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国士无双TXT下载国士无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国士无双全文阅读

作者:悟道     国士无双txt下载     国士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国葬

    陈子锟的祭奠仪式在重庆储奇门举行,偌大的会场,万群众在雨中肃立,持枪卫兵胸配白花,站在灵柩两旁,主席台当中一幅大大的遗像,年轻的将军意气风发,音容宛在。

    细雨霏霏,哀乐低沉,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驶来,蒋委员长携夫人前来参加仪式,全场起立致敬,委员长戎装黑纱,面色沉痛,蒋夫人一袭黑色旗袍,素面朝天,神情悲怆,夫妇二人登主席台,委座亲自致辞,回顾了陈子锟革命的一生,赞扬他是先总理的好学生,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并向遗孀颁发国府最高荣誉,国光勋章,以及荣哀状。

    陈子锟的遗孀就在主席台最前面的雨棚下就坐,姚依蕾和鉴冰都换了黑色的丧服,臂缠黑纱,一双儿女披麻戴孝眼圈红红。

    姚依蕾台,接过委员长颁发的勋章和荣哀状,虽然万分悲伤,但这种时刻绝不能失态,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背着丧夫之痛,面对万群众,她依然镇定自若,谈吐不俗:“先夫牺牲,我们都很悲伤,为了抗击日寇,士兵可以牺牲,将亦可以牺牲,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我希望先夫的死,可以激励国人,团结抗日,保卫每一寸国土,保卫每一个同胞,我们不哭,因为即将做亡国奴的人是没资格流泪的。”

    大喇叭将姚依蕾纯正柔和的北平国语播放到全场,所有人为之感动,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随即一片雷鸣般的喊声。

    又有一个女生喊道:“陈将军千古!”依然是响应一片。

    接着,万群众在雨中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的血肉,组成我们新的长城……”

    虽然嘴说着不哭,但眼前的一幕让姚依蕾不由得回想起民国八年春天,自己和陈子锟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灯红酒绿的六国饭店,群情激奋的长安街赵家楼,还有天津码头那惊天动地的吻别,热泪顿时夺眶而出。

    蒋介石夫妇前和姚依蕾握手,蒋夫人道:“陈夫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谢谢夫人,谢谢委员长。”姚依蕾擦擦眼泪,恢复了常态。

    一个剑眉星目中山装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一口淮安口音:“我是周恩来,陈将军和我是多年的老了,这是我们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的一点心意,请陈夫人务必收下。”

    说着递一个信封,身后两个工作人员展开卷轴,宣纸酣畅淋漓五个大字:“马革裹尸还。”

    姚依蕾不由得鼻子一酸,丈夫死的惨烈,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是被苫布裹着焦尸送回来的,正应了这五个字。

    社会各界人士纷纷献挽联和花圈,冯玉祥、宋子文、陈果夫、戴季陶、李宗仁、白崇禧等均有题有挽词。

    姚依蕾鉴冰带着两个孩子不断答谢,机械般的鞠躬,心中悲痛万分。

    祭奠仪式后,陈子锟骨灰安葬在北碚雨台山,万群众雨中送行,适时三架日本飞机飞临重庆空,却没有丢下炸弹,而是天女散花般撒下无数白纸,日军用这种形式来向第一个轰炸日本本土的敌军将领表示哀悼。

    ……

    北泰,茫茫青纱帐,战斗刚刚结束,陈子锟带人袭击了一股落单的鬼子小分队,全歼敌人,战斗打得很艰苦,北泰失守后,子弹得不到正常供应,手提机枪这种耗费子弹的枪支是没法用了,只能用步枪阵,没了装甲车和大炮,北泰军战术素养方面的不足就暴露出来了,一百多人围攻二三十个日军,打得依然相当艰苦,最后不得不刺刀解决战斗。

    陈子锟坐在田埂抽烟,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抹抹嘴继续,又接二连三打了七八个,不禁嘀咕道:“谁惦记我呢。”

    ……

    葬礼结束后,一家人疲惫不堪的回到旅社,面对拥挤杂乱的走廊,墙皮剥落的房间,姚依蕾开始后悔没提前在重庆购置房产,她倒是在汉口买了栋别墅,可是谁又能料到**败的这么快,武汉已经沦陷,房子只能便宜了日本人。

    虽然极度的悲伤和疲倦,但是一大家人等着开饭,姚依蕾不得不强打精神,召集寡妇们开会,北泰失守,不光陈子锟一人死于空难,坚守到最后一刻的将士们也都与城共存亡了,阎肃、陈寿、陈启麟、薛斌这些人的太太孩子们,全都挤在这家旅馆,此刻,姚依蕾就是大家的领头人。

    一帮孤儿寡母愁云惨淡,长吁短叹,其实她们家底子都不薄,十几万块钱的存款总是有的,但都是存在海的银行里,在重庆没办法取,从北泰走的匆忙,没带几件换洗衣服,身的钱也不多,现在连吃饭都困难。

    “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总住旅社不是办法。”姚依蕾道。

    “我去找房子。”陈启麟的妻子举起了手。

    阎肃的夫人道:“我想起一件事,北泰的机器设备好像运到重庆来了,那可都是咱们的东西,就算卖废铁也能值不少呢。”

    姚依蕾眼睛一亮:“当然不能卖废铁,男人们能做的事情,我们一样能做,等安顿下来,找到这批机器,把厂子建起来!”

    大家都被她的豪言壮语所打动,各自准备去了,姚依蕾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嫣儿躺在床,眼睛闭着一动不动,心中便是一疼,女儿和爸爸的感情最深,葬礼抱着遗像哭的跟泪人似得,这会终于睡着了。

    过去帮她盖毯子的时候,一模额头,滚烫!

    姚依蕾顿时着了慌,正好鉴冰进来,检查一番后道:“发高烧,赶紧送医院。”

    旅社所在这条街就有一家诊所,平时路过能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坐诊,求医问药者甚多,应该是本地名医。

    姚依蕾急忙抱起孩子前往,诊所里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穿着阴丹士林布裙,正拿着一本古旧的医阅《》见病人进来,便站起来招呼:“看病。”

    “老郎中呢?”姚依蕾急不可待。

    “爷爷出诊去了,怕是晚才能回来。”大姑娘道。

    “这可怎么办。”姚依蕾急得直跺脚。

    “让我来看看。”大姑娘放下医,帮昏睡中的嫣儿把脉,姚依蕾没办法,只好将就让她诊断。

    “小妹妹是伤心过度。”大姑娘微笑道。

    姚依蕾大惊:“你怎么知道?”

    “脉象能摸出来。”大姑娘拿出纸笔开始写方子,一手蝇头小楷写的极秀丽,不像是郎中开药方,倒像是学堂里的女学生描红。

    “照这个抓药煎服就可以了,多休息,心病还要心药医,多陪陪她,开导开导。”大姑娘将药方递了过去。

    姚依蕾将信将疑,鉴冰在一旁接过方子一看,都是些安神静心的药物,便冲姚依蕾点点头。

    “多少钱?”姚依蕾拿出钱包。

    “不要钱。”大姑娘恬静的笑着,顺手一抹额边发丝。

    姚依蕾还是放下五块钱法币,抱着女儿抓药去了,按药方煎服之后,嫣儿果然好多了,但依然郁郁寡欢,丧父之痛,怕是只有时间才能磨平了。

    傍晚,陈启麟的媳妇张慧茹兴冲冲的回来了,说是找到一处房子,楼楼下十间卧室,还有院子和车库,位置也不错,但房主只卖不租,价格不高,一万块法币。简直和白给一样。

    姚依蕾和鉴冰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房子值得买。

    “房东一家人想赶紧脱手去香港,刚挂牌就让我碰见了,我给他一百块定钱,让他别卖给别人,两位姐姐,我先斩后奏,你们不生气。”张慧茹沾沾自喜道。

    “当机立断,干得好,咱们这就去看房子。”姚依蕾拍拍张慧茹的肩膀赞道。

    房子和说的一样好,正适合他们居住,第二天,姚依蕾拿着本票去中央银行提了一万块法币现金,带着张慧茹去买房子,旅社这边鉴冰带着一帮人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交易进行的很迅速,房主是个三十来岁的油头粉面男子,带着她们到区公所去交易过户,买了几张印花,在新的房契一贴,钱款付清,房子到手,一切进行的极为顺利,简直让姚依蕾有点不敢相信。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当一帮孤儿寡母拖着行李来到这所房子的时候,一个穿着拷绸裤褂的粗壮男子从房里出来,抖开手中洒金黑折扇,手指好大一个翡翠扳指,胖的脖子和肩膀长在一起,脸卡着圆形墨镜,气势十足。

    “你们这是干什么?”男子挡住去路。

    姚依蕾道:“这是我的房子,我还没问你呢,你在这干什么?”

    男子冷笑:“奇了怪了,明明是我的房子,怎么成了你的了?”

    姚依蕾走到窗边一看,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在砌麻将,墙挂着礼帽和盒子炮的木壳子。

    她明白了,这是了圈套,被人骗了。

第四十三章 太委屈

    其实想想很简单,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都让自己摊上,重庆是陪都,挤满了南京上海的达官贵人,这么合适的宅子早被人抢了,那轮得到自己,看这架势,这伙人搞骗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至今逍遥法外,肯定有人撑腰。

    若不是丧夫、女儿生病接连的打击让她心烦意乱,姚依蕾断不会上当,她眯起眼睛看了那汉子两眼,鄙夷道:“依着我十年前的脾气,早一枪崩了你了。”

    男子脸上横肉哆嗦了两下,他早已看出这位女子应该是官太太身份,可自己骗的就是官太太的钱,这种人最有钱,还喜欢贪小便宜,不宰她们宰谁。

    “哟呵,太太,口气挺大,玩横的是不,朝这儿来,皱一下眉头是你养的。”汉子拍着自己的秃脑袋,口气挺冲。

    姚依蕾已经三十大几了,早过了冲动的年纪,她冷哼一声道:“弟兄们开一回张也不容易,我认栽,留下一百块钱给你们喝茶,退我一万房款,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谁也不找谁。”

    男子摘了墨镜,一瞪眼:“外乡人,说什么呢,老子听不懂,往后退,你们站在我家院子里了。”

    张慧茹冲上去道:“你们这帮骗子,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得好死!”

    男子怒了:“你敢骂人!弟兄们!”

    屋里打牌的三个汉子卷起袖子出来了,面对一帮女人和孩子,他们气焰更胜,推推搡搡,骂骂咧咧,有人还趁机摸了张慧茹的屁股一把,一场打闹,把院子里的花盆也打碎了几个。

    别墅前闹得鸡飞狗跳,这帮女人在江东省都是出门横着走的角色,虽然不欺负别人,但也绝不会被人欺负,来到这陪都重庆,连小地痞都敢骑在头上撒野了,真是忍无可忍。

    这时候,姚依蕾更加想念丈夫,若是丈夫在场,岂能容得宵小猖狂,残酷的现实让她不得不选择暂时退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当初在北京嚣张跋扈的次长千金,此时已经是领着一大家人过日子的大姐,怎能意气用事,好勇斗狠。她深吸一口气道:“姐妹们,咱们走。”

    一帮女人离开了别墅,男子回屋继续打麻将,跟没事人一样。

    姚依蕾安排鉴冰带着女人孩子们先回旅社,自己和张慧茹去附近警所报案,值班的警察漫不经心的记录下她的案子,道:“回去。”

    张慧茹奇道:“警官,你怎么还不去抓人?”

    警察一摔水笔:“我怎么做事,还用你教么?”

    张慧茹本来就有火气,面对地痞她不敢动手,对警察可没有忌惮,一拍桌子道:“我们花一万块买的房子,房契就在这儿,还贴着印花****呢,那帮流氓霸占房子不走,还打人,现在十几个孤儿寡母没地方去,你不给解决,是何道理!我告诉你,我丈夫可是师长!”

    她这么一发飙,警察也有点打怵,正要出警,别墅里的男子登门了,进门便嚷道:“今天手气不好,打牌输了一百多。”转眼看见姚依蕾和张慧茹,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俩小娘们胆子不小,知道不,警所都是我家开的。”

    警所的所长从里间出来,热情招呼道:“七哥,晚上哪儿喝酒?”

    张慧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原来你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所长板起脸来“你这位太太,怎么说话的。”

    七哥趁势道:“这俩娘们刚才到我那里无理取闹,想霸占老四的房子,还打烂我几盆名贵花草,王所长,你得替我做主。”

    王所长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俩娘们,打烂人家的东西是不?不赔钱别想走。”

    张慧茹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姚依蕾反倒镇定下来:“行,赔多少?”

    七哥掐指一算:“怎么着也得赔五百块钱。”

    姚依蕾道:“好,我身上没带那么多,回去给你拿。”

    七哥瞥见她腕子上的玫瑰金坤表,道:“那表还值两个。”

    姚依蕾二话不说,摘下表拍在桌子上:“可以走了?”

    七哥拿起手表晃了晃,放在耳畔听了听:“这也不值五百。”

    “不说了么,回去给你取,没钱我给你东西,差不了你的。”

    “你要是跑了咋办,写字据!”七哥得理不饶人,张慧茹却狐疑的看着姚依蕾,心说姚姐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软弱了。

    姚依蕾毫不含糊,写下一张五百元的欠条,带着张慧茹离开了警所。

    “姐姐,你怎么……”张慧茹不解问道。

    姚依蕾快步走着:“他们分明就是一伙的,讲理没用,搞不好会吃眼前亏。”

    张慧茹点点头:“明白了,姐姐,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姚依蕾道:“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但咱们也不能被这些宵小欺负了,我自有办法,实在不行,就去找蒋夫人,请她出面。”

    张慧茹欣喜道:“对,请蒋夫人出面肯定好使。吓死他们。”

    话虽这样说,但姚依蕾轻易不愿意去找宋美龄,凭着女人的第六感觉,她总觉得蒋夫人看自己丈夫的眼神有些古怪,总之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意去麻烦别人的。

    回到旅社门口,却看到鉴冰领着一帮人坐在行李上,原来他们刚退房不久,房间就被新来的旅客租下了,现在只有走廊可以住了,大伙正等姚依蕾来拿主意呢。

    女儿还在病中,躺在行李上昏睡不醒,嘴里咕哝着要爸爸,现金花的差不多了,又被骗去了一万块,眼瞅就要露宿街头,喝西北风了,姚依蕾觉得极其的疲惫,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倒下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是一张俊俏的面孔,正是街头杏林春诊所的那位姑娘。

    “你醒了,急火攻心,疲劳过度,要注意休息。”大姑娘道。

    “谢谢。”姚依蕾撑起身子,看到诊室里还有几个人,除了鉴冰之外,一个国字脸英俊中年人,正是在祭奠大会上见过的周恩来,还有一个鹤发童颜的白须老者,正是诊所的主人。

    鉴冰道:“幸亏周先生来看我们,是他用汽车送你到诊所来的。”

    周恩来道:“陈夫人,你们遇到困难,怎么不去找八路军办事处呢,我们那里正有几间空屋,你们不嫌弃,可以先去住嘛,住多久都没有问题。”

    “谢谢周先生,谢谢。”姚依蕾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出来,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雪中送炭。

    白胡子老头开了一张药方,让大姑娘去抓药,对姚依蕾道:“陈夫人,你肝火太旺,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姚依蕾凄然一笑:“我就没遇到过顺心的事情,若不是背负着责任,我简直想跳江了。”

    周恩来道:“被骗的事情,我听鉴冰女士讲了,这种败类绝不能姑息,我有个办法,让新闻界曝光他们的丑恶嘴脸,正好有个新华日报的记者和我一起来的,我让他陪你们再去那家警所,把他们的名字记下来。”

    姚依蕾本来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眼见有人撑腰,精神头一下就上来了,从病床上骨碌爬起来,道:“走,这就去。”

    白胡子老头无奈地笑道:“果然是个急性子。”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陈夫人,有事可以打我的电粀ww.!?

    姚依蕾接了名片,念道:“杏林春……柳玉圃,那位姑娘,是您孙女?”

    “差不多,她叫蒋倩倩,是老朽的外孙女。”

    “谢谢柳老先生。”姚依蕾收了名片,先回旅社门口,从行李中拿了一个楠木盒子,又拿了把****塞在坤包里,安排鉴冰带着女人孩子们坐周恩来的车去八路军办事处,自己带着张慧茹和一个记者再去警所。

    警所内,王所长正和七哥吞云吐雾,谈笑风生,看见那两个女人去而复返,顿感意外,再看后面跟了一个年轻男子,还以为是来找场子的,立刻警觉起来。

    姚依蕾进了警所,昂然道:“王所长,家里没有这么多钱,先夫只留下这么个东西,您看值不值五百块。”

    说着将楠木盒子打开,里面衬垫着蓝色的丝绒,一枚配着缎子绶带的华美勋章赫然在目,是国民政府最高荣誉,国光勋章。

    王所长傻眼了,七哥还不明所以,伸手拿起勋章端详,觉得象是纯金的,刚想放到嘴里咬一下试试,砰的一声,镁光灯一闪,年轻男子放下了相机。

    “你他娘的拍什么?”七哥大怒。

    姚依蕾一把将勋章抢回来,恨恨道:“我们这些女人,丈夫全都死在抗日前线,你们挺厉害,孤儿寡母也欺负,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国民政府的国光勋章,是纯金的!够不够!不够我还有,青天白日勋章!要不要,是我丈夫驾机轰炸日本,拿命换来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夺眶而出,继而不顾失态,在警所内嚎啕大哭起来,多日积累的委屈和愤怒,全都通过泪水宣泄而出。

    王所长胆战心惊起来,能得国光勋章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物,自己这回怕是招惹了**烦。

    89可快速找到本书。89免费小说阅《》,来阅读最新最全的小说。 <>

第四十四章 周公馆

    国光勋章是万万不敢要的,王所长有八颗脑袋也担待不起,七哥见势不妙,悄悄溜了。

    “夫人,误会,全是误会。”王所长满头是汗,忙不迭的解释着。

    姚依蕾哭完了,神清气爽,她本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但这回确实是被欺负的狠了,不把这帮人整死决不罢休。

    国光勋章就留在了警所,姚依蕾带着目瞪口呆的张慧茹扭头就走,那个新华日报的记者也跟着离开,根本不给王所长解释的机会。

    “姐姐,那勋章你真给他们了?”张慧茹傻乎乎的问道。

    “我敢给,他们敢要么。”姚依蕾抹一把红通通的眼角,风采依旧,继而咬牙切齿道:“明天就见报,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慧茹道:“姐姐,还是你狠。”

    来到位于曾家岩50号的八路军办事处,三层小楼打扫的干干净净,第三层已经腾出来给孤儿寡母们居住,虽然是集体宿舍形势,但环境比旅社好多了,姚依蕾感动的说:“周先生,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周恩来道:“不要客气,说来陈将军对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起了重大作用,我们还要感谢他才是,办事处的条件不是很好,先将就一下,我们这就帮你们联系更大的房子。”

    一个女工作人员捧着花束过来:“陈夫人,我代表延安的革命群众,向您表示慰问。”

    姚依蕾接了花,忙不迭的道:“谢谢,谢谢。”

    周恩来道:“重庆举行祭奠仪式的时候,延安也举行了万人追悼大会,追思陈将军英雄的一生,我们办事处的年轻人,都很钦佩他。”

    一番话说的姚依蕾眼圈又红了,周恩来大手一挥道:“好了,你们先安顿下来,晚上我请客,吃川菜。”

    ……

    警所内,王所长急不可耐,倒背手走来走去,不时看看墙上的挂钟,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在七哥的带领下走了进来,王所长责怪道:“怎么才来,事儿闹大了撒。”

    油头粉面男大大咧咧道:“听七哥说了,那傻娘们找了记者来闹事,不要紧,哪家报馆敢乱说话,我砸了他的招牌。”

    王所长道:“报纸啥的倒不怕,这娘们来头不小,你看这个。”

    油头男拿出盒子里的勋章端详一下,拿袖子擦擦,啧啧赞道:“能当不少钱。”

    王所长道:“四少爷,莫耍了,这是国光勋章,不是一般人能得的,你骗的这个娘们,她男人是上将。”

    四少爷吓了一跳:“上将?叫什么名字?”

    王所长道:“应该是最近才死的那个,陈子锟,航空委的大官,咱们可惹不起,依我说,托人找找她,把钱退了算了。”

    四少爷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哑然失笑:“死了的上将,那怕个毛,就算他不死,遇到我姐夫也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这一万块我是吃进去就吐不出来了。”

    老七也帮腔道:“就是,咱们来个死无对证,这官司就算打到蒋委员长那里,咱也占着道理。”

    他们这样说,王所长也无可奈何,只好道:“四少爷,那麻烦你这两天避避风头,别在外面晃悠。”

    “晓得了,咱们走。”四少爷摸出一支烟来,七哥忙不迭的擦着火柴帮他点上,两人大摇大摆出了警所。

    王所长送他们回来,刚要把楠木盒子收进柜子里,忽然想起什么,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国光勋章被四少爷顺手牵羊了。

    “这不坑人么。”王所长气得把盒子摔在桌子上。

    ……

    次日,重庆街头,报童满街乱跑:“卖报卖报,新华日报,今天大新闻,烈士遗孀惨遭勒索,警匪一家丧尽天良,快看新华日报。”

    一个穿藏青中山装的青年男子掏出一枚铜元买了份报纸,版面上赫然是地痞流氓一脸贪婪拿着勋章,旁边姚依蕾满面悲愤,他迅速看了看内容,将报纸塞进公文包里,疾行而去。

    青年来到某处不挂牌的院落,在门口出示了证件,进了一间办公室,拿起电话摇了摇:“我有重要事情面见戴老板。”

    五分钟后,电话响了,青年拿起话筒喂喂两声,立刻立正:“是,马上到。”

    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局长戴笠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小沈,有什么事情?”

    沈开从包里拿出一份新华日报递上去,戴笠笑道:“想不到你平时爱看这种报纸。”

    “报告戴老板,卑职平时只看中央日报,买这份报纸,是因为上面刊登了一件影响极为恶劣的新闻,请您审阅。”沈开并拢脚跟,昂首挺胸,他是军统新丁,但学习进步极快,深得戴老板的欣赏。

    戴笠展开报纸,看到沈开说的极其恶劣的新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新华日报这是别有用心。”

    沈开道:“对,戴老板,咱们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戴笠摆摆手:“苍蝇不叮无缝之蛋,下面这帮家伙也该管管了,重庆是什么地方,是陪都,怎么能搞这些蝇营狗苟。这件事交给你办了。”

    “是!”沈开敬了个礼,转身离去。

    “等一下。”戴笠在身后道,“陈子锟的家属要好好照顾,不能寒了前线将士的心。”

    “明白,戴老板。”沈开的语气里透着欣喜。

    沈开的军衔不高,仅仅是个中尉,身为秘密情报人员,军衔高低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手中的权力,军统无孔不入,权势滔天,和明朝时候的锦衣卫有的一比。

    从行动组借了四个队员,沈开驾着汽车直奔报纸上说的那处警所,王所长远远看见政府牌照的汽车开过来,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慌忙跑出来迎驾,沈开亮出证件晃了一下:“军统的。”

    王所长战战兢兢,心里暗暗叫苦,那娘们果然手段通天,都惊动军统了,不等询问,便竹筒倒豆子把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骗局很简单,一帮地痞混混利用空置的别墅专门骗那些外地有钱难民,区公所和警所和他们沆瀣一气,印花****是真的,但房契是假的,官司就算打到法院也赢不了。

    “带走。”沈开一挥手,行动组队员上前将王所长警帽摘了,肩章扒了,塞进汽车,直奔涉案别墅。

    别墅大门紧闭,早已人去楼空,不过这难不倒沈开,军统想查什么事情,找什么人,就算躲在老鼠洞里也能揪出来,更何况是戴老板亲自交办的案子。

    八名涉案人员陆续落网,除了主谋白四,这家伙不知道哪里得到风声,居然逃到成都去了,那枚国光勋章在某当铺找到,据说当了二百五十块法币,倒霉的当铺老板也被军统抓了去,估计不勒索到大出血是别想重获自由了。

    最倒霉的是照片上的七哥,他的袍哥身份在军统这里一点作用也没有,被吊在梁头上拿皮鞭抽了一夜,打得奄奄一息,后悔莫紈ww.?

    因为是周恩来居住,八路军办事处被重庆人成为周公馆,杏林春的一老一小一路打听着来到这儿,给发烧的嫣儿复诊,蒋倩倩看到陈南耳朵上戴着助听器,有些纳闷:“这孩子怎么了?”

    姚依蕾告诉她,小南婴儿时期发高烧导致耳聋,必须带助听器。

    蒋倩倩道:“外公用针灸治好过类似病例,不妨一试。”

    姚依蕾大喜过望:“真的么,那太好了。”

    正说着,楼梯一阵响动,沈开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上来了,摘了礼帽鞠躬:“陈夫人,您好。”

    “你是?”姚依蕾觉得这小伙子有些面熟。

    “我叫沈开,是林文龙的同学,曾经去过北泰。”

    “哦,你就是那个智取日本特务的上海人,怎么样,现在进了情报部门么?”

    沈开笑了:“夫人好记性,托您的福,我现在戴老板手下做事,今天是来给您送东西的。”说着拿出一个楠木盒子,里面正是那枚国光勋章。

    “谢谢你,小沈。”姚依蕾接过勋章,抚摸着勋章,感慨万千。

    “是这样的夫人,我们为您安排了一处宅子,幽静典雅,家具电器都是齐备的……”

    “我不去。”姚依蕾打断他道,“我已经花一万块买了房子,有自己的房子,干嘛寄人篱下。”

    沈开有些为难:“这……”

    “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姚依蕾扭头和蒋倩倩继续讨论起小南的聋耳问题来。

    沈开无奈,只得告辞,回到办公室,说情的人已经坐了一屋子,诈骗姚依蕾的主谋白四,人称四少爷,他的姐姐是杨森的姨太太,杨森是川军将领,上将军衔,北洋时期的四川军务督办,资历不比陈子锟低,曾经率领部队参加淞沪会战,血战上海,威名在外,同时他又是袍哥中颇具名望的老资格,他的小舅子犯了事,很多人主动跑来讲情。

    这些人找不到戴笠,只好来找沈开,提出的条件是,只要不抓白四,怎么都好说,一万块钱退还不说,另奉上五百块压惊费,当然沈开的好处也少不了,一千块钱的支票已经塞进了他的抽屉。

    沈开很为难,道:“陈夫人说了,她不愿意退钱,只要房子。”

    前来说情的中间人也犯了难:“可那是杨总司令的房子。”

第45章 争夺舆论阵地

    沈开虽然加入军统只有短短几个月,但成长极为迅速,他本是上海南市区小商人子弟,自幼学会看人下菜碟的本领,上峰一个眼色便能心领神会,把事儿办的妥妥的,另外本职工作干的也不差,军统内部密电码的研发,有他一份功劳,这样的青年才俊,不受戴老板赏识才叫奇怪.

    军统局到底是干什么的,沈开心里明镜似的,或许在别人眼里,军统掌握生杀大权,不可一世,或者是日寇汉奸的克星,潜伏敌营的间谍什么的,但那都是表面现象,本质上军统就是委座豢养的一条狗,忠心而又凶狠,让咬谁就咬谁,别的都是附加功能。

    同理,自己也是戴老板养的一条狗,做鹰犬就要有做鹰犬的觉悟,只能帮老板解决麻烦,不能给老板添负担,如今沈开就给戴老板添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杨森是川军元老,二十七集团军总司令,正率部与日军周旋,他的小舅子虽然混账,但现在中央都迁到重庆了,不得不川系一个面子,白四自当法外开恩,小小惩戒即可,至于杨森的别墅,那是万万不敢没收的。

    问题就在这儿,姚依蕾得理不饶人,还就非要这栋别墅了。

    事儿是自己惹出来的,还得自己解决,何况人家还塞了一千块的支票呢,沈开颠颠的又跑到周公馆说和。

    “我不认识什么羊森马森,我从他小舅子手里买的房子,钱款一次性付清,这房子就是我的,他们现在反悔了,早干什么去了。”姚依蕾根本不把杨森放在眼里,一口回绝了沈开。

    沈开愁容满面,暗道我真是好心没好报,主动帮你们却惹了一身麻烦,事儿办的拖泥带水,戴老板怪罪下来,仕途就完了。

    姚依蕾何等聪明,杨森是什么人她更是清楚的很,但此时却绝不能让步,她柔声道:“小沈,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房子我必须争取,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有人给你施加压力是吧,这事儿我会告诉蒋夫人,请她主持公道,你就别发愁了。”

    沈开松了一口气:“多谢夫人成全。”

    等沈开走了,姚依蕾借了周公馆的电话,直接打到蒋介石侍从室,自报家门,说是陈子锟的遗孀,要找蒋夫人说粀ww.?

    侍从室的工作人员很客气的说陈夫人请稍等,拿起另一个直通内宅的话机,宋美龄正在喝下午茶,优雅的拿起话筒讲了句英文,侍从答道:“夫人,陈子锟将军的家属打电话找您。”

    “接进来。”宋美龄微微有些诧异,陈夫人找自己做什么。

    电话被转了进来,听筒里似乎有压抑着的哭声,宋美龄坐直了身子:“陈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蒋夫人,我是姚依蕾,有件事情本来不想麻烦您的,可是我们实在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电话足足打了半个钟头,挂机之后,宋美龄的脸色非常难看,家里的工作人员都胆战心惊,从未见过夫人生这么大的气。

    蒋介石回来了,看见夫人脸色极差,便关切的问道:“达令,胃不舒服么?”

    宋美龄道:“气得,烈士遗孤被纨绔子弟伙同江湖骗子把家底子都坑光了,政府部门不但不过问,还包庇罪犯,简直成何体统。”

    蒋介石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陈子锟家眷和杨森之间的矛盾,这位陈夫人也不是识大体的,就算有困难,也不能搬到八路军办事处去住,国府的脸都丢尽了,我看这里面大有隐情。”

    宋美龄道:“达令,你不能偏听偏信。”

    蒋介石拿出一份新华日报拍在茶几上:“***的宣传机构都介入了,我能冤枉她么。”

    宋美龄道:“据我所知,政府部门在烈士遗孤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反而是周恩来主动去探视,这才把被旅社扫地出门的她们接到周公馆去住,那种情形下,换了谁也不会拒绝,***向来会利用契机大做文章,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只怪咱们自己没做到位,达令,这件事上,你我都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如果上将的遗属都得不到照顾,普通士兵的家眷可想而知,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而是关系到整体抗战的大局。”

    夫人语重心长一番话让蒋介石顿时明白了,他在屋里踱了两步道:“依你之见,如何处置?”

    宋美龄道:“姚依蕾坚持要那所房子,看似得理不饶人,其实我很明白她,她争得不是房子,而是一口气,孤儿寡母们经历浩劫,伤痕累累,需要一次胜利来振作精神,这关系到很多人的下半生,所以,我支持她。”

    “可是,杨森那边怎么办?”

    宋美龄嫣然一笑:“达令,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对杨森来说,是房子重要,还是委员长的态度重要,他自己御下不严,纵容小舅子做出此等事来,已经有错在先了,还敢说什么,他要是觉得亏,房款差价我来出。”

    ……

    事件在最高当局的介入下顺利解决,杨森哪敢要宋美龄的钱,表示愿意将一万元退还,房子白送。

    姚依蕾才不受嗟来之食,这栋别墅比起自家在省城枫林路和北泰江湾的房子差远了,纯粹是为了争一口气才非要不可的,于是,假房契换成了真房契,一万块捡了个大便宜。

    当大家从周公馆搬走的时候,竟然有些依依不舍,八路军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们热情厚道,待他们就像亲人一样,周恩来更是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孤儿寡母,怕饮食口味不习惯,特地请了江东籍的厨子,怕小孩子们失学,还给联系了家庭教师。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欢迎你们随时回八路军办事处做客。”周恩来和每一个人握手道别,几个孩子都掉了眼泪。

    一群孤儿寡母坐着八路军办事处的卡车浩浩荡荡来到新家,一个个全惊呆了。

    门口围了大群的记者,镁光灯闪个不停,还有宪兵和警察在维持秩序,别墅装修一新,佣人厨子一字排开,正等待着新主人的到来。

    众人小心翼翼的进了别墅,发现四下装饰一新,木地板重新打蜡抛光,地毯、窗帘、沙发罩子全换了新的,电灯电话电扇收音机一应俱全,厨房里锅碗瓢盆齐备,卧室里床单洁白,连女孩子玩的洋娃娃都预备好了。

    记者们一拥而上,自报家门:“我是中央通讯社的记者,请问你们住进新家有什么感想?”

    “我是大公报记者,陈夫人您对党国的烈士遗孤照顾政策怎么看?”

    “我是美联社记者,请问陈夫人……”

    姚依蕾一头雾水,心说杨森怎么会如此好心,把佣人仆妇家具家电都配齐,还找来一帮记者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手笔,看起来倒像是宋美龄的风格。

    一阵汽车喇叭响,插着青天白日旗的雪弗兰轿车驶来,车上下来的是蒋夫人美龄女士,记者们立马一窝蜂的转过去采访她,把姚依蕾给晾在门口。

    宋美龄仪态万方,应付自如,先几句话稳住记者们,然后走到姚依蕾面前,和她亲切握手,嘘寒问暖,继而走进客厅,慰问每一个烈士遗孀和孩子,中央社和美联社的记者被特批入内,跟随采访。

    “委员长嘱咐我给你们带好,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号码。”宋美龄将写着电话号码的卡片发给每一个人,并且说中央有统一安排,为烈士家属安排住屋和工作,如果太太们愿意,可以随时到遗孤学校或者医院之类的地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为抗战尽一份力。

    众人欣喜万分的交换着眼神,宋美龄顿了顿道:“委员长说了,事务繁忙,对你们关心不够,他非常内疚,为你们安排了合适的住房,每一家都有单独的房子,每个孩子都会有自己的卧室。”

    姚依蕾这才明白,这栋别墅只是给自家住的,阎肃陈寿陈启麟等人的老婆孩子,另外安排住处,看来蒋夫人出手果然不凡。

    大家感激涕零,都激动的滴下了眼泪,中央社记者及时捕捉了这个瞬间,估计明章了。

    蒋夫人坐了一个小时才离去,太太们终于从丧夫的阴影中逐渐走出,脸上带了笑容,集体逃难的日子要告一段落了,大家各自前往住宅,但薛斌留下的两个男孩,薛文薛武却无人照料,姚依蕾当家作主道:“我们家孩子多,就留下来和嫣儿小南做伴吧。”

    第二天,姚依蕾正在客厅里听收音机里广播的前线战况,忽然佣人引进来两人。她抬头一看,眼泪就下来了,奔过去哭道:“爹地,妈咪。”

    原来是姚启桢夫妇从香港坐飞机赶来了,两人带着大包袱小行李,俨然要长住的架势,安抚了女儿一阵后,姚启桢感慨道:“女婿英年早逝,咱家的资产都在敌占区,损失了九成以上,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姚依蕾道:“北泰的机器不是运到后方来了么,我要把厂子建起来。”

    姚太太道:“开工厂是男人的事情,牵扯方方面面太多了,你一个人根本来不了,还不如跟妈咪做点小生意,赚的可不比开工厂少。”

    姚依蕾奇道:“妈咪,你能做什么生意?”

    姚太太嘴巴努了努:“瞧见没,那些包裹里都是从香港捎来的紧俏物资,转手就翻个两三倍不成问题。”

    姚依蕾道:“合着您是跑单帮,发齤国难财。”

    姚太太道:“可不敢乱说,跑单帮的可不止我一个,重庆这帮官太太们,哪个礼拜都不飞一趟香港带点东西过来。”

第四十六章 烽火连城

    姚太太说的是实情,兵荒马乱,倒霉的永远是老百姓,达官贵人们有的是门路。囤积居奇的大有人在,跑单帮实在算不发国难财,尤其是从香港倒腾紧俏的洋货,绝对是来钱的买卖。

    “蕾蕾,坐吃山空不是办法,子锟不在,咱们总得活下去。”姚太太抚着女儿的头发,怜爱无比,昔日风光无限的北洋交通次长太太,鬓边已有不少白发。

    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尖叫:“外婆!”

    鉴冰带着嫣儿和小南回来了,现在姐弟俩都在一家烈士遗孤学校读,每天由鉴冰负责接送。

    姚启桢夫妇看到外孙女归来,顿时老泪纵横,心肝宝贝叫了一通,抱着眼泪淋漓,小南呆呆在一旁看着,他的外公外婆都留在敌占区了,没法享受祖辈的爱抚。

    “小南,看外公给你带的礼物。“姚启桢想的很周到,没拉下小南那一份,那包里拿出玩具和零食把两个孩子哄到一旁,大人们继续谈正事。

    姚启桢说:“子锟牺牲,小青下落不明,你们有没有打电报告诉小北?”

    姚依蕾答道:“暂时还没有,怕影响他的学业,小北这孩子随他爹,一腔热血,万一非要吵着回国,岂不是往火坑里跳,重庆还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呢,相对来说还是美国最安全。”

    姚太太眼睛一亮:“那不如想办法把嫣儿和小南也送到美国去念。”

    姚依蕾似乎不是很热心,道:“再说。”

    姚太太不死心,又提到跑单帮的事情:“子锟生前是航空委的官员,开飞机的都认识他,蕾蕾你跑香港重庆这条线,绝对最合适,别人只能带小包裹,行李都限制重量,你出马肯定不一样。”

    姚依蕾依然不感兴趣,一心要重振先夫的事业,鉴冰听了倒是深以为然,主动请缨道:“我来,我放得下面子,家里没有进账可不行,一大家人要吃饭要学,开销太大了,钱也不断在贬值,再不弄点生意干干,日子过不下去。”

    于是就这么决定了,鉴冰负责跑单帮赚钱,姚依蕾主持大局,姚启桢两口子留在重庆帮忙带孩子,日子虽然比不得当年,但也要一天天过下去。

    ……

    北泰,江滩堆着小山般的木柴,几十具裹着白布的尸体等着火化,这些士兵是在南泰扫荡的时候遭遇伏击被打死的,援军赶到的时候战斗早已结束,士兵们的武器弹药装备全被拿走,尸体整齐的码放在路边。

    战死的士兵通常就近火化,骨灰装坛送回国内安葬,一个军曹浇了汽油,点燃了木柴,尸体烧完之后,捡一些大块的骨头,扫些渣子装进坛子,贴名字就算完成任务,在清扫骨灰的时候,遗骸内往往残留着弹头,这些东西是要单门清理出来的。

    一堆弹头被挑了出来,竹下联队长感慨的弯腰查看,却发现了端倪,这些子弹和中**队常用的七九步枪弹以及762毛瑟弹不同,好像是四五口径的美式弹。

    这是陈子锟的北泰军常用的子弹,他们大量装备美式汤普森手提机枪,这种速射武器在遭遇战和埋伏战中占尽优势,四五口径的子弹更是威力巨大,挨一发驳壳枪子弹还能保持战斗力,挨一颗四五口径子弹,意志力再坚强的士兵也得倒下,所以皇军对这种子弹印象非常深刻。

    竹下大佐不由得忧虑起来,难道说北泰最后的中**队并未死在市政大楼下面,而是金蝉脱壳了?

    竹下大佐当即下令,开挖市政大厅废墟。

    此时北泰重建工作已经开展,在日军的刺刀下,强征来的百姓清理废墟,修建炮楼,没有任何机械设备,全靠人力,动作慢一点都要被日军鞭打,百姓们苦不堪言,大佐一声令下,他们又被驱赶到市政厅,硬生生将数十吨水泥砖瓦搬开,终于露出地下防空洞的进口。

    日军下去搜查,果然没有发现陈寿陈启麟薛斌等人的遗体,而且防空洞连着下水道,四通八达,他们肯定从这儿逃走了。

    “八嘎!”竹下大佐大怒,他有些明白了,次有人混进城来杀了一名少佐两个伙夫,皇军全城戒严四下搜捕却无功而返,刺客肯定也是从下水道遁走的。

    他派人进入下水道,用铁篦子将各主要闸口焊死,防止敌人再次渗透。

    回到办公室,竹下大佐从架拿出一本参谋本部编纂的《支那江东省兵要地志概述》。自从甲午战争后,皇军就一直致力于经略大陆,派出间谍绘制支那各处地图,研究民俗,参谋本部绘制的军用地图,甚至比支那人自己绘制的还要精确。

    翻开这本兵要地志,面清楚的写到,江东省被淮江分为南北地区,南方人民风朴实,性懦弱,与长江三角地区百姓有类似之处,而江北地区民风彪悍狂野,性坚韧,吃苦耐劳,山河地理也较为复杂,大青山茫茫百里,深不可测,连军用地图也只粗略标注了几座山峰的海拔而已。

    竹下大佐拧起了眉头,四十五联队本来是一线野战部队,现在用于守备任务,已经是一种惩戒,如果在辖区内的游击队都无法肃清的话,只怕就没有将来了。

    副官进来报告:“大佐,夏桑求见。”

    “让他进来。”竹下大佐有些不悦,这个夏景琦办事不利,要不是碍着情报机关的面子,早枪毙他了。

    夏景琦昂首阔步进来,穿西装,下穿马裤皮靴,头戴一顶皇军帽,打扮的不伦不类,进门就敬礼:“大佐阁下,我有重要情报,陈子锟还活着!”

    “纳尼!”竹下大佐忽地跳了起来,这可是爆炸性的消息,派遣军司令部都确认了陈子锟的死讯,重庆方面也举行了国葬,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的,详细的说说!”

    夏景琦不敢卖关子,一五一十把情报叙述一遍,夏大龙死后,夏家一蹶不振,但还有一些远亲住在苦水井一带,十几年来饱受陈家的欺凌,这次夏景琦杀回老家,首先和他们取得了联络,借他们的耳目侦查乡下的事情。

    北泰战役后,乡下就来了百十号人,面孔都很熟悉,陈子锟、陈寿、薛斌、还有龚家大少爷龚梓君,以及被前江东省主席阎肃等,全都聚集在下马坡和龚家村一带,招兵买马,企图对抗皇军。

    “夏桑,情报准确么?”竹下大佐激动万分,一把揪住了夏景琦的衣领子。

    “大佐阁下,我敢拿性命担保,绝对不会有错,陈子锟老高的个子,穿一件美式皮夹克,乡下人都认识他。”

    竹下义晴来回踱着步子,腰间军刀铿锵,心中波澜壮阔,生俘支那将的功劳足以抵消联队旗曾经丢失的耻辱,说不定这一战还能使联队重回野战序列,不再当二流守备部队。

    但是兵要地志所记载的事情也让他有些顾虑,江北民风太彪悍了,民国初年这里遍地土匪,基本成年男子都会摆弄枪械,皇军想要出其不意,必须事先详细安排才是。

    “夏桑!”

    “大佐!”

    “皇军有重要的担待交给你,你可有信心?”

    “信心大大的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干活!”

    “哟西,让你的表兄弟暗中侦查陈子锟等人的活动规律和范围,定期报告,报酬不用担心,军票大大的。”

    “哈伊!”

    ……

    南泰,黑暗中的大王河码头,陈子锟和刘婷正在话别:“到了省城,一切按计划进行。”

    “明白,我会联络柳优晋,采购药品和武器弹药送到江北。”

    “海你也多跑几趟,租界还是安全的,省城买不到的东西可以委托李耀廷帮着办,还有林文静她们娘俩,最近也该回去了,我无法抽身,就交给你了。”

    刘婷点点头:“你放心,我一定把她们娘俩安全送到香港。”

    “还有,到了海,给重庆发封电报报平安。”

    “嗯,记下了。”

    坐在船头的曾蛟发出一声唿哨,示意该开船了。

    陈子锟突然作出一个举动,将刘婷紧紧抱在怀中,这是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第一次表露亲密,刘婷很担心坐在船的父母弟妹小侄女看见,不过随之就坦然了,烽火连城的年代,每一次告别都可能是生离死别,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木船悄无声息的扬帆《》了,舱里黑洞洞的,只有刘存仁的烟头一明一灭,跑反跑了几个月,最终还是回到起点,家财损失一大半,最珍贵的藏也丢了,早知道折腾什么劲,都怪日本人,贪得无厌侵略中国,要不然自己还在省府做事,一家子其乐融融,多好。

    相对于南泰,省城还是安全的,日本人为了收买人心,不再进行大肆屠杀,还委任柳优晋做维持会长,回到老家,生计不用发愁,唯一担心的是留在南泰打游击的儿子小勇,战争残酷无比,不知道哪天就阴阳两隔了。

    一马平川的岸边,马蹄疾驰,陈子锟和刘骁勇沿着河岸扬鞭驰骋,为亲人送行。

第四十七章 骡子骑兵

    下马坡,陈子锟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打算,江北消息闭塞,交通不便,唯一的收音机也被弹片炸坏了,想获取外界信息都难。(_《》)

    陈子锟的决定是,开辟江北游击区,利用日寇兵力不足的特点,立足大青山,频繁出击,歼灭小股敌人,破坏铁路,伺机收复北泰。

    “打游击,最重要的是机动性,江北地形复杂,水网密集,汽车摩托未必比得上两只脚快,我们可以组建一支骑兵队,神出鬼没打击敌人。陈寿,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

    “好嘞。”陈寿应道。

    “薛斌,你去找盖龙泉,让他把队伍拉起来,咱们兄弟一块儿跟日本人拼。”

    “没问题,绝对办的妥妥的。”薛斌一边磨刀霍霍,一边答道。

    “我负责什么?”陈启麟按捺不住了。

    “你,跟我一起去重庆,开展敌后作战,没有支援可不行,咱的家底子都打光了,得找委员长要点枪支弹药和银元什么的。”陈子锟道。

    “是!”陈启麟敬了个礼,欣喜万分,他是正规军出身,瞧不起游击战,早想重回军队,在正面战场和日军拼个你死我活了。

    夏小青道:“如今四面都是日本人,怎么走?你想好没有?”

    陈子锟道:“我目标大,不能走省城上海香港重庆这条线路,只能翻越大青山,经河南入湖北,再进四川,启麟,骁勇,还有你,咱们四个人一路,不过在出发前,先要把江北的事情安排好,把抗日游击军的大旗竖起来,咱们要让日本人在江北无法立足!”

    众人摩拳擦掌,雄心万丈,各自准备去了。

    陆续打了几次伏击,把四五口径的子弹基本上耗尽了,几十支汤普森成了烧火棍,陈子锟让人把剩余的百十发子弹都集中起来,供自己两把大眼撸子使用,汤普森全都拆下枪栓,用黄油和雨布包裹起来,埋到地下,等子弹运来再挖出来重见天日。

    现在部队使用的基本上都是缴获的武器,日式的三八大盖和歪把子轻机枪,三八式还算差强人意,枪管长,打得远而准,的友坂子弹后坐力也很小,怪不得日本鬼子个个都是神枪手,不过歪把子就没那么好使了,供弹不畅,故障频发,打仗的时候还得用个小油壶不停给子弹刷子弹,要不然就下不去弹,实在令人蛋疼,尤其是使惯了捷克造的伙计,恨不得把歪把子拆了丢进粪坑。

    夏小青使的是一支仅存的雷明顿步枪,这种加装望远镜头的狙击枪其实是一种****,使用点308口径的子弹,国内根本买不到,仅剩的几十发全给了夏小青,她的枪法比陈子锟还要略胜一筹,到底是练暗器出身的,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活儿就交给她了。

    其余人等的武器杂乱无章,有什么用什么,老套筒、汉阳造、毛瑟、三八式,盒子炮,甚至还有老式火铳,每支枪的子弹多的三五十发,少的只有几发,一向财大气粗的北泰军,终于尝到了缺粮少弹的滋味。

    部队在南泰附近乡下活动,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地形熟,人头熟,打起仗来得心应手,占领南泰县城的一个中队日本兵,少于十人不敢上街,不带机枪不敢出城,每回出城扫荡,这边开出兵营,那边消息就传出去了,几场伏击战下来,小鬼子龟缩城内,连头都不敢冒了。

    陈子锟行踪不定,有时候住在下马坡,有时候住在龚家村,有时候直接上大青山宿营,狡兔况且三窟,何况是游击军的领袖。

    这天,陈子锟带着部下来到龚家村吃晌午饭,自从日本人进了南泰,乡下就进入无政府状态,老百姓不用给国民政府纳粮,更不用给日本人交税,他们只要管游击军的一天两顿饭就成。

    龚梓君就是龚家村人,当年他爷爷养了两个有出息的儿子,父亲是县里的乡绅,叔父是省城的银行家,龚梓君本人更厉害,一度担任省财政厅长,不过现如今财政厅长却沦为游击军的粮台,专管一百来号人的吃喝拉撒。

    村里的族长是老德顺爷爷,辈份和龚梓君的爷爷是一样的,七十多岁,身子骨硬朗的很,整天端着一个小白玉烟袋锅子,蹲在村口大槐树下面吧嗒吧嗒的抽着,骂这个训那个,小辈们都怕他,唯独龚梓君不怕。

    “梓君是大学生,文曲星下凡,和你们这帮***不一样。”老德顺经常这样说。

    游击军到了村里,乡亲们张罗了不少好菜,乡下酿的米酒,高粱米饭,猪肉炖粉条子,管够,大伙儿抽的满嘴流油,老德顺坐在一旁笑眯眯抽着烟袋,偶尔端起酒碗陪着陈子锟喝一个。

    “陈司令,您说这小日本子,能把咱中国占了么?”老头问道。

    陈子锟哈哈一笑,拿过一个小酒盅说:“这个,就是日本。“

    又拿了一个大海碗放在旁边,道:“这个,是咱中国,中国有四万万人,比日本人多地广,您老说,谁能赢?”

    老德顺道:“陈司令,您这话有我听别人也讲过,但不是那么回事,想当初,满清鞑子不过是东北老林子里的野人,不照样把大明朝给灭了,日本虽小,野心可不小,堪比当年的鞑子,轻视不得。”

    陈子锟肃然起敬,这个老头不简单。

    “老人家,现在可不是明朝那时候,科技发达,电灯电话,飞机大炮,日本人船坚炮利,武力是比咱们厉害,但他们却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英国美国德国苏联,这些国家哪一个单拉出来,都比小日本厉害,他们不会看到中国被日本一家独占的,我估摸着,等把日本人的实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列强就会出手相助。”

    老德顺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当今世界,好比春秋战国,得合纵连横才成。”

    陈子锟道:“是这个道理,中国要争取英美支持,才能把日本人赶出去。”

    “那要是日本也有明白人,和德国苏联联合对抗英美,那如何是好?”老德顺皱着眉头抽着烟袋,以一个农村老人的智慧分析着错综复杂的国际局势。

    陈子锟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冥冥中自有天意,就算亡国灭种又如何,蛮夷入主中原向来没有长久的,最多百十年,照样是汉家江山,咱们做军人的,不敢比岳武穆,文天祥,但拼了这条命和小日本死磕,还是能做到的。”

    老德顺一拍大腿:“陈司令,说话说的提气,来,干!”

    两人端起酒碗,碰了,咣咣咣的猛喝,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豪迈至极。

    老德顺招呼孙媳妇道:“小娥,把咱家的鸡杀了,晚上吃辣子鸡!”

    小娥脆生生答应着,挺着大肚子去鸡窝里抓鸡。

    “怀的是男娃,老汉我就要抱重孙子了。”老德顺喜滋滋道。

    “那得再喝一个,恭喜。”陈子锟又端起了酒碗。

    外面一阵人喊马嘶,陈寿回来了。

    陈寿奉命组建骑兵队,在外面忙和了几天,终于初见成效,半买半征搞了不少大牲口,陈子锟兴冲冲到打谷场上一瞧,顿时傻眼。

    一群骡子正打着响鼻,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不对,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毛驴,唯独不见马匹。

    “没办法,乡下养马的本来就不多,北泰打仗的时候又征集了不少,现在只有骡子和毛驴了,也能凑合。”陈寿一脸苦相地解释道。

    “可是……”陈子锟有些语塞“你不能让我的骑兵骑着骡子挥舞恰希克马刀吧。”

    “咋不能,骡子吃苦耐劳,跑得也不慢。”

    “我知道,我是说,骑兵的脸往哪搁?”

    “打仗连命都不要,还要脸干啥?”

    听了陈寿无比彪悍的解释,陈子锟无话可说,一挑大拇指:“骡子就骡子!我认了,毛驴坚决不能要,这畜牲脾气倔,关键时刻脾气上来,耽误大事。”

    仿佛听懂他的话一样,骡子群里一头大黑驴不满的叫了起来,搞的大家哄堂大笑。

    回到酒桌上继续商讨如何组建骑兵,正说着,薛斌也回来了,先端起酒碗猛灌几大口,一抹嘴,愤愤道:“老盖不仗义!”

    众人纳闷,难道盖龙泉不愿意抗日?

    “老盖说,他不参加咱们的游击军,自己组建了联庄会,联防自保,我就奇了怪了,这不一回事么。”薛斌道。

    陈子锟道:“不一样,咱们是打日本的,他们是自保的,不会主动招惹日本人,当然要和咱们划清界限,盖龙泉到底老了……”

    忽然一人气喘吁吁跑过来:“不好了,鬼子出城了,大队人马奔着下马坡去了。”

    陈子锟放下酒碗:“集合!”

    尖利的哨音中,分散在老百姓家里吃饭的游击军士兵们急匆匆来到打谷场列队,征集来的骡子正好派上用场,虽然没有鞍子和马镫,照样能骑,权当骡马化机动步兵了。

    陈子锟一声令下,骑兵队翻身上骡,向村口急驰而去,驰援下马坡。

第四十八章 老德顺

    老德顺和乡亲们送到村口,冲着陈子锟的背影喊道:“陈司令,酒还没喝完呢。“

    “温上,等我回来再喝。“远远传来陈子锟的声音。

    下马坡,顾名思义,道路难走,骑着大牲口到这儿都得下来牵着走,这村子距离龚家村不算远,二十里地骑骡子很快就到,但游击军的将士们并不直接去那儿,他们抄近路堵在下马坡和县城之间,伏击小鬼子。

    部队骑上了骡子,机动能力大大增强,很快进入预设阵地,把骡子赶到远处洼地里歇着,战士们趴在山坡上,架起机关枪和掷弹筒,只等小日本进入埋伏圈。

    远远的,一队士兵开了过来,队形稀疏,如同撒在路上的羊屎蛋,陈子锟眉头一皱:“怎么是皇协军?”

    皇协军是日本人在占领区组织的伪军部队,战斗力很差,无法单独执行任务,看来小鬼子是真被打怕了,不敢自己出城,就让这些炮灰来送死。

    “打不打?”陈寿问。

    “打,蚂蚱再小也是肉。”陈子锟一声令下,掷弹筒先开火了,轻机枪跟着一通扫射,伪军丢下七八具尸体,落荒而逃。

    弟兄们冲上去,将尸体上的枪支弹药解下来,凯旋而归。

    陈寿问“去哪儿?”

    陈子锟道:“回龚家村,酒还没喝完呢。”

    众人骑着骡子呼啸而去。

    远处小山包上,一个背着粪篓子的农民困惑的看着游击军骑兵们掀起的烟尘,嘀咕道:“按说解了下马坡之围,该去那儿邀功请赏,怎么又转回去,真是行踪不定,神出鬼没。”

    这人是乔装打扮的夏景琦,要让皇军重视自己,必须拿出点真章来,早年夏景琦也是做过督军公署参谋副官的,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多得是,他向竹下大佐献策,使用连环计将游击军歼灭,今天派出来这股皇协军就是送死的,一来麻痹游击军,让他们更加骄狂从而丧失戒备,二来引蛇出洞,可以侦知对方的下落。

    游击军回到龚家村,一下午的功夫,歼灭伪军一部,大涨威风,添酒回灯重开宴,正好连上晚饭一起喝,陈子锟回到座位上继续喝酒,小娥杀了只鸡,大婶子们帮着拉风箱烧火炒菜,大把的红辣椒放在热油里煸香,乡下土菜辣子鸡,味道绝对正宗。

    陈子锟一摸身上,烟盒空了,打游击没有补给,这是他最后一包烟了,老德顺把自己的小玉石烟锅子递上来:“尝尝这个。”

    铜质的烟锅,玉石烟嘴,下面吊着一个刺绣的烟叶荷包,做工精细,烟油沁润,吧嗒吧嗒抽两口旱烟,陈子锟赞道:“够劲!”

    “喜欢就送你了。”老德顺豪爽无比。

    “那怎么好意思,君子不夺人所爱。”陈子锟连忙推辞,看得出这烟袋跟了老爷子几十年,怎好据为己有。

    老德顺道:“陈司令客气了,我老汉身子骨不行了,不能扛枪打仗了,能供应司令抽烟,那就是我的贡献,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陈子锟见盛情难却,只好接受,踅摸着拿点什么回赠老人家:“要不给你一把枪吧。”

    老德顺道:“我老眼昏花,有枪也打不准,白瞎一杆好枪。”

    陈子锟道:“有了,给你这个。”

    说着拿出一枚日本造小甜瓜四十八瓣手榴弹来。

    老德顺眉开眼笑:“这个中。”

    陈子锟教他如何使用,老头子牢记在心,将手榴弹小心翼翼放在褡裢里。

    一场酒喝的天昏地暗,乡亲们拆了门板,在院子里搭起铺来,供游击军的将士们休息。

    ……

    南泰县城,四门紧闭,维持会紧急出动,连夜抓捕了四个给游击军通风报信的县民,醉仙居的林老板也在其中。

    老县衙院子里,狼狗虎视眈眈,火把哔哔剥剥的燃烧,林老板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见夏景琦站在面前,嘴角挂着笑容。

    “林老板,你敢给游击队通风报信,不怕皇军枪毙你么?”夏景琦慢悠悠的问道。

    情知必死无疑,林老板也没啥好顾忌的,呸的一声,带血的唾沫糊住夏景琦的一只眼。

    夏景琦大怒,抽出****推上子弹顶住林老板的脑门,咬牙切齿,却没扣下去,林老板怒目圆睁,丝毫无惧:“开枪,陈司令会替我报仇的。”

    “哼哼,我偏不打死你,等把姓陈的逮住,让你死的甘心。”夏景琦收了枪,拿出手帕擦擦眼睛,副官颠颠的跑过来:“夏司令,太君找你。”

    夏景琦赶忙整理军装,来到竹下联队长面前,竹下大佐筹划这次行动已经很久,几次三番故意打败仗,就是为了纵容敌人的骄狂心理,现在已经摸清了游击军的具体位置,就要倾巢出动,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夏桑,这次行动,你的依然打头阵的干活。”竹下大佐道。

    夏景琦啪的一个立正:“是!”

    县城南门打开,先是一队伪军开出来,足有三百多人,然后是二百多日军,竹下联队的正式编制应该在三千人以上,可是经历残酷的北泰战役后只剩下五百多人,一直没来得及补充,这么少的兵力要防守整个江北地区,实在捉襟见肘,这二百人还是竹下大佐想尽办法从各处临时抽调来的,就是为了活捉陈子锟。

    部队衔枚疾走,静悄悄的行进在夜色中,油漆剥落的90铁帽在月光下闪着幽光,竹下大佐骑了一匹高大的日本军马,四个马蹄都包了软布,走在田埂上一点声息都没有,夏景琦骑了一匹黑驴跟在旁边,足足比太君矮了两个头,他时不时用日语向大佐介绍,这条路通往何方,这片高粱地占地多少亩,那一片坟头是谁家的祖坟。

    竹下大佐赞道:“夏桑,你的南泰很熟悉的干活。”

    “那是,那是,我是本乡本土人士。”夏景琦点头哈腰。

    部队开到距离龚家村还有二里路的位置,竹下大佐下令部队原地休息,吃干粮,喝水,十五分钟后展开突击。

    ……

    老德顺打年轻的时候养成早起拾粪的习惯,天不亮就挎着粪篓子出村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习惯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乡间小路两旁,野花沾满露水,老德顺时不时停下将羊屎豆捡进篓子里,不知不觉走出去一里地,忽然路旁窜出两个身上披着野草的汉子,将老头死死压在地上。

    “是个拾粪的老头。”有人道。

    紧接着老德顺被揪了起来,连推带搡拉到一群人面前,老头定睛一看,顿时毛骨悚然,日本子竟然摸到村口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竹下大佐和夏景琦,以及联队的参谋们,军刀铿锵,领章上星徽闪烁,日语哇啦哇啦说着,夏景琦跟着翻译:“老头,游击军在村里么?放老实点,敢说半句瞎话,活剥了你!”

    老德顺明白,小鬼子不会无缘无故摸过来,他们肯定已经掌握了情报,就算自己赌咒发誓咬死口说游击军不在村里,也根本糊弄不了他们,老人家活了七十年积累的人生智慧这一刻派上了用场,他磕头如捣蒜:“饶命,我说,我说,游击军就在村里,昨儿个还把俺家的小猪给宰了吃肉呢,这会儿都挺尸呢。”

    夏景琦翻译过去,竹下大佐极为满意:“老头,你认识陈子锟的么?”

    “认识,咋不认识,老高的个子,两把盒子炮左右开弓,人都喊他陈司令。”

    “所噶……哟西。”竹下大佐和部下们交换着欣喜的眼神,踏破铁鞋无觅处,终于可以擒获这条大鱼了。

    “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活捉,一定要活捉,你的明白?”竹下大佐给夏景琦下了死命令。

    “那必须的。”夏景琦回答的毫不犹豫,又问老德顺:“陈子锟住谁家?”

    “村西来喜家,门口一颗歪脖子枣树,我带你们去。”老德顺自告奋勇,恭顺的态度博取了众人的信任,扭着他的两个家伙松开了手。

    老德顺整理整理衣服,笑笑:“走吧。”手伸进了褡裢袋,暗暗拽住手榴弹上拴着保险销的麻绳扣。

    “老东西,你掏什么!”夏景琦最为机警,厉声喝问。

    老英雄笑呵呵从褡裢袋里拿出一颗滋滋冒烟的日造九七式手榴弹来,快步冲向竹下大佐,嘴里喊道:“小鬼子,爷爷带你们见阎王!”

    事发突然,想阻拦也来不及了,老德顺手持手榴弹冲入敌阵,一名参谋及时护在竹下大佐面前,夏景琦动作倒是最麻利,一头扎进了路旁的水沟。

    手榴弹炸响了,四十八瓣预制破片四面八方横飞,挡在竹下大佐面前的参谋当场被炸死,大佐也未幸免,被气浪掀出去老远,伸手一抹脸上,一颗眼珠子吊在外面。

    跟随大佐左右的参谋们死伤累累,遍地哀号,老德顺当场牺牲,血洒村口,灰头土脸的鬼子兵们冲上来用刺刀猛戳他的遗体泄愤,路边沟里,夏景琦狼狈不堪爬了出来,急忙蹿到竹下大佐面前:“太君,你的负伤大大的。”

    竹下大佐劈面给了夏景琦一个耳光,这个狡猾的支那人似乎有着军犬一般的嗅觉,从来不会负伤,和他在一起的皇军倒是经常死伤,看来此人绝非皇军的祥瑞。

    “快快进攻!”竹下大佐拔出军刀,指向晨雾中的龚家村。

    陈子锟在睡梦中听到一声爆炸,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外面哨音响起:“小鬼子来了,都快起来!”

    游击军的将士们和衣而卧,枕戈达旦,一声令下全都爬了起来,各持武器听候命令。

    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看来敌人已经将龚家村团团包围了,陈子锟当机立断:“上围子,死守!”

    龚家村不大,百十户人家,早年土匪肆虐的时候,龚老太爷出钱在村子四周拉起一道土围子,外面还有壕沟,时隔多年,抵御土匪的围子成了抗击日寇的长城。

    战斗,在黎明打响,老德顺用他的生命,为游击军赢得了极为宝贵的五分钟。

第四十九章 坚守土围子

    一座中原地区常见的土围子保护着的村落,竟成了竹下联队的耻辱之地,偷袭变成了强攻,数百将士轮番突击,竟然啃不下一个小村庄。

    土围子上的枪声打得极有节奏,轻机枪永远是三发短点射,不紧不慢,只有战斗力最强的支那军队才这样使用轻机枪,军中有俗话,新兵怕炮,老兵怕轻机枪,尤其怕这种短点射,对旷野中无遮蔽的进攻部队来说,简直就是死神的呢喃。

    日军打得很艰苦,四面围攻,兵力不足,皇协军出工不出力,一个个比猴子还精,尽朝天上开枪,趴在地上跟死狗一样。三八枪子弹威力太弱,打不透土墙,歪把子轻机枪的扫射也打不塌土围子,一道小小的屏障,竟然成了不可逾越的长城。

    竹下大佐身负重伤,一只眼睛瞎了,硬是将眼球塞回眼窝,让军医拿绷带缠上,坚持指挥作战,血渗透绷带往下淌,甚是骇人,也不知道是大佐脑袋炸糊涂了还是咋滴,指挥错误频出,竟然不进行火力准备就让士兵发起白刃冲锋,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

    “可恶的竹下,难道以为自己是乃木希典么。”一个参谋低声抱怨。

    “大概以为自己是夏侯惇吧。”另一个熟读三国的参谋回应道。

    竹下义晴是接替冈本让二充任倒霉的四十五联队长的,冈本大佐已经剖腹以谢天皇,体面的死去了,留下这些部下跟着新来的联队长活受罪,

    军官们不能容忍四十五联队的老底子全部交代在这不知名的中原小村庄外面,有人斗胆提议:“阁下,是否动用步兵炮抵近轰击,解决敌人。”

    刚才被手榴弹炸了一下,竹下大佐的脑袋受了震荡,但绝对没有丧失理智,他让步兵强攻是想活捉敌人,为自己的眼珠子报仇,眼见强攻无法奏效,便沉着脸接受建议,让炮队上阵。

    两门九二式步兵炮拖了上来,这种被俗称为“大队炮”的70毫米火炮是日军步兵的杀手锏,因为体积小,重量轻,可以人抬马驮,极为适应复杂的中国地形,再坚固的中**工事,只要来上一发,绝对奏效。

    日军讲究抵近射击,距离越近,大队炮的火力越能发挥出来,两门炮一前一后,在轻机枪的掩护下推进,步兵停止冲击,各自掩蔽射击。

    龚家村土围子上,游击军的将士们正在浴血奋战,情况很不妙,村子四面都是敌人,估计起码近千人,好在有这圈土围子挡着,要不然早被突破了。

    土围子上开着射击口,蹲在后面开枪,一打一个准,小日本子散兵线拉得很开,土黄色的军装在旷野中隐蔽效果很好,弟兄们怕浪费子弹,不轻易开枪,只要扣动扳机,就准有一条狗命报销。

    忽然陈子锟抬起望远镜低呼:“不好,鬼子上大炮了。”

    夏小青急忙跃上来,哗啦一声退壳上弹,雷明顿****瞄准了远处若隐若现的鬼子炮兵钢盔,一扣扳机,钢盔不见了。

    正准备开炮的炮队士兵们就听“当啷”一声,曹长的钢盔上穿了一个洞,栽倒在地不动弹了,刚想去拉他,又是一枪打来,再倒下一人,剩下的炮兵死死趴在地上大呼:“机枪掩护!”

    九二式重机枪怒吼起来,雨点般的子弹泼洒在土围子上,夏小青不为所动,缓缓上膛,一枪命中机枪手的脑袋,当场炸成血葫芦,重机枪哑了。

    “掷弹筒!快!”鬼子军官声嘶力竭,步兵炮和重机枪都是直射武器,不能很好的掩蔽,而掷弹筒则可以藏在掩蔽物后面进行抛物线射击,并且没有死角。

    掷弹筒接二连三的打出去,土围子里爆炸声连连,皇军士气大振,正要发起冲锋,忽然对方开始还击,炮弹呼啸而至,将掷弹筒连人带炮弹炸成一堆碎块,从声音可以辨别出这是法国造布兰德60毫米迫击炮,支那中央军的经典装备之一。

    迫击炮的精度和威力、射程都远胜掷弹筒,对方显然有个精通炮术的行家,每一发炮弹都落在掷弹筒的发射位置,皇军损失惨重,不得不暂时停止进攻,调整战术,反正游击军已经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竹下大佐坐在距离龚家村五百米外的一个树林里,让军医给他换新的绷带,军医一再劝说联队长休息养伤,均被他严厉斥责,身为帝**人,怎能临战退缩。

    战事不利,但大佐阁下信心满满,如果一个冲锋就打进村子反而没有意思,敌人越是顽强抵抗,越是说明陈子锟就在这里。

    他把夏景琦叫到跟前,给了他一项力所能及的任务,皇协军打仗的不行,欺压良善的本事比皇军还略胜一筹,派他带领部下去附近村落为皇军筹措粮食,做长期围困战的准备。

    “哈伊!”夏景琦脚跟一并,精神抖擞,干这个他最在行。

    日军攻势稍停,土围子上的守军也有喘息之机,清点兵员弹药,损失不大,就是子弹不够了,珍贵的迫击炮弹也只有两发了,这仗打下去,对日军有利。

    “司令,突围吧,趁敌人还未完全合围,西边是伪军,相对容易撕开口子,咱们骑骡子冲出去!”陈启麟建议道。

    薛斌也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突围吧。”

    陈子锟摩挲着长出坚硬胡子茬的下巴,机会稍纵即逝,犹豫不得,他刚要下令突围,忽然老德顺一家人哭哭啼啼找来了,说爷爷清早出去拾粪到现在没回来,不知道咋样了。

    黎明前一声爆炸惊醒了众人,仔细想来,好像是日式手榴弹的声音,昨天正好给了老德顺一颗手榴弹,陈子锟想到这儿全明白了,德顺大爷,怕是已经不在了。

    老人家的儿孙们也知道爷爷可能牺牲了,一个个眼睛通红,小娥泪流满面,挺着大肚子哭哭啼啼,更让陈子锟悲痛,德顺大爷永远看不到重孙子出世了。

    忽然他心里一动,如果自己带兵突围了,老百姓怎么办,小娥肚里的孩子怎么办,日本人残暴成性,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老德顺已经不在了,不能让他家人再牺牲。

    “咱们不能把老乡丢给小鬼子,薛斌,你骑我的马去找盖龙泉,请他念在多年兄弟之情的份上,拉一把。”陈子锟道。

    薛斌一咬牙:“好,我去!”

    陈寿道:“再派人去下马坡求援,咱们在那留了几十条枪呢,小的们想必操练的也不差了。”

    陈子锟道:“好,陈寿你安排人去下马坡,其余人严阵以待,注意节约子弹,尽量打身子,别打头,骁勇,把炮弹留着,关键时候用。”

    刘骁勇在军校学的是步科,但是炮术了得,刚才那几炮就是他亲自操作的,炮弹跟长了眼睛一样,炸掉敌人四个掷弹筒,大大减轻了压力。

    “明白!”刘骁勇应道。

    龚梓君陪着父亲龚稼轩匆忙前来,龚老爷抱拳道:“司令,我有东西献上。”一摆手,家丁护院们抬上两口木箱,用撬棍打开长条箱子,里面是交错排列的十支步枪,枪管枪栓有油封,另一个箱子里面尽是子弹。

    陈子锟拿起一支步枪端详,枪身细长,枪托是两块木头拼接而成,如果不是枪栓上面没有盖子,活脱脱就是小鬼子的三八式。

    “这是金钩步枪?”陈子锟狐疑道。

    “不。”龚稼轩解释道“这是光绪二十九年式步枪,早年省里巡防营装备过百十支,老太爷花了大价钱从营里买来,用来看家护院,后来土匪绝迹,枪就插起来了,现在终于又能派上用场了。”

    陈子锟笑了,光绪年间的步枪,时隔三十多年重新出山打鬼子,当真有意义,不过这些枪粗制滥造,年头久远,派不上多大用场,那满满一箱子65口径的子弹却是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

    龚稼轩道:“土围子守不住,就上我们家去,龚家老宅子,水磨青砖垒的高墙,下面全是条石砌成,炮弹都炸不开,院子里有水井,仓里有粮食,棚里有鸡鸭,守十天半个月没问题。”

    当然,话是这样说,真退守龚家大院,那村里的百姓就完了。

    弟兄们听了精神大振。

    生死存亡之际,龚家村的壮丁也拿着土炮火铳上了围子,生力军的加入虽然帮不了太大忙,却能提高士气。

    龚家村,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两匹快马从村里冲出,朝伪军防守的区域冲去,皇协军们大呼小叫,啪啪的放枪,没一枪打准的,薛斌蹬里藏身用马掩护着自己,快速通过敌阵,绝尘而去,另一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被远处日本兵用轻机枪侧射打死,连人带马倒下烟尘中。

    鬼子知道这是游击军在派人求援,竹下大佐立刻下令,重新发起进攻。

    不得不说,日军步兵的素质相当优秀,意志坚韧,枪法精准,在竹下大佐不惜一切代价的严令下,在重机枪和掷弹筒的火力支援下他们渐渐逼近了土围子,大队炮也终于瞅准机会开火了,一炮将土围子上的大门给炸开了。

    竹下大佐抽出指挥刀:“诸君,突击一番!”

    土围子上,弹雨横飞,游击军将士们被压得抬不起头,很多没经验的壮丁被日军打死,伤亡在渐渐增大,沮丧的情绪在蔓延。

    一百多残兵加几十个农村壮丁,缺粮少弹,据守村落,对抗五百虎狼之师,能打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

    陈启麟再次提议:“撤吧,我们死了不要紧,司令你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陈子锟看了一眼夏小青,后者面无表情,继续拉栓,射击,每打一枪,就有一个日军被爆头。

    “把枪给我。”陈子锟从陈启麟手里拿过一支三八大盖,站在夏小青身旁,夫妻并肩战斗,两个人,两把枪,竟然压制了对面的几十名日军。

    陈启麟一咬牙,从阵亡士兵手里拿了一支枪,也加入了战斗。

    终于,子弹打光了,手榴弹也扔光了,陈子锟掏出了两把大眼撸子,夏小青丢下枪,摸出两把飞刀扣在手心,陈启麟上了刺刀。

    残存的将士们,也纷纷无言的上着刺刀。

    远处,竹下大佐用望远镜观察着断壁残垣的土围子,判断出敌人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拿下龚家村。

    忽然,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西南方出现敌情,竹下大佐调转望远镜,正看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一人弓腰站在马镫上,右手挥舞着驳壳枪,火红的绸子在风中飘舞,他身后是一面杏黄色的三角牙旗,上面大大的一个“盖”字。

第五十章 岳飞和关公

    盖龙泉率领数十名骑兵从皇协军防守阵地突入,马刀上下翻飞,皇协军丢盔卸甲屁滚尿流,竹下大佐从望远镜里看见这一幕,气得另一只眼珠子都差点迸出来,急忙下令机关枪从侧方射击阻拦,但为时已晚。

    援军的到来让已经打算和小鬼子同归于尽的游击军欣喜万分,但是看到只有区区五十来人之后,又大为沮丧,这点人马于事无补,只是给日本人的功劳簿上徒增一些数字罢了。

    盖龙泉滚鞍下马,风风火火来到陈子锟面前,先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道:“司令,我来迟了。”

    陈子锟笑道:“来的正好,我一看你们就知道南泰的好马都哪去了,原来全被你搜刮去了,搞得我只能弄一群骡子凑合。”

    盖龙泉哈哈大笑:“哪里哪里,未雨绸缪养了些伊犁马,本来想拉磨用的,没想到还能派上这用场。”

    陈子锟道:“薛斌呢,怎么不见人?”

    盖龙泉刚要答话,陈寿凑过来道:“老盖,威风不减当年。”

    盖龙泉擂了他一拳:“陈寿,你还没死。”

    这一拳触动了陈寿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道:“你不来,我哪舍得死,咱们兄弟一起打鬼子,同生共死。”

    盖龙泉收起笑容道:“鬼子来了好几百,还有援兵陆续从外县赶来,咱们得突围,再不走就让人包里头了。”

    陈寿苦笑道:“早该突围的,可司令挂念着老百姓,不舍得他们。”

    盖龙泉正色道:“司令,慈不掌兵,你的心得放狠点,就算拼了咱们的命,也救不了这些老百姓,不如先突围保全自己,找机会再为他们报仇。”

    陈子锟不是榆木脑袋,他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龚家村的乡亲们杀猪宰羊招待游击军,大难临头撇下人家就跑,这事儿实在干不出来。

    “要不是德顺大爷,我们已经完了,就算是为了报答他老人家,也得保住龚家村的乡亲们。”陈子锟低头说道,从口袋里摸出那杆玉石烟袋,填上烟叶吧嗒吧嗒抽起来。

    盖龙泉急了:“司令,你这是妇人之仁,大伙全交代在这儿,有啥意思!”

    陈子锟道:“谁说全交代在这了,我自有主张,突围,咱们掩护老百姓往山里撤,就算拼光,也得保他们平安。”

    盖龙泉拍拍大脑袋,来回走了几步,道:“罢了,我舍命陪君子,豁出这二百斤和小鬼子拼了!”

    陈子锟猛然起身:“拿酒来!”

    趁着拿酒的工夫,陈子锟迅速进行部署,待会儿他率领骑兵发起逆袭,趁着鬼子们手忙脚乱,龚老爷带领村民突围,全体人员轻装前进,不许带坛坛罐罐,年老体弱走不动的,套骡车拉着走,总之一个人都不能拉下。

    乡亲们已经聚集在龚家大院里了,听龚老爷这么一说,顿时炸窝,很多老年人表示决不离开村子,还有些妇女惦记着家里的猪羊鸡鸭,乱哄哄一团,说话都听不清楚。

    龚梓君拔出****朝天三响,下面顿时安静。

    “老少爷们们,鬼子就在村外,已经打红眼了,进村鸡犬不留,谁愿意留下等死,请便!愿意走的,现在就套车,啥也不许带,命最要紧!”

    龚家大少爷声嘶力竭的喊着,院子里一片寂静,继而是压抑着的哭声,生离死别的时刻终于来临,那些七老八十的长者们最为平静,他们依然选择留下,因为他们知道,带着腿脚不便的老人会拖累队伍。

    龚家大院里的乡亲们面临生死抉择,陈子锟何尝不是如此,他静静的坐在土围子上抽着烟,夏小青难得温柔一把,头靠着他的肩膀,嘴里叼着一根草,望着西面蔚蓝的天空,道:“你说咱家小北,现在干啥呢。”

    陈子锟道:“还能干啥,随他爹,打架泡妞两不耽误。”

    要在以往,夏小青就要跳起来打人了,今天却没动,凄然一笑:“想不到最后是咱俩死在一块。”

    陈子锟久久看着夏小青,忽然在她头上拽下一根白头发,道:“待会我们冲出去,你护着老百姓往山里走,要是能活着见到家里人,告诉他们,我是怎么死的。”

    夏小青忽然热泪盈眶,紧咬着嘴唇让自己不哭出声来。

    “去吧,打仗是男人的事情。”陈子锟抚摸着夏小青的秀发,无比温情。

    围子外的日本鬼子似乎在酝酿新的进攻,偃旗息鼓没有枪炮声作祟,南泰乡间显得格外幽静,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

    陈启麟拎着一坛子酒走过来,离得老远干咳一声。

    陈子锟拍拍屁股站起来,走到弟兄们中间,看看大伙肃穆的面容,忽然笑道:“都苦着脸干啥,打仗就得死人,有啥怕的,谁还能活一辈子不成?吃粮当兵,轰轰烈烈死在战场上,比一身屎尿死老死在床上强的多。”

    弟兄们都放松下来,端起酒碗让陈启麟给他们倒上白酒。

    “弟兄们,来世再做兄弟!”陈子锟咣咣咣一饮而尽,酒水从嘴角溢出,一海碗干了,顺手摔了个稀巴烂。

    几十个酒碗同时在地上化成碎片,陈子锟翻身上马,解开****皮套的搭扣,让大眼撸子处于随时待发的状态,大吼一声:“枪来!”

    刘骁勇捧着一杆红缨枪跑了过来,这杆枪是借村里民团的武器,一丈八的白蜡杆子,是整根白蜡树做成,前头是雪亮的枪尖,鲜红的缨子如同一团火,陈子锟脚尖一挑,大枪在手。

    盖龙泉也大叫一声:“孩儿们,抬刀备马!”

    四个儿郎扛着一杆青龙偃月刀吭哧吭哧过来,其实没那么重,马上兵器讲究灵活,要的就是个排场。

    敢死队员们也都翻身上马,各自准备兵器,马刀、马枪、****,弹上膛,刀出鞘,战马打着响鼻,刨着脚下的泥土,似乎已经感受到战斗的气息。

    夏小青和陈启麟带领轻伤员和壮丁护送乡亲们撤离,没有人流泪,哪怕明知道这些人杀出去之后将再不会回来,也只能默默祝他们一路走好。

    陈子锟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抬手下令:“开门!”

    寨门大开,吊桥砸在壕沟上,百余名骑兵呼啸而出。

    鬼子的机关枪立刻打响,但刘骁勇的迫击炮也响了,两枚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落在重机枪阵地上,炸出一团血雾和零件来。

    寨墙上所有枪支一起开火,压得鬼子和伪军不敢抬头,陈启麟低吼一声:“走!”

    机关枪开路,后面是骡车拉着的龚家村村民,拖儿带女朝皇协军阵地冲去,夏景琦去外村搜刮粮食去了,伪军群蛇无首,被一阵机枪打得趴在地上,哪顾得上开枪阻击,眼睁睁放他们走了。

    龚家村外一马平川,毫无遮蔽物,不适合步兵进攻,倒很适合骑兵驰骋,趴在田野里的散落步兵在高机动的骑兵面前只有挨宰的份儿。

    陈子锟一马当先,右手持枪在狂奔中射击,竟然弹无虚发,接连打死三个机枪手,打光子弹顺手一丢,抄起大枪将手持刺刀迎面扑来的一名日军戳翻,立刻松手放开枪杆,白蜡枪杆制直愣愣翘起来呜呜的晃悠,这时候再顺势抄起,动作流畅无比,这一招还是麾下哥萨克骑兵教他的,欧战中俄国人依然装备长矛,在冲锋时震慑力远超马刀。

    突遭骑兵冲击,竹下大队阵脚略乱,但很快恢复镇定,因为他们的援兵也到了,从龙阳县调来的一个日本骑兵中队及时赶到了战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日军骑兵迅速进入战斗,两股骑兵铁流碰撞到了一起。

    日本骑兵装备的欧洲血统的高头大马,三二式马刀,刀刃轻薄,刀锋锐利,和中国骑兵的交锋中占尽优势,但这回他们面对的敌手可不一般。

    盖龙泉带来的这批骑兵,基本上都是江北军的老部下,解甲归田多年,但一身功夫没拉下,江北军的骑兵师承哥萨克,连用的马刀也是以恰希克居多,战马并非中原矮马,而是从新疆、宁夏采购的好马,不比日本军马差多少,论起来也算旗鼓相当。

    最要命的是冲在中国骑兵最前面的两员战将,用的居然是古式的长柄冷兵器,前面那个他们知道,是中国战场常见的红缨枪,不过是加长版本的马上用枪,后面那和黑胖壮汉用的是类似日本古代兵器薙刀的长柄大刀,有那精通中华文化的认识,这刀有名堂,叫青龙偃月刀,是关云长用的!

    两股骑兵面对面杀来,交马一合,陈子锟便将对面的日军刺落马下,一寸长一寸强,他用的其实不是一般红缨枪,而是兵中之王,大枪,又称马槊,据说当年岳武穆岳爷爷用的就是这玩意。

    回头一看,盖龙泉正舞动偃月刀,将一名日军骑兵连人带马斩为两截,战马嗖的一下驰过,连血都没溅上一滴。

    又一名日军骑兵迎了上来,看他的军衔是个大尉,面对凶猛敌人,他竟然毫无惧色,看来是个硬茬子。

    盖龙泉马快,抢先一步道:“我来!”挥刀横劈过去,那大尉竟然一个马上铁板桥,偃月刀贴着鼻尖飞过,他腾地坐直了身子,手腕一翻,马刀在盖龙泉背划了个大口子,却不见血,只见破衣服下面衬着银光闪闪的锁子甲。

    大尉正在惊疑,陈子锟的马槊已经到了面前,手上一使劲,枪杆乱颤,红缨飞舞,枪尖如同万树梨花开,白茫茫一片,哪能分出虚实来,两马交错,大枪带着巨大的惯性将骑兵大尉直接挑飞了。

    但日军占据了强大的人数优势,从龙阳赶来的不止一个骑兵中队,还有一个配备炮小队的满编步兵中队,加起来日军的数量高达六百以上,这还是不包括皇协军在内的数字。

    一个冲锋将日军打懵了,为乡亲们的撤退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反应过来的 日军开始疯狂的反扑,机关枪扫射着旷野中的骑兵,兄弟们一个个落马,骑兵敢死队转瞬就牺牲了一半。

    “走!”陈子锟大喝一声,猛夹马腹朝斜刺里冲去,盖龙泉等人紧随其后,日军骑兵哪里肯放过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

    忽然前面引擎轰鸣,一辆坦克半路里杀出挡住去路,陈子锟猛勒马缰,战马前蹄腾空长嘶不已。

    “天亡我也!”陈子锟暗道,忽然看见坦克有些眼熟,并非日军常用的铁皮乌龟壳,而是自己从美国采购的克里斯蒂快速坦克,装甲上的青天白日虽然模糊但依稀可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画风质朴的火车头。

    再看坦克上插着一面旗,上写一行黑字:“江北铁路工人抗日救**”。

第五十一章 龚家村大捷

    坦克炮塔的舱盖咣当一声掀开,一张烟熏的漆黑的面孔冒出来,呲牙一笑:“锟叔,车!”

    来的正是北泰铁路段的工人赵子铭和他的工们。

    陈子锟翻身下马,大枪丢给从人,纵身了坦克,大呼一声:“弟兄们,跟着坦克冲!”

    骑兵们纷纷撤到坦克后面,克里斯蒂快速坦克装备的四挺机枪一起开火,将尾随而来的日军骑兵连人带马扫倒一片,人喊马嘶那叫一个热闹。

    日军骑兵猝不及防,损失惨重,掉转马头逃窜而去,盖龙泉举起偃月刀:“孩儿们,杀!”

    “杀”骑兵们高举马刀,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杀了回去,虽然已经战至筋疲力尽,但是肾腺素急剧分泌,大伙依然保持着旺盛的斗志,连通人性的战马也感受到主人浓烈的杀意,抖擞精神奋蹄冲击,五十余名骑兵,却爆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联队指挥所,竹下大佐接到报告,敌人竟然出动了坦克!这个消息让他极为震惊,联队中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一辆坦克就足以造成极大的损失,这神秘的坦克究竟从何而来无从探究,关键是怎么击毁它。

    担当此重任的唯有大队炮,可炮兵都被狙击手打死了,只能临时抓几个学过操炮的家伙阵,一门九二式步兵炮推了来,士兵手忙脚乱填炮弹,直瞄远处的坦克。

    陈子锟站在炮塔后面指挥,一眼看见步兵炮,急忙拍拍炮塔,指示威胁方向,炮塔迅速转向,在对方的炮弹出膛之前,一颗37毫米坦克炮弹射了出去,将步兵炮的炮盾打了个大窟窿,炮兵死的死,伤的伤,躺倒了一地,替补人员立刻来,将歪斜的大队炮扶起,好在发射机构并未受损,依然可以使用,正要再度瞄准,坦克已经到了跟莣ww.?

    克里斯蒂快速坦克可不是浪得虚名,十二缸水冷汽油发动机,功率高达250马力,日本陆军装备的九五式坦克,是六缸风冷柴油机,功率仅有千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速度快的没得说,转眼就到了近前,连机枪都懒得用,直接用履带压过去,将大队炮压的支离破碎,炮兵也碾成了一摊血肉。

    日军的重机枪不断发射,机枪子弹打在坦克装甲,声音清脆如同雨点打在铁皮屋顶,小日本的机枪连中原地带农村土墙都打不塌,对付一英寸厚的装甲钢板更是如同挠痒痒,三十七毫米坦克炮缓缓转动炮塔,一炮轰过去,重机枪阵地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盖龙泉率领骑兵四处斩杀日军步兵,田野骑兵四处驰骋,来去如风,恰希克军刀落处,血花四溅,身手分离,骑兵们砍得畅快无比,竹下大佐却恨得牙根痒痒。

    忽然,两个受伤的日本兵从田埂边的水沟里跃出,带着挂满全身的手榴弹一边喊着半载,一边义无反顾的冲向坦克,两声巨响之后,坦克终于趴窝了,履带如同死蛇一般垂下来。

    竹下大佐用单眼从望远镜里看到这悲壮的一幕,不禁热血盈眶,他眼睛受伤,流出的不是热泪,而是混着泪的血水。

    根据竹下的经验,坦克没了履带就成了没腿的老虎,固定的炮台,不值得担忧了,他立刻派出一队人马携带手榴弹去把坦克彻底炸毁。

    坦克蠕动了一下,继而喷出一股黑烟,继续狂奔起来,在田野里大开杀戒,机枪响处,英勇的皇军前仆后继,死伤累累。

    竹下大佐是陆军士官学校出身,对陆战兵器研究颇深,但他却不知道,克里斯蒂快速坦克是可以取下履带用负重轮行驶的,而且速度极快,都快赶得快马了。

    其实一辆坦克是无法扭转战局的,但却给奋战中的将士注入了无尽的信心,援兵正一**的赶到,胜利的天平正在慢慢倾斜。

    对日军来说,这只是个开始,更大的危机还未来临,他们四面包围龚家村,兵力分散,全乱套了,半个中队的步兵去追逐逃亡的老百姓,和陈启麟率领的将士们展开了殊死搏斗,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刺刀折断了,就用拳头打,用牙咬,有人拉响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有人身中数刀依然奋力将刺刀捅进鬼子的胸膛。

    夏小青浑身浴血,两把盒子炮早就打空了,飞刀也放尽了,她抢了一把鬼子军曹的九五式士官刀,刀光闪处,鬼子人头落地,见她如此凶悍,鬼子分出八个人来用刺刀对付她。

    鬼子们从四面包围了夏小青,步步紧逼,包围圈越来越小,忽然领头的军曹一声大吼,鬼子们挺着弓箭步,奋力刺杀过去,他们平时经常用活人来训练刺刀,刀法凌厉,步伐稳健,配合默契,八个人组成的小队,在白刃战中往往能对付中**两个班。

    可他们面对的夏小青,沧州燕子门的传人,只见她身子一拧,旱地拔葱踩着刺刀就起来了,倭刀挥过,军曹脑袋就飞了天空,再一跃,跳到鬼子们身后,噗噗两刀,又是两人被刺死。

    鬼子们大惊,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有人推子弹,朝她开了一枪。

    夏小青身子一颤,低头看去,胸前一团血迹,中弹了。

    中弹了,竟然中弹了,难道我就要死了么,夏小青捂着伤口慢慢蹲下来,血从手指缝里渗出来,伤口火烫般的疼,但比起生小北的时候,还算可以忍受。

    鬼子们小心翼翼的靠近,夏小青扬起惨白的脸,将军刀丢到一旁,拢了拢发丝,一派从容赴死的大无畏表情。

    与此同时,陈启麟也在奋战之中,当年他在黄埔军校的时候,拼刺得到全校第一,学的是苏联式的拼刺刀,大开大阖,威猛无比,一个人也同时对付了八个日本兵,长时间的鏖战,人已经累到虚脱,刺刀被热血烫弯了,刀刃也不再锋利,但他依然屹立在道路中央,用血肉之躯掩护着乡亲们撤退。

    鬼子们再次发起进攻,陈启麟磕开刺刀,捅到了一个日寇,同时一把刺刀也捅进了他的腹部,狠狠一拉,花花绿绿的肠子就淌了出来。

    陈子锟回刀将偷袭自己的人刺死,腹部剧疼,他用枪支撑着躯体,冷眼看着面前六个小日本,忽然大吼一声,从肚子里掏出一截肠子砸过去。

    日本兵魂飞魄散,这么凶猛顽强的战将,只有传说中的武藏坊弁庆可以比拟,想不到在遥远的支那能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们不自觉的后退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挺起刺刀,嗷嗷怪叫着冲去。

    机枪响了,鬼子们前胸飙射出血箭,倒地而亡,陈启麟听到背后传来冲锋号的声音,慢慢扭转头看去,漫山遍野都是人,正呐喊着冲来,不过影子越来越模糊,他的眼睛慢慢闭。

    蹲在地的夏小青突然一扬手,十几枚飞针射出,鬼子们捂住眼睛哇哇怪叫,女侠抄刀阵,奋力劈杀,血糊了一身,简直就象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

    抬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人,服装各异,武器五花八门,南泰十八乡的民团、自卫军,土匪、杂牌武装,全部出动了,浩浩荡荡足有几千人!

    ……

    几个参谋仓皇奔到竹下大佐面前,气喘吁吁:“阁下,不好了,支那人大队人马杀到,足有一个满编制的联队那么多。”

    竹下大佐长叹一声:“功亏一篑。”

    日军收缩兵力撤退了,他们败而不溃,队形不乱,后卫部队打得很沉着,民兵们奈何不得他们,而那辆坦克也趴窝了,不能展开追击。

    “坦克怎么回事,快修!”陈子锟急不可耐的猛敲舱盖,如此绝佳的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放过岂不可惜。

    赵子铭从坦克里爬出来,掀开引擎盖,烫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里面都开锅了,拿着扳手捣鼓了一番,一摊手道:“锟叔,没辙,这坦克是俺们用三辆坦克的残骸拼凑起来的,能走这么远已经很给面子了。”

    坦克没法阵,盖龙泉和薛斌带着骑兵再度出发,袭扰撤退中的日军,争取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亡。

    日军全面败绩,建制大乱,损失辎重无数,狂奔了半天终于摆脱了追兵,竹下大佐眼伤复发,大量流血,昏迷不醒,部队愁云惨淡,步履蹒跚,忽然前面杀出一队人马,他们叫苦不迭,心说这回完了。

    万幸,来的不是抗日武装,而是夏景琦的部下,他们同样也很惨,去别的村子强征粮食,却被民团打了伏击,好在夏景琦机敏,见势不妙立刻跑路,部队损失不大。

    “你们撤,我掩护!”夏景琦把胸脯拍的通红,信誓旦旦的嘴脸让皇军们感激涕零,代理指挥联队的一位中佐拍着他的肩膀,流着泪说:“夏桑,拜托了!”

    “必须的!”夏景琦脚跟一并,一脸的绝然。

    ……

    这一仗对竹下联队来说算不惨败,但对于游击军来说绝对称得惨胜,积累了十几年的江北军精华尽失,连陈启麟和夏小青也受了重伤,如果援兵来的稍微晚一点,恐怕全体都要交代在龚家村外。

    陈启麟的肠子团起来塞回了肚子,缠了一层层绷带,没伤到重要脏器,暂时死不了,但是如果不及时送大医院救治,肯定会死于感染,夏小青的伤情就好多了,六五口径子弹近距离射击,造成一条贯通伤,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伤员们被抬骡车,向邻村转移,残阳如血,秋风萧瑟,枯萎的青纱帐边,陈寿孤独的身影骑在马,凄凉的拉魂腔响起:“一马离了西凉界……”

第五十二章 收复南泰

    龚家村一战,江北军最后一点元气也耗尽了,但却成功的唤醒了江北数十万百姓的抗日斗志,数千人赶来参战,别管动机如何,起码将小日本的气焰彻底打了下去。**《》*

    陈子锟坐在田埂上抽烟,眼前人来人往,都忙着捡洋落,日本人丢盔弃甲,留下的好玩意真不少,帐篷、军用锅灶,饭盒,罐头,还有轻重机枪和没开箱的子弹,有两火伙人为了争一挺歪把子,差点动起手来。

    薛斌气呼呼跑来,指着远处乱糟糟的局面道:“司令你看看,都他娘的乱成啥了,这帮人打日本不行,抢东西倒跑得快。”

    陈子锟笑笑:“随他们去吧,这点玩意我也看不上眼,你咋回事,中弹了?”

    薛斌看看自己胸口,隐隐渗出血来,伸手一摸:“**,中招了。”

    原来一颗流弹射入肋下,因为高度紧张并未发觉,现在松弛下来才觉得疼痛,陈子锟赶紧招呼担架过来,让他躺了上去。

    此役牺牲将士八十余人,死难百姓二百多,伤者不计其数,鬼子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损失一个完整建制的骑兵中队,四门大队炮,轻重机枪十三挺,步枪数百支,辎重弹药不计其数。

    漫山遍野都是无主的战马在狂奔,马鞍空荡荡的。

    老德顺的遗体被找到,被手榴弹炸的不成样子,村里人用洁净的白布把他裹起来,殓在寿材里,他家人流着泪请陈子锟为爷爷的墓碑题字,陈子锟想了想,提笔写下一行字:南泰抗日老英雄 龚德顺之墓,落款是中华民国陆军上将陈子锟敬题。

    牺牲将士的遗体被集体掩埋在龚家村外的一片荒地中,一排排新坟无比凄凉,战死日军的尸体也收拢到一起,挖个坑草草掩埋,上面只盖了一层浮土,日后难免被野狗刨出来糟蹋,不过谁也没心思管这些。

    十八乡的好汉们聚在陈子锟帐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龚家村一战让他们信心倍增,原来小鬼子也不是三头六臂,挨了子弹照样翘辫子。

    “司令,您就领着俺们干吧!”

    “司令,你让俺往东,绝不向西!”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吵吵着,陈子锟甚为欣慰,嫡系虽然打光了,但这些民团土匪却主动投靠,这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的豪情壮志上来了,大声道:“弟兄们,我宣布即日成立江北抗日救国联军,我担任总司令,你们都是司令!事不宜迟,咱们兵发南泰去者!”

    下面一片响应之声,大伙斗志昂扬,连夜出发直奔县城而去,虽然是互不统属的乌合之众,但是数千人汇成的庞大队伍,远远看去也颇为壮观。

    陈子锟骑着一匹缴获的日本洋马走在队伍中间,阎肃和他并辔而行,略显忧虑道:“真要攻打县城么?”

    “当然是真的。”

    “攻下来又如何,守不住的。”阎肃叹气道。

    “守不住也要攻下来,我就是要让日本人知道,中国不是那么容易占领的,同时也让全国父老知道,江北人依然在战斗。”

    天黑了,队伍点起火把,如同一条长龙在漆黑的夜幕下蜿蜒行进。

    ……

    南泰县城,日军大部队已经撤往北泰,只留下一个小队驻守,夏景琦率领一个中队的皇协军协防,他连夜审讯了游击军的探子,先押上来的是醉仙居的林老板,没上刑,甚至连绳子都没绑。

    “林老板,你说你这是图啥,酒楼开着,小日子过着,就算改朝换代也碍不着你做生意,现在可好,招惹了日本人,皇军要枪毙你呢,哎,乡里乡亲的,我也不难为你,凑一万块现大洋,我给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命保下来。”

    夏景琦好言相葁ww.T傥拮蛉招锥褡炝常?掷习灞还亓艘惶欤?睦锬堑憔⒁残沽耍?嘧帕车溃骸跋乃玖睿?慊故巧绷宋野桑?煌蚩槭翟诖詹怀隼矗?退阄野训昝娴绷耍?膊恢嫡饷炊鄔ww.。”

    夏景琦道:“那就八千,不能再少了。”

    “最多能拿出三千来,实在是穷。”

    正在讨价还价,一个伪军进来耳语了几句,夏景琦脸色一变,慌里慌张出去,爬上城墙一看,远处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正逶迤而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游击军杀来了!

    扭头下城墙,正遇到日军小队长,两人一合计,兵力悬殊太大,根本守不住,转进吧!

    林老板还在牢房里等着夏景琦回来,老半天不见人来,小心翼翼走到门口,发现连卫兵也不见了,壮着胆子推门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再往外走,依然不见人影,直到出了老县衙大门,才看到街上有人奔走。

    “老朱,咋回事?”林老板问一个熟人。

    老朱兴奋道:“陈司令打回来了!把小日本撵走了!”

    林老板老泪纵横,抬眼望城头,火光熊熊,日本膏药旗早已降下,一面青天白日旗在火光中冉冉升起。

    南泰县被抗日联军兵不血刃夺回,士气民心为之一振,陈子锟带领一帮人重回老县衙,看着自己当江北护军使时期的办公桌,他百感交集:“十五年了,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江北地区处于日军重重包围之中,收复南泰的捷报根本发不出去,陈子锟正在犯难,忽然双喜带进来一个人,正是早年在督办公署做过农业专员的郑泽如。

    郑泽如早已不是当年风华正茂的翩翩青年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格外厚重的印迹,三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四十多,一袭青布长衫,腋下夹着油纸伞,不像**的地下人员,倒像个教书先生。

    “想不到在南泰遇到故人,说吧,你有什么事?”陈子锟开门见山,虽说当年郑泽如犯下罪过,但事过境迁,国共都合作了,他也不想追究往事。

    郑泽如故作神秘道:“我有一样东西,想必是你目前最需要的。”

    “什么?”

    “电台!”

    无线电波从中原小县城源源不断发出,江北抗日救国联军总司令陈子锟向全国发出通电,宣布击溃日军一个联队,胜利收复南泰县城。

    电文是明码发出,所有电台都能接受,南京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内,电文内容和竹下大佐的战报同时被送到畑俊六大将的案头,大将阁下雷霆震怒,下令将竹下联队调回,派出有经验的田路朝一少将,重新组建旅团级别的田路支队,彻底扫清江北反日武譿ww.?

    重庆方面,无线电波被军统电台收取,电文内容抄录纸上,送到委员长侍从室,继而送到委座面莣ww.?

    蒋介石很吃惊,陈子锟不是已经殉国了么,怎么还会以他的名义发出通电捷报,他当即下令,将电文广为传播,激励士气,但落款署名隐去,以免大摆乌龙,待军统局调查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他特地交代,事情要保密,在确认之前不得外泄。

    江北敌后战场的胜利,同样吸引了延安的注意,党中央决定,八路军派出精干力量组成敌后工作队,开赴江北大青山地区,展开游击战。

    ……

    北泰,街道上的瓦砾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逃到四外乡的难民也逐渐回流,大小店铺开张营业,城市渐渐恢复了生机。

    鬼子在南泰扫荡遭遇惨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北泰市民欣喜若狂,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暗地里打上二两酒在家庆贺。

    王三柳很有些幸灾乐祸,他是亲眼看见日本人的惨状的,丢盔弃甲狼狈不堪,都不敢白天进城,是趁着天黑开回城内的,连竹下大佐也残废了,听说眼睛伤口感染,怕是另一只好眼睛也保不住。

    兴冲冲回到家里,勤务兵来报:“司令,您家亲戚来了。”

    王三柳大惊,他是河北人,老家早没什么亲人了,不用问,来的肯定是游击军,进堂屋一看,果不其然,正是陈子锟的副官双喜。

    “表哥,您一向可好。”双喜精神头很足,一看就是打了胜仗的样子。

    “托您的福,日本人忙的团团转,顾不上我这一摊子,您今儿来是?”王三柳客气道。

    “也没别的事,想借条船,再托您的关系开一张派司。”双喜拿出一包东西推过去,里面金光灿烂,是金条!

    王三柳脑子迅速转着,如今淮江水路被日本人控制,客货船只都要搜查,游击军急着用船,难不成是想乘胜追击,在省城干一票大的,如果连累了自己,可就得不偿失了。

    “司令别担心,没什么违禁品,就是几个重伤员,乡下治不了,想送到省城大医院去,一事不烦二主,就来麻烦您了。”双喜漫不经心道。

    王三柳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运伤员,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好说,派司我帮着办,可是船不太好搞。”王三柳说的是实情,他这个司令权限不大,凡事都要听日本人的招呼。

    “这样,没关系,船只我们想办法,司令只要负责北泰到省城的水路安全即可。”双喜想了想,又道:“我嫂子的月子坐的差不多了,要不然这回一起送省城吧,老麻烦你也不是办法。”

    “好说,好说,我尽力安排,这个你收回去,我和陈司令情同手足,拿这个就外气了。”王三柳将金条往外推,沉甸甸的,足有几十两。

    “你和咱们司令的交情是没得说,可下面的兄弟还要吃饭,日本人那边也要打点不是。”双喜又将金条推了回来。

    王三柳道:“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在王三柳的安排下,林文静抱着小白菜,由两个奶妈和一个丫鬟陪着,上了去省城的客船,王大妈放心不下,亲自陪同,等进了舱才发现,夏小青正坐舷窗边。

    “小青姐!”林文静惊呼一声,两人紧紧拥抱,泣不成声,汽笛长鸣,一艘大船进港了,大队日本兵鱼贯下船,土黄色的军装,闪亮的刺刀,刺眼的太阳旗,码头上整齐的列队,一切都预示着新的战斗即将开始。

第五十三章 乌合之众

    日军进占江东省,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将淮江中的水雷清理干净,原江东轮船公司的船只都被充公,挂上了太阳旗,用于军事物资运输,江面上时常有插着旭日旗的炮艇突突突的轰鸣着来回巡弋,寻常百姓的渔船哪敢下水。《》()

    这艘客船是曾蛟安排的,有日本人颁发的运行执照,可以来往北泰与省城之间,以前逃到北泰来的难民开始回流省城,所以生意不差,舱室全都坐满了客人,夏小青林文静她们被安排在头等舱,空间宽敞,还能看到江緒ww.?

    双喜护送女眷们去省城,他脱下军装换上短打裤褂,打扮的像个小跟班,一路端茶送水,伺候周到。

    一路顺流而下,傍晚时分抵达省城码头,旅客们提着大包袱小行李走着颤巍巍的跳板下船,抬头看去,港务局大楼旗杆上,一面刺眼的太阳旗迎风飘扬,码头出口处,站着两个日本兵,任何人出入都要向他们鞠躬,否则就会遭到殴打。

    头等舱的客人先下船,奶妈抱着小白菜,丫鬟搀着林文静,夏小青身上有伤,没提行李,空着手走在前面,她个高,站在一群人中如鹤立鸡群,很快引起几个人的注意。

    港口墙角处站着三个男子,一水的黑色长衫,礼帽,墨镜,长衫上系着皮带,挂着驳壳枪,这种不伦不类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省城侦缉队的人。

    这三位可是夏小青的老相识,当年的省城四虎,被赵子铭宰了一个后,只剩下三虎,在监狱里蹲了三年,不但没有改过从新,气焰反而更加嚣张,日本人来了之后,没人愿意当走狗,他们兄弟三个自告奋勇为皇军效劳,鞍前马后的赢得信任,成为侦缉队的一员,专门负责码头治安。

    老二拿胳膊肘碰碰老三,朝旅客方向努努嘴,老三推一推墨镜,嘀咕道:“这娘们有点眼熟,怕不是……不会是陈子锟的那个老婆吧。”

    老四也发现了情况,道:“还真象,走,去盘查盘查。”

    三个人大摇大摆走过去,拦住去路:“站住,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夏小青定睛一看,不屑道:“滚。”

    “哟呵,胆子不小,爷给你点厉害瞧瞧。”老三伸手掏枪,胳膊人按住,是双喜。

    “这位爷,您有事儿?”双喜笑呵呵的打着招呼,手里的撸子却顶住了老三的腰眼。

    老二和老四大惊失色,在码头执勤这么久,头一回见到敢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耍横的,当即大呼小叫起来,破锣一般的声音回荡在码头内外:“快来人,抓反日分子!”

    正好后面过来一群抬担架的士兵,为首一人劈面给了老二一个大嘴巴:“喊什么喊!”

    老二怔住了,捂着脸看这帮人,穿军装,背大枪,横眉冷目,气势挺足,瞧不出是哪部分的。

    码头执勤的日本兵赶来了,船上下来的人出示了证件和公文,原来他们是负责送伤员到省城就医的队伍,躺在担架上的都是在南泰扫荡作战中身负重伤的皇协军。

    日本兵肃然起敬,啪的一个立正。

    三虎傻眼了,日本人不帮着撑腰,他们也不敢造次,只好眼睁睁看着这帮人离去。

    出了码头,两辆汽车早已等在门口,一辆直接载着重伤的陈启麟去医院,夏小青个林文静则上了另一辆车头插着日本旗的轿车。

    日本人统治下的省城街头,除了略显冷清之外,似乎和以前没有太大区别,夏小青特地让汽车夫到枫林路转一转,看看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

    枫林路已经成为日本高级军官的别墅,街口堆着沙包,架着机枪,没有特别通行证无法入内,昔日家园竟成了强盗的巢穴,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接待她们的是江东省维持会长柳优晋,他忍辱负重留在省城,就是为了防止秩序混乱,百姓遭殃,现在大势已定,他不愿再顶着汉奸的帽子,一心想辞职不做,但日本人却不愿意放过他,非得让他当江东省长不可。

    其实觊觎伪省长位子的人可不少,既有当年督军孙开勤,又有省府高级参议张鹏程,二十年代的北洋老政客刘禹政也出山了,想再当一回省长。

    日本人选择傀儡是有原则的,国民党系统的官员优先,如果是有威望有能力的就更好了,其次才轮到北洋时期的军阀政客,柳优晋长期担任省府秘书长,资历和威望都足够,省长非他莫属。

    当然,孙开勤张鹏程等人愿意投效,也不能冷落了人家的一腔热忱,于是,孙开勤出山,就任江东省保安总司令,一帮老部下也纷纷前来投靠,唯有老兄弟段海祥不愿意当汉奸,推辞不出。

    张鹏程则被委任为省警察厅长,权力极大,堪与省府分庭抗礼,这也是日本人的一招妙棋,让中国人之间互相争斗,才好平衡制约。

    目前省城就是这么个局面,柳优晋不愿意当省长,日本人逼着他当,两下就这么僵持着。

    夏小青和林文静等人暂时住在柳优晋的宅子,休息几天再去上海,省城熟人太多,万一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相比之下上海租界最安全。

    柳优晋利用身份采购了一批治疗外伤的消毒药水、绷带等物,托双喜运回江北使用,至于军械弹药他就无能为力了,日本人管控的很严,暂无法时搞到。

    双喜把保护两位夫人的任务转移给青锋,带着药物折回北泰,先去了王三柳处打探情报。

    王三柳把日军扫荡路线和出动部队人数告诉了他,双喜虽然只是个副官,但跟在陈子锟身边耳濡目染,战略战术方面的事情也略知一二,日军出动一个旅团级别的部队扫荡江北,那是用牛刀杀鸡,南泰危矣。

    “我得立刻赶回去,请王司令借我一匹快马。”双喜急不可耐道。

    ……

    南泰县城,到处乌烟瘴气,江北抗日救国联军旗下尽是土匪盐枭、兵痞无赖,不光有江北本地人,还有湖北跑来的溃兵,河南逃来的惯匪,都是无法无天惯了的猛龙,谁的面子也不给。

    土匪们在县城为非作歹,到处抢劫,强奸民女,比日本人还坏,偏偏他们顶着抗日救国联军的名头,是陈子锟总司令麾下的抗日队伍,谁敢不从,就给他扣一个汉奸卖国贼的帽子,当街枪毙。

    陈子锟派盖龙泉成立执法队在街上巡逻,专抓祸害老百姓的家伙,一夜就抓了十几个害群之马,大都是外县人,全都关在老县衙大牢里,等天亮了依法严惩。

    天还不亮,各路的司令就找上门来了,他们谁也不尿盖龙泉那一壶,什么大青山的土匪头,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县衙大堂里,聚满了各路豪杰,一个个打扮各异,有穿军装马靴的,有长袍马褂佩盒子炮的,有穿老羊皮袄的,有穿拷绸小褂的,总之是五花八门服色各异,背后还都跟着背大刀和驳壳枪的护兵。

    “总司令到!”随着一声高呼,陈子锟从后堂出来了,深绿色的呢子制服,领章上三枚代表上将军衔的金星,身材高大,武装带严整,目光扫处,不怒自威,豪杰们被他的威势慑服,一个个都乖乖站了起来,点头哈腰,声音高低不同:“司令好!拜见司令,给司令请安。”

    陈子锟落座,道:“都坐下吧。”

    一阵屁股坐在椅子上的声音。

    “昨夜执法队出动,逮捕了十四个祸害老百姓的混账,你们说该怎么处置?”陈子锟问道。

    “杀!”铁路工人出身的赵子铭站起来,做了一个狠狠的切瓜手势,“这帮畜牲,比日本鬼子还可恶,不杀不行!”

    “**的,谁的裤裆开了,把你露出来了!”一个脑门上贴着膏药的汉子跳了起来,指着赵子铭骂道,“老子的弟兄,谁敢动老子和他玩命!”

    这人叫胡金彪,当过土匪,吃过军粮,河南水灾,他领着一票弟兄到江北谋出路,打家劫舍,偶尔也打日本人,总之哪儿有便宜就上哪儿去,联军中他势力最大,足有五百人枪。

    “操,丫挺的,敢骂老子!”赵子铭一撩褂子,拽出两把王八盒子来,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胡金彪也哈哈大笑,从腰间拔出一只二十响大肚匣枪来,往面前小桌子上一拍:“看清楚了,这才是爷们用的枪,你有种就搂火,看谁先死。”

    赵子铭怒不可遏,举枪瞄准胡金彪的脑袋,顿时双方都举起枪来,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陈子锟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声如炸雷:“都把枪放下!造反!”

    土匪们互相不服,但在陈子锟这个正牌上将军面前还是不敢呲毛的,胡金彪打个哈哈,先把枪放下了:“我给总司令面子,不和你计较。”

    赵子铭也悻悻放下枪,将头转到一旁。

    陈子锟道:“在座的都是抗日救国联军的各路司令,是军人!不是土匪!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有什么给谁面子的问题。”

    胡金彪也将脸别到一边,表情颇为不屑。

    “马司令,这十四个人里,有九个是你的弟兄,你说该怎么处置?”陈子锟问道。

    “还能怎么处置,弟兄们出生入死打日本,玩几个小娘们算什么屁事,依我看,罚酒三杯算了。”胡金彪不以为然道。

    陈子锟想了想,道:“好吧,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把你的人带回去吧。”

    陈寿颇为惊讶,他以为陈子锟会重演当年在县衙大院枪毙乱兵的大戏,没成想居然不声不响就这么算了,难道陈子锟已经不是当年的陈子锟了。

    “谢了!”胡金彪站起来一拱手,带着犯事的手下大摇大摆去了。

    各路司令也都散了,只有陈寿盖龙泉赵子铭等人留了下来。

    “锟叔,姓胡的不是东西,你怎么还给他好脸色。”赵子铭咬牙切齿。

    陈子锟道:“他手底下五百多人,打起来咱吃亏,先稳住他,晚上摆酒,大家听我号令,把马金彪逮捕处决,以儆效尤!”

    众人这才振奋起来,陈子锟还是当年那个有勇有谋,出手狠辣的大帅。

第五十四章 远遁深山

    当晚,陈子锟在醉仙居举办庆功宴,邀请司令们参加,各路老大带着马弁护兵大摇大摆的来了,胡金彪最夸张,足足带了十二个护兵,个个膀大腰圆,腰间插着盒子炮,大概他也知道顶撞了陈子锟,生怕这次酒宴是针对自己的鸿门宴。

    到了楼下,盖龙泉笑眯眯拦住胡金彪:“老胡,弟兄们就别上去了,楼上坐不下。”

    胡金彪道:“那不行,我走到哪儿都带着这帮弟兄,不让他们上,我也不去了。”

    盖龙泉道:“雅间就这么大, 光你这些弟兄就占了一屋子,别人往哪儿坐?”

    胡金彪鼻孔朝天:“那我不管,你换个大点的地方能死?”

    盖龙泉一点也不生气:“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了,楼下地方大,胡司令坐下边吧,和弟兄们好好乐呵乐呵。”

    楼下是大通间,敞亮是敞亮了,级别下去了,坐在这儿吆五喝六,划拳行令的都是各路司令的马弁保镖,胡金彪和他们坐在一起喝酒,身价可就下去了,他眼珠一转,道:“罢了,我给你个面子,就带两人上去,怎么样?”

    “我服了你了,上去吧。”盖龙泉无奈的一摆手。

    胡金彪挑了两个精干的手下,冲其余十个人使了个眼色,便上楼去了,那十个弟兄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不喝酒光吃肉,警惕的眼神四下乱扫。

    楼上雅间,各路司令都已经就坐,就差胡金彪一人了,别人都没带保镖,单单他身后站着两条大汉,气派比陈子锟还足。

    陈子锟和颜悦色,让人倒酒:“都满上,为庆祝收复南泰,咱们先干三个。”

    仔细看清楚酒水都是从一个坛子里倒出来的,胡金彪才放心喝了三碗酒。

    酒过三巡,陈子锟道:“这两天大伙都捞了不少吧。”

    众人就都嘿嘿笑起来,有人说:“老胡捞的最多,光娘们就抢了五个,藏在营里日夜快活,快枪也捡了百十支,谁能和他比。”

    胡金彪矜持的笑了,四下拱手:“大家承让。”

    陈子锟话锋一转:“大伙吃老百姓的,拿老百姓的,也该为老百姓干点事儿了吧,听说日本人又要打过来了,咱们商量商量,这县城怎么守。”

    司令们就都不言语了,闷头夹菜吃。

    陈子锟道:“论兵力,胡司令最强,论捞好处,你比别人都多,论打日本人,想必也不会差了吧。”

    联军本来就是乌合之众,互相之间恩怨颇多,胡金彪为人不厚道,又是外来户,陈子锟起了话头,司令们都是人精,哪有不明白其中道理的,这是借机发难呢,他们乐的看胡金彪倒霉,自然随声附和。

    胡金彪只顾夹菜吃,头也不抬:“再说吧。”

    陈子锟道:“日本人一个旅团都快开到跟前了,现在不说,什么时候再说?”

    胡金彪道:“让我的弟兄当炮灰,门也没有,事先说好的,我姓胡的人马听调不听宣,我爱干就干,不爱干咱们一拍两散。”

    陈子锟忽然变了脸色,一拍桌子道:“大胆!你当抗日救国联军是茅厕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敌当前不尊号令,该当何罪!”

    盖龙泉、陈寿同时喝道:“当斩!”

    胡司令身后两个马弁这就要掏枪,早被人从背后一记闷棍放倒拖了出去。

    胡金彪忽地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板凳上,扯开自己的衣服,拍着胸膛冷笑道:“姓陈的,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有种朝这儿打,不敢开枪就不是人养的,不过我劝你想清楚了,我要是回不去,我那五百弟兄可不答应。”

    陈子锟冷哼一声:“五百人你就敢吓唬我,当我陈子锟没见过世面么,来人呐,给我拿下!”

    赵子铭和双喜将胡金彪按在桌子上,从他身上搜出盒子炮两把,撸子两把,子弹都上膛了。

    “胡司令,枪借我玩两天。”赵子铭顺手将盒子炮塞在自己腰里。

    胡金彪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恨自己太大意了。

    陈子锟义正辞严道:“胡金彪纵容部下为害乡里,不听号令顶撞长官,依战时发令,判处死刑,立刻执行!”

    “饶命!”胡金彪这才知道对方玩真的,喊什么都晚了,赵子铭将****顶在他天灵盖上扣动了扳机。

    枪声就是号令,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手提机枪扫射的声音,胡金彪的十个护兵被当场解决。

    司令们噤若寒蝉,好一出鸿门宴,酒席上杀人,血淌了一桌子,胡金彪死不瞑目,两只死鱼眼正看着大家。

    陈子锟道:“胡金彪咎由自取,念他也抗过日,留个全尸吧,他的部队,交给草上飞和张麻子两位司令收编整顿。”

    两位司令是盖龙泉的老朋友,鸿门宴之前就沟通过了,由二人派出部队解决胡金彪的手下,事成之后人枪对半分,两人兴冲冲站起来,抱拳道:“多谢总司令!”

    陈子锟接着说:“日本人打到家门口了,是中国人的就拿起枪杆子和他们干,谁当孬种,胡金彪就是下场!”

    大家都拍着胸脯打了包票,绝对和小日本死磕到底。

    阎肃再次干起参谋长的老本行,分配部队防御县城,有了胡金彪的先例,谁也不敢说什么听调不听宣的鬼话了,乖乖服从命令,准备打一场南泰保卫战。

    ……

    次日,天边隐隐传来沉闷的引擎轰鸣声,陈子锟奔到城墙上用望远镜看过去,云层里钻出十余架日本轰炸机来,他赶忙下令隐蔽,临时拼凑起来的部队素质就是不行,命令下达了,从未见过飞机的士兵们还是好奇的钻出掩体看热闹,结果被从天而降的炸弹轰的死伤累累。

    日军不但出动了航空兵,还动用了大口径远射程的九十式野炮对南泰县城进行炮击,城头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很多士兵没见到日本鬼子的面,就死在轰炸和炮击中。

    日本人吸取了龚家村之战的教训,进行了充足的火力准备,联军连重机枪都没几挺,火炮一门都没有,根本没法进行反击,司令们更没见识过这种打法,眼见弟兄们死伤惨重,血性却被激发出来,嗷嗷叫着要和小鬼子玩命。

    陈子锟却出人意料的下令撤出县城,北泰之战的经验教训历历在目,在有强大火力的防御工事的情况下尚且守不住城市,何况现在这种状况,南泰的城墙根本抵挡不住日军的炮弹,固守城池只能无谓牺牲,还连累了百姓。

    部队迅速撤出县城,准备和日本人打游击,可是这回他们遇到的是经验丰富的田路少将,在他的指挥下,田路支队稳扎稳打,天上飞机侦查,地上炮兵开路,以大队为单位整体推进,遇到敌情直接用炮弹覆盖,然后重机枪掷弹筒跟上,在步枪射程外解决敌人,不给你贴身肉搏的机会。

    时值深秋,青纱帐都枯萎了,漫山遍野没有藏身之所,部队动向尽在日本飞机眼皮底下,游击队只有两条腿,日军却有汽车、摩托和军马,跑得不如人家快,游击战自然也无从谈起。

    几次战斗下来,游击队溃不成军,陈子锟知道这回气数已尽,好在夏小青陈启麟等伤员都已经送走,身边没有拖累,他召开军事会议,沉痛宣布联军解散,大伙各谋生路去吧。

    司令们互道珍重,洒泪而别,各自突围去了。

    陈子锟率领嫡系,径直投大青山而去,半途遭遇日本飞机轰炸,被尾随而来的一个日军中队团团包围,一颗炮弹落下,陈子锟就觉得脑子一懵,扑倒在地,恍惚中似乎被人背了起来,耳畔是激烈的枪声,有人在大喊:“突围,分头走!”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身畔躺着一个人正在呼呼大睡,手里还捏着一截点燃的香,借着月色一看,正是赵子铭。

    香很短,很快烧到赵子铭的手,他一个激灵爬起来,警惕的四下望,没发现敌情,这才放心道:“叔,你醒了。”

    “这是哪儿?”陈子锟左顾右盼,四下黑漆漆的,到处是参天大树,身下是厚厚的枯树叶和腐殖土,分明是大青山深处。

    赵子铭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山里,别人都打散了,就剩咱爷俩了。”

    陈子锟试着站起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摸摸脑袋,缠着绷带,血隐隐渗出来,赶紧又坐下来。

    赵子铭找到一棵大松树,摸了摸树干底部,道:“那边是北,咱们往北走,对不,叔。”

    陈子锟奇道:“你还会分辨方向?”

    赵子铭自鸣得意道:“那是,俺爹教的,靠近树墩部位,南边树皮光滑,北面粗糙,如果是松树,南边渗出的松胶多一些。”

    深山老林的夜晚格外寂静,偶尔有一两声狼嚎和猫头鹰的叫声,忽然,远处有犬吠声传来,赵子铭面色一紧:“不好,小鬼子撵上来了。” 说着寻了一根树枝折下递过来,给陈子锟当拐杖。

    “走!”陈子锟驻着拐棍,强打精神跟着赵子铭一路向北,翻山越岭而去。

第五十五章 猎人狙击手

    一小时后,几十名日本兵气喘吁吁的来到陈子锟赵子铭栖身的地方,狼狗嗅着人躺过的地方,冲北方嗷嗷狂叫,血红的舌头吐出老长,尾巴狂摇不止。

    翻山越岭的搜索,对于步兵来说是个苦活,尤其是穿着笨重高腰皮靴的日本兵来说,简直就是折磨,山路崎岖,夜色黑暗,举着火把艰难行进,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山去。

    即便如此,鬼子们依然穷追不舍,据说逃跑的很可能是游击军的高级将领,抓到他可是大功一件,有嗅觉灵敏的狼狗帮忙, 至少追踪方向错不了。

    带队的少尉检查了地上的痕迹,确认敌人不久前在这里休息过,拔出军刀一指北方:“前进!”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把火把都浇灭了,鬼子们淋得浑身湿透,再也无法赶路,只得寻找茂密树冠下避雨。

    山里的气候和外面不同,隔着一座山峰便会气候迥异,这边下雨那边晴,前头赶路的陈子锟和赵子铭就没遭遇暴雨,在斑驳的月影中跋涉前行,足足走了三个钟头,东方破晓,一轮红日跃出云海,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峰顶。

    回望南边,追兵早已不知去向,两人这才停下休息,附近山泉淙淙,赵子铭去接了两壶泉水来,一番痛饮,腹中去咕咕叫起来,忽见远处一只灰色的兔子探头探脑,赵子铭拽出盒子炮,却被陈子锟轻轻按住。

    一把匕首掂在手中,手腕一抖,野兔应声倒地,两腿蹬了蹬,死了。

    赵子铭颠颠跑过去,捡起兔子一挑大拇指:“叔,暗器了得!”

    陈子锟得意一笑,把匕首丢过去:“剥皮,烤肉。”

    赵子铭手脚麻利的很,将兔子拾掇的利利索索,找了根木棒子削尖串起来,下面拢了些干草,捡了些枯枝,拔出盒子炮退出一颗子弹,拧掉弹头,把弹壳装进膛里,对着干草开了一枪,枪口喷出一股火焰,引燃了干草。

    火烤野兔肉,没油没盐,吃起来倒也有滋有味,赵子铭道:“叔,飞刀耍的可以,啥时候教教我。”

    陈子锟咬了一口兔子腿道:“学暗器,还得找你婶子。”

    赵子铭纳闷了:“师娘教的功夫,能行么?”

    陈子锟道:“不懂了吧,你小青婶子是沧州燕家的传人,轻功暗器双绝,我这两下子就是她点拨的。”

    赵子铭咋舌:“还有这么一说,那下回真的跟婶子学学。”

    远处山头上,一场大雨不但淋得日军垂头丧气,还冲走了气味痕迹,狼犬的嗅觉也不灵了,小队长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看见对面山上似乎有炊烟,举起望远镜一看,果然是篝火引起的烟雾。

    “继续追!”小队长又来了精神。

    北面的一座山峰上,同样有人在观察着炊烟,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汉子,身旁跟着一个少年,还有一头目光炯炯的猎狗。

    汉子背着一支****,沉默了半晌终于道:“鬼子进山了。”

    ……

    一只野兔不够两个大男子吃的,最多就是充充饥,吃饱喝足之后,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再想迈步就难了,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的重,仔细想来,这半拉月一直在奔波之中,一天能睡四五个小时算多了,人都快拖垮了。

    静谧的深山老林,给人一种奇怪的安全感,想必日本人早就放弃追击了吧,赵子铭打了个哈欠:“叔,歇一会吧,你先睡,我给你放哨。”

    陈子锟道:“你先睡,我精神头还足点。”

    赵子铭也不客气,倒头就睡,不一会就鼾声大作,陈子锟背靠大树坐下,开始回忆这几个月来的经历,江北之战持续将近一年,最终还是失败了,但也证明了日本人并非不可战胜,他们的武器装备和战术层面还停留在欧战时期,倘若中国能获得外援的话,战胜日本不是问题……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头猛地一沉,随即清醒过来,不远处一群飞鸟忽地冲上天空,不好,有人来了。

    他急忙推醒赵子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子铭两眼圆睁,掰开了盒子炮的机头。

    陈子锟趴在地上倾听,可以听到枯枝踩断的声音,脚步声很杂,大约有三四十人。

    日本人锲而不舍,还是追来了。

    “快走!”陈子锟拉起赵子铭就走,走出十几步,赵子铭脚脖子一扭,疼得呲牙咧嘴,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陈子锟摇摇头,示意不要发出声音。

    赵子铭疼得直冒汗,指指自己的脚脖子,摇摇头,意思是走不动了。

    陈子锟二话不说,蹲下就背他。

    赵子铭压低声音道:“叔,你走,我不能连累你,要不咱俩都活不成。”

    陈子锟刚要发飙,赵子铭举枪顶住自己太阳穴:“叔,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看着眼前义无反顾的青年,陈子锟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赵大海,他眼睛一热,猛然一指后面:“小心!”趁赵子铭分神之际,一记手刀砍在他脖颈处,人顿时瘫软下来。

    陈子锟背起赵子铭,艰难的跋涉着,山路不比平地,就算不背着重物走的也很艰难,何况背负百十斤一条汉子,他走的很慢,而追兵似乎察觉到猎物就在前方,加快了步伐,甚至能听见狼犬兴奋的狂吠。

    前面一道峭壁,没路了。

    陈子锟闭上了眼睛,心道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真操蛋,茫茫大青山这么多条路,都能让我走出一条绝路来,这是老天爷要灭我。

    转念一想,就是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他把赵子铭放下,拍拍他的脸,拿水壶浇了一点清水上去:“子铭,醒醒。”

    赵子铭迷糊的睁开眼睛,揉着脖子:“叔,你咋打我?”

    “别废话了,今天咱爷俩都栽这儿了,和小日本拼了吧。”说完,陈子锟扣上风纪扣,戴正帽子,将身上两把大眼撸子,两把盒子炮,还有一把花口撸子都掏了出来,顶上子弹。

    赵子铭如法炮制,也掏出身上四把****,爷俩打算在这和追兵大干一场。

    追兵越来越近,日语喧哗声清晰可闻,土黄色的昭五式军服在林木间若隐若现,有人用蹩脚的中国话喊道:“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

    “投你娘!”赵子铭从藏身树干后闪出,举枪扫了一梭子过去,毛瑟1932速射型****的威力当真了得,一串子弹钻进茂密的林木,传来一声惨叫。

    日军迅速各找掩蔽还击,双方在丛林里对射起来,原始森林中树木粗大,草木繁茂,只闻人声不见人影,枝叶被打得漫天飞舞,却没有造成多大伤亡。

    日军轻装进山,没带掷弹筒和重机枪,唯一的重武器是一挺歪把子轻机枪,担任了压住任务,子弹扫射过来,打得赵子铭抬不起头来,七八个日军趁机迂回过来。

    突然,草木中现出一个人影,陈子锟手持双枪,近距离连续开火,大眼撸子的套筒往复运动,滚烫的子弹壳一枚枚飞出,日本兵来不及拉枪栓,被接连射倒,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转移了阵地。

    但在这种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人多枪多的一方才占上风,日军有四十个人,三十七支步枪,一挺轻机枪,每个步兵携带一百二十发子弹,丛林战中障碍物多,步枪的穿透力远胜****,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一点,不再忙着进攻,而是趴在掩蔽处不停的开枪,徐徐推进。

    赵子铭先打空了两把盒子炮,又掏出王八盒子,砰砰打了两枪,冲陈子锟藏身之处喊道:“叔,没子弹了。”

    陈子锟一扬手,抛过来一个子弹桥夹:“省着点,最后一夹了。”

    赵子铭苦笑着拉开枪机,将子弹压进去,嘀咕道:“怎么省,横竖这一百多斤都交代在这了。”想想又退出一颗子弹握在手中,“这一颗给自己留着。”

    陈子锟也没子弹了,他迅速将打空的驳壳枪拆散丢进草丛,朝赵子铭那边爬了过去,两人靠在一起气喘吁吁。

    “叔,顶不住了。”

    “顶不住就跳崖。”

    陈子锟冷静无比的拿出烟袋,填上烟叶抽起来,在山林中摸爬滚打两日,军装早就扯烂了,领章也掉了,看起来像个狼狈不堪的败兵,那还有堂堂上将军的风采。

    日本人仿佛意识到了敌人子弹打光了,从三面合围过来,先是小心翼翼,继而放开胆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树林中。

    带队少尉缓缓拔出军刀,这场追击战让他损失了十几个部下,结果只有两个敌人,不禁让他恼羞成怒,对这种顽抗到底的支那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死啦死啦地。

    正要下令开枪,突然他的脑袋砰然炸开,鲜血脑浆糊满了身旁的树干,子弹是从背后打来的。

    日军纷纷调转枪**击,看不见目标就乱打一气,枝叶横飞,草木遭殃,可子弹又从另一个方向飞来,将机枪手撂倒在地。

    陈子锟和赵子铭默契的对视一眼,双双从藏身大树后转出,将最后的子弹倾泻出去。

    日军两面受敌,阵脚大乱,一个曹长大呼小叫着,试图接管小队指挥权,狙击手似乎看懂了他的意图,一枪飞来,曹长的脑袋也爆了。

    一个矫健的身影迅速向峭壁边窜来,赵子铭警惕的举起****,被陈子锟按住:“是自己人。”

    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依稀有些熟悉,手中拎着一杆乌黑油亮的火铳。

    “跟我走!”少年的语气不容置疑。

第五十六章 山神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陈子锟和赵子铭没有任何犹豫,跟着少年前行几十步,拨开一堆杂草,但见悬崖边垂着条老藤,乌黑油亮,坚韧无比,一直延伸到万丈深渊的雾霭中去。《》()

    少年二话不说,抓起藤条就滑了下去,赵子铭紧跟着下去,陈子锟在悬崖边警戒片刻,日本兵被神出鬼没的狙击手打得不敢冒头,那有时间管他们,于是他也一纵身抓住老藤滑了下去。

    老藤足有十余长,牢牢扒在峭壁上,赵子铭但见眼前云雾蒙蒙,不禁傻眼,一不留神,别在腰间的驳壳枪掉了下去,连个影子都不见,再看下面,少年已经松开老藤,稳稳落在峭壁的一条凸出石沿上,仅有一巴掌宽的石沿走山羊还行,走人纯粹是天方夜谭。

    “跟着我走,别往下看。”少年仰头道。

    赵子铭随他爹,从小争强好胜,再加上有练武的底子,下盘扎实,攀着岩壁倒也走的平稳,一步步跟着少年向下慢慢挪动,再看上面,陈子锟也下来了,步伐比他还要稳健一些,到底是跟着夏小青学过轻功心法,练过梅花桩,走这种绝壁道路小菜一碟。

    慢慢的,终于到了谷底,下面溪流淙淙,风景如画,少年将背在后面的火铳拽到胸前,道:“咱们走。”

    陈子锟认出这孩子是当年自己选拔的奥运选手程石的孩子栓柱,便道:“柱子,不等你爹他们了?”

    栓柱道:“俺爹自己会回来。”

    赵子铭奇道:“就你爹一个,没别人?”

    栓柱道:“嗯,还有虎子,是俺家养的猎狼。”

    赵子铭直挠头,这都哪跟哪,刚才那一阵伏击,没有四五个人配合打不出那样的气势,竟然只有一个人!还猎狼,那是什么玩意,从来只听说过猎狗。

    ……

    悬崖上,冷枪还在继续,狙击手似乎发了善心,在击毙了所有军官和军曹之外,对剩下的二等兵们开恩留情,不再爆头,只打腿,每一枪都有人捂着腿栽倒,惨叫不已,士兵们疯狂的开枪为自己壮胆,有人受不了战友不断在眼前阵亡的刺激,凄厉的嚎叫起来,群山传来阵阵回声,这里是距离县城几十里远的深山,谁也救不了这一小队孤军。

    日军开始退却,拖着伤兵跌跌撞撞往回走,那个恐怖的神枪手依然追着他们打,不过枪声和以前不同了,变成熟悉的三八式步枪的枪声,这家伙一定是捡了阵亡者的武器,用日本人的枪来杀日本人,实在可恶。

    一直打到傍晚,四十名日军中,十人阵亡,二十一人重伤,九人轻伤,才只走了几百步远,距离下山还有漫长的道路。

    月朗星稀,残存的日本兵们看着惨白的月亮,听着战友的呻吟,远处山上传来野狼的嚎叫,不禁瑟瑟发抖,一个年轻的家伙流着泪说:“好想念妈妈做的饭团。”

    不远处,已经悄悄伸出的枪管又缩了回去。

    “虎子,走。”猎户程石拍了拍身边猎狼的脑袋。

    一头体型巨大相貌狰狞的野狼冷峻无比的用一双绿色的眼睛看了看围着篝火的日本兵,安静的起身跟着主人走了。

    程石肩上背着七支三八大盖,一支温彻斯特****,那还是当年陈子锟送给他的礼物,猎枪子弹需进口,县城根本买不到,每年陈子锟都派人送三五百发子弹到县里,程石也不白要,每回都用狐狸皮狼皮熊掌野猪之类的猎物换取,两人在柏林奥运会后虽然未曾见面,但友谊一直以这种方式延续着。

    程家寨位于大青山深处,虎跳涧后面,没有向导领路根本找不到,陈子锟和赵子铭跟着栓柱一路跋涉,终于到了村里,把两位客人引进自己家里,村里难得有外人来访,一群人围在门口看热闹,有几个老头还认识陈子锟,和他亲热的打着招呼,栓柱娘忙着烧火做饭,山里没啥好吃的,就是野味管够,墙上挂着熏野猪肉,墙角摆着苞谷酿的烈酒。

    不大工夫,程石回来了,足足扛回来十二支步枪,三条串满子弹匣的皮带,村里后生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一个个眼睛都发光,这么多崭新的快枪,可是花钱都买不来的。

    程石把枪往地上一丢,告诉几个后生什么山上某处还有几十条枪,你们去取来,后生们兴奋的去了,他这才健步进家,呵呵笑道:“招呼不周,还望陈将军海涵。”

    陈子锟起身拱手,一躬到底:“多谢程兄弟救命之恩。”

    程石道:“哪里话,倭寇入侵,中国子民自当杀敌报国,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话说,这日本人都打到大青山了,咱们打败了?”

    陈子锟道:“岂止是打败,简直是惨败,我数万精兵,打到今天就剩几十个人了,可就算只剩下一个,也得和小鬼子拼到底。”

    程石道:“说的好!孩他娘,烧一只山鸡,我陪陈将军喝一盅。”又将桌上的野猪肉撤掉,道:“宁吃飞禽二两,不吃走肉半斤,尝尝大青山的野山鸡,就是这酒差点,比不得县城的好酒,呵呵,莫笑农家腊酒浑,对了,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赵子铭抱拳道:“我姓赵,赵子铭,北泰铁路工人出身,跟着俺叔打日本。”

    陈子锟补充道:“子铭是铁路工人抗日联军的司令,年轻有为的很。”

    程石肃然起敬:“原来是赵司令,失敬失敬。”

    赵子铭有些不好意思,好在火塘里烈火熊熊,看不出脸红。

    三人喝了一碗酒,程石问道:“这倭寇怎么都打进大青山了?”

    陈子锟叹口气,从淞沪会战开始讲起,到南京沦陷,大屠杀,再到北泰保卫战,龚家村之战,渐渐的,屋里聚满了程家寨的男人们,大伙儿都凑在油灯下聚精会神的听他讲外面发生的事情。

    “哎,倭寇猖獗,想当初他们还只能在沿海骚扰,现在居然连应天府都打下了。”一个白胡子老头摇头叹息道,陈子锟知道他口中的想当初是明朝末年,程家寨的人虽然深处桃花源中,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程石去过欧洲,坐过飞机,见识过大世面,也将现代文明带入了程家寨。

    青年人们义愤填膺,嗷嗷叫着要跟小鬼子干,程石举手制止了他们的喧哗,道:“别的我不敢保证,只要他们敢踏进大青山一步,我让倭寇死无葬身之地。”

    赵子铭啃了一口野猪肉,不服气道:“口气这么大。”

    栓柱骄傲道:“这大青山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俺爹都了如指掌,他就是大青山的山神!”

    程石呵斥道:“小子,别胡扯,山神爷哪是我这样的。”

    陈子锟望了望外面那双绿色的狼眼,郑重道:“没错,你就是山神。”

    程石沉默片刻,道:“我懂了。”

    赵子铭有些糊涂,心说你懂什么了。

    程石端起酒碗:“喝酒!”

    当夜一场大醉。

    次日清晨,陈子锟早早爬起来,大山深处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沁人心脾,四野一片苍翠,早起的鸟儿在枝头鸣叫,清脆婉转。

    赵子铭起的比他还早,正在院子里练少林拳,拳打的虎虎生风,看着看着眼前恍惚起来,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北京大杂院,赵子铭变成了赵大海,在院子里练拳,举石锁。

    “好拳法!”一声称赞惊醒了陈子锟,原来是栓柱挑水回来,无比仰慕的看着**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的赵子铭。

    赵子铭收了拳,将小褂搭在肩膀上,笑道:“栓柱,喜欢练拳,叔教你。”

    “真的!”栓柱喜不自禁。

    “栓柱,别给你赵叔添乱。”程石拎着两件皮袄从屋里出来,道:“山里冷,把这个穿上。”

    陈子锟接了一件,搭眼一看,惊叹道:“虎皮!”

    程石道:“去年在山里打了头老虎,虎头给栓柱做了顶帽子,骨头给岳父泡酒喝了,这身皮做了件袄,没怎么穿过,你试试,合身不?”

    陈子锟也不客气,将虎皮大衣披在身上,他人高马大,衬上一身虎皮更显威猛。

    赵子铭也拿了一件,是豹皮做的坎肩,他倒也满意,披在身上耀武扬威。

    程石道:“向西一直走,走三天,出了大青山就是湖北地界,我送你一程。”

    赵子铭惊讶道:“叔,你要走?”

    陈子锟道:“对,我要去重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

    赵子铭想了想,道:“不,我要留下打日本。”

    栓柱兴奋道:“太好了,赵叔你就住俺家,没事叫我练拳。”

    赵子铭道:“大青山里可没日本人,叔叔我要去南泰,去北泰,专门找小日本的晦气。”

    陈子锟道:“也好,江北总要有人抗日,那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捶了捶赵子铭坚实的肩膀,将自己使用多年的西班牙阿斯特拉二十响盒子炮递了过去。

    赵子铭收了枪,用力的点点头:“我一定多杀鬼子,不给叔丢人。”

    栓柱娘收拾好了行李,鹿肉干苞谷酒,竹筒装的山泉水,砍刀绳索火柴,自然少不了一支长枪。

    “栓柱,听娘的话,别瞎跑。”程石拍拍儿子的脑袋,招呼陈子锟:“上路。”

    两个男人背起行囊,迎着朝霞踏上征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907/ 第一时间欣赏国士无双最新章节! 作者:悟道所写的《国士无双》为转载作品,国士无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国士无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国士无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国士无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国士无双介绍:
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