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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交还北泰

    区广武是做好了动武准备的,第三战区位于沦陷区腹地,抗战期间除了和四军干过几场硬仗之外,一直沒怎么打仗,部队装备差,油水不足,好不容易挨到胜利,眼瞅省城到手,大把的金条票子娘们唾手可得,却被陈子锟抢了去,换谁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部队开到省城郊外,公路上设了一个检查站,孤零零的一间木屋,边上停一辆汽车,十几个士兵站在路障后面,都端着步枪,看军装,应该是抗日救**的人马

    区广武仗着人多势众,就沒派人交涉,直接让一个连开过去将对方缴械,不过他还是交代了一句:“能不动武最好还是别动武”

    先头连队百十号人直接冲了过去,对方不含糊,架起机关枪就打,一阵弹雨过來,这边全卧倒了,区广武见对方先开火,便不再顾忌,将烟蒂一扔,狠狠道:“开炮,给我打”

    几门迫击炮支起來,嘡嘡的发射着炮弹,检查站的小屋被炸成碎片,抗日救**们上了汽车仓皇逃窜,区广武洋洋得意:“开拔”

    部队继续进发,将省城包围起來,扼住所有出城道路,士兵们开始挖掘战壕工事,通讯参谋气喘吁吁跑來报告:“军座,顾长官电粀ww.?

    区广武大大咧咧接过话筒,一只脚踩在汽车踏板上,叉着腰威风凛凛道:“顾长官,我是区广武,我是区广武”

    一阵电流沙沙响,听筒里传來顾长官的咆哮:“区广武,老子枪毙你你他娘的能不给老子添乱么”

    区广武汗都下來了,他不由自主的立正,声音微微颤抖:“顾长官,卑职不明白,请长官明示”

    顾长官道:“谁让你开炮打美国人的,炸伤了好几个美国兵,委座震怒,我也保不住你,你赶紧把部队撤回原防,提头來见”

    “顾长官,卑职冤枉”区广武都快哭了,刚才那一阵炮击,竟然打伤了美国兵,这哪跟哪,不过就这反应度來看,肯定不是假的,他赶紧把军务交给师长,部队后队变前队,从哪儿來的回哪去,自己则驱车赶往第三战区司令部,向顾祝同负荆请罪

    ……

    陈子锟兵不血刃就瓦解了89军的攻势,此番接收省城,他从钱德斯中校那里借了半个排的美国大兵,果然好使,不管是威慑日本人,还是对付区广武,都派上了用场,至于有人受伤不过是借口罢了

    陈系干将陆续抵达机场,乘车进入市区,以最高效率接管省府大楼、兵营、广播电台、银行、工厂、仓库、码头、火车站

    陈子锟手底下一整套班子,民政警察金融宣传都有,他迅委任官员,阎肃是代理省主席,曾蛟依然是老本行警察厅长,盖龙泉负责接受伪军,龚梓君接收银行金融机关,王三柳负责管理日本俘虏

    还有一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接收敌伪资产,陈子锟亲自担纲,省城这帮汉奸干过什么坏事,搜刮了多少民财,柳优晋手里有一本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按图索骥,绝对错不了

    江北传來战报,陈寿的部队被八路军挡在北泰城外,陈子锟闻讯大怒,几乎立刻下令攻城,不过还是忍住了,在办公室里來回踱了几步,有了主张:“让陈寿就地驻防,我会争取和平解决”

    省城接收工作进展神,除了日军的武器装备之外,还有银行金库里成吨的储备票和法币,不过黄金却一两都沒有,据查是被伪银行的高级职员私吞了,这个自然有警察厅來侦办,哪怕是吞到肚里也得给掏出來

    经过日本人八年经营,不得不说省城建设的不错,淮江上盖了一座大桥,沿街的楼房也多了几十栋,郊外有电灯厂、焦化厂、钢铁厂和机械厂,能修理机车,生产轻武器和脚踏车,枫林路上栽种了许多樱花树,风景绿化很好

    大街上卡车呼啸而过,车上载满全副武装的士兵,胳膊上带一块白袖章,上写“除奸”两个红字,这是执法处和警察厅联合组成的除奸队,由当地警察带路,抓捕汉奸,沒收财产,敢于顽抗者就地枪决

    据说一天之内就崩了三百多个脑袋,一时间人心大快

    ……

    重庆,八月底依然酷热难当,陈公馆的客厅内,吊扇不紧不慢的转着,一帮文化人正在高谈阔论

    林文龙道:“赫尔利与张治中飞往延安,邀请**赴重庆谈判,这是一个极好的兆头,政府采取主动,以**人的心胸与智慧,自然不会拒人千里之外,**肯定接受邀请前來重庆,既然双方都抱有诚意,则内战可休”

    一个戴眼镜的教授摇头道:“就怕国府有人设鸿门宴,一股脑把**的领袖都抓起來,或者制造一起空难,那内战可就难以避免了”

    林文龙道:“断然不会,蒋公不至于如此不堪,再说了,美国友人是不会答应的,中国的稳定对美国有利,一个混乱的中国不是杜鲁门和麦克阿瑟希望看到的”

    “说的对”外面走进一人,正是华日报的特约记者阮铭川,他笑吟吟道:“最消息,**主席已经接受邀请,飞抵重庆了”

    一阵自发的掌声,文人们大为欣喜,彼此点着头

    听到阮铭川的声音,姚依蕾从楼上房间出來道:“阮记者,正好有事找你,你上來一下”

    阮铭川和姚依蕾也是多年老朋友了,笑呵呵上了楼來到书房,姚依蕾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道:“这是子锟从江东空运來的亲笔信,烦请你交给周恩來先生”

    “一定照办”阮铭川很郑重的将信件收起

    当晚,重庆方面设宴欢迎延安來的和谈代表,张治中、王世杰、邵力子等人参加,周恩來端着酒杯与他们谈笑风生,忽然秘书走來,低声说了两句,周恩來向客人说声失陪,來到门口,从一位华社的同志手中接过了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的看完,道:“好的,我知道了”

    电波在重庆与延安之间穿梭,八路军总部得到命令,一封加急电报发到了江北,密码翻译后交到了武长青和叶雪峰手中

    “政委,你怎么看?”武长青道

    “坚决支持党中央的决定,撤出北泰”叶雪峰道

    武长青点点头:“撤是一定要撤的,不过我的意见是,是否在撤离的时候带走一批积蓄的物资”

    “不”叶雪峰当即否决,“要撤就撤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不带走一针一线,不让别人挑理”

    武长青思索了一会,还是忍痛下了决心:“好,我同意,不过干部战士的思想工作怕是很难做,毕竟是我们拿下的城市,拱手让给国民党,这口气谁也咽不下”

    叶雪峰道:“军事要服从政治工作,一切以大局为重,陈子锟是我党的老朋友,不能为了一座城市,把多年打下的坚实友谊给断了,我们**人是讲义气,讲道理的,部队的思想工作我來负责”

    城外抗日救**营地,双喜匆匆走进帐篷:“三哥,八路军撤了”

    “什么”陈寿吃了一惊,出了帐篷爬上小山坡用望远镜看过去,八路军大部队果然开始撤离,而且是轻装简从,沒拿走什么东西

    “叶雪峰派人來,请我们进城,三哥,进是不进?”双喜等待着他拿主意

    “进,凭什么不进”陈寿哈哈大笑道

    抗日救**拔营起寨,开进北泰城,八路军只留了一个营负责交接,日本俘虏、武器弹药,工厂设施,一应俱全,可以说一根针都沒拿走

    在交接单上签了字,陈寿问叶雪峰:“你们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叶雪峰道:“当年南泰城下,贵军放了我们一马,如今该我们还这个人情了,北泰物归原主,希望你们好好建设这座城市”

    双喜道:“贵军开向何方?”

    叶雪峰道:“从哪儿來,回哪儿去,大城市的生活不适合我们,陈司令,陈旅长,再会了”说罢纵身上马,急驰而去

    陈寿摸着脑袋:“***,來來回回的,走城门呢”

    双喜道:“八路军肯定不会这么好心,定然是大帅发话撵他们了”

    陈寿道:“是这个理儿”

    一个副官进來道:“报告,栓柱在门外”

    双喜道:“让他进來”

    栓柱走进來道:“长官,俺有一事相求”

    “这孩子,客气个啥,说”

    “桥本隆义在俘虏营里,俺要杀他,为俺叔和乡亲们报仇雪恨”

    “那不好说,來人,带栓柱去俘虏营提人,把那个谁,姓桥本的鬼子提出來,是刀砍还是枪毙,都随你”

    双喜派了一个班的兵,和程栓柱一起來到俘虏营,先清点花名册,果然有桥本隆义的名字,可是却找不着人了,把全体俘虏集中在操场上一个个的找,依然沒有下落

    “糟了,***肯定趁八路军和咱们交接的时候沒人看管,溜了”双喜一拍大腿,懊丧道

    此时的桥本隆义,正挤在去往省城的一艘轮船上,大通舱里空气污浊,臭味熏天,昔日的宪兵少佐穿着一件中国老百姓的对襟小褂,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第三十七章 鸠占鹊巢

    桥本隆义把橘之丸的刀装拆了,刀条用烂布缠在拐杖上,分文未带,行囊中只有一个小火车模型,他的大腿中了一枪,成了瘸子,只能驻着拐杖走路,幸好他中国话说的流利,走到哪儿都不会被认出是日本人,靠着打短工赚路费,终于來到了省城

    省城还是那个省城,但是在桥本眼里,一切景物都变了模样,乾坤颠倒,昔日霸主成了战败国,饱受欺凌的东亚病夫们扬眉吐气,摇身一变成了世界四强之一

    中央大街上悬挂着巨幅伟人像,蒋委员长自然名列第一,然后是罗斯福、丘吉尔、斯大林,人人皆知,这四位领袖带领世界人民打败了法西斯,恢复了民主自由,不过在桥本看來,这就是一个笑话

    省城的日侨很多,以前都居住在风景优美的枫林路附近,战败后房产被接收,他们不得已只好在江滩露宿,生活沒有着落,就变卖家产,有些日本女人为了生计,不惜下海干起了皮肉生意,价钱便宜服务又好,深得苦力阶层的青睐

    桥本扛着他的扁担慢慢在肩上走着,嘴角抽搐,心底滴血,但他知道,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必须寻找回国的渠道,回日本

    路边一家侨民正在摆摊兜家里东西,衣服帽子皮鞋腰带,只要能拿出手的都摆在外边,母女二人也不敢吆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等着生意上门,这种路边摊很多,中国人早已习惯,看中什么东西,随便丢下一点零钱,拿了就走,日本人也不敢说话

    一个无赖走过來,踅摸一番,拿了顶呢子质地的礼帽戴在头上试试,觉得挺合适,转头就走,侨民不敢怒也不敢言,桥本隆义却忍不住了,上前阻止,那无赖一瞪眼:“妈的,谁裤裆开了把你露出來,我打”

    一拳打來,桥本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他一条腿瘸了,多日未曾吃饱饭,哪有力气还手,呼呼喘着粗气,忍受着雨点般的殴打

    打完了,无赖啐了他一口,道:“省城三虎也是你惹得起的?”说罢扬长而去

    侨民母亲上前扶起桥本,千恩万谢

    “我也是日本人,不用谢我”桥本擦着脸上的血痕,低声道

    母亲赶紧捂住他的嘴,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个饭团递过來

    桥本接过饭团大口大口的吃着,和着泪水一起咽下,为他受苦受难的同胞,也为罪孽深重的日本

    这家人的男主人是个日货进口商,在战争中死去,留下母女二人孤苦伶仃,沒有依靠,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桥本就这样留了下來,冒充这家的男主人,和母女俩相依为命苟活下去,期待着返回日本的那一天

    ……

    日本东京湾,美国海军密苏里号战列舰上,人满为患摩肩接踵,尽是盟**官和士兵,这里将进行日本投降时改为徐永昌上将,这让陈子锟多少有些不快,但还是作为旁观者参加了签字仪式

    战列舰的柚木甲板光亮无比,九月的阳光洒在灰白色的舰身上,气温正适宜,粗大的主炮上也坐满了看热闹的美国水兵,最好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将军们的,红帽圈的英国佬、直筒帽的法国人、还有不起眼的荷兰人,徐永昌也在其中,绿色呢子制服,束着武装带,亚洲人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陈子锟穿一身沒有军衔标识的卡其军便服,混在水兵群里,亲眼目睹日本外相重光葵、大本营参谋长梅津美治郎大将在投降书上签字,这代表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正式终结

    日本人穿的很正式,重光葵是大礼服和高顶礼帽,梅津军装笔挺,马靴锃亮,相比之下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就随意多了,卡其军便服而已,大概骄傲的麦克阿瑟在以这种方式表示对小日本的不屑

    麦克阿瑟签字之后,盟军将领陆续在受降书上签字,此时头顶飞过庞大的机群,体形庞大的空中堡垒b29轰炸机是打败日本的功臣,正是这种世界最大的轰炸机沒日沒夜不间断的轰炸日本的城市与工业基地,才摧毁了日本的战争潜力

    陈子锟仰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机群,不由万千感慨,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猛回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乔治”

    “陈”

    此人正是陈子锟的西点校友,乔治.霍华德,他穿海军陆战队的军服,领子上一颗将星,确实如钱德斯所言,乔治在同级生中升的是最快的,已经是将军了

    老友重逢,分外高兴,乔治邀请陈子锟喝一杯,等受降仪式结束,两人坐着吉普车在东京大街上疾驰,欣赏着敌国首都的断壁残垣,焦土贫民,心中别有一番快意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广岛或者长崎欣赏一下原子弹的威力”乔治说道,他是军人世家出身,对战争造成的惨状熟视无睹,反而倍感快乐

    陈子锟道:“不去了,这些年焦土已经看的太多太多”

    乔治耸耸肩:“我可是从硫磺岛的尸体堆里爬出來的,我见过的尸体不比你少,必须多看看日本猴子的惨状,才能弥补我饱受战争摧残的心灵”

    见陈子锟不以为意,乔治又道:“你知道神风么,这是一种自杀飞机,年轻的飞行员操纵着满载炸弹的飞机直接撞我们的军舰,他们不是正常人,而是一群疯子,整个国家都是疯子,就在投降前夕,日军还在马尼拉屠杀了十万平民,在硫磺岛,在冲绳,陆战队付出巨大的代价,每前进一步都要死亡很多小伙子,对这种国家,必须使用原子弹”

    陈子锟道:“乔治,你打了几年仗?”

    “从珍珠港开始,我就参战了,怎么?”

    “我从回国那年,就沒停过,无数次内战,剿匪、北伐、后來又和日本人打,打了二十多年,真的不愿意再看见战争了,可是我的国家正在的内战边缘,请原谅我对这个真的不感兴趣”

    乔治道:“抱歉,我们还是喝酒去”

    日本刚投降沒几天,美军尚未正式进驻,街头还站着日本士兵维持秩序,他们穿着粗劣的军装,手中拿的竟然是竹枪,年龄有老有少,就是沒有青壮年

    喝酒的地方是日本政府为美军专门设立的场所,可以吃饭洗澡住宿,日本物资匮乏,普通百姓连饭团都吃不上,占领军却可以享用清酒、生鱼片和寿司,还有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的艺伎弹琴唱曲

    席间两人谈到战后规划,乔治说美国要有计划的阉割日本,废除军队,长期驻军……忽然他话锋一转,说到自己的家庭,在美国的妻子已经离婚,去年部队在西兰休整的时候,娶了一个天主教徒,比自己小十五岁,现在已经怀孕

    “等我退役后打算住在西兰,放羊钓鱼,过太平生活,不过现在还不行,的世界大战或许不久之后就会爆发”乔治言之凿凿,似乎很期盼战争來临

    “和谁打?在哪儿打?”陈子锟道

    “自由世界和苏联之间的战争迟早爆发,首先在欧洲进行,我们会武装起残余的德军……然后是远东,苏军已经占领了满洲和朝鲜的北半部,陆战队重返中国,就是为了防备苏联……”

    ……

    陈子锟在日本观礼之时,陈家人已经开始返乡,夫人们各司其职,夏小青去北泰,姚依蕾和刘婷回省城,鉴冰和林文静则去上海,收拾房子,看望家人

    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鉴冰和林文静拖着行李下來,举目无亲,只好找了两辆黄包车进城

    这是她们战后第一次回上海,战争给这座城市带來的是畸形的繁华,昔日的法租界大街上,梧桐树遮天蔽日,黄包车來回穿梭,指挥交通的依然是伪警察,只是再也看不到日本人的踪影

    來到上海陈公馆外,铁门虚掩,墙上爬满藤蔓,听着街上隐约传來的上海方言的叫卖声,一时间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八年了,可回來了”鉴冰长叹一口气,推开铁门往里走,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一个穿白褂子的老妈子狐疑的看着她:“侬找哪个?”

    “这是阿拉的房子,侬是谁?”鉴冰奇道

    老妈子冲屋里喊了一声,出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穿桃红旗袍,风尘气十足,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侬是老房东?”

    鉴冰道:“对,这是阿拉家的房子”

    女子道:“这是汉奸的房产,已经被政府接收了,现在是专员公馆,你们请回”

    鉴冰道:“哪个专员这么大胆子,接收敌产都接到阿拉头上了,侬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房子”

    女子瞥了鉴冰一眼:“口气挺大,不怕闪了舌头,吴妈,放狗”

    犬舍里一头大狼狗早就跃跃欲试了,呲牙咧嘴狂吠不止,铁链子都绷直了,鉴冰见势不妙,慌忙拉着林文静退走,院子里传來一阵肆无忌惮的荡笑

    “沒天理了,连咱们家的房产都接收”鉴冰气炸了,“走,找人去”

第三十八章 到处都在接收

    鉴冰先去找李耀廷,可是李公馆也换了主人,门口站着哨兵,门庭若市,宾客云集,看架势住的也是重庆來的接收大员

    无奈,只好再去找慕易辰,可是來到慕家一看,人去楼空,大门上贴着封条,院子里乱糟糟,跟刮过龙卷风一样

    鉴冰和林文静两个女子,拖着行李很不方便,于是前往外滩想找家饭店落脚,可是所有饭店宾馆都爆满,据说客人都是大后方來的高官

    朋友熟人找不到,连个住的地方也解决不了,林文静提议去南市找自己的继母,鉴冰想了一下答应了,两人坐着黄包车來到南市,寻访了一大圈才在一处石库门住宅找到了米姨

    石库门里住了五家人,米家住在亭子间里,空间狭小,暗无天日,林文静几乎是钻进去的,米姨已经六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身形瘦削,见到继女來访,精神头立刻好起來,拉着她巴拉巴拉问个不停,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來,她已经八年沒见到儿子文龙了

    见米姨过的如此之窘迫,林文静暗自伤心,四下里看看,不见外婆的踪影,便问外婆哪去了

    “唉,你外婆前年病故了,临死还念着文龙”米姨拿起手帕擦着眼角

    正聊着,米家富和老婆回來了,见阔亲戚來访,急忙堆起笑脸招呼,鉴冰向他打听上海的近况,米家富來了精神,高谈阔论,说现在的世道比日本人在的时候还乱,到处都是接收大员,只要看中的东西,不管青红皂白,先把人办成汉奸,房子沒收,工厂查封,人下狱,沒有黄金美钞别想出來

    “接收大员个个肥的流油,讲究五子登科,金子、房子、车子、票子、女子,啧啧,要是能跟着当个差就好了,哪怕跑跑腿也行” 米家富眉飞色舞,难掩羡慕之色

    小舅妈道:“别的阿拉不图,能帮小杉安排个工作就好”

    小杉是米家富的儿子,二十多岁沒正经工作,一直在外面游荡,刚才林文静已经听米姨提过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自家亲戚,她便应承道:“好,我想想办法”

    米家富道:“太好了,走,我请你们下馆子”嘴上说的响亮,眼睛却看向老婆

    小舅妈道:“不怕你们笑话,家里隔夜米都沒有了,中央定的规矩,二百储备票换一元法币,家里本來积蓄就沒多少,现在是精光”

    林文静看小舅妈手上光秃秃的,金戒指和金溜子都沒了,知道米家的境况确实很惨,她立刻掏出一叠美钞道:“这些先拿去用”

    小舅妈刚要去接,却被米姨一把抢去,只好讪讪说:“等小杉回來一道去”

    米家富一摆手:“不等这个小赤佬了,阿拉先去”

    一家人來到街上菜馆,洋洋洒洒点了十几道菜,都是米家人在吃,鉴冰和林文静只是略微动了动筷子,这顿饭就米饭就吃了八碗,米家富还意犹未尽,一抹嘴道:“文静,要常來家里坐坐”

    吃完了饭,已经傍晚七点多了,米家房子狭小自然是住不得了,只能暂存行李,两人上街再去寻找饭店,正漫无目的的走在黄浦江边,忽然一辆豪华轿车在前方停下,下來一个穿西装的男子,笑容满面,口称阿姨

    林文静认出是弟弟的小学同学沈开,奇道:“你不是在重庆负责电台业务的么,怎么也到上海來了?”

    沈开道:“这不是胜利了么,回家探亲了,两位阿姨,你们这是上哪儿去”

    鉴冰道:“我们正找地方住呢,有家不能回,什么世道”

    沈开道:“莫非陈叔叔的公馆也被人占了?”

    “是,你怎么知道?”

    “别提了,我家的铺子也被人查封了,这帮接收大员,简直就是抢劫,无法无天不过沒关系,两位阿姨先到我家下榻,我明天帮着问问,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动陈叔叔的房子”

    林文静和鉴冰上了沈开的汽车,一溜烟开到原來法租界霞飞路上一栋别墅停下,院子很大,树木花草茂盛,欧式小洋楼后面还有草坪和网球场,林文静不禁惊讶,沈开家是开南北货铺子的,一般殷实人家而已,怎么住得起这么豪华的洋房,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

    沈开,也是重庆來的接收敌伪资产的官员

    次日上午,沈开打了几个电话,笑呵呵道:“解决了,两位阿姨,中午吃了饭咱们一起过去”

    鉴冰道:“就不叨扰了,我们赶紧回去收拾,老爷就要从日本受降回來了”

    沈开道:“那好,我送你们过去”

    驱车來到陈公馆,霸占房子的那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房子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木地板打蜡,铺着羊毛地毯,墙上挂着不知真假的古画和书法,家具也都是式的,窗帘是真丝的,洗手间里的水龙头都是镀金的,简直比离开时还要奢华

    “这样不太好”林文静道

    沈开笑了:“阿姨,都这样,沒什么不好的,咱们不在上海的时候,汉奸占了咱们的房子,添置了些家当,就当是房租”

    鉴冰想到失踪的李耀廷,便道:“小沈,你神通广大,帮阿姨打听两个人,李耀廷和慕易辰,他们怎么找不到人了”

    沈开皱起眉头:“这两人都被定性为汉奸了,李耀廷潜逃,慕易辰被抓,关在提篮桥,这案子不是我负责的,恐怕不好插手”

    鉴冰知道不好麻烦别人太多,道:“谢谢侬了,等老爷回來咱们一起坐坐”

    沈开道:“我有今天,全靠陈叔叔帮忙,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最近上海世面很乱,我帮你们找了两个老妈子,一个看门的男佣,回头让他们过來,两位阿姨过过眼,不行再换,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鉴冰和林文静又是一阵感谢,送走了沈开,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竟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上海,似乎还是以往那个纸醉金迷的上海,似乎又改变了些什么

    隔了一日,陈子锟从日本飞來,专机降落在虹桥机场,轻车简从回到家里,听两位夫人讲述了上海的情况,不由得急火攻心,李耀廷和慕易辰都是他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绝不能出事

    可是陈子锟却无从着手,抗战八年,等于重洗牌,现在掌权的是各路接收大员,他的关系都派不上用场了,不得已只好通过军统沈开打点关系,花了十根大条,终于将李耀廷的通缉令撤销,又托关系把慕易辰从提篮桥监狱放了出來

    老朋友们重聚首,不胜唏嘘,陈子锟问李耀廷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北平看看,一晃在上海过了二十五年,恍如南柯一梦,该清醒清醒了”李耀廷瘦了许多,已沒了当年的一腔热血,像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慕易辰也消沉了许多,满脸胡茬子,端着酒杯喝个不停,喝着喝着眼泪滚滚而下:“抗战胜利了,我们这些坚守敌后的却遭殃了,还被打成汉奸,那些真正的汉奸却摇身一变成了接收大员,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陈子锟道:“别去想那些了,人沒事就好,现在这个阶段肯定很混乱,百废待兴么,再过一段时日会好的,我看你不如到江东去干老本行,咱们再把实业搞起來”

    慕易辰道:“也只好如此了,上海这个伤心地我是不想待下去了”

    ……

    从东北到海南岛,全中国都在忙着接收,苏联人把东三省所有的工厂机器、铁路机车全都一股脑运回国内,这场仗苏联红军损失极小,收获颇丰,可苦了国民政府,好不容易熬到抗战胜利,最大的一块蛋糕硬生生被俄国人咬去一大口

    据说北边不太平,八路军和**多次为接收发生冲突,**正赶赴东北,企图接收这块中国最大的工业基地,老张家父子经营二十多年,日本人又经营了十几年,就算被红军雁过拔毛,剩下的残羹剩饭也是很可观的

    陈子锟预计,如果爆发内战,东北将是主战场,不过他自己的稀饭还沒吹冷呢,也顾不上那么远的事情,江东是他的地盘,必须牢牢把握住

    临离开前,陈子锟拜托沈开寻找自己的小舅子燕青羽,日本投降后他就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御竜王,不过沈开表示无能为力:“我也在找他们,可燕兄神出鬼沒,实在难寻踪迹,陈叔请放心,他绝对不会有事”

    回到江东省城,枫林路公馆收拾一,抗战时期这里是日本将军的住宅,除了栽种了很多樱花之外,沒怎么大动,陈子锟让人把樱花树都给移植到公园,恢复这里的本來面貌

    鉴于上海的接收乱局,陈子锟很怕自己的手下在江东也这般胡搞,可是双喜不在身边,沒有可信赖的人,想來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可用之人

    刘婷的大弟弟刘骁勇,江东军官学校毕业,一直战斗在抗日前线,作战勇敢,正直无私,可堪大用

    陈子锟把刘骁勇叫到自己办公室,刘副团长军装笔挺,绑腿皮鞋,手托军帽昂然挺立

    “小勇,有件事交给你办……”陈子锟把意图讲出來,最后问他:“有困难么?”

    “报告长官,保证完成任务”刘骁勇脚跟一并,大声回答

第三十九章 自身难保

    刘骁勇的自信让陈子锟有些惊讶,便问他:“需不需要我给你一些特权?”

    “不用,尚方宝剑是出了事之后保命的东西,我秘密调查是不需要的,我只求长官给我一个调动人员的手令”刘骁勇自信满满道

    “哦,你想调兵么,我把卫队派给你”

    “不用,我只想借用一些青年军官,七八个人足矣,不过有些不在我的麾下,借调需要手续,所以请长官支持”

    “好,我给你一份手令,可以调动江东省内所有军政机关的任何人员”陈子锟写了手令,签了自己的名字,让刘骁勇拿去盖章

    刘骁勇敬礼,转身出门,找到秘书处长刘婷:“刘处长,这里有一份手令,请用印”

    刘婷接过來一看,不动声色,让秘书拿出总司令的关防用了印,道:“晚上回家一趟,有事和你说”

    刘骁勇道:“不巧,部队有事,这几天都不能回家”拿着手令头也不回的走了

    刘婷有些不放心,找到陈子锟询问,陈子锟不以为然道:“我给骁勇加点担子,他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才是个中校副团长,得做出点业绩才能提拔”

    “可是你让他做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儿”刘婷苦笑道

    “正因为如此,才让他去做,一般人我还不放心呢,沒事,骁勇办事你还不放心么”陈子锟宽慰道

    墙角的收音机里传出中央电台播音员甜腻的声音:“蒋主席与**签订三个《会谈纪要》,双方同意以和平民主团结为基础,并在蒋主席的领导之下,长期合作,坚决避免内战,建设**自由和富强的中国……”

    不用陈子锟招呼,刘婷上前把收音机的音量旋钮开大,声音大了许多:?ww.???蚊裰骰?⒕?庸?一??撑善降群戏ɑ??锏胶推浇ü??赜赏揪丁?

    陈子锟看看日历牌:“今天是十月十日,这个协定可谓十全十美”

    刘婷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看不过是蒋某人的缓兵之计罢了,如今美国人的飞机和轮船帮着运送**,迅收复大片国土,实力剧增,等彻底压过**的那天,就是开战之日”

    陈子锟道:“我相信他们都是有诚意的,至少在签订之日是有诚意的,将來再说将來的事情,鹿死谁手还不一定,最好的结果就是共赢,施行民主,大家在议会上决胜负,而不是靠谁的兵多谁赢”

    刘婷冷笑:“议会争夺席位么?早年北平不是沒演过大戏,五千大洋一张票,现在价码不知几何,**都是泥腿子,哪有钱买选票”

    陈子锟道:“那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打了?”

    刘婷道:“国共之间的恩怨太多太久了,很难化解,不过外在因素也很多,现在就看美国人的态度了,如果一碗水端平,相信还是有希望的”

    谈了半天政治,陈子锟又有些郁闷:“算了,管好我江东就行了,他们不民主,我先搞民主”

    忽然阎肃推门进來,道:“重庆电报,任命区广延为江东省长”

    陈子锟拍案而起:“老蒋欺人太甚,江东是我的江东,他派别人也还罢了,派区广延來不是成心恶心我么”

    阎肃道:“还有不好的消息,顾祝同的五个师已经开到省城附近,现在不比当年了,中央统一调度军队,咱们也不好做什么”

    陈子锟道:“增强省城防务,从江北调一个师过來,防范于未然”

    过了一日,陈启麟前來请辞,原來是接到重庆最高当局的命令,调他去国防大学培训,据说另有重用

    陈子锟明白,这也是中央有步骤的行动,相当于斩自己一臂

    如果沒猜错的话,下一步就是要借着改组军队的名义,侵吞自己在八年抗战中壮大起來的抗日救**了

    他坐在办公室里想了许久,依然焦头烂额,于是拿起内线电话将刘婷叫來问计,刘婷笑道:“抗战都胜利了,还保持着抗日救**的名头,不是给人家口实么,不撤编才奇怪,我军那么多美式装备,顾祝同早就眼红了,你要不赶紧想办法,迟早被他吞了”

    陈子锟道:“所以请你这个女诸葛來嘛”

    刘婷道:“既然和平了,军队就要裁撤,但治安不好,保持一支警察或者治安部队还是有必要的,所谓换汤不换药就是这个道理”

    陈子锟豁然开朗:“好办法,把抗日救**改变成江东省交通警察总队,师长直接改成总队长,这样他们就沒借口了”

    刘婷道:“中央军入驻昆明,云南王龙云被迫下台,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抗战胜利后蒋介石的声望如日中天,中央政府接管地方也是名正言顺,真对抗起來,我们不占优势,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蒋的吃相了,毕竟你和美国人的关系很近,他不会那么快动你”

    “但愿”陈子锟长叹一口气,躺在椅子上

    ……

    刘骁勇办事果然迅捷,一个月后他带着厚厚一叠材料前來汇报,胳膊上还打着夹板,用纱布吊在脖子上

    “骁勇,你的手怎么了?”陈子锟奇道

    “沒什么,中了一枪“刘骁勇不以为然道

    “谁敢打你”陈子锟震怒

    “陈长官,您还是先看了材料再说”刘骁勇道,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一切谜底都在材料里

    陈子锟拿起來信手翻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來,继续往下看,眉头越來越深,看了十分钟,将材料摔在桌子上,大骂:“简直就是一群土匪”

    刘骁勇面不改色:“长官,说句不该说的,他们本來就是土匪,已经不适应现在的社会了”

    陈子锟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烟盒,叼一支在嘴上,气得嘴唇都哆嗦,想了想还是抛了一支给刘骁勇:“太多了,我不想看了,你讲给我听”

    刘骁勇不卑不亢,点上烟卷,坐在沙发上侃侃而谈,经过他的调查,江东省的接收比其他地方还要不堪,抗日救**的高级将领纷纷委任各种接收专员,所到之处犹如蝗虫,只要看上的东西,一概打成敌伪资产,然后收归己有,不少真正的敌伪资产其实并不多,遭殃的却是老百姓

    “有时候看上人家的媳妇或者女儿,就把丈夫或者父亲、兄弟抓起來,扣一个汉奸的帽子,不交人就枪毙,警察厅大牢里关了一千多人,几乎全是无辜的,反而那些真正的汉奸,摇身一变成了官员,敌伪时期当特务的省城三虎,现在竟然在警察厅侦缉队任謜ww.绷蹑缬虏还顺伦语棵嫔?丫?浜冢?绦?档?

    陈子锟一拍桌子:“曾蛟怎么管的警察厅,简直混账”

    刘骁勇道:“曾厅长本來就是水匪,干的是老本行了”

    陈子锟道:“难道沒人告状么”

    刘骁勇道:“当然有,但法院和检察厅管不了,也不敢管,因为这些接收专员都是有后台么,要么是陈家班的,要么是盖家班的,要么是曾厅长的手下,谁不知道这几位是长官您的嫡系,动他们,就等于直接和您为敌”

    陈子锟反而冷静下來,问道:“你的胳膊是谁打的?”

    “陈双喜旅长开枪打的”刘骁勇从容答道

    陈子锟觉得头发都竖起來了,双喜是自己的身边人,当了二十年的副官,一直尽心尽力,品德也很优秀,竟然会开枪射击自己委派的调查人员,而且他又不是不知道,刘骁勇和自己的关系

    难道抗战胜利了,中文网狂了么

    “他为什么打你?”

    “陈双喜旅长强奸民女,我和弟兄们正好路过,双方发生枪战……”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晚”

    陈子锟沉着脸拿起电话:“副官处,叫双喜到省城來,马上”

    抽了几口烟,平静一下心神,陈子锟又拿起了材料,后半部分几乎都是状纸,有些还是血书,一桩桩,一件件,罪行累累

    刘骁勇正襟危坐,似乎有话想说

    “有话就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应该怎么处理?”陈子锟道

    刘骁勇道:“那要看长官选择什么了,是要江山,还是要名望”

    “怎么讲?”

    “如果严加惩办的话,您的嫡系部下就全得抓起來,军队就散了,中央军趁虚而入,江东尽归重庆,但您可以得到万民拥戴,江东的未來就变得光明无比”

    “继续说”

    “如果不惩办,或者只是稍加训诫的话,您的军队和地盘就保住了,起码暂时无忧,不过……”

    “不过什么?”陈子锟的脸色已经从黑色变成了红色

    “不过民心尽失,下台也是早晚的事情”

    陈子锟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一声脆响,茶杯四分五裂,刘骁勇立正站起,目不斜视

    “你你你……”陈子锟指着刘骁勇的鼻子,咬牙启齿

    刘骁勇坦然面对,卫兵听到声音,开门查看,都不敢进來

    “你说得好”陈子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颓然坐在椅子上

    “我在江东二十年,一直以为是老百姓的大救星,其实最大的灾星就是我”陈子锟自言自语,黯然神伤

第四十章 壮士断腕

    刘婷闻讯赶來,见状让卫兵撤回,关上门问道:“怎么回事?”

    陈子锟道:“让他说,继续说。”

    刘骁勇既然开了头,便再无顾忌,索性敞开了说:“长官,错的不是您,是制度,起初您在江北发家之际,靠的就是这些土匪出身的老弟兄,战斗力强,忠心耿耿,后來北伐成功,国家统一,就该杯酒释兵权,让这些旧军人做个富家翁,依靠军校出身的职业军人建设新型现代化军队,这才是正道,可是由于各种原因,您沒有这样做,依然保持了原來的建制,直至今日,江东军队虽然装备现代化,其实骨子里还是一支封建私人军队,在四十年代的今天,早已不适应时代潮流了。”

    刘婷责怪道:“越说越不像话,这是你能说的么。”

    刘骁勇道:“我是江东军的一份子,我当然有权利说,青年军人依然爱戴陈长官,您现在进行改革还來得及,我们支持您!”

    陈子锟道:“你所说的我们是谁,有多少人,有组织么?”

    刘骁勇顿了顿,道:“军队不许私下结社,我们就是一些志同道合的军校出身的中下级军官,平时聚在一起谈论时政而已。”

    陈子锟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今天的谈话不要告诉别人。”

    刘骁勇敬礼,离开,皮靴在走廊里发出一串清脆的脚步声。

    刘婷有些不安:“小勇不是故意顶撞你的。”

    陈子锟道:“无妨,很久沒人在我面前直言了,我都快成睁眼瞎了,刘婷,你说现在的江东,究竟烂成什么样子了,沒关系,说实话,我受得住。”

    刘婷道:“其实江东也不算很烂,比起其他地方來强多了,但也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差距,军中将领分为几个派系,各自找门路捞钱,或者强占,或者绑票,金融方面,龚梓君利用兑换法币之便利,也捞取了不少好处……”

    陈子锟道:“就沒有干净的人了,阎肃呢,他的情况总归好点吧。”

    刘婷道:“阎肃本人沒什么贪腐行为,就是他的一些亲戚仗着他的名头胡作非为,别人也不敢管。”

    陈子锟道:“看來这些事情你都是掌握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刘婷苦笑:“太普遍了,反而沒什么值得一说的,再说……打铁还需自身硬,您屋里几位夫人也沒少捞,让人怎么说。”

    陈子锟勃然色变:“谁?姚依蕾还是鉴冰?”

    刘婷道:“其实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收些首饰裘皮珠宝名表,牌桌上赢个几千上万美金,夫人们在一起整天就是这些事情,完全置身事外也不可能。”

    陈子锟明白了,自己这套班子,已经无可救药了,其实何止是江东,整个中国都是如此,要抓贪腐,就得把自己的铁杆部下全抓进去,连自己夫人都不能幸免。

    “好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陈子锟打发了刘婷,坐在办公室里闭目沉思,从自己当上江北护军使的那天开始,往事历历在目,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老兄弟们都从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成了中年人,头发白了,肚子发福了,但是变化最大的还是心。

    陈子锟起身出门,來到卫队营,他的贴身卫队选择士兵要求很特殊,只有江北贫苦农村的良家子弟才能入选,身体素质过硬,头脑简单,可以说是最可靠的部队。

    长官亲自视察,卫队营的小伙子们列队欢迎,陈子锟和他们一一握手,嘘寒问暖,他能说的出每一个士兵的名字,知道他们家里的情况,用江北土话和大家唠嗑,唠完了还留下吃了一顿饺子。

    “孩儿们,上靶场练练去,让你们开开眼。”陈子锟似乎是一时兴起,带着卫队营开赴靶场,练了一下午的枪,提拔了十几个枪法精准,素质过硬的士兵和军官。

    次日,陈子锟把梁茂才找來谈话,在办公室里密谈了两个小时之久。

    又过了一日,陈子锟召集众将开会,商量将抗日救国军改编交通警察总队的事宜,因为牵扯到编制和财政拨款的问題,阎肃和龚梓君也参与了,会议在枫林路官邸举行。

    枫林路,满眼红枫,景色优美,柏油路一尘不染,一辆辆黑色轿车开來,在官邸楼前停下,副官们先下车,颠颠绕过來打开车门,手搭在车门顶上,保护着长官们下车。

    阎肃、盖龙泉、陈寿、、曾蛟、柳优晋、龚梓君、梁茂才、王三柳等相继來到,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进了大门,副官们和司机护兵在专门的休息室里抽烟喝茶,吹牛聊天。

    大员们谈笑风生來到会议室门口,卫兵要求所有人交出配枪,沒人在意,都将配枪解下递过去。

    楼上书房,刘婷轻轻敲门:“他们來了。”

    陈子锟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m1911手枪,检查子弹匣后插上,别在腰间。

    “你真的要做?”刘婷道。

    陈子锟点点头,表情严肃无比,将军帽戴在头顶,刘婷帮他扣上风纪扣,嘱咐道:“小心。”

    “不会有事的。”陈子锟下楼,昂首阔步,龙行虎步,卫兵们持枪敬礼,他潇洒回礼,双手推开会议室大门,副官高呼一声:“陈长官到!”

    乱哄哄的会议室突然安静下來。将领们全都起立,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在座的不光是陈子锟的几位左膀右臂,所有少将级以上军官都來了,会议室里满满当当十几个人。

    所有目光集中在陈子锟身上,今天的陈长官似乎气色不太好,眉宇间有些戾气。

    “双喜怎么沒來。”陈子锟扫视一番,淡淡问道。

    “他请假了。”陈寿答道。

    “打算娶媳妇呢,事多。”盖龙泉说了一句,顿时一阵笑声。

    陈子锟看看手表:“好吧,人都到齐了,开始。”

    刘婷一声不吭的捧來厚厚的文件,在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份。

    “大家先看看吧,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陈子锟看了看手表。

    陈寿翻了两页就拍桌子站了起來:“诬告!栽赃陷害,谁敢阴我!”

    盖龙泉也摔了文件:“岂有此理,我姓盖的哪有那么荒唐,这里面写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曾蛟却淡淡一笑:“说警察厅绑票勒索,太可笑了,我曾某人差这点钱?”

    阎肃和柳优晋一言不发,面露忧色。

    王三柳地位较低,一脸委屈道:“还请长官明察,我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

    只有梁茂才稳坐泰山,他底子最干净,

    下面乱作一团,陈子锟却冷笑道:“先别忙着撇清,仔细多看几遍再说,你们先看着,我还有事要办,茂才!”

    “在!”梁茂才站了起來。

    陈子锟拔出手枪拍在桌子上:“这把枪放在这儿,谁敢出去,就拿枪打!”

    “是!”梁茂才走过來拿起手枪,哗啦一声推弹上膛,摆出一副六亲不认凶神恶煞的样子。

    陈子锟拂袖而去,两扇门重重关上。

    他走了,下面更乱了,陈寿盖龙泉等人碍着面子不便发作,便示意下面人闹事,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将愤然道:“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又他妈怎么了,咱们出生入死为大帅保江山,打日本,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弟兄,享这点福也是应该的。”说着就要开门出去。

    梁茂才眼睛都不眨,一枪打在他腿上,众人皆惊。

    “老十,你狗日的真开枪!”盖龙泉惊呼道。

    老十梁茂才当年就是个二杆子,过了多少年脾气依然不变,翻脸谁都不认,枪口冒着硝烟,他冷着脸道:“大帅的话,我不能不听,沒伤着骨头,死不了。”

    门开了,过來两个卫兵将伤者抬了出去,留下一地鲜血。

    众人面面相觑,再看窗外,院子里站满了卫队士兵,步枪上都上了刺刀。

    看來大帅要玩真格的了。

    ……

    陈子锟匆匆出了院子,上了一辆吉普车,在十余辆军车护卫下直奔城郊军营,刘骁勇和一帮青年军官早已等候多时,一处营房里,关押着几十名中级军官,吵吵嚷嚷要见陈长官。

    大门打开,阳光射入,陈子锟高大的身影屹立在门口,冷声道:“谁要见我?”

    “长官,冤枉。”下面乱作一团,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刘骁勇兵变,而是大帅要清洗了。

    陈子锟沒闲空搭理这帮中级军官,一转身來到指挥使,有条不紊的下令,组织二十支执法队,每队一百人,带队的是一名军官,一名警察,一名检察官,负责抓捕全省范围内霸占侵吞百姓财产的败类。

    一声令下,车队呼啸而出,陈子锟坐镇军营,严防中央军趁机发难。

    当夜,枫林路官邸内,被软禁的大员们有饭吃,有厕所上,想睡觉的话还提供床铺被褥,就是不许出去。

    外面隐隐传來零星枪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人心惶惶,龚梓君道:“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总行吧。”

    “不行!”梁茂才丝毫不给面子。

    “兄弟,借一步说粀ww.!备橇??齺硐肜苛好?诺募绨颍?凰?们苟プ⌒靥牛骸袄洗螅?鸨莆铱?埂!?

    盖龙泉大怒:“怎么了!说句话都不行,有种你就开枪,朝这儿打!”说着扯开军服前襟。

    梁茂才也不含糊,倒转枪柄道:“大哥,别为难我,你要是不高兴,先打我一枪,咋样?”

第四十一章 杯酒释兵权

    盖龙泉自然不会接枪,拿了枪就等于造反,他狠狠瞪了梁茂才一眼,回到座位上抽烟,别人见盖大王偃旗息鼓,也不好消停下來,彼此窃窃私语的议论,都觉得陈长官不会把他们怎么着

    就这样过了整整一天一夜,次日中午,陈子锟终于出现,神色有些疲惫,众人都默默不语,等他发落

    陈子锟慢条斯理的摘下白手套,道:“大家都饿了,我请你们喝酒,來人,摆酒”

    一队勤务兵走进來,在每个人桌上摆了一个海碗,抬进來四个酒坛子,当场打开泥封,在每人碗里倒满了醇香的白酒,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陈子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子锟道:“这酒是南泰的透瓶香,是我当江北护军使的时候买的,一直埋在地下,已经二十多年,怎么样,够味”

    陈寿耸耸鼻子,道:“够味,绝对好酒”

    盖龙泉道:“好酒”

    陈子锟摩梭着古朴的酒坛子,沉浸在往事中:“陈寿、老盖,你俩都是纵横江北的巨匪,曾蛟混江龙的名头也不是吹出來的,弟兄们都是真刀真枪杀出來的,我还记得那年,咱们和省军干仗,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抱头鼠窜,缴获了好些格鲁森快炮……”

    他娓娓道來这些往事,弟兄们都动了感情,盖龙泉道:“大帅……”

    陈子锟伸出手:“啥也别说,喝酒”

    说罢端起海碗,一仰脖咕咚咕咚干了

    大帅都干了,弟兄们自然有样学样,纷纷端起海碗來狂饮

    一碗酒下肚,陈子锟接着和大家交心:“弟兄们,有人说咱们江东军就是一窝土匪”

    陈寿暴跳如雷:“放屁这话谁说的,我找他去”

    陈子锟道:“你别生气,坐下,这话一点不假,弟兄们都是绿林好汉出身,我也不例外,当年东北老林子里,我陈子锟报号双枪快腿小白龙,那也是响当当一条汉子,所以,我和大家投缘,我原想着,咱们弟兄能打能拼,再有阎肃这样的军师,龚梓君这样的财神爷,成就一番霸业,那是杠杠的”

    大家都沉浸在回忆中,当年峥嵘岁月,意气风发,大帅夜袭省城,活捉督军,二十來岁就是北洋上将军,这威风,这气派,这前途,普天之下有谁能与之匹敌

    “唉……“陈子锟长叹一口气,“可惜造化弄人,我还是沒这个运道,这天下的英雄太多太多了,弟兄们再帮衬,咱们也只能占据江东一省,北平有个算命先生号称胡半仙,算命很准,他说我这辈子到顶就是个上将,他算的挺准,不过我也知足了,这辈子能有你们这帮患难兄弟,值了”

    陈寿猛地站起來,心潮澎湃:“大帅,都在酒里头了”

    一仰脖,他干了第二碗

    大家齐刷刷站起來,捧起酒碗一饮而尽

    陈子锟也干了,抹抹嘴道:“我听一位哲人说过,军人的职责不是逐鹿天下,而是守护家园,我觉得这话对,当年军阀纷争,打來打去,打的*蛋精光,最后落得什么下场,还不是在天津上海做个寓公,那么多大帅称雄天下,能混到今天的又有几人?”

    大家就都慢慢点头,这些年來他们跟着陈子锟,基本上是顺风顺水,大帅人脉广阔,手腕高明,和各路人马都有交情,若是换了别的大帅,早他妈歇菜了,大帅下野,部将自然作鸟兽散,就算是投降别个,也不过跟着吃个残羹剩饭而已,那还有什么大出息

    陈子锟忽然话锋一转道:“陈寿,我问你个事儿”

    “大帅请讲”

    “你当土匪的时候是怎么个干法?”

    陈寿想了想道:“起初是绑票,劫道,后來名气大了,也不用费时绑人了,直接发信给财主家,就说你给我缴多少大洋,不然我绑你儿子,钱就送來了”

    陈子锟点点头:“你不打家劫舍?”

    陈寿道:“那样干的也有,不多,把村子都祸害了,老百姓就搬家到县城去,乡下沒人,想绑票都找不着财主”

    陈子锟又问盖龙泉:“老盖,你又是怎么做买卖的?”

    盖龙泉道:“我在杀虎口设卡子,收过往商户的买路钱”

    陈子锟道:“你们听听,做土匪的都有讲究,先是绑票,后來连绑票的程序都省了,盖大王手段高,设卡收费,还保证人家的安全,这他妈哪里是土匪,分明就是初级阶段的诸侯,就是政府”

    盖龙泉呵呵一笑:“谁说不是这个理儿,张作霖张大帅,起初也不是响马么,他就是这么干的”

    陈子锟道:“对头,当土匪的都知道爱惜百姓,不能竭泽而渔,杀鸡取卵,把地方杀的鸡犬不留,老百姓不种粮食就沒钱,土匪就沒生意,劫民不如养民”

    众人就都频频点头,觉得蛮有道理,大帅就是有学问,跟着他老人家就是能学到东西

    忽然陈子锟一拍桌子:“你们当土匪的时候都***懂的道理,怎么现如今都忘到爪哇国去了纵容亲属部下,肆意妄为,搜刮民财,不择手段你们这是自掘坟墓,如今中央军两个师就在城郊,重庆早想把江东收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得罪老百姓,就是找死”

    下面一片寂静

    陈子锟继续咆哮:“谁也沒拦着你们发财,能给我,我陈某人什么时候吝啬过,缺什么,你们不会找我要么,非得抢老百姓的日本人搜刮了八年,百姓水深火热,盼着咱们江东军杀回來,可是你们看看你们干的这个事儿,比***日本人还不如”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陈子锟平静了一下情绪,开始谆谆教诲:“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什么都不能太过分,江东收归中央,我陈某人可以去南京当官,可以去上海,也可以去美国,可是你们呢,中央军可不要你们这帮杂牌,为了眼前一点小利,把前途葬送可不值”

    在座军官们,有些深谋远虑的开始沉思了

    陈子锟道;“昨天我沒闲着,把涉嫌搜刮民财的这帮货全抓了,基本上都是在座诸位的亲戚,你们放心,我不会枪毙他们,我把这个权力给你们,怎么办,你们自己看着办”

    大伙儿就都松了一口气,看來大帅还是念旧

    “不过,我把脸给你们,你们不要的话,就别怪我陈子锟翻脸无情了”陈子锟话锋一转,又让所有人的心掉进了冰窟窿,不给个标准,这怎么处置

    陈寿站了出來,噗通跪下:“大帅,我对不起你,沒管住家人,我做个表率,这帮亲戚手里有人命官司的,抵命霸占财产的,双倍奉还若是做不到,请大帅枪毙我”

    军官们呼啦一下全跪下了,七嘴八舌,痛哭流涕,纷纷表示严惩家人,一个个信誓旦旦,请大帅给自己一个机会

    陈子锟道:“不急,不急,我从來不会一棍子把人打死,你们各自处理去,在处理完毕之前,各人的职务就先卸了,谁先处理完先复謜ww.?

    陈子锟两碗酒,一句话,解除了几乎所有高级军官的军职

    众人迈着蹒跚步伐离开了官邸,阎肃却沒走,实际上他的情况也最轻,只有一个远方侄子打着他的旗号接收了一家工厂,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背着阎肃干的

    “我的参谋长,让你陪绑了,不好意思”陈子锟笑呵呵向他赔罪

    阎肃道:“理解,理解,要抓就全抓,不能有例外,不过你把军中高官的职务都解除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陈子锟道:“你觉得,凭咱们的力量能和中央军对抗么?”

    阎肃摇摇头:“悬殊太大”

    陈子锟道:“如果中央军真想吞并我们,那我们一点办法也沒有,再者说,这帮老兄弟,有几个是军官学校出身的?他们懂得步炮配合,空地协同么,知道榴弹炮集群怎么用,轰炸机的航程和载弹量么,会看军事地图,会用指北针和圆规么,我们的军官指挥水平,还停留在清朝”

    阎肃道:“可你想过沒有,受过军校教育的军官,可沒这帮老部下这样忠心”

    陈子锟道:“国共都合作了,联合政府都要成立了,难道江东能保持一辈子的**王国?趁我还有绝对权威,能压得住这帮骄兵悍将,得把这事儿赶紧做了,这是我的责任,我的使命”

    阎肃道:“看來你已经下定决定了,好,我支持你”

    陈子锟道:“这是大势所趋,不是谁的个人意志能改变的,现在换血还來得及,再迟一些,我就要在历史上留下骂名了”

    阮铭川走了过來,手拿一张文件:“老朋友,你真打算公布个人财产?”

    陈子锟道:“对,我第一个公布财产,有多少房子,多少存款,多少产业,让老百姓知道的清清楚楚,该拿的钱我绝不会手软,不该拿的,我一分都不拿,也不许家里人拿,我让淮江日报刊登这个,就是带个头,让老百姓來监督”

    阎肃道:“好,我第一个响应,我家就一套房子,三万法币的存款,也沒什么好隐瞒的”

第四十二章 三堂会审

    “号外号外!陈长官公布个人财产,快來看,房子七处,汽车三辆,飞机一架,存款……”报童在省城大街上吆喝着特大新闻,一个戴礼帽穿长衫的知识分子掏出一枚铜元买了份报纸,站在路边就看了起來。

    今天淮江日报的头版刊登的是江东省军政长官陈子锟的家庭财产明细,他名下房产共有七处,北京东文昌胡同四合院一处,1922年购置;上海石库门住宅一栋,霞飞路别墅一栋,均为1925年购置;省城枫林路官邸一座,别业一处;北泰江湾别墅一栋;重庆小洋楼一处,抗战初期由杨森赠与。

    这些是不动产,还有价值昂贵的交通工具,各种型号的私家牌照小轿车三辆,美造道格拉斯客机一架,存款不多,江东银行里只有不到十万块法币,这也不奇怪,抗战刚胜利,陈家从四川迁回來,手上沒钱很正常。

    此外,夫人们手中单价超过一百法币的私人财产也全部登记,旗袍几件,裘皮大衣几件,法国高跟鞋几双,首饰多少,何时通过何种途径获得,都记载的明明白白。

    陈家共有儿女四人,长子陈北在空军服役,长女陈嫣在美国读书,次子陈南中学读书,**陈姣小学读书,名下沒有私人财产。

    知识分子看完报道,啧啧连声,正要卷起报纸上班去,回头一看,身旁已经聚拢一群人,都探着头看呢,他顿时笑道:“诸位,失陪,想看报还是自个儿买一份吧。”

    一人道:“先生,不是我们舍不得买报纸这点零钱,今天的报纸已经脱销了,想买买不着,不如这样,我出一块钱,你把报纸转给我。”

    知识分子道:“对不住,这份报纸,我还想留着当传家宝了,对不住诸位,先走。”

    ……

    一石激起千层浪,陈子锟率先公布个人财产,江东诸公无不效仿,抗战八年,他们手底下也沒多少财产,多的几百顷良田,少的就一栋房子而已,也沒什么可忌惮的。

    中央大旅社,新任江东省长区广延在这里包了三个房间,权当省政府临时办公地点,他这个省长,陈子锟根本不认可,不让他进省政府大楼,只能屈尊旅社,当一个“流亡”省长。

    这两天江东很热闹,陈子锟杯酒释兵权,大肆抓人,区广延得知消息,如获至宝,打算趁机行动,利用手中掌握的江东时报资源,给陈子锟泼脏水,岂料对方先他而动,居然放了一个大招,公布了个人财产。

    “怎么办,要不然我也公布一下?”区广延问他的幕僚们。

    “不妥,人云亦云,岂不被他人牵着鼻子走了。”幕僚中倒有几个明白人,当即反对。

    “那怎么办?”

    “攻其必救,听说陈子锟的身边人强奸民女,民愤极大,抓住这一点做文章,大事可成。”

    区广延抚掌大笑:“好计!”

    三日后,省府大楼内,双喜正跪在陈子锟面前,大冬天赤着上身,背着一丛荆棘。

    “呵呵,负荆请罪,谁教你的?”陈子锟温和的笑道,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大帅越是微笑,越是怒极,八成要杀人了。

    陈子锟将罪状丢过去:“这上面都是实情么?”

    双喜低头不语。

    “你强奸民女,还打伤调查人员,双喜,你胆子太大了吧,是不是跟着我时间长了,有恃无恐?”

    双喜依然沉默。

    “你说句话,怎么办吧,现在民愤极大,报纸上都登了,说我纵容属下迫害百姓,要弹劾我呢。”

    双喜昂起头:“我服罪,但求一死。”

    陈子锟一挥手:“拉出去,就地枪决!”

    两个宪兵扑进來,将双喜拖了就走,早已云集在走廊里的众将们纷纷涌入,跪了一地,央求陈子锟刀下留人。

    “大帅,看在双喜鞍前马后跟在您身边二十几年的情面上,就饶他一命吧。”众人苦苦哀求,陈子锟不为所动,拂袖而去。

    省府门前广场,双喜被绑缚双手站在墙边,二十米外站了一列士兵,手持步枪,准备行刑。

    天空阴沉,似乎要下雪,数千老百姓在现场围观,一张张麻木的面孔上隐隐露出惊讶之色,大帅枪毙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官,如此铁面无私,堪比当年包龙图。

    一阵骚动,陈子锟身披黑斗篷出现在省府门莣ww.?

    他走到双喜跟前,一抬手,护兵送上一碗酒,寒风凛冽,大帅面色不改,将酒端到双喜唇边,双喜叼着碗一饮而尽,头一甩,海碗摔个粉碎。

    “老少爷们们,十八年后再见!”双喜的声音划破长空。

    老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赞他是一条汉子。

    陈子锟走到一边,背对着行刑队,从斗篷里举起一只手。

    “准备!”军官大喝一声,行刑队端起步枪,哗啦啦拉着枪栓,瞄准双喜。

    天很冷,围观百姓脚都冻木了,小孩子们脸冻得通红,上万只眼睛紧盯着刑场,生怕错过好戏,这年头电影票太贵,戏园子越來越少,就只有杀头这种免费戏码最受老百姓喜闻乐见。

    眼瞅陈子锟举起的手就要落下,忽然人群中传來一声大叫:“枪下留人!”

    一阵汽车喇叭响,人群主动分开一条道路,吉普车驶到跟前,开车的刘骁勇,车上下來一对中年夫妇,大呼道:“陈长官,杀不得,杀不得。”

    老百姓顿时骚动起來,刑场救人的戏码历來是最精彩的,沒想到今天看着真的了,这一趟真沒白來。

    陈子锟面露惊诧之色:“你们是何人?”

    中年男人体态发福,穿着皮坎肩,苦着脸道:“长官,我是双喜的岳父,误会,纯属误会,这桩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小女不同意,所以……”

    陈子锟做恍然大悟状:“原來如此,是包办婚姻。”

    中年男子点头如捣蒜:“是地,是地,明媒正娶。”

    陈子锟道:“如今是新时代了,讲究婚姻自由,父母岂能包办儿女的婚姻大事,你说双喜是你女婿,可有凭据?”

    中年男子拿出一堆东西,彩礼的单子,生辰八字,甚至还有喜帖。

    陈子锟道:“既如此,把行刑队先撤了,我要公开问案,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子,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下面一片叫好声,老百姓心里那个高兴,本來想看枪毙人,哪知道变成连台大戏,不但有刑场救人,还有八府巡按公堂审案,审的还是婚姻官司,今天真沒白來,有些离家近的,飞速回去把亲戚叫來,一同欣赏免费大戏,更有那小贩來回穿梭,叫卖香烟瓜子米花糖。

    省府前变成了大戏台,区广延听到消息,不由得冷笑:“本來是挥泪斩马谡,硬是能给他唱成三堂会审,陈某人糊弄老百姓的本事真是越來越大了。”

    陈子锟不但要演戏,还要演大戏,工兵连紧急出动,用半小时时间在省府前广场上搭起一座临时戏台,方便老百姓围观。

    军事法庭的法官來了,民事检察官也來了,居中主审自然还是陈子锟,虽然于法理不合,但是架不住老百姓爱看。

    戏台三面用篷布遮住挡风,三张桌子摆上,正儿八经三堂会审,怕老百姓听不清楚案情,还特地装了六个高音喇叭,确保现场上万名群众不管在任何角落都听的清清楚楚。

    省城各大报纸以及电台的新闻记者都來了,拿着小本本坐在靠前的位置。

    案情其实很简单,前段时间,双喜在北泰街上溜达的时候,看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学生,一见钟情,托人说亲,女生的父母见是旅长大人求亲,自然应允,但是女生在学校里有个相好的男生,早已私定终身,双喜得知情况,一怒之下霸王硬上弓,把人家女学生给睡了,男生告到调查队,刘骁勇前去查问,两下发生冲突,造成恶果。

    事情已经很清楚,苦主也被带來了,女学生戴着面纱只是哭,不愿意说话,陈子锟问他男生:“我是尊重婚姻自由的,但民族传统也要尊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合法婚姻,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同意,我会请法院酌情解除他俩的婚姻,把你的爱人还给你。”

    男生穿一袭学生装,身板单薄,傲立风中,道:“残花败柳,不要也罢。”

    闻此言,女生哭的更凶了。

    陈子锟勃然大怒:“亏你还受过现代教育,竟然说出这种话來,既然你不同意,那此案就终结,你下去吧。”

    男生还要再说什么,早被卫兵架了下去。

    陈子锟问那女生:“我是尊重妇女权利的,双喜虽然是我的副官,但我绝不姑息他,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枪毙他。”

    “使不得,使不得,枪毙了双喜,俺家闺女不就成寡妇了么,女儿,千万别糊涂。”当爹娘的可慌了,扑过來劝说女儿。

    女儿还是只哭不说话,不过意思很明确,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这样吧。

    陈子锟道:“双喜,既然是婚内强奸,这案子就不该军事法庭管,该妇女组织过问,不过你开枪打伤调查人员还需另案处理。”

    双喜道:“听凭大帅责罚,我沒话说。”

    陈子锟道:“罚你禁闭三个月,退庭。”

    一场糊涂官司就这样胡乱审完了,整个过程也沒征求法官和检察官的意见,完全是陈子锟在唱独角戏,不过审理过程和结果都很符合老百姓的心理预期,白袍小将黑面包公外加负心汉,全齐了,这一出戏码,足够省城人民回味大半年的。

    公堂散场,老百姓意犹未尽的散去,陈子锟回了办公室,把刘骁勇叫來道:“这一起危机事件,你处理的很好,想不到你不但打仗英勇,还如此足智多谋。”

第四十三章 摆设

    听了陈子锟的夸赞,刘骁勇只是淡然一笑:“为陈长官分忧解难,是卑职的责任,把损失和坏影响降到最低,是对江东父老应尽的义务。”

    陈子锟道:“以你的才干,区区副团长未免屈才,又沒有兴趣担任警察厅长一职?”

    刘骁勇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继而站起,平静道:“多谢长官美意,我舍不下弟兄们,而且警察厅长职位敏感,以我的身份恐怕要引起非议的。”

    话不用说透,以刘婷的关系來看,刘骁勇也是陈子锟的小舅子,让小舅子当警察厅长,自然有任人唯亲的嫌疑,陈子锟想了想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道:“那你就继续留在军队中吧,抗日救国军改编为交通警察,你做个支队长吧。”

    “是!”这回刘骁勇沒有推辞。

    陈子锟让勤务兵把双喜叫进來,道:“你俩不打不相识,握个手吧。”

    双喜和刘骁勇握手,满面愧色:“多谢救命之恩。”

    刘骁勇道:“哪里哪里,都是自己人。”

    陈子锟道:“小勇你先下去吧,我和双喜有话说。”

    刘骁勇敬礼,退出办公室,双喜噗通跪倒:“大帅,我对不起你。”

    陈子锟道:“若不是骁勇帮你善后,把女方家长思想做通,今天大伙演了这么一出戏,这一颗枪子你是吃定了,说來也是委屈你了,三十多岁的人沒媳妇,憋得不轻吧,是我沒安排好。”

    双喜道:“我一时冲动,酿下大错,给大帅添麻烦了。”

    陈子锟道:“事情我都查清楚了,那女学生长的是不错,既然毁了人家名节,就负责到底吧,你也别在北泰了,回省城,在我身边工作。”

    ……

    有惊无险的把双喜强奸民女的事儿摆平,更头疼的來了,厚厚一摞文件送到陈子锟案头,都是属下们写的,或悔罪检讨,或者哀求,或者辩解,陈子锟沒心思一一过问,把文件统统交给刘婷处理。

    这次整肃纪律行动,总的來说是大棒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真正处理的沒几个人,毕竟陈子锟的根基在这些老部下,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一拍两散,大家全玩完,凡事适可而止,枪毙几个民愤极大的,把赃款吐出來,让老百姓有条活路,有个盼头,就差不多了。

    还有一件麻烦事,中央任命的省长区广延住在旅馆里,不能履行职责,晾他十天半个月沒事,一直抵制可就不行了,毕竟现在不能和中央翻脸,万一因此被监察院弹劾就不好了。

    所以陈子锟决定以退为进,分一点精力出來对付区广延。

    中央大旅社,三楼包房,区广延正一筹莫展,最近报纸上对陈子锟歌功颂德,一片赞誉之声,什么壮士断腕,两袖清风一身正气,民主先锋,自由领袖,威望如日中天,自己这个正牌子省主席,像只老鼠一般窝在旅社里,除了一帮落魄文人之外,沒人搭理。

    忽然一阵楼梯响,接着房门打开,随着一股冷风,陈子锟走了进來,身披红里黑斗篷,威风凛凛,他肩膀一动,斗篷滑落,勤务兵眼疾手快接过,那动作帅的都沒边了。

    区广延笑的比哭还难看:“不知道陈长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陈子锟爽朗大笑:“你我乃十几年的老交情了,还客套什么,咱们俩的关系,那就跟亲兄弟是一样一样的。”

    区广延暗骂你真能装,嘴上却客气:“陈长官乃国家栋梁,区某岂敢高攀,來人,快看座,沏茶。”

    陈子锟道:“区省长你太客气了,就不麻烦了,最近省府大楼装修,你也知道,伪政府那些装潢,破烂家具什么的都要丢掉重新來过,免得晦气,施工期间乌烟瘴气,粉尘熏人,怕影响您的健康,就沒敢让您去办公,是我的错,我的错。”

    区广延呵呵干笑,心中七上八下,陈子锟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沒安好心。

    陈子锟不给他考虑的时间,拉了就走:“区主席,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一帮勤务兵不由分说,将房间里的东西搬了就走,下楼上了汽车,直奔省府大楼而去。

    大楼门口铺了红地毯,军乐队摆开阵势,敲锣打鼓欢迎,区广延心道既來之则安之,断不能在大众面前丢了面子,便正一正衣装,下了汽车。

    陈子锟身着军装,领先他半个身位,笑容可掬道:“区主席,这边请。”

    区广延中等身材,大腹便便,穿一身黑色中山装,跟在身材高大的陈子锟后面,相形见拙不说,还显得极其猥琐,他努力想作出威风的样子,无奈气场差距太大,画虎不成反类犬。

    省主席的办公室早就准备好了,地上铺着厚厚的进口地毯,墙上挂着先总理中山先生的像,两旁垂着国旗和党旗,一副装裱过的对联是于右任先生的手迹“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红木办公桌很宽大,上面摆着三部电话机,其中一部红色的是可以直通重庆的长途载波电话,这些都是权力的标志。

    区广延心潮起伏,难以自己,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坐上的位子,虽然他十几年前就是省党部主任,但是党国党务干部历來不受重视,与省主席相比,差的老远了,走了十五年才迈过这一步,不容易。

    这一刻他打定主意,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坐上去尝尝滋味。

    坐上省主席的宝座,区广延全身毛孔都舒展开了,好似腾云驾雾,心情巨爽,连带着看陈子锟的顺眼多了。

    “今晚我做东,咱们聚一聚。”区广延笑眯眯道。

    陈子锟道:“一定奉陪,不过咱们还是先忙公事。”说着拿出一叠公文递过去,区广延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些都是委任市长县长的公文,需要自己用印之后才能生效,原來陈某人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

    “这个,再议吧。”区广延敷衍道,这些人肯定都是陈子锟的心腹,都当了市长县长,自己这个省主席就被架空了,还捞个屁,这是断断不行的。

    陈子锟道:“区主席,任命新的地方长官是百姓迫切需要的,时不我待。”

    区广延笑吟吟道:“先放我这儿,我会看的。”

    陈子锟道:“那就先放区主席这里,晚上不见不散。”

    说完他就走了,居然沒有当场发飙,区广延有些纳闷,陈子锟这么好打发?

    他先享受了一下省主席的感觉,用专线电话打到重庆,向陈立夫进行了汇报,陈立夫勉励他好好干,以后前途无量。

    他却不知道,通电话的时候,电话局一间密室里,钢丝录音机自动转起,记录双方的对粀ww.?

    区广延踌躇满志,在真皮转椅上晃了两圈,感觉很不错,按铃叫秘书过來:“金宝在什么地方?”

    秘书说:“少爷最近忙于军务……”

    区广延脸一沉:“把他找來。”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德行,区广延很清楚,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若不是当爹的罩着,早惹出祸事來了。

    果不其然,一小时后,秘书匆匆而來, 道:“主席,不好了,少爷被宪兵抓了。”

    “什么罪名?”

    “杀人!”

    “到底怎么回事?”

    “在妓院和人争风吃醋,开枪杀人,正好执法队路过,就把人给扣了。”

    区广延颓然瘫在椅子上,以他的政治智慧不可能想不出儿子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抓,肯定是陈子锟捣的鬼,不争气的儿子被人下了套。

    “拿大印來。”区广延强打起精神,亲自在陈子锟送來的委任状來一一盖上大印,签上自己的名字,让秘书给陈子锟送去。

    陈子锟也爽快的很,不到半小时就让宪兵队把区金宝送來了,还好,沒挨打,就是吓得不轻。

    “爹,江东不是好地方,咱们走吧,回重庆。”区金宝真是吓到了,宪兵队的驻地,以前是日本特高课的办公地点,地牢里刑具多得是,血腥味经年不散,可让他开了回眼。

    区广延道:“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得撑下去了。”

    ……

    枫林路官邸,陈子锟向十余名市长县长颁发委任状,这些官员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德才兼备的人才,全部大学以上学历,平均年龄四十岁出头。

    虽然委任状上是省主席的大印和区广延的签名,但大家都知道,这官职是陈子锟给的,对此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陈子锟道:“诸位,我为何选你们担任要职,就是因为你们都是有文化有担当的知识分子,在民间素有贤名,抗战已经胜利,国家正走向民主富强,诸位肩上的胆子不轻,我希望你们记住一点,你们虽然是我选出的官,但不必对我负责,而是要对当地的百姓负责。”

    一阵掌声响起,大家连连点头,尽是赞许之意。

    陈子锟道:“可能你们注意到了,还差一位北泰市长,下面就请新任北泰市长,萧郎先生上台。”

    萧郎一袭半旧西装,郊荒岛瘦,眼睛明亮,四下拱手,笑容和煦。

    他曾经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伪市长,这是极不光彩的经历,所以大家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怪异。

    陈子锟道:“我知道你们的困惑,萧市长是为了万千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才被迫担任伪职的,或许有人会说,他为何不一死报国,我要说,有时候,活下去比死还要付出更大的勇气。”

    片刻的沉寂后,热烈掌声响起。

第四十四章 北平旧人

    北泰是江东省最重要的工业城市,市长人选极其重要,萧郎重返市长位置,可谓众望所归,陈子锟最惦记的一件大事终于落实,开始实施军队改编事宜。

    抗战胜利之后,国共签署双十协定,约定军队国家化,裁撤整编各自军队,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但总归做了个和平的样子出來,陈子锟率先作出榜样,将五万抗日救国军裁撤了两万,只留三万人马,改编成三个交通警察总队,省城驻扎第一总队,江南第二总队,第三总队驻扎北泰。

    虽然换汤不换药,但此举依然为陈子锟博得大片喝彩,毕竟他是地方实力派中第一个裁军的。而且随着军队改编成警察,陈子锟也卸去了所有职务,只保留荣誉军衔,这才是最为可贵的。

    年底,美国退役上将马歇尔作为杜鲁门总统的特使來华调停国共冲突,陈子锟作为政界亲美派的代表人物,自然要前往重庆与之会面。

    在蒋委员长的亲自邀请下,无官一身轻的陈子锟搭乘飞机前往重庆,dc3在淮江上空盘旋,望着下面锦缎一般的江水和白雪覆盖下的苍茫大地,他壮怀激烈,踌躇满志,中国的和平,或许真的就要实现了。

    1945年的年末,北方普降大雪,津浦路部分路段恢复了交通,一列客车在铁路线上疾驰,汽笛长鸣,白色的烟柱拖出老远,头灯车厢里,身着裘皮的李耀廷望着窗外荒凉的景色,黯然神伤,北平,我又回來了。

    胜利后的北平,比李耀廷记忆中的故乡萧瑟凋败了许多,前门楼子年久失修,很多店铺关门歇业,从正阳门东车站出來,几个穿着破烂棉袄的洋车夫缩着脖子抄着手走过來:“先生,要车么?”老北京话,倍儿地道。

    “不用,我想走走。”李耀廷和善的笑笑,乡音真如天籁一般。

    火车站外,大群大群的叫花子围着旅客讨钱,李耀廷沒跟着大队旅客一起走,而是等了一会儿才走过去,忽然地上一个烟蒂引起他的注意,当年他就是靠在车站前捡烟头为生的。

    慢慢弯下腰去,正要去捡那烟蒂,忽然一只小手伸过來,飞快的捡起烟蒂,亮晶晶的眼睛对视着他,毫无惧色,吸溜一下鼻涕道:“我先看见的。”

    这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棉袄脏旧,头发蓬乱,李耀廷仿佛看见了自己,他伸手进怀里,掏出一盒昂贵的茄力克香烟:“小子,拿着。”

    小叫花歪着脑袋看着这位豪客,十几块钱一包的烟乱送人,却要捡地上的烟头,这人撒癔症了吧。

    李耀廷踏着雪走了一段距离,在前门外找了家饭铺,吃了一碗卤煮火烧,喝了两盅二锅头,浑身舒畅,这才打了一辆洋车,直奔他的老家,宣武门外柳树胡同大杂院。

    大杂院早已空无一人,自家的屋已经塌了,院子里空荡荡的,一阵风吹來,屋檐上的雪粒子乱飞,恍惚间春光明媚,娘穿着一件红花袄拿着拨浪鼓,一脸慈祥坐在门口喊着自己:“小顺子,小顺子。”

    身穿貂裘的李耀廷立在院子当中,泪眼婆娑:“娘,小顺子回來看你了。”他打开皮箱,拿出一叠钞票,用火柴点了,灰烬袅袅直上云空。

    祭奠完了母亲,李耀廷一路步行,直奔宣武门内头发胡同,那里住着他的发小,薛宝庆一家人。

    抗战八年,北平饱受磨难,头发胡同依然是老样子,只不过更加破败了,墙头上几茎坚强的枯草从积雪中钻出來,在风中瑟瑟发抖,屋檐下结了一排冰溜溜,行人踩着积雪沙沙作响,衣服上都有补丁,脸上尽是菜色,他们袖着手,狐疑的打量着这位衣着光鲜的外地客人,沒敢搭茬。

    李耀廷來到紫光车厂,牌匾历经风吹雨打早已破旧不堪,两扇门也看不出颜色,去年的对联还残留在门上,翘起的纸角在风中瑟瑟发抖。

    轻轻敲门,沒人应声,李耀廷便走了进去,忽然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跳出來,小脸红通通:“你找谁?”

    “你是宝庆的孩子吧,你爹在么?”李耀廷伸手捏捏小孩的脸蛋,注意到他的衣服很破旧,补丁摞补丁,看样子日子过的不咋的。

    小孩回头喊道:“娘,有人找爹。”

    一个妇人闻声走來,李耀廷一看,吓了一跳,这是杏儿?看起來憔悴不堪,头发花白,背也佝偻着,哪里还有记忆中水灵美丽的少女形象。

    杏儿倒是很快认出了李耀廷:“哎哟,是小顺子來了,五宝,快叫叔叔。”

    小孩乖巧喊了一声叔,李耀廷不假思索掏出一根小黄鱼:“來,叔给的见面礼。”

    五宝不敢接,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看着娘,杏儿赶紧劝阻:“你干啥,这么贵重的见面礼,俺可受不起。”

    李耀廷道:“我的姐,你这话不是骂我么,咱们什么关系,这见面礼我都嫌轻。”

    杏儿半开玩笑道:“你给了五宝,那前面四个孩子咋办?”

    李耀廷哈哈大笑:“一视同仁,每人一根。”

    杏儿忽然眼圈就红了:“兄弟,你沒变,还是原來那样,这钱真不能要,你也不容易。”

    李耀廷也伤怀起來:“那就等宝庆回來再说吧,对了,宝庆哪去了?”

    杏儿道:“和虎头一起出车,咱家还剩两辆车,爷俩一块儿拉车,也有个照应。”

    李耀廷道:“我这次來,要大住一段时间。六国饭店我是不稀罕了,就想住咱老北京的四合院,杏儿姐,咱家还有空屋么?”

    杏儿道:“有,你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沒事咱一起唠嗑,就跟以前一样。”

    李耀廷喜道:“那敢情好。”

    杏儿拉起他:“光顾着说话了,走,屋里烤火去。”

    來到后院,只见家徒四壁,屋里空荡荡的,好在火坑还是热乎的,杏儿不好意思道:“日本人把能抢的都抢走了,老百姓实在是沒活路,加上家里老的生病,能当的全当了。”

    李耀廷默默点头,心中酸楚不已。

    过了半小时,前院传來熟悉的声音:“杏儿,我回來了。”

    李耀廷赶紧出去,只见宝庆正蹲在地上检查车骨碌,胶皮轮胎瘪了。

    “今儿倒霉,扎了钉子,这条胎已经补过好几回了,怕是不中用了。”宝庆带着旧棉帽,穿着破棉袄,肩膀都烂了,一蓬棉絮露着,腰里扎了根绳子,看起來落魄无比。

    李耀廷鼻子一酸:“宝庆!”

    薛宝庆身子一颤,回过头來,喜出望外:“小顺子,你來了,啥时候到了,也不拍个电报,我去接你,那啥,他娘,快打酒去,再在胡同口二荤铺炒两个菜,猪头肉,炒腰花,再來一盘花生米。”

    杏儿两手空空,有些尴尬,家里一点钱沒有,难道赊账不成。

    宝庆赶紧从褡裢里掏出一把零钱一股脑塞过去:“一斤好酒,要莲花白不要二锅头。”

    李耀廷知道宝庆好面子,就沒和他争,哥俩进屋唠嗑,不大工夫,酒菜送來,两人对饮,孩子们探头探脑在外面看,宝庆呵呵一笑,把四个孩子都叫进來,一一介绍,五宝刚才见过了,四宝是个女孩,九岁,三宝也是女孩,十三岁,二宝依然是女孩,十六岁。

    “三个闺女,俩小子,可能折腾了。”宝庆深深的皱纹里,洋溢着幸福。

    孩子们喊过叔叔之后,李耀廷拿出四根金条一字排开,小黄鱼在煤油灯下熠熠生辉。

    宝庆呆了:“兄弟,你干啥?”

    李耀廷道:“宝庆,你给我说实话,日子过的咋样?”

    宝庆沉默了一阵,声音低沉下去:“这辆老车,我拉了二十年了,修修补补早不行了,现如今流行三轮车,人力车过时了,生意不好,拉上一整天,也混不够一家老小的嚼谷,得亏大儿子年轻力壮,能帮衬一把,要不然这日子真过不下去。”

    李耀廷道:“这些金条,算我入股车厂,你继续把生意干起來,挣了钱咱们分账,亏了算我的,咋样?”

    宝庆眼中闪烁着火花:“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有了希望,宝庆心情大好,兄弟俩开怀畅饮,一直到夜里十点钟,宝庆家大儿子,二十出头的薛大栓才拉着洋车带着一身雪花回來。

    大栓的长相和年轻时候的宝庆如出一辙,憨厚木讷,沉默寡言,喊了一声叔就帮爹修车去了。

    “这孩子,随我。”宝庆端起酒杯:“接着喝。”

    忽然大门一阵咚咚响,宝庆狐疑道:“这个点儿,能有谁來?”

    杏儿担忧道:“不会是侦缉队的白二吧。”

    李耀廷道:“什么角色?”

    宝庆道“一个地痞,以前当汉奸,现在跟着侦缉队当碎催,经常敲诈邻里。”

    李耀廷冷笑道:“沒事儿,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号人。”说着按了按腰间别着的马牌撸子,他是上海滩摸爬滚打多少年的豪杰了,自然不把这种小角色放在眼里。

    李耀廷陪着宝庆去开门,杏儿不放心,给儿子递了个眼色,大栓拎起一根杠子跟在后面。

    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一人,抄着手缩着肩膀瑟瑟发抖,不停的跺脚,并不是侦缉队的白二,而是许久未见的李俊卿。

    “哟,这不是李爷么,哪阵风把您吹來了?”杏儿的语气明显带着幸灾乐祸。

    李俊卿穿一件旧大衣,领子袖口都磨的光溜溜,肩膀上、头上都是雪花,脸上胡子拉碴,削瘦无比,讪笑道:“嫂子,我來投奔你们了。”忽然他看见站在后面的李耀廷,顿时惊喜道:“哎呀,胡半仙沒唬我,救星真在这儿!”

第四十五章 戴老板之死

    李耀廷也很吃惊:“俊卿,你怎么混到这步田地了。”

    李俊卿苦笑道:“说來话就长了,我也是倒霉催的。”

    宝庆是个厚道人,道:“外面冷,进屋说吧。”

    李俊卿点头哈腰,跟着进來了,还对杏儿一鞠躬:“嫂子,您好。”

    杏儿把脸别过去,沒理他,等李耀廷和李俊卿勾肩搭背走进去,拉着宝庆道:“他就是个汉奸,你招他进家能有好事?上回咱家的洋车被警察扣了,他也不帮忙。”

    宝庆道:“到底是多少年的朋友,再说小顺子还在这儿,咱能见死不救,再说吧。”

    进了堂屋,李俊卿坐在火盆边搓着手,眼睛盯着桌上的剩饭,宝庆道:“吃了么?”

    “那啥,吃过了。”话沒说完,李俊卿肚里就咕咕叫了起來。

    “你还跟我客气,他娘,拿副招呼來。”宝庆道。

    李俊卿讪笑:“把我就不好意思了。”拿起筷子狼吞虎咽,把残羹剩饭和最后一点白酒吃喝干净,完了一抹嘴,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

    原來抗战胜利后李俊卿就开始找门路,抱大腿,可是很不幸,财产被一个假军统特务给骗走了,事儿沒办成,钱沒了,人也被通缉了,罪名是汉奸,自然落得这步田地。

    “呸,活该。”杏儿道。

    李俊卿假装沒听见:“唉,我是走投无路,也沒脸來见老朋友,可是路上我遇见一算命先生,胡半仙你们听说过么,这位爷可真不是吹出來的,他说我的救星今天刚到北京,就在老地方,我就厚着脸皮寻來了,沒成想耀廷真來了。”

    李耀廷是个爽快人,他说:“我身边倒是带了一些钱,你有多大把握能成事?若是成不了,你还是跟我回上海吧,隐姓埋名重起炉灶也不晚。”

    李俊卿道:“故土难离,我的人脉全在北平,离了这儿我啥也不是,兄弟,你借我钱,我不出一年保准加倍还你。”

    李耀廷沒说话,当即打开自己的皮箱,将里面的洗漱用品换洗衣服倒出來,打开箱底夹层,里面摆满钞票,全是绿色的美钞!

    “这些够么?”他问。

    “够够够,别说办事了,就是把六国饭店买了都富裕。”李俊卿兴奋的脸都变形了。

    “对了,赵家勇在哪儿,你们沒一起?”李耀廷忽然想起这位老友,他也是一直跟着李俊卿混的,居然沒一起出现。

    “家勇出事了,被逮起來了,不过他的罪轻,一时半会沒事,等我这边回过劲來就去捞他。”李俊卿又拿起酒壶,一摇,空了。

    “大栓,打酒去,他娘,再炒个豆腐。”宝庆吩咐道。

    次日,李耀廷带着美钞陪李俊卿在北平城转了一圈,买了一辆凯迪拉克大轿车,一栋小洋楼,全套的行头,西装长衫裘皮大衣样样俱全,金表皮鞋鼻烟壶这些零碎也缺不了,置办停当,俨然又是一个阔佬。

    然后李耀廷陪着李俊卿拜访了军统北平站的站长马汉三,相对于北平地头蛇李俊卿而言,李耀廷更加见多识广,杜月笙、戴老板都是他的朋友,陈子锟更是他的结拜兄弟,马汉三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再加上美钞打头阵,自然一路顺风。

    不出半拉月,李俊卿的名字就从汉奸名单上划掉了,摇身一变成了潜伏人士,整天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胸口别着青天白日党徽,头发向后背着,和国民党接收委员们一起打麻将,看戏,喝酒。

    被押在牢房里的赵家勇也被释放,重新穿上警服,依然当起了站警。

    宝庆家的境况也大为改观,他用李耀廷的钱买了两辆三轮车,爷俩一人一辆,整天在街上蹬三轮,三轮比洋车拉的多,跑得快,还省力,生意好了许多。

    李耀廷不住六国饭店,就住在车厂里,饭菜钱都算他的,大米白面猪肉白菜,隔三岔五还吃顿饺子,眼瞅几个孩子的小脸蛋都变得红扑扑起來。

    胡同里的地痞白二來闹过一回事,被李耀廷用手枪吓走了,隔了一日,李俊卿拿帖子到警察局,让人把白二抓起來胖揍一顿,从此不敢出现。

    ……

    马歇尔來华斡旋,政府与中共恢复和谈,成立三人军事小组,商讨停止冲突,恢复交通办法,美方代表马歇尔上将,国府方面是政学系的张群,中共方面则是周恩來。

    虽然抗战胜利,但是千头万绪,错综复杂,最难处理的就是苏联强占东北,拒绝国军登陆,劫夺资产,日以继夜的用火车运往国内。

    二月底,重庆学生两万人大游行,刀刺斯大林画像,抗议苏军强占东北,高呼打倒新帝国主义的口号,还把中共的新华日报营业部给砸了

    三月,军事三人小组飞华北巡视停战,访问延安,三方达成协议,全力停战,政治协商,马歇尔深感欣慰。

    与此同时,军统当家人戴笠飞赴北平,专程处理日本间谍川岛芳子案,军统北平站长马汉三等人前往迎接,上海滩闻人李耀廷与北平贤达绅士李俊卿都出席了在六国饭店举办的招待晚宴,戴笠和李耀廷也算是老交情了,两人把酒言欢之际,李耀廷道:“戴老板何时返沪,捎我一程如何。”

    戴笠爽朗道:“可以,走的时候我通知你。”

    宴会上,马汉三向戴老板献上一把极为名贵的九龙宝剑,据说这把宝剑是乾隆皇帝御用,剑柄剑鞘上宝石极多,价值连城,见多识广的宾客们也不禁为之震惊。

    宴会结束,戴笠下榻在六国饭店,包下整个第三层,警卫森严,里三层外三层。

    夜深了,一个仆役打扮的人悄悄上了楼顶,套上黑色夜行衣,不用绳索,直接徒手从天台下去,一个倒挂金钩,正对着戴笠下榻的套房,他拿下口中叼着的薄刃,慢慢拨开窗户一条缝隙,用吹管将一股淡蓝色的烟雾吹了进去。

    套房外间住的是两名贴身保镖,枪法过人,身手敏捷,警惕性也很高,可他俩万沒料到有人敢对军统局长下手,嗅到迷雾,头一歪,睡死过去。

    黑衣人开窗进屋,开始悄悄翻箱倒柜,很快找到那把九龙宝剑,正待离开,忽然眼角瞥见一个保险柜,顿时按捺不住,蹲在角落里开始转动密码盘。

    足足用了五分钟时间,保险柜才被打开,里面并沒有金银美钞,而是一个档案袋。

    黑衣人拿出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瞄了几眼,忽然僵住,过了几秒钟才回过味來,打开台灯,从兜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照相机,将文件一一拍摄下來,依旧放回原处,连九龙宝剑也沒拿,小心翼翼爬出去,回到天台上,摘下面罩,露出一张全国影迷都很熟悉的英俊面孔來。

    前电影明星、汪政府文化部次长,燕青羽阁下,正式恢复了老本行,飞贼的干活。

    燕青羽回到北平的下处,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四合院,除他之外还住着俩人,御竜王和浅草珈代。

    北平虽已光复,但仍潜伏着大量日本间谍,御竜王正在和一帮特务商量营救川岛芳子事宜。

    燕青羽沒管他们,直接去了暗房,将胶卷冲洗出來,文件有好几份,他将其中一份单独拿出來藏好,另外一份带在身上,再次出门去了。

    军统北平站长马汉三一觉醒來,发现枕头边放着一个信封,顿时一惊,摸出枕头下的手枪四下查看,窗户门严丝合缝,沒有闯入的痕迹。

    他回到床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从封口另一侧剪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上面有文字,看完之后他汗流浃背,打电话将自己的心腹刘玉珠叫來。

    “老刘,戴老板要对咱们下手了,怎么办?”马汉三道。

    “不会吧,咱们不是把九龙宝剑献给他了么,还送了那么多的宝贝。”刘玉珠有些不敢相信。

    马汉三沉重的说:“我也不相信,可他要不打算下手,整理这样的文件做什么。”说着将照片递给刘玉珠。

    刘玉珠看完也是冷汗直流:“戴老板这是卸磨杀驴,咱们必死无疑了。”

    马汉三想了想道:“也未必,先下手为强……”

    戴笠在北平忙了几天,准备搭机飞回南京,此时他早忘了对李耀廷的承诺,带着一帮部下先去天津,又去青岛,在青岛机场登机飞往上海。

    ……

    江东省城,枫林路官邸,陈子锟刚从重庆返回,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最近部队改编工作进展的很迅速,北泰的工业生产也恢复了,形势一片大好。

    电话响了,门岗报告说一位叫沈开的先生來访,陈子锟让卫兵放行,在会客室接待了沈开:“小沈,哪阵风把你吹來了,我可是刚下飞机,你就找來了,消息很及时,你们军统是不是盯我的梢。”

    沈开笑道:“陈叔这个玩笑开不得,军统可沒这个胆,小侄我就任军统江东站的站长,特來向您汇报工作,顺便商讨江东交警总队划归交警总局管理事宜。”

    原來抗战胜利后,活跃在敌后的军统领导下的忠义救国军、抗日别动队、军统特务团,以及收编的汪伪税警团、首都守备师等武装,统一被改编为交通警察部队,作为戴笠直接掌握的武装力量,为统一管理,成立一个全国性的交警总局。

    陈子锟大为惊讶:“戴笠吃错药了么,怎么打起我的主意了,我的交警总队和他的是一回事么,乱弹琴!”

    沈开讪笑道:“道理是这个道理,我也不清楚戴老板怎么会作出这个决定,我就是先來给您提个醒,大概明后天,戴老板会亲自來和您面谈。”

    陈子锟道:“别明后天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问问他是不是疯了!收编我的部队,到底是他戴雨农的意思,还是蒋某人的意思。”

    说着拿起电话让电话局接南京长途,等了十分钟才接通,那边说了几句什么,陈子锟道:“知道了。”

    挂上电话,他脸色有些怪异。

    “戴老板怎么说?”沈开问道。

    “他死了。”陈子锟答道。

第四十六章 暗杀计划

    戴笠几乎是中国最有权势的人,军统有十万在册特工,外围人员数十万计,还有十余万美式装备的武装部队,他又是搞暗杀出身的特工,平时最注意安全工作,行踪隐秘,警卫森严,竟然死了,实在离奇。

    沈开是戴笠的心腹手下,老板死了,他自然大为不安,收编江东交警的事情哪还有心情继续,他匆忙告辞,善后去了。

    陈子锟也很震惊,戴笠之死疑点多多,断不会是飞机失事这么简单,他找到刘婷分析情况,讨论是谁弄死的戴笠。

    “很可能是蒋委员长安排人做的。”刘婷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军统势力过大,尾大不掉,即使被分割为国防部保密局和交警总局等单位后,权力还是集中在戴笠一个人手上,据说他还谋求中常委的位子,还想当海军司令,由此可见此人政治野心之大,怕是已经引起最高当局的忌惮。”

    陈子锟深以为然:“戴笠最近是太狂了一些,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这人死了也就死了,我纳闷的是他究竟掌握了我什么把柄,居然明目张胆要收编我的部队。”

    刘婷也很不理解:“这恐怕就要问戴笠本人了。”

    事已至此,只能作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陈子锟在楼下餐厅吃过了饭,上楼來到书房门口,忽然发觉书房里面有动静,他不动声色,一手握住门把手,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袖珍手枪,猛然开门进去,正看到燕青羽坐在自己位子上。

    “是你?”

    “是我,姐夫,你还真是枪不离身。“燕青羽笑道。

    “你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鬼鬼祟祟的,躲谁呢?”陈子锟收起了枪。

    燕青羽道:“说來话长,暂且不表,我來是给你送一样东西的,你看仔细了。”说着拿出几张照片递过來。

    陈子锟接过一看,不禁心惊肉跳,这是一份翻拍版的手写口供,内容可谓惊天动地!

    美国人意图暗杀蒋委员长!

    这个计划已经过期,本來预定在1944年3月蒋介石乘机访问印度时下手,人为制造一起空难,专机飞越喜马拉雅山时将发生意外,引擎停车,所有人跳伞,但降落伞全都做过手脚……

    更震惊的还在后面,蒋介石死后,美国人准备推出一个接替者來统率中国军民配合美方进行对日作战,而这个人,就是自己。

    陈子锟惊出一身冷汗來,脑子迅速转动,这个时间点,正是蒋介石和史迪威关系最恶劣的时期,和罗斯福总统之间也频临决裂,美国人想除掉他,换一个能默契合作的人上台,便于利用中国的资源对日作战,在逻辑上是行得通的。

    仔细回想,当时恰逢日本发动壹号作战,国内告急,蒋介石便临时取消了访问印度的计划,沒想到日本人无心之间竟然救了蒋介石的命。

    如今日本已经战败,美国也换了新总统,这个计划自然废止,但是东窗事发,自己虽然无辜,也必然深受其害。

    再往深处回忆,在美国时期,战略情报局的人跟踪自己,搜查自己的行李,想來也是这个庞大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在考察、评估自己,甚至连授予美军准将军衔也是其中一环,制造出一个光辉灿烂的英雄人物,便于大家接受认可,充当中国的新领袖,美方的代言人。

    “这东西,从哪里弄到的?”陈子锟手有些颤抖,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一旦泄漏,以蒋介石的心胸,自己必然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燕青羽道:“从戴笠的保险柜里弄到的,原件大概已经烧毁了。”

    陈子锟大惊:“戴笠之死,是你下的手?”

    燕青羽道:“我沒那么大本事,我只不过使了个计策,让他们自己内讧而已,戴老板的死,这笔帐应该记在马汉三头上。”

    “军统北平站的马汉三?到底怎么回事?”

    “马汉三曾经叛变过,东窗事发,戴笠要执行家法把北平站一锅端,我是打草楼兔子,顺便捞到了这份情报,就给马汉三送去了一份影印版,來个借刀杀人。”燕青羽笑的很渗人。

    陈子锟叹息:“可怜戴笠搞了一辈子特务,最终还是死在暗杀之下,圣经里有句话怎么说來着,耍刀的必然死于刀下,一点不假……不过,这份情报究竟有几个人看过?”

    燕青羽道:“这是最顶级的绝密,肯定知道的人沒几个,戴笠亲信的几个人都在飞机上,一块儿完蛋了,文件也烧毁了,姐夫你就放心吧。”

    陈子锟点点头,他终于明白戴笠为什么狮子大开口,要收编自己的部队了,原來手上掌握了这个杀手锏。

    忽然门开了,夏小青走了进來,手里端着一盘水果,瞅见燕青羽一点也不吃惊:“就知道你小子來了。”

    燕青羽讪笑:“姐,您神机妙算,咋知道的?”

    夏小青道:“楼下狼狗蔫了吧唧的,八成是中了燕家独门**,你小子,做事总露马脚。”

    燕青羽道:“还是姐姐您厉害,那啥,我沒别的事,就是來走个亲戚。”

    夏小青道:“谁家走亲戚爬窗户翻墙头,都光复了,你躲什么?又不是真当了汉奸。”

    燕青羽道:“我有别的事,姐姐就别问了,都是老爷们的事情。”

    夏小青冷哼一声,不再追究,只问他沧州老家情况怎么样。

    “啧啧,都好着呢,燕忌南当了县保安团的团长,家里重修了祖坟,连带着把咱夏家的祖坟也修了,都好,姐姐您就放心吧。”

    “哦,那我就安心了,你们聊吧。”夏小青知道他们有正经事,便退了出去。

    燕青羽道:“姐夫,我这次來有一事相求,能不能送两个人回日本。”

    陈子锟道:“是你那老朋友御竜王吧,好吧,看你面子,我就帮这个忙。”

    ……

    一周后,上海虹口码头,驶向大阪的轮船就要-< shuyaya >-了,船上满载赴日进行军舰接收、战犯审判的军人和法官,御竜王身穿国军少校制服,和浅草珈代一起向燕青羽辞行。

    “青羽,这一别,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见,珍重。”御竜王张开双臂,两人用力拥抱,互相拍打着后背。

    汽笛长鸣,在催促旅客登船,御竜王提起皮箱正要出发,忽然浅草珈代说:“非常对不起,可是我决定留下。”

    御竜王似乎并不惊讶,看了看燕青羽,点点头:“燕,好好照顾珈代!”

    轮船-< shuyaya >-了,燕青羽和浅草珈代在码头上不断的挥手,直到轮船消失在天际,四月的上海,春暖花开,燕青羽的心却格外寂寥,他和浅草珈代一起漫步在街头,梧桐树下投射着斑驳的阳光,路边一家咖啡屋内,电唱机正播放着友谊地久天长。

    燕青羽忽然心中一动,让浅草珈代先回家,自己走进了咖啡屋,在墙角的火车座上坐下,点了一杯拿铁,闭上眼睛静静品味回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女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燕青羽眼睛都沒睁开,道:“你终于出现了。”

    來的是唐嫣,她淡淡一笑:“该來的总是要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之间的合作终于可以结束了。”

    燕青羽终于睁开眼睛:“哦?”

    唐嫣道:“你不要误会,组织并沒有抛弃你,在抗日战争期间,你的情报让我们减少许多损失,组织上给你记了功,你的级别也提高了,现在归中央直属,连我都要称你一声领导了。”

    燕青羽道:“哦?”

    “所以,现在我已经不适合做你的联络人,你的新联系人是……”唐嫣凑过來,在燕青羽耳畔轻轻说出一个名字來。

    燕青羽眼睛瞪大了:“他!”

    唐嫣满意的笑了:“怎么样,组织对你还是很重视的吧。”

    ……

    四月,苏军撤出长春,东北民主联军随即占领长春,重庆《大公报》发表《可耻的长春之战》社论,抨击苏联以及中共,《新华日报》以《庆长春》的文章回击,一周后,哈尔滨也被民主联军占领。

    六月,江东省城,枫林路官邸内,陈子锟坐在客厅里看报纸,小南趴在桌子上调着短波收音机,喇叭中传來一个激昂的男声,与中央电台糯甜的女声播音截然不同。

    “下面播放两篇解放日报社论,《美国应立即停止助长中国内战》,《反对美国帮助屠杀东北人民》,请听详细内容……”

    小南正听的入神,刘婷走过來关掉收音机:“还不做功课去。”

    “做完了,妈妈让我听听嘛。”小南已经是十六岁高中生了,穿着网球鞋和短裤,眉清目秀,俨然一个帅哥胚子。

    刘婷道:“你还小,不要提早关心政治,你的任务是读书学习,做工程师或者医生、律师,教师。”

    小南道:“不,我要入伍,像爸爸和哥哥那样当飞行员,开战斗机,开野马战斗机!”

    刘婷沒好气道:“家里一大群穿军装的还不够,不许,坚决不许。”

    陈子锟放下报纸道:“小南,过來,给爸爸说说,为什么关心政治新闻?”

    小南道:“我们同学都关心,反饥饿,反内战,是每一个青年的责任,当局发动内战,不得人心,报纸广播里也尽是谎言,同学们都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所以我……”

    陈子锟道:“报纸和广播都是宣传手段,你听了又有何用,关键还是要靠自己思考,用这儿。”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知道了,爸爸。”小南对父亲还是很敬畏的,不敢强辩,不过看他眼神,分明不大服气。

    佣人进來道:“老爷,徐先生來了。”

    有客人到,小南乖乖上楼去了,刘婷陪着陈子锟会见了党员通讯局驻江东站主任徐庭戈。

    所谓党员通讯局就是以前的中统,军统改为国防部保密局,中统也调整成这个名字,徐庭戈摇身一变,从汉奸变成了接收大员,又变成中统骨干,可见其人本事之大,手腕之高明。

    徐庭戈表现的很谦恭,客气一番后拿出一张照片:“陈长官,可认识这个人?”

    陈子锟一看,这不是燕青羽的照片么。

    “你找他作什么?”

    “此人有共谍嫌疑。”徐庭戈煞有介事道。

第四十七章 小姨

    陈子锟不屑道:“燕青羽是我方情报人员,不是什么共谍,你们搞错了。”

    徐庭戈道:“沒错,保密局方面确实承认他替我方工作,但他确实也替共产党干活,有个名词叫双面间谍,不知道陈长官可曾听过。”

    陈子锟道:“燕青羽身处那个位置,自然要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亏你还是搞谍报的,这点道理都不懂,叫你们局长來和我谈。”

    他说话毫无不客气,因为两者间地位差距实在太大,徐庭戈自然明白这一点,丝毫不敢摆出特务威风,反而诺诺连声:“是,是,我就是來给您提个醒,沒别的意思。”

    陈子锟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卑职告退。”徐庭戈起身告辞,走到门口,陈子锟又叫住了他:“徐二,给你提个醒,低调点。”

    “是,是。”徐庭戈点头哈腰,出门的时候将门轻轻带上,嘴角微微翘起,似不屑,似怨恨,一闪而过。

    陈子锟站在窗口目送徐庭戈的汽车远去,按了桌上的电铃:“叫燕青羽到我办公室來。”

    “共谍”燕青羽这段时间就住在枫林路官邸,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开着敞篷汽车拿着蔡司照相机到处游玩拍照,听到姐夫召唤,他穿着睡衣就下來了。

    “姐夫,啥事?”燕青羽睡眼惺忪。

    “刚才徐庭戈來了,要拿你。”

    “切,狗日的徐二,谁不知道他的底细,一个臭拉洋车的。”燕青羽翘着二郎腿坐下,拿起桌上的烟盒,忽然又想起什么,嘿嘿笑道:“姐夫我可不是说你,你是英雄不问出处,他纯粹是靠钻营拍马。”

    陈子锟并不在意这个,他说:“中统盯上你了,你小心一些,不要给我惹麻烦,知道么!”

    燕青羽道:“得,你想让我惹麻烦我还惹不了呢,过几天我要回沧州,把婚事办了。”

    陈子锟皱起眉头:“你要结婚?和谁?”

    燕青羽忽然不好意思起來:“还能和谁,就是那个谁呗。”

    陈子锟知道他口中的“那个谁”正是日本女侍浅草珈代,这小女子平时低眉顺眼,干活麻利,家里人都喜欢,不过总觉得她有些古怪。

    “你知道她的底细么?”陈子锟关心了一句。

    燕青羽凑过來道:“知道,她不是一般人,是个……忍者!”

    陈子锟点点头:“怪不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俩倒是登对,一对飞贼,罢了,我才不管你,你姐的意思呢?”

    燕青羽笑道:“我姐和你说的一样,早放弃我了,反正就这样吧,过两天我就回沧州。”

    说着话,陈北进來了,船型帽,短空军夹克,戴着蛤蟆墨镜,陈子锟当即痛骂:“兔崽子,在屋里还戴着墨镜,你在家里人面前耍什么酷。”

    陈北赶紧摘下墨镜,立正敬礼。

    “你來的正好,安排一下最近有沒有转场的飞机,把你舅舅送到沧州去。”陈子锟道。

    陈北现在是国民党空军上尉,战斗机中队长,部队就驻扎在江东机场,他的性格随父亲,豪爽大方,人缘极好,又是宋美龄的干儿子,在空军里威信极高,说话管用着呢。

    “三天后有一架运输机去北平,腾两个座位出來不是问題。”陈北当即答应。

    ……

    三日后,燕青羽带着浅草珈代离开了枫林路官邸,陈子锟沒去送他,夏小青和陈北一道为他们送行,汽车开出官邸,后面就跟上一辆黑色政府牌照轿车,燕青羽看了一眼后视镜道:“是中统的车。”

    陈北打个手势,警卫车急刹车停下,拦住后面跟踪车辆,不分青红皂白,将车上两人拖下來就打,特工人员急忙掏出证件:“误会,自己人。”

    空军士兵根本不吃这套,抢过证件撕成碎片,将二人暴打一顿,轮胎放气,窗玻璃砸烂,扬长而去。

    俩特工鼻青脸肿,叫苦连天,也只能自认倒霉,中统已经不是当年的中统了,徐恩曾被委座撤职以后,这个机关就江河日下,再不能和军统分庭抗礼,遇到空军更是落了下风,这帮飞行员都是蒋夫人的心头肉,谁也得罪不起。

    江东机场,燕青羽和浅草珈代上了一架涂着美军机徽的c47运输机,螺旋桨转起,燕青羽伸手道别:“姐,帮我把东西藏好。”

    夏小青知道他说的是那一箱金子,道:“放心吧,藏好了。”

    飞机腾空而去,夏小青依依不舍离开了机场,陈北安排部下去送,他今天还有飞行训练任务。

    陈北所在的战斗机中队是空军中的精锐力量,装备最先进的美国p51野马战斗机,机翼内六挺12.7毫米机关枪,火力猛烈,飞行造型先进,采用了最新式的气泡式座舱,陈北的座机头上描绘着一只雄鹰,威风凛凛。

    战斗机起飞,在省城上空掠过,飞往江北靶场进行对地支援作战训练。

    省城中央大街上,几个女中学生正并肩而行,忽然听到空中的尖啸声,不禁抬头观看,一架战机从耀眼的阳光中钻出,低空掠过,座舱掀开,能看见坐在里面的年轻飞行员。

    女学生们不约而同的尖叫起來,又蹦又跳,有几个当场就做起了花痴梦;“哎呀,要是能找一个当飞行员的男朋友多好。”

    还有人说:“飞行员太抢手,我不敢奢望,能找一个地勤也行。”

    省城第一高级中学的女生刘媖正是这群女学生中的一员,她是刘婷最小的妹妹,长的和姐姐很像,胆子却比姐姐大,她说:“同学们,不如咱们去机场玩吧。”

    这个大胆的提议正中大家下怀,反正是星期天沒啥事,四个女高学生拼钱叫了一辆三轮车,说说笑笑就奔机场去了。

    机场就在省城边上,还是当初陈子锟当督军的时候修建而成,如今经过整修,规模更大,设施更全,机场四周围上了铁丝网,大片的草地,野花烂漫,风景优美。

    停机坪上,一架架战鹰蓄势待发,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架战机起落,潇洒的姿态令人心醉,这帮女学生站在机场边上,手扶着铁丝网叽叽喳喳个不停,警戒塔上的哨兵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管也不管。

    刚才掠过城市上空的那架野马战斗机又飞回來了,女生们兴奋不已,跳着脚挥手,飞行员看见了她们,也冲她们招招手,还做了一个飞吻的手势。

    四个女生幸福的差点昏倒,然后开始争执。

    “那个飞吻是给我的。”

    “不对,是给我的。”

    “得了吧,你那么胖,都九十斤了。”

    少女们正在争吵,忽然刘媖道:“看,他來了!”

    大家顿时住嘴,呆呆看着一辆吉普车从机场另一头驶來,车上正是那名开野马的飞行员,他头戴船型帽,穿一件棕色皮夹克,戴着墨镜,棱角分明的面孔帅的极致,跳下车來,身材伟岸挺拔,潇洒到爆。

    “哎呀,救救我,我喘不过來气了。”一个女生按着胸口说。

    “我也是,我晕了。”另一个女生道。

    但是当帅哥飞行员走到她们跟前时,四个女生都恢复了正常,眼巴巴看着飞行员,希望他能先搭理自己。

    站在她们面前的正是陈北,他笑呵呵道:“我在天上就看见你们了,不上学跑來做什么?”

    一个女生抢答道:“今天礼拜天,不上课。”

    陈北笑着点点头。

    另一个女生道:“我们來郊游。”

    陈北又点点头。

    第三个女生道:“我们來看飞机。”

    陈北笑道:“看见了吧。”

    大家都拼命点头,小胸脯挺得老高。

    陈北忽然转向刘媖,他觉得这个女生很面熟,两条麻花辫,白上衣蓝裙子,如同机场草坪上的一朵野花,虽然弱不经风,平凡无奇,却能激起一股保护她的欲望。

    他看看地上,正好有一株野花,便摘下來,隔着铁丝网递过去:“送给你。”

    刘媖觉得脸滚烫,不由得低下头去,不敢去接。

    另外三个女生眼里都快喷出火來,恨不得替她接了,心中那个着急。

    陈北的手就这样伸着,过了一会,刘媖才羞答答的接了,声音低的如同蚊子:“谢谢。”

    夕阳西下,哨兵的剪影如同雕塑,一架架战机见证着这浪漫温馨的一幕。

    陈北戴上墨镜道:“想不想坐吉普车兜风?”

    “想!”女生们又跳了起來,除了刘媖,十七岁的少女还沒尝过初恋的滋味,幸福來的太快了一些。

    “等着,我來接你们。”陈北转身跳上吉普车,单手转动方向盘,小吉普一溜烟奔着基地大门去了。

    “哎呀,开车的动作都这么帅。”女生们陶醉到死。

    小吉普很快开來,陈北让那三个女生坐在后排,伸手向刘媖,如同舞会上绅士邀请女士共舞那样:“可以么?”

    刘媖红着脸将小手伸过去,陈北一把将她拉上汽车,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自己跳上车,一踩油门,嘴里怪叫着:“哟嗬嗬嗬~~~~~~”

    吉普车绝尘而去。

    ……

    一直到晚上九点,刘媖才回家,小心翼翼的进门,老父亲刘存仁沉着脸坐在太师椅上,饭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全家人为了等她,都沒吃饭。

    “说,上哪儿野去了!”刘存仁一拍桌子,怒喝道。

    刘媖心惊胆战,颤巍巍道:“和……和几个同学郊游去了?”

    “哪几个同学,报上名字!”

    “潘国欣、吴玮娜,还有张小泉她们仨。”

    “哼,我明天到学校去问问你们老师,怎么教育学生的,不成体统!”刘存仁依然暴怒。

    刘妻道:“算了,孩子这不是回來了么,赶紧吃饭吧。”

    刘存仁道:“不许吃,饿她一顿,长个记性。”

    这顿晚饭刘媖沒吃,心里却美滋滋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忽然想起一个问題,哎呀,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但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沒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学校,这下完了,想再联系都沒门。

    第二天早上,刘媖早早起來,整理书包准备上学,早饭很丰盛,当娘的怕饿着孩子,多煮了两个鸡祑ww.?

    刘媖吃了早饭,带着煮鸡蛋上学去了,一上午心都沒安静下來,不停地走神,另外三个女生也一样,跟丢了魂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四个女生又聚在一起,回忆昨天的美好时光,忽然外面炸了窝,有人大喊:“有个飞虎队在校门口。”

    四个女生对望一眼,拿起书包飞奔过去,省城高级中学的校门外,一辆空军的吉普车正停着,英俊潇洒的飞行员坐在车上,副驾驶位子上还放着一束鲜花。

    很明显,他是來接某位女生放学的。

第四十八章 情窦初开

    刘媖看到这副阵仗,深深低下了头不敢过去,可是一群女学生起着哄把她推过去,一直來到吉普车边,陈北拿起花束递过去:“送给你。”

    刘媖害羞不敢接,旁边女同学按捺不住帮她接过來,一群女生围在吉普车边叽叽喳喳,男同学们羡慕妒嫉恨,恨不得立刻参加空军,也弄这么一套拉风的行头和吉普车,当上天之骄子。

    陈北戴上墨镜,酷酷地伸出手:“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家么?”

    同学们顿时起哄。

    刘媖说:“我中午不回家,在学校食堂吃饭。”

    陈北道:“我请你吃西餐。”

    不待刘媖答应,女生们就嚷道:“好好,我们也要一起去。”

    陈北豪爽无比:“ok,都去。”

    吉普车载着四个女生來到省城中央大街上最豪华的大上海西餐厅,玻璃转门,霓虹灯,门口还有戴白手套的侍者,四个女生从來都來过这么高级的场所,战战兢兢的不敢进去,陈北停好吉普车,带着她们大摇大摆的进去,侍者毕恭毕敬帮他们开门,陈北赏了他一张大钞,阔绰的作派让小女生们倾心不已。

    据说大上海西餐厅的邻班是个洋人,侍者们也都精通英语,因为经常出入于此的都是上流社会人士或者驻扎省城郊区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军官什么的,总之这里的档次极高,花销也是一般百姓无法承受的,若在平时,女生们连做梦也不敢进來,今天沾了刘媖的光,也开了一回洋荤。

    见贵客光临,领班亲自接待,陈北一口流利的正宗美国英语当场就把所有人震了,他很霸气的帮女生们点了菜和甜品,又要了一瓶红酒,一打冰镇可口可乐。

    女生们都沒吃过正式西餐,看着刀叉手忙脚乱,侍者在一旁暗自冷笑,陈北瞅见了,将刀叉丢在一旁道:“拿几双筷子來。”

    侍者道:“抱歉,我们这儿是西餐厅,沒有筷子。”

    陈北刷的一声抽出一张美钞:“沒有,就去买。”

    侍者接了钞票,颠颠去了。

    陈北笑道:“我在美国吃饭也不用刀叉,在饮食文化上,西方人落后于我怏怏大中华,筷子是最先进的餐具,别不信,你能用刀叉夹起豆子么?”

    年轻的飞行员幽默风趣,妙语连珠,又不拘泥于各种礼节规矩,这帮小家碧玉被他的魅力折服的五体投地,恨不得当场嫁了。

    陈北忽然拿出一部照相机道:“我给你们拍照吧。”

    这年头,只有照相馆里才有照相机,而且是那种体积庞大,用镁粉发光的,如此小巧玲珑的相机实在稀罕,女生们摆出姿势,陈北啪啪的按动快门,尤其给刘媖多拍了几张。

    吃完了大餐,陈北送她们回学校,刘媖忽然想起沒问他的名字,便道:“飞行员,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北道:“你们就叫我神雕吧,这是我在天空中的名字,对了,你们叫什么?”

    几个女生便将各自名字告诉了他。

    晚上刘媖回到家里,父母正在谈论最近省城的新闻,公立医院的一个护士和驻军飞行员谈恋爱,被人家玩弄之后甩了,挺着大肚子投江自尽,一尸两命。

    “这帮飞行员,都是吃美国面包的,生性风流,好端端的女孩子家就不该招惹,现在闹出人命,警察也管不了,做父母的还不伤心死。”刘存仁是老学究式的人物,最看不惯这种事情,唉声叹气,痛心疾首。

    刘媖慌了神,暗道和神雕的交往,绝对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转眼暑假就到了,神雕再也沒有出现过,为此刘媖还拉着几个要好的女生在学校门口等了好几天,可是那辆吉普车始终沒有出现过。

    刘媖忍不住,悄悄來到郊外机场,可是她只知道一个代号,又怎么找人,门岗士兵似乎早就见惯了这种來找后帐的女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父亲的话回响在耳畔,这帮飞行员都是花花公子,风流成性,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逗我们这些女学生玩玩而已吧,事到如今,情窦初开的少女也只能这样劝诫自己。

    漫长的暑假结束了,学校开学,刘媖也进入了最后一个学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春季她将考入江东大学,成为刘家第二个女大学生。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从秋天变成了冬天,刘媖身上的白衣蓝裙也变成了阴丹士林蓝布棉裙,十二月初的一天,她背着书包慢慢往家走,梧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一片萧瑟,报童在大街上飞奔,嘴里喊着国共于山东激战的新闻。

    忽然一声熟悉的刹车音,一辆吉普车在身畔停下,与夏天不同的是,吉普车的挡风玻璃抬了起來,雨篷遮了起來,相同的是,驾车的依然是英俊潇洒的飞行员,神雕。

    陈北穿一件a2皮夹克,脚蹬皮靴,头戴大檐帽,威风凛凛,嘴里嚼着口香糖,略带痞气的搭讪道:“嘿,小姐,捎你一程吧。”

    刘媖心中一喜,却撅起嘴,抱着书包往前走,嘴里道:“我不认识你。”

    “哎,我是神雕,怎么忘了,我请你吃过饭呢。”陈北轻踩油门,跟在后面。

    磨了半天,刘媖才上车,依然摆出气鼓鼓的样子,忽然她看到吉普车风挡上放着一张自己的照片,边缘焦黑,似乎被烧过。

    “怎么回事?”刘媖拿起照片,意识到了什么。

    陈北驾着汽车,语气平缓的说道:“六月底我所属的部队调往北方参战,战斗激烈,每天要飞好几个架次,支援地面作战,解放军,哦,就是以前的八路军和新四军,他们沒有空军,也沒有高射炮,但是他们会用机关枪集中火力对空拦截,我飞行的时候,总把你的照片放在战斗机风挡上,有一次,机关枪打中了我的座机。”

    刘媖紧张无比:“你沒事吧?”

    陈北骄傲的一笑:“当然沒事,我飞回來了,不过飞机座舱着火,要不是我拼死保护,你的照片也要付之一炬。”

    刘媖道:“是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沒什么……”

    “星期六的晚上七点,我请你看电影,大华电影院,美国片《出水芙蓉》。”陈北不再纠结这个话題,拿出一张电影票递过去。

    刘媖不敢接:“我晚上要在家看英文书。”

    “书放在家里又不会丢,电影不看可就沒了,美国原声的哦,看了等于上三节英语课。”陈北蛊惑道。

    刘媖咬咬嘴唇,下定决心:“好吧,电影院门口见。”

    “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认路。”刘媖可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空军飞行员交往。

    “这个给你。”陈北递过來一包东西。

    刘媖打开一看,里面都是英文包装的口香糖和巧克力。

    “我不能要,太贵重了。”她说。

    “这有什么,就是一些零食,你不要我扔了。”陈北作势要扔,刘媖赶紧抓住:“好吧,我要。”

    距离胡同口还有一百多米,刘媖就从吉普车上下來了,和陈北道别,匆匆往家赶,进家门一看,三哥刘骁勇正陪父亲说话呢,他一身笔挺军装,中校军衔,倒也威风,不过比起神雕來,总觉得差点意思。

    “小媖,看见你哥,也不打个招呼。”刘存仁呵斥道。

    “三哥好。”刘媖赶紧问候,低头道:“沒别的事我回屋看书了。”

    “小妹,我给你带了糖。”刘骁勇最疼这个妹妹,还把她当小孩子看,带了一包米花糖给她。

    “谢谢三哥。”刘媖拿着米花糖进屋了。

    刘骁勇道:“爹,小妹的学业怎么样。”

    刘存仁道:“明年看吧,能考上大学就上,考不上就找个人家嫁了,你大姐都四十岁的人了,到现在不结婚,不清不楚的,愁死个人,你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也沒动静,老刘家要绝后。”

    刘骁勇道:“爹,你别急,再过两年我就考虑。”

    刘存仁道:“算了,你军务繁忙,眼下又是多事之秋,江北战事如何?”

    刘骁勇道:“解放军江北纵队,那是老对手了,国军虽然武器精良,又有空军助战,但屡战屡败,处于下风,不知什么时候,就该派我们交警总队上阵了。”

    刘存仁哀叹:“国家不幸,打我记事起,这战乱就沒断过,八国联军,军阀混战,日本人,现在又是国共两党在打,中国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不死人。”

    刘骁勇道:“看这个形势,党国的气数沒几年了。”

    刘存仁吓一跳:“这话也就是在家里说说,外面可不敢胡言乱语。”

    父子俩在堂屋讨论国家大事,刘媖躺在闺房里浮想联翩,神雕竟然把自己的照片放在战斗机里,说明他心里有我,不对,既然有我,出去几个月就不会写封信?又一想,或许军营里不让写信,抑或是信件被学校门房扣了,胡思乱想了一番,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了星期天,早早吃了晚饭,刘媖拿了一本英语书说:“爹,我和同学说好了去她家温习功课。”

    刘存仁不疑有诈,道:“早点回來,外面冷。”

    刘媖戴了顶很可爱的绒线帽子,围了一条长长的白围巾,蹦蹦跳跳出门了,英语书里夹着电影票,來到大华电影院门口,早已人潮涌动,出水芙蓉的大幅海报张贴在墙上,霓虹灯闪着光芒,热闹非常。

    七点半的电影就要开场了,可是神雕还沒出现,刘媖有些着急,又不想一个人进去看,就在门口苦等,等到电影结束,下一场开始,依然沒见到人觲ww.?

    十点钟了,电影院外已经沒多少人了,冷风吹过,枯叶乱飞,刘媖在屋檐下瑟瑟发抖,撅着嘴心里痛骂神雕,又放我鸽子,转念一想,不会有紧急任务吧,算了,不等了,回家。

    路灯惨白,大街空旷,远处传來肆无忌惮的笑声,几个人高马大的美国兵拎着酒瓶子,摇摇晃晃的走來。

第四十九章 缴了美国兵的械

    美国海军陆战队在省城驻扎了一个中队,帮助训练国军士兵,这帮精力旺盛的大兵吃饱喝足就出來胡闹,把省城的妓院都玩遍了还不够,整天出沒于酒吧舞厅,喝酒闹事调戏良家,无恶不作,臭名远扬。

    这年头,美国人就是爷,警察宪兵都管不得,由着他们猖狂,普通百姓惹不起躲得起,刘媖是老百姓家的孩子,耳濡目染的多了,自然知道厉害,她赶紧跑开,哪知道脚步声却吸引了那几个大兵的目光,几个家伙嘿嘿一笑,尾随而來。

    ……

    早在八点半的时候,刘存仁就开始焦躁起來,大冷天的又是晚上,小女儿去同学家怎么还不回來,他放心不下,拿起棉袍子对老伴说:“我去找小媖。”

    老伴递上棉帽子道:“你又不知道去哪个同学家,怎么找。”

    刘存仁道:“我认识高级中学的杨老师,找到他就能找到小媖的同学。”

    省高级中学的杨树根是一个年轻的男教师,北泰师范学院毕业,前年应聘到省中教国文,他沒结婚,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刘存仁來到学校,找到杨树根,把來意说明,杨老师非常重视,道:“平时刘媖同学和其他三位女同学交往密切,应该是去她们家了,学校有家庭住址的存根,我查一下,陪你一起去找。”

    从教务科档案柜里找到家庭住址,再一一找过去,耗费了不少时间,可是其他三位女同学均表示刘媖沒有到自家來过,这下刘存仁可抓狂了,带着杨老师和三个女生浩浩荡荡來到自家,进门就问:“小媖回來了么!”

    老伴道:“怎么,还沒找到,这都九点半了,这死孩子跑哪儿野去了。”

    杨树根道:“伯母你不要着急,大家分头行动,四处去寻找,再把家里人都发动起來,看看是不是到亲戚家去了。”

    刘存仁道:“小媖她妈你在家里守着,我去兵营找小勇,让他帮着找,万一出事也能压得住。”

    忽然外面传來停车的声音,刘骁勇进门道:“咦,怎么家里这么多人。”

    刘存仁道:“小勇你來的正好,你妹妹跑丢了。”把來龙去脉一说,刘骁勇急道:“大姑娘家的半夜乱跑什么,现在世道又乱,这学校管的也太松了吧!”说着瞪向杨树根。

    杨树根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咱们不要无的放矢,把刘媖同学的來回路线分析一下。”

    刘骁勇道:“还分析什么,赶紧满大街找去,二姐,你去枫林路找大姐,让她调动警察帮着找,我这就出去找人。”

    见事态闹大,几个女同学互相望,终于说了实粀ww.?

    “我们知道刘媖去哪儿了,她是去约会的。”

    “去哪儿约会,和谁!”刘骁勇眼睛都快喷火了。

    “大华电影院,和一个空军飞行员。”女生们怯怯的回答道,心里都默念,刘媖刘媖,莫怪我们出卖你,实在是你玩的太过分了,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刘骁勇出门上车,急驰而去。

    与此同时,一架夜航战斗机在空军基地降落。

    ……

    刘媖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疾走,不时回头张望,四个美国大兵尾随其后,不怀好意,她脑子里充满了恐惧,慌不择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等她爬起來,那四个美国兵已经到了跟前,将她团团围住,四张高鼻凹眼的白人面孔在惨淡的路灯下如同鬼魅,浓烈的酒气和白人身上的体臭扑鼻而來,刘媖吓得瑟瑟发抖,喉头如同被堵住一般,叫也叫不出声。

    四个美国兵相视一笑,很默契的将刘媖抬起,走向路旁的巷口,一个下中班的工人师傅路过,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一个大兵当即拔出手枪,嚷嚷着将他恐吓走。

    刘媖被抬进了巷口,体重不足九十斤的她在大兵手里就如同一只小鸡崽,这是一条死胡同,两边都是围墙,沒有路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所在。

    刘媖欲哭无泪,用英语哀求美国大兵放过自己,大兵们无动于衷,反而开始抛硬币决定先后,最终一个体格魁梧如同巨熊的大兵拔了头筹,正在解裤带的时候,两道雪亮的光柱射來,一声怒吼:“住手!”

    來的是刘骁勇,他來不及熄火就跳下汽车冲了过來,伸手掏枪,可枪在武装带上,武装带搁在汽车里了。

    一个美国兵迎上來,劈面就是一拳,刘骁勇闪身躲过,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子,招呼在对方头上,大兵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另外三个见状扑來,刘骁勇是正规军校出身,沒练过武术,但实战经验丰富,是在前线和日本人肉搏,尸山血海里杀出來的汉子,单枪匹马对付三个人高马大的美国兵,依然不落下风。

    但是吃米面长大的中国人在体格上终归不敌吃牛排长大的美国人,何况这三人中还有一个是拳击高手,十几个回合之后,刘骁勇被击倒在地,大块头美国兵晃晃悠悠,拔出柯尔特手枪,掰开击锤瞄准刘骁勇的脑袋,嘴里咒骂着。

    一声枪响,刘媖闭上了眼睛。

    沉重躯体倒地的声音传來,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动,谁敢动一根指头,我就打爆他的脑袋。”

    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來的是陈北,他从吉普车上跳下來,手中左轮枪冒着硝烟,快步走來,先确认刘媖的安全,又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大块头,肩膀中弹,性命无虞。

    两个美国兵举起双手,身上沒有武器,陈北将手枪扔在地上,脱下皮夹克丢给刘媖,冲他俩勾勾手:“orge on!”

    两人扑了过來,陈北在体格和街头斗殴的经验上都远胜于对方,只两个会合就轻松将对方ko,回头一看,刚才倒在地上的中国军人站在他面前,表情很古怪。

    “你就是那个飞行员?”刘骁勇问道。

    陈北点点头。

    刘骁勇忽然一拳打來,陈北猝不及防被打个正着,倒退了几步摆出架势要开打,刘媖扑过來:“别打,是我哥哥。”

    陈北收了拳脚,从地上捡起手枪,向刘骁勇伸出右手,以示友好。

    刘骁勇不和他握手,恶狠狠道:“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刘媖道:“哥,你说什么呢。”

    陈北挠挠头,正要解释些什么,一阵警笛响,巡夜的警察來了,这案子实在复杂,牵扯到美国兵、空军,还有交警总队的长官,警察不敢做主,请示在场军衔最高的刘长官。

    刘骁勇道:“军人犯法,警察自然无权过问,您几位受累,帮忙把他们押到我们交警总队的兵营里去,我让宪兵來处置。”

    此话正合警察们的心意,用铐子将四个美国兵铐起來,拉上汽车,押到城郊交警总队驻地,陈北要带刘媖去医院检查,刘骁勇却道:“小媖,你是事主,也跟我走,还有空军那小子,你有沒有胆子跟我到兵营走一趟。”

    陈北自然有这个胆子,开着吉普车跟在后面,犯罪现场则由警察保护起來。

    过了一会儿,刘存仁夫妻以及杨树根和几位同学也來到了现场,巷口里站着警察,马灯照耀下地面上有弹壳,有血迹,刘存仁当场腿就软了,杨树根却比较镇定,仔细询问了警察现场发生过什么,得知情况后陷入深深思索之中,悄然离开现场,來到附近一个有公用电话标志的商铺门口,敲开门,花了五千块法币的高价(此时法币已经大幅贬值,五千法币不值一美金)打了几个电话,其中一个电话,他说的是英文。

    不到十分钟,淮江日报、江东时报,以及中央日报驻省城记者站的记者全都來到了现场,照相机闪个不停,警察被团团围住,问长问短。

    ……

    美国海军陆战队驻江东分遣队有一个连的兵力,任务是帮中央军训练工兵,他们的兵营在89军营地里面,连长皮尔斯上尉是打过硫磺岛战役的老兵,一条來自德克萨斯的铁血汉子,本來他已经睡下,却被一个匿名电话惊醒,得知自己属下的四名士兵,居然被中国军队击伤并逮捕了!

    皮尔斯上尉立刻下令全连紧急集合,不到五分钟,训练有素的海军陆战队小伙子们就集中在操场上,当然,不满员,因为有一小半士兵在休假或者喝醉了。

    不过有八十名士兵也够了,皮尔斯上尉让他们带上武器,顶上钢盔,坐上吉普车,前往交警总队的驻地要人。

    江东省武装交通警察第一总队的前身是江东抗日救国军、国民革命军江东军校教导总队、再往前还能追溯到北洋时代,就是江北第七混成旅,那可是历史悠久的老部队,江东最强的军队。

    兵营会议室里,刘骁勇只穿着军衬衣,正在痛打欺辱自家小妹的两个美国兵,另外两个小子幸运点,一个被酒瓶子开了瓢,一个被陈北打伤了肩膀,正在医务室里治疗,暂时还沒享受过刘支队长的拳脚按摩。

    打了一会儿,忽然值班军官报告,一队美国兵荷枪实弹杀到大营门口了。

    刘骁勇火冒三丈,大怒道:“现在不是1931年,这儿也不是沈阳北大营,我们更不是孬种的东北军,美国佬还他妈的來劲了,给我吹紧急集合号,开军火库!”

    刘骁勇是第一总队的一名支队长,相当于团长级别,他是1938年的江东陆军学校毕业生,有资历,有威望,将士们都服他,一声令下,全体总动员,大门口架起了重机枪,迫击炮就位,步兵们上了刺刀,就连仓库里最宝贵的家底子,四辆谢尔曼坦克也启动热车。

    会议室里,刘媖看着陈北脸上的瘀痕,对他说:“其实我哥哥是好人,你别怪他。”

    陈北笑道:“我不怪他,他的性格挺像一个人的。”

    刘媖道:“谁?”

    陈北道:“象我爹年轻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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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军事冲突

    当刘媖追问陈北的父亲是谁的时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说父亲是谁,刘媖只是一个单纯的高中女生,也门第家境之类问題还不是很感兴趣。

    与此同时,省主席区广延的官邸内,花厅里温暖如春,区家兄弟正在打麻将,身后站着丫鬟端着茶壶伺候,夫人们摸着牌,讨论着金宝的去向,少爷当军官当够了,要换一个玩法。

    区广武道:“大哥,我有个路子,不如让金宝去上海扬子公司当个襄理,学着做生意,这年头一手抓枪杆子,一手捞钱,都不能耽误。”

    丫鬟过來给老爷少爷们茶杯里续水,金宝趁机在丫鬟翘臀上摸了一把,撇嘴道:“切,才襄理,我不去,要当就当总经理。”

    区广延沉下脸道:“放肆,你有什么经验,就当总经理。”

    区广武道:“以我侄儿的才干,当总经理那是妥妥的,不过这扬子公司不是一般人开的,金宝,你就屈尊当个襄理得了。”

    区广延奇道:“哦,有什么背景?”

    区广武压低声音道:“是孔家少爷开的……”

    区广延做恍然大悟状,区金宝也不敢嚣张了,孔祥熙家的公子,那是比自己牛逼多了。

    忽然管家捧着电话进來:“老爷,江东时报的魏主编找您。”

    魏主编是区广延手下大将,在报纸上造势诋毁,无所不能,这大半夜的打电话來,定然有重要事情,他让姨太太替自己打牌,走到一旁接了电话,很快神色就变得凝重起來,挂了电话对区广武道:“别打了,出事了。”

    区广武道:“大哥,什么事,要紧么?”

    区广延道:“陈子锟的兵打了美国兵,还把人抓到兵营里去了,我看要出大事,机不可失失不再來,咱们要瞅准机会,给姓陈的上点眼药。”

    区广武一一拍大腿:“妙,美国人那是能惹得么,陈子锟自找死路,我这就回军营,这帮海军陆战队和我关系好的很,我给他们加点油,点把火,把小事变成大事,变成国际纠纷,还不够陈子锟喝一壶的。”

    “好,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安排。”区广延兴奋的背着手走來走去,他这个省主席名不副实,早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反咬一口了。

    ……

    枫林路官邸,陈子锟正在招待钱德斯上校一家,钱德斯的妻子艾米丽和三个孩子在抗战时期陷于上海,军统曾经寻找过数次终无下落,最终还是等到抗战胜利在找到他们,原來艾米丽凭着犹太人的精明带着孩子藏到犹太人聚居地去了,几年下來,三个孩子都能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谈到战争时期的苦难,艾米丽还是忍不住流泪。

    宴席上大家回忆往事,畅想未來,忽然管家进來,对刘婷耳语几句,刘婷说声失陪离席而去,过了一会儿又进來说家里有事先行告退,陈子锟也沒当一回事。

    吃过了晚餐,陈子锟和钱德斯在书房里烤火抽烟,谈论局势。

    钱德斯抽着雪茄道:“马歇尔将军说,****最大的障碍在于国共两党的互相猜疑,国民党根本不想要和平,他们对促成联合政府的一切努力无不极力反对,而共产党,则不惜任何手段颠覆国民党的统治,挽救目前局势的唯一方法,就是抛弃国共两党,由第三方建立政府,筹备新的宪法。”

    陈子锟道:“你太理想化了,首先说第三方沒有这个力量,也沒有这个能力,就算有,只要露点苗头,就会被特务暗杀掉,闻一多,李公仆,不就是死在枪下的么。”

    钱德斯道:“只要有人愿意站出來,美国人会伸出援手,海军陆战队在华兵力已经接近十万人,我相信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沒人可以阻挡。”

    陈子锟道:“只怕这股力量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中国人已经受够了外国军队的气,再加上美国兵的军纪实在不敢恭维,士兵的精力过于旺盛, 惹出祸事,火上浇油,年初重庆大游行反苏,我看一场声势更浩大的反美游行也不会太远了。”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陈子锟拿起來听了一下,道:“怕什么來什么,警察拘捕了四名美军,打伤了其中两人,现场开了枪,我要去处理一下。”

    钱德斯道:“我跟你一起去。”

    陈子锟道:“好吧,不过陆战队这帮混小子买不买你这陆军上校的账,我可不敢保证。”

    卫队迅速准备了车辆,陈子锟和钱德斯坐一辆防弹轿车,士兵们分乘五辆中吉普,一辆道奇十轮卡,奔赴郊外交警总队军营。

    ……

    军营外,美军吉普车一字排开,大灯雪亮照着营门,车上的点五零机关枪处于待发状态,皮尔斯上尉耀武扬威,走來走去,时不时看看手表,他已经下了最后通牒,正在等候回音。

    忽然营门大开,军队潮水一般涌出,一水的深绿色呢子军装,德式钢盔,中正式步枪上装着刺刀,知道的明白这是交警总队,不知道的非得以为是德国陆军重现人间。

    皮尔斯上尉吓了一跳,不过他究竟是经历过硫磺岛血战的人,这点阵仗吓不住他,当即举起手,海军陆战队的小伙子们拉了枪栓,瞄准敌人,一触即发。

    忽然又有一股人马围过來,这回是全套美械的交警,m1钢盔,伽兰德步枪,身上穿的是美国战争剩余物资,m1943野战夹克,乍一看跟美国陆军似的。

    皮尔斯上尉就带了八十个人过來,对方出动两个齐装满员的步兵连将他们包围,双方剑拔弩张,但谁也不敢真开枪。

    正在僵持,又有一彪人马开來,是89军的一个宪兵营,在军长区广武的带领下开过來,区广武穿呢子军装,系武装带,白手套黑皮鞋,先给皮尔斯打招呼:“皮上尉,你们沒事吧。”

    皮尔斯按着枪套嚷嚷道:“区将军,我的人被他们关在里面,你必须马上解决,否则我们将保留采取包括武力在内一切手段的权力。”

    区广武道:“稍安勿躁,我來就是处理此事的。”他把脸一板,对交警总队的士兵们喝道:“都把枪收起來!”

    沒人搭理他。

    区广武怒道:“谁在指挥?”

    刘骁勇站了出來:“报告,是卑职在指挥,美军四名士兵强抢民女被当场拿获,我们是在执行军法。”

    “荒唐!你们是宪兵么,如何执行军法,把人交出來,把队伍解散。”区广武一挥手,气势十足,可刘骁勇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冷冷道:“区军长,卑职是江东武装交通警察,不是你的89军,不必听你指挥。”

    区广武道:“小子,你和我抖狠,你够料么,我一句话,就把你们交警一总队全部缴械,你信不信?”

    刘骁勇丝毫无惧,和他对视,远处传來汽车轰鸣声,隐隐可见大队陆军调动,看來89军出动了不止一个宪兵营。

    交警总队营房里有一万名士兵,但江东不属于战区,按照以前的老传统,团以上军官都住在城内,所以今夜军营里最大的官儿就是刘骁勇了,他真不含糊,一摆手,大门里开出两辆坦克來,轰隆隆震耳欲聋,炮口直指区广武。

    区广武有点下不了台,恼羞成怒却不敢发作,正在尴尬时,陈子锟终于到了。

    陈子锟快步走來,笑容满面:“区军长你怎么在这儿?”

    刘骁勇道:“区军长來缴我们交警总队的械。”

    陈子锟喝道:“闭嘴,长官说话有你什么事。”

    刘骁勇立刻退后两步,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來的戏码归陈子锟。

    区广武讪笑道:“是这样,总队的弟兄抓了帮我们训练的美军士兵,我是來调停的。”

    陈子锟道:“哦,调停,那你出动两个团的人马干什么,难不成真要把我的交警一总队缴械?”

    区广武道:“这个这个,都是误会。”

    陈子锟忽然变脸:“误会你骂了个比,想趁火打劫,你够料么,给我滚!”

    区广武被骂的狗血喷头,灰溜溜撤走。

    皮尔斯上尉依旧气势汹汹,他看出正主來了,要找陈子锟讨个说法,却被钱德斯上校喝住:“上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上校,我表示抗议,中国军队无权扣押我的士兵。”皮尔斯上尉据理力争。

    陈子锟用英语道:“上尉,你最好让你的士兵把枪放下,否则我会以叛乱罪逮捕你们。”

    “我拒绝服从你的命令,将军。”皮尔斯上尉來自太平洋战场,并未听说过陈子锟的名头。

    陈子锟冷冷瞪着这个红脸膛的美国南方人,皮尔斯上尉也瞪着他,上尉天不怕,地不怕,他才不相信中国人敢动美军。

    “缴他们的枪,谁抵抗就打死。”陈子锟下了命令,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岗楼上的探照灯将雪亮刺眼的光柱罩住这群陆战队员,如林的刺刀从四面八方涌过來,谢尔曼坦克的炮口黑洞洞,陆战队的士兵们并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太平洋的腥风血雨,他们中大多数是新征召入伍的,沒杀过人见过血,此时已经腿肚子转筋,撑不住了。

    就这样,一个连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全部被缴械,皮尔斯上尉被宪兵扣押,但陈子锟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是派兵将他们送回驻地了事。

    进了军营,陈子锟看到沒有高级军官在场,面色有些难看,问刘骁勇:“只有你坐镇?”

    刘骁勇道:“团以上军官都在城里搂着姨太太打麻将呢。”

    陈子锟道:“來人,把一总队的所有军官给我叫來开会,來不了的,就不用再來了。”

    副官飞速去办,一群人簇拥着陈子锟走进总队指挥部,陈北上前敬礼:“父亲。”

    陈子锟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北道:“我也是当事人。”

    陈子锟看看小鸟依人的刘媖,顿时明白了什么,而跟在他身后的刘骁勇则变了脸色,追自家小妹的飞行员竟然是陈子锟的儿子!

    一个参谋跑进來:“报告,刘秘书來了。”

    “让她进來。”陈子锟道。

    转眼刘婷心急火燎的进來,也顾不上打招呼,先把刘媖拉过來上上下下打量着,确认沒事才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你这死孩子乱跑什么,爹妈都急坏了。”

    刘媖低着头小声道:“知道了大姐。”

    刘骁勇道:“大姐,沒事了,坏人已经抓起來了。”

    陈北因为军务繁忙,很少在家里住,但刘姨还是认识的,他也招呼了一声:“刘姨。”

    刘婷冰雪聪明,早看出端倪來了,便道:“小北,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小妹,叫刘媖,论辈分你得喊一声小姨。”

    陈北吸了口气,低低喊了一声:“小姨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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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介绍:
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