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高粱玉米罂粟花
第五卷 混战]第十三章 高粱玉米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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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的话说的很强硬,但也不想继续纠缠下去,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家多堵墙,张啸林得罪也就得罪了,可程子卿就没必要得罪了,反正已经打草惊蛇杀不成了,何妨卖程子卿一个面子。
于是乎,一场危机就此化解,杜月笙都没办成的事情,让程子卿办成了,自我感觉相当良好,陈子锟一举打掉张啸林的威风,也是风头正劲,上海滩都知道有位通字辈的陈将军在霞飞路上用机关枪扫『射』张老板的事迹了,连带着李耀庭的威名都跟着水涨船高。
离开上海前夕,陈子锟又去了李公馆一趟,李耀庭神神秘秘的带他到仓库里,指着一堆麻包说:“这些玩意儿可是我『花』了十根大黄鱼换来的,你带回去吧。”
陈子锟点点头:“我回去之后就能种上了,可是还缺懂行的师傅指点。”
李耀庭道:“我早帮你物『色』好了。”拍拍巴掌,角落里出来一个枯瘦的老者,前额光秃秃的,脑后垂着一根细细的黄『毛』小辫,一身粗布衣服打扮,腰间『插』着烟袋,看起来就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乡间老农。
“这位是龙五,龙师傅,从云南请来的”李耀庭介绍道。
陈子锟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其貌不扬而起了轻视之心,而是很客气的拱手道:“龙师傅,您辛苦。”
小老头笑笑,『露』出一口焦黄的板牙,不卑不亢道:“客气了。”
万事俱备,陈子锟踏上归途,不过鉴冰却留在了上海,暂住在李耀庭公馆里,每日早出晚归的做些事情,行事颇为隐秘,连姚依蕾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临走前,李耀庭从十六铺码头上叫了几十个苦力,去把礼和洋行仓库里的枪械子弹都提了出来,装上货船走水路回南泰,而陈子锟带着随从乘火车先到江东省城,再转淮江水路回去。
……
一路顺风顺水,回到南泰之后,陈子锟立刻派了一队团丁陪着龙五师傅全县到处转,足足转了三日,龙五一言不发,直到第四天早上才说:“贵县的土地,适合种烟。”
陈子锟闻言大喜,但是这个事儿又不能以护军使公署的名义搞,只好借用县政fǔ的名头,让柳县长出公文招募农户种植?ww.阂?徊摹薄?
柳优晋一『门』心思都放在县衙后宅埋的财宝上,哪有『精』力处置政事,胡『乱』安排下去,地保和村长在街头村口敲着破锣随便吆喝两声,乡绅们不配合,农民更是不当回事。
陈子锟很恼怒,但这事儿不是用枪杆子就能解决的,种鸦片是『精』细的事儿,如果农户三心二意马马虎虎,损失的可就大了,得想办法调动起农户的积极『性』才行。
正在犯愁的时候,李举人登『门』拜访,儿媳『妇』翠翠死后,李府风风光光办了一场葬礼,『花』了不少银子,那口本来摆在城头以示死志的棺材最后敛了翠翠,光棺材就『花』了三千大洋,还不算请和尚道士做道场,买白布麻布修坟地的钱,总之为了翠翠,李举人是倾尽家产,城里风言风语四起,一些读过书的人还拿石头记里的段子来说事,不过李举人才不在乎,这场葬礼,再次奠定了他县城首席乡绅的地位。
葬礼之后,李举人新娶了一房小妾,据说丫头才十八岁,一树梨『花』压海棠,李举人焕发了第二『春』,『精』神头上来了,对县里的政事也颇为关心,此时便为陈子锟排忧解难来了。
一番客套后,李举人问道:“不知道县府要种植的什么『药』材?”
陈子锟道:“据说是安神止疼的灵『药』,销路很好,柳县长也是为了百姓疾苦才想出这个办法的。”
李举人捻着山羊胡子道:“柳县长忧国忧民,老朽实在佩服,只是乡民愚昧,只知道种苞谷高粱麦子,不晓得种『药』材才能发财,真是可惜可惜。”
陈子锟道:“不知道举人老爷有何良策?”
李举人狡黠的笑道:“办法倒是有,老朽就是想知道,这『药』材到底是什么品种?”
陈子锟直视李举人的眼睛,眼神凌厉的能杀人,李举人忐忑不安,但依然坦然面对,终于,陈子锟一字一顿道:“是鸦片。”
李举人脸『色』肃然,抱拳道:“护军使如此坦『荡』,老朽佩服!老朽不才,家中尚有一百亩水浇地,三百亩旱地,都献于县府种烟。”
陈子锟很狐疑,李举人怎么这么敞亮,这么大方,不过又想到最近李府开销甚大,坐吃山空,也就释然了。
李举人又道:“老朽这点田亩,只是杯水车薪罢了,所做的不过是抛砖引『玉』,乡民愚昧,教化是没有用的,只有让他们看到有人种『药』材发了财,才会争先恐后的种植。”
陈子锟一想,这不就是示范田么,便笑道:“李举人为县民做出榜样,实在难得,本使会知会县府表彰于你。”
李举人振振有词道:“身为乡绅,以身作则为本县民众谋福利是职责所在。”
陈子锟抱拳道:“那就有劳李举人了。”
从护军使公署出来,李举人长长吁了一口气,刚才陈子锟瞪着他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湿透了,生怕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一不高兴,掏枪毙了自己,幸运的是自己终于赌对了。
李举人颇有些沾沾自喜,一场葬礼一场婚礼,其实早把李府给掏空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县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自家那一百亩水浇地呢,要不是自己当机立断,靠上护军使大人,帮着他种鸦片,祖宗留下的产业就败在手上了。
这茬高粱收过之后,李举人家里的一百亩水浇地和三百亩旱地都种上了?ww.阂?徊摹保??Ω登鬃灾傅寂┟裰匦路?兀?美缃?恋厣钌罘?艘槐椋?谎崞浞车慕??械耐量览?寄胨椋?薏坏猛炼加寐茏庸?槐椋?晒吡舜只畹呐┟衩悄氖艿牧苏飧觯?追妆硎靖刹涣恕?
李举人是读书人,对付佃户的办法有的是,他请示了陈子锟之后,采取了一个办法,愿意种高粱的就去种高粱,愿意种麦子的就去种麦子,租子依旧和往年一样,但种『药』材的就免了来年的租子,不但免租,『药』材卖了钱,还有佃户一份。
这一手果然毒辣,李家的佃户经过考虑,还是决定种『药』材,当然也有一些死脑筋依旧选择种高粱,而且隔三差五的跑来看种『药』材的在地里忙的跟死狗似的,一边看一边还耻笑他们。
县里其他财主也都等着看看李举人的笑话,上好的水浇地种什么三钱不值两钱的『药』材,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么。
李举人云淡风轻,稳坐中军帐,他是读过圣贤书的书,自然和那些土财主不一样,他暗地里想,等来年大烟开了『花』,卖了钱,不把你们的肠子悔青我都不姓李。
……
县城忙乎着种鸦片的时候,淮江上也不平静,一艘上海来的货船逆流而上,船上载满印着德文的板条箱,忽然枪声四起,数艘舢板从芦苇『荡』里杀出,船主知道遇到水匪了,赶紧停船招呼。
船主并不担心,盗亦有道,水匪只是遇到敢于抵抗的人才会杀人越货,一般的货船客船只要『交』了买路钱便可,不会抢劫货物伤害旅客。
水匪们都『蒙』着脸,手持刀枪,杀气凛凛,跳帮过来,二话不说,举枪就打,砰砰一阵枪声,船老大和水手们纷纷倒在血泊中,只有一个在后舱烧饭的水手跳船逃生。
货船被开到江边一个小码头,督军公署的夏景琦副官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接收,水匪们换回军装装扮,原来他们是夏副官的部下,奉了密令在江上打劫。
夏副官钻进货舱,看到堆积如山的板条箱,顿时『露』出笑容,亲自拿了一根撬棍,撬开第一个板条箱,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堆石头。
“怎么回事!”夏副官有些慌『乱』,赶紧再撬开一口箱子,依然是石头,这下他明白了,从张啸林那里得来的情报是不准确的,陈子锟这个狡猾的家伙,耍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诡计,用了别的办法将购买的军火运回南泰了。
南泰县码头,三艘『插』着小黄旗的货船静静地停泊着,苦力们踩着长长的跳板来到船上,将一袋袋的暹罗大米背下来,大米背完之后,船舱底部『露』出一批用油布和稻草双重捆扎的军火,这是陈子锟在上海购买的盒子炮、西班牙星牌撸子、伯格曼手提机枪和大批的子弹
苦力们稍歇片刻,再次喊着号子搬运起军火来,就在他们挥汗如雨的时候,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一条乌篷船从下游过来,紧紧靠在在栈桥上,然后船舱里钻出一个穿水绿『色』旗袍的『女』子,抬头看看天上的雨雾,撑起了一把小巧玲珑的纸伞来,另一只手拖着皮箱子往跳板上走。
『女』子旗袍的开叉很高,一阵风吹过,『露』出雪白的大『腿』,苦力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呆呆的看着她,『女』子觉察到这些火辣辣的眼神,不但不害羞,反而将腰肢摇的幅度更大了些。
苦力们全都吸溜着口水,目不转睛。
水绿旗袍后面,又钻出一个粉红旗袍来,这位皮肤更白,开叉更高,腰肢摇摆的幅度更夸张,然后又是一个嫩黄旗袍,一个湖蓝旗袍……
一共是十三个旗袍『女』子。
第十四章 南泰十三钗
第五卷 混战]第十四章 南泰十三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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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泰县码头上一片寂静,苦力、水手、船主、货主,以及岸上做买卖的生意人们,全都呆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十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艳』『女』子。
苦力们都是些光棍汉,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说娶婆娘了,跑船的也尽是些苦巴巴的单身汉,就算是那些娶了老婆的船主和老板们,家里的黄脸婆又怎么能和这些仿佛画里出来的仙『女』们相比。
一时间码头上所有的工作都停顿了,一双双饥渴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旗袍和白『花』『花』的大『腿』,仙『女』们不但不害怕,还吃吃的笑,其中一个尖下巴的『女』子,拿手帕晃了晃,对离自己最近的苦力说道:“阿哥,来帮帮人家,拿不动了。”
她说的是那口沉重的大皮箱,纤细的『女』子拖着这么重的行李自然是走不动的,那个苦力听到一声阿哥,全身骨头都酥了,迈步就往前走,完全忘了自己站在跳板上,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一片哄堂大笑,苦力们笑了,水手们笑了,那十三个『女』子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
“我来帮你搬。”一个膀大腰圆的苦力跑了过去,很轻松的就将皮箱放上了肩头,刚要走,水里那家伙爬了上来,顾不得满身**就窜上来:“你怎么抢我的买卖。”
一言不合,两人就打了起来,码头上扛大包的汉子没练过武功,全凭笨力气打架,如同两只狗熊『肉』搏一般,那些『女』子便又笑了起来,一人娇滴滴道:“打什么打,想扛行李,阿拉这里多得是。”
苦力们一听是这个理,呼啦一声全围上来,七手八脚将『女』子们的行李全都摆上一辆骡车,搓着手还不想走,为首那个水绿旗袍的『女』子从小挎包里『摸』出一枚大洋丢过去:“喏,赏你们的。”
南泰县穷的很,流通的货币还是以前清铜板为主,谁见过大洋,一个苦力捡起银圆用牙咬了咬,惊讶道:“是银的。”一枚大洋能换一千五百个铜子儿,得抗要八百次大包才能赚来这么多钱。
出手这么阔绰,这帮『女』人到底什么来头?谁也说不上来。
县城里来了十三架滑竿接这些『女』子,还有两辆骡车专『门』运送行李,除了『女』人们随身的皮箱,船上又搬下来好多柳条箱,全都装在车上,『女』人们上了滑竿,在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码头。
码头距离县城还有五里路,这一路『女』人们受尽了目光的洗礼,进了城『门』之后,更是引起了全城的轰动,大街两边围满了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一边瞟着旗袍下的大白『腿』,一边拿拐棍猛戳地,愤愤骂道:“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女』人们招摇过市,来到县城最繁华的所在,醉仙居对面的一排空房子,施施然就进去了。
这一排空房子原来是龚老爷家的产业,后来租了出去,叮叮当当的装修了好一段时间,把个『门』脸修的跟皇宫似的,原来就是给这些『女』子预备的。
『女』人们进去之后就没出来,天上依旧飘着雨,一场秋雨一场寒,但南泰县父老们一颗颗被大白『腿』撩动的**难耐的心却是滚烫的,茶楼酒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这些神秘的『女』人。
男人们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嘿嘿的乐着,『露』出只有彼此间才能明白的**笑容。
『女』人们纳着鞋底,扯着闲话,这十三个『女』子身上裁剪合体的旗袍和高跟鞋给她们寂寞的生活增添了无数谈资。
“那旗袍的开叉也太高了,连『裤』衩子都能看见。”
“衣服真紧,要换了我,气都喘不上。”
“真是,也不嫌丢人现眼。”
代表着南泰县体统的士绅们也得到了风声,老人家们将拐杖在地上捣的咚咚响,一口一个伤风败俗,有几个人还要到县府去告状,求县老爷将这些有伤风化的『女』子赶出去。
第二天,『艳』阳高照,那一排『门』面房的二楼窗台上,伸出十几根竹竿,上面串着旗袍、『胸』罩、『裤』衩等物,再次惹得满城风雨,男人们总要有事没事跑到醉仙居去,要一壶水酒,一碟水煮『花』生,瞅着对面的窗台想入非非。
士绅们更加愤怒,这些『女』人的职业已经呼之『欲』出,肯定是做皮『肉』生意的,南泰县城可是干干净净的地方,岂能容下这么肮脏的所在,一些人找到龚稼轩,要求他将这些『女』人赶走,龚老爷只是说合同定了不能撕毁,心里却有苦说不出,这房子是陈子锟租的,兴许这些『女』人也是陈子锟招来的,谁敢撵。
第三天,一群工匠在『门』楼上挂了一个巨大的,用玻璃管和铁丝电线组成的招牌,隐约能认出“夜上海”三个字,到了傍晚,柴油发电机一响,招牌变得五光十『色』,甚是好看,夜上海三个大字一会绿『色』一会红『色』,隔了老远都看的分明,有去过省城的人说,这个叫霓虹灯,只有大城市才有。
第四天是黄道吉日,中午时分,夜上海二楼上悬了两挂鞭炮,足足八千响,噼里啪啦炸了一刻钟的光景,然后是舞龙舞狮,二楼上彩纸『乱』飞,全县的闲汉都聚集在夜上海『门』口看热闹。
只见几乘小轿翩然而至,从轿子上下来的竟然是本县的几位头面人物,李举人、龚善人,周老爷、孙老爷、还有对面醉仙居的林老板也老了,大家都穿着簇新的黑马褂,瓜皮帽,一副出『门』见客的打扮,拿着大红的请帖,满脸堆笑着迈着四方官步进了夜上海。
看热闹的闲汉们面面相觑,心说昨天老爷们还口口声声说要请示县尊把夜上海驱离南泰呢,今天怎么就成了座上宾了,这转变也忒大了些。
老爷们也是情非得已,本来他们气势汹汹的要把这帮外乡人赶走,可是就在昨天晚上,护军使大人派人送了请帖,邀他们参加夜上海夜总会开张典礼,他们这才回过味来,敢情这家窑子是陈子锟开的。
夜上海里的布置令人叹为观止,一水的西洋式家具,沙发椅,留声机,斯坦地毯油画,还有一台电影放映机,有烟有酒,烟是三炮台之类的纸烟,酒是白兰地、威士忌
陈子锟带着阎参谋长和柳县长最后驾临,夜上海里十三位『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前来伺候,这些『女』人都是从南京上海过来的,不敢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喝酒跳舞唱歌勾引男人绝对是行家里手,随便撒点娇发点嗲,南泰县这些土老帽就都神魂颠倒了。
以往南泰县也曾开过几家妓院,都是那种乡下窑子,除了陪酒吃饭,就是上『床』睡觉,没啥情趣,如今夜上海的开张颠覆了大家对窑子的固有看法,这家店既能吃酒赌牌,又能听曲儿看跳舞,还有电影可以看,实在让闭塞多年的南泰人大开眼界,只不过三块大洋的最低消费着实让人接受不了。
……
虽然有护军使大人撑腰,但夜上海的生意却不如想象的那么好,有钱的老爷们没这么先进的消费观念,他们宁愿『花』三百大洋去乡下买个黄『花』闺『女』,也不愿意『花』三块钱到夜上海赶时髦,那些娶不上婆娘的穷汉们倒是有这个需求,可是又拿不出那么多的钱,只能走过路过,看着夜上海二楼晒的『裤』衩『胸』罩吞口水。
这十三个『女』子是鉴冰从上海『弄』来的,上海滩娱乐业发达,最高等是书寓,也就是鉴冰以前的营生,然后一等是长三堂子,二等是幺二堂子,三等以下的就更多了,这些人就是从幺二堂子退役下来的,虽然只有二十一二岁,但竞争力已经大大下降了,只有到南泰县这种乡旮旯来讨生活。
鉴冰和她们签的是一年期的合同,干满一年才能走,可是生意不温不火,一些姑娘就起了回上海的念头,为首那个喜欢穿水绿旗袍的叫红『玉』,虽然只有二十岁,却是这帮人的头儿,她力劝众姐妹留下,说做鉴冰姐姐定然不会哄骗我们,做人要有信义,守得云开见月明,坚持一年,夜上海肯定有出头之日。
土匪两次攻打县城,损兵折将实力大减,苦水井大杆子陈寿被护军使招安之后,又有数股土匪相继来降,江东陆军第七『混』成旅已经初见规模,南泰县境内治安状况大为好转,至少光天化日之下土匪绑票劫道的事情少多了。
陈子锟又带领军队狠狠剿了几次,将县城周边地域彻底肃清,撂荒的土地重新栽上了秧苗,高粱、麦子、还有罂粟。
从上海买来的武器装备了新招募的军队和民团,陈子锟手下武力渐渐强大起来,从洛阳借的兵马也该还了,这天他带着这一营兵马以剿匪的名义浩浩『荡』『荡』开出县城,直奔大青山杀虎口方向去了。
大队人马抗着马克沁重机枪出了城『门』,老百姓夹道欢送,夜上海的姑娘们也来凑热闹,一帮烫发头高叉旗袍站在城『门』口告示栏附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乱』飞媚眼,风头竟然盖过了军队,引来男人们肆无忌惮的贪婪目光和『女』人们一阵“呸呸”的骂声。
红『玉』得意洋洋,涂成猩红『色』的嘴『唇』里吐着瓜子壳,嘴里哼着小调,腰肢和屁股随着节奏轻轻摆动,毫不在意的向这帮乡巴佬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身材,,忽然她发现人群中竟然有个戴斗笠的爷们竟不往自己身上瞧,不禁有些忿然。
斗笠客一身麻衣,低着头看不清面孔,双手低垂纹丝不动,在狂欢的人群中显得极为惹眼。
红『玉』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这个斗笠客。
第十五章 刺客与窑姐
第五卷 混战]第十五章 刺客与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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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护军使陈子锟骑着高头大马在护兵马弁的护卫下逶迤而来,忽然人群中跳出一个斗笠客,站在街心大喝一声:“陈子锟,拿命来!”说着便『抽』出了两把盒子炮,左右开弓打将起来。
陈子锟做梦也没想到土匪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在风声如此紧的情况下还敢进城行刺,拔枪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穿的是将军服,手枪藏在军服下面的皮枪套里,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也用不着亲自动手了。
离陈子锟最近的是勤务兵双喜和青锋,两人平日里就互相攀比谁对大帅最忠心,今日遇到行刺,更加争先恐后,猛扑上去以身躯去挡子弹。
顿时血『花』四溅,两个勤务兵中弹倒地,看到亲弟弟中枪,一营长陈寿眼睛都红了,拔枪怒『射』,他是土匪出身,平时盒子炮都是机头大开着别在腰带上,反应时间最短,与此同时别的士兵还在拉着枪栓呢。
陈寿枪法很准,砰砰几枪打过去,刺客身上溅起血『花』,踉跄了两下却没倒下。
陈子锟的战马受惊,前蹄抬起嘶鸣不已,若是马术稍差的人就被掀下来了,他夹紧马腹大喝一声:“拿贼!要活的!”
众兵蜂拥而上,刺客拔『腿』便走,城『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士兵们投鼠忌器,只能眼睁睁看着此刻消失在巷子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红『玉』一颗心怦怦『乱』跳,慌里慌张抄近路往回走,途径夜上海后巷的时候,忽然一只大手将她拽到了墙根,冰冷的枪管顶住了太阳『穴』,一股浓烈的大蒜味传来:“妮子,莫喊,我不伤你『性』命。”
红『玉』吓了一跳,但她毕竟是在大上海『混』过的,颇有些胆识,很快镇定下来,身子歪过去娇滴滴道:“阿哥,侬要钱还是要人,阿拉都给侬。”
那人喘着粗气:“老子不要钱不要人,就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红『玉』斜眼一瞧,这不就是在城『门』口行刺护军使的那个汉子么,斗笠摘了,『露』出一颗大光头来,浓眉大眼英气勃勃,不过身上血淋淋的甚是恐怖。
“大哥,你中挨枪子了?”红『玉』情不自禁去『摸』汉子的伤口。
汉子伸手阻挡,可眼前一黑,竟然瘫倒在地,红『玉』看看左右无人,便伸手去搬动那汉子,死沉死沉的竟然挪动不了半分,红『玉』急了,脱了高跟鞋,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汉子拖进了夜上海的后『门』。
……
陈子锟大怒,光天化日之下,土匪竟然渗透到县城行刺自己,还有王法么!虽然只有惊鸿一瞥,他也能认出刺客正是盖龙泉手下最胆大包天的老十梁茂才。
陈寿说自己至少打中梁茂才两枪,县城四『门』禁闭,『插』上翅膀也走不了他,陈子锟深以为然,命令县民团挨家挨户的搜,搜不出人来就不开城『门』,原本准备开拔的部队也回了营房,等灭了土匪再走。
双喜和青锋都中了枪,好在没伤了要害,没有生命危险,陈子锟为了奖励他俩的忠勇行为,各赏西班牙阿斯特拉撸子一把。
民团在城里搜了一天一夜,愣是连根『毛』都没找出来,反而搞得很多士绅联名到公署来告状,说团丁扰民太甚,而且四『门』关闭,城里居民每日便溺运不出去,城外青菜生鲜运不进来,百姓生活极受影响,劝陈子锟收回成命。
陈子锟正在犹豫,忽然一营长匆匆而来,附耳低语几句,他心中有了计较,好言劝慰乡绅们,说再搜两天,若是抓不到人就开城『门』,士绅们得了许诺这才退去。
等这帮人走了,陈子锟脸『色』一变,问陈寿道:“当真是夜上海藏的人?”
陈寿信誓旦旦道:“标下不敢胡言『乱』语,刚才搜到夜上海的时候,这帮娘们神『色』不对,还说什么这是大帅的产业,不让弟兄们进去搜,我寻思着肯定有事,生怕打草惊蛇伤了无辜,特来禀告大帅。”
陈子锟忽地站了起来,刚要下令卫队出动,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初自己身负重伤,被鉴冰收留的往事来,夜上海那帮小娘们见多识广,聪明伶俐,哪能被一个受伤的乡下土匪控制住,自古美『女』爱英雄,兴许是哪位姑娘动了『春』心了吧。
他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道:“派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在夜上海附近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陈寿依令而行,过了两日,依然没有搜到刺客,城里却已经臭气熏天了,因为挑马桶的农民进不了城,家家户户的便溺无法处理,只好倾倒在街上,士绅们再次到公署陈情,陈子锟从善如流,下令停止搜捕,打开城『门』。
陈寿又来报告,说夜上海的红『玉』在中『药』铺抓了几副『药』,都是治外伤的。
陈子锟告诉他不要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同时让他集合弟兄们,把那两『门』格鲁森山炮也预备好。
陈寿摩拳擦掌道:“杀『鸡』焉用牛刀,抓梁茂才不用大炮,我一个人就行。”
陈子锟道:“谁说我要抓梁茂才了,我让你备炮自有主张。”
……
夜上海,红『玉』的卧房,昏睡了三天的梁茂才慢慢撑开了眼皮,打量着这间富丽堂皇的房间,『床』是西洋铁架子『床』,铺着『花』『花』绿绿的锦被挂着帐子,墙上有西洋画和自鸣钟,地上铺着毯子,空气中一股甜甜的腻腻的味道。
忽然『门』开了,梁茂才下意识的去腰间掏枪,没『摸』到枪,却『摸』到身上缠着的绷带,触手所及,疼痛无比,他这才记起自己曾经中了两枪。
进来的是红『玉』,她刚洗过头,一头秀发湿漉漉的垂着,身上穿着水绿『色』的缎子旗袍,手里端着一碗参汤,笑『吟』『吟』的过来坐在『床』前道:“好汉,喝点参汤补补身子。”
梁茂才警惕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红『玉』道:“这是夜上海,我叫红『玉』,好汉,你叫啥么子?”
梁茂才不答,掀开被子下『床』,到处找自己的枪,红『玉』气的叉腰问道:“侬要做啥子?”
“老子的枪呢!”梁茂才一把将红『玉』推到墙上,掐住她的脖子『逼』问道,眼睛瞪得溜圆,甚是骇人。
红『玉』泪『花』横流,咳嗽道:“松手,我要憋死了。”
梁茂才这才松了手,讪讪道:“俺的枪呢?”
红『玉』道:“你这人好没良心,你昏睡了三天三夜,是我帮你端屎端『尿』,包扎伤口,应付团丁搜捕,你倒好,醒了不说声谢谢也罢了,还打人。”
梁茂才挠挠后脑勺,忽然后退一步,噗通跪下道:“俺叫梁茂才,欠你一条命,俺没啥好报答你的,那啥,你有啥仇家么,俺替你料理了。”
红『玉』又吃吃笑道:“冤家,阿拉哪有什么仇家,现在风声还没过去,你老老实实养伤别给阿拉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梁茂才道:“不行,我得走!山寨离不了我。”
红『玉』拗不过他,只得道:“冤家,怕了侬了,侬先不要慌,阿拉出去探探风声再说。”
梁茂才想了想,点头道:“大姐,那就拜托你了。”
红『玉』一扭腰肢:“不是喊人家妮子的么,怎么又成了大姐了。”
梁茂才挠着头不说话,脸红通通的。
红『玉』扑哧一笑,扭着屁股出『门』去了,一下楼,一帮姑娘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
“红『玉』姐,伊拉醒了么?”
“红『玉』姐,哪能办?这可是要犯哇。”
红『玉』镇定自若道:“没事,过两天风声定了,送他出城就是,只要姐妹们守口如瓶,定然不会出漏子。”
有人就嘻嘻笑了:“红『玉』姐,侬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生龙活虎的壮汉哦,晚上借来用用好不拉?”
红『玉』啐了一口:“瞎讲八讲。”脸上却飞起两朵红云来,在她十几年皮『肉』生涯中,从未对人动过感情,这回也真是出了奇了,竟然对一个刺客这么上心。
又过了一日,陈子锟带着一营军队北上而去,城里的风声明显松了很多,但城『门』口依然有团丁把守,进出城都要检查。
一顶小轿来到南『门』口,守『门』团丁持枪拦住:“干啥的,停下检查。”
轿帘掀开,里面坐着两位姑娘,其中一个便是夜上海的红『玉』。
“老总们站岗呢,我的姐妹病了,出城拜佛许愿,还请您行个方便。”说着一支纸烟递过去。
团丁接了纸烟,『色』『迷』『迷』的盯着红『玉』的『胸』部,恨不得抓上一把,吞了吞口水道:“那不行,县长有令,出城的要严查,我得看看。”
红『玉』娇笑道:“看就看呗,又少不了一块『肉』。”说着将『胸』部在团丁手臂上蹭了一下。
团丁心猿意马,哪顾得上轿子里另外一个满面病容的姑娘,和红『玉』好一番纠缠后才放行。
轿子终于出了城『门』,红『玉』心有余悸,悄声道:“好险。”
涂了一脸脂粉穿着『女』人衣服的梁茂才赞道:“妮子,你胆子真大。”想了想又恨恨道:“那小子敢调戏你,我差点忍不住崩了他。”
他藏在背后的手中,捏着一把机头大张的盒子炮。
红『玉』幽幽道:“青楼『女』子,被人轻薄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茂才脸红脖子粗:“就不中!”
红『玉』凄然一笑,不说话了。
轿子出城二里,在一片树林旁停下,梁茂才已经换好了男装,下了轿子拱手朗声道:“红『玉』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便走,再不回头,秋风吹过,萧瑟无边。
第十六章 雪山剿匪
第五卷 混战]第十六章 雪山剿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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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茂才走了,走的很爷们,很光棍,连头都不回,但他心中却『乱』的跟一团麻似的,翻来覆去都是红『玉』那一声幽幽的叹息。
从南泰县城到大青山有六十里路,身强力壮的汉子都得走上几个时辰,何况梁茂才身上还带着伤,他脚步蹒跚,走的很慢,早上下过一场小雨,地上湿滑,身后的道路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五分钟后,一个男子来到梁茂才走过的路旁,目测了一下脚印的幅度和深度,不禁冷笑道:“真是铁打的汉子,受了伤还走的那么急。”
大青山连绵起伏,群山环抱,“白狼”匪帮屡剿不绝,就是靠着这险峻的地形,神龙不见首尾,每次被官兵咬住都能逃脱,距离杀虎口有座山峰,盖龙泉的大寨就扎在这里,粮草弹『药』囤积了不少,秣马厉兵只为再次攻打县城,报那一箭之仇。
这几日大寨主盖龙泉心神不宁,坐在白虎皮『交』椅上如坐针毡一般,因为手下老十梁茂才『私』自下山去找杀陈子锟,数日未曾归来,派去打探情报的兄弟说南泰县城四『门』紧闭,正在搜捕刺客,更让大伙儿捏了一把汗。
正在心焦,忽然岗哨来报,十爷回来了,盖龙泉大喜:“快让他进来。”
梁茂才是被抬进来的,他身上的伤口迸裂,血流一身,要不是这小子壮的像个牛犊子,肯定就死在半路上了。
盖龙泉最心疼老十,道:“老十,你忒不听话了,你晌午饭吃了没,来人呐,快拿『鸡』蛋烙馍来给我兄弟压饿。”
梁茂才道:“大哥,我没本事,没杀的了陈子锟,你罚我吧。”
盖龙泉苦笑道:“军师说了,姓陈的是武曲星下凡,咱们凡人杀不了他,你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了。”
正说着,老八老九和军师进来了,老九薛斌走路略微有些不得劲,这是他上回不尊山规,三刀六『洞』的后果。
军师苏青彦看见梁茂才,顿时惊道:“十爷,你是怎么来的?”
梁茂才道:“我走了半路,抢了一头小黑驴骑着来的。”
苏青彦道:“不是问你那个,我是说县城大肆搜捕,你如何全身而退?”
梁茂才眼神恍惚了一下,将自己行刺如何失败,红『玉』如何救助自己,又如何化妆将自己送出城来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盖龙泉赞道:“这小妮倒是个奇『女』子。”
苏青彦却道:“不好,中计了!”
众人大惊。
……
此时,一个营的军队正在山麓展开,树影中隐约可见闪亮的刺刀,两『门』德国格鲁森山炮摇高了炮筒子,瞄准了绿树掩映中的“白狼”山寨,两『挺』马克沁重机枪也进入了战位,封锁了唯一的下山通道。
剿匪部队是尾随着梁茂才的足迹而来,陈子锟可是寻踪觅迹的行家里手,这一招叫做放长线钓大鱼,果然没有失手,只是苦了弟兄们手提肩扛,将重武器一路运上山麓。
陈子锟用望远镜观测着山顶的敌营,自信满满道:“背靠悬崖,死路一条,这回肯定能全歼盖龙泉。”
陈寿大喜:“大帅,待会儿我来打头阵。”
陈子锟笑道:“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还是让格鲁森打头阵吧。”
山寨之中,众兄弟茫然看着苏青彦,只听他道:“那夜上海乃是陈子锟开的窑子,是他家的人,再说自古有云**无情戏子无义,那红『玉』岂能把十爷安全放回,这定是官军的计策,山寨即将不保,大家快走。”
梁茂才道:“军师,你骂我行,骂红『玉』我可跟你翻脸!”说着就要动手,却被薛斌劝住:“老十,军师也是为了山寨好。”
正吵嚷着,忽然一声尖啸传来,大伙儿都不明白是什么声音,面面相觑之时,爆炸声响起,原来那尖啸乃是炮弹降临前的哨音,这回大伙儿都相信了军师的话,盖龙泉当机立断道:“走!”
官军将所有的炮弹都倾泻到了山寨中,好一座密营被炸的惨不忍睹,紧跟着机关枪也响了,马克沁水机枪溜溜的打了半个钟头,陈子锟爱惜士兵,先用强大的火力将山寨犁了一遍,这才派陈寿带弟兄们往上攻。
陈寿带了三十名敢死队,配备伯克曼手提机枪和盒子炮,小心翼翼的沿着羊肠小道攻上了山寨,却发现山寨已经空了,四处搜寻一番,未见盖龙泉和他手下九大金刚的踪影,这山寨一面是峭壁,一面是下山的小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陈子锟得报,带领大队人马上山一看,果然如此,山寨被炸的七零八落,不过盖龙泉的『交』椅却安然无恙,上面的白虎皮连一个弹孔都没有,陈子锟命人将虎皮收了,又来到峭壁前查看,只见万丈深渊,青烟袅袅。
“罢了,穷寇莫追。”陈子锟道。
虽然没有歼灭土匪的有生力量,但缴获大批粮草器械以及金银,土匪积攒多年的家当一扫而空,倒也不虚此行,陈子锟下令将金银枪械带走,粮草房舍付之一炬,这才撤下山去。
官军走后很久,一个瘦小的土匪才顺着藤蔓从峭壁下爬上来,四下查探一番,确认安全之后才学了几声鸟叫,土匪们陆陆续续从峭壁上的秘『洞』里爬上来,望着烧成白地的山寨咬牙切齿。
两次攻打县城损兵折将,又历经数次围剿,本来上千人的杆子现在只剩下可怜巴巴的百十个人,山寨被一把火烧了,粮食也没了,更重要的是积攒多年的金银全丢了,盖龙泉禁不住老泪:“日他娘亲!”
……
盘踞杀虎口一带的“白狼”匪帮实力大减,已经无法和官军分庭抗礼,而『交』通要道杀虎口被陈子锟派兵把守,这下盖龙泉的财源也断了。
陈子锟从洛阳借来的一营兵马终于可以回去了,他倒是想留下这一营兵使唤,可是五百号弟兄吃喝拉撒每月起码开销五千大洋,护军使公署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实在养不起这么多兵了。
一营陆军踏上归途,带着陈子锟送给吴佩孚的礼物,那是一张从盖龙泉椅子上『抽』下来的白虎皮,另外陈子锟又给他们多关了一个月的军饷,亲自送到城外,望着五百虎贲消失在旷野尽头,陈子锟不禁感慨道:“啥时候我才能练出这样的兵。”
练兵不难,南泰县有的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只要竖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可陈子锟没钱没枪,拿什么去养活这么多兵,唯一能赚钱的鸦片还在地里发芽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鸦片开『花』结果的时候,就是他财源滚滚之时。
在龙师傅的指导下,李举人家的几百亩地都种上了罂粟,种这玩意比种麦子还『精』细许多,土壤要耕上好几遍,把土坷垃都碾碎了还不够,还得在种子里掺上细沙,在地上覆盖一层细细的薄土,要不然娇嫩的罂粟种子就会被闷死在土里。
种子撒下去十天之后,土壤里终于钻出了细小的绿『色』幼苗,纤弱的如同油菜苗,龙师傅让人拉来一车车的麦秸撒在地里,给幼苗盖上一层保暖的被子。
“这『药』材真金贵,不知道能卖几个钱。”农民们啧啧道。
十月中旬,从北京传来消息,直鲁豫巡阅使曹锟曹老帅以五千大洋一张选票的价格买了个大总统当,一时传为笑谈,北京上海各报章无不连篇累牍的讥讽谩骂贿选丑闻,托人从省城捎来的报纸上就有阮铭川的凌厉无比的抨击文章,陈子锟看了不禁莞尔。
还有一则新闻很有意思,除了曹锟高票当选之外,孙文、唐继尧、岑『春』煊、段祺瑞等人也获得若干选票,这倒也不足为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土匪出身的山东新编旅少将旅长孙美瑶和新任江北护军使的陆军少将陈子锟各自获得了一张选票。
秋去冬来,南泰县迎来第一场雪,一夜之间,大地银装素裹,积雪足有二尺厚,农民们乐开了『花』,农谚有语: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陈子锟也很高兴,风调雨顺,明年鸦片烟一定大丰收。
突然警讯传来,白狼又下山了,连续扫『荡』了几个村落,席卷一批衣物棉被吃食而去,团丁追之不及,反而被他们打了个伏击,损失十余人枪。
陈子锟勃然大怒,决定亲自率兵围剿,天上洋洋洒洒下着鹅『毛』大雪,士兵们穿着泥土和草绳做的『毛』窝子鞋,扛着步枪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上征程。
阎参谋长曾劝过陈子锟,说天降大雪,不利用兵,陈子锟却说这雪搁在东北就是小雪,咱们艰苦,土匪更艰苦,要毕其功于一役,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陈子锟说的没错,大雪封山,大青山上的盖龙泉杆子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缺枪少弹,没吃没喝,连盐巴都不能保证供应,不得已只好冒着风险下山抢劫,不过这年头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盖龙泉又自称替天行道,从不对贫苦百姓下手,抢了几家地主,仅仅搞到十几条被子,几件老棉袄,三口猪两头牛五只羊,几百斤麦子而已,对上百人的杆子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带着猪牛羊,路就走不快,盖龙泉一帮人被陈子锟率领的第一营死死咬住,两下里在大雪中『交』火,你来我往打得好不热闹,但土匪大都是短枪,官兵是长枪为主,还有一『挺』马克沁机关枪助阵,火力远胜土匪,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说来大雪天难以携带重武器,不过这难不倒陈子锟,对此他早有安排,找木匠打了一架雪橇,把机关枪架在上面,训了几条乡下大黄狗拉着,机动能力超强。
土匪们被官兵围在一个山坳里,抢来的牲畜被流弹打死,被雪半埋住冻得『挺』硬,弟兄们缺衣少穿,饿得前心贴后背,手指都冻成一根根小胡萝卜了,就这样依然顶着官军的机枪还击。
盖龙泉看的心酸,问苏青彦:“军师,你看咋办?”
苏青彦身上裹着一『床』棉被,依然冻得瑟瑟发抖,清水鼻涕直流,他道:“大瓢把子,官军火力太猛,咱们抗不住,只能熬到天黑再走。”
梁茂才手里捏着几枚黄橙橙的子弹正往枪里压,听见苏青彦的话,不禁咧嘴苦笑道:“回到山里吃啥?要我说,和***拼了吧,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
第十七章 招安
第五卷 混战]第十七章 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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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茂才的话让众土匪心中一阵黯然,山寨毁了,回哪儿去?茫茫大青山,千山鸟飞绝,连熊瞎子都躲进『洞』里冬眠了,难道吃风屙烟活着。
盖龙泉道:“还是按军师说的办吧,天黑突围。”
雪还在下,能见度不足十丈,官军的机枪还在鸣叫,不过在这种天气下只能起到威慑作用,天一擦黑,盖龙泉就带着弟兄们撤了,他们反穿羊皮袄,硬是在官兵的眼皮底下钻出了包围圈。
等陈寿带人『摸』过来,山坳里只剩下一堆死猪死牛的尸体,土匪们再次金蝉脱壳。
陈子锟闻报冷笑:“跑不了他们。”
南泰不比东北,这种雪『花』大如席的恶劣天气并不是每年冬天都有,土匪们虽然逃出包围圈,但缺乏冬季作战经验,根本逃不出陈子锟的手掌心。
陈子锟扫开新落下的积雪,果然发现了土匪的脚印,循着痕迹连夜追击,追了一个时辰,雪终于停了,但天气更冷了,连军旗都冻得『挺』硬,士兵们苦不堪言,陈寿进言,请陈子锟下令扎营休息。
陈子锟还是那句话,咱们苦,土匪更苦,土匪能走的路,凭啥官兵就走不得,难不成你们比土匪娇贵?
这话说的同是杆子出身的陈寿脸上发烫,争强好胜的心上来,督促着手下紧追慢赶,冒着严寒又往前走了十里路,幸亏士兵们穿着树枝茅草绑的的雪鞋,这才能在齐膝深的雪中行动自如,要不然早就衣服湿透,丧失战斗力了。
陈子锟身先士卒,亲自在队伍前面侦查敌踪,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发现雪地上的足迹有些古怪,趴下仔细查看一番,笑道:“土匪中有高人,咱们走错路了。”
陈寿不解:“不是一直按照脚印追得么,怎么会错。”
陈子锟道:“你看这脚印,前重后轻,分明是反穿雪鞋故布疑阵,咱们上当了。”
返回去再追, 终于在黎明时分撵上土匪,天刚『蒙』『蒙』亮,双方在茫茫雪原上你追我赶,嘴里喷着白雾般的热气,如同一列列小火车,枪子儿吱溜吱溜的飞着,就是伤不到人,大家都累得跟死狗似的,枪也拿不稳了。
土匪筋疲力尽,又冷又饿,再也跑不动了,爬上一座小山坡垂死顽抗,官兵仰攻几次,死伤了几个人无功而返,陈子锟知道士兵的『精』力已到极限,便下令休息。
“困也困死他们。”陈子锟这样说。
官兵们出城剿匪,本来身上是带着水壶干粮的,如此严寒环境下,水壶里的水都结冰了,馒头也冻得跟冰坨子似的,拿刺刀都砍不动,天地苍茫一片,想找个地方生火都难。
忽然陈寿看到远方有炊烟袅袅升起,惊喜道:“那里有个村子!”
附近果然有个村落,陈子锟派人前往,半买半征搞了一批吃食,又找了避风处架起篝火烧汤烤火,此时雪已经全停了,天地间一片苍茫,北风刺骨,身上的羊皮袄跟纸一样薄,冷的人血都要冻住了。
官兵们有热食吃,有篝火烤,身上的衣服也厚实些,小山包上的土匪就惨多了,走了一昼夜,肚里咕咕叫,又冷又饿,完全是在硬撑。
“弟兄们,还能撑住么?”盖龙泉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大家,一夜狂奔,百十号弟兄只剩下五十多人了,其余的不是被抓就是掉队冻死了。
“撑得住!”八爷呲牙咧嘴道,他屁股上中了一枪,走路都困难,此时还在硬充好汉。
其余弟兄都盯着地面不说粀ww.?
军师苏青彦『欲』言又止,只拿眼神示意老九薛斌。
薛斌会意,噗通跪在雪地里:“大哥,别打了,降了吧。”
梁茂才大怒,拔出盒子炮点着薛斌的脑袋:“你个吃里扒外的货,要不是你,姓陈的早让大哥料理了,哪有今天!你还想投降,那么多弟兄不就白死了!”
盖龙泉冷静道:“老十,把枪收起来。”
梁茂才恨恨的将盒子炮收起,他这把是空枪,子弹早就打完了。此时山下一阵烤红薯的香味飘来,他心有不甘道:“不要多,给我吃十个『鸡』蛋烙馍,我就能杀出去!”
盖龙泉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众人都问什么办法。
“我去找姓陈的借粮。”盖龙泉道。
众人大惊,苦劝大瓢把子不可自寻死路,盖龙泉却固执已见,非要孤身前往。
“军师,你劝劝大哥。”八爷急坏了。
苏青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淡然一笑:“都到这份上,就让大哥去吧,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
官兵们正在持枪警戒,忽见小山上有白旗摇晃,紧跟着一人慢腾腾下山,嘴里喊道:“我就是白狼,我要见陈大帅。”
陈寿认识这就是盖龙泉,勒令手下不许开枪,等他走过来讥讽道:“盖大王,您这是投降来了?”
盖龙泉眼一瞪:“谁说老子投降,老子找姓陈的有话说。”
陈寿虽然和盖龙泉有过节,但此时此地也不敢擅作主张,飞报陈子锟,后方传令过来:有请!
陈子锟的帅帐扎在避风处,里面生着火炉,甚是暖和,他亲自站在帐篷口迎接盖龙泉,眼瞅这位声名远扬的匪首步履蹒跚走来,不禁暗暗叹息。
如今盖龙泉已经没有当初的威风,『乱』蓬蓬的胡子上结了冰,眼睛里布满血丝,身上罩着一件老羊皮袄,脚上的靴子已经破了,『乱』七八糟缠了许多布条,看起来和乞丐没啥两样。
陈子锟一抱拳:“大瓢把子找兄弟有何指教?”
盖龙泉大咧咧道:“打仗打饿了,找你借点粮食。”
陈子锟道:“好说,里边请。”
进了帐篷,陈子锟让人端来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汤,几个**的死面饼子,还有一壶**的高粱酒,盖龙泉啥也不说,大吃大喝起来。
陈寿带着几个人在帐篷外面杀气腾腾的等着,只要陈子锟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进去擒住匪首盖龙泉。
盖龙泉为匪多年,焉能察觉不到危险,他一边喝汤,一边拿眼角盯着陈子锟,只要稍有异动,他藏在靴筒里的两把枪就要派上用场了。
陈子锟大马金刀的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的看,毫不在意身边坐了个危险至极的土匪头子,盖龙泉小时候上过『私』塾,颇认识几个字,识得书皮上印的是《战争论》,作者是个洋人,叫克劳塞维兹。
等盖龙泉酒足饭饱打起了饱嗝,陈子锟才命人抬来一筐刚出锅的『鸡』蛋烙馍,淡然道:“这是我送给大当家的粮草,让弟兄们吃饱喝足咱们再打不迟。”
盖龙泉暗暗叹服,在他眼中,陈子锟俨然化身为夜读『春』秋的关二爷。
“谢了!”盖龙泉一抱拳,扛起这筐烙馍,大步流星上了山。
等他走远,陈寿叹息道:“大帅,放虎归山,多好的机会可惜了。”
陈子锟笑道:“你不懂,让弟兄们不要开枪,等他们投降。”
……
两个时辰之后,群匪竟然从山上下来了,一个个腰『插』双抢不可一世的模样,盖龙泉中气十足的喊道:“请陈大帅过来说粀ww.!?
陈寿气的嘴都歪了:“一帮怂货,『鸡』蛋烙馍吃饱了这是,机枪手,准备!”
马克沁瞄准了这帮土匪,陈子锟却下令不许开枪,单枪匹马一步步走了过去,陈寿生怕他吃亏,一举手,几十条步枪举了起来,瞄准对方。
陈子锟毫无惧『色』,踩着积雪吱吱呀呀走过去,笑问道:“大瓢把子有啥话说。”
盖龙泉道:“陈大帅,闲话咱就不扯了,弟兄们敬重你是条汉子,想跟你干,你要是不答应也行,咱们也让官军的弟兄们见识见识杀虎口杆子的枪法。”
陈子锟哈哈大道:“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至此,南泰县境内最大一股土匪被官军招降,成为江东省陆军第七『混』成旅的第二营。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投降,梁茂才就没跟着大伙儿一块招安,而是单枪匹马上了大青山,不过就他一个人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官军凯旋而归,县城欢天喜地,新来的护军使果然厉害,短短几个月就肃清了境内的土匪,虽然还有零星劫道绑票的,但总体来说南泰的治安比半年前就是天壤之别。
陈子锟在醉仙居摆下酒宴为新加入的弟兄接风,酒过三巡,他站起来道:“既然大家跟了我干,那我就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咱们现在的番号是第七『混』成旅,可不是以往当杆子的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擅自离队是要做逃兵论处的。”
一阵肃然,自由散漫惯了的土匪们都不说话,心里显然不是很舒坦。
陈子锟又道:“不过,凡事都有个适应期,我给弟兄们三个月习惯的时间,愿意干的就接着干,不愿意干的咱们两便,回乡种地也行,做买卖经商也行,可有一条,你要是继续当土匪,我就得继续剿你!”
土匪们『阴』阳怪气的轰然叫好,他们曾是南泰最大的杆子,盖龙泉一声令下,能调动全县土匪,如今只当了个营长,和陈寿平起平坐,心里还是有疙瘩。
陈子锟自然知道他们心中芥蒂,道:“我听说有人骂娘,说我姓陈的才给你们一个营的编制,不厚道,这我得说道说道,我不管你以前多威风,拉来一个连的兵,就给你当连长,拉来一个团的人马,你就是团长,能当多大官,就看你个人的本事了。”
这话一说,下面『骚』动起来,大伙都觉得陈大帅说话敞亮,做事厚道,比那些『花』『花』肠子一肚皮的官儿好相与多了。
盖龙泉端着酒碗站起来:“大帅,有你这句话就行,我盖龙泉保证一个月之内,给你招齐三千人马!”
第十八章 老寨主孙桂枝来投
第五卷 混战]第十八章 老寨主孙桂枝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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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的冬天,南泰县发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下了一场十年罕有的大雪,缓解了严重的旱情;第二件是护军使陈子锟率兵剿灭了本县境内最大的杆子,从此客商来往大青山杀虎口,再也不用缴买路钱了。
第三件事,也是对县民最重要的一件事,护军使公署招安了数千土匪,兵不血刃一举将南泰县的治安恢复到民国初年的水平,谈起护军使陈大人,别管是有头有脸的乡绅,还是平头老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盖龙泉的威名不是吹的,他振臂一呼,全县的土匪望风而降,这年头当土匪大多是『逼』上梁山,迫不得已,在官军的围剿下生存空间越来越小,连“白狼”都降了,他们又何苦坚持,于是乎,除了一些作孽太深的惯匪之外,全县杆子争先恐后都来归顺,第七『混』成旅的兵力迅速扩充,达到了四千人之巨。
陈子锟犯了愁,这么多的兵马他根本管理不过来,充其量他就是个军校肄业生而已,哪有管理几千兵马的经验,好在有阎参谋长从旁协助,收编土匪的工作倒也有条有理。
盖龙泉一共招揽来三千六百八十八名土匪,人数足够编一个旅的,但成『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只有一半人带枪,而且老的老,少的少,即便如此,陈子锟还是如约封盖龙泉做了第七『混』成旅第二团的团长,苏青彦做了第二团参谋长,杆子诸弟兄都当了营长连长,一时间县城布店裁缝铺和鞋匠都忙个不停,为各位长官量身定做呢子制服和大皮靴,青灰『色』的呢料都卖断了货,得紧急从省城调货。
收编了这么多的土匪,陈子锟手下兵力急剧扩充,一夜之间便有了近五千人马,但各种问题随之而来,首先是粮饷不足,这么多的兵,每月光军饷开支就要五万,还不算军装被服粮食咸菜开销,其次是缺枪少弹,土匪们的枪械五『花』八『门』,前清的抬枪火铳,德国『毛』瑟、日本金钩、奥地利曼利夏,光口径就不下五种,枪械杂『乱』也就罢了,还有一多半人根本没枪,出『操』只能扛着红缨枪和鬼头刀,再有就是营房缺乏,城里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就算能住下也不敢他们驻扎在城里。
营房的事情好处理,用土坯石头在城外临时搭建营房便是,只要能遮风挡雨避寒即可,人力是现成的,原料也『花』不了几个钱,可军饷粮食却是真开不出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几天护军使公署的后勤处长龚梓君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他是富家公子出身,虽说在省城读了大学,肚里颇有些墨水,但处理这样繁杂的事务还是严重缺乏经验,好在有第二团的参谋长苏青彦从旁协助,负担减轻了不少。
苏青彦是秀才出身,在杆子里不但当着军师,还兼任粮台的职务,粮台就负责后勤这一块,业务熟得很,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县里没粮没钱没枪,他也没辙。
发不出钱粮,刚归顺的土匪人心不稳,随时都有哗变的可能,阎肃劝陈子锟增加税收,却被陈子锟否决,上次筹借的款项还没还,如何再借,民间有云,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此时加赋,等于自毁名声。
陈子锟在关东当过马贼,深知土匪的心理,不患寡而患不均才是不稳定的因素,他脱了少将军服,换了一身粗布军装,腰间随便扎一根皮带,带着卫队搬到城外军营居住,众兵见护军使大人和他们同甘共苦,吃糠咽菜,自然偃旗息鼓,消停多了。
1924年元旦,南泰县城风平『浪』静,老百姓都没过阳历年的传统,只当平常日子一样过,城外军营初见规模,由土匪组成的第七『混』成旅官兵就驻扎在这里,上校团长盖龙泉用铡刀剁了几个害群之马后,原本散漫的军纪变得颇像那么回事了。
军营『门』口来了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老头,往地上一坐就不起来了,哨兵来撵他,老头却道:“我和你们护军使是亲戚。”
哨兵不敢怠慢,急忙报告长官,副官赵『玉』峰闻讯前来,轻蔑的瞧瞧老头,见他虽然穿的邋遢,但眼中『精』光闪烁,分明是个练家子出身,便道:“老家伙,我们大帅连爹娘都没有,哪来的亲戚,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头道:“我叫孙桂枝,从山东来,我侄子和护军使是八拜之『交』,亲如兄弟,算起来我也是陈大帅的亲戚了。”
赵『玉』峰见他说的有名有姓的,便回公事房把这事儿报告了,陈子锟听了大惊,孙桂枝是孙美瑶叔叔,抱犊崮的老当家,怎么突然驾临南泰了?肯定有事发生,他顾不上换衣服,穿着一身二等兵的粗布军装就出了军营,亲自迎接孙桂枝。
“老寨主,果然是您老。”陈子锟一眼就认出孙桂枝来,急忙上前请安,孙桂枝老泪,呜呜说不出话来。
陈子锟道:“快把老人家搀到公事房去。”
两个哨兵上前,跟扶爹一样小心翼翼将孙桂枝扶到了公事房,打热水洗脸,备饭泡茶,伺候的好好的,孙桂枝洗了脸,吃了饭,『精』神头好多了,喝着茶水,剔着牙,道:“我果然没看错人,陈老大是个讲究人。”
陈子锟道:“还不知老人家因何而来?”
孙桂枝道:“我是来给你送礼的。”
陈子锟见他身无长物,却大言不惭送礼,便奇道:“此话怎讲?”
孙桂枝道:“老朽项上人头,尚且值得五千大洋,陈老大取了去,献于兖州镇守使帐下,便可得五千大洋。”
此言一出,陈子锟大惊失『色』,猛然站起道:“孙美瑶出事了!”
孙桂枝老泪:“半个月前,兖州镇守使张培荣在枣庄中兴煤矿俱乐部设下鸿『门』宴,先用石灰包打瞎了孙美瑶的眼睛,『乱』刀将他砍死,首级被剁下装在汽油桶里,四处示众,新编旅的弟兄们缴械的缴械,逃跑的逃跑,我走的及时,才逃得一条『性』命,是我害了美瑶侄儿,这条老命再苟活于人世也没啥意思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与陈老大,也不枉咱们一场相『交』。”
陈子锟目瞪口呆,孙美瑶竟然就这样死了,距离他做下滔天大案仅有半年时间,就被政fǔ秘密处决了,虽然他的死早在意料之中,但想到这么一个生龙活虎的当世枭雄惨死在石灰包下,还是有些黯然神伤。
过了许久,陈子锟才悠悠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寨主也不必过于自责,卖命领赏的话更是不须再说,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老的,这样吧,你暂且住下,等风声下去再想办法回老家。”
孙桂枝千恩万谢,跟着勤务兵去了,陈子锟坐在公事房里心绪烦『乱』无比,连『抽』了几根烟都没定下神来,孙美瑶的下场让他想到了自己,虽然这并没有可比『性』,孙是毫无背景的土匪,自己是吴佩孚的嫡系,但在这个连总统都能『花』钱买的『混』『乱』年代,谁又能保证明天自己不躺在铡刀下。
正在烦闷,忽然公事房的『门』开了,后勤处长龚梓君眉飞『色』舞进来:“护军使,有喜事!”
“哦,你要结婚?”陈子锟道。
“不是不是,是上海来的电报,从省城转过来的。”龚梓君呈上一个长条状的打满孔的电报纸,『私』人电报就是这样,需要自己翻译才行。
陈子锟道:“上面说的什么?”
龚梓君道:“我翻到一半就过来了,慕经理说新买了一万支美国造洋枪,后面内容还没翻出来。”
陈子锟眼睛一亮:“快翻。”
“好嘞。”龚梓君拿着代码本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着,终于将全文翻译出来,原来这是『春』田洋行慕易辰发来的电报,报告称自己和美国方面初步达成协议,以成本价---每支十美元的价格购入一万支库存步枪,购枪资金系从美国银行贷款而来,事情进展迅速,急需陈子锟拍板定夺。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一支『毛』瑟步枪的价格在一百银洋左右,而慕易辰采购的美国步枪折合成银洋也仅仅是二十块钱而已,比正常市价便宜好几倍!一万支步枪,足以武装两个师的军队,最重要的是这批武器不用自己出一分钱,天晓得慕易辰哪来这么大本事。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考虑太多,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的陈子锟当即道:“回信,让慕易辰便宜行事,不必事事请示,以免耽误商机。”
“是,卑职这就去办!”龚梓君兴冲冲去了,陈子锟坐在椅子上琢磨半天才回过味来,光说是库存美国造步枪,也没说明是什么型号,什么口径,什么成『色』,慕易辰又是个不懂军事的,万一『弄』一批欧洲战场回收的破铜烂铁,或者南北战争时期的老古董,那可就亏大了。
与此同时,上海公共租界外滩路沙逊大厦一间办公房里,西装革履的慕易辰筋疲力尽的躺在沙发椅上,手上拿着一份厚厚的合同,这是他几个月来辛苦的成果,没等到陈子锟的复电,他就已经把合同签了,因为这么优厚的条件实在是太难得了。
合同的标的是一万支美国陆军部库存的M1917式步枪,雷明顿武装联盟金属弹『药』公司出品,口径.30-06英寸,成『色』是全新未使用状态。
第十九章 一万支美国步枪
第五卷 混战]第十九章 一万支美国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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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几上摆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慕易辰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脖喝了下去,酒『精』的刺『激』让『春』田洋行的副总经理兴奋不已,而在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喝酒会脸红的留学生而已。
这一段时间慕易辰并没闲着,一直在刻苦钻研国际贸易和武器装备,好在他在圣约翰大学读书时扎下极深的英文基础,后来又在德国洪堡大学留学,属于『精』通两『门』外语的高级知识分子,不管学什么都是事半功倍,三个月下来,虽然不能熟练『操』作步枪山炮,但谈起枪械的『性』能、火炮的诸元以及白银和美元英镑马克之间的汇率,绝对头头是道。
『春』田洋行和上海滩很多皮包公司一样,只有一间租来的公事房和少的可怜的流动资金,甚至连『女』中毕业的打字员都请不起,全靠经理东奔西跑坑『蒙』拐骗过活,但『春』田洋行的头一炮生意就震惊了整座沙逊大厦,甚至那些洋人大班都为之惊叹。
出手就进口一万支步枪,对礼和洋行、太古洋行这样的老牌洋行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一家成立不到半年,名不见经传的小洋行来说,这已经是超级大买卖了,而且进口的还是中国很少见到的美国步枪,这批武器的出现,势必对中**火市场造成一定的冲击。
说来慕易辰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他对国际军火『交』易做过充分的了解,以最畅销的德式七九口径步枪为例,汉阳兵工厂的价格大概在四十块左右,德国原厂的『毛』瑟进口价在一百元左右,事实上德国工业发达,钢材可以自给自足,不像汉阳厂那样连枪钢都要靠进口,在机械化大规模生产下,成本应该比国造货更低,这也说明了军火生意的丰厚利润。
美国工业水平绝不逊于德国,由此推断,美造步枪的成本应在十五美元,也就是三十银元左右,而美国方面愿意以低于成本的十美元价格出售一万支步枪,简直就是赔本赚吆喝。
最重要的是这批货还不用自己掏钱,艾米丽果然起了作用,『波』士顿希尔曼银行总裁阿巴伯内尔先生愿意全额贷款,资助曾经上过《TIME》封面的陈子锟购枪。
和『春』田洋行做生意的是美国陆军部剩余物资管理处和斯普林费尔德兵工厂,仅仅互相发了几十封电报就把这事儿敲定了,虽然有艾伦少校和艾米丽的助力,但慕易辰还是觉得事情进展的过于一帆风顺了。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签了合同,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美国人打的什么主意他很清楚,无非两点而已,一是打开中国市场,二是推销子弹,M1917步枪是温彻斯特和雷明顿兵工厂为英国生产的P14步枪的改版型号,使用美式30-06子弹,除了订购美国货,别无他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早年洋人就抓住中国人贪图小便宜的心理,白送煤油灯,高价卖煤油,赚足了大清百姓的银子,现如今美国人也是走的这条路,不过对于资金窘迫到了极点的江北护军使来说,太需要这批便宜的枪械了,对坎坷不断的慕易辰来说,也太需要一次成功了。
今夜,慕易辰喝的酩酊大醉,跑到车公馆楼下去喊秋凌的名字,结果被车家的仆人暴打了一顿,直接送进巡捕房,第二天李耀廷出面才把他保释出来。
或许是慕易辰在巡捕房的监房里酒后吐真言,或许是美国方面有人故意泄漏消息,总之『春』田洋行拥有大量低价步枪货源的消息不胫而走,上海滩传的沸沸扬扬,张啸林也收到了风声,他知道『春』田洋行是陈子锟的产业,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过了两天,江东省城的孙督军就得到情报,江北护军使陈子锟从美国采办了一万支先进的雷明顿步枪!这下他可着了慌,急忙召集文武大员开会。
最近江北闹得欢,几股横行多年的土匪都被招安,陈子锟的实力迅速扩展,已经远远超出一个旅的编制,不过孙开勤并没放在心上,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因为他知道南泰的经济不足以供养五千大军,招的越多,赔的越多,这帮土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随时都有哗变的可能,他正等着看陈子锟的笑话呢。
但这一万支步枪到货之后,形势可就大不一样了,有兵有枪,还怕没有钱么,姓陈的扩军备战,无非是觊觎江南,这下孙开勤可坐不住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个虎视眈眈的对手。
军事会议开了一晚上,有部下扬言挥兵北上,一举歼灭陈部,这个建议被孙开勤当场否决,陈子锟只是吴佩孚的马前卒而已,灭了这五千人易,可洛阳的十万直系军队立马就会南下,到时候江东父老可就撑不住了。
还是夏景琦夏副官出了一招:“劫械!”
陈子锟不是从美国采购了步枪么,这批货物肯定要在上海码头卸货,然后或水路或陆路运往江北,不管怎么走,都要经过孙督军掌控的地盘,到时候派人把这批枪械劫了,自然万事大吉。
上回江北方面搞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一招,顺利将一批手枪运回南泰,这次可不一样,一万支步枪的体积重量极大,怎么也掩盖不住,再有张啸林张老板的情报支持,绝对跑不了。
孙开勤大喜,让夏景琦专『门』负责此事,绝不可再出纰漏。
“若是有一枪一弹运到江北,你提头来见。”孙督军下了死命令。
“是!”夏景琦啪的一个立正,杀气腾腾踌躇满志。
……
一个月后,从旧金山来的货轮缓缓驶入黄浦江,寒风凛冽,十六铺码头上停着两辆黑亮的雪佛兰轿车,几个穿呢子大衣头戴礼帽的男子站在江边,脚下一地烟头,想来已经等了很久了。
『春』田洋行的当家人慕易辰和大股东李耀廷亲自到码头接货,望着一箱箱打着美国政fǔ徽记的木箱从船上抬下,两人对视一眼,眉眼中俱是喜『色』。
随着一万支步枪到来的还有几位美国客人,包括『春』田洋行名义上的总经理艾伦.金先生,还有来自斯普林费尔德兵工厂的销售经理和『波』士顿希尔曼银行的会计,以及一位律师。
木箱暂时被搬入租赁的太古洋行仓库,这里有英军把守,非常安全,李耀廷热情款待了美国客人们,请他们住上海滩最豪华的饭店,吃最正宗的法国菜,玩最漂亮的白俄妹子,让这帮美国土条见识什么叫做远东第一大都会。
入夜,一名中国籍看更人打着梆子才仓库前路过,看看站岗的英军没有注意到这边,悄悄做了个手势,墙上跳下来几个黑影,扭开铁丝潜入仓库,撬开一口木箱,拨开里面的填充物,是十二支包裹在油布中的长条物卡在槽子上,用匕首割开油布,一支涂着厚厚黄油的步枪赫然在目,旁边捆绑着一把配铁质刀鞘的刺刀。
黑影小心翼翼的依旧将枪包在油布里背在身上,盖上箱子,按原路返回,不巧正有一个英军出恭路过,看见有窃贼从仓库里出来,急忙大声呵斥,顿时探照灯光『射』过来,岗亭里传来拉枪栓的声音,黑影见势不妙,嗖的一声就上了墙,动作利落的如同一只猫。
半小时后,这把枪就送到了张公馆的书房里,坐在张啸林对面的是一身便装打扮的夏景琦,他抚『摸』着枪身赞叹道:“好新的枪。”
张啸林『抽』着大雪茄吞云吐雾:“夏副官,阿拉没有骗侬吧,姓陈的小赤佬买了一万条美国长枪,你们可要当心了。”
夏景琦神『色』严峻:“多亏张老板通风报信,孙督军一定会感谢您的。”
张啸林随意的摆摆手:“闲话一句。”
太古洋行失窃的事情传到慕易辰耳朵里,他大感庆幸,要不是自己未雨绸缪,和美商签订了附加合同,还真有些麻烦。
这批货物在仓库了耽搁了几日,办妥了海关手续后装上吃水较浅的太古洋行江轮,经长江水路进淮江,运往南泰去了。
这次夏副官没有再上当,情报工作做的相当『精』准,他买通了江轮上的水手,确认被搬上船的确实是步枪而非他物。
飞马赶回省城报告,孙开勤再次召开会议商量对策,太古洋行的轮船不比中国货船,说劫就劫,说杀就杀,动了洋人谁也吃罪不起,所以再假扮水匪有些不妥。
有人献策说,反正这批货是陈子锟买的,咱们何不以官方身份出面没收违禁物资,总之不动轮船,不伤洋人便是。
孙开勤还是摇头:“不妥,洋人的船万万动不得。”
夏景琦道:“大帅,我有一计,太古洋行的火轮船要在省城码头加煤,到时候如此这般,不用得罪英国人就能把货物扣下。”
孙开勤大喜:“小夏,你真是个人才,当副官屈才了,等这事儿办完,给你『弄』个参谋长当当。”
夏景琦喜道:“谢大帅栽培。”
第二十章 美国炮舰来了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章 美国炮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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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商太古轮船公司的轮船停靠在了省城码头,这艘千吨级的蒸汽船运载了大批货物和旅客,其中就包括陈子锟订购的一万支步枪。
上海到江东省城是太古轮船公司的固定航线之一,太古是老牌英国洋行,在中国内河各口岸都有码头专用泊位和仓库,这艘轮船在省城下锚停泊,下客卸货,但藏在底舱的八百多箱枪械却未动,在加完燃煤之后,轮船还要继续前往北进。
负责押运这批货物的是『春』田洋行的副总经理慕易辰和江北来的后勤处长龚梓君,两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轮船加煤卸货尚需要一段时间,龚梓君热情邀请慕易辰到自己的母校去看看。
正要下船,忽听一阵喧哗,然后是一声枪响,趴在栏杆上一看,码头上躺着一人,白『色』水手服上鲜血淋漓,脑壳被子弹掀开半个,人已经死了。
龚梓君和慕易辰面面相觑,暗道不妙。
果然,警笛声四起,巡警循声而来,封锁了码头,严禁船上人员走动,英籍船长匆匆下船,和警方进行了『交』涉一番才回来。
慕易辰急忙上前询问什么时候可以开船,船长说死了一个水手,案情重大,怕是要在本地逗留几日了。
“这怎么能行,我们急等着这批货物呢。”龚梓君急道。
船长耸耸肩:“先生,您着急也没用,这是轮船公司的规定,我们有义务配合地方当局查案。”
龚梓君还想争辩,慕易辰拍拍他的肩膀:“算了,说也没用。”
回到船舱,两人商议一番,确信这是孙督军使的计策,目的就是阻挠这批枪械运到江北,轮船在省城多停一天,危险就增加一分。
“事到如今,咱们只能一边守住货物,一边给轮船公司施压,让他们尽快起锚开船。”龚梓君道。
慕易辰却道:“省城方面有高人,咱们能想到的他们肯定也能想到,这英国人的轮船也不保险。”
龚梓君变『色』道:“难道他们还敢对英国人的财产动手。”
慕易辰冷笑不语。
两人没心思下船游玩,就住在船上看守货物,两颗心忐忑不安,生怕省军登船抢劫,到了午夜时分,忽然外面铃声大作,和衣而卧的慕易辰跳起来道:“不好,起火了!”
响的是船上的火警铃,走廊里浓烟滚滚,呛得人出不去,两人用茶水浸透了手帕捂住鼻子硬冲出来,看到水手们在船长的指挥下用水龙灭火,失火位置大概在轮机舱,火势不算大,很快就被熄灭,但不幸的是机器烧坏了,在当地也无法维修,需要用驳船拖回上海才能修理。
船长当机立断,将底舱的四十吨货物搬到岸上,龚梓君和慕易辰苦苦相劝,船长向他们解释说轮船公司会另外派一艘货船来运输这批货物,你们完全不必担心。
两人有苦难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装着步枪的木箱子被苦力们抬到岸上的仓库里。
龚梓君长叹一声:“完了,这回是『肉』包子打狗了。”
仓库不是属于太古洋行的,英国人已经帮不到自己了。
两人带着行李下了船,搬到仓库里亲自看管货物,两人半宿没合眼,到了早上倦容满面,胡子拉茬,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队士兵包围了仓库,带队的正是夏景琦,他马靴锃亮,军装笔『挺』,容光焕发,看也不看慕龚二人,走进仓库,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拿起撬棍,亲自撬开了一口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支步枪来,哈哈大笑道:“辛辛苦苦,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龚梓君道:“夏副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货物。”
夏景琦故作惊讶状:“哎呀呀,这不是老同学龚梓君龚少爷么,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龚梓君道:“你少套近乎,我告诉你,这是江北护军使公署订购的军火,你们省军休想染指。”
夏景琦冷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这是陈护军使买的军火,所以才来查封,大帅有令,禁止省军各部『私』购军火,你们这是明知故犯,来人呀。”
众兵大喊一声:“有!”
“给我封了!”夏副官一声令下,大兵们如狼似虎般扑上来,将龚梓君和慕易辰架了出去,在仓库大铁『门』上贴上了封条。
慕易辰凛然道:“夏副官,今天你怎么查封我的货,改日就得怎么乖乖的送回来。”
夏景琦笑道:“这位就是上海来的慕经理吧,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回去告诉陈子锟,这批枪械归省军了,孙督军让我给他捎个话,就俩字:谢谢。”
说完狂笑而去,仓库『门』口留下一个排的士兵把守,龚梓君恨得牙根痒痒:“好不容易买来的军火就便宜了这帮家伙,真气煞我也!”
慕易辰道:“走吧,留在这儿也没用。”
“回哪儿去?”
“回上海。”
龚梓君纳闷了:“应该回江北报告大帅才是。”
慕易辰道:“不必禀报大帅,他们劫得又不是咱们的货,而是美商的货物,自有美国人和孙开勤打官司。”
龚梓君更奇怪了:“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
慕易辰道:“签合同的时候我就防着这一手了,特地增加了一个附加条款,货物在运到南泰码头办理『交』割手续后才是我们的东西,在此之前依然归美商所有。”
……
督军公署,孙开勤穿着狐裘领的黑缎马褂站在后『花』园里,地上放着一口从码头仓库提来的大木箱,几支印着US标记的美造M1917步枪已经擦拭一新,摆在面莣ww.?
孙督军是行伍出身,早年在新军里当过标统,从11毫米的黑『药』『毛』瑟枪到最新式的日本三八式都用过,但这种美式步枪还是头一次见,他把玩着崭新锃亮的步枪,啧啧连声的夸赞着:“胡桃木的枪托真漂亮,这做工,这烤蓝,没的说,洋人的玩意就是好。”
夏副官谄媚道:“这样的好玩意,您有整整一万支呢。”
孙督军故意再问一遍:“多少?”
“一万支!都是全新没开箱的。”夏景琦道。
孙督军道:“那么,这么多的枪都是从哪儿来的。”
“回大帅,是江北姓陈那小子孝敬您老人家的,这批枪械按市价来算,起码一百万大洋。”夏景琦道。
后『花』园里哄堂大笑,第二师的师长段海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还当陈子锟是个人物呢,原来是头蠢驴。”
孙开勤道:“我也高看他了,这小子不过是个二货,冲锋陷阵或许还有两下子,玩脑筋,他差得远了。”说着洋洋自得的点了点自己的大胖脑袋。
众人一阵马屁:“大帅英明,大帅睿智。”
孙督军矜持的笑笑,掂掂手中步枪道:?ww.号?涣椒⑶棺佣?此K#?沂允哉馇沟淖纪贰!?
大家轰然叫好,什么百步穿杨、李广在世『花』容重生之类的阿谀之词蜂拥而来。
卫士递上一排锃亮的『毛』瑟七九子弹,孙开勤比划了一下道:“不是这种。”
夏景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额上渗出了汗珠,迅速查看了木箱上的文字,道:“用的是30-06口径的子弹。”
孙督军到底是老行伍了,唔了一声道:“那就是和英国人用的一样了。”
江东陆军的枪械很杂,英国德国日货意大利货都有,很快找到五发英国制式.30英寸的子弹,孙督军熟练的拉开枪栓,用漏夹装进子弹,哗啦一声推上去,没推动,再推,子弹还是没进枪膛,往外拉也拉不动了。
“小夏你瞅瞅咋回事。”孙督军有些扫兴,把枪抛给了夏景琦。
夏景琦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卡在枪膛里的子弹拽出来,抓壳钩根本抓不住英式子弹的弹壳尾部。
“大帅,兴许英国子弹不能用。”夏景琦放弃了努力,他是念过学堂的,知道点30和点30-06是有差异的。
“那找几发日本六五子弹试试。”孙开勤倒不是急于试枪,而是想『弄』明白这种枪械到底自己的军队能不能用。
夏景琦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大帅,这枪用的是七密里六二的子弹,六五口径和七七口径都不能用。”
孙开勤倒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颇懂得一些军械常识,道:“哦,那就是和俄国水连珠的子弹一样了。”
夏景琦硬着头皮道:“虽然都是七密里六二的子弹,但弹壳长度和底缘不同,还是没法用。”
孙开勤隐隐有些恼怒了:“那你小子告诉我,哪种子弹才能用。”
夏景琦道:“美国人的枪,只能用美国人的子弹。”
“那就去买,先买他一百万发,总不能让这一万支枪成了烧火棍吧。”孙开勤终于明白过了,这批枪械自己根本用不上,狂喜被沮丧所代替,眉『毛』拧了起来,声音也严厉了几分。
“是!”夏景琦赶忙立正敬礼。
段海祥有些不开眼道:“大哥,要不您使盒子炮给弟兄们见识见识枪法。”
孙开勤摆摆手:“算了,今儿没心情。”
正『欲』散去,副官处长张鹏程来了,他察言观『色』细致入微,发现大帅面带不悦之『色』,便将电报藏了起来,啥也没提。
第二天是小年,省城家家户户忙着打扫卫生,祭灶王爷,备年货,督军公署不上班,张处长忙着给孙督军府上采买年货,一来二去的就把电报给忘了。
过了小年,再有六天就该过旧历新年了,省城各机关都进入半休假状态,电报房也歇假了,只留了一个值班员收发紧急电文,街上时不时有鞭炮声响起,店铺里的年货堆到了『门』口,年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督军公署副官处,张鹏程正绞尽脑汁琢磨给督军大人的姨太太们采购哪种品牌的胭脂水粉,忽然公事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军官冲进来道:“不好了,美国炮舰打过来了!”
第二十一章 美国人生气了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一章 美国人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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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鹏程吓得一哆嗦:“谁?谁打来了?”
那军官是结结巴巴道:“炮舰,两艘,挂着美国『花』旗,炮筒子那么粗,正对着咱们省城呢。”
张鹏程也急眼了,忽地站起来道:“当真?”
军官道:“我有几个胆敢说瞎话,您要是不信,到江边一看便知。”
张鹏程又问:“那你们没去问问,美国人为啥把炮舰开过来。”
军官一摊手:“俺们倒是想问,可不会说洋话。”
张鹏程忽然醒悟过来,拉开『抽』屉拿出电报,飞报孙督军,督军大人正在内宅和姨太太们打麻将呢,见副官处长失魂落魄的进来,略感惊奇:“鹏程,何事惊慌?”
“大帅,借一步说粀ww.!闭排舫痰蜕?馈?
“有啥保密的,说。”孙开勤正在兴头上,哪舍得离开牌桌。
张鹏程无奈,只好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大帅,美国人的军舰开到江心来兴师问罪了。”
孙开勤脸『色』大变,对五姨太道:“小五你替我打一会。”说罢离桌到了前厅,仔细询问张鹏程发生了何事。
张鹏程拿出电报纸说:“都是过年耽误的,电文积压才卑职我手上,美国『春』田洋行打电报来说,咱们扣了他们的货,要给个说法,卑职以为美舰所来就为此事。”
孙开勤立刻道:“小夏呢,来人呐,叫夏副官过来。”
夏景琦很快赶到,看了电文诧异道:“不可能,『春』田洋行不过是陈子锟开的皮包公司,哪能惊动美**舰。”
孙开勤拧起眉『毛』道:“那么你是早知此事了?”
夏景琦道:“前天确有一艘太古的货船来省城,说要运走那批枪械,卑职答复他们说这是违禁物资,已经被扣留,他们也没说什么。”
孙开勤道:“现如今美国炮舰已经开到家『门』口了,真要闹下去谁也抗不住,你们赶紧去给我把事情解决了,老子还想过个安生年呢。”说罢拂袖而去。
张鹏程和夏景琦面面相觑,赶紧驱车前往码头,旧历年临近,码头上冷冷清清,连苦力们都回家备年货去了,远远就看见两艘炮舰耀武扬威的在江心游弋,黑『洞』『洞』的炮口高高扬起,桅杆上飘扬着『花』『花』绿绿的旗帜。
水警的船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渔民的舢板也找不到,督军公署的官员们在码头上急的团团转,没法和美国人搭上话,怎么解决危机,好在军舰上的人用望远镜看到这边的情况,便放下一艘橡皮艇,载了几个人过来。
橡皮艇靠上栈桥,官员们一窝蜂的围上去,点头哈腰嘘寒问暖,艇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洋人,一个美国海军中尉,还有俩中国人,正是龚梓君和慕易辰。
穿西装的洋人是美国领事馆的一等秘书,他板着脸用英语向督军公署的官员们宣读了领事馆的强烈抗议和最后通牒,江东省官方没有英语翻译随行,只好由慕易辰代行翻译职责。
“美国外『交』官的意思是,贵方毫无理由的扣押了由英国轮船公司承运的美国商人的货物,已经严重违反了英美和贵国签署的内河航运协议与相关法律,而且屡经『交』涉贵方依然没有积极解决的诚意,在此美国领事馆和美国海军表示强烈抗议,并保留采取进一步手段的权力。”
官员们慌了,对方的外『交』辞令他们很清楚,进一步手段无非就是炮舰外『交』,你不归还我的货物,就开炮轰你,督军公署可就在美国人的炮口下面,真打起来,省军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
“误会误会,这里肯定有误会。”张处长急忙打哈哈,一等秘书冷冰冰道:“英国货船已经在你们的码头上停了好几天了,电报拍了一封又一封,贵方置若罔闻,我看不出这里有什么误会。”
张处长道:“这不是忙着过年嘛,再说了,我们扣押的是江北购买的违禁物资,和贵国商人无关。”
一等秘书道:“我这里有全部商业信函和合同,足以证实这批货物是属于美国『春』田公司的。”
夏副官忍不住了,道:“少拿美国公司来吓唬人,『春』田洋行的幕后老板是陈子锟,和美国人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一等秘书有些诧异,扭头和慕易辰低语了几句,道:“哦,我想我明白一些了,这里确实有些误会存在,这批货物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属于美国斯普林费尔德公司所有,请注意,是美国马萨诸塞州的斯普林费尔德,这是一家为美国政fǔ生产陆军武器的兵工厂,而不是上海公共租界的斯普林费尔德洋行。”
这下大家都回过味来了,原来真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此『春』田非彼『春』田,美国人的国营兵工厂也叫这个名字,怪不得把领事馆和美国海军炮舰都惊动了。
张处长哈哈干笑道:“果然是一场误会,既然是美商的货物,我们请示督军之后归还便是。”
夏副官道:“对对对,都是误会,那啥,不打不相识,各位美国朋友既然来了,就稍待几天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也好。”
一等秘书和海军中尉商量了一下,答应了夏副官的邀请,不过他们可不是留下来喝茶的,而是要监督物资的归还。
张处长留下夏副官应付美国人,自己飞马回到督军公署,向孙督军报告此事,一万支步枪还没焐热就得乖乖给人家送回去,督军大人暴跳如雷,但又不得不认倒霉,美国人都发最后通牒了,真惹急了他们,这帮洋人可真敢开炮。
“罢了,你们去处理吧,别来烦我。”发完了脾气,孙开勤甩甩袖子不耐烦道。
张鹏程领命去了,回到招待美国人的港务局公事房,发现气氛不大对劲,美国客人脸『色』铁青,比刚来时候更难看了。
“小夏,怎么回事?”张鹏程多『精』明的人,立刻猜到是自己的手下惹怒了洋大人。
夏景琦搓着手道:“洋人不是说货物不到南泰就不归姓陈的么,我说愿意出两倍的价格把这批枪买下来,再给他们每人一个点的回扣,不知咋滴洋人就怒了。”
张鹏程道:“小夏,你让我怎么说你好,洋人和咱们中国人不一样的,他们一根筋认死理,签了合同哪有毁约的道理,你还想贿赂他们,这不是当众骂他们么。”
夏景琦道:“那怎么办,还能让这一万支枪落到陈子锟手里不成?要不这样,咱们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把货烧了,大不了赔钱,也不能让军火落到姓陈的手里。”
看着夏副官咬牙切齿的样子,张鹏程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小夏,家仇不能和公事『混』在一起,你这样做是把督军架在火上烤,把英国人美国人一块儿得罪,谁有这么大胆子。”
夏景琦叹口气:“那就把货物还给他们了?”
四十吨军火还是运上了英国货船,当然搬运费和违约金都要由督军公署支付,太古洋行还怀疑前一艘货船发生的谋杀案和失火都是江东方面的『阴』谋,要求支付巨额的赔偿金,无尽的麻烦等待着夏副官。
当最后一箱军火运上轮船的时候,慕易辰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对灰头土脸的夏景琦道:“夏副官,护军使托我给你带个话,三个字:不客气。”
汽笛长鸣,轮船驶离省城码头,逆流而上,开始了崭新的航程,龚梓君和慕易辰凭栏远望,江水滔滔,『波』澜壮阔。
“洋人一出面,孙督军的人就吓怂了,想想他们那个奴颜婢膝诚惶诚恐的样子就可笑。”龚梓君笑道。
慕易辰却长长叹了口气:“不得不依靠外国人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这是何等的悲哀。”
太古轮船公司一直没有开拓淮江中上游的业务,一方面是治安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急流险滩不适合大吨位船只通过,为了这四十吨军火顺利运抵南泰,陈子锟也是下了血本,派人把老虎滩最大的一块暗礁给炸掉了,光是这项工程就牺牲了四个弟兄,最后还是『混』江龙派了几个水『性』好的弟兄才办妥。
历经艰难险阻,江轮终于抵达南泰码头,可是小县城的码头太过简陋,只能停泊帆船和小吨位的蒸汽船,千吨级的货船只好在江心下锚,用舢板来回往岸上转运货物。
县政fǔ征用了几百民夫,以蚂蚁搬家的形式忙和了一整天,终于将这一万支步枪给卸了下来,一百吨南泰特产的优质白煤被送进了轮船货舱,护军使公署没钱支付运费,只好拿实物来抵,南泰白煤的质量堪比英国威尔士白煤,英商自然乐得接受。
与此同时,一批斯普林费尔德兵工厂出品的勃朗宁.30-06子弹经陆路运抵了南泰,和作为剩余物资出售的步枪不同,这些子弹可是正儿八经『花』每千发一百美元的高价采购来的,海运到天津港口卸货,然后走津浦路到徐州,再由陈调元派兵护送而来,一共是五十万发。
为了感谢义兄上次赠枪,陈子锟回赠陈调元二百支M1917式步枪和一万发子弹,后来陈调元又以每支六十大洋的“低价”从江北手上购买了一千条二手步枪,让陈子锟赚了些价差,此乃后粀ww.?
一夜之间,江东第七『混』成旅的官兵鸟枪换炮,从旧杂枪械统一换成了崭新的美国造,面貌为之一新。
此时,距离旧历年还有两天。
第二十二章 第七旅成军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二章 第七旅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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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三年旧历大年初三,南泰县城外大校场上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江北护军使麾下第七『混』成旅的三个团官兵在全县父老面前招摇过市,出尽了风头和洋相。
由于经费紧缺,再加上过年布料难买,新招募的官军尚没有军装穿,除了一顶绿油油的大斗笠外,大兵们依然穿着当土匪时候的服装,平时也就罢了,校阅的时候极其刺眼,连一贯脸皮厚的前土匪们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再穷也得给弟兄们『弄』一身二尺半不是?”盖龙泉手下八爷这样抱怨,他『弄』了个连长当,自己『花』钱置办的军装马靴,行头很是光鲜,但连里的弟兄们还是穿的五『花』八『门』,看起来像一群乞丐。
“大帅自有安排,等罂粟『花』开的时候,就啥都有了。”盖龙泉信心满满的说,陈子锟没瞒他,五百亩罂粟田是吸引住这帮土匪的重要罂粟,谁不知道大烟值钱,再熬一阵苦日子就苦尽甘来了,这时候闹『乱』子,那是脑筋坏掉了。
老百姓们『乱』哄哄围在校场四周,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大阅兵,虽然第七『混』成旅的弟兄们连军装都不整齐,步『操』也歪扭七八,但那股彪悍劲儿却是掩饰不住的,再加上崭新的步枪和闪亮的刺刀,更加有震慑力。
“虎贲之师。”某老秀才摇头晃脑赞道。
那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借着过年的光景出来看热闹了,她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吃吃的笑,身上都穿着红红绿绿的新棉袄,引得那些大兵走着走着队列就歪了,更引起一阵阵哄堂大笑。
夜上海的姑娘们也来看热闹,她们和那些乡下『女』子可不一样,大冷的天依然穿着旗袍,只不过在外面罩了件貂皮大衣而已,一群『艳』丽的小娘们往那里一站,第七『混』成旅的军官们顿时馋涎『欲』滴。
“真俊,啥时候得空进城去睡睡。”
“拉倒吧,就你那点军饷还想睡夜上海的娘们,打茶围都三块钱起,过夜起码十块。”
“娘的,别说十块大洋了,就是少活十年都值!”
他们在这边肆无忌惮的议论着,红『玉』一双美目紧盯着队列,希望能找到那个叫梁茂才的冤家,可是她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找到人。
兴许是剿匪时被打死了吧,红『玉』心中闪过这个不祥的念头,顿觉一阵刺痛。
陈子锟在大年初三阅兵是有目的的,一来是增强部队的凝聚力和自豪感,二来是向南泰百姓展示实力,让某些居心叵测的家伙收敛点。
校阅结束后,陈子锟召开封官授衔大会,第七『混』成旅的各位头领汇聚在主席台下,『乱』哄哄的等待着护军使宣布委任状。
主席台是座临时搭建的土台子,上面扎着彩棚,两边红旗招展,当中一面五『色』国旗,旗杆下肃立两名护旗手,腰挂盒子炮肩扛伯格曼,威风凛凛不可一世,那是陈子锟卫队的兵,装备的都是最好的家伙。
今天陈子锟穿的很派头,陆军少将大礼服,雪白的帽樱子,蔚蓝的呢子礼服,金『色』的腰带上悬挂着西洋指挥刀,马靴锃亮,手套一尘不染,这身行头看的土匪们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心说等老子有了钱说啥也得办一身。
会议司仪是阎参谋长,他今天也是军装笔『挺』,佩刀铿锵,不过穿的是常服,远没有陈子锟那么威风,看看人都到齐了,他清清嗓子站起来道:“今天是我们江东省陆军第七『混』成旅成军的日子,是咱们的大日子!”
众头领们不耐烦的听着,不为所动,陈寿见不是事儿,带头鼓起掌来,但跟着他鼓掌的只有他的一帮嫡系,盖龙泉那边的人连动也不动。
盖龙泉斜了陈寿一眼,道:“给参谋长呱唧呱唧。”
众头领们这才鼓掌唿哨起来,陈寿忿忿不平,无奈实力不如人,只好强忍不发。
这一幕陈子锟都看在眼里。
“我们第七『混』成旅的职责是保境安民……”阎肃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等大家都开始打呵欠的时候才话锋一转:“下面请护军使兼旅长陈少将给诸位安排职务,授予军衔!”
一阵短暂而热烈的掌声后,所有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盯着陈子锟,大伙都是土匪,被朝廷诏安图的就是升官发财,虽然此前陈子锟也暂时任命了一些职务,但那都不是正式任命,今天才是真格的。
陈子锟站了起来,拿着一个铁皮大喇叭道:“我姓陈的说话不喜欢玩虚的,以前收编弟兄们的时候咋说的,今天就咋整,现在我宣布,任命陈寿为第七『混』成旅第一团中校团长。”
陈寿喜滋滋的上台接受了委任状,这是一张白绸子,上面用『毛』笔写着职务和军衔,落款有陈子锟的签名和江北护军使的关防大印。
下面顿时聒噪起来,杀虎口的杆子们和陈寿有过节,很不满他竟然抢了盖老大的风头,居然第一个任命,还当了团长。
陈子锟道:“陈团长辛苦了,自团长以下军官,你自行安排便是,我就不『操』这个心了。”
陈寿大喜,他手下那些弟兄可都嗷嗷叫着等着呢,现在营长连长的随便安排,还不全凭自己一句话,陈子锟不『插』手第一团的人事任免,那是对自己的信任。
紧接着,陈子锟又把盖龙泉叫到了台上。
盖老大的派头可比陈寿大多了,第七『混』成旅有一半的人马都是他忽悠来的,论威信他比陈子锟还高点,在一阵叫好声中,盖龙泉一边四下拱手,一边爽朗笑着走上台子,冲陈子锟一抱拳:“大帅请了!”
陈子锟笑嘻嘻道:“盖老大辛苦,现在我任命你为江东省陆军第七『混』成旅第二团上校团长。”
盖龙泉朗声道:“谢大帅。”
他心里很舒坦,因为虽然同是团长,但他的军衔比陈寿高了一级,是上校,而且实力比陈寿大得多,第一团只有八百兵力,第二团却有三千人之多,赶得上一个旅的兵力了。
正想着如何给手底下的兄弟安排座次,陈子锟又说话了:“现在请苏青彦,薛斌上台。”
大伙儿都愣了,不是说第二团的人事任免全由盖老大说了算么,怎么又把这俩人挑出来单独任命?
苏青彦和薛斌也颇为惊讶,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其他的,只能迎着头皮上台听封。
陈子锟道:“本旅长任命苏青彦为护军使公署参谋处长,任命薛斌为手枪营少校营长。”
苏青彦是山寨军师出身,脑筋灵活的很,听了这粀ww.壕?簧褚徽瘢??莱伦语恳?赜米约毫耍?厦Ω?Ρ蟮萘烁鲅邸荷?唬?蠢竦溃骸靶淮笏В ?
薛斌也感动莫名,他不是傻子,手枪营顾名思义,士兵装备的都是盒子炮和手提机枪,是直属陈子锟指挥的独立部队,这说明大帅不念旧恶,而且对自己信任有加。
他当时就要跪倒,却被陈子锟一把搀住:“黑风,军队里可不兴跪拜,以后你膝盖再弯,我可要打你的军棍。”
薛斌道:“谢大帅栽培,以后刀山火海一句话!”
站在一旁的盖龙泉略有不悦,梁茂才走后,老九薛斌是他手下最能打的大将了,本来自己想安排他一个连长干干的,没想到却被陈子锟挖了墙角,还有苏青彦,那是自己的军师,本来已经内定为第二团的参谋长了,现在直接提到旅部去做参谋处长,这事儿总让人不大舒坦。
陈子锟笑道:“盖团长你可不要不舍得放人,苏青彦和薛斌是我在北京的老相识了,我们是不打不成『交』,你就借给我用用吧。”
盖龙泉想到上次薛斌为救陈子锟拿枪对着自己的事情了,心道老九对自己也不是很忠心,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便笑道:“都是自家弟兄,哪来的借人之说,就是我盖龙泉,也是大帅您的部下呢。”
陈子锟哈哈一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还有几项任命当场公布,正式任命赵『玉』峰为副官处长,龚梓君为军需处长,陈寿兼任军法处长,通常大帅们开府建衙都有八大处,陈子锟也有四个处了,至于军务、军械、教育、『交』际这些部『门』,暂时还不需用。
如此任命还算公道,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大家也都说不出二话来,其实这都是阎肃阎参谋长帮陈子锟规划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平衡各方力量,陈子锟是个光杆司令,兵权被两个土匪头子把持着,这不是刀尖上过日子么,就得让陈寿和盖龙泉互相不服气,互相制约着,陈子锟这个旅长才能当的游刃有余。
第一团人马虽少,但装备重机枪和格鲁森火炮,器械上占优,而且陈寿还兼任军法处长,权力较大;第二团人数虽多,但大多是老弱病残,只有步枪手枪,实力和一团持平。
除了土匪编练的两个团之外,陈子锟亲自兼任第三团的团长,这个团兵力很少,只有三百人,都是由乡下本分庄稼汉组成,实心眼,勤恳朴实,属于战略预备队『性』质,还有一个独立手枪营,归薛斌指挥,清一『色』的盒子炮和伯格曼,充当公署卫队,是陈子锟的杀手锏部队。
封官结束,大宴全军,营房里摆开了流水席,白面馒头红烧『肉』,烈『性』烧酒可劲的造,这段时间官兵们的日子可过得苦,每日除了出『操』之外就是盖房子平整『操』场,累得跟死狗似的,连进城耍的时间都没有,而且伙食很差,高粱面窝头就大葱就是一顿饭,有时候连黄酱都没有,更别说招安时候承诺的顿顿『鸡』蛋烙馍了,除了大年夜那天吃的好,像今天这样的伙食还是头一回。
陈子锟带着两位团长挨桌敬酒,喝的人仰马翻,不亦乐乎,直到夕阳西下,酒宴才落下帷幕,望着杯盘狼藉的现场,第七『混』成旅年轻的少将旅长不禁感叹,养兵真他娘的『花』钱,一顿酒席就吃掉老子八百大洋。
第二十三章 洛阳大寿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三章 洛阳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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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费巨资维持军队可不是为了保境安民这么简单,养兵是为了抢地盘,抢地盘就可以征更多的税,有了钱就能买军火,招募更多的兵,打下更多的地盘,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军阀该做的事情。
但陈子锟所处的江北地域非常尴尬,东北方是义兄陈调元的地盘,西北方是恩帅吴佩孚的地盘,能用兵的方向唯有向南,也就是江南孙开勤掌控的地区,可是现在他实力还足以和孙督军开战,只好先拿江北的土豪们开刀了。
以往土匪肆虐之时,不少地主豪强都兴建了堡垒土围,买洋枪雇炮手,称霸一方,陈子锟收编了盖龙泉之后就拿这帮人下手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几个堡子,顺带着占据了几个盛产白煤的矿井,荷包才算略微鼓了起来。
南泰白煤是蒸汽船上极好的燃料,省城的白煤价格每吨二十五块钱,而挖出来的成本价才八块钱,倒腾一把利润很是可观,只是水路运输成本太大,不过这难不倒陈子锟,他把这一块儿业务整体包给了『混』江龙,有大水匪坐镇,煤炭生意顺风顺水,赚的盆满钵满。
转眼就开『春』了,五百亩罂粟田里,被雨雪沤的霉朽糟烂的麦秸下长出了翠绿的嫩叶来,到了清明节的时候,开始拔结『抽』杆发育出枝杈来,此时陈子锟也踏上了北上之路。
农历三月初七是吴『玉』帅的五十大寿,普天之下各路英豪都得去拜寿送礼,身为吴佩孚得意『门』生的陈子锟自然也不例外,他『精』心准备了一份贺礼,包括白虎皮一张,美国造象牙柄左轮枪两把,龙泉宝剑一柄,带着副官马弁还有姚依蕾,浩浩『荡』『荡』出发了。
一路来到徐州,先行拜会了陈调元,然后一同乘坐陇海路火车抵达洛阳,此时洛阳已经高朋满座,所有的饭店、烟馆、妓院都住满了,就连兵营也被腾出来招待宾客,两人被招待到兵营下榻,安顿好了之后才带着礼物到直鲁豫巡阅使公署。
大帅过寿,公署装潢的『花』团锦簇,寿堂两侧贴着的是吴佩孚最喜欢的一副对子,乃康有为所书: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负责招待各路宾客的是吴佩孚的参谋长张方严,看到陈子锟携夫人前来,张参谋长连忙招呼他坐下:“你是自己人,不需那些虚礼,等大帅接见完了这拨客人就让你进去。”
等了一会儿,从客厅出来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吴佩孚一身长衫马褂笑盈盈的送出来,听洋人说话似乎是俄语,陈子锟有些诧异,难不成苏俄也来给『玉』帅拜寿?
送走了老『毛』子,吴佩孚冷冷看了看陈子锟,却不搭理他,笑对陈调元道:“徐海镇守使到了,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陈调元忙道:?ww.河瘛凰д凵蹦┙?恕!?
“请里面说粀ww.!蔽馀彐谛θ萋?姘殉碌髟?昧私?ィ?窗殉伦语苛涝谕饷妫?愕盟?啥?鸶铡好?徊蛔磐纺浴?
陆陆续续又有好多客人来送上礼物,陈子锟也算见了一回世面,其中有废帝溥仪御赐的御笔寿颂宇『玉』轴、纯金无量佛,醇亲王送的白『玉』如意、仇十洲真迹《卞洛图》以及伊犁骏马一匹;湖北督军萧耀南送的纯金寿桃、一百万响的鞭炮和一百斤重的超大号寿烛一对,陕西督军刘震华送的鱼翅席一千桌,金罗汉五百尊;湖南督军赵恒惕送的『玉』器一箱,金条一盒,另有湘绣寿轴一对,吴佩孚见了大为欣喜,当即命人挂在寿堂上,寿轴上书:
洛阳三月『花』如锦,南极一星光烛天。
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就是轮不到陈子锟觐见,同来的姚依蕾急了,大小姐脾气上来要去找吴佩孚理论,却被陈子锟劝住:“你先回去吧,我猜到是怎么个事儿了。”
姚依蕾气鼓鼓的回去了,陈子锟又在寿堂上枯坐两个时辰,好在张方严一直照顾着他,茶水瓜子香烟管够。
入夜时分,吴佩孚出去赴宴的时候,陈子锟依然坐在寿堂上,张方严劝道:“大帅,您看是不是带小陈一起赴宴?”
吴佩孚冷哼一声:“让他坐着吧。”说罢拂袖而去。
这场酒喝的时间真够长的,晚上九点钟才回来,『玉』帅多喝了几杯,脸膛红彤彤的,见陈子锟依然坐在空『荡』『荡』的寿堂上,便道:“子锟,你过来。”
陈子锟随着吴佩孚来到内宅书房,吴佩孚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卑职不知道。”陈子锟答道。
吴佩孚一拍桌子:“不知道就去想,外面跪着去!”
陈子锟也不含糊,来到书房前的空地上,扑通一声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刚过清明,雨水还是颇有凉意的,很快就打湿了头发和军装,整个人浇的如同落汤『鸡』,吴佩孚敞着书房的『门』,亮着台灯在屋里读『春』秋,看也不看外面。
张方严看见这一幕,赶紧报告吴佩孚的夫人张佩兰。
夫人闻报,来到书房一看,立刻责备吴佩孚:“怎么让子锟跪在雨地里?”
吴佩孚道:“我是让他好好反省。”
张佩兰见丈夫固执,只得撑起一把油纸伞款款来到院子里,帮陈子锟遮挡雨滴,好言劝道:“子锟,快给『玉』帅认个错。”
陈子锟梗着脖子道:“我没错。”
张佩兰叹道:“这爷俩一个倔脾气。”
吴佩孚暴跳如雷:“让他跪着,在江北种了几百亩鸦片,还敢说自己没错!”
陈子锟道:“卑职是不得已为之,南泰贫瘠,民不聊生,收编土匪五千,张张都是要吃饭的嘴,陆军部不给钱,孙督军不发饷,卑职又不忍心盘剥黎民百姓,只好自谋生路,不种鸦片,实无活路!”
吴佩孚怒气稍减,道:“你上来说粀ww.!?
陈子锟膝行上堂,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冷的直哆嗦,看的张佩兰心疼不已,赶忙安排下人烧姜汤去了。
吴佩孚道:“这么说,江北匪患已经平了?”
陈子锟早已打好了腹稿,将自己入驻江北以来的所作所为娓娓道来,如何对付劣绅,如何惩治省军『乱』兵,如何贷款购枪,如何招安土匪,听的吴佩孚大为感慨:“不易,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种鸦片。”
?ww.河瘛凰В?黄?豪模?也恢忠灿斜鹑酥郑?慰鑫抑皇侵盅黄??眩?角?谘辖??常?庑┭黄?探?椿嵬ü?虾T送?ü??媚切┩夤?讼?埽?换龊υ勖侵泄?恕!?
这话略有牵强,但吴佩孚却当了真,点点头道:“用心良苦,为难你了,当初派你去江北也是历练,看来你做的还算不错,不枉我一番苦心,但你经常剑走偏锋,长此以往并非好事,你要知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陈子锟道:“谨遵『玉』帅教诲。”
吴佩孚道:“江北护军使虽然名义上归江东督军管辖,其实是独立单位,这样吧,我写一封手令,你到北京去领军饷器械,这样总比你种鸦片强的多。”
“谢『玉』帅!”陈子锟感『激』涕零。
气氛缓和了,陈子锟便献上了寿礼,白虎皮是从土匪山寨缴获的,左轮手枪是美国兵工厂定做的,龙泉宝剑是从民间高价买来的,虽然不算特别贵重,但也算别出心裁了,吴佩孚相当满意,尤其对那张白虎皮赞赏有加,拿着虎舌做的刷子捋着虎『毛』,频频点头。
陈子锟套近乎道:?ww.河瘛凰?迨?笫伲??砉?撕颓宓鄱祭垂Ш兀?杉????缛罩刑靪ww.。”
吴佩孚冷哼一声道:“苏俄孤立于世界,急缺盟友才来找走『门』子,老『毛』子信得过,母猪都能上树,溥仪送礼,那是以为去年有些脑子坏掉的国会议员要把紫禁城三大殿拆了建国会大楼,被我一封电报压了下去,爱新觉罗爷俩还情来的。”
陈子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张佩兰端着姜汤进来,发现这爷俩已经谈笑风生了,无可奈何的笑了。
……
吴『玉』帅的五十大寿惊动了整个中国,热热闹闹的办了半拉月才消停,陈子锟辞别大帅,带着夫人和随从走京汉路直接进京去了。
这回在车站迎接的是姚启桢夫『妇』,姚太太看到消瘦了许多的『女』儿从车上下来,顿时眼泪汪汪:“乖『女』儿你可受苦了。”
姚依蕾也哭了:“妈~~~”扑到母亲怀里抹起了眼泪,姚启桢也摘下金丝眼镜,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回到公馆,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姚依蕾喜笑颜开,当场就拆了包装吃起来,还一个劲的夸赞:“嗯,好吃,是这个味!”听的姚太太再次伤心落泪,『女』儿以前可是个挑食的主儿,在南泰住了半年多,把孩子都饿成啥样了。
“蕾蕾,这次来了就不走了吧?”姚太太问道。
“不走了,乡下实在没趣,没自来水,没电灯,没『抽』水马桶,没地方看电影,街上连洋车都没有,可把我憋死了。”姚依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弹了两下:“连沙发也没有。”
姚启桢道:“子锟,这次进京有什么打算?”
陈子锟道:“先把婚礼给办了,然后还有几件大事要处理,少不得要请岳父大人出马。”
姚启桢坐在单人沙发上,给烟斗填满了烟丝,点燃了美美『抽』了一口,翘起二郎『腿』道:“婚礼自然是要办的,我们姚家在京津怎么说也是有头脸的人,怎么能悄没声息的就把『女』儿送人了呢,至于你的那几件大事,说说看,或许我能帮得上。”
当初姚依蕾和西园尾雄婚事告吹,闹得满城风雨,为了平息风言风语,姚启桢夫『妇』才忍痛让『女』儿跟陈子锟去了南泰,如今风声已经过去,姚启桢在『交』通银行也算站稳了脚跟,所以说话底气比以往足了不少。
陈子锟开『门』见山道:“有岳父这句话就太好了,我想修一条铁路。”
姚启桢一口烟呛在肺里,咳嗽几声道:“你说什么,修铁路?!”
第二十四章 组团讨饷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四章 组团讨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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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姚启桢震惊,修铁路可不是一般人『弄』得来的事情,那是李鸿章、张之『洞』级别的朝廷大佬考虑的问题,自家『毛』脚『女』婿『乳』臭未干就提出要修铁路,着实让『交』通银行的副总裁大跌眼镜。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摆出一副老丈人的派头训斥道:“你知道修铁路要『花』费多少银子么,设计勘察,丈量土地,修桥开山,铁轨要进口,机车要进口,就连道钉和电线上的瓷壶都要进口,你开口闭口修铁路,我问你,你算过这些账么?”
陈子锟老老实实答道:“没算过,不过该『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这点我有心理准备。”
姚启桢道:“不知天高地厚,你做你的护军使就是了,即便能筹到巨资,修铁路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见成效了,如今时局不稳,谁知道投了几百万会不会打水漂。”
陈子锟道:“时局再不稳,能有清末民初的时候『乱』?那时候开建的铁路,现在不都继续下来了,再说我要修建的这段铁路也不算很长,耗资不会太大,修成以后可以利国利民,改善『交』通,拉动经济,前景广阔。”
姚启桢还是摇头:“你太幼稚了,修铁路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话不投机半句多,翁婿俩也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论下去,转而谈起婚礼的安排,姚启桢表示要大『操』大办一场,起码在声势上要压过当年陆小曼嫁王庚的那场婚礼,陈子锟却说留京时间有限,在报纸上登个结婚声明就行了。
姚启桢顿时不悦,姚太太也说嫁『女』儿岂能草率,子锟你就在北京多逗留一段时间便是,你不正要跑修铁路的事情么,正好趁这段日子跑跑流程再贷点款什么的,婚礼的事情也不用你『操』心,我们姚家就『操』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子锟只得同意,然后就是马不停蹄的拜访老朋友们,紫光车厂还是老样子,熊希龄依然赋闲在家,粪王于德顺还继续着他的拉粪事业,李俊卿和赵家勇也还是老样子,整天出没于戏院赌场八大胡同,裹着悠哉的小日子,陈子锟很分明的感觉到,他和他们的生活节奏和轨迹已经全然不同了。
除了会见老朋友之外,陈子锟又去陆军部讨要军饷枪械弹『药』,却被告知陆军部分文没有,要钱只有到财政部去讨,于是陈子锟又被踢到了财政部,财政部总长王克敏虚与委蛇一番,让他去找大总统要饷。
陈子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新华宫拜见曹锟曹大总统,他知道自己官职微末,这趟肯定也是白跑一趟,哪知道到了总统府递上名片,『侍』从官竟然相当重视,客客气气的问他是不是去年孤身潜入抱犊崮解救人质的那个陈子锟。
回答自然是肯定的,原来陈子锟的名头在京城军界还是响当当的,『侍』从官报告大总统,曹锟知道陈子锟是吴佩孚的爱将,当即召见了他。
这是陈子锟第二次被总统召见,上次还是徐世昌当政时期,他在曹锟面前应对自如,谈吐不俗,大总统颇为欣赏,道:“你干的不错,回头去找小李子要钱吧。”
陈子锟正要表示感谢,忽然公事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及其魁梧雄壮的大汉闯了进来,身上竟然穿的二等兵的灰布军装,连领章都没戴,正是和陈子锟有过一面之缘的陆军检阅使冯『玉』祥。
“焕章,你这是做什么?”曹锟闻言问道,看来对冯『玉』祥这种无理行径已经习惯了。
冯『玉』祥气势汹汹道:“总统府卫队打了我的兵,总统知不知道,总统若是知而不办就是护短,若是不知,就是被小人『蒙』蔽!”
听了这话,本来慈眉善目的曹锟瞪起了眼睛,曹老帅虽然以敦厚闻名,但到底是老年行伍,又是民国大总统,相当于过去的皇帝了,天子之怒还是很有威严的。
“焕章,总统府卫队把士兵打了,你为何不去追究彻查肇事的不良分子,我是总统,这种小事也要我来处理么,我几时对你们说过要维护总统府卫队了!”
冯『玉』祥一时语塞,气焰大减,道:“焕章是总统的部下,就像是总统的孩子一样,被人欺负了总要找爹出头的,刚才言语过『激』了一些,还请大总统原谅。”
曹锟也和缓了语气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办吧。”
冯『玉』祥却赖着不走,拿眼睛看着陈子锟。
曹锟道:“焕章你还有别的事么?”
“大总统,我部缺粮,士兵每天只能喝稀粥,还请大总统接济。”冯『玉』祥倒也爽快,直接张口要钱。
曹锟皱眉道:“要多少?”
“五万块就能缓过这口气。”
“好吧,你去找李彦青,就说我说的,支五万块。”
“谢大总统。”冯『玉』祥敬了个礼出去了。
曹锟的心情被搅坏,也没心思再和陈子锟说话,勉励了几句就打发他出去了。
陈子锟出了大总统的公事房,却看到冯『玉』祥在等自己,这位陆军检阅使在总统面前一副大老粗样子,在陈子锟面前却是温文尔雅的儒将风采。
“子锟老弟,别来无恙。”冯『玉』祥笑呵呵的问道,他个头接近一米九,比陈子锟还高一些,一身粗布军装,两撇浓密的八字胡,倒也真有些老大哥的风采。
陈子锟见冯『玉』祥还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非常感动,敬礼道:“检阅使,我还好,您怎么样?”
冯『玉』祥哈哈大笑:“我也好得很,就是弟兄们不好,整天饿肚子,当兵的吃不饱饭怎么去打敌人,对了,你到新华宫来做什么?”
陈子锟愁眉苦脸道:“我也是来要饷的。”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走,咱们一道去找李彦青要钱。”冯『玉』祥拉着陈子锟大踏步的出了新华宫,『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一个腰胯盒子炮的军官看见冯『玉』祥过来,赶忙拉开车『门』敬礼。
陈子锟看见他,不禁惊道:“王栋梁,怎么是你?”
这名挂着少尉肩章的军官正是紫光车厂的前车夫王栋梁,他也认识了陈子锟,一并脚跟答道:“报告长官,我现在是检阅使的护兵。”
陈子锟见他双目炯炯,威风凛凛,顿时笑道:“都是少尉了,有出息,不错!”
两位将军上了车,直奔李彦青的寓所而去,这是一座前清贝勒的大宅子,奢华气派,『门』前停了一长溜的汽车,冯『玉』祥和陈子锟下车进『门』,管家嗖的一声从『门』房里窜出来挡驾道:“二位,真不凑巧,六爷不在府上。”
冯『玉』祥道:“少来这套,李彦青就在府里。”说着直接往里走,陈子锟也跟着他往里闯。
管家身材矮小,哪挡得住两个彪形大汉,府里的护兵倒是有不少,可他们都知道冯『玉』祥的厉害,老冯虽然不敢对六爷怎么样,但『弄』死他们还是小菜一碟,所以只听人咋呼,不见人王前凑。
两人就这样直接闯进了内宅,李彦青果然在府里,正和一帮衣着光鲜的男『女』打麻将呢,看见冯『玉』祥和陈子锟进来,他连头都没扭过来,依然谈笑风生,『摸』牌出牌,时不时还『抽』上两口水烟。
冯『玉』祥道:“六爷,大总统说请你支五万块款子给我们急用。”
李彦青打出一张九饼,道:“大总统没打电话过来,我不知道这个事儿。”
冯『玉』祥道:“就是刚才说的,大总统的口谕,六爷,这事儿我能骗您么?”
李彦青道:“检阅使的话自然是真的,可是最近我这儿款子也紧,要不这样,你先回去,等账上有了钱我再找你。”又对陈子锟道:“这位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是?”
陈子锟道:“六爷,我是江北护军使陈子锟,吴『玉』帅的麾下。”
李彦青斜着眼瞟了他几眼:?ww.河瘛凰У娜耍坎幌駑ww.,我不记得有江北护军使这个职位,啥时候上任的,怎么没通知我?”
陈子锟气坏了,心说我堂堂陆军少将上任还要向你通禀么,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笑道:“六爷,我是去年六月上任的,编制是一个旅,到现在没领过军饷。”
李彦青『揉』着太阳『穴』想了好一阵,忽然道:“我记起来了,你和李俊卿是朋友。”
“六爷好记『性』。”陈子锟道,心中一阵释然,看来自己这份钱有希望了。
“这样吧,你也先回去,等有了钱我派人通知你。”李彦青继续打牌了,旁边管家拉长腔道:“送客~~~~”
陈子锟和冯『玉』祥面面相觑,正要离去,忽然外面进来一人,瓜皮帽缎子马褂,衣冠楚楚笑容满面,看起来就像是琉璃厂做买卖的掌柜。
“祁掌柜,这回带的什么好玩意,让六爷我开开眼。”李彦青道。
祁掌柜道:“六爷您别寒碜我了,我这点家底子您还不知道,不过今儿我还真带着好玩意了,是从宫里倒腾出来了,您给长长眼,看能值多少。”
说着拿出一个锦盒来,小心翼翼打开,里面包着一层黄绸子,解开之后,一只玲珑剔透的翡翠雕成的狗来。
李彦青眼睛一亮,将翠狗捧在手里把玩着,赞不绝口:“果然是好玩意!”
祁掌柜道:“知道六爷属狗,特地『弄』来的,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李彦青道:“你小子真有一套,开个价吧。”
祁掌柜道:“六爷面前我不敢『乱』开价,十五万大洋您看怎么样?”
一旁站着的陈子锟和冯『玉』祥对视一眼,俱感惊愕,一只翠狗竟然如此值钱,顶的上一旅军队大半年的开销了。
李彦青眉头都不皱一下,笑道:“你小子想发洋财,这狗虽好,不值这个价,十万块卖不卖?”
祁掌柜面『露』难『色』:“六爷,我是真没赚您的钱,您也知道,现如今宫里的东西是倒腾一件少一件了,就为给您淘这只翠狗可『花』了我大功夫了,您不看功劳看苦劳,好歹多打发我一点。”
李彦青哈哈大笑,让会计开了一张支票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方印信,呵了口气在支票上盖了章,递给祁掌柜道:“十二万拿去。”
祁掌柜捧着支票千恩万谢,喜滋滋的去了,李彦青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道:“不早了,今晚上到哪里去吃?”
管家道:“来请六爷的大员可不少,光帖子就一大摞。”
李彦青道:“都拿来。”
管家捧来帖子,李彦青随手『抽』出一张展开道:“今儿去王克敏家喝酒。”
管家笑道:“六爷您这帖子挑的真准,可巧了,刚才王总长还打电话来邀呢。”
李彦青看看帖子的内容,再看看墙角的西洋座钟,道:“哟,都迟到半个钟头了,让大家伙等着我可不好,备车赶紧去。”说着站了起来,吸了一口凉气道:“这两圈牌打得真久,憋了我一大泡『尿』,把痰盂拿来。”
管家颠颠的端了个痰盂过来,跪在地上捧着,李彦青也不避讳站在一旁的陈子锟和冯『玉』祥,当众解开『裤』子就『尿』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结婚启事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五章 结婚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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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澄澄的『尿』液冲击着白瓷痰盂,李彦青闭着眼睛,舒畅无比的摇头晃脑,管家谄媚道:“六爷最近肝火有些旺,得多吃点清火的东西。”
李彦青点点头,抖了抖,心满意足道:“还是你小子孝顺,车备好了么?”
管家道:“车已经点着火了,就在二『门』口侯着六爷呢。”
“走。”李彦青提好绸『裤』,正眼也不看陈子锟和冯『玉』祥,大摇大摆的出去了。
陈子锟脸『色』铁青,要换他五年前的脾气,早就拔枪了,现如今好歹也是一方大员,有些城府了,不过依然被李彦青的嚣张气的不轻。
冯『玉』祥啥也没说,拍了拍陈子锟的肩膀,大踏步的出去了。
两人出了李府,才觉得空气一新,天上繁星点点,不知不觉已经在李彦青耗了这么久,冯『玉』祥道:“老弟没吃饭吧,不如跟我回南苑吃晚饭去。”
陈子锟见对方如此热情,欣然答允,两人上了汽车,想起刚才的事情,陈子锟咬牙切齿道:“姓李的哪天落到我手上,非毙了他不可。”
冯『玉』祥笑道:“这话你可不是第一个说的。”
陈子锟奇道:“难道要枪毙李彦青的人这么多?”
冯『玉』祥道:“京汉铁路护路使胡景翼有一次找李彦青领饷,李让他先开收条,钱随后就送到,老胡『性』子直,就真给他开了收条,结果等了半拉月不见钱,找李彦青一问,李说钱不是给过你了么,收条都开好了,事情闹到大总统那里去,还不是糊涂官司,最后老胡自认倒霉算了,他就说过和你一样的粀ww.!?
陈子锟感慨道:“李彦青如此跋扈,非大总统之福。”
冯『玉』祥冷笑不语。
很快抵达南苑兵营,冯『玉』祥治军严谨,从兵营的整洁程度就可见一斑,辕『门』岗哨虽然『精』瘦,但腰杆笔『挺』,如同一根标枪般竖在那里,见了检阅使的汽车来到,非但不升起栏杆放行,反而拦下盘缠,一丝不苟的检查了证件才敬礼放行。
“冯将军治军颇有周亚夫遗风。”陈子锟赞道。
冯『玉』祥爽朗一笑:“老弟,咱们弟兄之间可不兴拍马屁哦。”
检阅使的住所就设在兵营内,正对着一间小教堂,家里陈设简单,朴素之极,一个温婉『女』子在『门』口迎接冯『玉』祥,接过他的帽子和军刀挂好,冯『玉』祥道:“介绍一下,这是内子李德全,这位是江北护军使陈子锟陈老弟,是自己人,不用客气。”
陈子锟心说这位老冯真是豪爽,见面不过几个时辰咋就成了自己人了,不过这种『性』格很对他的脾气。
李德全早就准备好了晚饭,只等冯『玉』祥回家便可开饭,此时多了一位客人,也不过多加一双筷子而已,桌上饭菜很简单,素炒豆腐、葱『花』『鸡』祑ww.ⅰ喝狻黄?撞恕⒙?沸∶字唷?
“陈将军,真是对不起,不知道家里来客,也没预备什么。”李德全满怀歉意道,一双眼睛亮晶晶,神态气质和陈子锟常见的那些官太太截然不同。
“不碍事,我就喜欢这一口。”陈子锟落了座。
冯『玉』祥的三个孩子也上了桌,一家人在开饭前划着十字念念有词,感谢上帝恩赐饭食,阿『门』。
陈子锟一愣,没想到冯『玉』祥竟然是个基督徒,不过想到军营里建有教堂也就是释然了。
开始吃饭,李德全道:“今天又有三个士兵出『操』的时候晕倒了。”
冯『玉』祥道:“怎么回事,送医了么?”
李德全叹口气道:“医生说是低血糖,还不就是饿得,可怜这些年轻的士兵,本来就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高强度的训练,却连高粱面窝头都吃不饱。”
冯『玉』祥面『色』沉重,把碗一推道:“不吃了,家里还有多少钱,拿出了给士兵买『鸡』蛋补充营养。”
李德全苦笑道:“首饰都当光了,要不把冬天的棉袄拿去当了吧。”
冯『玉』祥摇摇头:“算了,还是我想办法吧,陈老弟,你吃,你怎么不吃了?”
陈子锟哪有胃口吃得下,冯部的窘迫状况远比自己要严峻的多,设身处地的想想,颇为心酸。
晚饭草草结束,冯『玉』祥领陈子锟夜观军营,走马观『花』的参观了一遍,才派车将他送回城内。
……
次日,陈子锟去拜会了李俊卿,把讨饷的事儿一说,李俊卿也犯难:“锟子,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就看你怎么办了。”
陈子锟道:“我糊涂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俊卿道:“六爷的为人我是清楚的,想从他那讨到便宜是白日做梦,就算是大总统点头用印的事情,他该不给照样不给,除非你给他上点好处。”
陈子锟道:“尺寸应该多大呢?”
李俊卿道:“这个就不一定了,你要是光送钱的话,起码得十万,要不然根本拿不出手,要是送点稀奇古怪的玩意,说不定『花』钱少效果还好。”
陈子锟道:“那我就没辙了,谁他妈知道李彦青喜欢什么。”
李俊卿道:“这样吧,六爷是属狗的,在这方面打主意,你人不在京城,古玩字画『玉』器什么的都不太懂行市,我帮你留意着点,保证给你办妥,你看怎么样?”
陈子锟喜笑颜开:“那就多谢你了。”
“咱们兄弟还这么客气,外了,我的命都是锟子你给的,办这点小事算什么?”李俊卿道。
内室里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道:“李爷,三缺一,就等你了。”
李俊卿眉头一皱,呵斥道:“没看我这儿正待客么。”
少年瞟了陈子锟一眼,颇有不屑之『色』,撅着嘴回去了。
陈子锟急忙起身:“你忙吧,我还有事去『交』通部。”
“有空常来坐坐,你来一次北京不容易。”李俊卿亲自把他送到大『门』口,看汽车远去才长叹一口气,进『门』去了。
陈子锟真的去了『交』通部,拜会『交』通总长吴毓麟,吴总长和陈子锟是老相识了,临城大劫案中陈子锟的表现给吴总长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曾想把他调到『交』通部来任职,此时见他来访,自然热情招待。
吴毓麟是天津水师学堂毕业,后曾留学德国学习造船,担任过北洋铁工厂厂长,津浦铁路总办等职,是个技术型官僚,他听了陈子锟关于修建铁路作为连结陇海津浦的副线计划后,开『门』见山的告诉他,只要外国资本不参与,民间修建铁路,政fǔ乐见其成,是不会反对的。
陈子锟大喜,但吴毓麟又说,政fǔ虽然不反对,但也没有财力支持,如果你能筹到款子,『交』通部可以派一些技术人员帮助测量勘探。
回到家里把这事儿一说,岳父大人嗤之以鼻:“吴毓麟这话和没说一样,军阀割据各自为政,『交』通部管得了谁,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成,英国德国美国日本的工程师随便聘,还稀罕他派。”
这话听着就不舒坦,但又不得不承认前任『交』通次长说的是实话,这年头,枪杆子和袁大头才是最重要的。
陈子锟低着头猛『抽』烟,姚启桢翘着二郎『腿』继续教训『女』婿,听的他头大,正在不堪忍受之际,姚太太和姚依蕾逛街购物归来,大包小包满满一车,全是结婚的东西,姚太太喜滋滋的说:“日子已经请人定下了,考虑到子锟太忙,就这个月办,到时候把六国饭店包下来,让北京人见识咱们姚家的气派。”
陈子锟眼睛一亮,结婚就能收礼金,以姚家的背景和自己的『交』际圈子,肯定能收一笔不菲的礼金,到时候用这个钱去打点李彦青,小钱换大钱,军费不就有着落了么。
说办就办,陈子锟当即携姚依蕾前往京报社去找阮铭川,昔日懵懂的小记者如今已经是京报的金牌编辑兼记者了,戴着眼镜叼着大烟斗,白衬衣外面裹着西装背心,派头十足的正在训斥手下记者。
“稿子不能这样写,温吞水的文章谁要看,就得放开了骂才行。”阮铭川唾沫星子横飞,一转脸看到陈子锟夫『妇』,赶忙斥退了小记者们,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一边将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往垃圾桶里倒,一边招呼道:“坐,喝茶么?”
姚依蕾看了看他满是茶锈的大茶杯,赶紧摇摇头,陈子锟道:“阮记者,我们来是要找你刊登结婚启事的。”
阮铭川刚擦着火柴,听了这话连烟都忘了点,惊道:“你俩民国八年不就搞在一起了么,怎么现在才结婚。”
什么叫搞在一起,这话真难听,姚依蕾很不高兴,将头扭到了一边。
“哦,想起来了,其中还有不少故事,恭喜恭喜,二位终于修成正果,这样吧,本来结婚启事都是豆腐块大的地方,作为贺礼,我给二位一个整版,怎么样!绝对轰动全北京,”阮铭川到底是娱记出身,办这种事儿游刃有余。
姚依蕾转怒为喜,京报可是北京的大报纸,销量极广,口碑很好,这位阮记者一张口就是整版的广告位,这气派绝对威震北京。
陈子锟道:“那就多谢你了。”
“客气什么,我有今天还不全靠你,对了,你还记得去年曹锟贿选总统的时候,你得了一票么?”阮铭川思维发散的很,转瞬就跳到另外一个话题去了。
陈子锟道:“是听说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在江北,消息闭塞,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阮铭川一拍大『腿』:“你和孙美瑶是本届选举最大的黑马,孙美瑶那一票纯粹是恶作剧,你那一票可是真的,你猜是谁投的?”
第二十六章 京城第一婚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六章 京城第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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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想了一会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我们江东省籍的议员龚稼祥投的。”
阮铭川伸出大拇指赞道:“猜对了,这位银行总裁对你可是赞誉有加,可见老兄在江北干的有声有『色』。”
正说着,一个穿黑『色』马褂戴眼镜的中年人倒背着手进来,阮铭川立刻站起来招呼道:“我来引见,这位是我们报社的社长邵飘萍先生,这位就是陈子锟贤伉俪。”
中年人道:“哎呀呀,原来是陈将军,我是久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将军果然英武,夫人更是貌美如『花』,真乃一对璧人。”
阮铭川道:“社长,陈将军是来刊登结婚启事的。”
邵飘萍道:“哎呀呀,更更得恭喜了,小阮,广告费给打九五折。”
姚依蕾瞟了一眼阮铭川,意思说你们社长就这点气魄?
“社长,我来安排就好,那啥,小王刚才找您呢。”阮铭川略显尴尬,赶紧把邵飘萍打发走,解释道:“社长吝啬鬼,你们别介意,广告费多少都算我的。”
……
阮铭川没有吹牛,《京报》上果然刊登了陈子锟和姚依蕾的结婚启事,而且是一个正版,这气派可是全北京独一号,消息一刊出,陈子锟在东文昌胡同的大宅子就络绎不绝的有客人登『门』送礼了。
陈子锟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但三教九流认识不少,军警地痞卖苦力耍把式挑大粪的外加梨园行都是他朋友,京城人又喜欢凑热闹,一听说他要办喜事,呼啦一下全来了,里里外外不要陈子锟『操』一点心,全包圆。
最先登『门』的是宝庆和杏儿,两人已经在去年秋天正式成婚了,那时候陈子锟还在南泰打拼,没时间来恭贺,看到杏儿微微隆起的肚皮,陈子锟打趣道:“没赶上喝你们的喜酒也就罢了,等我干儿子出世的时候,说啥都得来讨一杯酒喝。”
宝庆傻笑不说话,杏儿大大方方道:“好,不论生儿生『女』都认你当干爹,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咱们再结个儿『女』亲家。”
陈子锟道:“那敢情好。”
宝庆说:“这几天车厂放羊了,我寻思着你这里缺人,不如我们两口子来帮忙招呼个客人啥的。”
陈子锟自然说好,正说着,李俊卿和赵家勇就到了,老朋友们欢聚一堂,说说笑笑,不大工夫,京师警察厅的侦缉大队长许国栋驾到,这位可是陈子锟的老朋友了,当初他当署长的时候,陈子锟还是个洋车夫,两人地位天壤之别,如今却倒了过来,陈子锟已经是虎踞一方的将军,他还是个中级警官,不过在宝庆等人的眼里,许国栋就是天一般的存在了。
又过了一会,『交』通部铁路警备处副处长王庚将军携夫人陆小曼来访,这夫『妇』俩可是北京城有名的金童『玉』『女』,他俩一亮相,先前还神采飞扬妙语连珠的许国栋立感自惭形秽,虽说侦缉队长在社会上也算一号人物,但距离真正的上流社会还有不少的差距。
赵家勇是站警,王庚是他顶头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平时根本捞不着和这样的大人物见面,今天居然在陈子锟府上遇到,『激』动的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愣了一会儿才上前敬礼外加自我介绍。
王庚和陈子锟是校友加同僚,陆小曼和姚依蕾是闺蜜,再加上王庚的铁路警备处少将是陈子锟让给他的,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笑呵呵的和众人见了礼之外,王庚道:“昆吾兄,结婚那天可够你忙的,小曼和我商量过了,我俩替你招呼客人。”
陈子锟面有难『色』,刚才已经答应让宝庆两口子做总管了,可王庚夫『妇』的盛情却又难却,关键时刻宝庆说话了:“有王先生帮你招呼客人,那最好不过了。”说着给杏儿使了个眼『色』。
杏儿会意,道:“对,大锟子你府上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得有分量的人招呼才是,俺们两口子给你端茶递水打点下手就行。”
陈子锟道:“宝庆你比我结婚早,要不然给我当个伴郎『挺』不错的,对了,果儿呢?”
杏儿道:“不提他还好,提起来我就一肚子气,这小子不学好,放着好好的大学不去读,整天不着家,这几天又不见人影了。”
王庚道:“昆吾兄你缺男傧相是吧,这个好办,我给你推荐几个人,绝对最佳人选。”
陈子锟奇道:“何人?”
“咱们老师的儿子梁思成,徐志摩……嗯,志摩是离过婚的恐怕不合适,让思永上,两个男傧相还不行够么。”
陈子锟道:“来的匆忙,还没到老师家里拜会,思成不是要去美国么,怎么还没动身?”
王庚道:“美国是一定要去的,宾夕法尼亚大学已经录取他了,不过为了你的婚礼,让他推迟一个月出发应该不是问题,对了,思成的未婚妻林徽因也在北京,不如请她做『女』傧相吧。”
陈子锟道:“好,这下齐了。”
姚依蕾却翻翻眼皮,似乎有些不悦。
他们在这边谈笑风生,许国栋赵家勇李俊卿他们顿觉尴尬,索『性』起身告辞,王庚却道:“你们坐你们坐,我部里还有公事,说完就走。”随即拍拍陈子锟的肩膀挤挤眼睛,带着陆小曼走了。
王庚夫『妇』离开之后,陈子锟才问姚依蕾:“你认识林徽因?”
姚依蕾冷笑道:“怎么不认识,你们男人都喜欢她。”
“那你的意思是说,『女』人都不喜欢她?”
“那倒不是,只不过……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不过我可先说了,才不要她做『女』傧相。”
陈子锟自然不敢反对:“都依你,回头我就给王庚打电话,让他别和林小姐提了。”
……
婚期定在农历三月二十,也就是公历四月二十三这天,本来依陈子锟的意思是不想大张旗鼓的『操』办,不过姚家可不乐意,人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还不得风光大嫁。
从陈子锟进京到办婚礼,仅仅有十来天的准备时间,相当仓促,好在北京城服务业发达,只要舍得『花』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择日子,放大定,双鹅双酒、枣生桂子,一切都按老北京的规矩来,一丝不苟,婚礼前两日,姚公馆送了六十四抬的嫁妆到陈府,一水的朱漆躺箱,绫罗绸缎瓷器锡器样样俱全,『花』瓶、大镜子这些易碎的玩意都是请的“歪脖”来扛着走的,前面还有鼓乐开道,摆足了谱儿,赚足了面子。
到了结婚那天,东文昌胡同的陈宅『门』庭若市,汽车洋车排成长队,许国栋专『门』调了一队巡警维持『交』通秩序,一大早的陈子锟就十字披红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轿子到西长安街的姚公馆迎亲去了。
这年头新郎官的标准打扮蓝长衫黑缎马褂,头戴呢子礼帽『插』着金枝,『胸』前十字披红,新娘是凤冠霞帔大红鞋,男的骑马『女』的坐轿,一点马虎不得,可怜姚依蕾向来以新派摩登自居,结婚之时还不是乖乖按照父母的意思来。
费劲一番周折,终于将新娘从姚公馆接了出来,仪仗浩浩『荡』『荡』走在长安街上,由于排场太大,以至于堵塞了『交』通,路边一辆汽车里,一位身着长袍鹤发童颜的矍铄老者用英语问道:“这是一场婚礼么?”
坐在前排的徐志摩答道:“泰戈尔先生,您说的没错,这是极具民族特『色』的中国传统的婚礼仪式。”
泰戈尔大感兴趣:“我可以参观一下么?”
徐志摩犹豫道:“这……”
“那不是陈子锟么,原来是他结婚。”坐在泰戈尔身旁的林徽因瞪起大大的眼睛惊讶道,“我还以为他会采取西式婚礼呢。”
既然是相熟之人,那泰戈尔先生的这个不情之请就很容易满足了。
一路尾随迎亲队伍来到东文昌胡同,这里装扮一新,街道铺上净土,『门』头挂着红绸子、红灯笼,喜气洋洋,热闹非凡,鞭炮炸响,喜糖纷飞。
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新娘子和新郎官,而是那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宾客大名,梁启超、熊希龄、汪大燮、辜鸿铭,这些政坛学界的名人是陈子锟的老友了,自不必说,引起轰动的是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大帅派『侍』从官送来的一幅亲笔所书的“囍”字。
正在众人还沉浸在吴『玉』帅带来的震撼时,忽然又有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大内也来人了,一位穿前清补服的内务府官员代表退位宣统皇帝向蓝翎『侍』卫御赐黄马褂巴图鲁陈子锟赠送了一对景泰蓝『花』瓶。
吴『玉』帅和皇帝都派人来送礼,这排场忒大了,代表齐天武馆来喝喜酒的闫志勇在人群中忍不住赞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才几年光景,人家就『混』到这个地步了。”
旁边有人道:“兄台此言差矣,陈子锟相貌堂堂,骨骼『精』奇,五年前我给他看相的时候就猜到有今天了。”
闫志勇扭头一看:“哎,你不是莣ww.好拧煌饪聪嗟哪歉龊?胂擅矗俊
第二十七章 吉檀迦利
第五卷 混战]第二十七章 吉檀迦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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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正是胡半仙,陈子锟办喜事,只要是愿意凑热闹的街坊邻居父老乡亲,一律欢迎,喜糖喜烟敞开了供应,宝庆两口子主要接待这些市井朋友,倒也得心应手。
站在闫志勇旁边的是京城粪王于德顺,平时在世面上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今天陈府高朋满座,来的都是京城名流,他这样的就只能屈居院子里,站着看热闹了。
于德顺笑道:“胡半仙,您给我看个相呗。”
胡半仙今天不做生意,说话就不那么客气了,打趣道:“您,那不用看的,得用鼻子闻。”
众人哄堂大笑,于德顺也不生气,他是拉粪出身,干的就是这个营生,才不在乎一两句玩笑。
又有宾客进院子,好一条铁塔般的巨汉,身穿将军服,挽着一个温婉的『妇』人,手中礼物竟然是一匹自家织的土布,宝庆高喊道:“陆军检阅使冯将军携夫人到~~”
众人肃然起敬,没想到陈子锟和冯『玉』祥也有『交』情。
闫志勇道:“胡半仙,你不是会看相么,给检阅使看一个吧。”
胡半仙道:“检阅使这样的人物岂是我能看的,别闹。”
大家就起哄,胡半仙被吹捧了半天有些飘飘然了,道:“我观冯检阅使其人,可用三国人物来比喻。”
众人七嘴八舌:“怎么讲?”
胡半仙摇头晃脑道:“其人貌如刘备,才如孙权、志比董卓、诈如吕布、而运道,只如袁本初矣。”
众人就呵呵笑:“胡半仙你真能扯。”
……
中式婚礼是要拜天地拜父母的,但陈子锟是孤儿,哪来的父母,只好请情同父子的熊希龄代替,而母亲则由他五年前认的干娘上阵。
陈子锟的干娘就是杏儿娘,这个贫贱一生的『妇』人做梦也没想到会有如此风光的一天,此前她竭力推辞,说怕给陈子锟丢人,但陈子锟却执意为之,还帮干娘预备了绸缎礼服和各式首饰,姚依蕾也没有反对意见,盛情难却,杏儿娘只得同意。
陈三皮可兴奋死了,起初居然还妄想以陈子锟的干爹自居,不过看到来的都是总理、总长、教授一类人物的时候,就吓得躲进了后院不敢冒头了。
果儿终于被宝庆抓了回来,穿着一身藏青的学生装参加婚礼,不过躲在人堆后面过了一会就不见了踪影,把杏儿气的够呛。
主持婚礼的是陈子锟的老师梁启超,男傧相是梁思成兄弟,『女』傧相是姚依蕾的小姐妹们,热热闹闹拜了天地父母之后,夫妻对拜,宣告礼成。
宅里预备了几十桌酒席,正是四月天,『春』光明媚天气宜人,宾客们在喜棚下推杯换盏喝了起来,陈子锟端着酒杯到处敬酒,忽然梁思成过来道:“子锟,你过来一下,有个客人想见你。”
陈子锟随他去了,在客厅里见到了新月社的一帮熟人,簇拥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着布衣,一部雪白的胡须,眼窝深陷,皮肤黯黑,显然不是中土人士。
徐志摩和林徽因分坐老人两旁,见陈子锟到了,便向他介绍说这位是印度哲人泰戈尔先生,此番来华今日刚到北京,机缘巧合参观了陈子锟的婚礼,想送个他一件礼物。
陈子锟虽然没听说过泰戈尔的名头,但看他仙风道骨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凡夫俗子,更何况新月社这帮家伙平日里眼高于顶,能让他们毕恭毕敬的人士,那定然是极其牛『逼』的人物。
“原来是泰戈尔老先生,久仰久仰,怎么没入席,那啥,赶紧安排上座,我陪老先生喝几杯喜酒。”陈子锟热情的招呼道。
泰戈尔哈哈大笑,用晦涩的印度英语说了几句,徐志摩翻译道:“先生说感谢你的盛情邀请,但舟车劳顿就不打扰了,这是先生赠送的礼物。”
说着拿出一本诗集来,泰戈尔在扉页上签下赠言,送给了陈子锟。
陈子锟接在手里,看到诗集封面上写着“吉檀迦利”四个字。
送走了泰戈尔和新月社的朋友们,陈子锟看到大『门』口蹲着一群乞丐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府里打发的糖馅包子,其中有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顿时惊道:“这不是徐二么!”
那人果然是徐二,身上裹着一件破棉袄,脸上肮脏不堪,看到陈子锟的时候,他惊得连包子都掉在了地上,话也说不出来。
“徐二,你家少爷呢?”陈子锟问道。
“少爷生肺病病死了。”徐二黯然神伤。
陈子锟也哀叹一声,想当年徐庭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可惜自打徐树铮倒台后就一蹶不振,今日竟然听说他英年早逝,真是令人扼腕。
“宝庆,身上有钱么?”陈子锟道。
站在『门』口招呼乞丐的薛宝庆赶紧掏腰包,拿出四枚大洋,一把铜元来,陈子锟接了,抓过徐二的手把钱放在他手里。
徐二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捏着钱的手在颤抖,同样都是拉洋车的,为啥人家现在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还娶了千娇百媚的娘子,自己却越『混』越落魄,从将军府的包月车夫堕落成和乞丐为伍,想想就觉得不平。
“谢了。”徐二一鞠躬,拿着钱跑了,一边跑一边拿袖子抹着眼泪。
其他乞丐们顿时举起手来,如同一片树丛,他们也想要点喜钱。
……
中午喜宴在家里摆,晚宴却放在六国饭店,主要招待上流社会的朋友和『女』方亲朋,比起陈子锟那些声名显赫的宾客来,姚启桢的客人就低调多了,曹汝霖、章宗祥,陆宗舆,还有姚依蕾的姨夫,日本正金银行的高级经理,整个就是一堆亲日派。
一对新人换了西式礼服,笑语盈盈的招待客人,姚启桢夫『妇』送的礼物是一对限量版的瑞士江诗丹顿腕表,镶嵌钻石和蓝宝石,极尽奢华,据说全中国仅有两对,一对在上海,一对在北京。
如今社会上戴腕表的人还不多,只有时髦新派人士才喜欢这种新奇玩意,姚依蕾拿着手表爱不释手:“谢谢爹地妈咪。”
姚启桢两口子笑容可掬,隐约有泪光隐现,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终于离开父母了,想想真是幸福又心酸。
“子锟,这是曹世伯,章世伯、陆世伯。”姚启桢『春』风满面的将自己『女』婿介绍给了五四时期三位著名的国贼。
昔日火烧赵家楼的旁观者之一彬彬有礼的向『交』通系的三位元老鞠躬致意,三人都赞不绝口,夸姚启桢找了个好『女』婿。
姚启桢道:“我这个『女』婿,志向还『挺』大,想修一条铁路支线连结陇海线和津浦线,真是好高骛远。”
曹汝霖道:“哪里哪里,小陈后生可畏。”
章宗祥和陆宗舆也都附和,他们三个和姚启桢都留日出身,又是『交』通系的老人,关系非比寻常。
姚启桢道:“子锟,你不是想贷款么,你曹世伯是『交』通银行的总裁,章世伯是通商银行总经理,陆世伯是汇业银行总经理,全都是开银行的,你有事尽管找他们。”
陈子锟此刻才明白岳父的一片苦心,老人家虽然嘴上凶,其实一直在替自己筹划贷款修铁路的事情。
“肯定少不得要叨扰几位世伯。”陈子锟半开玩笑的说,三位金融界大佬自然也是满口答应。
好不容易应酬完了,回到东文昌胡同家里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宝庆迎上来道:“礼金和礼物都放在书房了,我给造了册,谁送了什么东西,多少钱,都记得一清二楚。”
陈子锟道:“辛苦你了,时候不早回去睡吧。”
宝庆笑呵呵的去了,今天他最忙,不过忙的开心,忙的乐意。
虽然已经极尽简化,但婚礼仪式还是很繁琐,极其耗费『精』力,姚依蕾累得跟一滩烂泥似的,回屋倒头就睡,陈子锟却想到贷款事宜,心中放不下,想到书房去准备资料。
书房前的走廊里,忽然黑影一闪,陈子锟虽然喝了不少酒,但身手依然利索,迅速闪避掏枪,厉声喝问:“谁!”
黑影落荒而逃,陈子锟紧追不舍,追到后『花』园中,趁着月『色』举枪『欲』『射』,却突然放下了枪,喊了一声:“果儿!”
黑影竟然是果儿,行踪撞破,他也不逃了,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陈子锟上前打量着他,果儿怀中鼓鼓囊囊的。
“拿出来!”
果儿从怀里掏出一个褡裢袋丢在地上,沉甸甸的袋子里哗啦一阵响,显然是装了很多银洋。
“你缺钱『花』?”陈子锟很奇怪,果儿年纪轻轻,又没染上『抽』烟赌博**的恶习,为啥要偷自己的礼金。
果儿坦然道:“对,我缺钱。”神态竟然没有做贼被发现的耻辱感。
陈子锟奇道:“你用钱做什么?难道你姐姐姐夫不给你零『花』钱,你的理由若是能让我满意,这些钱就送给你了。”
果儿昂然道:“他们紧巴日子过惯了,每月才给我二十个大子儿够干什么的,我和几个同学要南下广州投孙文先生,报考黄埔军校,关山万里,没有盘缠是万万不行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拿锟哥你的礼金了,不过是借,不是偷。”
陈子锟思忖片刻道:“你要去广州,杏儿宝庆知道么?”
果儿冷笑:“他们当然不知道,即使知道也绝不会同意,他们只想让我考个师范,将来当个教书匠,可我的志向不在此。”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打倒列强除军阀!”果儿铿锵有力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