龄出马,比自己说话有份量的多。

    总统府,宋美龄信誓旦旦的向司徒雷登保证:“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绝对不是扬子公司的人干的,我猜测,或许是共产党的地下特工所为,企图破坏中美关系也未可知。”

    一帮幕僚高参们纷纷点头,深以为然,陈布雷道:“**红队早年专干暗杀绑票,现在重新捡起來这一套,也是极有可能的。”

    魏德迈脸色铁青,司徒雷登挂着玩味的冷笑,不置可否。

    忽然一个侍从拿着电话走來,低声道:“夫人,上海长途,是二小姐打來的。”

    宋美龄拿起电话,那端传來孔令俊的哭腔:“妈咪,快救命啊,我要死了。”

    “你在哪里,怎么了,镇定点,慢慢说。”宋美龄心中一沉,这个外甥女古灵精怪,最讨自己欢心,若是出事,怎么向大姐和大姐夫交代,就是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今天真是邪门,什么事儿都赶到一起去了,要说不是**捣乱,她死也不信。

    孔令俊说:“机动大队的警察,还有一帮当兵的來杀我,我就在沪西扬子公司二号院,就快顶不住了,妈咪快救救我啊。”

    电话背景音里是激烈的枪声,宋美龄从沒听过孔令俊如此惊慌失措,可以断定绝对不是恶作剧,她忙道:“别害怕,妈咪马上叫人救你,别挂电话……”

    听筒里传來忙音,电话中断了。

    外甥女的性命可比什么杜鲁门小姐重要多了,宋美龄急火火拿起长途电话:“给我接上海吴国桢。”

    吴国桢一直守在电话机旁,接了夫人的电话也纳闷,说此前机动大队奉命前去扬子公司市区办事处解救人质,怎么跑到沪西去了,自己也搞不清楚。

    宋美龄是个聪慧的女子,她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的性子相当了解,略加分析就得出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杜鲁门小姐是被孔令俊绑架的。

    她反倒镇定下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不会恶化,孔令俊虽然刁蛮任性,但继承宋家人的优秀基因,大是大非分得清楚,寻常权贵可以欺负,甚至打死都沒关系,但美国人可是万万杀不得的,这点分寸令俊绝对有。

    想到这儿,她对吴国桢说:“吴市长,请你立刻亲自到沪西扬子公司仓库去,所有问題都会在那里得到解决。”

    吴国桢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博士,逻辑判断能力相当强,他也隐隐推断出绑架案和孔二小姐有关,顿时心中一亮,命人备车,立刻出发。

    ……

    沪西,扬子公司二号大院,保镖们都在大门附近与军警枪战,别墅里只有四个保镖,他们都是孔家大少爷高价聘请的职业杀手,前汪伪七十六号特工,枪法精准,胆略过人,杀人不眨眼。

    但陈北和刘骁勇也不是善男信女,他俩一个艺高人胆大,一个是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百战老兵,各持双枪,交叉掩护,快速跃进,接近别墅小楼。

    二楼阳台,保镖不断开枪,子弹在陈北脚下溅起一团团泥土,就是沾不到他的人,刘骁勇看准目标,稳稳举起手枪,一枪打去,保镖一个倒栽葱从二楼摔下。

    院外大树上,伊丽莎白举着相机啪啪的按着快门,嘴里不停念叨着:“哦,my god,哦,my god。”

    两人攻到别墅门口,只见这别墅真不简单,所有的窗口都用钢条焊死,大门是厚厚的橡木板,用脚是肯定踹不开的,刘骁勇二话不说往墙边一站,陈北默契无比,踩着他的肩膀就抓住了二楼阳台,一个珍珠倒卷帘上了阳台,从二楼杀了进去。

    此时孔令俊正给宋美龄打电话,看见神兵天降急忙撂了电话,拔出一把左轮手枪将绑在椅子上的玛丽杜鲁门拉到跟前,枪口顶着太阳穴恶狠狠道:“别过來,不然打爆她的脑袋。”

    玛丽杜鲁门是个二十出头的美国姑娘,一脸雀斑生的不太好看,吓得花容失色,眼泪鼻涕直留:“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许动!”走廊里冲进一个保镖,手枪指着陈北的脑袋。

    陈北慢慢抬起左手,手里握着一枚手榴弹。

    “你也别乱动,不然大家一块儿完蛋。”陈北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

    保镖迟疑的一霎那,陈北竟然将手榴弹抛了过來,这是一枚美式卵形手榴弹,保险销已经拔下,弹簧握片崩开,保镖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的躲避,陈北掉转枪口一枪打在他脑袋上,顿时血花糊了满墙,同时他脚尖一勾,手榴弹从窗口飞出,外面轰然爆炸。

    孔令俊虽然肆无忌惮惯了,但这种场面还是第一次,惊得张大了嘴,陈北手指一弹,一枚暗器正中孔令俊脑门,疼得她怪叫一声,捂住了脸。

    陈北上前踢开手枪,拔出匕首割断绳索,以英语问道:“玛丽,你沒伤到吧。”

    杜鲁门小姐猛然扑在陈北身上,哇哇大哭起來。

    楼下连续传來几声枪响,刘骁勇冲了进來,见状收起手枪,将孔令俊提了起來,用绳子绑起双手。

    孔令俊穿白衬衫西装坎肩和马裤皮靴,个头矮小五官狰狞,恶声恶气道:“你们敢动我,洗干净屁股准备坐牢吧。”

    陈北轻轻拍着玛丽的后背,柔声抚慰她,理也不理孔令俊。

    孔二小姐更加愤怒了,她可以容忍对方打自己,骂自己,但绝对不能容忍对方轻视自己!

    “陈北,我知道你,你连同你爹陈子锟都不是好东西,早上了黑名单的,我给三姨夫打声招呼,让你们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孔二小姐歇斯底里,吓得玛丽瑟瑟发抖。

    “不要害怕,这是一个精神病人。”陈北安慰道。

    此时大门口的枪声也稀疏下來,保镖们终究不敌军警,缴械投降了。

    大队人马一拥而入,嫣儿和伊丽莎白也跟在其中,看到陈北依然抱着玛丽,伊丽莎白不禁撅起了嘴。

    军警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别墅地窖里囤积大量洋烟洋酒美国奶粉,保险柜里藏着几十万美元现钞和起码上千两的金条。车库里则停满了国家命令禁止进口的小轿车,足有十辆之多。

    “好啊,扬子公司原來是奸商。”陈北不停冷笑,孔令俊一脸的不在乎。

    蒋纬国很聪明,悄悄带领部下先撤了,这种场合,身为蒋家人未免有些尴尬,不管做什么都不合适。

    刘骁勇押着孔令俊下楼之时,门外又开进几辆汽车,上海市长吴国桢从车上下來,看到被绑的孔令俊,气急败坏道:“谁让你们抓孔二小姐的,快松绑。”

第六十五章 烂泥般的政府

    吴国桢当过汉口特别市的市长,重庆陪都的市长兼外交次长,宦海浮沉多年,早就成人精了,伤了美国总统的千金顶多大家一块儿担责任,若是伤了孔家二小姐,自己的仕途可就终结了。

    所以他不分青红皂白,先要把孔令俊给救下,不过刘骁勇不是他上海的警察,根本不买账,依然抓着绳子不松手。

    孔令俊又神气起來:“吴叔叔,他们擅闯我家,打死我的保镖和我的宠物犬,还绑架我,你要为我做主啊。”

    吴国桢再次重复:“你哪个单位的,快把孔二小姐放开。”

    “不许放。”陈北从楼上下來,怀里毛毯包裹着受了惊吓的玛丽小姐,他居高临下看着吴国桢,根本不把这位市长大人放在眼里,“孔令俊是绑架犯,被现场抓住,谁敢包庇罪犯。”

    吴国桢大怒:“荒唐,我命令你们,立刻放人,來人吧,把他们的枪缴了。”

    市长发飙,机动大队的警察们立刻端起枪,刚才还并肩战斗的战友立刻变成了敌人,江北交警势单力薄,处于下风。

    “啪”的一声,伊丽莎白按动快门,吴国桢喝道:“你是哪家报纸的记者!”

    伊丽莎白道:“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扭头悄声对嫣儿道:“实习记者。”两人挤眉弄眼,分明不把市长当回事。

    吴国桢醒悟过來,自己反应有些过头了,这事情若是见报,地都沒得洗,当即换了一张面孔道:“案子重大,应有我上海警方处理,你们把犯人移交吧。”

    陈北还想说什么,刘骁勇递给他一个眼色,将孔令俊推了过去:“吴市长,希望你秉公执法。”

    吴国桢示意手下赶紧把孔令俊带走,陈北站在台阶上说道:“不男不女的妖怪,咱们法庭见。”

    孔令俊站住,扭头看着陈北,居然笑了:“小子,你还是沒搞清楚形势,这天下究竟是谁家的。”

    说罢仰头狂笑而去,上了囚车,警察立刻给她解开绑绳,低声下气:“二小姐受委屈了。”

    陈北四顾:“这个人妖怎么这么嚣张,早知道我刚才一枪打死她。”

    刘骁勇道:“老弟,幸亏你沒冲动,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一行人也上了车,送玛丽去医院检查,美国驻上海总领馆的外交人员也赶到医院,所幸玛丽并无外伤,只是受了惊吓,外交官要带她回领事馆,可她却执意要陈北陪伴左右,不然就歇斯底里。

    “这是惊吓过度的表现,严重缺乏安全感。”医生给了这样的临床论断,沒有什么药方,只能委屈陈北了,充当护花使者。

    伊丽莎白气得够呛:“玛丽一定是故意的。”

    嫣儿作无奈状:“沒办法,你们俩公平竞争吧。”

    ……

    吴国桢回到市政府,先把小姑奶奶孔令俊安顿好,然后打电话向南京方面报喜:“所谓绑票事件纯属误会,已经圆满解决,杜鲁门小姐安然无恙,情绪十分稳定。”

    南京国民政府指挥中心,一片掌声响起,宋美龄和蒋介石对视一眼,都对吴国桢的随机应变非常之满意,既保全了国家的面子,又能对友邦交代,两人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蒋介石当即安排夫人宋美龄女士,代表自己前往上海慰问杜鲁门小姐,同时处理善后事宜。

    司徒雷登和魏德迈也都是老奸巨猾的政客,脸上并沒有任何不快,反而和大家握手,表示感谢。

    会谈继续进行,宋美龄回官邸精心挑选礼物之时,宋霭龄打來了电话:“三妹,听说詹妮特又惹祸了?”

    宋美龄道:“咱家这个詹妮特这回可把天都捅了窟窿,差点引起外交纠纷,不过已经圆满解决了。”

    宋霭龄道:“詹妮特是顽皮了一点,但本性还是很善良的,她沒事吧,我听说现场都动了枪呢。”

    宋美龄道:“大姐放心,一切安好,我这就去上海善后,令侃在么,最好也一起去,毕竟事情和扬子公司有关。”

    宋霭龄满口答应。

    当天傍晚,蒋夫人和孔令侃在大校场机场搭乘专机飞往上海,落地后即前往医院探视杜鲁门小姐,來到医院发现吴国桢和总领馆的外交人员已经在场,正犯愁怎么给杜鲁门小姐治疗呢。

    宋美龄一惊:“哪里受伤了?”

    “沒有受伤,就是惊吓过度,不愿意见任何人,除了去解救她的一个空军小伙子。”吴国桢解释道。

    宋美龄稍微宽心,透过玻璃窗一看,原來是干儿子陈北啊,心里就有了计较,这事儿好解决,都是自家人嘛。

    玛丽杜鲁门毕竟是总统的女儿,虽然不过二十二岁,但很识大体,中国元首的夫人亲自來探视自己,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宋美龄获准进入,坐在床边柔声细语抚慰一番,还给玛丽削了个苹果。

    “我代表蒋主席和国民政府,给你带來最诚挚的慰问和歉意,我们一定严惩凶手,希望这次冒险不会让你觉得中国是个危险不友好的地方。”蒋夫人的英语地道,如同美国东部上流社会的贵夫人一样有着极高的修养。

    夫人的个人魅力无人能敌,玛丽很快就被她折服,一五一十将事情到來,她是和哈佛的两位同学伊丽莎白斯坦利,索菲亚陈一起趁着暑假到中国旅游外加实习的,因为旅途劳累独自在饭店客房休息,忽然房门被打开,一群歹徒冲进來将她绑架到郊外一处“恐怖”的黑暗别墅,到处都是满脸横肉和老鼠胡须的坏人,以及凶恶的猛犬,还有一个不男不女的小个子公鸭嗓,就在歹徒们要伤害自己的时候,陈北出现了,如同西部电影里的英雄牛仔,单枪匹马杀败歹徒救了自己。

    宋美龄听了哭笑不得,自家外甥女的形象被糟蹋的一塌糊涂啊,不过此时不能说别的,她拿出礼物送给杜鲁门小姐,以此表示歉意。

    礼物很贵重也很有特色。

    苏绣、象牙雕刻、景泰蓝瓷器,水墨山水画,都是极雅致的东西,符合受过良好教育的上流社会女士的喜好。

    玛丽非常喜欢这些东西,也很喜欢蒋夫人,病房内的气氛非常融洽,陈北几次想插话都被蒋夫人以眼神制止。

    时间差不多了,宋美龄起身告辞,把陈北叫出來单独聊了几句,说近日中美正在进行重要的会谈,能不能获取美国援助对民国政府非常重要,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做好玛丽小姐的思想工作。

    陈北据理力争,将孔二小姐的所作所为说出,本以为宋美龄会勃然大怒,惩办这个骄横的外甥女,哪知道蒋夫人只是淡然一笑:“令俊着实顽劣,但本心纯良,改天我做东,你们一起坐坐,握握手还是好朋友。”

    陈北无语,他虽然是个正直的人,但并不是傻子,蒋夫人偏袒孔令俊的事实已经很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是白搭。

    宋美龄安抚完毕,回到上海宋公馆,孔令俊早被警察放回來了,见姨妈归來立刻扑了上去,双肩耸动,委屈的不得了。

    “好了詹妮特,沒事了,唉,你也真是顽皮,怎么把杜鲁门总统的女儿给得罪了。”宋美龄轻抚外甥女后背,还是有些责备的意思。

    孔令俊一愣,随即不屑一顾:“美国总统怎么了,还不是四年一换,卸任之后狗屁不是。”

    宋美龄道:“詹妮特你也不能这么想,更不能在外面这么说,党国戡乱需要大笔资金,钱从哪儿出,还不是得依靠美国人。”

    孔令俊一撇嘴:“爱给不给,谁稀罕美国人的援助,美国兵强奸咱们中国大学生,我绑杜鲁门的女儿是为中国人民报仇雪恨,陈家那小子是汉奸,他把我养的狗和保镖打死好多,还骂我是不男不女的妖怪,姨妈你要为我做主啊。”

    宋美龄一个头两个大,拿这个外甥女一点办法都沒有。

    孔令侃坐在摇椅上冷笑道:“詹妮特平时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不过这次说的很有道理,姨妈您不必担心美国人,这钱他们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哦,你说说是何道理?”宋美龄倒很想听听外甥的高见。

    孔令侃站了起來,手插在坎肩口袋里,一步三摇,摆出一副睿智的样子:“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形成新的格局,美苏争霸,亚洲主战场是中国,中国目前是亲美的,如果共产党打赢了就会变成亲苏赤色国家,那是美国人所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就算他们再讨厌我们,也要捏着鼻子支援我们,给我们美元,给我们坦克大炮,必要的时候还会直接出兵,所以我们沒必要担心什么。”

    孔令俊拍起巴掌:“哥你说的太好了。”

    宋美龄不由得摇头,这个外甥只会做投机生意,把政治想的太简单了,把美国人想的太幼稚了,如果美国政客这么好哄的话,蒋介石也不会如此头疼了。

    ……

    此案就此不了了之,经过上海警察局调查,杜鲁门小姐系被扬子公司临时工林之江绑架,林犯系汪伪特工,汉奸余孽,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绑架美国友人,企图制造中美裂痕,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惊涛骇浪,蒋纬国将自己亲身经历密报蒋介石,据说委员长大怒,要查处扬子公司和孔家兄妹,但仅过了一天就变了风向,绝口不提此事。

    嫣儿和伊丽莎白拿着照片和稿子,到处投稿,沒有一家通讯社和报社愿意接受,最终她俩只好投稿纽约时报。

    此案到底谁是主谋,谁是真凶,司徒雷登和魏德迈心中明镜似的,大使馆也在密电中向华盛顿汇报了此事。

    成熟的政治家是不会因为一两起突发事件影响自己的决定,但管中窥豹,国民党政府的贪腐昏庸效率低下任人唯亲颠倒黑白可见一斑,哪怕友邦总统之女都受到此等待遇,其国民可想而知。

    中国提出的十五亿美元借款事宜,被杜鲁门总统拒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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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介绍:
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