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借你的钱是给你脸
第四卷 军阀]第七十一章 借你的钱是给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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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家就是银行家,惊讶之『色』稍纵即逝,懒洋洋的躺在皮质靠背椅上,把玩着烟斗道:“阎参谋长,这个物件应该不是金的吧,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一颗铜印,黄铜不值钱,用来质押怕是分量不够。”
阎肃道:“这个东西是金的还是铜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代表淮江以北两千平方公里疆域的管辖权。”
龚稼祥道:“据我所知,江北护军使公署的管辖范围只限于县城,南泰周边地区还在各路土匪的控制下,您所说的管辖权,只是账面上的东西。”
阎肃道:“不错,目前我们确实只控制了县城,但还有一些事情是你没有了解或者刻意忽略的,就在几天前,五千土匪包围了南泰县城,而那时候护军使公署麾下只有十二个刚招募的农夫,连步枪都不会用,可是您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龚稼祥正了正身子,“请讲,我很有兴趣。”
“两天之后,土匪丢下数百具尸体溃逃了,我们不但打退了土匪,还收编了当地一股悍匪,编成一个营的军队,并且兵不血刃解除了趁火打劫的省军十一团的武装,枪毙了四十个扰民的『乱』兵,我想请问龚总经理,这种魄力,这种手段,难道不值得您投资么?”阎肃说话的语速缓慢,但字字都敲在龚家叔侄心坎上。
龚梓君听的兴起,挥着拳头道:“或许我们现在还不强大,但我们有民心,有士气,叔叔,贷款给我们,你一定不会失望的。”
龚稼祥道:“梓君,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在公署帮忙了?”
龚梓君自豪的说:“我现在是公署的后勤处长,军衔少校。”
龚稼祥点了点头,道:“好吧,我被你们说服了,三万块大洋,立刻就可以支取。”
“谢谢叔叔。”龚梓君喜不自禁,第一次为护军使办事就大获成功,他很欣喜。
可阎肃却摇了摇头:“龚总经理,三万块只是周转而已,我要贷款的可不是这个数儿。”
龚稼祥皱起了眉头:“三万还不够,难道说你想借十万?”
阎肃伸出手翻了翻:“两倍,二十万。”
二十万大洋!
龚稼祥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审视着阎肃,龚梓君也倒吸一口凉气,看看自家叔叔,再看看参谋长,最后目光落在那颗铜铸关防上,他忽然醒悟过来,今天这场会面,应该是护军使和参谋长早就筹划好了的,以借钱为由,意在贷款,而且是一笔巨款。
“二十万,用来送礼的话,恐怕太重了吧。”龚总经理盯着阎肃的眼睛说道。
阎参谋长泰然自若:“送礼的三万另计,这二十万是以护军使公署的名义贷的款,用途是开矿,架桥,修铁路。”
“什么矿?什么桥?什么铁路,从哪儿到哪儿?”龚稼祥坐得更直了,还拿起了一支美国钢笔在手上转着,龚梓君知道,这是叔叔的习惯『性』动作,每逢遇到大生意的时候就这样。
阎肃侃侃而谈:“南泰自明朝时期就设有矿监,煤铁资源丰富,南泰产的白煤,一度是淮江航运的抢手货,只是因为土匪肆虐,政fǔ不力,矿产才白白埋在地下发挥不了作用,如今陆军部设立江北护军使,就是为了打击土匪,绥靖地方,以陈子锟将军的雷霆手段来看,消灭土匪只是早晚的问题,目前我们做的是未雨绸缪,提前规划经济发展的大计。”
龚稼祥点点头,神『色』凝重,他也是南泰人,家乡土匪横行,民不聊生,他何尝不愁。
“开矿采掘煤炭和铁矿石,但运不出去也是白搭,江北地势偏僻,被群山和淮江环抱,没有公路,没有铁路,渡江只能依靠人力摆渡船,还要担心水匪的威胁,所以护军使决定在淮江上修建一座铁桥,同时修筑一条铁路,北连陇海路,南连津浦路,人员货物得以流通,经济得以发展,生活水平上去了,教育、卫生、民生的问题自然也迎刃而解,老百姓日子过的好了,还有人去做土匪么?”
龚稼祥听到这里,已经热血沸腾了,他忍不住击掌赞道:“好一个发展大计,我倒想亲眼见见这位护军使了,这位将军,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儒将。”
龚梓君笑道:“叔叔,护军使比我大比了几岁。”
“什么?”龚稼祥显然不敢相信。
“陈将军曾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和北京大学就读,后来又在美国西点读军事,称他是儒将,倒也恰如其分。”阎肃淡然道,继续敲起二郎『腿』,悠悠吹拂着并不存在的热气,他知道,此行已经大获成功。
龚稼祥很『激』动,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说:“我本以为占据江北的是一个穷兵黩武的武夫,没想到竟然是位心怀大志的留学生,好,太好了,我多年的夙愿终于可以实现,不过对于您说的这些事业来说,二十万大洋恐怕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还有铁路,这可是大事儿,要国务院点头才行。”
阎肃笑道:“这些我们都有考量,二十万只是前期投入而已,等地下的铁矿石和优质白煤挖出来,钱就滚滚而来了,至于铁路立项的问题,龚总经理不必担心,陈将军的未婚妻是现任『交』通银行的副总裁姚启桢先生,姚先生是做过一任『交』通次长的,和『交』通系的关系匪浅,所以,您懂得,呵呵。”
龚稼祥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关系,是我多虑了,对了,既然陈将军的岳丈是『交』通银行的副总裁,为何……”
『交』通银行和汇金银行相比,就像是鲸鱼和虾米的区别,难怪龚稼祥不理解,有这样的靠山,干嘛还来找自己这个小小的钱庄老板。
阎肃笑了笑,一指龚梓君:“梓君是我们的后勤处长,『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个机会总要留给自己人的。”
龚稼祥拍了拍脑『门』:“懂了。”说着自嘲的笑笑,本以为人家是借着和龚家的关系来打秋风,哪知道人家是来给自己一个发财的机会。
换句话说,人家来借钱,是给自己脸呢。
“梓君,叔叔错怪你了,对了,你们住在哪儿,今晚不如住在叔叔家,反正空房子多得是。”龚稼祥热情邀请道。
“我们住在大华旅社,晚上还有约,就不打扰叔叔婶婶了吧。”龚梓君道。
阎肃却道:“都是自家人,就不客气了,对了,晚上我约了督军公署的副官处长张鹏程,他是我保定讲武堂的同学,龚总经理若是有时间,不如一起?”
龚稼祥道:“那最好了,我来安排,省城我熟。”
“那就有劳龚总经理了。”阎肃笑的很舒畅。
……
当晚,龚稼祥做东,在省城最著名的烟『花』之地四牌楼找了个堂子,老鸨一见熟客来了,笑的『花』枝招展上去迎接,把他们领进房间,叫了一群莺莺燕燕来服『侍』,剥果仁、倒酒沏茶、烧烟泡,伺候的周到之极。
龚梓君是大学生,从没来过这种场合,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倌人见他害羞,更是嘻嘻笑着往他身上趴,吓得他几乎就要逃跑。
阎肃道:“梓君,你可是咱们的后勤处长,堂堂的少校军官,可不能怯场。”
龚稼祥笑道:“是,如今谈生意谈公事都是在妓院的酒桌上,烟塌上,办公室只是个摆设,对了参谋长,您在北京陆军部待过,那边的风气如何?”
阎肃道:“北京上海汉口天津,全都一样,别说普通商人了,就是那些总长次长们,一到晚上,全在八大胡同,准没跑。”
一阵哈哈大笑。
“哎呀呀,我当是谁笑得这么爽朗,全来是汇金银行的龚总经理。”随着一阵笑声,张鹏程到了,他换了一身拷绸的『裤』褂,前襟上缀着金表链子,看起来不像军人,倒像个商贾。
正主儿来了,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谈事儿,丝毫也不避讳那些窑姐儿,这些『女』人很有职业『操』守,根本不用担心她们会到处『乱』说。
托人说情吹枕头风这种事,张鹏程显然是驾轻就熟,他是副官处长,虽然权力不大,但算得上是孙督军的身边人,为人八面玲珑,人际关系处的极好,阎肃可算找对了人,一番商谈后敲定了具体细节,只等龚稼祥的资金到位便可实施。
谈好之后就开始打麻将,四个人正好一桌,龚梓君有些犹豫,因为他不喜欢赌博,不过看了看阎肃,还是坐到了牌桌上。
“张处长的表链子好亮。”洗牌的时候,龚稼祥看似不经意的赞了一句。
“是,18K俄罗斯金的。”张鹏程颇有些自得的说道,『胸』前的金链子在灯火照耀下,闪着瑰丽的光芒。
打着打着,张鹏程丢出一张牌,龚梓君大喝一声:“胡了!”
“哈哈,老同学你放炮了。”阎肃笑道,桌子底下的脚却轻轻踢了踢龚梓君。
龚梓君很懵懂,继续打牌,这回他长了个心眼,不再冒然胡牌了,而且他注意到平时牌技很高的叔叔今天竟然一次都没自『摸』过,还『乱』扔好牌,让下家的张处长吃了个够。
望着张鹏程面前越来越多的筹码,他终于明白过来。
第七十二章 大送礼
第四卷 军阀]第七十二章 大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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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圈麻将打下来,张鹏程赢了三千多块钱,又香了一筒上好的云土,这才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们心满意足的休息去了,龚稼祥笑问阎参谋长是不是也找个姑娘『侍』寝,阎肃摇摇头:“公帑可不是这么用的。”
龚稼祥肃然起敬,更感自己这笔投资有了保障。
虽然时间很晚了,但他们还是回龚家公馆下榻,这是一栋省城少见的西洋式小别墅,有『花』园和喷水池,龚稼祥是基督徒,只有一位太太,所以公馆里空房间很多,招待客人绰绰有余。
第二天,用了面包黄油的西式早点后,龚稼祥让夫人陪着阎肃和龚梓君到省城最大的珠宝行去挑选了一串珍珠项链,夫人的眼光是无可挑剔的,这串项链用东海黑珍珠串成,浑圆饱满,光泽瑰丽,要价一万大洋,看在龚夫人是老主顾的面子上,打了个九五折,九千五百大洋拿下,用楠木盒子盛着带走了。
这串项链是送给孙督军的第九房妾室的,这位姨太太闺名就叫珍珠,而且皮肤偏黑,督军府里戏称她为黑珍珠,深得孙开勤的宠爱,送她黑珍珠做礼物,再合适不过了,这些秘辛都是张鹏程透『露』的,外人不足道也,赌桌上三千块大洋『花』的也算值得。
龚夫人还挑了一串白金怀表链子,龚梓君以为是帮叔叔买的,也没在意。
购物完毕,将张鹏程约出来,把两样礼物给他,张处长看了看,点头赞道:“这串项链九姨太已经看过好几次了,一直想买的,咦,这个表链是?”
龚夫人笑道:“张处长,这是我们家稼祥的一点小意思,您可千万别客气。”
“那怎么好意思。”张处长笑呵呵的将表链收下了,看起来非常满意。
……
一日后。
督军『花』园后宅,九姨太珍珠正在卧室里对着镜子欣赏着一串黑珍珠项链,忽然听到『门』口丫鬟的招呼声:“老爷来了。”她赶紧把项链藏进首饰盒,撮了一下鼻子,『揉』『揉』眼睛,拿起了手帕唉声叹气起来。
江东省督军孙开勤是皖系人马,卢永祥的旧部,北洋陆军上将,此君身量不高,『性』格粗鲁,是个标准的武夫,除了爱财之外,最喜欢收集香车美人,家里有德国奔驰、英国罗孚、美国福特等最新款小轿车,还有九房如『花』似『玉』的姨太太。
九姨太珍珠是刚娶进『门』的,热度还没过去,这位美人儿本是省城四牌楼的清倌人,幸而被督军大人看中,『花』了五万块大洋赎了身娶到家里,从此『鸡』犬升天,九姨太是烟『花』『女』子出身,最重义气讲感情,别人只要托她办的事,准能办成。
孙督军看见爱妾眼圈通红,似乎刚刚哭过,顿时怜惜起来:“珍珠,谁欺负你了?”
珍珠装作刚发现督军进来的样子,慌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强作笑颜:“没事,被沙子『迷』了眼。”
孙开勤道:“别哄我,我眼里可不『揉』沙子,说,是不是老四老五她们合伙欺负你了?我这就教训她们去。”
孙督军口中的老四老五是另外两个妾室,仗着进『门』早经常欺负人,珍珠略施小计就让她俩彻底失宠,打进冷宫,不过在孙督军眼里,珍珠依然是受害者的身份。
“不是,真不是,老爷您就别问了,这事儿您也管不了。”珍珠哭哭啼啼,泪滴跟珍珠似的往下掉,把个督军老爷心疼的不得了:“哎哟我的小乖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你想急死我了!”
珍珠道:“上午老家亲戚传信说,我表姐上吊自杀了,她死得冤屈。”
孙开勤大怒道:“竟有这等事,你表姐在哪个县?我让县老爷彻查此案,给苦主一个『交』代。”
珍珠道:“县老爷管不了的,她是被当兵的轮了,受不了羞辱才想不开的。”
孙开勤道:“那更好办了,江东省的兵都归我管,你说是谁的兵,我这就派军法处去砍脑袋。”
珍珠道:“是一个姓聂的大官手下的兵干的。”
孙开勤一时间想不出手下有谁姓聂,江东省有三个师,六个『混』成旅,光将军就十几个,校级军官更多,天晓得是哪个姓聂的。
珍珠补充道:“听说这个姓聂的嘴巴是歪的。”
“哦,是他。”孙开勤恍然大悟。“是第二师下面十一团的聂歪嘴,好办,回头我就处理此事。”
珍珠破涕为笑:“我就知道老爷最好了。”
孙开勤『摸』着九姨太嫩滑的小脸道:“小美人,笑起来才俊嘛,让老爷香一个。”
……
又过了一日。
督军公署,孙开勤正在阅读公文,副官处长张鹏程夹着一叠文件进来道:“大帅,江北有人来拜访。”
孙开勤道:“是那位新任的江北护军使来了?”
张鹏程道:“不是,是他手下参谋长阎肃来了。”
“不见。”孙开勤丢下**一句话,按说江北护军使应该算是江东省督军的部署,第七『混』成旅也在督军指挥下,但是这个陈子锟仗着吴佩孚撑腰,竟然直接赴任,根本不来和自己打照面,分明是不把这个督军放在眼里,孙开勤一直耿耿于怀。
“大帅,他是来送钱的。”张鹏程道,『胸』前的白金表链很晃眼。
“哦?送钱,什么钱?”孙开勤有些感兴趣了。
“四千块大洋,说是抚恤金。”
“有意思了,哪跟哪这是?”
“大帅请看。”张鹏程将手中一摞东西递了上去。
孙开勤不耐烦的推开:“不看,你口头报告就行了。”
“是!”张鹏程一『挺』腰杆,开始介绍情况,从南泰县被土匪包围开始讲起,将聂金库手下十一团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听的孙开勤怒目圆睁,大骂道:“这帮『混』蛋,简直败坏我的名声。”
张鹏程道:“陈子锟设计灌醉了他们,将十一团缴械,让苦主出来认人,毙了四十个抢劫强『奸』的兵,这四千块抚恤金,就是给这些兵的家属的。”
“什么,毙了老子四十个人,还吞了老子一个团!娘的,姓陈的欺人太甚!”孙开勤一拍桌子暴怒道。
张鹏程道:“大帅息怒,给姓陈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吞并大帅的军队,十一团的兵马已经放了,缴的枪也还了,陈子锟生怕大帅动怒讨伐他,这才派人来求饶的,这些文件,是当地百姓的状子,真是字字血泪。”
孙开勤忽然想起九姨太梨『花』带雨的脸来,心中便信了九分,看来十一团这事儿做的确实过分了一些,不过这年头当兵的不抢老百姓,上哪儿捞油水去,要是换了自己带兵过去,怕是连活口都不留的,全县百姓都给他杀干净。
“大帅,这些状子,也抄送到省政fǔ,还有国务院、陆军部了,这事儿,已经捅到天上去了。”张鹏程小心翼翼道。
孙开勤点点头,道:“你说, 应该怎么办?”
张鹏程道:“陈子锟是吴佩孚的心腹爱将,年轻气盛之下,毙了咱们四十个人,想必也不是故意和大帅做对,要不然他也不会巴巴的派人来说明情况,而且这事儿咱不占理,十一团的防区在江南,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去抢劫,让人家逮着毙了,咱还真没地方说理去,再说案子已经递到北京了,天下皆知,如果大帅兴兵讨伐,恐怕……”
“恐怕全国人都会唾骂与我。”孙开勤矜持的一笑,身为督军,他也是有一定政治头脑的,既然陈子锟肯放下身段来求和,自己正好就坡下驴,这个仇,先记上再说。
“那……大帅见不见?”张鹏程问道。
“见,怎么不见。”督军大人道。
张鹏程道:“那还得请大帅移步到院子里。”
孙开勤笑骂道:“草他娘的,还得我去见他,江北来的参谋长这么牛『逼』?”
虽然如此,他还是亲自来到督军公署的院子里,只见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着,漆面简直可以照出人影,轮胎很大,涂着白漆,及其醒目,而且是那种新式的充气轮胎,不是老式福特上的木质轮子。
“好车!”孙开勤赞道。
“这是美国最新款的派克牌小汽车,电启动,有三个前进档,二十三马力,全上海都没有几辆,江东省更是仅此一辆。”一个声音在旁边介绍道,孙督军望去,只见这人身穿上校军装,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颇有儒将之风。
“这位想必就是江北来的阎参谋长吧,哎呀,欢迎欢迎,稀客稀客。”孙督军眉开眼笑,伸出大手和阎肃热情的握着。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又是送钱又是送汽车的,礼数已经尽到了,就算毙了四十个当兵的,也能抵消了。
阎肃啪的敬了个礼道:“督军好,卑职代护军使向您致敬,这辆汽车是护军使托人从上海买来,是给您的见面礼,还请督军笑纳。”
“好说,好说,来人呐,摆宴,我要请阎参谋长喝酒。”孙开勤心情大好。
酒桌上,阎肃向孙开勤详细汇报了江北护军使公署面临的困境,严重缺少枪械弹『药』,兵力不足,土匪太多,剿之不尽,地方财政枯竭,举步维艰。
“还请督军给我们第七『混』成旅补充人马械弹粮秣,我们保证在五年内剿灭土匪,还南泰百姓,江北父老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阎参谋长信誓旦旦地这样说。
孙开勤也动了感情:“好,你们有这个雄心壮志,本督军岂能袖手旁观,不过省里财政也紧,本督军的卫队旅至今还穿着草鞋,用的是杂牌枪械,唉,都难,这样吧,我给你们拨五百套军装吧,军容严整,也能提高士气。”
阎肃本来也没指望孙开勤能调拨枪械粮草,哭穷只是让对方懈怠而已,能『弄』到五百套军装自然是求之不得,他当即代表陈子锟向孙督军表示了由衷的谢意。
宴罢,副官处长张鹏程送阎肃离开,在大『门』口两人握手而笑,心照不宣。
忽然一辆汽车驶了过来,张鹏程一看车牌号码,脸『色』便沉了下来,道:“不好,是第二师的师长段海祥来了,肯定是为了十一团被你们缴械的事情来告状的。”
第七十三章 扮土匪我们最拿手
第四卷 军阀]第七十三章 扮土匪我们最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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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径直驶入公署大『门』,卫兵持枪敬礼,阎肃冷笑一声道:“可惜他们来晚了一步,孙督军已经答应既往不咎,难道还能食言而『肥』不成?”
张鹏程道:“啸安兄所言极是,大帅是要面子的人,你尽管放心回去,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自会派人捎信过去。”
“那就有劳老同学了。”阎肃辞别了他,带着龚梓君往回走,刚才的宴会上,龚少爷有些怯场,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精』神点了,说道:“总共算下来可『花』了不少钱,起码两万多,有这些钱还不如用来招兵买马呢。”
阎肃道:“两三万块钱能买多少枪?招多少兵?新招募的军队要形成战斗力又要多长时间,你算过没有,这笔钱起码能换来半年的太平,『花』的绝对值!大敌当前,我们虽然缺钱,但更缺的是时间。”
龚梓君道:“我就是感叹一下,道理都懂。”
阎肃道:“以后这些事情就要『交』给你来做了,多长点心眼,学着点。”
龚梓君有些失望,游走于官僚政客军阀之间,出没于烟『花』柳巷银行商铺内外,实在和他的从军报国梦大相径庭。
……
督军公署,孙开勤有些微醺,躺在摇椅上小憩,丫鬟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廊下有两个人,站着的江东省陆军第二师的中将师长段海祥,跪着的是第二师第四旅十一团的团长聂金库。
午后的时光特别漫长,知了在桂树上不知疲倦的长鸣着,已经是夏末的季节,阳光却依然炙热,树荫下的段师长热的汗流浃背,跪在太阳地里的聂金库更是汗水浸透了衣服,嘴『唇』焦干,但却纹丝不动。
督军大人罚跪,谁敢『乱』动。
过了好久,孙督军才从睡梦中醒来,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冷冷看了看聂金库,道:“起来吧,看座。”
聂金库跪得太久,『腿』都麻了,被两个勤务兵搀扶起来,却不敢坐,苦着脸道:“大帅,卑职屁股被姓陈的打烂了,坐不得。”
孙督军道:“说说看,他为什么打你?”
聂金库道:“他是看不起大帅,拿卑职立威呢,表面上打的是卑职的屁股,其实打的是大帅的脸。”
孙开勤大怒,手里的茶杯砸了过去:“来人呐,给我拖下去打五十军棍!”
聂金库哀号着被拖了下去,段海祥道:“大帅,这小子着实在该打,一张嘴和腚-眼子一样,『乱』喷粪,他的屁股怎么能和大帅的脸扯到一块,不过小聂对大帅的忠心还是日月可鉴的,大帅手下留情。”
孙开勤哼了一声,没说话,不过贴身副官夏景琦却会了意,下去给护兵们使了个眼『色』,护兵们手下就留了情面,军棍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得并不重,即便如此,也是挨了一顿胖揍,屁股再度开『花』。
聂金库被抬了上来,现在不但不能坐,也站也不能了,只好趴在地上。
孙开勤问道:“聂金库,你知道本帅为啥要打你么?”
聂金库哭丧着脸道:“卑职欠揍,这张嘴没把『门』的。”
孙开勤道:“打你五十军棍,十棍是因为你胡扯,四十军棍是因为你给老子丢人,一个团的兵都干不过人家,被缴了械毙了人,不回去报仇,还好意思来找老子诉苦,你他娘的还是老子的兵么,怎么一点出息都没有?”
聂金库哭道:“大帅冤枉,卑职倒是想报仇来着,可是营盘被土匪偷袭,损失弟兄数百,枪械弹『药』无数,十一团已经垮了,卑职怀疑,土匪就是姓陈的派人乔装的,他这是要和大帅您对着干。”
段海祥气的上前一脚踢在聂金库脸上,骂道:“不争气的东西,糟蹋了老子一个团。”
又对孙开勤道:“大哥,出兵吧,把江北平了,给十一团的弟兄报仇。”
孙开勤道:“胡闹,我做事还用你教。”
段海祥瞪了瞪眼睛,气呼呼的不说粀ww.?
孙开勤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来到段海祥面前,扶着他的肩膀道:“老三,不是我不想出兵,咱们的弟兄在人家的地盘上闹事,被人家拿了,毙了,咱真没处说理去,我也不瞒你,江北的人今天来过了,送了一大摞状子,白纸黑字都是十一团弟兄做下的好事,你说我怎么办?我要是出了兵,全天下的人不得都骂我。”
段海祥搓着手道:“那咱们难道吃了这个哑巴亏?”
孙开勤道:“我是不能公开讨伐他了,可是你能,他能扮成土匪过江夜袭,你们也能。”
段海祥茅塞顿开:“大哥,我懂了。”
孙开勤道:“放手去做,不过有一条,千万不能『露』了身份。”
段海祥啪的一个立正:“大哥,装土匪弟兄们最拿手了,对了,聂歪嘴怎么处置?”
地上趴着的聂金库一阵颤抖。
孙开勤笑笑:“戴罪立功吧。”
“谢大帅!”聂金库泪如雨下。
段海祥带着聂金库回去了,孙开勤打了个呵欠,鸦片瘾犯了,副官赶紧服『侍』他上了烟塌,装了一筒云土美滋滋的『抽』起来,几口过后,通体舒泰,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见督军大人心情甚好,副官夏景琦道:“大帅,有件事不知该讲不该讲。”
“讲,婆婆妈妈不像老子的兵。”
“是!卑职以为……江北陈子锟,非等闲之辈,大帅应该提防着点。”
孙开勤笑了:“你小子也算是用心了,说说看,陈子锟有什么值得我高看他一眼的?”
夏景琦道:“此人年纪轻轻就是少将护军使,本可在吴『玉』帅麾下任职,却跑到江北来当草头王,可见他志向不小,十一团的事情,更显此人手腕高明,据说他在南泰县城的威望已经如日中天了,照这样下去,江北迟早变成铁板一块。”
孙开勤渐渐严肃起来,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这些情报,你是哪里得来的?”
夏景琦道:“卑职的父亲就在南泰县城,是当地乡绅,这是他老人家信里提到的,还有……”
“还有什么?”
夏景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大帅为卑职做主。”
“说!”孙开勤眉『毛』拧了起来。
“家父本来身体甚好,却被陈子锟气的中风瘫痪,铁打的汉子如今走路都让人扶,家里大宅子也被他烧掉一半,护院惨死,保安团被遣散,陈子锟还招募土匪,壮大人马,这个人野心勃勃,志不在江北一隅之地,大帅,为公为『私』,卑职都和他不共戴天,还请大帅为卑职做主。”
望着自己的贴身副官涕泪横流的样子,孙开勤深深思索起来,这个陈子锟果然有这么厉害?他不信,二十多岁的初生牛犊而已,就算灭了当地乡绅也不算什么,只要自己愿意,随时可以灭了他,自己忌惮的只是陈子锟背后的那个人而已。
直皖之间的宿仇,早晚要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奉系的张雨帅正在筹划这件事情,联合广东的孙中山,上海的卢永祥,等时机成熟,同时起兵发难,到时候拔除江北的直系钉子,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这些绝密,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也,哪怕是自己的结拜兄弟段海祥,贴身副官夏景琦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夏景琦的肩膀:“这事儿本帅知道了,从今天起,给你一个任务,监视江北方面的一举一动,需要用钱就到后勤处支取,有什么重要消息直接向我报告,明白么?”
夏景琦站了起来,啪的立正:“是,谢大帅!”
……
第二天,阎肃带着一辆马车到江东省陆军后勤处去领取孙督军批的五百套军装,但却只领到了一个大纸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是很多五『色』星徽,阎肃认得这种搪瓷质地的红黄蓝白黑星徽是北洋政fǔ定的陆军帽徽。
“我是来领军装的,不是领帽徽,五百套军装,大帅亲自批的,哪位能帮着办一下?”他客客气气说道,手里纸烟递了过去。
对方挡了烟卷,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不会,这就是大帅批给你们的军装,点一下吧,正好五百枚。”
阎肃还不死心:“要不您打个电话问问?”
“没这个必要,你要就要,不要我就收了。”对方态度很生硬。
阎肃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拿着帽徽回了龚公馆,给张鹏程挂了个电话,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鹏程在电话里打哈哈,道:“啸安兄,大帅酒桌上的话您还当真,给你五百枚帽徽已经算不错了,对了,你还在省城?赶紧回去吧,听说段海祥说了你们不少坏话,大帅很震怒呢。”
挂了电话,阎肃立刻向龚稼祥辞行,二十万的贷款已经办妥了,暂时不提取,而是存在汇金银行的户头里,需要用的时候直接开汇票或者本票即可。
龚稼祥派车将他们送到了码头,两人搭乘去上游运载桐油的货船离去,龚稼祥一身西装革履,站在岸边遥望货船逆流而上,江阔云低,水鸟贴着江面掠过,空气『潮』热难当,似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江东要变天了。”汇金银行的总经理喃喃自语道。
第一章 混江龙
第五卷 混战]第一章 混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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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泰到省城,走水路最为便捷,淮江上白帆点点,百舸争流,阎肃和龚梓君乘坐的这条船是常年航行于淮江之上的货船,船老大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眯着眼坐在船尾,『抽』着一袋旱烟,稳如泰山的样子让人放心。
“坐我的船,包你没事。”船老大指着一面杏黄旗子这样说。
这面小旗做工粗糙,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绸缎料子,上面绣了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阎肃说这是蟒,不是龙,因为龙有五爪,而旗子上的动物只有四爪。
“这位先生看样子『挺』有学问,不过这回你可说错了,这是龙爷发的旗子,怎么能是蟒呢。”船老大在鞋底上磕磕烟灰,一本正经的辩论道。
龙爷就是横行于淮江中游的大水匪『混』江龙,凡是『插』他发的旗子的船只,可以平安往来上下游之间,各路水匪都卖面子,当然遇到水警设的卡子就歇菜了,该『交』的钱一个子儿都少不了。
逆水行舟,最为艰险,淮江中游有一处名为老虎滩的地方,水流湍急,暗礁遍布,稍不留心就会触礁沉船,遇到这种险滩,总是要靠纤夫拉过去才行。
船到老虎滩,一队纤夫驼着背,拉着纤绳在岸上喊着号子一步一步往前挪,不管老幼,都是赤-身『裸』-体,因为再结实的衣服也经不住纤绳的磨损,以及纤夫需要不停下水,衣服湿了容易着凉,还不如赤身。
货船慢慢向前行驶,龚梓君望着纤夫们感慨不已:“劳动人辛苦。”
“有啥苦不苦的,都是『混』口饭吃。”船老大装了一袋烟叶,又『抽』了起来。
忽然一条快船从侧方飞驰而过,马达突突的响,船头站着一个黝黑的汉子,腰间扎着红绸大带,两把盒子炮斜『插』,威风凛凛,溢于言表。
“看,那就是龙爷!”船老大兴奋起来,指着机器船喊道。
阎肃眯起眼睛望过去,暗暗点头:“好一条汉子,果然是淮江上最有名的水匪。”
水匪在前面截住了一条没『插』旗子的船,汉子们矫健的跳帮上船,威『逼』船夫『交』出钱财,这边货船上的人静静地看着土匪打劫,没人帮忙,没人言语,似乎发生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光天化日之下!”龚梓君气的『胸』膛直起伏,身为军人,不能保护百姓,真是一种耻辱。
可他现在没穿军装,为了不惹麻烦,他俩都是一身便装打扮,伪装成教书先生,如若不然,根本就没人敢带他们。
“小声点,这位少爷。”船老大劝道,货船慢慢驶过被打劫的船只,『混』江龙斜眼看看他们船头的杏黄旗,打了声尖利的唿哨,船老大赶紧摆手致意:“龙爷威武!”听他语气,似乎很以认识这位水匪为荣。
龚梓君叹了口气,下船舱去了。
次日中午,船到江北,这里距离南泰县还有几十里的距离,江边有个小小的码头,有几艘渡船常年停泊着做过江摆渡的买卖,当然也是要给水匪上供的,要不然生意做不下去。
两人下了船,在附近村落雇了两头驴,两个脚夫,背着行李回县城去了。
回到护军使公署,把省城之行的经历一说,陈子锟大喜过望,赞道:“你们立了大功。”
阎肃道:?ww.夯ā涣肆酵蚨啵?沼谀芑焕匆皇钡陌材??矣性じ校??蔷?换嵘瓢崭市荨!?
陈子锟道:“只要他现在不撕开脸就行,目前北京方面,曹锟正在竞选大总统,『精』力都放在这一块,肯定不愿意和皖系这么早翻脸,所以咱们只有委曲求全,这一趟,让你俩受委屈了。”
阎肃道:“护军使客气了,这点折辱算不得什么,我还给你带了孙督军的礼物呢。”
说着将装着帽徽的纸盒子拿了出来,陈子锟看了哈哈大笑道:“孙开勤就这点气量,好吧,我手下,回头让第一营的弟兄们把帽徽钉在斗笠上,也有点正规军的意思。”
阎肃道:“家里就这点人马远远不够,万一土匪卷土重来,或者省军打过来,咱们可挡不住。”
陈子锟道:“你们走的这几天,盖龙泉,也就是号称白狼的那家伙,又带人来攻了一次县城。”
阎肃大吃一惊:“损失怎么样?”
陈子锟笑道:“咱们没有损失,把盖龙泉的牙倒是磕掉了好几颗。”
阎肃不大明白。
陈子锟喊道:“赵副官!”
“有!”多日不见的赵『玉』峰站了出来,向阎肃解释道:“参谋长,现在咱们城里兵多将广,就盼着他们来攻城呢。”
当初土匪围城之际,县城派出三批人求援,赵『玉』峰去徐州找陈调元,陈清锋去苦水井找陈寿,还有就是柳县长派出的去江南找聂金库求援的一批。赵『玉』峰的路最远,前几天才刚回来。
赵『玉』峰是带着兵回来的,他赶到徐州之后,徐海镇守使陈调元立即给洛阳的吴『玉』帅发了紧急电报,吴佩孚虽然想历练一下陈子锟,但也不愿他白白死在土匪手里,所以调了一个『精』锐的步兵营连夜乘陇海铁路抵达徐州,以演习的名义开进了江北地区。
北洋第三师,那是天下第一强军,从中随便挑出一个营来,对阵地方杂牌军一个团绝对没问题,而且第三师全都是齐装满员的部队,一个营足有五百号人,赶得上省军一个团的兵力了,装备的也是最『精』良的武器,德国『毛』瑟原厂的1898式步枪,刺刀水壶雨衣都是进口的洋货,还有两『挺』犀利无比的营属水机枪,也是正宗的英国造马克沁。
有这样一个步兵营在城里,怪不得陈子锟信心爆棚,别说是土匪打来了,就是孙开勤亲自提兵来攻,也能抵抗个三五天不成问题。
“盖龙泉吃了大亏,元气大伤,想必一段时间不会来『骚』扰了,现在防的就是省军的偷袭,我等着这帮孙子呢。”陈子锟冷笑着说。
……
有句话叫报仇心切,就是用来形容聂金库这样的人,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刚回到江南驻地就开始筹划进攻了。
第二师师长段海祥给十一团补充了一批枪械弹『药』,另外派了一个炮兵营来配合进攻,听说南泰城墙很厚,没有火炮是万万不行的,这个炮兵营装备了两『门』德国造格鲁森57毫米过山炮,再厚的城墙也能轰开。
聂金库很仔细,认真贯彻了孙大帅的要求,全体手下都化装成了土匪,其实装土匪是最简单的,因为土匪的服装不统一,可以穿军装,也可以穿便衣,就是穿戏服,穿『女』人衣服都行,只要戴一顶大斗笠就可以了。
派人去批发了五百顶南泰大斗笠,十一团的弟兄们乔装打扮完毕,带着两『门』过山炮浩浩『荡』『荡』出发了,江北荒凉贫瘠,一江之隔的南岸就好了许多,码头上有不少渔船货船,大兵们蛮横的强征了船只,渡江北上,在岸边集结,整队奔着南泰县城就去了。
他们要报一箭之仇!
其实就在聂金库派人买了五百顶斗笠的时候,陈子锟就收到了风声,猜到省军准备进攻了,他让陈寿在北岸设了不少暗哨,一有风声立刻报告,十一团这边还没渡江完毕,那边县城就知道了。
如今南泰县可谓兵『精』粮足,除了吴佩孚派来增援的一个整编步兵营之外,还有陈子锟编练的两个营外加一个保安团。
第一营是陈寿麾下苦水井杆子改编的,有三百号兄弟,会打枪,胆子大。
第二营是从参加过县城防御战的民军中挑出来的三百人,大多是本分庄稼汉和城里无业者,也算见过血有些作战经验,攻城略地或许不行,但守城和维持治安是够了,陈子锟亲自担任第二营的营长。
保安团是在原先县保安团的基础上改编的,有八十多号人,一营二营淘汰的破枪装备给他们了,这个团主要任务是维持治安以及收税,相当于巡警和税警的综合体,名义上由柳县长节制,实际上没有陈子锟的手令,谁也调不动一个兵。
前任保安团的团长丘富兆没死,但却成了傻子,整天坐在团部大『门』口的太阳地里,流着口水,扬着麻皮脸看着过往的百姓絮絮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疯粀ww.?
虽然他当保安团长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人,但成了傻子之后却不愁吃喝,每天都有人把饭菜送到面前,吃完了再把空碗端回去,有人认出来,送饭的是人是夏家千金小姐夏景夕的丫鬟。
……
化装成土匪的省军十一团浩浩『荡』『荡』杀到南泰城下,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县城并没有意料中的惊惶,而是城『门』大开,吊桥放下,城头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聂金库屁股上的伤势尚未痊愈,趴在滑竿上下令:“给我冲,谁先冲进城去,赏大洋五十!”
大兵们哇丫丫怪叫着向前猛冲,他们以为城里只有百十个招安的土匪,哪知道就在他们冲到距离城墙还有五十米的时候,城头上齐刷刷的亮出一排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宛如死神空『洞』无神的眼睛。
有经验的军人,能从枪声中听出敌人的军事素质,聂金库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但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兵,他断定城墙上的排枪打得极有章法,绝非土匪所为。
紧接着机枪就响了,营属水机枪连续的发『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弹雨如同火镰一般收割着生命,聂金库知道这回完了。
兵败如山倒,十一团的弟兄们突遭打击,顿时丢盔卸甲,扭头便跑,城『门』里杀出一彪人马来,为首一面大旗迎风招展,聂金库虽然嘴歪,视力却很好,他分明看见雪白的旗『裤』上写着一溜小字:“中央陆军第三师。”
要了亲命了,吴佩孚来了!
第二章 水匪太嚣张
第五卷 混战]第二章 水匪太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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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看见这面旗,聂金库兴许还能有勇气抵抗一下,看到陆军第三师的军旗后,他仅有的一点血『性』也都付之东流了,怪叫一声快跑,两个抬滑竿的士兵是他的亲信,关键时刻倒也仗义,抬着聂金库疯狂逃窜,转瞬就不见了踪觲ww.?
压阵的长官都撒丫子跑了,当兵的更不在话下,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玩命的跑,可他们跑得再快也没枪子快,第三师的士兵跟撵兔子一样在后面砰砰的放枪,跑得慢的横死当场,没死的吓得魂飞魄散,嫌肩上的七斤半太碍事,摘下来往路边一丢,立刻身轻如燕,跑得飞快。
其实出城的部队并非第三师的人马,而是陈寿的绿帽子营,第三师的兄弟才不屑于和省军这种轻量级的对手过招呢,反而是土匪出身的绿帽子营对于追击官军这种事情有种与生俱来的热忱。
省军逃得飞快,就连向来以飞『毛』『腿』著称的苦水井杆子们都不得不甘拜下风,他们追出去二里路,捡到两件很值钱的大洋落。
两『门』八成新的德国造格鲁森五七快炮,炮弹箱都没拆开就成了战利品。
此役大胜,打死“土匪”数十人,活捉五十多人,除了两『门』五七快炮之外,缴获枪械二百余支,子弹三千余发,赚了个盆满钵盆,得胜收兵,任由聂金库等人退往江南。
城头上观战的柳县长很不解,问道:“为何不乘胜追击,以绝后患?”
陈子锟放下望远镜道:“打死了聂金库,以后谁给咱们送枪送弹。”
一众人等哈哈大笑起来。
……
聂金库仓皇逃到江边,收拢溃兵居然还有三百多人,不禁沾沾自喜起来:看来老子的带兵能力还是岗岗的,跟吴佩孚的第三师过招都能剩下一多半人马呢。
渡船还在江边等候着,败兵们垂头丧气上了船,一言不发,向南岸驶去,忽然突突的马达声响起,一条『插』着龙旗的快船从芦苇『荡』里冲了出来,后面跟着十几条舢板,船头气势汹汹的站着赤膊汉子,手里不是枪就是刀。
不好!水匪来了,溃兵们惊慌起来,船老大赶紧停下船,聂金库硬着头皮和水匪『交』涉。
“老大是哪路人马?”
对方回道:“是『混』江龙的弟兄。”
聂金库道:“兄弟是江东陆军十一团的,还请给个方便,有情后补。”
对方『阴』阳怪气的答道:“你是陆军,怎么跑到江里来了,再说这一身行头也不像,怎么穿的跟陆匪似的,你们是不是来抢俺们生意的?”
聂金库忙道:“误会误会,都是误会,莫伤了和气。”
对方道:“想不伤和气也行,把枪留下,人滚祑ww.!?
“老大给个面子吧,说什么俺们也是省军的人马,撕破脸怕是不好看吧。”聂金库这话说的有点底气不足,省军虽然占据了江南富庶土地,但却对淮江上的势力无能为力,十一团的弟兄们更是不习水『性』,真打起来,只有喂王八的份儿。
“面子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给的。”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水匪从船舱里出来,懒洋洋的说道,阳光洒在他身上,宛如镶上一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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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当『交』个朋友了,弟兄们,把枪留下,咱们走。”聂金库一咬牙,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十一团清洁溜溜的回到了南岸,除了头上的斗笠和身上的衣服,啥都没剩下,连师长赞助的两『门』火炮都打了水漂,便宜了陈子锟,这回聂金库是真怕了,打也打不过,又没法向督军『交』代,一夜间他几乎愁白了头。
最后还是师爷给他出了个妙招,杜撰了一封战报送到省城,就说自己带领部下化装成土匪,袭击了南泰县城,战果颇丰,缴获无数,另外筹措大洋两万块,四处打点,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就成。
聂金库依计而行,果然没事,还受到了督军大人的一番勉励呢,当然这是后话了。
……
县城里驻扎着上千军队,土匪是绝不敢再捋虎须了,省军受了这么大挫折,除非直皖再度开战,否则也不会大举进攻,后方稳定,陈子锟准备启程前往上海,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理想了。
护军使离开驻所,关防由阎参谋长代掌,民政大权由柳县长负责,想必是万无一失。
陈子锟的随员很多,除了沈姚二位夫人之外,还有副官赵『玉』峰,马弁王德贵李长胜,勤务兵双喜青锋,后勤处长龚梓君,以紈ww.壕?恍奶粞〕隼吹幕け???恕⒎?菏獭环蛉说难诀咂抛拥取?
为了掩人耳目,所有人都穿便装,乘坐一艘客船沿江而下,一路顺风顺水,江景美不胜收,转眼就到了著名的老虎滩,船老大带领水手小心翼翼的从暗礁中穿行而过,忽然一阵马达声,船老大手搭凉棚一看,顿时大叫道:“不好,有水匪!”
陈子锟镇定自若,他早知道淮江上水匪肆虐,此行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船上的护兵全都是见过血的老兵,长枪短炮配备齐全,而且就在客船后面还有一艘紧跟着的货船,船舱里就藏着一『挺』马克沁。
『插』着龙旗的机器船冒着黑烟开过来,拦在客船前面,龚梓君吓坏了,告诉陈子锟说,这是大水匪『混』江龙的旗号,但凡没有『插』他发放的小旗的船只都要被打劫,咱们怕是也不能例外。
陈子锟淡然一笑:“我就喜欢和土匪打『交』道,今天倒要会会这条『混』江龙。”
机器船慢慢贴了过来,一条大汉蹭的跳上客船,震得船头一抖,顿时鸦雀无声。
紧跟着又是几个水匪跳过来,动作利落的不得了,其中一人剃着光头,眉『毛』胡子全没有,一颗脑袋跟『鸡』蛋似的,手里峨眉刺滴溜溜打转,赤脚踩在船板上,如同钉在上面一般,任凭船只摇晃,纹丝不动。
要换了寻常人等,早就磕头求饶了,但陈子锟却依然怡然自得的坐在船头的躺椅上,一顶白『色』巴拿马草帽和墨晶眼镜彰显风流倜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呢。
他自然是有底气的,水匪不过二十条枪,光自己船上就不止这个数,后面还有一『挺』马克沁瞄着他们的,就算水『性』再好,也架不住子弹密集扫『射』。
『混』江龙个子很高,身上纹着一条黑龙,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肌『肉』健硕线条流畅,眼神不羁,一看就不是善类。
他瞅瞅陈子锟,有些纳闷,问道:“你是船主?”
陈子锟点点头:“是我租的船。”
“你姓什么,是做什么买卖的?”
“姓老茵儿,江北这块地儿都归我管。”陈子锟笑『吟』『吟』道。
『混』江龙瞳孔收缩了一下,对方的从容让他有些吃不准,老茵儿是水面上的黑话,姓陈的不能说姓陈,要叫老茵儿,江北地界大了,南泰县是知县也管不了那么宽广的区域,难道说这位爷是……
陈子锟站了起来,身量比『混』江龙还高了一些:“阁下就是『混』江龙吧,我听过你的名字。”
『混』江龙终于明白过了,这个姓陈的年轻人是谁了。
“听说夏大龙是被你气的中风的?”他忽然问起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
“是。”陈子锟答道。
“你和他有仇?”
“没仇,我看他不顺眼而已。”
『混』江龙点点头:“幸亏你没杀他,不然我一定杀你。”
陈子锟笑了:“他对你有恩?”
“不是,夏大龙的命是我的,谁也不能杀。”『混』江龙**的说道,从腰间拿出一面杏黄小旗抛过去:“把这个『插』在船头,一直到省城都没人找你们的麻烦。”
陈子锟接过小旗,笑了笑,还是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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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那你可能记错了,我们没见过。”『混』江龙瞥了他一眼,一纵身回去,其余几名水匪也都跳回了自己的船。
“护军使,告辞了!”『混』江龙站在船头抱拳道,机器船轰鸣起来,拖着一股黑烟远去了。
一场虚惊,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龚梓君心有余悸:“护军使,这水匪太嚣张了,早晚灭了他们。”
陈子锟道:“我倒觉得这个人蛮有意思的,而且,我确实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
……
一路有惊无险,顺利抵达省城,陈子锟是微服前来,并不打算拜访孙督军,他轻车简从在龚梓君的陪伴下来到了汇金银行,支取先前贷的二十万块钱。
龚稼祥终于见到了慕名已久的江北护军使,虽然早就知道他年轻有为,但真见了本人,还是吃了一惊。
陈子锟实在是太年轻了,看面相也就是二十五岁左右,但举手投足之间毫无一般年轻人的轻佻虚浮,一看就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角『色』。
龚总经理是英国留学的,一嘴牛津腔呱呱叫,不自觉的在谈话中就带了几句英语,陈子锟微微一笑,依然用官话作答,但显然他能听懂龚稼祥语速很快的英文。
聊了一会儿金融业务上的事情,龚稼祥忽然道:“幸亏护军使来得及时,若是再迟几日,怕是碰不到面了。”
陈子锟道:“莫非龚总经理要出差?”
龚稼祥道:“非也,我是江东省籍的国会议员,要到北京去履行职责。”顿了顿他又颇为无奈道:“其实不过是去凑个数罢了,这场选举,纯粹是掩耳盗铃。”
第三章 我种,你销
第五卷 混战]第三章 我种,你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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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肃然起敬:“龚总经理还是国会议员,真是失敬、失敬。”
龚稼祥道:“说来也可笑,我根本就没参选,人还在英国呢,家乡父老就把我选成众议员了,承『蒙』桑梓厚爱,我自然要履行职责,选出一个新的大总统来。”
陈子锟道:“不知道龚总经理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是何人?”
龚稼祥道:“众议长吴景濂给我拍电报说,让我投直鲁豫巡阅使曹锟的票,并且许诺了五千块的车马费,真是笑话,我龚某人会差这五千块么,曹三傻子乃一武夫军阀,大总统,哼,他也配!”
一旁龚梓君听的心惊『肉』跳,以前可没见叔叔这么挥斥方遒过,您倒是舒坦了,可眼前这位陈护军使也是军阀,而且还是直系的。
陈子锟却一点不在乎,他和曹老帅不熟,并且真心觉得军人干政并非好事,儒雅的金融家变身愤怒青年,到让他有些亲切感。
龚稼祥发觉自己的失态,自嘲的笑笑道:“扯远了,其实在我心中,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梁启超做学问还行,搞政治差点火候,孙文,就是一个会党中人,段祺瑞曹锟吴佩孚唐继尧等不过是一介武夫,岑『春』煊、张绍曾、唐绍仪、谭延闿等人威望不足以服众,偌大一个民国,真就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陈子锟笑了笑,龚稼祥的口气颇大,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听他一席谈,至少可见此人对政治很熟悉,对国家民族的未来也极为关切,看来自己还真找对人了。
“那么,龚总经理此番进京,想必是要投弃权票喽?”陈子锟道。
龚稼祥摇摇头:“身为议员,放弃自己的权力就是渎职,算了,政治黑暗,不谈这个,我们来说说贷款的用途吧,护军使亲自前来,想必不光是为了提款吧。”
陈子锟道:“我提了这笔款之后,直接去上海采购所需的设备物资,上海那边洋行多,朋友也多,我亲自和外商洽谈,想必能节省不少费用,老实说,二十万对于我的宏伟蓝图来说,真是杯水车薪,不节约不行。”
龚稼祥颇感兴趣:“我倒想知道,护军使的宏伟蓝图是个什么模样?”
陈子锟侃侃而谈道:“初步打算是先开采煤矿,有了煤矿就能建火力发电站,有了电就能『抽』取淮江之水灌溉农田,种棉『花』,种麦子,接着开纱厂、面粉厂,有了资金积累后再上重工业,建钢铁厂,把江北的铁矿资源利用起来,然后是铁路、公路、跨江铁桥,我要把江北建设成中国的鲁尔!”
龚稼祥眼中闪烁着『激』动地光芒:“果然大手笔,这样,二十万你先用着,等初见成效,我们可以追加投资。”
“那就感谢龚总经理了。”陈子锟伸出了右手。
“护军使太客气了,你我兄弟相称便是。”龚稼祥毫不顾及侄子的脸『色』,竟然要和陈子锟称兄道弟。
“呵呵,稼祥兄,那我就高攀了。”陈子锟和银行总经理握着手说道。
当晚龚稼祥在公馆设宴款待陈子锟一行,此时他完全恢复了成熟睿智银行家的风范,席间和陈子锟谈笑风生,绝口不提政治,龚夫人是基督徒,也是留过洋的,和鉴冰姚依蕾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相约明天去逛街采购呢。
陈子锟笑道:“嫂夫人,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们已经定了车票,要尽快赶到上海采办物资。”
龚夫人道:“那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在省城多耽搁两天,我带两位妹妹好好玩玩。”
……
在省城逗留一日后,陈子锟带着二十万的汇票,踏上了去上海的旅程,江浙地区治安良好,完全不用担心土匪劫车,一路说说笑笑,不觉时间飞快,晚上便抵达了上海火车站。
李耀廷接到电报,亲自带人来接站,这回陈子锟的排场可比上次大多了,随员二十多人,三辆汽车塞不下,只好又临时叫了十辆黄包车。
陈子锟和两位夫人坐的是李耀廷的车,司机依然是上回见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
“四宝,枪法练的怎么样了?”陈子锟问他。
四宝很『激』动,陈子锟竟然记得他的名字:“练得噶好,长官要不要考考我。”
李耀廷道:“考什么考,这里是闸北火车站,又不是租界。”又对陈子锟道:“四宝的枪法在上海滩是这个。”他伸了伸大拇指。
“不错,有前途。”陈子锟笑眯眯夸了一句,钻进了汽车。
鉴冰发现李耀廷是一个人来的,上次那位和自己长的有些像的冰儿竟然不见了,便问道:“弟妹呢?”
李耀廷顾左右而言他,好像根本就没冰儿这个人一般,鉴冰心中狐疑,却不再询问。
车队浩浩『荡』『荡』开过外白渡桥,进入公共租界,街头一派异国风情,红头阿三吹着哨子指挥『交』通,宽阔的沿江大道右侧,全部是外国银行大厦,各『色』国旗飘扬,就是没有中国的五『色』旗。
鉴冰是老上海了,自然见惯不惊,姚依蕾小时候在上海住过,又是大家闺秀,更不会大惊小怪,可是其他随员可就忙的眼睛不够用了,大上海的繁华让他们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李耀廷又换了新家,位置在法租界的一条偏僻路上,占地极广,一座西式风格的三层楼房宛如皇宫一般,院子里是碧绿的草坪和喷泉,参天大树下摆着白『色』的西式餐椅,一条牧羊犬摇着尾巴站在狗舍『门』口,身穿洁白服装的仆人们在『门』口的楼梯上排成两列纵队欢迎主人和贵宾。
房间足够多,所有人住下依然绰绰有余,李耀廷设下丰盛晚宴款待客人,长条桌,烛台、银质餐具,水晶吊灯,洁白的餐巾,还有琳琅满目的法式大餐,一切都让人宛若置身宫廷,就连见多识广的鉴冰和姚依蕾此时也不免吃惊,这李耀廷,生意到底做的多大?
晚宴之后,『女』人们在保镖和丫鬟的陪伴下去逛夜上海了,两个男人留在家里说粀ww.?
吃饭的时候,李耀廷穿的居然是正经的法式晚礼服,脖子上还打了个领结,等人都散尽了,他将脚翘在桌子上,扯下领结骂道:“老子请了个英国管家,就教了这些玩意,真他娘的累,不过和洋人打『交』道,就得按着这个套路来,要不然人家不带你玩,还说你是野蛮人。”
陈子锟道:“你在六国饭店当西崽的时候,不是很向往这种整天西装革履的生活么?”
李耀廷自嘲道:“人呐,越是缺什么就越想显摆什么,那时候人穷志短,就怕别人看不起,一条西『裤』白天穿了晚上洗,没有熨斗就拿大茶缸装了热水自己烫,整天穿的衣帽整齐的,还不是个小厮,现在想起来,那就叫譿ww.罕啤唬 ?
陈子锟一笑置之。
“现在有钱了,就不在乎这个了,怎么舒服怎么穿,谁他妈敢瞧不起我,立马塞麻袋里丢进黄浦江!”李耀廷眼中杀气一闪,伸出两只手看着,“这几年,我手上的血可沾的不少,可我不后悔,我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我。”
陈子锟道:“最近生意做的『挺』大,是不是和『交』通部那边搭上线了?”
李耀廷笑了:“我和吴总长一见如故,他给了我几个建设合同,比如天津火车站和廊坊火车站的修缮项目,不过赚的只是一些小钱,说实话我根本看不上,接活儿只是想和吴总长,和『交』通部保持关系而已,真正赚钱的买卖,其实是……”
话没说完,外面一声枪响,李耀廷反应比陈子锟还快些,一头扑倒在地毯上,同时把手枪拽了出来,哗啦一声上了膛,紧张的盯着窗外。
陈子锟也拔出了手枪,猫着腰过去关上电灯,守在了『门』边。
『门』开了,进来一个人,陈子锟的手枪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老板,是我。”说话的是四宝。
李耀廷收了枪:“四宝,怎么回事?”
“是阿强,我早看他不对劲了,果然是那边的卧底,刚才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想对老板不利,已经被弟兄们做掉了。”四宝道。
陈子锟打开电灯,只见两个彪悍男子拖着一具尸体过来,地上滴滴答答都是血,李耀廷上前看看那人胳膊上的刺青,冷笑道:“果然是那边的人,拖出去喂狗。”
死人被拖走了,李耀廷长出一口气,拿出雪白的丝绸手帕擦着额上的汗水,从壁炉上的沙箱里取出两只雪茄,用金质雪茄刀修剪了一下,抛给陈子锟一支,悠然自得道:“古巴货,很正,尝尝。”语气很轻松,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陈子锟接了烟,用火柴点燃品尝了一口,道:“你受骗了,这个应该是迈阿密的货,对了,你那个赚钱的买卖,我已经猜到了,事实上我这次来上海,就是想找你帮忙,我也想坐这个生意。”
李耀廷沉『吟』片刻道:“这一行,是断子绝孙的买卖,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不做,就没有钱养活弟兄们,就没有资本维持这一切,我在上海滩苦苦拼搏得到的一切就会烟消云散,我就会被打回原形,变成火车站外捡烟头的小顺子,可是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才做这个买卖,你呢,大锟子?”
陈子锟正『色』道:“我所处的境地,还没奢侈到可以做善人的地步,为了理想,我可以杀人如麻,可以违背良心,自然是可以做这个买卖的。”
李耀廷哈哈大笑起来:“我『操』,咱俩都快成文艺青年了,说话跟念话剧台词似的,不就是烟土生意么,上海滩谁不做这个买卖,谁就是『棒』槌,你说吧,怎么个『弄』法?”
陈子锟道:“我种,你销。”
第四章 礼和洋行受辱记
第五卷 混战]第四章 礼和洋行受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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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完烟土的事情,已经是深夜了,外面传来犬吠声,沉重的铁『门』吱吱响着推开,两辆汽车慢慢驶入,是鉴冰和姚依蕾看完电影逛完街回来了。
由于名分未定,至今陈子锟都是单独就寝的,只不过两位准夫人经常半夜跑过来串『门』而已,前半夜的时候,姚依蕾穿着睡衣跑到陈子锟的房间,哭丧着脸说睡不着,因为见到了吓人的东西。
陈子锟就问她看见什么人,姚依蕾说:“李耀廷家里养了好多恶犬你知道么?”
“哦, 是德国狼犬,我知道。”
“可是,你知道它们吃什么么?”姚依蕾一脸的恐惧。
“什么?”陈子锟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我看到两头狗在啃一截东西,上面有个戒指……”
果然,李耀廷说的拖出去喂狗并不是吓唬人,而是真正的拿人『肉』喂狗。
“我怕……”姚依蕾直往陈子锟怀里钻。
“那就睡这儿吧。”陈子锟拍拍身边的空地。
后半夜,鉴冰也跑了过来,见到姚依蕾已经捷足先登,却并不吃醋,而是径直窜到『床』上,拿『毛』毯捂住了头,牙齿打颤道:“吓死我了。”
陈子锟道:“怎么了?”
“我梦到冰儿了,她满脸是血,说自己死的惨呢。”鉴冰不住的颤抖,脸『色』灰白,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什么了?”陈子锟狐疑道。
“嗯,我听李府下人说,冰儿和一个唱戏的小生有一『腿』,被李耀廷发现后活活打死了,死的时候一头一脸的血,和我梦到的一样,她她她,她不会来找我吧。”
陈子锟道:“是你多心了,不过是个梦而已,就算冰儿真的死了,也不会有鬼魂的,因为鬼也怕恶人,这里恶人还少么?”
这么一说,鉴冰才镇定下来,三个人挤在『床』上过了一夜。
……
第二天,陈子锟借口住得太远不方便办事,带着两位夫人搬到了外滩上的汇中饭店下榻,夫人继续逛街购物,陈子锟带着副官马弁,前往二马路的Carlowitz & Co也就是德国礼和洋行采购物资。
礼和洋行是远东最著名的德国洋行,总部设在汉堡,做的是进口德国重型机械、『精』密仪器、铁路、采矿设备等,当然还有一项重要的生意是军火。
陈子锟一袭白西装,头戴巴拿马草帽,手拿藤杖,人又生的高大威武,一副绅士派头,身后还跟着彪悍的随从,洋行接待人员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油条,立刻判定这位爷是大买家。
一个金发碧眼的德国经理亲自接待了陈子锟,把他迎进贵宾室,仆役送上咖啡,『精』通德语的华籍职员负责翻译。
陈子锟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是江北护军使兼江东陆军第七『混』成旅的少将旅长。
德国佬单片眼镜上寒芒一闪,开『门』见山道:“亲爱的将军,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要买一个师的装备,包括一万支连同刺刀在内的步枪,五百支『毛』瑟手枪,一百『挺』重机关枪,还有山炮和野炮、迫击炮以及配套的备品备件和炮弹,我知道德国的枪械是很『精』良的,所以第一个到你们这里询价。”陈子锟道。
德国佬认真的倾听着,一个师的装备绝不是小合同,听完之后他让人拿来彩印的商品目录给陈子锟详细介绍。
“这是『毛』瑟出品的Gewehr 98步枪,旋转后拉枪击,使用七密里九二口径步枪子弹,五发双排『交』错弹仓,枪重八斤,长一米二五,有效『射』程八百米,德国陆军的选择,贵国陆军也有大量装备,我想将军一定不会陌生。”
“这是『毛』瑟的C96型手枪,也就是你们常说的盒子炮,口径七密里六三,容弹量十发,配木制枪盒,必要时候可以接驳到枪柄上作为卡宾枪使用,德国原厂出品,绝非那些仿品可以比拟的。”
“这是MG08型马克沁重型水冷机关枪,枪重五十二斤,使用七九子弹,帆布弹链供弹,每分钟『射』速四百五十发,可以连续发『射』数千发子弹,有了这个,您的军队将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克虏伯出品的七十五毫米山炮,恕我冒昧,这种武器需要专业人士『操』作,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技术支持。”
德国佬说着,还让人拿了一支样品过来,崭新锃亮的『毛』瑟步枪,烤蓝闪着蓝汪汪的幽光,胡桃木的枪托抛过光,枪机枪栓锻造『精』密,看起来不像是杀人利器,倒像是工艺品。
陈子锟接枪在手,熟练无比的拉着枪栓,德国原厂货果然不赖,枪栓顺滑无比,远胜汉阳厂出品的八八式。
“好枪!”陈子锟几乎有些爱不释手了。
“将军,德国产品的质量您完全可以放心。”德国佬很矜持的说道,滑稽买办也很骄傲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好吧,帮我计算一下所需金额。”陈子锟做事风格历来是雷厉风行,『毛』瑟98步枪确实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步枪了,德国人的严谨作风完美的体现在他们的军工产品上,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德国佬用德语报价,华籍买办拨『弄』着算盘,不大工夫就报出一个数字。
“因为您没有说具体需要多少火炮,所以我们只计算了枪械的价格,不包括弹『药』的话,是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元,先生。”买办谄笑着道。
“多少?”陈子锟眉『毛』一扬。
“一百六十六万一千元,弹『药』另算,我们使用银元结算,先生。”买办依然笑容满面。
“我需要看一下价格清单。”陈子锟不动声『色』,其实已经在暗暗流汗,他只有二十万大洋,连个零头都不够,这回怕是要『露』怯。
对方出具了一张价格清单,98式步枪的单价是90元,马克沁重机枪的单价是7500元,盒子炮的价格是80元,陈子锟要的数量比较大,这已经是优惠以后的价格。
这也太贵了,陈子锟虽然没做过军火买卖,但也知道步枪的行情,汉阳兵工厂一支88式步枪的调拨价只有四十五元而已,德国原厂货竟然贵了两倍。
马克沁的价格更是超乎想像,不过仔细一想,这么复杂的武器,就连国内技术最先进的上海兵工厂也不过月产二十架而已,在军中更是营一级的配置,这个价格也算合理。
盒子炮的价格倒还公道,黑市上这东西起码卖到一百元,还有价无市,拿着银子都未必能买到『毛』瑟厂的原装货。
陈子锟思索片刻道:“我先采购两百只『毛』瑟手枪,其他的军械,还要参考其他洋行的报价后才能作出决定。”
显然德国商人对自家的产品即为自信,做了个请便的手势,道:“好吧,我还有些事情,由张先生接待您吧。”说完扬长而去。
张先生就是那个华籍买办,二百支手枪的买卖实在太小,不值得德国经理亲自办理,若是换了其他大帅,兴许就要伤了自尊,就要当场发飙,可陈子锟才不管这个,能买到货真价实的玩意才是最重要的。
由于生意太小,总共不过一万六千大洋的买卖,张买办对陈子锟的态度也不屑起来,言辞间明显带着鄙夷,动辄提到洋行曾经过奉天的张作霖做过五百万的买卖,和山西的阎锡山签过三百万的合同之类的屁粀ww.?
陈子锟耐着『性』子听他吹嘘了半天,最后终于要签合同的时候,才发觉价格不对,每支『毛』瑟手枪的价格从八十元变成了一百一十元,每支还必须搭配购买原厂子弹五百发,这样总价款居然成了三万一千块。
“为什么价格变了?”陈子锟奇道。
张买办狡黠的笑着:“刚才给您的报价是一揽子打包价格,自然便宜,可是您只买手枪,而且数量那么小,就只能按照零售价格走了。”
陈子锟道:“这样很没有商业道德,我拒绝签字,叫你们经理来。”
张买办板起面孔:“这就是经理的意思。”
陈子锟道:“店大欺客是吧,老子不买了。”
张买办依旧挂着笑,不过笑容极其可恶:?ww.好拧辉谀潜撸?凰土恕!?
“草你娘的,怎么和大帅说话的!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赵副官作势拔枪。
张买办丝毫无惧,还抛出一句硬话:“这里可是租界。”
一句话,赵『玉』峰就泄了气,这里是公共租界,洋人的地盘,可『乱』来不得,但就这么偃旗息鼓未免太丢分,于是他愤愤道:“大帅,只要您一句话,卑职就崩了他。”
陈子锟道:“算了,不和小人一般见识。”
张买办鄙夷的一笑,嘴角迸出几个字:“乡户拧~”
陈子锟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侬是撒人,可以命令阿拉?阿拉再港一句,这里是租界!”张买办加重了语气。
“啪!”一巴掌『抽』过去,张买办原地转了个圈,一抹嘴,满手血,说话都漏风:“侬打人!”
“打你算轻的,狗仗人势的东西。”陈子锟拍拍手,扬长而去。
下楼的时候,从对面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个头蛮高,面目有些熟悉,只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学长您好,又见面了。” 那人主动上前打招呼。
陈子锟忽然想起来了:“你是慕易辰,圣约翰大学1919届的。”上次在南京路英国巡捕『射』杀示威群众的时候,他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数年过去,当年的青涩少年已经成长为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了。
慕易辰道:“上次一别,已经四年了,不知学长在哪里高就?”
陈子锟道:“说来话长,不如咱们出去再说吧。”说着回望楼上,挨了自己一巴掌的张买办竟然没追出来。
“也好,找家咖啡馆坐坐,我请客。”慕易辰道。
一行人出了礼和洋行,只听一阵尖利的警笛声,几个印度巡捕在英籍警官的带领下奔了过来。
第五章 英籍巡捕和美军少校
第五卷 混战]第五章 英籍巡捕和美军少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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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问,巡捕是洋行召来的,赵『玉』峰和两个马弁都有些惊慌,想掏枪又不敢,想跑又觉得丢面子,紧急关头,陈子锟镇定自若,低声道:“别慌,慢慢走过去。”
慕易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学长和他的手下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迎着巡捕走过去。
忽然,礼和洋行大『门』里跑出一个脸上带血的家伙,指着陈子锟等人大喝道:“就是他们!”
“跑!”陈子锟撒丫子就跑,速度快的不得了,慕易辰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拉着一起向反方向奔去。
巡捕见状猛吹警笛,紧追不舍,大皮鞋在柏油路上呱呱的响着,路人纷纷闪避,陈子锟将手指赛在嘴里打了声唿哨,王德贵拔出手枪虚晃一下,巡捕们顿时趴在地上。
趁这个功夫,陈子锟做了个手势,让赵『玉』峰带两个马弁往左边跑,自己带着慕易辰向右边逃窜,只听见背后警笛吹得凄厉无比,前面也影影绰绰出现了巡捕的身影,租界核心地带的治安真不是吹得,怪不得那个买办这么有底气。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动枪,慕易辰忽然低声道:“跟我来。” 拉着陈子锟钻进了一旁的『弄』堂,『弄』堂里晒满了『床』单和衣服,地上满是杂物,慕易辰熟『门』熟路,七转八转,就到了另外一条街上,看路边有家西餐馆,径直推『门』进去。
西餐馆里客人不多,留声机传出贝多芬的钢琴曲来,『侍』者彬彬有礼的问道:“两位么?”
“是的,两杯咖啡,谢谢。”慕易辰摘了礼帽,找了个转角的位子坐下,正好能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情况,陈子锟在他对面坐下,问道:“这地方你经常来?”
“小时候父亲经常带我来洋场吃西餐,那时候我们家还住在南市,我还记得电车是一个铜子一张票,一客西餐是八角小洋,面包和黄油是不限量的,每次我都吃很多。”
“哦,令尊『挺』有情调的,老人家是做什么的?”
“我家里以前是做丝绸生意的,可惜到了父亲这一辈,家道中落了,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从此后,就再没人带我吃西餐了。”
陈子锟急忙道:“真是抱歉。”
“没关系,学长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躲避巡捕呢。”慕易辰问道。
“呵呵,我打了礼和洋行的买办一巴掌。”陈子锟道。
慕易辰摇摇头:“学长还真是老脾气,一点没改,不过这帮洋奴确实该打。”
陈子锟道:“你呢,怎么会到礼和洋行去?”
慕易辰苦笑一下:“我是去找工作的,从德国留学回来,我已经闲了很久了。”
陈子锟这才注意到,慕易辰的西装袖口略有磨损,领带的款式也是两年前的,看来这位学弟的生活有些窘迫。
“那么,找到工作了么?”
“没有。”慕易辰摇摇头,“虽然我是学冶金的,但洋行需要的是销售人员,我的专业知识没有用武之处。”
“你怎么不到内地的钢铁厂是试试呢,比如汉阳铁厂,像你这样的留学生可是抢手货。”陈子锟纳闷道。
『侍』者端来两杯咖啡,放到客人面前道:“请慢用。”
慕易辰用英语说声谢谢,又道:“去过,但实在难以习惯那种官场倾轧和勾心斗角,或许是我的『性』格太古怪了吧。”
陈子锟道:“慕兄不是古怪,是清高,我以咖啡代酒,祝你早日找到工作。”
“谢学长的吉言,学长似乎还没告诉我,您在哪里高就呢?”
“我在江东省北部做护军使。”陈子锟平静的说道。
慕易辰眼睛一亮:“学长竟然投笔从戎了,我们这些老同学可要仰仗你了。”
“朝不保夕的光杆司令罢了,这次来上海就是想买些枪械弹『药』来自保,可惜枪没买到,先被巡捕撵的『鸡』飞狗跳。”陈子锟笑道。
慕易辰道:“学长想买武器的话,上海还有很多家洋行,英美德法的武器价格较贵,但意大利西班牙的产品价格就比较便宜,我有个同学就是给一家西班牙洋行做买办的,我可以帮助联络一下。”
陈子锟大喜:“那太好了。”
正聊着,叮咚一声,西餐馆的『门』开了,一个军装笔『挺』的美国陆军少校带着两位『女』士走了进来,其中一位『女』士看到陈子锟,忍不住惊呼一声:“密斯脱陈!”
陈子锟彬彬有礼道:“夫人,我们认识么?”
“哦,我的上帝,我们当然认识,是您把我从土匪手中救出来的,您不记得了?”『女』士非常『激』动,英语说的很快,紧紧抓着陆军少校的手道:“艾伦,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子锟!”
少校快步上前,伸出右手:“陈先生,我是艾伦.金,感谢您冒着生命危险把我夫人从魔窟中拯救出来,您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陈子锟终于想起来了,这位『女』士最早一批被释放的西方人质,当时灰头土脸,今天容光焕发,怪不得认不出了。
“哦,原来是金夫人,您还好么?”陈子锟笑道。
“感谢上帝,您终于记起我来了。”金夫人抚着『胸』口,表情很夸张。
同来的『女』士盯着陈子锟看了半天,忽然惊叫一声:“我见过你。”长了一些雀斑的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
金夫人奇道:“艾米丽,我记得你以前没来过中国吧。”
艾米丽手忙脚『乱』的从包里翻出一本《时代周刊》来,指着封面上风度翩翩的人像道:“诺,就是他,最勇敢的中国将军。”
金夫人的嘴张成了O型:“艾伦,快看,陈将军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了!”
金少校也很兴奋,将『侍』者唤过来道:“给我开一瓶香槟。”
『侍』者都是『精』通英语的,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客人中有一位身份非常尊贵,自然不敢怠慢,飞速拿了一瓶上好的法国香槟来,并且不用吩咐,就让乐师换了一首欢快的曲子。
“将军,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邀请您,还有您的朋友共进午餐。”金少校发出诚挚的邀请,陈子锟欣然答允,此时慕易辰已经有些坐不住,这几年他在德国留学,两耳不闻天下事,竟然不知道学长不但投笔从戎,还成了闻名世界的英雄。
午餐很丰盛,和美国友人的『交』流也很愉快,当金少校得知陈子锟是西点军校出身后,兴奋的溢于言表,谈起学校那些古板的老教授,两人的距离更是拉近了不少。
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陈子锟勉为其难,再次重复了他在抱犊崮上孤胆英雄的故事,当然是用英语叙述的,金少校听的双拳紧握,眉头紧锁,感同身受,金夫人和艾米丽更是都听傻了,时不时夸张的用小手掩住嘴,然后对望一眼,上帝上帝的惊叹个不停,尤其艾米丽,看着陈子锟的目光已经明显带着崇拜的『色』彩。
就连西餐厅的『侍』者们也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倾听着他们的对粀ww.?
忽然,叮咚一声,『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帮黑衣巡捕,为首是一个英籍巡官,身材高大,满脸横『肉』,腰间配着左轮手枪,手里掂着一根警棍,鹰隼般的目光扫视着店里每一个人。
他身后是三个印度巡捕和三个华籍巡捕,都持着步枪,如临大敌的样子。
值班经理急忙迎了上去,低声询问需要什么帮助。
英籍巡官不理他,继续扫视着客人,这家西餐馆的档次很高,价格很贵,中午客人不多,只有寥寥几桌,很快巡官的目光就落到了陈子锟身上。
陈子锟穿了一身白『色』西装,个头在亚洲人中算是出类拔萃的,在欧美人中也算是高大,这是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再加上他嚣张不羁和巡官对视的眼神,让巡官确信,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侬。”巡官用警棍敲了敲桌子,“站起来。”他的上海话说的很地道,想必在租界已经服务很久了。
陈子锟并没有站起来,金少校却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巡官先生,我抗议你这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你不但侮辱了我的客人,还侮辱了我。”
巡官并没有被他吓倒,毕竟巡捕房和驻军是两码事,英国人和美国人也是两码事,他傲慢的略微弯了弯腰,道:“对不起,两位『女』士,还有您,少校先生,我是在执行警务,搜捕一名持有枪械的,极其危险的中国逃犯,您的客人恰巧和我的逃犯很相似,我想请他回巡捕房调查,您一定不会反对吧。”
金少校怒气冲冲:“我反对,我抗议,你的警号是多少,我要投诉你。”
巡官指着自己肩膀上的金属数字铭牌道:“您可以去总巡捕房或者工部局进行投诉,但在此之前,我要将逃犯带走。”
巡捕非要带人走,金少校还真就一点办法没有,正准备妥协,忽然一直保持着淑『女』姿态的艾米丽发飙了,拿起一本杂志猛打巡官,嘴里喋喋不休道:“你们这些恶棍,强盗,蛮不讲理的酒鬼,坏蛋!”
巡官大怒,喝道:?ww.号?皇浚?绻??俨煌V沟幕埃?医?苑涟??褡锎?赌?!彼?砗笠话镉《劝⑷??虾1袢?寄θ?琳破鹄础?
金夫人道:“警官,我不得不提醒您,艾米丽小姐的父亲是美国公使,您确定打算要引起一桩外『交』纠纷么?”
第六章 一巴掌的恩仇
第五卷 混战]第六章 一巴掌的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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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租界可不是英国人一家的,也有美国人的份儿,巡捕房受租界警务处的指挥,警务处又归工部局管理,而工部局的大佬们又直接接受领事馆的管辖,而上海领事馆又受北京公使馆的领导,这中间差了好几层呢,说句不客气的话,英美领事就是公共租界的皇上,公使就是太上皇。
一听这话,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巡官立刻偃旗息鼓,举手敬礼:“对不起小姐。”身后那些印度巡捕,华籍巡捕更是点头哈腰,只恨没有一根尾巴可以摇摆起来。
艾米丽得理不饶人,指着杂志封面气势汹汹道:“看清楚,我们的客人是时代周刊的封面人物,他是一位英雄,一位勇者,一位将军,不是你说的什么逃犯。”
巡官定睛一看,杂志封面人物和自己要抓的人还真是同一个,他明白是自己搞错了,赶忙赔礼道歉,带着手下退出了西餐馆,
欢快的音乐再度响起,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一定是个误会。”金少校说。
“租界警察的素质太差了,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在上海呆的太久的缘故。”金夫人快速扇着小扇子道。
艾米丽含情脉脉的看着陈子锟,脸上的红晕未退,雀斑更加明显了。
“你的父亲真的是公使?”陈子锟问道,这个高枝可得攀着,以后好处多多。
金夫人忽然窃笑起来:“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可是我并没有说谎,艾米丽的父亲确实做过外『交』官,不过是驻圣马力诺共和国公使。”
“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艾米丽小声道,此时她又恢复了乖巧的神态,看起来就像个大号洋娃娃。
卢森堡是个欧洲袖珍国家,弹丸之地而已,自然不能和远东第一大都会上海相提并论,更何况是一位早已卸任的公使,陈子锟有些失望,但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半路遇贵人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
又闲扯了几句,互相留了通信方式,便各自散去。
路上,艾米丽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金夫人打趣道:“你是不是看上这个英俊的中国人了?”
艾米丽立刻兴高采烈道:“说真的,陈一点也不像中国人,真正的中国人都是身材矮小,留着小辫子和两撇老鼠胡子的丑八怪,陈和他们不一样,他就像是西部电影里的孤单豪杰。”
金夫人道:“可惜他已经有夫人了,而且听说是两个。”
艾米丽惊讶道:“上帝,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不应该是一个基督徒么?”
金夫人耸耸肩:“艾米丽,时代周刊里有他两位夫人的合影,难道你看杂志只看封面的么?”
艾米丽闷闷不乐起来,再不说粀ww.?
……
汇中饭店楼前,陈子锟邀请慕易辰上去坐坐,慕易辰婉言谢绝:“不了,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正好陪您一起去找我那个在西班牙洋行当买办的同学。”
陈子锟欣然答应,目送慕易辰离开才上楼去了。
慕易辰上了电车,先到南市城隍庙附近买了一份汤包,然后才来到租住的房屋,这是一栋新式的石库『门』建筑,有自来水和电灯,房间里铺着崭新的木地板,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坐在写字台前伏案工作,窗台上摆着『花』瓶,一束白『花』正悄悄绽放。
“秋凌,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慕易辰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汤包,我最爱吃的。”『女』孩接过汤包,关切的问道:“你吃过中饭没有?”
“吃过了,在大西洋西餐厅吃的牛扒,喝的香槟。”慕易辰微笑着说。
“骗人,你哪有钱。”车秋凌一脸的不相信,旋即又惊喜起来:“你找到工作了?”
慕易辰摇摇头:“不是,是别人请客,你猜我遇到谁了?”
“猜不出,快说吧。”
“圣约翰大学的陈子锟学长。”
“是他,当初我们一起游行的,『精』武会的陈子锟学长?”
“对,就是他,他现在已经是一位将军了!而且还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慕易辰眉飞『色』舞的讲起来,车秋凌听的入神,忽然兴奋道:“你不是一直想办实业么,不如找他投资入股。”
慕易辰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他现在是护军使,要考虑的首先地盘和军队,他这次来上海,就是买军火的。”
车秋凌大为失望:“想不到学长竟然堕落成军阀了。”
慕易辰道:“我相信学长和那些穷兵黩武的军阀是不一样的,我有这种感觉,他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既然学长能投笔从戎,我为什么不能做买办呢,先从买办做起,积攒原始资金后再实现自己的理想!”
车秋凌喜道:“阿辰,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说着依偎过去,贴在慕易辰的『胸』膛莣ww.?
忽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撒拧?”车秋凌很不耐烦的问道。
“收房钱。”是房东的声音。
慕易辰上前开『门』,房『门』刚一打开,几个汉子就闯了进来,短打鸭舌帽,一脸的猥琐相。
“你们是干什么的!”慕易辰厉声质问。
流氓们不搭理他,径直走向车秋凌,将她架起来就走,慕易辰急忙阻拦,被他们跳起来一顿暴打,屋里的陈设被打得七零八落,『花』瓶也摔碎了。额角流出鲜血来,痛苦的喊道:“不许带她走。”
车秋凌更是发了疯一般:“阿辰,阿辰!”
一个长衫中年人走了进来,冷冷道:“还不快把小姐带走!”
流氓们将车秋凌架了出去,中年人道:“姓慕的,你拐带人口的案子,我们老爷已经报巡捕房了,你就洗干净屁股准备去提篮桥吧。”说罢拂袖而去。
不大工夫,楼下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慕易辰慢慢从地板上爬起来,收拾着『花』瓶的碎片,那束白『花』已经被践踏的不成样子了。
慕易辰的手紧紧握着碎瓷片,血从手心涌出。
……
陈子锟回到饭店之后,发现两位夫人都不在,大概又去逛街了,百无聊赖,他便打了个电话给李耀廷,把礼和洋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李耀廷当即大怒:“那个买办叫什么名字,我立刻安排。”
陈子锟道:“姓张,德国名字好像叫什么威廉,小小教训一下就行,可别拿来喂狗。”
李耀廷爽朗大笑:“我有分寸。”
放下电话,陈子锟打了个哈欠,上『床』睡午觉,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门』铃叮咚,上前开『门』,站在『门』口的竟然是被自己『抽』了一个嘴巴的礼和洋行张买办。
张买办的脸颊上,指痕尚未消退,说话也有些漏风,想必是牙齿掉了几枚,但丝毫愤怒的表情都没有,反而奴颜婢膝:“陈将军,我是来给您道歉的,是我不对,惹您生气,我该打,该打。”
陈子锟知道是李耀廷起作用了,哈哈笑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么,我都忘了。”
张买办顿时害怕起来:“陈将军,您是不愿意原谅我么?”
陈子锟道:“我行伍出身,脾气上来谁也挡不住,打也打了,气早消了,你不用担心什么。”
张买办这才放心下来:“陈将军侬是好人,买枪的合同我带来了,还按照老价格走,您签了字就可以履行了。”
说着拿出一张合同纸来,,两百支『毛』瑟C96型7.63毫米半自动手枪,每支八十元,包含木制枪套和随枪附件,总价一万六千大洋,由于合同金额较少,所以是一份简约版的合同,签字就生效。
人家又是登『门』赔礼,又是按大宗货物批发价走,态度也算到位了,陈子锟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当即签了合同,并且承诺再购买五万发手枪子弹和二十支德国造伯格曼手提机枪,张买办是拿合同佣金过活的,陈子锟做他的生意就是送钱给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上海滩的洋买办大多是会说几句洋泾浜外语的瘪三出身,而且代代相传,祖孙父子都靠给洋人跑『腿』为生,仰人鼻息惯了的,哪有什么自尊可言,即便是有,也是在无权无势的同胞面莣ww.?
陈子锟虽然不是洋大人,但他是军阀,还认识大流氓李耀廷,自然是张威廉得罪不起的角『色』,人家愿意既往不咎,张买办自然是庆幸不已,千恩万谢的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敲『门』,陈子锟还以为是鉴冰和姚依蕾逛街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赵『玉』峰他们,李长胜脸『色』灰白,王德贵衣服上也满是尘土和鞋印,看样子挨过一顿胖揍。
“怎么,被巡捕拿了?”陈子锟问道。
赵『玉』峰摇摇头,垂头丧气道:“不是,俺们到赌场耍钱,结果闹出事来,看场子的诬赖老李出千,把他手指头剁了一根。”
陈子锟这才注意到李长胜的右手藏在背后,抓过来一看,血迹斑斑,手掌上缠了一块破布,食指已经不见了。
“你们的家伙是烧火棍么!”陈子锟勃然大怒。
赵『玉』峰道:“大帅,双拳难敌四手,家伙还没掏出来就让人缴了,他们人多,看场子的颇有几个好手,得亏卑职见机行事,要不然俺们三条命今天都得『交』代了。”
陈子锟打开皮箱,拿了几个弹夹塞在腰里道:“走,杀回去报仇!”
第七章 血溅歹土赌场
第五卷 混战]第七章 血溅歹土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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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都喜欢赌博,军营里生活枯燥乏味,赌钱就是他们不多的乐趣之一,李长胜耍得一手好骰子,想出几点就几点,第三师人尽皆知,说他出老千,那绝对是污蔑。
李长胜可不仅仅是陈子锟的马弁,更是他的老大哥,当初大伙儿一块出生入死来着,这份情谊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老大哥被人剁了手指,这口气怎么能咽得再说了,如今陈子锟可是响当当的陆军少将,他不欺负人就是好的,哪能被人欺负,所以这个仇是非报不可了,而且还得快,绝不能过夜。
“老李哥,要不先去医院包扎一下?”陈子锟关切的问道。
李长胜摇摇头:“不了,咱是粗人,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就是憋屈的难过。”
陈子锟道:“还能拿枪么?”
“能。”李长胜斩钉截铁道,到底是第三师的兵,骨头都是铁打的。
这次前来上海,陈子锟带了十二个护兵,因为上海是卢永祥的地盘,租界又不许中**人进入,所以都换了便衣,其中四个兵陪着两位夫人逛街去,还剩八个在楼下听令,把他们全都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奔赌场。
赌场并不在租界区域内,而是位于沪西,这里原本是大片的农田,租界工部局越界筑路后,渐渐繁华起来,农田被人买下,建起了洋楼商铺,这实际上是租界当局蚕食中国领土的行为,但上海地方当局既无力阻止,又乐于见到筑路后经济发展带来的收益,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沪西的治安环境远不如租界,甚至连南市和闸北都不如,杀人绑票的事情时有发生,赌场烟馆更是密密麻麻,租界巡捕不管,中国警察不问,属于两不管地带,所以被上海人称作“歹土”。
陈子锟带着护兵们来到赌场附近,却并不急着报仇,一窝蜂地冲上去『乱』砍『乱』杀那是黑帮的作派,他们可是正规军,即便是攻打一个小赌场,也要按照套路来。
这家赌场设在一座西洋建筑内,排场很大,里面人声鼎沸,小厮『乱』窜,赌客们来往穿梭,纸牌麻将骰子各种玩法都有,陈子锟进去溜达了一圈,他一身白西装,头戴巴拿马草帽,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看起来像个小开一般,自然没有引起怀疑。
『摸』清楚赌场的出口,保镖人数和配置武器后,陈子锟悄悄出去,给手下们分配了任务,行动就此开始。
赌场打手头儿外号癞子头,是上海滩有名的狠角『色』,大老板雇他来看场子,专『门』对付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今天癞子头的斧头就开张一回,剁掉一根手指头,还缴了三把枪,听说对方有些来头,但癞子头根本不在乎,在上海这块地盘上,除了淞沪护军使的兵不能惹,其他外地军阀都是土『鸡』瓦狗。
最让他底气十足的是,自家老板的势力太大了,在整个上海滩都是数的着的人物。
癞子头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宛若非洲草原上的雄狮,来来往往的相熟赌客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称呼一声癞哥,这让他志得意满,很是满足。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份不安的味道,凭着癞子头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他知道要坏事,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敢在歹土开赌场的人,还怕人闹事不成。
癞子头提了提腰带上的利斧,那是他赖以成名的家伙,起码十八个人在这柄利斧下断手断脚,快斧癞子头的字号可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突然之间,一群人冲进赌场,二话不说拔枪就『射』,一时间子弹横飞,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都被打了下来,赌客们尖叫不已,纷纷卧倒在地,癞子头的手刚伸到斧头柄上,一支手枪就顶住了他的脑『门』。
“动一动就让你脑浆子溅满墙。”拿枪的是刚才进来溜达一圈的白西装小开。
“朋友,『混』哪路的?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场子?”癞子头不慌不忙道。
“老子哪也不『混』,老子是来给兄弟讨个说法的。”陈子锟一招手:“老李,你看看是谁剁的你手指。”
李长胜一指癞子头:“就是这小子!”
陈子锟把枪收了,把癞子头的斧头拿了出来,拿手指试了试斧刃,风快!
“这位朋友,我这人办事向来有原则,你诬陷我兄弟出老千,还剁了他一根手指,现在我剁你一只手,咱们两清,你看行么?”
癞子头轻蔑的笑笑:“老大,枪在你手里,你怎么说都行,只怕你现在剁我的手,改天就有人剁你的头了。”
陈子锟也笑了:“老子从十五岁开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有十年了,还怕你这个,啥也别说了,伸手。”
癞子头没有伸手,而是朝藏在赌客中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两个保镖刚把枪拔出来,就被王德贵两枪打在头上,当场血流满地,死了。
癞子头终于明白了,人家是来真格的,不是吓唬人。
上海滩的汉子也是真有种,面不改『色』就把胳膊放在了赌台上,癞子头道:“老大,砍了手赶紧走,我们还要做生意,别吓到我的客人。”
陈子锟点点头:“没事,我很快。”话音未落,手起斧落,一只左手当即和胳膊分家了。
癞子头身子摇了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鲜血呼呼的往外涌,陈子锟让人拿了弥勒佛前的香炉,把香灰倒上去,又拿皮带勒住胳膊,好不容易止住了血。
“谢了。”癞子头虽然断了一只手,但气势依然不减。
“是条汉子。”陈子锟由衷的赞了一句,一摆手:“撤!”
弟兄们从容退走,赌场保镖作势要追,被癞子头阻住,咬牙切齿道:“不用追,跑不了他们,马上报告大老板。”
……
回到汇中饭店,陈子锟没事人一样,还陪着鉴冰和姚依蕾去看了一场卓别林的滑稽电影,又去吃了一顿西餐,再回来的时候,只见李耀廷正在饭店大堂里来回踱步。
“大哥,你回来了,嫂子好。”李耀廷笑眯眯打着招呼。
“你们先上去。”陈子锟打发两位夫人上楼,和李耀廷一起坐在大堂沙发上,问他:“出事了?”
李耀廷苦笑:“出大事了,我的哥哥,你不惹事则以,一惹事就是天大的漏子。”
陈子锟道:“说吧,那家赌场是谁开的。”
李耀廷说了三个字:“张啸林。”然后静静等待陈子锟的反应。
陈子锟眉头都不眨一下:“张啸林怎么了,老子是陆军少将,江北护军使,一个流氓头子也敢和我叫板,反了他!”
李耀廷道:“哥哥,您是护军使不假,可您是江东省那边的,又不是淞沪护军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人家不用给你面子,张啸林可是和黄金荣、杜月笙齐名的大亨,我这碗饭能不能吃得上,也得看人家的脸『色』。”
陈子锟道:“那张啸林想怎么着?”
李耀廷道:“既然他们没调集人马杀过来,那就是有的谈,我估计是要吃讲茶了。”
陈子锟道:“什么是吃讲茶?”
李耀廷道:“和咱们北京的规矩一样,双方找人说和,在茶馆四四六六讲清楚,握手言和吃碗烂『肉』面就算梁子过去了,搁在上海就是吃讲茶,说开了之后,把红茶绿茶『混』到一个杯子里,碰杯喝了言归于好。”
陈子锟道:“那要是谈不拢呢。”
李耀廷道:“谈不拢就开打,当年叱咤上海滩的马永贞就是在大马路上一『洞』天茶楼和仇家吃讲茶的时候被人一石灰包砸在脸上,一身的武功都白搭了,活活砍死在街上,这回……你放心,有我在,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准备把吃讲茶的地方放在黄老板的聚宝茶楼,这是上海滩唯一的奉宪专吃讲茶的地方,张啸林不会不给黄老板面子。”
陈子锟道:“那好吧,你来安排,张啸林出什么招我都接着。”
李耀廷无奈道:“先这么着吧,对了,张威廉来过了吧。”
陈子锟笑道:“你效率很高,他已经来赔礼道歉过了。”
李耀廷自嘲的笑笑:“我也就是能吓唬吓唬这种做生意的人了,碰上真正的大亨,只有装孙子的份儿,幸亏我当初经蒋大哥介绍,拜黄金荣为老头子,也算找对了靠山,要不然就凭我这两下子,在上海滩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根本活不到今天,你知道那些洋人都是怎么说上海的么?”
“怎么讲?”
“上海,是冒险家的乐詗ww.!崩钜?⑺嫡饣暗氖焙颍?谷皇且砸恢纸?跎袷サ目谄??
……
第二天一早,饭店总台打电话上来说有人找,陈子锟还以为是李耀廷来了,等人上来才知道是慕易辰。
陈子锟道:“慕兄来的正好,我正要去礼和洋行提货,不如同去,也好帮我做个翻译。”
慕易辰惊讶道:“昨天不是刚打了礼和洋行的买办么?”
陈子锟笑道:“这就叫不打不成『交』。”
驱车前往礼和洋行,对方殷勤招待不提,付了款项,张买办拿了提货单陪着陈子锟来到十六铺码头的洋行仓库,这里存着大批机械设备、武器弹『药』,安保措施相当严密。
陈子锟先提了二十支伯格曼手提机枪和二十把盒子炮,以及配套的子弹,其余的货物暂时寄存在仓库,择日再来提取,张买办自然是满口答应,同时又问道:“陈将军要试枪的话,我可以带您到浦东荒僻地方去。”
“谢谢,恐怕来不及试枪了,马上就要派用场了。”陈子锟笑道。
张买办拿手帕擦拭着汗水,他预感到上海滩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第八章 吃讲茶
第五卷 混战]第八章 吃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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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张买办,陈子锟让手下先把货物送回去,又带着慕易辰和龚梓君去了一家法国洋行,买了两百担暹罗米,至于这些大米派什么用场,护军使不说,别人也猜不到。
然后又去了慕易辰的同学供职的西班牙洋行,这家洋行规模很小,供应西班牙仿制的『毛』瑟手枪和星牌七六五口径的撸子,价格比德国货便宜不少。
西班牙造盒子炮的质量比国产货强不少,但比德国原装货还是有些差距,『毛』瑟原厂整枪没有一个销子,全部靠零件紧密啮合而成,西班牙货就需用九个销子组合全枪,当然价格也低,只要五十块钱就行。
虽然不甚满意,但陈子锟还是买了一百支西班牙盒子炮和二十支星牌撸子,外加一批便宜的七六五手枪子弹,因为有慕易辰这层关系,洋行给打了九五折,便宜了几百块钱。
从洋行出来,迎面看到赵『玉』峰远远地过来,走到陈子锟身旁低声道:“李老板打电话过来,已经订好了,今晚聚宝茶楼。”
陈子锟点点头:“时间不多了,赶紧准备。”转而拿出一百块钱钞票给慕易辰。
“这是什么意思。”慕易辰急忙推辞,“为学长帮忙是应该的。”
“亲兄弟明算帐,这是你应得的,拿着。”陈子锟很坚决,慕易辰只好收下,再三感谢,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眼下已经窘迫到了什么地步。
“我还有些事情,有空咱们再联络。”陈子锟和慕易辰握手而别,各奔西东。
陈子锟回到汇中饭店,李耀廷已经在房间里等他了,今天李耀廷的气『色』不错,手里拿着大雪茄眉飞『色』舞道:“摆平了,我请了黄老板出面说和,张啸林肯定给面子,没事了没事了。”
“事么?”陈子锟奇道,“不是还没开始谈么,怎么就能说化解了危机呢?”
李耀廷道:“黄老板既然愿意出面,这事儿就算成了,你别管了,到时候听黄老板安排就行。我估『摸』着是大家各让一步,海阔天空。”
陈子锟道:“这样,行,我心里有数了。”
送走了李耀廷,陈子锟让人搬了几箱子货物上来,这些木箱子非常笨重,灰尘又多,饭店『侍』者非常不满,但这帮客人个个膀大腰圆的,腰里鼓鼓囊囊似乎别着家伙,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木箱子上印满了德文,撬开之后,里面是用防水布包装完好的伯克曼手提机枪,枪机部分裹着厚厚的黄油,用棉纱擦了很久才擦拭干净,拉一拉枪栓,清脆悦耳,枪管烤蓝崭新,胡桃木的枪托和护木闪闪发光。
“好枪!”陈子锟赞道,顺手抛给赵『玉』峰。
“有这玩意,我能对付十个人。”赵『玉』峰把玩着『花』管子,自信满满道。
“把箱子全拆了,每人两把盒子炮,一支手提机枪,咱们要武装到牙齿。”陈子锟杀气腾腾道。
赵『玉』峰一愣:“李老板不是说谈妥了吗,到时候走个过场就算了事。”
陈子锟冷笑:“江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了结的,咱们打死两个人,剁了一只手,能指望人家善罢甘休么?”
赵『玉』峰想了一会儿道:“干他娘的,这帮上海蛮子,还翻了天了!”
陈子锟道:“赵副官你晚上别去了,留下来保护夫人。”
赵『玉』峰一听这话可急了:“大帅,您这话就是看不起我了,好歹我也是第三师出来的人,再不济,对付七个八个蛮子总行。”
陈子锟道:“就是因这样,才把保护夫人的重任『交』给你,这里是上海,咱们不得不多加防范。”
赵『玉』峰这才答应下来。
……
傍晚时分,李耀廷开车来接陈子锟,意外的发现向来西装革履的陈子锟竟然穿了一套中式长衫马褂,戴了顶礼帽,手里还拿了把折扇,看起来自有另一番风度。
吃讲茶自然要带随从,陈子锟带了四个护兵,他们的行头可把李耀廷吓了一跳,一身蓝灰『色』夏布军装,绑『腿』一直系到膝盖,腰间扎着宽牛皮武装带,『胸』前一排赭红『色』的皮质子弹转带,两边各挎一把木壳盒子炮,背后伯克曼手提机枪,头戴大檐帽,五『色』星熠熠生辉。
李耀廷差点哭了:“我的哥,你这是吃讲茶还是吓唬人的,上海滩的规矩,吃讲茶是不能带家伙的,您可好,都武装到牙齿了。”
陈子锟道:“不是我给你面子,我们是军人,自然要穿军装佩武器,我就不信张啸林空着手来。”
李耀廷只好道:“算了,到地方再说吧。”
一行人上车向十六铺去了,聚宝茶楼就设在南市的十六铺码头附近,这里是上海市政fǔ管辖地区,因为紧靠码头,所以鱼龙『混』杂,帮派云集,无论是卫生还是治安状况,都比租界内恶劣很多。
十六铺周边茶楼酒肆很多,但生意最好的还是聚宝茶楼,坊间传闻这家茶楼是青帮大亨黄金荣开的,其实黄老板不过是占了些干股而已,他老人家喜欢每天早上来转悠转悠,听那些包打听汇报市面上的各种小道消息。
鉴于黑帮『私』斗死伤严重,市政fǔ作出规定,严禁在茶楼内吃讲茶,所以许多茶楼都在店里贴上“奉宪严禁讲茶”的字条,但聚宝茶楼是个例外,因为有黄老板罩着,可以“奉宪专吃讲茶”,当然只是江湖说法而已,因为黄老板面子大,吃讲茶的双方往往看他的面子而化解仇怨,握手言和,官方也乐得有人出面管理这种『私』斗行为,所以聚宝茶楼成了上海滩吃讲茶的最佳所在。
李耀廷的汽车停在聚宝茶楼前,小厮上前开『门』,一行人进入茶楼,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茶楼的生意却依然火暴,楼上楼下座位都满了,看到李耀廷陈子锟等人进来,茶楼里竟然安静了片刻,几十双眼睛紧紧盯着陈子锟。
江湖传闻比风还快,这位外乡客在歹土砸了张啸林的赌场,打死两个保镖,还把癞子头的一只左手给剁了的事情早就传遍了黄浦江两岸,能在聚宝茶楼坐着喝茶的人,自然都是社会上消息灵通的白相人,看到敢和张老板叫板的外乡人,哪能不多看两眼。
陈子锟竟然带了四个穿军装的护兵,白相人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再次嗡嗡的议论起来,怪不得敢砸张老板的场子,原来是当兵的,大家都很兴奋,今天有的热闹看了。
聚宝茶楼掌柜的亲自前来接待,将李耀廷陈子锟迎上二楼雅座,沏上茶水道:“奈在阁里厢稍等,张老板他们还没到。”
李耀廷看看手表,笑道:“还早,不急,不急。”
陈子锟『摸』出怀表瞄了一眼,耐心等待。
……
南市一家小菜馆内,慕易辰点了一瓶黄酒,白斩『鸡』、蟹粉狮子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像样的吃过饭了,回国之后一直找不到合意的工作,全靠车秋凌接济,秋凌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很势利,看不起自己,所以才『逼』得『女』儿『私』奔。
“莫欺少年穷,我一定要证明这句话给他们看。” 慕易辰一仰脖将黄酒干了,呛得他咳嗽起来,他不善饮酒,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喜欢喝啤酒,只有自己酒量最差,经常被男『女』同学嘲笑,想到那段幸福的时光,慕易辰的眼睛不由模糊起来。
口袋里有一百元的钞票,这是自己拉生意赚来的,其实这就是买办的业务,自己口口声声说瞧不起买办,要做实业,结果还不是向现实屈服了么。
向现实屈服的何止是自己,想当初意气风发满腔报国热忱的陈子锟学长不也是这样,从一个青年学生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军阀。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想到这里,他一阵心烦意『乱』,连干了几杯,黄酒上头,竟有些醉醺醺了。
“伙计,倒酒!”慕易辰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叫道。
忽然小菜馆的『门』被推开,一群穿着黑『色』衫『裤』的大汉涌了进来,吵嚷道:“老板,来十八碗大『肉』面,两坛老酒,要快,老子还有事体要做!”
黑压压一群人坐满了店堂,一个个刺龙画虎,面目狰狞,看起来绝非善类,其他客人赶紧结账走人,免得触怒他们生出事端。
“四眼,换个位子。”一个大汉粗鲁的拍了拍慕易辰的桌子。
慕易辰一惊,正要和他理论,伙计赶紧过来,满嘴赔不是,帮慕易辰把酒菜换了个旮旯的位置,又小声劝他:“先生,帮帮忙,大不了给你打个折。”
“算了,你去吧。”慕易辰低头吃饭,耳朵里却传进几个字眼:“聚宝茶楼……摔杯为号……石灰包……砍死……丢进黄浦江”
慕易辰立刻放下筷子,拿出一张钞票压在酒杯下面,匆匆出『门』,叫了一辆黄包车,直奔汇中饭店而去。
到了汇中饭店陈子锟所住的客房,急促的敲『门』,哪有人应声。
“糟了糟了,这是鸿『门』宴!”慕易辰这点酒劲全下去了,急得团团转。
……
与此同时,五辆黑『色』轿车停在聚宝茶楼『门』前,十余名身穿黑『色』拷绸衫『裤』的彪形大汉跳了下来,当中一辆车的后『门』打开,一个身穿香『色』长衫的中年人从容下车,眉宇间尽是桀骜凌厉之『色』。
第九章 张啸林
第五卷 混战]第九章 张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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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中年人正是和黄金荣、杜月笙并称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张啸林。
三大亨都是青帮中人,又是结义兄弟,合伙开了一家三鑫公司,垄断上海滩的鸦片生意,日进斗金,黑白通吃,是上海滩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人物。
紧跟着张啸林下车的一个面『色』苍白的汉子,左胳膊吊在脖子上,手掌已经没了,显然就是这次吃讲茶的主角之一癞子头了。
一队黑衣大汉走进聚宝茶楼,大声吆喝:“张老板吃讲茶,闲杂人等回避了。”
茶客们纷纷起身离开,每个人都遗憾万分,一场好戏是看不成了。
下面清场,陈子锟当然听到了,倚在栏杆上向楼下望去,只见两排黑衫大汉叉腰而立,然后张啸林抖开折扇,迈着方步走进茶楼,进『门』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来自上方的目光威胁,抬头看过来,四道目光在空中撞击出电光来。
“这人不简单。”陈子锟暗暗吃惊,张啸林的眼神他很熟悉,基本上是夏大龙和盖龙泉的综合体,但比夏大龙多了一份胆气,比盖龙泉多了一份『阴』狠。
能在上海滩这片地方『混』出头的角『色』,岂能是泛泛之辈,张啸林是三大亨中脾气最火暴的一个,也是最有胆『色』的一个,『混』迹多年,他阅人无数,下手狠辣,一出道就博得满场彩的江湖人物他见的多了,但陈子锟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本以为剁了癞子头手掌的是一个满身戾气的年轻人,但他从陈子锟身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戾气,这真是奇怪。
聚宝茶楼的老板亲自在『门』口迎接,点头哈腰陪着张啸林进来,一步步上了楼,李耀廷也忙不迭的出去,满嘴客套话,张老板长张老板短的,陈子锟却不动声『色』,依旧坐在桌子边轻摇折扇。
张啸林进了雅间,陈子锟这才起身拱手:“张老板,有礼了。”
“陈将军,客气了。”张啸林一撩长衫下摆,大马金刀的坐下,一个戴墨镜的师爷站在旁边,四个彪形大汉分列身后,外罩黑『色』拷绸褂子,里面是铜头板带,一巴掌宽的牛皮带上『插』着两把手枪,论气势一点不比陈子锟身后四个护兵弱。
“陈将军在哪里高就?”张啸林问道。
“兄弟是江北护军使,镇守江东省北部。”陈子锟从容答道。
“哦,我还以为是淞沪护军使公署的呢。”张啸林皮笑『肉』不笑,忽然话锋一转道:“你既然不是浙江省的军官,怎么跑到上海滩来撒野了?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句话你没听过?”
陈子锟笑了,抖开折扇慢慢摇:“谁规定的江东省的军人就不能进上海了?敢问张老板你是上海市政fǔ的文官还是淞沪护军使公署的武将,再不然就是工部局的董事?我估『摸』着都不是吧,那你闲的蛋疼了来管我?”
张啸林背后那些大汉都已经怒容满面了,但张老板却笑了,一张老脸笑的菊『花』一样:“哎呀呀,后生可畏,好几年没见过这么生猛的后辈了,砸我的赌场,砍我的人也就罢了,还敢当面冷嘲热讽,有意思,阿贵,我记得上次有个人也这么着来着,最后怎么了?”
墨镜师爷躬身道:“老板,那个小赤佬被填进石灰麻袋丢进黄浦江了。”
陈子锟针锋相对道:“张老板,你吓唬我?”
张啸林哗啦一声合上折扇,面孔冰冷无比:“江北人,我今天就吓唬你了。”
“哎哟,别介,怎么说着说着就吵开了,张老板,都是我的不对,您喝口茶消消气,就算给我面子,咱等黄老板来了再谈不成么?”眼见空气中硝烟味浓起来,李耀廷赶紧打圆场。
“小瘪三,你算老几,也配我给你面子!”张啸林开口便骂,丝毫不给他留情。
李耀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嗫嚅了一会儿道:“张老板,我辈分低,您是不用给我面子,可我这兄弟辈分可不低,您也别拿话挤兑他,他什么世面都见过。”
张啸林冷笑起来:“是么,难道陈将军也是青帮中人?”
陈子锟淡淡道:“我老头子是李征五,义父是陈其美,师父是霍元甲,我也算半个上海人了,所以张老板也别把我当乡下人看。”
张啸林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万没料到对方背景这么大,李征五是青帮大字辈的人物,全上海滩也仅有十几个人而已,都是退隐多年的祖宗级人物,这么说来陈子锟就是通字辈的了,和自己一个辈分,而且他还是陈其美的义子,霍元甲的徒弟,也就是说有革命党和『精』武会的支持。
此子不可小觑,怪不得如此嚣张。
不过细细想来,这些名头也只能吓唬外行,李征五是辈分够老,但已经不问江湖事,而且搬到天津去了,指望不上,陈其美更是死了十年的老黄历人物,风流早被雨打风吹去,霍元甲也是过世多年,而且『精』武会日薄西山,远远不如当初,现在的上海,论实力,谁也不能和三鑫公司相提并论。
“原来还是师兄弟,那就更要说道说道了,我弟兄的手被你砍了,你给个说法吧。”张啸林语气略微和缓了一些,翘起二郎『腿』喝茶。
癞子头走了过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陈子锟,吊着的左胳膊前端又开始渗血。
陈子锟道:“什么说法,我已经给过你说法了,他剁我弟兄的手指,我就剁他的手,礼尚往来,已经清帐了。”
张啸林隐隐有些怒了,紧紧捏住茶杯道:“那你是不想谈了?”
李耀廷知道要坏事,也顾不得自己身份低微了,赶紧劝道:“有话好说,万事等黄老板到了再说。”
张啸林冷哼一声,回头看了看自家师爷。
师爷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聚宝茶楼下面已经聚集了上百号人,全都是短打汉子,拿着明晃晃的匕首铁尺斧头坐在八仙桌旁,只等楼上摔杯为号了。
李耀廷急的汗都下来了,他忽然明白过来,黄金荣今天不会出现了。
黄金荣和张啸林情同手足,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帮张而不是帮自己这个挂名子弟,所谓答应出面调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把陈子锟引来杀掉才是真正的目的。
虽然陈子锟是在任的护军使,但在人家眼里狗屁都不是,这年头成王败寇,今天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帅,明天就成阶下囚的例子还少么,上海滩有上海滩的规矩,惹到不该惹的人,别管什么身份,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死。
陈子锟何尝不明白眼前的危机,但他依然毫无惧『色』,紧盯着张啸林的眼睛道:“张老板,今天或许会死很多人,但我保证,你肯定第一个死。”
张啸林矜持的笑了:“我姓张的可不是被吓大的。”
“我从不吓唬人。”陈子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顺手将长衫扯开,里面穿的是黑『色』软靠,腋下一左一右挂着大眼撸子和『花』口撸子,腰间斜『插』两把长苗子盒子炮,后腰上还别着两把撸子,光看见的就六把枪,估『摸』着『裤』脚管里肯定还藏着家伙。
张啸林的汗下来了,他是大亨,不是杀手,『混』社会是讲究心狠手辣,但主要还是以威慑和攻心为主,真正打打杀杀都是下面小弟跑『腿』,对方的排场和作派让他有一种跟不上趟的感觉。
陈子锟身后四个护兵都是南泰县的土匪出身,这种刀口喋血,谈不拢就打的日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太平常了,张啸林那些吓唬人的话根本不好使,乡下土匪不懂那个,只知道玩命。
四支伯克曼手提机枪齐刷刷的举起,对准了张啸林和他的保镖们。
浓浓的杀气,弥漫在聚宝茶楼。
张啸林伸手制止了自己保镖的动作,点点头道:“算你狠,你以为开了枪,还能活着离开聚宝茶楼么?”
墨镜师爷也『阴』森森道:“你知道下面有多少人,多少把枪么?”
陈子锟笑笑,指着对面街上一扇窗户说:“你知道那面有多少『挺』机关枪瞄着这边么,你人再多,能有我子弹多?”
李耀廷一咬牙道:“张老板,今天我是来吃讲茶的,不是来动手的,不过你真要和我兄弟为难,我姓李的一条命也不打算要了。”
说着从腋下『抽』出一把大眼撸子来,卡啪一声掰开击锤,垂手而立。
这把枪是陈子锟赠他的。
张啸林很生气,本来今天他是 铁了心要『弄』死对方的,『混』江湖的很在乎这个,威信一倒,再扶可就扶不起来了,堂堂三鑫公司张老板的徒弟被人剁了手,这件事江湖上已经传遍,自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为了这场火并,他还给黄金荣打了招呼,让对方不要『插』手此事,南市警察局也安排过了,别管打得再热闹,警察也不会来。
可眼下的形势竟然大大出乎意料,调集了二百多名弟兄还占不到上风,反而被人拿枪『逼』着。
张啸林骑虎难下,陈子锟何尝不是如此,真打起来,伤亡在所难免,更严重的是把李耀廷牵扯进来,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
聚宝茶楼内很安静,静的有些诡异,初秋的上海依旧炎热,张啸林手中的折扇快速的扇动着,汗珠依旧啪啪的滑落。
忽听下面汽车声响,然后是此起彼伏打招呼的声音:
“杜老板来了。”
“杜老板好。”
第十章 杜月笙出面也不好使
第五卷 混战]第十章 杜月笙出面也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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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李耀廷忽然松了一口气,悲壮的神情随之变得释然了,张啸林似乎也不那么剑拔弩张了,摇折扇的速度明显变慢。
木质楼梯咚咚响着,脚步声不紧不慢,忽然,『门』帘一挑,一个略显消瘦的中年汉子跺了进来,短发、藕『色』长衫,手拿折扇,笑『吟』『吟』的看起来像个钱庄掌柜。
“杜老板,您来了。”李耀廷赶忙打招呼。
张啸林哼了一声:“小杜,你来做什么?”
来者拱手作揖:“张老板好,李老板好,陈将军好,我听说今天聚宝有人吃讲茶,特来凑个热闹,都是自家同『门』,把枪先收了吧。”
李耀廷先把大眼撸子『插』回了枪套,张啸林等人没有动作,因为他们根本没机会拔枪,现在还被四支伯格曼手提机枪指着呢。
陈子锟大马金刀地坐着,纹丝不动,没有他的命令,手下四个经年悍匪出身的护兵也端着枪不动。
李耀廷急了:“大哥,让弟兄们把枪撤了吧,这位是杜月笙杜老板。”
陈子锟早就猜出对方的来头了,聚宝茶楼埋伏重兵,还能从容进来的人,肯定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姓杜的大老板只有一个,那就是和黄金荣、张啸林并称上海三大亨的杜月笙了。
江湖有云,黄金荣贪财,张啸林善打,杜月笙会做人,今天这场『乱』子,三大亨都牵扯进来了,张啸林与自己针锋相对,黄金荣隔岸观火,杜月笙不请自来,是敌是友还是两说。
“原来是杜老板,久仰了。”陈子锟一抱拳,向护兵们做了个手势。
四个护兵低垂了枪口,但手指仍然搭在扳机上,稍有风吹草动可以立刻开火,现在他们处于数百人包围之中,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不在乎的样子,其实神经已经绷紧了。
杜月笙笑笑:“谢谢陈将军给兄弟这个面子。”说着一撩长衫下摆坐了下来,环顾左右,李耀廷察言观『色』,立刻大喊道:“伙计。”
茶楼老板亲自跑来接待,他可紧张死了,今天这场吃讲茶的排场太大了,张老板杜老板都来了,楼下云集二百号张牙舞爪的弟兄,这要是真打起来,恐怕茶楼就要重新装修了。
“西湖龙井。”杜月笙吩咐道。
“是,杜老板请稍等。”老板颠颠的下去了。
杜月笙掏出一盒三炮台香烟来,在八仙桌上轻轻磕着,弹出一支烟来递向陈子锟:“陈将军,吃支烟?”
陈子锟接过香烟叼在嘴上,却并不点燃,他今天是打架来的,没带火柴。
这个行为『激』怒了张啸林和他手下打手们,这小子实在嚣张,难道要杜老板给他点烟不成!
杜月笙笑了笑,真就掏出一盒火柴来,擦着了伸过来,帮陈子锟点着了,众人目瞪口呆,能稳坐泰山让杜老板点烟的角『色』,这谱也太大了吧,怪不得敢跟老板叫板,果然是条过江猛龙。
其实陈子锟的身份他们不是不知道,上海滩的消息灵通的很,这个姓陈的是外地一个小军阀,旅长级别而已,在他们乡下兴许是个人物,到了上海滩就什么也不算了,满上海光是下野的大帅就不知道多少,区区旅长,谁在乎。
杜月笙又客客气气请张啸林和李耀廷『抽』烟,甚至将烟盒递向那些打手,这种情况下谁有心思『抽』烟,都婉言谢绝。
“吃烟好,能定神。”杜月笙自己点了一支,『抽』了几口,龙井茶送了上来,他道声谢,打发了老板,翘起二郎『腿』开始说粀ww.?
“我是来说和的,都是青帮弟子,有什么说不开的,张老板,陈将军不是外人,他是李征五老头子的高足,和你一样都是通字辈的,算起来还是我的小师叔呢,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李老爷子一个面子吧。”
张啸林怒气冲冲道:“不是阿拉不念同『门』之情,他砍阿拉手下一只手,这个帐要不算明白,阿拉姓张的以后哪有脸在上海滩『混』?”
癞子头满面悲愤的向杜月笙展示着自己的断臂,鲜血渗出纱布,甚是凄惨,可怜他曾是善使双斧的猛将,现在只能拿一把斧头了。
杜月笙道:“手断了就断了,『混』江湖的别说一只手,就是脑袋被砍也是常事,反正接不上了,不如赔些伤『药』费了事,陈将军您看如何?”
按说陈子锟就该就坡下驴把这事平了,可他偏不,冷笑道:“杜老板此言差矣,我不是无缘无故砍他手的,是他有错在先,砍我手下的手指,我是带兵的人,要是不为部下出头,这兵就没法带了,您说是这个道理不?”
杜月笙道:“还有这个缘故,癞子头,可有此事?”
癞子头道:“有!伊拉到赌场出老千,阿拉按规矩截伊拉一根手指,难道有错?”
张啸林点头道:“对,出老千就该砍手指。”
杜月笙看向陈子锟:“陈将军您看……”
陈子锟道:“你说他出老千他就出老千,我手下人赌钱从不出千。”
“伊拉就是出老千了。”癞子头仗着两位大老板在场,脸红脖子粗的和陈子锟对着吵。
陈子锟摆摆手,身后一名护兵走到窗前,将手指放在嘴里打了声呼哨。
就见路边一辆汽车里钻出一个人来,直奔茶楼来。
来的正是被砍了手指的李常胜,他腰『插』双驳壳,肩背伯格曼,耀武扬威进了茶楼,那些青帮打手怒目圆睁,却不敢阻拦,眼睁睁看他上了楼。
李常胜进了雅间,敬礼道:“报告!”
“进来!”陈子锟道。
李常胜目不斜视进了房间,肃立一旁。
陈子锟道:“谁有骰子?”
大家面面相觑,出来打架谁带赌具。
杜月笙笑道:“巧了,我带着三颗。”说着『摸』出三颗象牙骰子来。
“你给各位老板表演一下。”陈子锟对李常胜道。
李常胜毫不犹豫,拿了一个茶杯权作骰盅,顺手一抄三枚骰子就进去了,飞速摇晃着,声音密不透风。
张啸林不以为然,癞子头满眼恨意,李耀廷不明所以,杜月笙眼里却『露』出惊讶之『色』。
杜老板在发迹之前,是个嗜赌成『性』的小无赖,对各种赌技可谓娴熟之极,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眼前这位大兵,绝对是玩骰子的高手。
“开!”李常胜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扣,径直掀开,三枚骰子都是六点朝上。
张啸林怒气冲冲:“再来!阿拉没看清楚。”
李常胜根本不睬他。
陈子锟道:“那就让张老板心服口服吧。”
李常胜这才又抄起骰子晃了一番,这回出的是三个一。
“好功夫!”杜月笙拍案叫绝。
在场的都是老江湖,是不是出千一眼就能看出,杜月笙的骰子,茶楼的茶杯,众目睽睽之下,这要是再说人家出老千,那就不是诬陷别人的问题了,而是当众『抽』自己的嘴巴。
张啸林恼羞成怒,道:“骰子玩得好怎么了,就算砍错你一只手指,你还欠我四只手指!”
陈子锟也恼了,忽地站起一脚踩在凳子上:?ww.翰佟荒懵枇烁觥罕啤坏模?邪宀皇牵?献颖辛四恪!彼凳背倌鞘笨欤?桨押凶优诰统?谑掷铮?箍诙プ耪判チ值哪源??
一瞬间,屋里所有带枪的人全都把枪举了起来,除了杜月笙之外。
“啸林兄,真打起来侬要吃亏的哦。”杜月笙端起茶碗,品了一口龙井,慢悠悠的说道。
张啸林冷笑:“那也不一定。”
忽然外面人声鼎沸,又有数百流氓从『弄』堂里涌出,一『色』的短打装扮,腰藏短枪利刃,为了这场火并,张啸林把家底子都动用了。
藏在汽车里的赵『玉』峰、王德贵等人被流氓们包围了,面对大兵们的枪口,上海滩的流氓们竟然毫无惧『色』,将汽车围的水泄不通。
“啸林兄,侬是不给阿拉这个面子喽?”杜月笙明显有些失望。
张啸林狞笑道:“阿生,不是阿拉不给侬面子,实在是这个小赤佬欺人太甚,侬一句话,是帮阿拉,还是帮伊拉?”
杜月笙道:“阿拉帮理不帮亲,既然你们要打,我就告辞了。”
说罢对陈子锟一抱拳:“陈将军,杜某有心无力,惭愧。”
陈子锟知道杜月笙的为难之处,张啸林辈份比他高,又是好勇斗狠之辈,这个调解人,杜月笙实在难做。
其实张啸林也是押宝陈子锟不敢开枪,能做到护军使位子的人,定然不只是能征善战,胆识谋略更有过人之处,吓唬吓唬人或许能做的出来,真为了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不大可能。
而上海滩的大流氓就不一样了,出来『混』靠的就是一个狠字,威信一完,什么都跟着完蛋,黄金荣有一次得罪了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小嘉,被淞沪护军使的兵绑了去,赔了好多钱才放出来,从那之后,黄老板的威名就有了『阴』影,自己可绝不能重蹈覆辙。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陈子锟也极其懊恼,如同张啸林想的那样,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对方毕竟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上海滩著名的大亨,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眼下服软是不可能的,似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心一横,正要动手,忽然一阵汽车喇叭声传来,一辆卡车呼啸而至,在茶楼前停下,从车厢里跳下十八个荷枪实弹的美国大兵来,带头的正是艾伦少校和慕易辰。
第十一章 穷光蛋开洋行
第五卷 混战]第十一章 穷光蛋开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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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个美国大兵,一水的大高个,托尼式钵盂钢盔,卡其布军装,翻『毛』皮靴、上了刺刀的步枪,大咧咧的直往里走,根本没把这几百个上海滩黑道打手当回事。
若是在中国北方地域,这么一小队美国兵面对如此庞大数量的江湖人物时,肯定要打怵,要撤退,北方闹过义和拳,大规模和洋『毛』子干过仗,而且北方人粗鲁豪迈,『性』子上来不管不顾,杀了再说。
但上海就不同了,这里是洋人最早立足的地方,租界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从一片荒野变成今天中国乃至远东最大最现代化的都市,全赖洋人建设,上海的核心就是租界,洋人就是天。
黄金荣、张啸林这样的所谓大亨,发迹也是靠着替洋人跑『腿』而来,他们的靠山就是租界巡捕房,欺负欺负中国人还行,遇到洋人那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租界治安的维护,全赖巡捕房和万国商团,但真正能让洋大人们安心的保障还是英美法的驻军,天大地大,洋人最大,洋大人的军队更是大中之大!
十八个美国兵,在气势上完全压服了张啸林唤来的几百号打手,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平日里那些横行码头之间、『弄』堂内外的流氓们在洋大人的威严下,瘪三样毕现,别管平时多横的主儿,遇到洋人也得『腿』软,华人和洋人就像是猫和鼠的关系那样,别管老鼠个头再大,遇到天敌一样吃瘪。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论是张啸林还是杜月笙都没料到美国人会『插』手此事,他俩都是常年『混』迹法租界的,能说两句洋泾浜法语,英语就一窍不通了,面对全副武装的艾伦少校,只能笑脸相迎,点头哈腰。
两位大亨的江湖地位虽高,但社会地位却很一般,就算是三大亨之首的黄金荣在场,也不过是法租界包打听的头儿罢了,在人家美军少校面前,连个屁都不算。
艾伦少校根本睬也不睬他们,他见到陈子锟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我没来晚。”
陈子锟『春』风满面,将双枪收起和他握手道:“谢谢你,少校,你来的很是时候。”
艾伦少校看了看他挂满身的枪械,笑道:“希望我的到来没有打断你的计划,这些流氓敢和一位将军作对,我想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两人用英语谈笑风生,旁若无人,张啸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洋人都出马了,他只有认栽。
“陈护军使,日子长着呢,咱们后会有期。”再呆下去唯有自取其辱,张啸林一抱拳,扬长而去。
杜月笙也站了起来:“那我也告辞了。”
陈子锟道:“杜月笙且慢。”
已经走到『门』口的杜月笙停下脚步,笑『吟』『吟』道:“啥事体?”
陈子锟拱手道:“今天的事,谢了。”
杜月笙回了一礼,飘然而去。
楼下百十号打手和外面马路上二三百口子人见两位大亨都走了,也一哄而散,聚宝茶楼恢复了平静。
李耀庭长长出了口气,他的后背全都湿透了,虽然『混』迹上海滩许久,各种风『浪』都见识过,但今天这种两大亨都出现的大场面还是头一回见,能和张啸林杜月笙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讲茶,传出去也是资历 ,只不过此刻他的后背全湿透了。
艾伦少校耸耸肩道:“是慕先生打电话通知我的,说有人要在聚宝茶楼暗杀你,不过看你的准备,我想他们是不会得逞的。”
陈子锟向慕易辰伸出手:“谢谢。”
慕易辰道:“学长,不用客气,你可是我的金主,万万不能有事的,话又说回来,您可真是太玩命了。”
陈子锟自嘲地笑笑:“玩的就是命。”
危机解除,众人正要离开,忽然一队南市警察局的巡警赶到了现场,艾伦少校不慌不忙上莣ww.航弧簧妫?底约悍蠲?绞??搪胪返挠⑸烫?叛笮胁挚庋涸嘶跷铮?皇峭揪??缍?眩?簿?蹬盗???匀徊桓易枥埂?
陈子锟埋伏在附近的奇兵悄悄撤去,他乘坐艾伦少校的汽车回到租界,公共租界的治安还是可以保证的,借张啸林几个胆子也不敢在洋人的地盘上闹事。
这一场过江猛龙与地头蛇之间的斗争,暂时以陈子锟的胜利告终,为了感谢艾伦少校和慕易辰,陈子锟决定宴请他们,艾伦少校欣然同意,但表示要再带几位『女』士来活跃气氛,陈子锟自然说好。
……
晚宴设在汇中饭店的宴会厅,由于是正式晚宴,要求宾客穿晚礼服出席,陈子锟等人没预备晚礼服,在专『门』的店里租了一套穿上,人靠衣装马靠鞍,本来都是受过大学教育的年轻人,穿上礼服更加温文尔雅、帅气『逼』人。
艾伦.金带着夫人和艾米丽小姐出席晚宴,军官先生穿着军礼服,『女』士和小姐穿着拖地礼服裙,鉴冰和姚依蕾则是一袭合身的旗袍,尽显东方『女』『性』的线条与魅力
晚宴很丰盛,有法式大餐和上好的红酒,餐桌上谈及陈子锟上海之行的目的,他毫不隐瞒的告诉美国朋友,自己是来采购军火的。
艾伦少校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步枪当然是斯普林菲尔德的最好,虽然它的旋转后拉枪机是来自『毛』瑟,但你们中国有句老话,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道不是么。”
斯普林菲尔德就是美国陆军制式步枪M1903,陈子锟在西点的时候曾经用过,这种枪比『毛』瑟98式要短上不少,更加轻捷方便,确实是一把好枪。
“当然,我还知道一个故事,欧战的时候,来自田纳西的约克中士用一支斯普林菲尔德和二十发子弹,打死二十一个德国兵,俘虏了一百三十二个德军,获得了美军最高勋章,国会荣誉勋章。”陈子锟侃侃而谈,众人颔首赞同。
“那么,一支M1903需要多少美元呢?”陈子锟问道。
艾伦少校摇摇头:“这是军需官的问题,我只知道这是一把好枪。”
陈子锟知道,各路军阀采用军火五『花』八『门』,奉张用的是日本金钩和俄国水连珠,西南陆荣廷唐继尧主要用法国勒贝尔,直系用汉阳厂的国造七九和一部分进口德国『毛』瑟,其他各路小军阀所用军火就更复杂了,意大利卡尔卡诺、奥地利曼利夏等,但使用美械的还真没几个。
国内武器市场被各个老牌洋行把持,美**火厂商虽然实力强大,但经常沦为代工角『色』,替俄国生产水连珠,替英国生产李.恩菲尔德,就是自己的产品卖不出去。
陈子锟灵机一动:“艾伦,上次听你说准备退役回美国了,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艾伦道:“我准备回德州老家开个畜牧场。”言辞间颇有心灰意冷之感。他年龄已经不小了,做了十五年的少校还没升上去。
陈子锟道:“有没有兴趣合伙做生意?”
艾伦还没说话,金夫人的眼睛就亮了,撅着嘴说:“我是不乐意回德克萨斯天天挤牛『奶』的,在上海呆久了,哪儿都不愿去。”
艾伦迟疑道:“我是军人,不会做生意。”
陈子锟道:“没关系,我们做军火买卖,业务正对口。”
这下艾伦来了兴趣,挪正了屁股,搓着手道:“你估计一年能赚多少钱?”
陈子锟轻描淡写道:“也就是几百万美元吧。”
“哦,上帝,艾伦你听见了没有,几百万美元,你养一辈子『奶』牛也赚不到那么多钱。”金夫人兴奋极了。
艾伦少校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过想了想又道:“可是我能做些什么呢?”
陈子锟道:“我们合伙成立一家洋行,代理美**火,你做总经理,我派人做你的副手,供销一条龙,赚钱对半分,中国常年打仗,军火不愁卖,难道不是么。”
“是是,艾伦你赶快答应吧。”金夫人摇晃着丈夫的胳膊说道。
艾伦想了一下道:“好吧,我接受,不过要办理退役手续之后才能履新。”
陈子锟伸出手:“一言为定,我的总经理,这家公司的名字我建议就叫斯普林菲尔德吧,中文名字叫『春』天,取意译,你觉得怎么样?”
“老实说,非常不赖。”艾伦少校看起来心情不错,和陈子锟握了握手道:“这么说,你既是公司的合伙人,又是第一个顾客了?”
陈子锟道:“没错,我准备采购一万支斯普林菲尔德步枪,这笔业务就『交』给你做了。”
又对慕易辰道:“你就做洋行的副总经理吧。”
慕易辰心『潮』起伏、壮怀『激』烈,一顿饭的时间自己就成了美国洋行高级经理人,而且第一笔业务也有了,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出人头地,腰缠万贯!
“秋凌,等着我!”慕易辰心里一个声音响起。
“可是,一万支步枪最少需要八十万大洋,这笔钱从哪里出?”龚梓君很合时宜的提出这个让人沮丧不已的现实问题。
陈子锟讪讪的一笑,不说话了,他根本没钱,干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买卖。
艾伦睁大了眼睛:“陈,我想我需要声明一下,我的资产只有几千美元,恐怕要让你失望的,『春』田洋行,我只能入干股。”
陈子锟只好也说了实话:“好吧,其实我现在手头也比较紧张,只有……十万元左右。”
李耀庭拿起餐巾擦拭着嘴角,装作很忙的样子,他不是不想参股,而是真的没资金,鸦片生意占用资金很大,他能拿得出手也不过几万块而已,这点小钱用来开洋行,纯属丢人现眼。
一帮穷光蛋还要开洋行做一年赚上百万的大买卖,真是笑话,正尴尬时,一直没说话的艾米丽发言了:
“我父亲在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开了一家银行,我想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第十二章 大亨吃瘪
第五卷 混战]第十二章 大亨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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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曾料到,貌不惊人的丑小鸭竟是银行大亨的『女』儿,慕易辰欣喜万分,陈子锟也不由得多看了艾米丽几眼,少『女』不由得低下了头,脸上的雀斑因为红晕而更加清晰。
鉴冰和姚依蕾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暗自担心,这小洋妞莫不是看上陈子锟了吧。
金夫人道:“对,阿巴伯内尔先生是『波』士顿希尔曼银行的总裁,他一定能帮忙。”
陈子锟听到阿巴伯内尔这个姓氏就明白了,原来艾米丽是犹太人的『女』儿,犹太人向来以『精』明著称,何况这位阿巴伯内尔先生曾经资助过总统竞选,当过外『交』官,又是银行家,想来也是美国上流社会一员,愿不愿意帮忙可是两说,当下便淡淡道:“那就多谢阿巴伯内尔小姐了。”
艾米丽扭捏道:“叫我艾米丽就好了。”
鉴冰和姚依蕾再次对视一眼,确定了自己的怀疑,深深忧虑起来。
不过开洋行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工部局备案注册,和美国方面联系货源,组织贷款资金,都需要时间和『精』力,陈子锟镇守一方,哪有这个闲情逸致,艾伦少校还在服现役,也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上海的事务就『交』给慕易辰来办了,可是美国方面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我下周就要回美国了,如果将军愿意的话,我可以帮忙走动。”艾米丽说。
陈子锟是不相信艾米丽一个小『女』孩有这种能力的,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损失什么,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于是便笑道:“那就有劳艾米丽了。”
艾米丽很兴奋:“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晚宴在欢乐亲切的气氛中结束,把洋人们送走,陈子锟忧心忡忡的问李耀庭:“张啸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不然咱们先下手为强,把他『弄』死算了。”
李耀庭吓了一大跳,心说哥哥还是你狠,上海三大亨之一,你说『弄』死就『弄』死,当张啸林是一般小瘪三,不过想想自己也得罪了张啸林,不把他除了,以后肯定处处和自己作对,这日子是没法过的。
“好,给我几天时间,探探张啸林的行踪,争取一次办『挺』他。”李耀庭发狠道。
陈子锟道:“还有一件大事,你帮着鉴冰办一下。”
……
三天以后,慕易辰就办好了注册文书,美国『春』田洋行,办公地点设在沙逊大厦,他的办事效率得到陈子锟的赞赏,又批给他五千大洋用作办公费用,购买桌椅,招聘文员,尽快把洋行的架子搭起来。
慕易辰信心满满的去了,李耀庭紧跟着进来,向陈子锟低语了几句。
“召集人马,把家伙都带上。”陈子锟杀气凛然。
上回事情之后,张啸林极为恼怒,赌咒发誓要找回这个场子,可陈子锟一直藏在公共租界不好下手,只好筹划等他离沪之时再行动手,杀手和武器已经安排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张老板和大多数上海滩白相人一样,过着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的惬意生活,茶馆和浴室是他最经常去的地方,因为张啸林住在法租界,那些包打听、巡捕都是他的弟子『门』生,安全问题不用担忧,只是近日为了防范仇家,出来进去都坐挂了车帘的汽车,还特地带了四个荷枪实弹的保镖以防万一。
这天张啸林准备出去和朋友谈生意,忽然家里夫人跟姨太太拌起嘴来,惹得他大发雷霆,请出家法管教妻妾,让司机先去将那位朋友接到茶馆。
汽车从张公馆开出,行至法租界霞飞路之时,忽然两边店铺内冲出几条大汉,手中机关枪吐着长长的火舌,子弹如同雨点一般打在汽车身上,顿时千疮百孔,侧翻到路边,大汉们依然不罢休,将剩下的子弹全部倾泻到汽车上才扬长而去。
等安南巡捕吹着警笛赶过来的时候,这辆德国梅赛德斯轿车已经被打成了筛子,司机身中十余弹当场死亡,幸运的是车上并无其他乘客,要不然肯定难逃一死。
巡捕们从车牌号码上认出这是张啸林张老板的座驾,立刻飞报上司,法租界警务处最吃得开的是政治部的组长程子卿,他本身就是青帮弟子,和这些江湖大佬都熟,得知张啸林的座驾被伏击,立刻赶到现场略微查看一番,心里便有了数。
这可不是寻常黑道的手笔,上海滩帮派云集,『私』斗火并是家常便饭,但多以冷兵器砍杀或者当街一枪毙命了事,可根据现场遗留的弹壳来看,足足打了二百多发子弹,这哪是暗杀,这是打仗。
被打成马蜂窝的是张啸林的座车,如今的江湖,谁敢和张老板叫板!再联想到最近张老板在聚宝茶楼走麦城的的事情,凶手是谁便呼之『欲』出了。
程子卿赶到张公馆,亲自向张啸林通报了案情,张啸林一听,冷汗都下来了,自己还没动手,人家就先下手为强了,要不是因为妻妾吵嘴,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周年了。
“子卿,我知道这事儿是谁做的,此仇不报枉为人!”张啸林咬牙切齿道。
程子卿笑道:“张老板消消气,冤家宜解不宜结,打来打去没啥意思,再说了,民不与官斗,陈子锟的背景您老可能不太清楚,实在不好和他硬来的。”
张啸林大怒:“瞎讲八讲,不就是个小旅长么,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捏死他,就是闲话一句的事体。”
程子卿道:“陈子锟可不是一个小旅长这么简单的,据我所知,他很早以前就是革命党的人,干的是血溅五步的行当,后来不知怎地投身军界,深得吴佩孚的宠信,更是单枪匹马大破过皖系十万大军的猛人,有直系第一骁将的称号,今年『春』天山东临城火车大劫案,土匪劫了几十个洋票,天下震动,张老板总听过吧?”
张啸林道:“难道说是此人解决的?”
程子卿道:“正是他孤身上山救出『肉』票,而且他是留美出身,所以此君和英美关系方面关系匪浅,就连公使、领事都卖他面子呢。”
张啸林倒吸一口凉气,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的来头这么大,来头大也就罢了,出手还这么狠辣,子弹跟不要钱一样『乱』泼,不但打死了司机,还把一辆崭新的梅赛德斯打成废铁,这排场,连自己这个以善打闻名上海滩的大亨都自愧不如。
“子卿,照你说,这个仇不能报了?”张啸林抚『摸』着大脑袋,一脸的不甘心。
程子卿道:“想报你就得趁他还在上海,一次『性』解决,要不然等他回到驻地,隔三差五就派一『波』杀手过来找你的晦气,就算巡捕房能保得了你一时,也保不了一世。”
张啸林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是全靠能打敢拼,还是有些小智慧的,他原先不忿主要是因为看不起对方,现在听程子卿一说陈子锟不但是直系有名的骁将,更和英美关系甚好,一颗复仇之心也就凉了。
黑社会是能打,但那是和老百姓比,和当兵的比谁能打,谁更狠,那不是打着灯笼上茅房,找死么。
“子卿,你说的都是真的?”张啸林似乎在下决心。
“当然是真的,阿拉政治部就是专搞情报的,这些事情都是千真万确的。”程子卿道。
张啸林道:“那就拜托你去说合一下,就说我张啸林无意和他过不去,请他不要赶尽杀绝。”
程子卿道:“这就是了,张老板真乃俊杰。”
张啸林笑了笑,其实心里很憋屈,上海滩数十年,如此吃瘪还是头一遭。
……
伏击完张啸林之后,陈子锟立刻搬了家,以防对方报复,身边更是护兵云集,一『色』连发武器装备,就算张啸林方面想报仇,起码得准备几十条『性』命。
就在陈子锟前往沙逊大厦视察『春』田洋行办公室时,护兵警觉的发现有人盯梢,不动声『色』,安排两人在路边阻击,一举将盯梢之人擒住,拖到『弄』堂里匕首顶着脖子审问,哪知道对方却是一口熟悉的南泰腔。
原来他不是张啸林的人,而是江东省督军公署副官夏景琦的勤务兵。
陈子锟问他:“夏副官人呢?”
“就在后头。”
立刻派人去抓,又哪里能抓得到,夏副官见机行事,早就溜了。
陈子锟明白孙督军要对付自己了,如今上海已是危机四伏,必须速速离开了,他在路边找了家咖啡馆,借了电话向慕易辰亲授机宜,随后命人整理行装,准备秘密离开上海。
回到下处,却又看到一个面『色』微黑的中年人正在等待自己,正是法租界巡捕房的程子卿。
“程组长别来无恙?”陈子锟警惕起来,对方是青帮中人,和张啸林过从甚密,此番前来,定然是为了法租界当街枪击一事。
程子卿开『门』见山道:“陈将军,我是来替张老板捎个话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给我个薄面,放张老板一马吧,反正您这边又没死人,张老板那边已经死三个人了。”
陈子锟冷笑:“张啸林不是最善打的么,怎么我还没动真格的呢他就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