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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千秋功过

    第十二章 千秋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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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恩来曾经担任过黄埔军校政治部副主任,和蒋介石是老相识了,此番西安之行,背负着和平解决的重大使命,态度自然谦恭诚恳,让紧张警惕的蒋介石渐渐放下心来,举止恢复了领袖的气度,坐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国事如今日,舍委员长外,实无第二人可为全国领导者,我等亦非不信委员长救国之真诚,唯恨不能迅速耳……”周恩来温和的淮阴口音侃侃而谈,蒋介石时不时点点头,表情略微松弛,张学良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张恩来最后道:“我这次前来西安,是希望大家放下成见,团结御侮,我们中国**,愿意在委员长的领导下,求同存异,共同抗战。”

    蒋介石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大体上我是赞成滴,不过还需要细细磋商。”

    张学良和周恩来对视一眼,俱有喜色,蒋介石终于不再坚持强硬立场了。

    周恩来起身道:“委员长您休息吧,我告辞了,改天再来看您。”

    蒋介石未起身:“汉卿,你帮我送送恩来。”

    张学良送周恩来出门,和他紧紧握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周恩来,张学良又回到室内,道:“委员长,我有几个主张……”

    蒋介石站起来走到窗口,背对着张学良道:“我不和你谈,一切问题等我回到南京之后再说。”

    张学良忍气吞声道:“那么,起码让南京方面停止轰炸吧,再这样下去,我不敢保证委座的安全。”

    蒋介石道:“好吧,我可以给何应钦去信,让他暂停军事行动,不过只能宽限两天,两天之内如果我不能回到南京,一切后果你们自负。”

    张学良知道再谈下去没有结果,蒋介石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他猜出自己不敢拿他怎么样,便故意作态,让自己骑虎难下。

    “委员长,卑职冒天下之大不韪发动兵谏,如果没有任何结果就放人,您觉得可能么,您觉得我能拿什么来对西北军、东北军的将士交代,您慢慢考虑吧。”张学良语气也硬了起来,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谈判还是陷入僵局,自从见了周恩来之后,蒋介石态度更加坚决,总之你提出什么主张我都不反对,但是一不谈及具体细节,二不签字画押,把张杨和**吊在那里干着急。

    西北绥靖公署,将领们群情激奋,纷纷要求处死蒋介石,杨虎城也有些疑虑了,道:“老蒋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早知道这样,就该一枪打死他。”

    有人道:“咱们不杀他,让**杀他,直接送到陕北,看他还拽不拽。”

    外面卫兵喊道:“副司令到。”所有人立刻立正,张学良走了进来,左右四顾,微笑道:“你们要杀蒋介石?”

    众人纷纷各抒己见,慷慨陈词,杀蒋介石的理由罗列了一大堆,杨虎城也道:“汉卿,以目前的形势看,杀与不杀,我们都是面临绝路,依我看来,杀比不杀要强些,起码中央军会缺乏一个强力的领导者,以便于我们各个击破,蒋介石一死,天下大乱,西北的危局自然解除。”

    张学良道:“那华北怎么办,东北怎么办,中国一盘散沙,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你们想过没有?杀蒋介石太容易了,派一个二等兵,一把手枪就解决他,不杀他才是真的难,我们不能做千古罪人。”

    众人都低头默默抽烟,气氛十分沉闷,和刚抓住蒋介石时的欢乐大相径庭。

    副官进来道:“副座,南京电报。”

    张学良接过来一看,喜上眉梢:“有希望了,蒋夫人即将抵达。”

    ……

    一架道格拉斯客机飞抵西安机场上空,机上有宋美龄、宋子文和陈子锟、端纳等,以及少数随行人员。

    张学良杨虎城率领两军将领到机场迎接,军乐队仪仗队也来了,排场摆的很大,飞机停稳后,张学良亲自在舷梯下迎接,先下来的是宋子文的卫士,当即被两名东北军士兵持枪逼住,搜出了身上的配枪。

    宋美龄款款下机,道:“汉卿,我的随身物品就不用搜查了吧?”

    张学良道:“夫人哪里话,请。”

    后面接着下来的是宋子文和陈子锟,当看到陈子锟时,张学良笑道:“别人有飞毛腿,昆吾兄有一双翅膀。”

    陈子锟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汉卿你还说我,搞这么大动静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你不够朋友。”

    虽然开着玩笑,但该做的还得做,陈子锟主动交出了自己的配枪。

    车队浩浩荡荡进城,沿途已经戒严,气氛萧瑟,杀气腾腾,宋美龄将一个小皮包递给陈子锟,用英语说:“如果叛军要对我不利,你立刻用这把枪打死我。”

    陈子锟捏了捏小包,里面有一把袖珍手枪,看来宋美龄此来,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宋美龄来到软禁地点的时候,蒋介石正在床上休息,见夫人进来,急忙从床上爬起,触动了背上伤口,疼的又坐了回去,摆手道:“你怎么来了!此时来西安,和进虎穴有何区别。”

    宋美龄眼泪直流:“我不来,事情就无法解决,达令,你受苦了。”

    蒋介石看到后面的宋子文和陈子锟,奇道:“子锟,你怎么也在?张学良放你出来了?”

    宋美龄笑道:“子锟一直陪着我,若不是他镇着,何应钦这帮人更不把我放在眼里。”

    陈子锟道:“事发当日,我见机行事,跑到机场抢了一架飞机飞回上海。”

    蒋介石道:“临危不乱,好,好。”脸上表情却有些不自然。

    宋美龄的到来,如同在蒋介石和张学良近乎决裂的关系上滴上一些润滑油,谈判得以继续,蒋介石拉不下脸来承诺的条款,宋美龄毫不犹豫的照单全收。

    张学良的几点主张大体是停止内战,国共合作,武力抵抗日本,改组政fǔ,清理亲日分子,容纳各个党派共同议政,释放政治犯,给人民更大的自由。

    周恩来代表**提出:中央军止步潼关,由社会各界商讨抗日救亡方案,在南京召开和平会议。

    当然,这些主张都需要蒋介石同意。

    蒋介石依然坚持必须先放人再签字。

    谈判再次陷入僵局,张杨对蒋介石是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头疼不已。

    陈子锟找到张学良,问他道:“汉卿,你老实讲,做这件事前有没有深思熟虑?”

    张学良苦笑道:“我抛了硬币的。”

    陈子锟道:“果然……事到如今,你准备怎么收场?”

    张学良道:“怎么都无所谓了,我只希望自己不要一错再错,背负一生骂名。”说着背手面向窗外,短短几日,他的两鬓已经出现白发。

    陈子锟道:“如果委座坚持不签字的话,唯有两个结局,一是杀掉他,中国从此陷入乱局,二是放了他,中央军杀进西安,你和杨虎城变成阶下囚,西北军和东北军的番号消失,中央军继续剿共,如果非要选,你选哪个?”

    张学良沉默了一会道:“我选第二个,反正已经没脸见九泉之下的父亲了,就算丢了队伍也没什么,老实说,事到如今,东北军已经成了我的累赘,我早想撂挑子了。”

    陈子锟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反正最坏的结局也就是那样了,索性把蒋介石放走,他愿意继续内战的话,孰是孰非自有千秋公断,你已经做到了该做的,问心无愧即可。”

    张学良道:“难道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么?”

    陈子锟道:“难道还能有第三种选择么?”

    与此同时,宋美龄也在苦劝蒋介石不要再固执:“达令,当前最重要的是离开西安,不妨虚以委蛇,回到南京后,想怎么处置张杨,都是你说了算。”

    蒋介石道:“领袖的威严岂能践踏,我若是屈服,以后拿什么来服众?”

    宋美龄道:“你若是死了,又谈何服众与否,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南京可热闹了,何应钦已经电请汪兆铭回国主持大局了。”

    蒋介石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

    宋美龄趁热打铁道:“你不妨先口头同意,脱身之后想怎么解释都可以,只要宣传得当,别人是信你,还是信张杨?这些天来,南京一直在用大功率的电台干扰西安的通电,干扰对方的宣传,也是一种宣传策略,这个你应该比我明白。”

    蒋介石脸色舒展开来:“好吧,我就先口头同意,以领袖的人格来担保,如果他们还坚持要签字的粀ww.???

    宋美龄道:“那就签,总之先离开西安再说。”

    ……

    蒋介石终于让步,虽然仍坚持不签字,但是口头同意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并且改组政fǔ,清理亲日分子。

    张学良松了一口气,兴冲冲的跑到西北绥靖公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虎城,可杨虎城一脸的平静,毫无喜色:“汉卿,你相信他?”

    “此时此刻,只有相信。”张学良道。

    “那你的意思是?”

    “尽快结束这一切吧,立刻送蒋介石回南京。”

    杨虎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痛心疾首:“汉卿,你被人耍了,蒋某人阴险狡诈,出尔反尔,你怎么能轻信于他,必须签字画押,才能放人。”

    张学良笑了:“虎城兄,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蒋介石不签字可以反悔,签了字照样反悔,这只在他一念之间而已,逼他签字只能适得其反,我宁愿相信他作为领袖的人格担保。”

    杨虎城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这是西北军中级以上军官的联名信,强烈要求事件完全解决后再释放蒋介石,汉卿,军心民意不可违。”

    张学良又陷入迷茫中,下意识的捏住了口袋里一枚奉天银号小洋,当年杀杨宇霆之时,他就是用这枚银元作出的决定。

    ~

第十三章 英雄都是逼出来的

    ?张学良最终还是没拿出那枚银元,他默默回到公馆,凝视窗外萧条的景sè,西北的冬天,和家乡不太一样,似乎更加寂寥,雪已经化了,树杈光秃秃的,到处一片灰書網域名请大家熟知」《》.

    此刻他心luàn如麻,何去何从全无主意,摆在面前的全是死路,但是不发动兵谏,那就是一潭死水,死路至少还可以硬闯过去,死水投进去连个声响都不会有。

    忽然楼下传来嘈杂之声,高粱秆蹬蹬上楼来:“报告,57军,67军的一些弟兄想参见副座。”

    张学良急忙下楼,站在楼梯口就看见大厅里站满了东北军的少壮派军官,一个个气势汹汹,剑拔弩张。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张学良强打jīng神,居高临下扫视众人,自打东北军入关以来,他这个少帅的威信就一天不如一天。

    一个少校说道:“副座,我们提着脑袋给你干,怎么到最后连个签字都没nòng到?”

    “不签字,坚决不放蒋介石走!”一帮青年军官附和道。

    “你们不懂,这叫君子协定,bī蒋签字,只能适得其反。”张学良耐心解释,可军官们根本不买账,东北汉子认死理,大事都做下了,要么签字画押大功告成,要么轰轰烈烈的战死,哪有不明不白就认输的道理。

    他们强硬,张学良也强硬,还是于凤至出来劝解了半天,才把这帮军官劝了回去。

    张学良疲惫不堪,倒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时候的一幕,父亲骑着马带着自己在雪原上驰骋,máo茸茸的狗皮帽子下是父亲年轻刚毅的面孔,纵马扬鞭,快意恩仇,父亲这辈子活的不窝囊。

    想到这里,张学良突然觉得心里宁静无比,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发动兵谏的主谋是自己,那么就让自己一肩承担这个后果吧。

    他匆匆上楼进了书房,写了一封短信,jiāo给夫人道:“我走后,把这个给杨虎城。”

    于凤至惊问:“你要做什么去。”

    “我不会有事的。”张学良答非所问,戴上军帽,整整仪容,出mén登车:“去高公馆。”

    蒋介石等人正在吃午饭,张学良径直进来道:“夫人,委员长,学良这就送你们回南京。”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美龄站起来道:“汉卿,你……”

    张学良微笑道:“你们吃,吃完饭再说。”

    蒋介石一抹嘴:“吃好了。”

    宋子文也道:“吃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

    两辆汽车载着众人直奔机场,陈子锟的dc-3已经加满油停在跑道上了,张学良亲自将蒋介石夫fù送上飞机,拉起了舷梯,对下面的副官高粱秆道:“我陪委座去南京,你自己回去吧。”

    高粱秆大惊:“副座,万万不可!”

    张学良关上了舱mén,飞机引擎已经转动起来,他回转身,坦然面对蒋介石和宋美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

    于凤至放心不下,拿着张学良的信去了西北绥靖公署,杨虎城看了信之后大呼不好:“汉卿这是自投罗网!”

    众皆大惊,杨虎城沉着脸道:“给我接**代表团,快!”

    周恩来接到电话后非常震惊,当即驱车前往机场,抵达之后就看见杨虎城望天兴叹,一架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想必是张学良在向大家告别。

    “还是没能留住汉卿。”杨虎城黯然道,深深叹了口气,“他临行前留下一封信,把东北军的指挥权jiāo给了我,看样子是不打算回来了。”

    周恩来久久不语,怅然若失,蒋介石一走,如放虎归山,西安危矣,陕北危矣,**危矣。

    飞机消失在茫茫天际,周恩来最后叹了一句:“汉卿,意气用事……”无奈的登车离去,机场恢复了平静,唯有野草在风中狂摇。

    dc-3驾驶舱里,陈子锟问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张学良:“汉卿,你考虑清楚了?现在飞回去还来得紈ww.!?

    张学良道:“你前日和我说,委座不签字只有两个结局,我想过了,其实还有第三个结局,此事因我而起,就让我一人来结束吧,委座不签字,是怕丢了面子,我亲自陪他回南京,任他发落,给足领袖的面子,哪怕千刀万剐我张学良也无所谓。”

    陈子锟沉默良久,才道:“汉卿,你是一个英雄。”

    张学良自嘲的笑笑:“九一八之前,我是个纨绔公子,九一八之后,我是不抵抗将军,英雄这个称号我真的不敢当,我去南京认罪,这一切就有圆满解决的可能,我留在西安,也未必会有好结果,我走这条路,完全是bī得。”

    机舱内,蒋介石和宋美龄十指紧扣坐在一起,宋子文时不时看看舷窗,惟恐有驱逐机追来。

    一直飞到洛阳上空,中央军的战斗机前来接应,蒋介石这才放心下来,dc-3降落在洛阳军用机场,加油检修,逗留一夜,期间蒋介石和南京电报频频联系,次日一早,直飞南京。

    终于抵达南京大校场机场,在蒋介石的授意下,在京外国记者和中央大员,社会贤达都到机场迎接,跑道上还铺了红地毯,排场不像是ròu票归家,反倒像英雄凯旋。

    机舱mén打开,一身戎装的蒋介石容光焕发从里面出来,面带笑容,从容不迫,顿时镁光灯亮成一片,若不是宪兵们拦着,记者们早扑上去问长问短了。

    蒋介石下了飞机,步履并不象往常那样矫健,手里也多了根手帐,从华清池行辕跳窗逃命时摔伤了后背,直不起腰来,不过没人注意这个细节,文武大员们一字排开,和委员长握手。

    “敬之,这些天你辛苦了。”蒋介石亲切和何应钦握手,脸上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神sè,做贼心虚的何应钦松了一口气,看来老蒋并不打算和自己算账。

    最后下机的竟然是西安事变的罪魁祸首张学良,这立刻引起了现场轰动,记者们围了上去,张学良口称自己是送委座回京的,具体细节,会在记者招待会上解释。

    ……

    陈子锟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风头,而是悄悄乘车离开机场,回到自己南京的宅子里,刘婷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回来,上前接过大衣,道:“早上报纸就说你们要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消息还tǐng灵通的嘛,得知委员长脱险,社会各界什么反应?”陈子锟问道。

    “不管左右,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在民族大义面前,大家的立场是一致的。”

    “看来汉卿的选择是正确的,再拖下去舆论和军事压力对他都不利。”

    “张学良就算释放蒋介石,也必须承担他所造成的恶果,咱们这位委座虽然称不上睚眦必报,但是对触犯领袖尊严的人,向来不手软,比如史量才……”刘婷冷笑道。

    陈子锟将自己陷在沙发里,点上一支烟,悠悠道:“汉卿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刘婷有些惊愕,随即反应过来:“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牺牲他一个人,换取蒋介石的领袖尊严和东北军的安全,没想到张学良竟然是个如此有担当,有胆识的汉子。”

    陈子锟苦笑道:“汉卿已经当够了缩头乌龟,这辈子除了玩nv人chōu大烟糟蹋祖业,他还干过什么漂亮事儿?也该爷们一回了。”

    刘婷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会很热闹。”

    陈子锟奇道:“怎么个热闹法?”

    刘婷笑而不语。

    不日,蒋介石召开记者招待会,说张学良杨虎城被自己的伟大人格感召,潘然悔悟痛心疾首,西安事变已经圆满解决,对其他诸如是否兑现承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问题,委座均不回答。

    同时,陕北红军领袖**发表声明,言蒋介石能够安全离开西安,**的调停起了很大作用,并敦促蒋介石实现诺言。

    **北方局发表《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宣言》,澄清事变和**毫无关系,请求全国人民要求南京当局停止剿共。

    西安方面连发电报,催促张学良归来,可此时张学良已经被押上了军事法庭,仅仅审理了两日,就仓促判决“张学良首谋伙党,对于上官为暴行胁迫,减处有期徒刑10年,褫夺公权5年。”

    消息一出,西北震动,东北军将士无不jī愤莫名,少帅舍命赴京,居然换来这样一个结果,蒋介石当真不仁不义!

    陕北红军已经开始备战。

    又过了四日,戏剧xìng的一幕出现,国民政fǔ发布特赦令,张学良被法外开恩,赦免十年徒刑,jiāo军委会严加管束。

    西安方面又有了希望,翘首以盼,可是没盼来张学良,却盼来了中央军,群龙无首的东北军毫无抵抗能力,正在存亡之际,南京方面却发了一纸电令:撤销西北剿匪总司令部。

    这是一九三七年一月五日,南京政fǔ和蒋介石终于迈出了停止内战的第一步。

    陈子锟和宋子文前去探望了张学良,拿报纸给他看,宋子文拍着他的肩膀道:“汉卿,力挽狂澜者非你莫属,你是大大的英雄,过两天我就陪你回西安。”

    “算我一份,我驾机送你回去。”陈子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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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七七前

    第十四章 七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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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虽然暂时未获自由,但是张学良的心情很好,他不禁感慨道:“是我错怪了委员长,一直以来我都不理解他,自从看了他的日记我才知道他的痛楚,签订塘沽协定后,他在日记里写下这么一段粀ww.?仪?蚬?欤?疑煸蚬????韪褐兀?郧坎幌ⅲ??笥谥泄?幸妫?谛奈蘩⒍?选?薄?

    宋子文道:“抗日的态度,不管左右都是一致的,只不过争的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中日两国的实力差距太大了,日本可以造航空母舰,我们连铁丝网的材料都要进口,这场战争迟早要来,越晚,对我们越有利。”

    陈子锟道:“子文,你不是一直持强硬态度的么,怎么也变成这副论调了。”

    宋子文道:“凡事都有一个度,我没有委座那么好的肚量,东三省被占了,可以忍,热河被占了,可以忍,冀东二十二个县也被划出去了,接下来是平津,你们知道日本人怎么说么,纽约时报的记者曾经采访关东军司令本庄繁,此獠说:若不控制平津,日本将永无宁日,若不控制黄河以北地区,平津地区就难以获得安全,你们听听,日本人的胃口是能满足的么,委座一忍再忍,拖住了时间,可失去了民心。”

    陈子锟道:“不错,学界也是这种看法,就连胡适也说,割让满洲可以给中国带来三十年和平,整个中国都是悲观的,除了陕北的**,他们的主张和口号,句句都说到人心里去,反观委座,心里想的只写在日记里,论宣传,国民党比**差远了,汉卿发动兵谏,难道敢说没有受到**的感召。”

    张学良道:“**可不单单是宣传工作做得好,他们的实际工作也和外界想象的不一样,宋庆龄先生曾经托我送一个美国记者去陕北苏区,他回来后我看了手记和照片,这才对**印象大为改观。”

    陈子锟心中一动:“这个人可是姓斯诺?”

    “埃德加.斯诺,就是他。”张学良道。

    宋子文道:“怎么越扯越远了,来,咱们以茶代酒,预祝汉卿早日自由。”

    ……

    张学良终于还是没能回去,数日后,他被特工总部软禁起来,就连宋子文也不知道具体关押地点。

    东北军群龙无首,部分少壮派军官因少帅不能返回,迁怒于高级将领,将67军军长王以哲、西北总部参谋处处长徐方、副处长宋学礼和交通处长蒋斌等人杀害,内讧迭起,西安城内血流成河。

    杨虎城独木难支,为避祸下野出国,西北军乃向南京输诚,中央军开进西安,经协调,东北军调往豫西皖北休整改编,从此成为蒋介石案板上的鱼肉。

    陕北红军一边积极备战,一边向南京发出贺电,庆祝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希望中央开言论自由、释放一切政治犯,集中国力,一致对外等主张,保证不再以推翻政fǔ为主旨,苏维埃政fǔ更名为中华民国特区,红军改名为国民革命军,接受南京政fǔ与军事委员会领导。

    日本关东军立即发表声明,如果中国政fǔ容纳**,采取敌视日本之态度,关东军将采取一切必要之手段保卫满洲国,维护东亚和平。

    这次色厉内荏的威胁没有像以前那样奏效,国民党作出积极回应,蒋介石宣布开放言论,集中人才,赦免政治犯,并派员赴西安与周恩来继续磋商,同时改组政fǔ,罢免了亲日的外交部长张群。

    一时间和平曙光乍现,国内左翼右翼人士无不满怀信心,国府与苏联的关系也得到加强,唯有日本感到愤怒,因为国民党的做法直接违背了“广田三原则”也就是共同防共一项,本来打算徐徐图之的日本,有些迫不及待了。

    四月,日军增兵平津,在华北演蟱ww.?

    五月,关东军司令值田谦吉在热河召开军事会议,加紧压迫绥远,青岛爆发税警团事件,日本海军与青岛当局就税警团进驻一事几乎爆发武装冲突。

    六月初,近卫文麿组阁,关东军参谋长东条英机扬言,为对俄作战,应先打击南京政fǔ,清除后方威胁,日本驻华大使谈话,谓中国需尊重日本生存与发展的权利。

    一晃半年过去了,在西安事变中立下大功的陈子锟并未受到任何封赏,他沉得住气,蒋介石也沉得住气,可宋美龄却忍不住了:“于公于私,子锟都对咱们有恩,达令,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蒋介石却冷哼道:“别人都被扣留,唯独陈子锟一人逃脱,西安重重包围,东北军西北军一起叛变,我不信他能逃出去。”

    宋美龄道:“怎么,你怀疑子锟和汉卿合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事发前,陈子锟和张学良一起劝谏我不要针对学生,你知道,汉卿脾气冲动,陈子锟却是有心机的,很难说汉卿下定决定发动兵谏没有他在内参与,孤身飞回南京,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宋美龄道:“达令,你是不是考虑的太多了,即便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的出发点也是好的,最终你能获释,还不是靠他们。”

    蒋介石道:“我只是猜测而已,如果有真凭实据,陈子锟也要军法审判……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赏罚不分明,会被他人诟病,这样吧,把我去西安时穿的一件大氅送给陈子锟。”

    南京陈公馆,委员长侍从室的工作人员送来一个纸盒,里面装着一件厚呢料的黑面红里大氅,领子上还缀着三颗金星,工作人员说这是委员长的礼物,陈子锟表达了谢意,让刘婷把衣服挂起来。

    “这件衣服好像不是新的。”刘婷细心的检查了一番,发现大氅虽然干洗过,但细节处有磨损。应该是二手货。

    “这是老蒋穿过的,他现在把自己当皇帝了,穿过的衣服也送人,以示恩宠。”陈子锟笑笑,将大氅披在肩上试了试,有点短。

    “下面放一放,还能穿。”刘婷道。

    “改改给小孩当尿戒子吧。”陈子锟不以为然。

    ……

    一切迹象表明,战争迫在眉睫,北平与天津首当其冲,而林文静姐弟尚在北平,姚依蕾的父母和姨妈一家人在天津,为安全起见,必尽快接回。

    陈子锟连发电报催促,林文静复电说学业耽误不得,需暑假再回,一般百姓无法接触到高层信息,不知道时局危急,陈子锟只得亲自乘机前往,先飞北平,再去天津。

    飞临平津上空之时,两架日本战斗机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围着DC-3转了几圈,看清楚机身上的民用航空标识后才离开,把飞行员惊出一身冷汗来。

    陈子锟也愤慨不已,刚才距离之近,都可以看到日机飞行员的仁丹胡子,中华天空竟然任由敌人飞机猖獗,是可忍孰不可忍。

    飞机降落在北平南苑机场,29军副军长兼北平市长秦德纯前来接机,一见面就大倒苦水,言说被日本人压迫的痛苦至极,恨不得爆发一场大战。

    “这场战争迟早到来,与其窝囊死,不如战死。”四十四岁的秦德纯是宋哲元的左膀右臂,早年也是冯玉祥的部下,十年前就见过陈子锟。

    29军是中原大战后冯玉祥的残部整编而成,若是别的军阀头子,收编这么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偷笑都来不及,可收编他们的却是天字第一号的败家子张学良,自家的东北军都嫌累赘,何况是别人的子弟兵,打发了五十万安置费后撒手不管了,29军寄人篱下,穷苦潦倒,行军都得趁着晚上,以免被人当成土匪。

    《何梅协定》签署后,南京中央军和宪兵撤出华北,北平军务分会撤销,偌大一个平津地方就便宜了宋哲元和29军,日本人对此也无意见,毕竟直接吞并平津吃相太难看,通过先“自治“再慢慢蚕食比较文雅。

    于是,平津一带就成为中国的一个特殊区域,生出冀察政务委员会这样一个怪胎,宋哲元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华北的局面,生怕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地盘。

    “这哪是地盘,分明是个烫手山芋。”秦德纯毫无顾忌的在陈子锟面前抱怨着,忽然汽车停在了半路上,司机回头道:“小日本拦路。”

    前面站着一个日本兵,炮筒身材,横着比自己还高的三八式步枪, 挡在十字路口,拦住了29军的整列车队。

    片刻后,一个中队的日本兵列队而过,歌声嘹亮,队列整齐,土黄色的昭五式军服,大檐帽,呢子绑腿,一张张年轻的面庞朝气蓬勃,三八式步枪上长长的刺刀闪着寒光。

    带队的是一名大尉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赭红色的马靴擦得锃亮,一把蓝色刀带的尉官军刀挂在腰际,他轻蔑的看了一眼中国官员的车队,高昂的昂起了头。

    编上靴整齐的脚步声中,日本兵们目不斜视的走远了,秦德纯的车队护兵们脸色气得发灰,无言的盯着远去的烟尘,恨得牙根痒痒,驳壳枪柄都快捏碎了。

    “开车。”秦德纯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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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两个小舅子

    陈子锟是中央级的高官,驾临北平,本应由二十九军的军长、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宋哲元亲自前来迎接,但是宋军长不堪与日本人长期周旋的郁闷生活,到山东乐陵老家养病去了,北京一摊子就jiāo给副军长秦德纯、佟麟阁等打理。

    日本中国驻屯军根据《辛丑条约》长期以来占据北平天津各个战略要地,塘沽、滦州、秦皇岛、山海关都有日本驻军,刚才遇见的便是驻北平的日军第一联队。

    “我们二十九军的战线和日本人犬牙jiāo错,摩擦无可避免,将士们一忍再忍,终归有忍不住的一天,刚才那样算是客气的,通常日军遇到我部,都要无理取闹一番,然后bī宋军长道歉撤军,每每如此,无非想bī我开第一枪。”秦德纯道。

    陈子锟道:“二十九军的弟兄们辛苦了,忍辱负重与敌周旋,功不可没。”

    秦德纯道:“压力不止一处,东面有日本人扶持的冀东防共自治政fǔ,伪军一万七千人,北面热河有关东军的重兵,还有察哈尔的伪méng军四万人,我们处在重重包围之中,日本时常举行实弹演习,我们几度提出抗议都无果,难。”

    由于陈子锟是以sī人身份来平,所以婉言谢绝了秦德纯的招待,只是借了两辆汽车,便直奔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林文静和林文龙依然住在这里。

    汽车刚停在mén口,张伯就出来了,老人家已经七十多了,tuǐ脚依然利索,嗓mén响亮的很:“老爷,您可回来了,太太整天想着您呢。”

    陈子锟笑呵呵的进了院子,四下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扎着凉棚,一角种着桂树,墙上爬着丝瓜藤子,中央还有个鱼缸,老妈子和丫鬟都恭恭敬敬的站着,一派老北京富足人家的景象。

    “太太呢?”陈子锟看了一圈问道。

    “回老爷,太太去东文昌胡同那边了。”老妈子答道。

    陈子锟点点头,出mén上车,直奔东文昌胡同,那里也是他的宅子,只不过长久以来不住,已经变成北平青年学生旅社了。

    来到东文昌胡同,两个青年学生正结伴从里面出来,看见陈子锟不禁一愣:“您找谁?”

    陈子锟道:“劳驾,我找北大的林文静老师,她在这儿么?”

    其中一个学生眼睛一亮:“姐夫,是你。”

    陈子锟定睛一看,不对,这小伙子不是林文龙,便道:“您是?”

    学生道:“我叫姚依,姚启桢是我二伯父,姚依蕾是我堂姐,上回在天津我见过您的,您忘了?”

    陈子锟恍然大悟:“想起来了,那时候你还小,才到我腰这么高,现在已经风华正茂了。”

    姚依道:“姐夫,林老师不在这儿,她在海淀那边,我们正要过去呢,不如一起。”

    陈子锟自然满口答应。

    “这是我朋友,黄敬。”姚依指着旁边的青年道。

    “陈将军,久仰。”黄敬以仰慕的目光看着陈子锟。

    陈子锟和他握握手,带着两人上车直奔海淀而去。

    他们去的地方是海淀军机处四号院,坐西朝东的宅子,黑sè的铁栅栏mén,能看见里面树木繁茂,整洁有序,敲敲mén,里面跑出一个学生来,打开mén请他们进去,看到陈子锟也是狐疑了一下:“这是哪位教授?”

    姚依道:“这是林老师的先生,陈子锟将军。”

    学生大吃一惊,随即兴奋起来,跑进屋里大喊大叫,立刻出来一大堆人,跑在前面是小舅子林文龙,当年爱吃糖葫芦的上海小囡已经变成英俊潇洒的大学生了,相貌依稀有些当年林之民先生的影子。

    “姐夫,你到北平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你这回带了多少兵来?”林文龙兴奋道。

    学生们也都以期盼的目光看着陈子锟。

    “我只带了几名卫士,这次北上是接你们回去的。”陈子锟道。

    林文龙顿时变了脸sè,大学生们也都一副失望的样子,还有人小声嘀咕:“虚有其名……”

    林文静和一个外国人走出了屋子,当年北京大学预科班的小nv生现在已经是英文系的讲师了,看到丈夫千里迢迢前来,她并没有失态的扑上去,而是向他介绍站在旁边的朋友:“子锟,这位是燕京大学新闻系讲师,埃德加.斯诺先生。”

    陈子锟上前握手:“你好,斯诺先生,我听凯瑟琳提起过你。”

    斯诺笑道:“纽约时报的凯瑟琳.斯坦利,她是我的朋友,也是一个中国通。”

    陈子锟道:“说道中国通,还是斯诺先生比较有发言权,你可是第一个进入**地区的西方记者。”

    斯诺道:“我这里有很多照片和采访记录,你想看么?”

    “当然。”

    大家进屋,斯诺拿出自己的手稿和两个大相册,一边翻看一边讲解,这是个máo泽东,哪个是周恩来,还有朱德,彭德怀……

    “周恩来先生是一位很有男子气概的好汉,他的一部大胡子非常气派,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在南开上学时出演话剧里面的nv主角。”

    “彭德怀最大的本领是吃西瓜,整个苏区没人吃得过他,不过后来吴起镇有个医生,吃瓜的速度比他还快……”

    斯诺如数家珍的讲解着他的苏区见闻,大学生们都如同朝圣般认真的听着,陈子锟看着照片上一张张清教徒般的面孔,不禁感慨:“润之兄可瘦多了。”

    众人大惊:“您认máo泽东!”

    陈子锟道:“当年他在北大图书馆当助理员,我经常去借书看,偶尔讨论时政,也算是故jiāo了。”

    林文静微笑不语,并不拆穿陈子锟的牛皮,当年他就一拉洋车的,啥时候去图书馆借过书。

    不过大学生们并不清楚十八年前的事情,纷纷肃然起敬。

    斯诺道:“陈将军,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或许有些冒昧,但只有您才能帮到。”

    陈子锟道:“凯瑟琳曾经关照我,只要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我一定帮忙。”

    斯诺道:“我打算出一本书讲述苏区的经历,书名都拟定好了,叫《红星照耀中国》,可是出版方面遇到很大阻力,或许您可以和有关部mén打个招呼。”

    陈子锟道:“你也知道,中国的有关部mén是很多的,就算新闻出版当局批准,党务部mén也会阻挠,总之我会尽力而为。”

    斯诺家里聚集了许多大学生,看样子是在讨论时局,青年学生满腔爱国热忱,但总有些不切实际,陈子锟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道:“文静文龙,咱们回去吧。”

    久别胜新婚,林文静也打算赶紧回家,不过林文龙眼珠一转,道:“姐夫,你说回去,是回北平的家里,还是回江东的家里?”

    陈子锟想了一下,慢慢说道:“是回江东家里。”

    林文龙道:“我不回去,我要留在北平抗日。”

    林文静也道:“还没放暑假呢,怎么现在就要走?”

    陈子锟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平津局势危如累卵,此时不走,战事一起,机场铁路停运,想走都走不了。”

    林文静笑笑:“不会的,再等几天吧,等放了暑假就回去,我是老师,要以身作则。”

    林文龙道:“放了暑假我也不走,我已经参加了二十九军的大学生军训班,现在也是半个军人了,日本人敢来挑衅,我们就坚决打回去。”

    大学生们纷纷挥动拳头:“对,坚决打回去。”

    林文龙热血沸腾起来,道:“姐夫,你也留下和我们一起打日本吧!”

    陈子锟环视众人,道:“打日本,是军人的事情,自有宋军长,秦副军长他们处理,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民族的希望,是万里挑一的大学生,天之骄子,抡大刀你们不行,搞研究写文章,军人不行,让大学生当步兵,那是败家子的行为。”

    林文龙xiōng膛起伏:“姐夫,我不同意你的说法,正因为我们是大学生,是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是民族的jīng英,才更要作出榜样来,大学生都能豁出命来和日本人拼,才能带动全民族的抗战。”

    姚依也道:“我赞同文龙的观点,民族危亡,不是珍惜坛坛罐罐的时候了,大学生又怎么样,别说是大学生了,就是大学教授,博士生,面对敌人的炮口,一样要tǐng起xiōng膛迎上去,如果国家不在了,我们学的知识又有什么用!”

    陈子锟无言以对,他明知道这些青年的选择是错的,但却不得不赞同他们的生死抉择,民族危亡,就是需要热血来唤醒民众,没有什么舍不得,没有什么不能牺牲,如果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反而打击了民众抗日的积极xìng。

    “好吧,我支持你们,我以sī人名义,赞助你们大学生军训班两百支步枪。”陈子锟道。

    学生们欢呼起来,林文静也lù出微笑。

    “走,我们上街去!”姚依忽然振臂高呼,学生们纷纷响应,一帮人当即上街喊起了口号,进行抗日宣传,吸引了一群老百姓围观。

    陈子锟夫fù走出mén来,依偎在一起看着这些热血青年慷慨陈词。

    远处两辆洋车过来,见前面路被封死,一个俊美男子轻笑道:“家勇,学生娃娃们又闹事了,一个个气xìng这么大,日本人就在城外头,也不见他们去打。”

    另一辆车上男子道:“可不是么,依我看,这些学生是火气太大,憋得难受,您想,穷学生没钱逛八大胡同,没处泻火,这火气就冲日本人发了,这日本人也是倒霉催的,东三省都占了还不知足,还想占咱们北平。”

    美男子道:“管他呢,哎,你看,那不是陈子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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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战争开始了

    张学良最终还是没拿出那枚银元,他默默回到公馆,凝视窗外萧条的景色,西北的冬天,和家乡不太一样,似乎更加寂寥,雪已经化了,树杈光秃秃的,到处一片灰蒙蒙.

    此刻他心乱如麻,何去何从全无主意,摆在面前的全是死路,但是不发动兵谏,那就是一潭死水,死路至少还可以硬闯过去,死水投进去连个声响都不会有。

    忽然楼下传来嘈杂之声,高粱秆蹬蹬上楼来:“报告,57军,67军的一些弟兄想参见副座。”

    张学良急忙下楼,站在楼梯口就看见大厅里站满了东北军的少壮派军官,一个个气势汹汹,剑拔弩张。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张学良强打精神,居高临下扫视众人,自打东北军入关以来,他这个少帅的威信就一天不如一天。

    一个少校说道:“副座,我们提着脑袋给你干,怎么到最后连个签字都没弄到?”

    “不签字,坚决不放蒋介石走!”一帮青年军官附和道。

    “你们不懂,这叫君子协定,逼蒋签字,只能适得其反。”张学良耐心解释,可军官们根本不买账,东北汉子认死理,大事都做下了,要么签字画押大功告成,要么轰轰烈烈的战死,哪有不明不白就认输的道理。

    他们强硬,张学良也强硬,还是于凤至出来劝解了半天,才把这帮军官劝了回去。

    张学良疲惫不堪,倒在沙发上闭起了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时候的一幕,父亲骑着马带着自己在雪原上驰骋,毛茸茸的狗皮帽子下是父亲年轻刚毅的面孔,纵马扬鞭,快意恩仇,父亲这辈子活的不窝囊。

    想到这里,张学良突然觉得心里宁静无比,他知道该怎么做了,好汉做事好汉当,发动兵谏的主谋是自己,那么就让自己一肩承担这个后果吧。

    他匆匆上楼进了书房,写了一封短信,交给夫人道:“我走后,把这个给杨虎城。”

    于凤至惊问:“你要做什么去。”

    “我不会有事的。”张学良答非所问,戴上军帽,整整仪容,出门登车:“去高公馆。”

    蒋介石等人正在吃午饭,张学良径直进来道:“夫人,委员长,学良这就送你们回南京。”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美龄站起来道:“汉卿,你……”

    张学良微笑道:“你们吃,吃完饭再说。”

    蒋介石一抹嘴:“吃好了。”

    宋子文也道:“吃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吧。”

    两辆汽车载着众人直奔机场,陈子锟的dc-3已经加满油停在跑道上了,张学良亲自将蒋介石夫妇送上飞机,拉起了舷梯,对下面的副官高粱秆道:“我陪委座去南京,你自己回去吧。”

    高粱秆大惊:“副座,万万不可!”

    张学良关上了舱门,飞机引擎已经转动起来,他回转身,坦然面对蒋介石和宋美龄,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

    于凤至放心不下,拿着张学良的信去了西北绥靖公署,杨虎城看了信之后大呼不好:“汉卿这是自投罗网!”

    众皆大惊,杨虎城沉着脸道:“给我接**代表团,快!”

    周恩来接到电话后非常震惊,当即驱车前往机场,抵达之后就看见杨虎城望天兴叹,一架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想必是张学良在向大家告别。

    “还是没能留住汉卿。”杨虎城黯然道,深深叹了口气,“他临行前留下一封信,把东北军的指挥权交给了我,看样子是不打算回来了。”

    周恩来久久不语,怅然若失,蒋介石一走,如放虎归山,西安危矣,陕北危矣,***危矣。

    飞机消失在茫茫天际,周恩来最后叹了一句:“汉卿,意气用事……”无奈的登车离去,机场恢复了平静,唯有野草在风中狂摇。

    dc-3驾驶舱里,陈子锟问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张学良:“汉卿,你考虑清楚了?现在飞回去还来得紈ww.!?

    张学良道:“你前日和我说,委座不签字只有两个结局,我想过了,其实还有第三个结局,此事因我而起,就让我一人来结束吧,委座不签字,是怕丢了面子,我亲自陪他回南京,任他发落,给足领袖的面子,哪怕千刀万剐我张学良也无所谓。”

    陈子锟沉默良久,才道:“汉卿,你是一个英雄。”

    张学良自嘲的笑笑:“九一八之前,我是个纨绔公子,九一八之后,我是不抵抗将军,英雄这个称号我真的不敢当,我去南京认罪,这一切就有圆满解决的可能,我留在西安,也未必会有好结果,我走这条路,完全是逼得。”

    机舱内,蒋介石和宋美龄十指紧扣坐在一起,宋子文时不时看看舷窗,惟恐有驱逐机追来。

    一直飞到洛阳上空,中央军的战斗机前来接应,蒋介石这才放心下来,dc-3降落在洛阳军用机场,加油检修,逗留一夜,期间蒋介石和南京电报频频联系,次日一早,直飞南京。

    终于抵达南京大校场机场,在蒋介石的授意下,在京外国记者和中央大员,ff8社会贤达都到机场迎接,跑道上还铺了红地毯,排场不像是肉票归家,反倒像英雄凯旋。

    机舱门打开,一身戎装的蒋介石容光焕发从里面出来,面带笑容,从容不迫,顿时镁光灯亮成一片,若不是宪兵们拦着,记者们早扑上去问长问短了。

    蒋介石下了飞机,步履并不象往常那样矫健,手里也多了根手帐,从华清池行辕跳窗逃命时摔伤了后背,直不起腰来,不过没人注意这个细节,文武大员们一字排开,和委员长握手。

    “敬之,这些天你辛苦了。”蒋介石亲切和何应钦握手,脸上没有任何不愉快的神色,做贼心虚的何应钦松了一口气,看来老蒋并不打算和自己算账。

    最后下机的竟然是西安事变的罪魁祸首张学良,这立刻引起了现场轰动,记者们围了上去,张学良口称自己是送委座回京的,具体细节,会在记者招待会上解释。

    ……

    陈子锟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风头,而是悄悄乘车离开机场,回到自己南京的宅子里,刘婷已经等候多时了,见他回来,上前接过大衣,道:“早上报纸就说你们要回来,没想到这么快。”

    “消息还挺灵通的嘛,得知委员长脱险,社会各界什么反应?”陈子锟问道。

    “不管左右,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看来在民族大义面前,大家的立场是一致的。”

    “看来汉卿的选择是正确的,再拖下去舆论和军事压力对他都不利。”

    “张学良就算释放蒋介石,也必须承担他所造成的恶果,咱们这位委座虽然称不上睚眦必报,但是对触犯领袖尊严的人,向来不手软,比如史量才……”刘婷冷笑道。

    陈子锟将自己陷在沙发里,点上一支烟,悠悠道:“汉卿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刘婷有些惊愕,随即反应过来:“这似乎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牺牲他一个人,换取蒋介石的领袖尊严和东北军的安全,没想到张学良竟然是个如此有担当,有胆识的汉子。”

    陈子锟苦笑道:“汉卿已经当够了缩头乌龟,这辈子除了玩女人抽大烟糟蹋祖业,他还干过什么漂亮事儿?也该爷们一回了。”

    刘婷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的几天会很热闹。”

    陈子锟奇道:“怎么个热闹法?”

    刘婷笑而不语。

    不日,蒋介石召开记者招待会,说张学良杨虎城被自己的伟大人格感召,潘然悔悟痛心疾首,西安事变已经圆满解决,对其他诸如是否兑现承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问题,委座均不回答。

    同时,陕北红军领袖**发表声明,言蒋介石能够安全离开西安,***的调停起了很大作用,并敦促蒋介石实现诺言。

    **北方局发表《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宣言》,澄清事变和**毫无关系,请求全国人民要求南京当局停止剿共。

    西安方面连发电报,催促张学良归来,可此时张学良已经被押上了军事法庭,仅仅审理了两日,就仓促判决“张学良首谋伙党,对于上官为暴行胁迫,减处有期徒刑10年,褫夺公权5年。”

    消息一出,西北震动,东北军将士无不激愤莫名,少帅舍命赴京,居然换来这样一个结果,蒋介石当真不仁不义!

    陕北红军已经开始备战。

    又过了四日,戏剧性的一幕出现,国民政府发布特赦令,张学良被法外开恩,赦免十年徒刑,交军委会严加管束。

    西安方面又有了希望,翘首以盼,可是没盼来张学良,却盼来了中央军,群龙无首的东北军毫无抵抗能力,正在存亡之际,南京方面却发了一纸电令:撤销西北剿匪总司令部。

    这是一九三七年一月五日,南京政府和蒋介石终于迈出了停止内战的第一步。

     e39;陈子锟和宋子文前去探望了张学良,拿报纸给他看,宋子文拍着他的肩膀道:“汉卿,力挽狂澜者非你莫属,你是大大的英雄,过两天我就陪你回西安。”

    “算我一份,我驾机送你回去。”陈子锟笑道。

    第十六章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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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黑夜来临

    第十七章 黑夜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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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平,紫光车厂,宝庆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子,厂里的伙计小歪子来交车,两人唠了了城外的战事。

    “咱二十九军真不是盖得,37师吉星文,那是谁?吉鸿昌的侄子,能是孬种么,半夜里带着一个连的弟兄,全都光着脊梁带着鬼头大刀游过永定河,把龙马庙的小鬼子砍得人头滚滚,哭爹喊娘,吉团长大刀都砍卷刃了,他一个人就砍了二十八颗小鬼子的人头。”小歪子说的唾沫星子横飞,把后院的杏儿都引来了。

    “那咱们损失大不大?”宝庆很担心的问道。

    小歪子故意卖关子,等杏儿给他倒了一碗茶叶末沏的凉茶,一仰脖喝了,抹抹嘴继续吹:“大刀队的爷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子,深得韩慕侠老爷子的真传,那是闹着玩的么,大刀都是精钢打造,十枚铜板摞在一起,一刀下去全两半,老板你说,这日本鬼子的脖子再硬,能有铜板结实?切,咱们大刀队毫发不伤,多少人去的,多少人回来。”

    “啧啧,厉害!”宝庆兴奋起来,手中蒲扇猛摇。

    杏儿也道:“照这打法,小日本一辈子也进不了咱北平。”

    “那必须的。”小歪子道。

    大栓也唱起了儿歌:“手心手背,狼心狗肺,小日本最怕大刀队。”

    一个穿米色警察制服的老头走进了胡同,吆喝道:“宝庆,忙着呢。”

    宝庆烟袋在鞋底磕磕,迎上去道:“王巡长,吃了么您?”

    王巡长摘下帽子,警帽内沿被汗水侵的白花花一片:“宝庆,我给你说个事,上面要每户交一百斤大饼,你可得出力。”

    宝庆道:“是给二十九军征得军粮?”

    王巡长道:“可不是么。”

    宝庆道:“没得说,一百斤大饼,我出。”

    王巡长笑道:“你小子,以前可没这个爽快。”

    宝庆摩挲着秃头道:“以前这个大帅打那个督办,都是中国人自相残杀,咱不操心,现在二十九军的爷们拿命和小日本干,咱能当缩头乌龟么,旁的没有,大饼出得起,我再出五十斤西瓜,给老总们解渴,好多杀几个小日本。”

    大家都笑了。

    ……

    宛平城外永定河边,细雨霏霏,219团团长吉星文和部下将士站在一列新坟前,脱帽敬礼,这是前夜突击永定河铁路桥桥头堡和龙马庙敌人阵地时牺牲将士的坟地,一百五十个汉子,只回来六十多个,其余的全战死在敌阵中,弟兄们没一个是孬种,全都是前胸中枪。

    “弟兄们,一路走好!”吉星文将一碗酒洒在地上,士兵们举枪朝天射击,为烈士送行。

    南苑二十九军营地,上千名大学生在操场上列队,这是北平大学生暑期军训团,这两年来二十九军扩编迅速,张自忠的三十八师就有五个旅十一个团,兵力三万人,比日本的甲种师团兵员还多,整个二十九军足有十万人马。

    军训团的大学生们穿着灰布军装整齐列队,纹丝不动的站在雨中,高音喇叭里传来蒋委员长浓重的浙江口音:?ww.??匚薹帜媳保?晡薹掷嫌祝?蘼酆稳耍?杂锌拐绞赝林?穑?杂ΡФㄎ??磺械木鲂模 ?

    训练结束后,林文龙和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姚依菻向大家传达了最新消息:“延安已经决定,先派四千人开赴华北,主力改编后出发。”

    众人交换着欣喜的眼神,林文龙挥舞着拳头道:“红军一到,一定有日本人的苦头吃。”

    ……

    北泰,江湾别墅,陈子锟和夫人们在收音机旁一起聆听了领袖讲粀ww.?

    “看来这一次是真的要大打了。”陈子锟道。

    姚依蕾道:“我们怎么办?”

    鉴冰道:“江北距离南京很近,应该很安全。”

    林文静道:“战争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还是未雨绸缪比较好,我建议派人去西南买些房子,万一战火烧到江北,我们也有个地方去。”

    陈子锟道:“悲观点说,西南也未必安全,上海租界、香港相对比较安全,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们自己挑吧,谁去上海,谁去香港?”

    夏小青道:“去什么去,没打先想逃,这仗还能赢?日本人又不是三头六臂,先和他们拼,拼不过再说,反正我哪儿也不去。”

    正好刘婷进来,说南京军委会急电,召陈主任进京商讨军务,要求下午抵达。

    “让机场准备飞机,我即刻就到。”陈子锟回卧室换军装,面对着穿衣镜内略显松弛的体形和腰部的赘肉,他不禁感叹:“老了。”

    门外伸进来一颗小脑袋,是嫣儿,小姑娘已经十二岁 生的和姚依蕾一样漂亮可爱。

    “爹地,你要去南京么,带我一起去吧,正好放暑假,我还没出去玩呢。”嫣儿道。

    陈子锟穿上薄毛料凡尔丁军装,回头道:“爹地去办公,不能带你去,你不是每天要练习游泳的么。”

    嫣儿走过来帮爸爸整理着武装带和佩剑,撒娇道:“要去嘛。”

    “下回吧。”陈子锟敷衍道。

    嫣儿撅着嘴还要闹,姚依蕾进来把女儿拉走了。

    陈子锟急赴机场,傍晚抵达南京,驱车进城,军事会议连夜召开,蒋介石以海陆空军总司令名义下令国民经济转入战时轨道,中枢机关和军事工业开始向内地转移。

    中央还有一个重大决策,那就是开辟上海战场,全面抗战,华北平原利于日军机械化部队驰驱,江南水网密集,湖沼星罗,地形复杂,筑有国防工事,对中国有利,而且上海是国际大都会,英美利益众多,在此开战可以引起国际关注,英美介入。海军方面复提出建议,封锁江阴要塞,使长江上的日本军舰无处可逃。

    ……

    七月下旬,日本大肆增兵平津,飞机轰炸廊坊,日军提出最后通牒,要求二十九军撤出平津,被宋哲元拒绝,更大规模的冲突一触即发。

    天气炎热无比,南苑兵营外是茫茫一片青纱帐,站岗的哨兵发现不远处有异动,急忙拉动枪栓喝问口令,回答他的是一颗子弹,日军斥候已经摸到了附近,枪声响起,奇袭变成了强攻,一队日本兵从青纱帐里冲了出来,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猛冲向兵营。

    六年前,一队关东军就是这样强攻沈阳城外的北大营,五百轻装步兵轻松无比的攻占了万人据守的北大营,今天,华北驻屯军也想重演这一幕。

    可是驻守南苑的不是东北军,而是二十九军的将士,早已严阵以待的中**队将日军放到五十米以内,机枪步枪齐鸣,手榴弹雨点一般飞出,日军死伤惨重,留下一地尸体仓皇退走。

    大学生们欢呼雀跃,这是他们第一次参加战斗,亲眼目睹了嚣张跋扈的日军死在枪下,胜利的喜悦让热情洋溢的男女学生们唱起了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二十九军的大兵们迷惑不解的看着这帮精力过剩的学生娃娃,这才打了一小仗,怎么就这么兴奋。

    一个四十来岁的老班长抽了两口旱烟,对班里的士兵道:“小日本从来不吃亏,待会肯定来报复,咱们死了倒没啥,这些大学生都是文曲星下凡,千万要护住了。”

    大头兵们都点头。

    半小时后,天边出现十几个黑点,越飞越近,可以看到机翼上的红色膏药,老班长大喊一声:“趴下!”

    防空机枪开始射击,但丝毫阻止不了日本飞机的轰炸,一枚枚炸弹落在兵营里,火光四起,烟尘滚滚,弹药库被引爆,掩体被炸塌,士兵们死伤累累。

    飞机丢完了炸弹,终于离去,林文龙从泥土堆里爬出来,茫然四顾,到处断壁残垣,弹坑密密麻麻,一个男同学的尸体就躺在旁边,刚才他拿了一支步枪朝天射击,却被弹片击中了脑袋,当场牺牲。

    林文龙想哭,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战友,现在却血淋淋的死在眼前,他没法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

    天空中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轰……嘶”尖锐的哨音下,老班长一个箭步扑过来,将林文龙压在下面,炮弹就在不远处炸响,日军开始炮击了。

    炮击准备持续了半小时,炸的人耳朵嗡嗡作响,死伤还在加剧,林文龙眼睛都红了,质问老班长:“怎么不反击!”

    老班长道:“没有大炮,没有飞机,拿什么反击?”

    林文龙无言以对,他是知识分子,知道血肉之躯和钢铁之间的碰撞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又是一阵轰鸣声响起,几辆铁壳乌龟远远开了过来,车上还插着猩红的膏药旗。

    “敌人的坦克!”有人低呼。

    机枪响了,打在坦克车的铁板上,火星四溅,毫发无损,坦克后面是大队猫着腰前进的日本兵。

    一个中国士兵拎着手榴弹冲了过去,距离几十步就被坦克的并列机枪扫倒了,开阔地带是坦克的舞台,又有步兵掩护,以二十九军现有的手段,很难奏效。

    一个带少将领章的军官急匆匆赶来,喝道:“军训团怎么还不撤!”

    “我们不撤,我们是军人,死也要死在前线!”一个大学生大义凛然道。

    那少将大怒:“打仗玩命还轮不到你们,啥时候当兵的死绝了,你们再上,老骆驼,带他们走!”

    部队分出一个营的兵来,掩护大学生军训团撤回城内,二十九军继续原地抵抗为大学生们安全撤退拖延时间,林文龙不认识这个少将,多年后才在烈士名册上见到他的名字。

    老骆驼是老班长的外号,他和本班的弟兄奉命保护林文龙等十几个男女学生回城,青纱帐里全是零散的撤退单位,头顶上飞机轰炸,他们不得不离开公路走小路。

    林文龙等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七月底的北平郊外,一丝风都没有,热的令人窒息,忽然前面一阵噪杂,走过去一看,卫兵们围着一个人正在紧急施救,伤员全身是血,头部中弹,两眼都瞎了,人估计是不行了。

    “这是佟麟阁副军长。”一个学生从伤者是领章认出他就是二十九军的副军长。

    众人默默脱帽致哀,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匆匆离开,走到大红门附近遇到一股前线撤下来的败兵,听他们说,132师的师长赵登禹遭到日军伏击,也牺牲了。

    林文龙觉得嗓子眼腥甜,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想哭也哭不出来,他找了个角落坐下,呆呆的看着远处。

    “后生娃,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想开点吧。”老骆驼坐在他身旁,拿出烟袋来点燃,吧嗒吧嗒抽着。

    天慢慢黑了下来,依然酷热。

    ~

第十八章 全国总动员

    ?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临战前夜,侥幸心理还是占了上风,他判断日本人和以前一样,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为表示诚意,他下令拆除北平市内准备巷战的沙包街垒,与日方展开谈判,对庐山坚决抵抗的电令置若罔闻。《》.

    如今一切都晚了,左膀右臂尽失,佟麟阁赵登禹战死,南苑失守,十万敌军大兵压境,关东军自热河北来,朝鲜军川岸师团南来,河边旅团东来,还有第五师团和海军向天津进攻,二十九军虽有十万人马,但是对整个华北来说,兵力还是捉襟见肘,力有不逮。

    北京是座古城,城墙高大宽厚,若是在古代还能凭城墙据守待援,但是庚子之战八国联军已经证明,城墙在洋枪洋炮面前毫无作用,平津无险可守,死战的话,唯一的结局就是被包了饺子,连带着老百姓也跟着遭殃。

    万分痛苦中他作出抉择,放弃北平,向保定退却,茫茫夜sè中,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乘车离开了北平城,回望夜幕下雄伟壮丽的前mén楼子,他怆然泪下。

    宋哲元走了,大批二十九军的败兵陆续退到城内,可等待他们的却是向保定集中的命令,林文龙和他的同学们穿着军训的服装hún在败兵队伍里慢慢前行,道路两旁摆着西瓜和大饼,那是北平父老捐出来给将士们吃的,饿坏了的士兵吃了大饼,啃了西瓜,一个个沉默不语。

    老骆驼对林文龙等人道:“学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就此别过了,赶紧回家去吧,外头luàn。”

    经历了血与火的大学生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人提报效国家的事情。

    林文龙默默走了,在半路上他把灰布军装脱下来丢进了沟里。

    ……

    紫光车厂的小歪子今天出早班,大清早天还没亮他就出车了,拉着四盏电石灯的洋车小步跑在空dàngdàng的大街上,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路边似乎扔着什么东西,走过去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几支破枪。

    他不敢捡,忐忑不安的继续前行,往日人气颇旺的卖旧货的鬼市今天竟然没有人,隐约能听见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南边传来。

    小歪子拉着他的洋车,站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中央,两旁的水月灯发出惨白的光,照亮了他的秃头,他的正前方出现了一面张牙舞爪的旭日旗,然后是排成纵队的日本兵,略帽下遮阳帘忽闪忽闪,刺刀如林,那么长的队伍,除了脚步声竟然没有任何杂音,肃杀之气四下蔓延。

    小歪子吓得两股战战,拉起洋车掉头就跑,往日里从没跑得这么快过,一路奔回紫光车厂,砸开大mén跌跌撞撞进去,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坏菜了。”

    宝庆起的也早,纳闷的看着他:“咋了,跟丢了魂似的。”

    “小日本进城了,从永定mén进来的,老长的队伍,足有上万人马。”小歪子气喘吁吁。

    宝庆傻了眼,呢喃道:“不能够,二十九军不是还在么。”

    冀察政务委员会办公室里,电话已经无人接听,遍地都是纸张,汽油桶里盛满了文件焚烧后的灰烬。

    紫光车厂关mén了,宝庆准备的大水缸终于派上用场,填满了砖头瓦块堵在mén口,家里储备着粮食清水,应付几个月不成问题。

    一家人躲在房子里战战兢兢,八国联军进北京的时候可没少祸害百姓,日本人更不是好东西,惹不起,咱躲得起。

    就这么过了一天,没人来砸mén,宝庆和杏儿稍微安心了一些,可到了第二天,车厂大mén就被敲响了,吓得两人战战兢兢,以为是日本鬼子上mén抢劫。

    “宝庆,是我,你王叔。”外面传来王巡长的喊声。

    宝庆壮着胆子来到mén口,隔着mén板问道:“王巡长,啥事?”

    王巡长道:“我还问你啥事呢,咋把mén关了,一天没见出车,我还以为出事了呢。”

    宝庆道:“这不是日本人进城了吗,我担心……”

    王巡长道:“甭担心,日本人也吃人粮食,也得坐洋车,赶紧把mén开了,生意做起来。”

    宝庆道:“那啥,我歇两天不成么。”

    王巡长道:“还真就不成,上面发话了,北平所有铺面厂子,必须开张,要不然罚款拘人,是开张,还是jiāo罚款,你看着办。”

    宝庆道:“上面是谁?”

    王巡长道:“是北平地方治安维持会,警察局归他们管了,上面发话,说商店不开mén,街上没车辆,影响日中和谐。”

    宝庆没辙,只好把车夫们召来,开张营业,这几年生意越来越差,厂里就剩十来辆洋车了,为了生计他自个也得拉车跑活儿。

    拉着洋车出去转了一天,没什么生意,街上人很少,大毒日头当空照,狗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正阳mén火车站上,chā着一面日本膏yào旗。

    这北平,从此便不是中国人的北平了……

    宝庆步履蹒跚的走着,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不停问自己,难道从此就要亡国奴了么,连客人叫车都没听见。

    “胶皮!”一人在路边高呼,宝庆梦醒,急忙拉车过去,走近一看原来还是老朋友李俊卿。

    李俊卿早已不是当初华清池小澡堂子的搓澡工了,现如今人家是北平城的名流,和宝庆的jiāo往也早就断了,不过见面还是客客气气的。

    “哟,宝庆哥,是你。”李俊卿笑呵呵道,他穿一件yù白sè的长衫,戴着草帽和墨镜,拿着折扇,风流倜傥一尘不染。

    宝庆道:“李先生有日子没见了,您这是上哪儿去?”

    “去新华宫开会。这大热的天,拉车的都趴着了,走了一路都没碰见洋车。”李俊卿看起来气sè不错。

    新华宫就是以前的总统府,中南海皇家园林,不知道现在谁在那住着,宝庆也不关心那个,请李俊卿上车,一路拉着他过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到了地方,李俊卿掏了一枚大洋给他,宝庆说啥没要,拉着空车走了。

    李俊卿笑笑,进了新华宫大mén,mén口警察检查了他的证件,立刻敬礼。

    这儿是北平地方治安维持会的所在,老北洋旧人江朝宗担任会长,碰巧他和李俊卿相熟,变拉他一起下水,为日本人干活。

    来开会的除了李俊卿还有几十个人,都是北平二三线的社会名流,一个个长袍马褂打扮隆重,主持会议的是一个日本大佐军官,商讨话题是如何尽快组建华北临时政fǔ。

    ……

    平津沦陷的消息传到北泰,陈家人无不愤慨忧虑,姚依蕾的姨妈一家尚在天津,林文静的弟弟不但滞留北平,还在南苑军训,听说南苑血战死了不少人,她茶饭不思,担心弟弟安危。

    陈子锟在南京主持工作,家里只有nv人们当家作主,虽然平津沦陷,但是jiāo通尚未阻断,林文静想回北平寻找弟弟,被姚依蕾制止:“华北兵荒马luàn,你一个nv人家去了能有什么用,出了意外,我们更担心,万一被日本人抓了,不是给老爷添luàn么,文龙二十多岁了,能照顾自己,再说,我堂弟也在北平,他们肯定会互相照应,你就别担心了。”

    上海,日本海军蠢蠢yù动,他们效法卢沟桥事变,以一名海军陆战队士兵失踪为由,布防闸北,八月九日,两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在虹桥机场挑衅时被击毙,四日后,也就是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上午九点五十分,第二次淞沪战争揭幕。

    开战次日,中国政fǔ发表《自卫抗战声明》,军委会组建第九集团军,仍以张治中为总司令,负责淞沪抗战,当天,日本飞机轰炸杭州南京,被空军第四大队高志航等击落十八架,战果卓著,这一天,从此成为中国空军节。

    九一八以来,中国第一次以强硬姿态面对日本,举国上下空前团结,山西阎锡山,桂系李宗仁、四川的刘湘,云南的龙云都表示坚决拥护中央,抗战到底不惧任何牺牲。

    同时,陕北的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华南的**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

    各地人民捐款助战,海外侨胞更是不甘人后,短短时间内捐款即答三百万之巨。

    全国的军队都动员起来,陕西、山西、云南、贵州、四川、广东,各省各处,军队云集,穿着草鞋,背着行李,向着华北,向着上海进发。

    江东省城大校场,一万名jīng锐将士整装待发,他们是江东省警备司令部麾下新编师,由原江东军九十九军,江东陆军军官学校1937届毕业生组成,一水的德式装备,钢盔、牛皮绑tuǐ,máo瑟24式步枪,大皮鞋擦得锃亮。

    江东省警备司令陈寿,新编师师长陈启麟,省主席阎肃,还有特地从南京赶来的航空委主任委员陈子锟,都站在台上检阅部队,士兵们列队通过主席台,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写满了义无反顾。

    刘婷的弟弟刘骁勇就在队列之中,他是中央军校江东分校的应届毕业生,挂陆军准尉军衔,挎着盒子炮雄赳赳通过主席台前方,领队一声喊:“向右看齐!”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转向主席台。

    台上的军官们纷纷举起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向将士们还礼,站在陈子锟身后的刘婷看见了队列中的弟弟,心口一阵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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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淞沪硝烟

    陈寿司令和陈启麟师长都发表了讲话,无非是我辈军人,唯有马革裹尸报效国家之类的豪言壮语,最后压轴的是陈子锟上将。书mí群4∴⑧0㈥5

    陈子锟上台先向台下敬了一个礼,江东军是他的家底子,江东陆军官校的学生更是他的心头ròu,这些江东省最优秀的年轻人即将奔赴战场,等待他们的是血与火的考验,战争残酷,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生存下来。

    “这台上穿军装的,连我的副官在内,全都姓陈,我看你们干脆就叫陈家军算了。”陈子锟第一句话竟然开起了玩笑。

    一阵轻笑,士兵们紧绷着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

    陈子锟脸sè一正,道:“你们即将奔赴淞沪战场,这些年来中国是什么样子,你们都很清楚,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战场上冲锋的时候,记得弯腰,下级遇见长官,千万不要敬礼,最后送你们两句话,事到万难需放胆,狭路相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看着台下一万名军人。

    “勇者胜!”新编师的一万名士兵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吼声。

    军乐声响起,陈子锟上将代表军事委员会向新编师授予了军旗和新的番号,中华民国陆军新编模范第十七师。

    授旗仪式后,模范十七师当即开赴战场,即便是陈家军这样装备jīng良的部队,也没达到全机械化,只有团以上军官才有小汽车,营长连长们骑马,炮兵坐卡车,步兵只能徒步行军。

    部队沿着省城中央大街开拔,雄赳赳气昂昂开向码头,大街两侧的商铺全都挂起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市民们熙熙攘攘,围观**出征,大人怀抱中的小孩子也挥舞着国旗为将士们鼓劲:“多杀小日本。”

    也有很多大叔大妈在抹着眼泪,他们的孩子就在队列中,战场上刀枪无眼,谁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再见,刘存仁一家也站在路边,翘首以盼,希望能在队伍中看到儿子的身觲ww.?

    儿子已经二十岁了,中学没读完就被大姐托关系送进江东陆军军官学校,这小子从小调皮,当了兵之后稳重多了,现在是堂堂**准尉副排长,将来是要当将军的。

    刘骁勇所在的连队走了过来,这是一支普通的步兵连队,连长骑马走在前面,后面是机枪手抬着的马克沁重机枪和大队步兵,刘骁勇在队列中走的虎虎生风,看见街道一侧站着的父母弟妹,他微笑着招手,随即大步向前走远了。

    队伍开拔了,中央大街恢复了平静,刘存仁一家人拿着小旗子回到家里,刘母心神恍惚,连饭也不做了,时不时问:“她爹,你说小勇会不会受伤。”

    刘存宽慰道:“江东军训练jīng良,比日本人也不差,小勇不会有事的。”其实他不懂军事,完全是凭空猜测,让家里人放心而已。

    忽然外面大mén响,刘婷进来了,老两口拉着nv儿又絮叨一回,末了又提到刘婷的婚事:“你可真不小了,三十好几岁还不结婚,你大妹妹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刘婷早就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没结婚,可也有儿子了,小南难道没叫过你们姥爷姥姥?”

    刘存仁道:“那毕竟不是亲生的,再说还姓陈……你和陈主任之间到底咋样,拖了这么久,你不急,他也不急?”

    刘婷道:“急什么,这样tǐng好的,反正比当姨太太强。”

    nv儿执拗,老两口也没办法,只盼陈子锟知道自家nv儿的付出,对她好一些。

    ……

    模范师一团二营三连的弟兄们上了一艘运送煤炭的机器船,全国各地都在往上海运送兵员和物资,能坐上船已经是他们的福分了,听说四川云贵的兵都要靠两只脚板千里迢迢走到上海呢。

    散装货船敞着舱mén,大兵们席地而坐,打牌chōu烟吹牛放屁,机器轰鸣,掩盖了说话的声音,八月天,酷热难当,舱底弥漫着汗臭和呕吐物的味道,刘骁勇是军官,可以上甲板休息,吸点新鲜空气,但他是副排长,要以身作则和弟兄们在一起。

    船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码头,士兵们下船吃饭,师部后勤处在岸上支起几口大锅,熬得稠稀饭,滚烫无比,大兵们轮流用茶缸和饭盒打饭,蹲在地上不顾烫嘴,一边吹一边吃,还没吃完长官就吹哨子了,兵贵神速,每个连吃饭的时间只有五分钟,要赶紧腾出地方给下一bō弟兄吃饭。

    吃了个囫囵半饱,部队再次登船前进,开到南京下关码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了,弟兄们睡眼惺忪的下了船,在哨音和命令声中登上火车闷罐车厢,一刻不停的开往淞沪战场。

    南京国民政fǔ设置战时机构国防最高会议,组织大本营统一指挥抗日战争,举国上下都动员起来,投入到抗日救亡中来,铁路沿线,百姓箪食壶浆,自发的慰问军列上的士兵,沪宁线繁忙无比,所有的客运走暂停了,一列列火车载着士兵、军火奔往战场。

    闷罐车的车mén敞开着,大兵们挤在mén口,好奇的看着平板车上拉着的博福斯高shè炮,铁路路基下是一条公路,不知道哪路部队正在徒步前进,他们穿着草鞋打着绑tuǐ,穿着灰布军装,扛着汉阳造,刘骁勇冲他们挥手,他们也冲火车上的友军打招呼。

    火车开到苏州附近便不再前行,制空权在日本人手里,必须下车徒步前进,士兵们折了树枝围在帽子上做掩护,纵队前行,饿了就啃点干粮,再累再困也不能掉队。

    次日早上,终于抵达上海附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天上时不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路边的一块空地上,血迹斑斑,弹坑累累,据说昨天川军一个团在这儿列队进行战前动员,结果被日本飞机发现,丢了一堆炸弹下来,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死伤大半。

    模范师被编入了陈诚的第十五集团军,进驻闸北,部队沿着道路两侧前进,子弹上膛,随时准备战斗,敌我双方穿chā作战,内线也不安全,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火焰和黑烟,望远镜里,日本军的侦查气球挂在空中,为炮兵和军舰指引方向,每当炮弹袭来,弟兄们就卧倒隐蔽,等轰炸结束再抖掉灰尘继续前行。

    他们接替的是第六师十八旅的阵地,友军伤亡惨重,建制都打光了,活着撤出来的只有百十个人,模范师的弟兄们默默看着友军步履蹒跚灰头土脸的离开,在省城阅兵时候的豪气,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进入阵地后不久,日本人的炮击和轰炸就开始了,黄浦江上的巡洋舰用大口径舰炮shè击**阵地,每一发炮弹落下,大地都跟着颤抖,周围房子的窗户玻璃早被震碎了,树干也烧的焦黑。

    天上是苍蝇一般的日本飞机,肆无忌惮的扫shè、轰炸,如入无人之境,模范师此前进行过防空演练,懂得如何防空袭,但还是损失了不少人。

    弟兄们都开始骂,骂空军白吃干饭,还没见着日本人就死伤几十号,这仗怎么打,刘骁勇也忿忿不平,这是中国的天空,怎么就由着日本飞机猖獗呢。

    忽然两架涂着青天白日徽的双翼战斗机飞了过来,空中展开一场殊死搏斗,陆军的弟兄们都抬头观战,也不骂了,纷纷为自家空军加油助威。

    一架中国飞机中弹凌空爆炸,阵地上一下沉寂下来,但剩下的那架飞机不但没有逃走,反而愈战愈勇,和敌机缠斗起来,空中轰鸣声不断,曳光弹横飞,不时有日机被击落,拖着黑烟栽到地上,弟兄们欢呼起来,替那空战英雄数着战果,一架,两架,三架!

    猛虎架不住群狼,英雄的中国战斗机还是被击中了,拖着黑烟在空中翻滚,刘骁勇急得大喊:“跳伞,快跳伞!”

    空中出现一朵白sè的伞huā,飞行员跳伞了。

    众人刚松一口气,一阵风吹来,将飞行员吹向了日军阵地,刘骁勇当即请示上峰,要求带兵去把人救回来。

    营长立刻批准,让刘骁勇带一个排救回飞行员。

    “开飞机的命比咱们金贵,无论如何把人救回来。”营长拍了拍刘骁勇的肩膀。

    刘副排长点了本部二十五名士兵,跃出战壕迅速向飞行员降落地点靠近,他们猫着腰端着枪快跑,忽然一阵机枪子弹打来,当即栽倒了七八个,剩下的卧倒在地,匍匐前进。

    中方阵地上的重机枪开始掩护shè击,进而日本人的掷弹筒和迫击炮也加入进来,趴在中间地带上的二十多个中国兵,陆续被日军打死,弹孔都在头部。

    刘骁勇和三四个士兵躲在一堆瓦砾下面,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战友被打死,却无能为力,日本人的火力太强了,lù头就是死。

    营长又派了一批人冲过来增援,半道上就被打死了一半,刘骁勇觉得嗓子眼滚烫,颤抖着手拿出水壶喝水,却连嘴都找不到,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

    举起望远镜看那飞行员,似乎摔断了tuǐ,就坐在一堵墙下面,焦急的望着这边。

    日本人太yīn险了,他们故意把飞行员当作yòu饵,引我军去营救,借机杀伤我有生力量。

    不对,他要做什么!刘骁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望远镜里那个中国飞行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chún边wěn了一下,然后举起手中的左轮枪,朝自己太阳xùe开了一枪。

    刘骁勇泪流满面,模糊了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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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打出威风

    ?这是刘骁勇第一次在战场流泪,也是最后一次,淞沪战场的残酷远超他对战争的理解,整个闸北化为焦土,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子,战死者以万为单位,每天都有大批战阵亡,再柔弱的心肠也磨练的如铁石一般。!。

    他和他的战是夜幕降临之后才匍匐回去的,为了营救飞行员,本连死了三十多个人,差不多消耗掉一个排,大部分是被日军的掷弹筒炸死的,这东西弹道弯曲无死角,射速又快,防都防不住,剩下的被枪打死的,小日本枪法真好,隔着几百米,枪枪爆头,令人胆战心惊。

    第二天.日方移交了飞行员的遗体,他们还算尊重烈士,以白布蒙了遗体摆在阵地中间,面放了一束花,还有一张写着字的纸,大致能看得懂,是向烈士致敬的意思,称赞牺牲者是一个真正的“武士”。署名是帝国海军航空兵山田次男大尉。

    这是刘骁勇所经历的战争中唯一有人情味的事情,接着又是无休无止的战斗,轰炸,炮击,进攻,战场吃不到热食,炊烟会引来炮击,只能吃干粮喝凉水,好在是夏天,不吃热饭热汤也能对付,但是尸体烂的快,满鼻子都是腐臭味,熏的人脑袋发昏。

    三天后,排长被一颗流弹打死,刘骁勇扶正做了排长,可是他麾下只有八个大兵了,这排长和班长也差不多。

    一场豪雨,天气凉快了许多,战壕里积满泥浆,弟兄们坐在烂泥里,吃着后方送来的糕点,喝着橘子汽水,抽着三炮台的香烟,一个个满足的打着饱嗝,在海打仗就这点好处,日本人的炮弹不敢往租界里打,而租界里住的都是中国人,各种慰劳品接连不断的送到前线,让江东来的大头兵们过足了洋瘾。

    忽然传令兵弓着腰跑来,传达了营长的命令,让刘骁勇去临近八十八师开会学习经验。

    刘骁勇纳闷:“我一小排长学什么经验。”

    传令兵说:“营长说了,你是军校生,你不去谁去。”

    刘骁勇只好前往,八十八师是中央军精锐,和日本人打过几次硬仗,穿戴打扮也很不凡,连军装料子都是德国进口的,浑身下透着嫡系部队的骄傲。

    一个中校讲述了不少有用的经验,比如重机枪必须经常转换阵地,不然会被日军迫击炮摧毁,敌人进攻前会进行火力准备,这时候应该退到第二道防线,等炮击结束再进入阵地,还有一点就是,日本兵的白刃战技术很强,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再厉害碰到咱们江东军也得歇菜。”人群中传来一声嘀咕。

    主讲中校怒了:“谁说话的,站出来。”

    刘骁勇站了出来:“报告长官,是我。”

    中校瞄了一眼他的准尉领章,道:“你说的什么,再说一遍。”

    刘骁勇挺直腰板道:“报告长官,我说小日本再厉害碰到咱们江东军也得歇菜。”

    中校道:“你是模范十七师的,小伙子,有信心是好的,但不能自大,日本兵虽然个头矮,但是体格很强,步枪和刺刀都比咱们的长,拼刺刀,咱们要三个人才能拼掉他一个,这是几十场战斗的统计数据。”

    刘骁勇道:“那是因为我们江东军没到,才容得他们撒襴ww.!?

    中校气得没话说,扶扶眼镜道:“好了,日本人这段时间很安静,想必是憋着一次大的进攻,是骡子是马,咱们等着瞧。”

    别的部队军官也都像看愣头青一样看着刘骁勇,对他的豪言壮语不以为然。

    ……

    三天后,日本人的大举进攻果然开始了,先是猛烈的炮击和轰炸,江东军这回学乖了,退到第二道防线,藏在战壕里头顶铺着波纹钢板,再覆盖一层泥土,防得住重炮轰击,这还是五年前一二八抗战的经验。

    炮击结束,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刘骁勇惊呼:“坦克!”急忙率领部下进入阵地,预备好集束手榴弹和莫洛托夫鸡尾酒。

    仿德式24长柄手榴弹,十枚捆在一起,威力巨大,可以炸断坦克的履带,莫洛托夫鸡尾酒就是燃烧瓶,汽油里放了黄磷,摔碎之后黄磷遇空气自燃点起汽油,烈火熊熊杀伤力很大,扔在发动机盖,可以让坦克抛锚,这玩意是西班牙内战发明出的,已经证明效果很好。

    三辆外形猥琐的九二式坦克冒着青烟开过来,刘骁勇伸手压了压,制止了弟兄们开枪的冲动,这铁乌龟不怕子弹,现在射击反而暴露了火力点。

    坦克停顿了一下,继续前行,车载机关枪不停扫射着,进行火力侦查,直到能看见坦克后面跟着的步兵面孔时,营长才下达了开火的命令,顿时火蛇乱射,烟雾弹抛了出去,突击手抱着集束手榴弹跃出战壕,十名突击手只有一个冲到坦克前,将手榴弹塞了下去,一声巨响,坦克履带断了。

    后面的坦克将前面抛锚的同伴推开,继续前行,忽然又是一声巨响,躺在地奄奄一息的伤员拉响了手榴弹,炸毁了第二辆坦克,坦克兵掀开盖子爬出来,刘骁勇举起步枪一枪命中,这是他打死的第一个日本人。

    趁着敌人阵脚大乱,营长一挥盒子炮,弟兄们跃出战壕杀了过去,将燃烧瓶投在第三辆坦克的引擎盖,顿时燃起熊熊大火,这辆坦克也报废了。

    失去坦克掩护的日军不但没有后退,反而迎了来,在军官的口令声中齐刷刷拉枪栓退子弹,这是要拼刺刀。

    不得不承认,日本步兵的战术素养远超中国兵,无论是射击还是拼刺。他们都有这个自信,能拼得过三倍于己的敌人。

    但他们这回遇到的是江东军,刘骁勇的嚣张不是没有缘由的,早在西北军还不叫西北军的时候,陈子锟就从冯玉祥那里得到一本大刀谱,从此江东军也练起刀法来,作为武器不足时的补充。

    江东军的刀和西北军的刀大同小异,都是厚背砍刀,威猛无比,刀法更是一脉相承,招式简单有效,磕飞敌人的刺刀再顺势砍下,无往而不利。

    一场惨烈的白刃战开始了,刘骁勇先用手枪打,打光了子弹之后才抽出背后的大刀来,怒吼一声冲入敌阵,刀落处,污血四溅,糊了他一脸。

    时隔多年他还记得,日本鬼子的血是臭的。

    此战,模范师和日军打出了一比一的交换比,赢得了军的尊敬,刘骁勇所在连队的连长也战死了,副连长当了连长,刘骁勇升为副连长。

    ……

    南京大本营,陈子锟默默注视着沙盘,面用红蓝小旗标注着敌我双方,代表我方的蓝色小旗不断被副官取下,那是部队已经打残退出战斗的意思。

    淞沪战场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绞肉机,每天都张着血盆大口,吞噬着年轻的生命,中**队精锐尽出,几乎所有的德械师都投入了战斗,还有大批的川军、桂军、滇军、粤军源源不断的赶来,义无反顾的投入战斗,为了国家民族流血牺牲。

    中国已经投入了三十万兵力,才堪堪和十万日军打个平手,日军还有强大的后备兵员没有调动,从本土运兵到海也只需要两三天而已,而以广西援军为例,走到海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兵器方面,重炮弹打一发少一发,飞机掉一架少一架,根本无可补充。

    这只是物质方面的差距,更令人痛心的是一些毫无廉耻的汉奸卖国贼,为了一己私利出卖情报,行政院机要秘黄浚,将大本营聚歼日本军舰的情报泄漏,导致计划失败,汉口日舰商船连夜撤走,虽然黄浚被捕伏法,但损失也不可挽回的。

    忽然一个参谋满脸喜色的进来,道:“捷报,第八路军115师在晋北平型关大败日军,击溃日本精锐板垣师团万余人,毙伤俘虏甚多,缴获辎重无数!”

    作战室内顿时沸腾,大家争相传阅战报,第八路军就是以前的陕北红军,现在改编为国民革命军序列,没想到一出手就打破了日军不败的神话,打出了中**人的威风。

    第二天的报纸刊登了具体战果,八路军歼敌五千,俘虏一千,击毁汽车一百辆,大车二百辆,缴获坦克装甲车汽车马车等七十四辆以及大炮一门,炮弹两千发。

    陈子锟回到公馆,将手中中央日报丢在茶几,外面传来鞭炮之声,是市民在自发庆祝平型关大捷。

    刘婷走过来拿起报纸,头版套红印刷,也是平型关大捷的字样。

    “战果卓著,你相信么?”刘婷道。

    “**战术呆板,硬冲猛打,屡次剿共都败在红军手里,**人打仗还是很有一套的,不过歼敌五千,略微夸张了些,但水分也不会太大,想必**人还没学会**虚报战功的本事,再说,我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陈子锟道。

    刘婷点点头:“是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军心民心。”

第二十一章 校场上的队列

    ?是,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军心民心了,淞沪会战连惨胜都谈不,战略总体是对的,但指挥错乱,矛盾百出,组织不力,效率低下,中**队从到下都没有进行海陆空立体作战的经验和手段,只能拿人命往填。

    这也难怪,连统帅蒋介石也不过是日本振武士官学校的学生,黄埔军校只是速成学堂,政治课为主,军事课科目还停留在欧战水平,统帅无能,累死三军,好不容易练出的德械师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成了炮灰。

    “模范十七师已经伤亡超过三分之一了,小勇在前线也挂了彩,要不要把他调回来?”陈子锟问道。

    刘婷摇摇头:“这个要问他自己,我不能替他做主。”

    陈子锟看着窗外,细雨霏霏,入秋了。

    江东省城大校场,第一批补充兵整装待发,模范十七师打了一个月损兵折将,陈寿不得不从省内各部队调派精兵补充增援,这批士兵有三千人,穿戴打扮不如第一批,戴的是早年进口的美式托尼钢盔,背的是7式步枪。

    没有阅兵式,没有豪言壮语,补充兵默默出发,冒雨行进在中央大街,秋日的街道有些萧瑟,不少人家已经接到阵亡通知,全城处处缟素哭声。

    淞沪前线,连长刘骁勇迎来了他的第一批补充兵,一共五十人,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老兵,老家伙们拽得很,对年轻的连长爱搭不理的,动不动就是:俺们战海的时候你小子不知道哪里玩泥巴呢。

    真正的战场,是不讲资历和军衔的,服人要靠真本事。

    刘骁勇用行动证明了一切,当日本人再次发动进攻的时候,他左手握枪,右手持刀,大喝一声:“弟兄们,狭路相逢!”

    “勇者胜!”残存的步兵们挺起刺刀冲出了战壕,利器入肉的噗噗声此起彼伏。

    新来的补充兵们傻了眼,这帮娃娃兵当真不要命,他们呸呸吐了两口唾沫在手心,操起步枪也杀了出去。

    又击退了日寇的进攻,刘骁勇满身是血,疲惫的坐在战壕里,刚才他砍死了三个小鬼子,自己也挨了一刺刀,幸亏他闪的快,只擦破了油皮。

    伸手摸烟,烟盒是瘪的。

    “连长,抽这个。”新来的老兵递了烟袋锅子。

    刘骁勇淡淡一笑,他们终于承认自己这个连长了。

    ……

    随着战事的扩大,日军增兵二十万,中**队增兵五十万,桂军、川军、粤军、湘军和中央军轮番阵,牺牲无数,血肉之躯终究挡不住日军炮火,十月下旬,主要阵地失陷,部队被迫退往沪西,只留下中央军八十八师524团一营据守苏州河北四行仓库,掩护大部队撤退。

    四行仓库是盐业银行、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的联合仓库,钢筋混凝土结构,坚固无比,可抵抗日军的中型山炮轰击,524团团长谢晋元带领部下在此阻击日军,死守不退,毙敌无数。

    海报纸纷纷报道524团的英勇事迹,各界群众从早到晚聚集在苏州河南岸,不顾流弹危险为谢晋元和八百壮士呐喊助威。

    这天清晨,慕易辰夫妇来到苏州河岸边翘首以盼,只见一名穿着童子军制服的少女下了苏州河,向对岸游去,围观群众都为她叫好,就连日军也停止了射击,纳闷的看着这一幕。

    这名女童军爬北岸,进了四行仓库,不久,一面崭新的青天白日旗在四行仓库升起,在初生的阳光下猎猎飘扬,北岸满目疮痍,一片焦土,唯有这面旗帜如此鲜艳,如此耀眼。

    南岸的市民无不热泪盈眶,激昂的歌声响起: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

    四方都是炮火方都是豺狼,

    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

    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

    飘荡!飘荡!飘荡!飘荡!

    “他们都会死,是吗。”车秋凌泪水模糊了双眼,依偎在慕易辰怀里道。

    慕易辰沉痛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一定,想想办法,让他们退入租界,日本人不敢怎么着的。”

    在公共租界内的中国士绅名流的努力下,英美当局终于首肯,允许八百壮士撤入租界,但要求解除武装,不得参战。

    ……

    日军两师团在杭州湾登陆,中**队全险撤退,淞沪鏖战,牺牲惨重,长江苏州江阴无锡防线不保,撤退变成了溃退,整个苏南,到处都是溃兵,天日本飞机呼啸,肆无忌惮的投弹扫射,中国空军已经丧失殆尽,无力反击。

    华北战局也不妙,南口失守,张家口沦陷,大同沦陷,太原沦陷,日军沿平汉线南下,攻占保定、石家庄、安阳,另一路顺津浦路南下,攻占鲁北德州,兵锋直指济南。

    十一月二十日,国民政府西迁重庆,大本营任命唐生智为南京卫戍司令,率领十五万军队坚守首都。

    江东子弟兵组建的模范十七师从海撤下来之后,一万人只剩下三千了,勉强编成一个旅,陈启麟师长变旅长,刘骁勇却从准尉副排长提拔为中尉连长,带着手底下五十多号弟兄防守中华门一线。

    淞沪会战失败后,士气一落千丈,临时构建的前沿指挥部内,陈寿和陈启麟正在研究防御战术,忽然外面有人进来,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薛斌。

    薛斌所部被改编为税警总团后撤到苏北整训,这次淞沪会战又了前线,连番鏖战,建制都打散了,老禁烟执法总队的弟兄们只剩下三百多人,薛斌干脆带着他们脱离税警总团,重回江东军怀抱。

    老兄弟又在一起并肩战斗了,大家摆军用茶缸,开了两盒罐头,开环畅饮起来,喝道酣处,陈寿道:“仗打成这样,你们说南京能不能守住?”

    陈启麟道:“南京虎踞龙盘,有长江天险,但是自古以来威胁都是从北来,这回日本人从南边过来,无险可守,失陷只是时间问题。”

    陈寿道:“咱们怎么办,不能白白耗死在这儿。”

    陈启麟道:“又能怎么办,南京是中国的首都,说啥都得保卫的,军人职责在此,马革裹尸在所不惜。”

    陈寿道:“死了白死,有啥意思,咱们在海打了三个月,损失七千人,这个仇是肯定要报的,但是不一定在南京这儿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薛,你什么想法?”

    薛斌喝了一口酒,拍桌子站起来:“打,寸土不让的打,就算死也得拉俩垫背的,想一口吃掉南京,崩掉***门牙!”

    陈寿叹口气:,他知道薛斌的媳妇前年病故,留下两个孩子没人照顾,老薛都义无反顾,自己也没啥好说的:“既然你们坚持要打,我就舍命陪你们,不过最好给江东军留点种子,不能一锅烩了。”

    陈启麟想了一下道:“我同意。”

    次日,刘骁勇和一些青年军官接到命令,护送烈士遗骸回江东,大战之前让他们脱离战场,这些小伙子都很不理解,集体到师部请命,却遭到严厉训斥,陈启麟骂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们难道忘了么,护送烈士遗骸,是很重要的任务,谁敢抗命,我先枪毙他!”

    一个尉不服气道:“即便重要,派一个人就够了,为什么派这么多人一起。”

    陈启麟道:“这是命令,你只管服从,不需要问为什么。”

    “大敌当前,我们都是骨干军官,不能走!”尉当面顶撞起来。

    “执法队,给我抓起来,枪毙!”陈启麟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宪兵扑来将那尉扭住,其他军官见师长来真格的了,全都跪下了:“师座,请收回成命!”

    陈启麟道:“留下九死一生,你们这是何苦。”

    军官们齐声道:“马革裹尸,军人本分。”

    陈启麟双目通红,动了感情:“弟兄们,和日本人还有很多年的仗要打,咱十七师已经伤亡过半,再打下去,种子都没了,我和司令挑选你们回去,就是为咱们师留下火种。”

    众人都低下了头,师长的苦心,他们不是不知道,但这个节骨眼,谁也不忍心抛下袍泽独自偷生。

    最终采取了折衷方案,通过抓阄的方式让一半人回去,刘骁勇抓到了回的纸条,奉命和二十名战一起,护送遗骸归乡。

    十二月的省城,寒风凛冽,城外大校场,七千个陶罐整齐的排列着,如同出征的将士,这是模范十七师牺牲官兵的骨灰,战死的人太多,棺木不够用,遗体后送的运输压力太大,只能集体火化后装罐运回,其实罐子里的骨灰和名字未必对得,但每一罐,都是江东子弟的骨灰。

    校场内外,哀声遍野个月前欢送子弟兵出征的父老们,此刻却在辨认着陶罐亲人的名字,鲜活壮实的小伙子,已经化为一杯黄土。

    灰蒙蒙的天飘起了雪花,左胳膊缠了绷带的刘骁勇和几位战一起,缓缓抬起右臂敬礼,苍凉大地,似乎回荡着将士们的吼声:“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二十二章 保卫淮江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中华民国首都南京陷落,日军进城后采取中世纪的野蛮做法,放纵士兵进行屠城,无辜市民、被俘士兵,遭到集体屠杀,惨死者达数十万!南京几成空城。TXT电子书下载**

    消息一出,举世震惊,纷纷谴责日本兽行,可是这些谴责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毫无作用。

    从卢沟桥事变到南京沦陷,不过半年时间,中国半壁江山已被日本占领,东北、华北、苏南的同胞,尽成亡国奴。

    江东省城,人心惶惶,南京大屠杀的传闻如同chā了翅膀一样飞遍各处,有随军记者泄lù出的照片显示,日寇竟举行杀人竞赛,以砍中国人的脑壳为乐,如此残忍野蛮,令人发指。

    恐惧、绝望、失落、悲伤的情绪蔓延在各处,江东子弟兵都打完了,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江东省陆续出了两万青年,这些人全都没有回来。

    不过长官们倒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陈寿和薛斌都是土匪出身,见机行事比谁溜得都快,陈启麟倒是正儿八经的革命军人,眼瞅阵地守不住了,打算举枪成仁,正好一颗炮弹炸响,把他炸成重伤,卫士们抬着他撤出阵地,坚守阵地的士兵们全都牺牲了。

    陈启麟身负重伤,至今躺在病chuáng上,陈寿和薛斌无言见江东父老,整天在一起喝酒骂人,骂蒋介石,骂唐生智,整个南京保卫战部署指挥的是一塌糊涂,十几万大军,真正战死的没多少,大都是溃败路上自相践踏而死,或是被俘虏之后屠杀的。

    ……

    这几个月来,陈子锟忙的团团转,转移北泰工厂设备人员物资,接洽苏联志愿航空队,身兼数职,在武汉、江东之间穿梭奔忙。

    中国空军建设极为艰难,陈子锟一直建议大规模进口战斗机,建立强大空军,但是他这个航空委主任委员只是摆设,航空方面的决策,都是兼任航空委秘书长的蒋夫人美龄做出的,她深受丈夫影响,认为中日之间近期爆发大规模战争的可能xìng很小,便把采购飞机的款子存在香港银行里吃利息,钱生出了小钱,空军的飞机却打了水漂。

    卢沟桥事变后,中央认为战争不可避免,这才向美国紧急采购战斗机,并且立即付款,但美国政fǔ提出不包运输,让中国人上mén自提。中国根本没有远洋货轮,就算有,也过不了日本海军封锁那一关,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对此陈子锟只有一句恨恨的评价:“娘们当家,墙倒屋塌!”

    去年八月,中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后,苏联空军陆续来华助战,并向中国提供大批飞机和航空器材,短短几个月内,出售飞机二百三十二架,战斗机轰炸机俱全,反观欧美,订购三百多架,只到货八十五架,其中还有十三架没安装好。

    蒋委员长一贯反苏亲英美,可关键时刻,雪中送炭的竟然是苏联,英美却态度暧昧,不敢招惹日本,当然这事儿大家都不提,以免伤了委座自尊。

    空军建设迫在眉睫,陈子锟将中央航空学校改为空军军官学校,增设空军参谋学校、幼年学校和通信、机械学校,大规模培养空军人才,但物资奇缺,人员匮乏,事情繁杂,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文案,一时间头都大了。

    好在可以经常飞回老家换换脑子,现在中国上空已经变成日本飞机的地盘,乘坐运输机很不安全,陈子锟来往各地都是亲自驾驶一架苏式伊-16战斗机,遇到没有战斗机护航的日本轰炸机,还能chōu冷子敲两架下来。

    回到省城,径直到省政fǔ找阎肃商讨防守江东事宜,阎肃说我现在是文官,打仗的事儿还得找陈寿。

    陈子锟和阎肃走到陈寿屋mén口,正听见陈寿和薛斌痛骂唐生智该死,嘴上说什么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谁敢渡江逃走就地枪毙,自己却偷偷预备一艘小火轮,日军一开始进攻,当官的就全跑了,南京这一仗打得实在窝囊。

    阎肃咳嗽一声,屋里立刻不吭声了,陈子锟走了进去,两人站起来立正:“陈主任好。”

    陈子锟披着黑sè斗篷,上下打量着两人,看的他俩máo骨悚然。

    “大帅,弟兄们已经尽力了……”陈寿低头道。

    “我不怪你们,错在大本营,错在委座,错在唐生智,指挥失误,连累了无辜百姓,南京已失,江东危急,我想听听你们俩什么意见?”陈子锟摘下大氅,坐到了桌旁。

    陈寿道:“江东的兵已经打光了,现在只剩下各地的保安团和警察,还有陆军学校的学员,临时征募也来不及,凭这些兵,根本没办法和小日本干仗。”

    薛斌也直摇头:“税警总团是全国最jīng锐的兵了,和日本鬼子也就打个平手,让保安团和警察上阵,那不是送死么。”

    陈子锟问阎肃:“你怎么看?”

    阎肃苦笑:“就算打,也没有武器了,重装备全都丢在南京了,淞沪会战,消耗的可都是咱们的家底子,现在军火库里只剩下几千条老旧步枪,型号口径hún杂,子弹都找不齐,炮一mén都没有,只有轻武器的军队,难以和日军正面抗衡。”

    陈子锟沉默半晌,道:“不战而退,怎么向百姓们jiāo代,山东韩复榘放弃济南,已被委座拿问,枪毙于汉口,你们谁想做下一个韩复閣ww.!?

    众人都不说话,低头chōu烟。

    陈寿道:“和小日本打阵地战,那不是咱的强项,拿jī蛋往石头上磕,那不叫有种,叫蠢。”

    陈子锟心中一动,江东军的老底子是土匪,擅长打游击,不如以游击战来对付日军,能不能守住江东另说,起码能尽到军人的本分。

    把这个想法一说,大家都觉得不错,正在讨论,省府秘书长柳优晋来了:“阎主席,英国代办找您有事。”

    省城设有一个英国外jiāo代办处,代办正是当年的南京总领馆二等秘书约翰.沃克,当年的外jiāo场菜鸟,现在已经是八面玲珑的外jiāo老手了。

    阎肃道:“让他候着,我们正在商量对敌策略。”

    柳优晋道:“他已经到mén口了。”

    约翰.沃克穿着三件套的藏青sè呢子西装,胳膊上搭着大衣,满脸忧sè走了进来,见到陈子锟也在,略有吃惊,道:“陈将军在,真是太好了,我想知道,贵军准备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陈子锟道:“我军如何抵御日军,难道也要向大英帝国报备?”

    沃克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行为会不会触怒日军,遭致疯狂的报复,我想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南京的惨剧在江东重演,况且英国在江东还有很多的产业和侨民,我不希望他们受到bō紈ww.!?

    陈子锟怒极反笑:“可笑,日本人来打我们,我们还要担心不能触怒他们,你们英国人就是这么对付侵略者的么,哦,抱歉,我忘记了你们在欧洲一直扮演的是日本的角sè。”

    沃克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离去。

    阎肃道:“英美隔岸观火,难道他们不怕在华利益受损么?”

    陈子锟道:“英美已经不是四十年前的英美了,日本也不是当初英国的小根班了,他们羽翼渐丰,牙尖爪厉……再说,英美一方面打着怂恿日本和苏联火并的主意,一边防范着德国重新崛起,毕竟欧洲才是他们的根本,中国打成一锅粥,只要没撕开脸,他们就不问。”

    对国际形势的研判,陈子锟认识最深,阎肃等人都不及他,听他这样一说,不免lù出失望之sè:“英美不干预,这可怎么办。”

    陈子锟道:“没有张屠夫,就吃带máo猪?英美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人,凭什么帮咱们?别说他们了,就是苏联,又是卖飞机,又是派航空队,还不是怕小日本打下中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上个月孙科到莫斯科去谈判,斯大林推三托四,不愿意出兵,就是想让咱们先耗着,把日本人的兵力拖住,他们坐收渔利。”

    陈寿恨恨道:“这帮洋人,没一个真心帮咱们的,这就叫养虎为患,早晚小日本坐大了,肯定咬他们一口。”

    陈子锟道:“国际政治,唯有利益,中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忽然凄厉的防空警报响起,众人急忙出屋躲避,院子里有临时挖掘的防空dòng,在里面躲了五分钟警报就解除了,原来是两架日本侦察机飞临省城上空,江东军的厄立康高shè炮都损失殆尽,只能任由日机如入无人之境。

    飞机走了,众人从防空dòng出来,陈子锟沉yín片刻,道:“立刻召开军事会议,把陈启麟也抬来,老子要保卫淮江,保卫省城!”

    一小时后,会议在省政fǔ召开,老部下们汇聚一堂,陈子锟虽然已经不担任地方职务,但依然是江东省的主宰者,他毫不客气的坐在首位,开始调配部署。

    “阎肃,把省城金库里的储备黄金白银外汇和钞票,全都运到武汉。”

    “曾蛟,立刻组建水上别动队,水xìng不好的不要。”

    “陈寿,把各地保安团组织起来,发枪,发子弹,发大洋。”

    “薛斌,你带人把大伙儿的家眷送到北泰。”

    轮椅上的陈启麟一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急切道:“我呢,我做什么?”

    陈子锟走过来,按着陈启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去武汉,重新把咱们江东模范师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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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跑反

    兵荒马luàn的年月,部队打残了不要紧,编制一定不能丢,从统帅部序列中取消,那就没地方哭去了,陈子锟派陈启麟去武汉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保住模范十七师的编制,先前留下的那些火种军官,此时就派上了用场。

    刘骁勇等人护送师长西去武汉,重建十七师,陈启麟是黄埔嫡系,十七师又是为保卫南京拼干净的,想必蒋介石不会为难他。

    其余人等留在江东部署御敌,曾蛟是水匪出身,当警察厅长是屈了他的才,在水上劫船杀人才是他的拿手绝活,陈子锟一声令下,他就把水上别动队拉了起来,全都是水xìng极好的弟兄,水警总队仓库里抬出来一枚枚黑黝黝的大家伙,这可不是江东兵工厂土造的玩意,而是正儿八经德国进口的水雷。

    上次用水底龙王炮袭击了英**舰后,陈子锟就关注起水雷来,这玩意xìng价比太高了,nòng几颗就能把水面封死,阻滞敌人的军舰,组建水面舰艇部队的成本和时间都承受不起,只有用这玩意来进行被动防御。

    进口的飘雷、锚雷、沉底雷布入淮江下游,封锁了水面,日本军舰想通过,起码要huā上几个月的时间来扫雷。

    阎肃将江东实业银行金库里的黄金白银外汇全都装箱贴上封条,派重兵押运,按照陈子锟的命令送往武汉,不过他又多了个心眼,按照目前的形势,武汉很快不保,不如直接运往陪都重庆。

    薛斌护送着一大帮家眷,带着整整一船的行李前往北泰,那是江东的第二道防线,地处淮江以北,群山环抱,易守难攻,比省城强多了。

    高官们的家眷都撤往北泰,等于释放出一个信号,省城即将沦陷,这年头谣言传的最快,一时间淮江上千金难求一船,家家户户都忙着跑反。

    再不跑,南京大屠杀的惨剧就会上演到自己身上。

    刘存仁一家也开始逃亡,老刘家别的不多,就两样多,书多,儿nv多,老刘喜欢收集古书典籍,这些年来薪水一多半都拿来买书了,家里古书浩如烟海,其中不乏孤本善本;儿nv也多,前前后后生了十二个孩子,夭折了四个,还剩八个,nv儿就占了六个,其中最小的nv儿小才十一岁,二nv儿三nv儿已经嫁人生子,一大家人,坛坛罐罐的,怎么走还是个难题。

    好在刘家有个争气的nv儿,刘婷帮着安排了几张船票,乘坐三日后的火轮船前往北泰,仅有三天时间收拾行李,根本来不及,刘存仁面对自己几千本藏书发了愁,这些书,他一本都不想扔,可全带走也不可能。

    书还是小事,银行里的款子提不出来才是大事,江东实业银行前人山人海,挤兑严重,警察厅派了几百个警察维持秩序,根本没用,血汗钱都在银行里提不出来,再老实的百姓也得发急。

    还好,刘婷一个电话解决问题,刘存仁的存款全提了传来,换成一张张法币缝在衣服里,家里的书实在没法带,只能挑出最珍贵的用藤条箱子装着带走,等到开船那天,一家人拖着大包袱小行李,浩浩dàngdàng前往码头。

    到了码头一看才傻眼,熙熙攘攘全是人,别说带着这么多行李了,就是空身都挤不过去。

    栈桥边停着一艘火轮船,chā着意大利旗,意大利和日本是友邦,飞机断不会轰炸这条船,所以这艘船的票子最紧俏。

    码头上人声鼎沸,客轮汽笛长鸣,刘存仁一家望洋兴叹,忽然身后一阵喇叭响,刘婷从汽车上跳下:“怎么还没上船?”

    刘存仁苦笑着指指前面:“走不动。”

    刘婷皱眉想了一下,对身边的副官耳语几句,不大工夫,又是一辆卡车开来,车上下来八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二话不说,提起行李就往前挤,即便有他们帮忙,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船上,客舱里早挤满了,甲板上也全是人,轮船公司也不管那么多了,只要给钱就能上。

    刘存仁一家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刘婷将一张纸塞在父亲手里:“到北泰之后,去这个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好了,我走了。”

    “婷儿。”刘存仁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

    刘婷回头:“爹,没事。”

    “小心。”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还是化作了两个字。

    轮船终于开了,满载着逃难的人离开了省城码头,一家人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后甲板行李堆上,拿出干粮和水壶吃饭。

    昏昏沉沉中,刘存仁被小nv儿摇醒:“爹,那是干啥的?”

    刘存仁戴上眼镜一看,不禁动容,江岸边的道路上,浩浩dàngdàng全是人,步履蹒跚扶老携幼的走着,有汽车,有骡车,更多的是步行,挑着行李和孩子,牵着羊和狗,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那是跑反。”刘存仁说。

    “啥叫跑反?”

    “跑反就是百姓躲避战luàn的一种手段。”刘存仁解释道。

    小nv儿瞪着明亮的大眼睛:“那咱们也在跑反么?”

    “是,咱们家也在跑反。”

    “那为什么要跑反?”

    “因为日本人打过来了,咱们的军队打不过他们,只能跑反,不然就要被日本鬼子祸害。”刘存仁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向好奇的小nv儿解释。

    “为什么打不过日本鬼子?”小nv儿打破砂锅问到底。

    刘存仁叹了一口气,mō着小nv儿的头发:“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船只超载严重,速度极慢,坐船的旅客都没带多少干粮,水手们趁机兜售难吃到了极点的饭菜,穷家富路,为了不饿着孩子,刘存仁只得huā钱买了一份,一边吃一边骂这帮发国难财的坏祑ww.?

    第三天中午,船到北泰,码头上依旧人满为患,这回没有大兵帮忙了,不过下船总比上船容易些,刘存仁一家拖着行李,按照刘婷给的地址找到了一栋房子,安置了下来,房租很贵,赶得上省城热闹地段的价格了,不过此时北泰房子紧俏,能租到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吃饭又成了问题,这栋房子是新建的,有煤气管道,比省城还先进,不过战争迫在眉睫,焦化厂已经停工,煤气停止供应,只能买个煤球炉生火烧饭,锅碗瓢盆还得重新置办,钱哗哗的往外出,nv儿出去买米,结果拿着空口袋回来了,原来米价飞涨,带的钱不够用的,不光粮食涨价,所有的东西都涨价,刘存仁积攒的那点家底子,眼瞅就要见底。

    正在刘存仁一筹莫展之际,北泰市政fǔ的工作人员找到了他,说需要找一个写公文的,听说刘先生在省政fǔ就是搞这个的,特地来请。

    刘存仁知道这也是nv儿安排的,暗暗感叹,幸亏自己生了个好nv儿。

    一大家人住在陋室之中,走路都碰tuǐ,可比起大街上的难民,已经幸运多了,这两天光丢弃的婴儿就见了三个,战争带来的创伤,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刘家的房mén被敲响,声音很小,简直可以忽略,小nv儿过去开mén,一个穿旧旗袍的nv子站在mén口,小腹隆起,显然有孕在身,她笑的有些局促:“你们好,家里没吃的,想借点米……”

    刘家人面面相觑,粮食那么金贵,也能借么,不过看她面黄肌瘦的样子,应该是饿极了才拉下脸来求人的。

    “大人饿点没什么,就怕饿着孩子。”nv子抚mō着自己的肚子,声音低下来,她的旗袍很旧,是绿sè的缎子质地,想必以前也是阔人家的小姐。

    刘存仁的老婆一声不吭,去盛了一碗米饭,用饭铲子压实在,又添上一点,继续压实在,一碗冒尖的米饭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旗袍nv子连声感谢,端着饭碗回了隔壁,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mén开了,丈夫拖着疲惫的脚步回来了,nv子把饭碗推过去:“吃吧,给你留的。”

    “我不饿,你吃吧,别饿着咱们的孩子。”王泽如又把饭碗推回去,爱怜的看着红yù。

    ……

    省城人心惶惶,到处跑反,几乎变成一座空城,警备司令部竖起招兵旗,十几天下来只招了几十个人,都是没饭吃的流làng汉,也难怪,江东的子弟全损失在淞沪南京,活蹦luàn跳的小伙子出去,一罐骨灰回来,谁家也不愿再把孩子往军队里送。

    陈寿一筹莫展,只能先按照陈子锟的指示,把军火库里的枪械子弹全发出去,别管是清朝时期的燧发枪火绳枪还是北洋时期的杂牌曼利夏、雷明顿、马蒂尼,只要是愿意抗日的保安队,民团武装,免费发放。

    能做到的也仅仅如此了,江东是否沦陷,只在于日本人来与不来,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幸运的是,日本人暂时还顾及不到贫瘠的江东省,中国太大了,他们如同扑在大象尸体上的豺狗,到处都是鲜ròu,哪还顾得上骨头。

    江东就是骨头,而津浦路和陇海路jiāo汇点的徐州,却是一块大féiròu,南下的日军第五师团和北上的第十师团,与中**队展开徐州会战,jī战于台儿庄,战事浩大,持续数月,为江东百姓的跑反赢得了时间。

    北泰的重要军工机器装船运往重庆大后方,陈子锟驾机前往武汉,面见蒋委员长,从空中看武汉三镇,满目疮痍,尽是日本轰炸的结果。

    陈子锟义愤填膺,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整天被日本人轰炸,何不让他们也尝尝被轰炸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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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炸弹丢到小日本姥姥家

    「域名请大家熟知」南京失守之后,中国大本营撤销,仍由军事委员会总揽军事,统帅部设在武汉,指挥全局,所以武汉三镇饱受日本轰炸之苦,淞沪抗战后,全国战机仅剩八十一架,完全失去制空权,要不是苏联志武汉早让人炸成废墟了,

    在蒋介石的汉口官邸内,陈子锟提出了轰炸日本的想法,委员长起身跺了两步,沉yín道:“空军可以做到么?”

    陈子锟道:“两年前我就做了轰炸日本的预案,《空军国防作战》甲案中,计划以重型轰炸机袭击日本板,东京等处……”

    蒋介石道:“我不要听你纸上谈兵,我要的是切实可行的方案,怎么轰炸,轰炸哪里,战斗机如何护航,轰炸完了是否能安全归来,这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

    陈子锟道:“利用现有的马丁B10轰炸机,改造油箱扩大容积,利用黑夜掩护,从沿海机场起飞,不用战斗机护航,轰炸日本九州,理论上是可以成功的,”

    蒋介石若有所思,半晌日本本土的政治影响很好,可是如果触怒了日本,招致更大的报复,未免得不偿失,我再考虑考虑,”

    委员长并没有考虑太久,很快就作出决定,轰炸日本,不过轰炸机不携带炸弹,而是装满传单进行“人道主义轰炸”,这样以来,政治效果达到,还不至于jī怒日本当局,正所谓以德服人,就是这个道理,

    陈子锟唯有苦笑,委座顾虑太多,患得患失,不过能同意军飞行员中挑选能执行此项任务的飞行员,机械员和无线电报务员,

    跨海飞行不比陆上飞行,茫茫大海没有任何参照物,难度可想而知,中国飞行员虽然英勇无畏,但技术水平普遍易才选拔出一批jīng干人员来,分为两个编队,日夜训练,

    执行任务的飞行选定为美国造马丁B10重型轰炸机,挑进行改造,轰炸任务采取双机编队形式,两架备战,一架作为候补,

    与此同时,台儿庄正在鏖战之中,第五战区司令官李宗仁率中**人浴血奋战,歼敌一万六千人,是平型关大捷后又一次胜利,当然这种胜利就像是股票暴跌后的反弹,昙huā一现而已,日军虽损兵折将,但五月,徐州失守,

    五月十九日下午三点,两架改装过的马丁B10轰炸机满载着传单从汉口机场起飞,飞往宁bō栎社机场,他们将在宁bō加油后再度起飞,前往日本九州进行轰炸,

    陈子锟和空军总指挥周至柔在汉口机场塔台坐镇,半小时后突然接到无线电报,其中一架机械故障,迫降在江西境内,

    这下大家都抓瞎了,双机编队变成单机,计划被迫中断,怎么向委座jiāo代,指挥部内luàn成一锅粥,有人建议推迟轰炸,再三,也决定向委座报告,推迟行动,

    陈子锟按住了电话机的chā簧,道:“照原计划进行,不是还有一架备用的飞机么,”

    周至柔道:“临时找不到飞行员了,飞重轰的本来就少,何况跨海飞行,难度太大了,”

    陈子锟道:“你面前就有一个飞越过大西洋的飞行员,”

    周至柔如梦初醒:“怎么把您给忘了,不行不行,您是上将,怎能亲自出征,”

    陈子锟道:“今天的气象条件很好,错过就可惜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拿

    上了翻máo的飞行服和皮靴,来到飞机旁,临时拼凑起来的副驾驶、机械师,电报员也都就位了,周至柔感慨道:“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陈子锟拍拍他的肩膀:“后方更需要你,”说罢爬上飞机,引擎慢慢启动,滑跑起来,空军地勤人员列队敬礼,目送飞机升空,

    替补队员抵达宁bō,将前一架飞机上的传单搬了一半过来,飞行员们忙着吃饭休息,陈子锟却来到机场警卫连的阵地,到处踅mō一番,看到地上有成箱的迫击炮弹,便拿起撬棍撬开箱子,拎了两枚出来,

    “哎,你干啥的!”一个士兵喝道,

    “借点东西,”陈子锟道,

    “你怎么拿我们的炮弹,”警卫连的排长闻声从屋里出来,忽然看见陈子锟飞行服xiōng前的军衔标志,赫然三颗金星,礼,

    “稍息,”陈子锟笑眯眯道,“小伙子,借你两枚炮弹,行不行?”

    “行,当然行,您把这一箱子都拿走也行,”小排长客气道,

    “两枚就够,意思意思罢了,”陈子锟将炮弹裹在飞行服里面就往外走,

    “您这是到拿到哪儿去意思?”小排长一脸纳闷,

    陈子锟一回头:“丢到小日本姥姥家去,”

    二十三点,汉口指挥部发来电报:可以出击,祝一切顺利,

    二十分钟后,机组人员登机,做最后的准备,

    距离零点还有十二分钟的时候,跑道灯亮起,两架马丁B10轰炸机滑跑起飞,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飞机在东海上空飞行,头顶着月亮,机翼下是bō光粼粼一望无际的大海,为了保密,飞机无线电静默,陈子锟越洋飞行经验,主动担任长机在前面带飞,机舱里很冷,只有单调的引擎轰鸣声,机组人员都紧绷着神经,生怕半路遇上日本飞机,

    “这是太平洋,不会有敌机出现的,都轻松点,那谁,讲个笑话,”陈子锟为了缓解大家的紧张情绪,和他们聊了起来,

    海面飞行,全靠仪表,宁bō到九州是一条直线,海面风平làng静,空中气流平稳,不知不觉就抵达了九州岛,

    漫长的海岸线上,是漆黑的陆地,继续向前飞,是九州的重要城市长崎,这里有日本海军基地,多家兵工厂,是这次轰炸的首要目标,

    深夜的长崎依然路灯和工厂车间的灯光,

    两架飞机投下照明弹,然后是成捆的传单推了下去,五颜六sè的传单在空中散开,犹如天nv散huā一般,上夜班的工人们走出车间,惊讶的看着天降传单,有人捡起来观看,上面用日文印着:中华民国总工会告日本工人书……

    飞机上的陈子锟,从脚下拿起一枚迫击炮弹,在地板上磕了一下解除保险,然后将写着安学俩字的炮弹丢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小安,我替你轰炸日本了,”

    安学,南泰县人,江东陆军官校毕业,是陈子锟的专机驾场,他是跳伞后自杀的,宁愿死也不做日本人的俘虏,牺牲时年仅二十七岁,结婚半年,

    一枚普通的60毫米口径迫击炮弹,即,似乎是安学在天之灵保佑,这枚从天而仓库屋顶上,严禁烟火的兵工厂做梦也想不到会遭到轰炸,仓库屋导火索,引起了一场大爆炸,

    陈子锟吓一跳:“安学,你真跟来了?”

    下面爆炸连连,双机编队却无瑕欣赏,他们急着赶赴下一个城市福冈,二十分钟后,飞抵福冈,这回日本人已经有了准备,探照灯雪亮的光柱划破夜空,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全城,高shè炮开始shè击,但是根本伤害不了高空飞行的马丁轰炸机,

    传单再次在福冈上空飞舞,陈子锟也再一次投下了炮弹:“小日本,这是本大爷赏你们的薄皮大馅饼,”

    不过这颗炮弹没炸出那么大动静来,

    双机,在久留米、佐贺、熊本上空投下传单,在九州上空盘旋了近两个小时,这是外国空军第一次轰炸日本,日本陆海军航空兵竟然没有战斗机事先的策划完全正确,这次轰炸任务看起来艰巨,实则有惊无险,

    投完了所有传单,飞机载荷起的时候,飞机已经在太平洋上空了,

    归途如虹,双机编队身披早霞胜利返航,中途加了一次油,中午抵达汉口基地,飞机降落后,聚集在机场的各界人士欢呼雀跃,欢迎英雄凯旋,

    陈子锟并没有出现在英雄队列中,他在南昌就下了飞机,荣誉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军事委员会还是授予了他最高荣誉勋章,青天白日章,作为对他指挥对日轰炸的褒奖,

    这枚勋章从此成为他的珍爱,一直陪伴他到人生终点,

    ……

    “人道轰炸”并没有阻止日军的进攻,**依然节节败退,郑州、武汉危在旦夕,半个月后,**炸开郑州以东的huā园口黄河堤坝,洪水向南泛滥,暂时阻滞了日军前进的铁蹄,

    事后不完全统计,huā园口决堤,淹没四十余县,冲毁民宅一百四十万间,陆沉一千九百万亩土地,倾家dàng产者四百八十万,死者不计其数,财产损失更是无可计数,

    北泰却因祸得福,北方尽成泽国,日军无法南下,防御压力骤减,而此时,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向陈子锟撒了过来,

    “纸片轰炸”虽然没有实际意义,但是大大伤害了日本皇军的尊严,据说天皇都被惊动了,陆军大臣中村孝太郎中将下了严令,一定要报复,除了以牙还牙猛烈轰炸武汉外,还要惩罚具体的当事人,

    潜伏在军司令部发出了密电,报告了轰炸长崎的罪魁祸首乃是航委会主任委员,陈子锟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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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炸毁淮江铁桥

    上海,华中派遣军司令部,司令官俊六大将正伏案工作,他身后是巨幅支那作战地图和一面旭日旗,旁边还供着一把看似普通的军刀,那是他家传的宝刀,只不过换上军用刀装而已,武士出身的军官都喜欢这么做,让祖先的灵魂保佑自己武运长久。由网友上传==

    参谋长河边正三少将走了进来,鞠躬敬礼:“司令官阁下。”

    “哦,是河边君,请坐。”俊六从桌子后面站起来,还礼,然后握手,让勤务兵给参谋长倒茶,寒暄一番后,道:“大本营命令,攻占江东省,河边君认为派遣哪支部队比较合适。”

    河边正三一愣:“大本营又改主意了么,我认为,对支那作战已经到了见好就收的地步,再打下去,帝国兵力不足,难以维持,江东省对帝国来说,并不是那么非取不可的战略要地。”

    俊六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国内主战派那帮家伙是硬着头皮也要上的,新征募的二十个师团就要成军了,大本营计划发动武汉攻击战,为了配合作战,同时也为了执行大本营的一项任务,我军必须攻克江东。

    河边正三皱了皱眉:“兵力缺口很大,我看就让第六师团出一个联队吧。”

    俊六哑然失笑:“河边君,用一个联队攻打支那一个省,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

    河边正三也笑了:“虽然是一个省,但是根据特高课的情报来看,已经没有正规军据守了,就算有一两个支那陆军师,我想一个联队的步兵也可以从容应付,在华北方面军攻克开封的战役中,曾经有过一个大队追逐支那军一个师的战例,我们华中派遣军,可不会输给北方那些家伙。”

    俊六道:“如果只是为了攻占江东省,一个联队确实够了,但是在江东省的北部有一片地区,乃是江东的核心地带,那里有煤矿和钢铁工厂,为支那军队源源不断的提供战争物资,我军必须占领这里。”

    说着,他来到地图前,用手指着地图上的江北片区:“北泰市,是支那高级将领陈子锟的sī人地盘,大本营为了惩罚他对帝国本土的冒犯,决定捣毁他的这座城市。所以,河边君,稳妥起见,请派一个旅团吧,拜托了。”

    “哈伊。”河边正三微微躬身。

    ……

    日本驻上海华中派遣军司令部派出了第六师团下的第三十六旅团,执行对江东省的进攻作战,第六师团臭名昭著,是日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师团之一,曾参与南京大屠杀,每一个士兵都恶行累累,消息一出,江东百姓更是闻风丧胆。

    省政fǔ已经撤离了,据说撤走前秘书长柳优晋和省主席阎肃曾经大吵一架,愤而辞职,具体原因不明。

    三十六旅团有兵员七千余人,倾巢尽出,大摇大摆行进在江东平原上,这里无险可守,成熟的麦子一片金黄,田野里一个人也没有,旅团长牛岛满少将穿着一丝不苟的将军服,扶着一柄金sè刀绪的军刀,这是他家传的宝刀,名字叫:来国俊。

    他是旧萨摩藩士牛岛实满中尉的第三个儿子,1908年以第三名毕业于陆军士官学校,又在陆军大学学习了四年,是从少尉一步步升上来的职业军人,去年三月才晋升的陆军少将,终于完成了父亲的期望,成为一名挎着金sè刀绪的帝国将军。

    进攻江东的军事行动,对参加过上海作战和南京攻坚战的牛岛满少将来说无异于一次暑期旅行,江东省不是支那的战略重地,对方已经放弃了抵抗,一路上未见任何敌军,旅团浩浩dàngdàng,长驱直入。

    虽然极度鄙视支那军,但牛岛满并未骄傲自满到不派斥候,实际上他很小心的派出多股部队已经侦查,再三确认前进道路上没有敌军。

    初夏的阳光下,士兵们高歌猛进,旭日旗迎风招展,江东省内的公路修建的不错,部队行进速度极快。

    第三十六旅团毫无阻碍的开进了江东省城,地方士绅委托了几位曾在日本留学的先生前来慰问,献上礼物,请牛岛将军不要为难百姓。

    牛岛满好言抚慰一番,说大日本皇军纪律严明,断不会像你们国民党部队那样sāo扰百姓,尽管放心,还要拜托诸君尽快把维持会建起来,以便维持秩序,共同建设王道乐土,日中亲善的干活。

    前省府秘书长柳优晋被推举为江东省维持会会长,在他的主持下,省城平静的完成了过渡,城mén上的青天白日旗降下,换上了一面太阳旗。

    牛岛满的旅团司令部设在了省政fǔ,sī人官邸则设在枫林路陈公馆,这里原来是陈子锟的sī宅,修建的相当漂亮,有喷泉和假山,客厅里有水晶吊灯和钢琴,将军非常满意。

    旅团派出多股部队,却接管江东省其他市县,由于完全不担心爆发战斗,接管一个县只需要一个小队的士兵。

    唯一需要特别对待的是北泰,情报称那里有中国警察和民团据守,而且地处淮江以北,地势险要不易进攻。

    牛岛满决定派出一个大队的兵力,沿铁路线北进,攻占北泰。

    省城火车站内,一片空dàngdàng,别说火车头了,就连车皮都不剩一辆,中国人坚壁清野的工夫做得好,没给皇军留下任何能用的东西,部队无法乘车前进,只好沿公路北上,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队的便衣,他们打扮成中国败兵和老百姓的模样,hún在难民中前行。

    淮江铁路桥,铁路已经停运,桥上是大队的难民,汽车骡车和拖家带口的人hún在一起,人喊马嘶,分外噪杂,桥头维持秩序的是北泰警察局的几十名武装巡警,连续几天连轴工作,忙的不可开jiāo,听说省城已经被日本人占了,这几天逃难的人特别多。

    警察局长王德贵倒背着双手前来视察,指着桥上luàn糟糟一团道:“怎么回事,去看看。”

    一个小警察颠颠的挤过去打听一番,回来报告道:“有辆汽车抛锚了,堵在路中间,偏偏又有一头倔驴不愿意挪窝,把桥面都堵上了。”

    王德贵大怒:“妈的,这不耽误事儿么,老子去看看。”

    到地方一看,一帮人正在争吵,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停在路中间,怎么都发动不起来了,旁边又有一辆驴车,那驴脾气上来,怎么chōu都不走,本来桥面就不是很宽,难民们又都是带着大包袱小行李,后面无数车辆堵得水泄不通,不停鸣笛。

    车主倒是气定神闲,坐在驾驶室里chōu着烟,任由司机和别人争吵,看见王德贵过来,他稍微收敛了一些,从窗户里伸出头来:“王局长,吃了么。”

    王德贵定睛一看,不认识,不耐烦道:“赶紧把车开走,别挡路。”

    车主道:“车熄火了,请师傅去了,要不了半个钟头就能到,您帮帮忙,把那驴车nòng开不就结了。”

    王德贵打量了féi头大耳的车主一眼,再看看车上满载的大米食油香烟白酒等紧俏物资,就知道这家伙是个投机客,趁着北泰物资紧缺跑来发国难财的,心中就有些鄙夷。

    他不说话,先走到驴车旁,拔出手枪对着驴头开了一枪,倔驴当场tǐng尸,驴车主人嚎啕大哭,王德贵拎着冒青烟的手枪骂道:“再嗦,把你也毙了!”

    驴车主人不敢废话,一帮人将死驴推下淮江,王德贵正要过来训斥那投机客,忽然两眼大睁,拔枪大呼:“弟兄们,小日本来了!”

    枪声惊动了隐藏在难民中的日军便衣队,以为斥候被发现,索xìng撕下伪装,正面冲击,他们拔出藏在扁担下的军刀,拽出南部式手枪,嗷嗷叫着猛冲过来,无奈难民太多挡住前路,干脆挥刀猛砍,杀出一条血胡同来。

    本来堵成长龙的队伍突然动了起来,难民们丢下行李,不要命的往前跑,王德贵机灵的很,跳上卡车引擎盖,拔出二十响驳壳枪,拨到连发位置,朝前方就是一梭子扫过去,其他警察反应过来,纷纷举枪shè击。

    警察们装备了机关枪,火力很猛,日军便衣队冲不过来,只好趴在桥面上对shè,夹在中间的老百姓可倒了霉,全都做了冤死鬼。

    便衣队终于还是没能冲过来,被尽数歼灭在桥上,北泰市长萧郎闻讯赶到,看见倒伏在桥面上的难民尸体,不禁动容,再看到那辆满载紧俏物资的卡车,立刻怒火中烧:“谁的车!”

    “我的。”车主诚惶诚恐凑了过来,哆嗦着手掏烟:“萧市长,chōu颗。”

    “这些人,都是被你害死的。”萧郎指着桥上累累尸体,眼圈发红。

    “不是不是,不干我的事。”车主猛摇头。

    王德贵道:“要不是你***把车堵在这儿,他们原本都能过来的,你是干啥的,车上装的什么,是谁的货?”

    一连串质问让车主无言以对,萧郎道:“王局长,非常时期,倒卖物资贻误军机,该怎么处理?”

    “该枪毙。”王德贵tǐng起了腰杆。

    “那就去办吧。”萧郎摆了摆手

    车主大呼小叫起来:“你们不能杀我,我是赵处长的内弟。”

    王德贵愣了一下,原来这小子是赵yù峰的人,这么说车上的货物也是老赵的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

    他想了想,把枪收了起来,让人将车主暂且押了下去。

    萧郎并不关心投机商的生死,此刻他心中全是这座铁桥。

    淮江铁路桥,凝聚了自己无数的汗水与辛劳,每一颗螺丝钉都饱含着深情,现在,这座建成不到十年的淮江第一桥,即将完成历史使命。

    早在半个月前,铁桥的关键部位就安装了炸yào包,作为铁桥工程总指挥,萧郎自然知道该怎样毁掉自己的杰作。

    在需要的时候,他将亲手按下起爆按钮。

    江对岸,烟尘滚滚,日军一个大队已经气势汹汹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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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保卫淮江

    第二十六章 保卫淮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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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斋藤大队隶属于第四十五联队,兵员一千五百人,论数量赶得上支那军的团,若论战斗力,更是顶得上支那军一个师。

    四个步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一个运输中队,以及一个装备两门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小队是斋藤进次郎的信心所在。

    第六师团又称熊本师团,当年在西南战争的时候被西乡隆盛率领的萨摩藩部队包围在熊本城内,硬是以坚强的意志顶住了西乡潮水般的进攻,以此得名,熊本师团和仙台师团一样,素以善战闻名。

    斋藤大队的健儿大都来自南九州,他们继承了第六师团热情勇敢、积极果断的传统,当发现便衣斥候被发现后,斋藤少佐当即下令,跑步前进,夺下铁桥。

    一个中队的步兵呈攻击队形向前跃进,炮小队就地支起两门步炮,机枪中队架起了重机枪,开始向对岸射击进行火力压制,根据以往的经验,要不了十分钟,淮江铁桥就会易手,紧接着大队就可以进驻北泰了。

    铁桥上躺满了尸体和行李,一辆汽车横在中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刺激着斋藤大队士兵的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嗜血的士兵最爱这种味道,如同鲨鱼和野狼喜欢血腥一样。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活人都没有,铁桥另一端烟雾弥漫,看不清楚,对参加过淞沪会战和南京攻坚战的第六师团来说,北泰只不过是一个小城镇罢了,用不着担心什么,他们分成两列纵队,沿着铁桥前进,随时准备卧倒射击。

    没人看见,铁桥的十几个主要承受重量的关键部位,已经安放了高爆炸药,采用的是电起爆的形式,起爆器就在萧郎手中。

    日军已经上桥,爆破的时机到了。

    萧郎双目有些模糊,淮江铁桥是他呕心沥血的成果,也是他的骄傲,这座大桥的质量不逊于外国洋行承建的工程,按时维护的话,可以用一百年以上,可是,仅仅不到十年,自己就要亲手炸掉这座在感情上和自己亲生骨肉一样的大桥。

    王德贵轻声道:“市长,要不我来吧。”

    萧郎摇摇头:“不,还是我来。”

    已经隐约可以看见排头鬼子兵枪杆上挑着的太阳旗了,萧郎一咬牙,正要压下起爆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等等。”

    陈子锟匆匆而来,他刚从汉口赶过来,一下飞机就听说日军进犯,急忙赶到桥头,制止了萧郎的进一步举动。

    “怎么,不炸?”萧郎问道。

    陈子锟摇摇头:“炸了的话,日军会从多处进犯,反而防不胜防,不如留一条路给他们,咱们也好防守,区区一个大队,还能逼得咱们炸桥么。”

    说罢一摆手,保安团迅速进入战位,铁桥北侧早就修建好了两座桥头堡,高标号钢筋水泥灌的碉堡楼子,机关枪射击孔贴着地面,防不胜防,火力强大的更是吓死人,光马克沁重机枪就八挺,捷克造轻机枪十几挺,手提机枪和速射型的驳壳枪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日本兵越来越近,饱经战阵的他们已经察觉出危险的味道,步履更慢,小心翼翼。

    战壕内,王德贵握枪的手汗津津的,小声道:“打吧?”

    陈子锟要摇摇头,一直等到敌军进入五十米内,抬手一枪,正中举旗的日兵,枪声就是信号,轻重机枪齐射,数十条火蛇在铁桥上来回扫荡,畅快淋漓的收割着生命。

    桥面上没有什么掩蔽物,日军猝不及防被打倒几十个,剩下的趴在桥面上还击,还有几个人跑到卡车后面,时不时冒头打两枪。

    斋藤进次郎发现进攻受阻后,立刻下令火力支援,步兵炮开始轰击,不过收效甚微,他把两个中队长叫到跟前,道:“诸君,淮江铁桥是交通要道,对我军非常重要,务必攻下,拜托了。”

    两个中队长欠身敬礼,各带本部人马前往增援,支那军队的抵抗有些时候确实会很猛烈,但总是不能持续,皇军必须表现的比他们更坚决,才能压垮敌人的士气。

    日军甲种中队编制205人,相当于中**队一个半连,配备轻机枪9挺,掷弹筒12具,火力相当强大,战斗意志也非常旺盛,挺着刺刀发起万岁冲锋,面对机枪火力前仆后继,不过铁桥太窄,队列无法展开,这种冲锋只能是白白送死。

    突然那辆满载紧俏商品的卡车爆炸了,原来车上除了粮食香烟白酒之外,还有不少汽油,这东西可是严禁私自买卖的军用物资,所以被藏在货物深处,双方子弹乱飞,终于引爆了油桶,当场将掩蔽在车后的日军中队长炸死。

    进攻再度受挫,前方损兵折将, 斋藤大队长也不是榆木脑袋,意识到这样的攻击只能送死,便下令第三中队乘坐橡皮艇进攻。

    运输中队的大车上装着橡皮筏子,士兵们七手八脚将筏子抬到水里跳了上去,十几只橡皮艇奋力向对岸划去,歪把子轻机枪不断射击着,滚烫的子弹壳飞进水中。

    对岸进行拦阻射击,机枪子弹在水中溅起一排排水花,不过距离太远,没有打中。

    “混蛋,一定要成功。”斋藤大队长举着望远镜,嘴里喃喃自语着。

    橡皮艇突进到江面中心的时候,忽然发生险情,一艘橡皮艇漏气,承载不住八名士兵的重量,渐渐下沉,接着又是一艘,士兵们很快意识到,这是有人在水底搞破坏,他们歇斯底里的大叫着,朝水下射击,用刺刀乱捅,但无济于事,越来越多的橡皮艇被戳破,进水下沉。

    按理说,熊本师团的士兵来自南九州,很多是渔民出身,水性不错,但是作为陆军的步兵,身上的装备繁杂无比,光是前后三个子弹盒里的120发6.5口径友坂子弹的重量就够喝一壶的,还不算步枪、刺刀、水壶、饭盒、钢盔、寝具、口粮、换洗军服等物,加在一起总有二十公斤,一时半会也解不下来,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掉进水里,脚上还穿着笨重的编上靴,再好的水性也得打折。

    有些反应机敏的士兵,迅速脱掉装备和衣服鞋子,只拿着刺刀跳入水中,与敌人搏斗,可他们这点本事远远不够看,没半分钟水下就升腾起一片血来,接着是尸体浮出水面,胸口一个洞,日本人自然认不出这是峨嵋刺造成的创口。

    斋藤大队长亲眼看到自己一个中队覆灭在江里,水面上一团团血红,渐渐蔓延开来,到最后,只剩下一些空饭盒漂浮在水上。

    两个小时的战斗,损失了两个中队,斋藤大队无法继续战斗,他又不甘心撤走,只得下令收缩兵力,构筑阵地,等待援兵。

    入夜,北泰保安团的士兵们趁着天黑打扫战场,将桥面上的敌军尸体搬开,以免影响射界,曾蛟的别动队也将淹死的日军尸体打捞上来,通过尸体上的证件获知,原来进攻一方就是臭名昭著的第六师团。

    陈子锟下令将尸体收集起来,挫骨扬灰,本来他是并不热衷这种虐尸行径的,但对制造南京大屠杀的第六师团,一切规矩都得变,日本人不是讲究魂归故里,就算战死也要拿骨灰或者切下一节骨殖回去么,老子就让你魂断异国他乡,做个永远的孤魂野鬼。

    尸体堆砌在江滩上,浇上汽油焚烧,远远就能看见烈火熊熊,斋藤大队长在对岸也看见了,不过并不清楚中国人在做什么。

    “或许是怕皇军趁夜进攻,点火壮胆吧。”他这样想。

    皇军并不打算进攻,但是考虑到支那军惯于夜战,斋藤作出一个决定,留出一个中队埋伏在附近,等支那军前来夜袭时将他们一网打尽,洗雪前仇。

    陈子锟不是没动过夜战的主意,不过根据华北和淞沪战场的经验,小日本的体格健壮,单兵素质优良,夜战未必能讨到便宜,再说了,既然有更好的打击办法,为什么要冒险夜战呢。

    所谓更好的打击办法,是北泰保安团的炮兵部队。

    四门德国进口的105毫米leFH轻型榴弹炮悄悄拖出了库房,进入预设阵地,对岸的地标诸元早就测算好了,根本不用校射,装上炮弹就能打。

    沉甸甸的炮弹填入了炮膛,军官一声令下,四炮齐发,几秒钟后,对岸火光冲天,虽然看不见具体情况,但可以想象敌营中人喊马嘶死伤惨重的景象。

    105口径的陆炮,在欧洲只能算轻型火炮,但是在技术发展落后的亚洲,那就是大口径重炮了,日军最先进的九十式野炮,也不过是75毫米口径。

    日军的营地构建的很规整,可以抵挡住大规模进攻,但是在炮击面前却只有挨宰的份儿,高爆榴弹正落在宿营地,只穿着兜裆布的鬼子们被炸的鬼哭狼嚎,没死的窜出帐篷来,又被下一轮炮弹炸成碎片。

    斋藤大队考虑到对方有可能发动夜袭,但是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支那军竟然炮轰他们的营地,支那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远程的火炮,不对,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不过斋藤已经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他的大队几乎全军覆灭,这在第六师团战史上也是不多见的耻辱,为了保全武士的尊严,他决定剖腹。

    清晨,硝烟散尽,遍地狼藉,昨夜炮击中,弹药堆被引爆导致更大的伤亡,大队几乎全完了,望着满地尸体,斋藤进次郎拔出了军刀,面向东方跪在地上,一把扯开白衬衫,露出结实的胸膛,他面部肌肉哆嗦着,嘴里念念有词:“美穗子,我不能回去了,你好好照顾……”

    话没说完,忽听背后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回头看去,一柄雪亮的恰希克军刀正从斜刺里落下,斋藤就觉得自己忽然飞了起来,然后他的世界变得七零八落翻滚不已。

    最后,斋藤大队长的脑袋落在了十几米外,眼睛依旧圆睁,目睹骑兵挥舞着马刀扫荡自己的残存部下。

    此役,斋藤大队全军尽墨,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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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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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