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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悟道     国士无双txt下载     国士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放人立威

    说到嫡系人马,陈子锟不由的想到关在县衙监狱里那十二个土匪来,他本人就是马贼出身,对土匪的感觉并不像普通百姓那样深恶痛绝,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同情,若是能收服一两股土匪武装为我所用,岂不是又能解决匪患又能扩充部队,两全其美。

    “来人!”陈子锟一拍桌子。

    “有!”赵副官蹦了进来。

    “升堂,本使要提审土匪。”

    “是!”

    不大工夫,南泰县衙正堂就收拾停当,四十个大头兵从堂排到堂下,挺着胸叉着腰,一手扶着大枪,八面威风气势凛然,十二个灰头土脸的土匪双手被缚,像一串拴在绳子的蚂蚱一般被签到了堂,勒令跪下,谁也不敢抬头。

    “威武”大兵们有节奏的用枪托敲击着地面,嘴里还念着词儿,王德贵和李长胜两人抬着一口铡刀从后堂来,往地一摆,叉腰站在左右,颇有王朝马汉的意思。

    这口铡刀是乡下农民切猪草用的,刀刃极宽,寒光闪闪,如果拿来切人的话,绝对一刀两段,比什么鬼头刀好使多了,土匪们大多是庄户人出身,知道铡刀的厉害,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有几个胆小的当场就尿了,公堂水迹斑斑,弥漫着尿臊味,但没有笑话他们,谁都知道,今天公堂要见血了。

    “升堂!”王德贵李长胜扯着嗓子嚎了一声,陈子锟披着黑斗篷带着参谋长,从二堂大摇大摆的过来了,赤日炎炎的夏天,外面大树蝉鸣不断,这个节气穿呢子斗篷,是有点装,不过为了护军使头次升堂的气势,陈子锟豁出去了。

    县令的公座铺了一块崭新的黄布,面摆着笔架、签筒、惊堂木,还有朱砂笔等专业性很强的物件,陈子锟来到公座旁,一抖肩膀,斗篷落下,赵副官收了起来,他这才走山去,端坐在椅子,却又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头顶。

    头正是“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多年没有打扫,积了一层灰尘,角落里还有蜘蛛网,略微有些煞风緒ww.?

    “啪”陈子锟一拍惊堂木,下面当场就有一个土匪背过气去,口吐白沫躺在地直抽搐,赵玉峰赶紧让人把他拖了下去。

    陈子锟暗暗摇头,这可不是自己想招安的那种土匪,自己想要的是桀骜不驯,战斗力强的悍匪,这种一拍惊堂木都能昏厥过去的人,即便拿了枪也是送死的料。

    还没审问,兴致就败了一半,陈子锟没兴趣端着架子了,懒洋洋问道:“你们都是哪里人士?”

    没人敢搭话,今天公堂的杀气太强了,把他们都吓坏了。

    “妈了个巴子的,都给老子把头抬起来。”陈子锟又一拍惊堂木,下面顿时仰起一排面孔,麻木彷徨,恐惧无助,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你来回粀ww.!背伦语康懔艘桓瞿炅渥畲螅?持逦谱钌畹睦贤练恕?

    “是,回大人的话,俺们都是南泰县下马坡的乡民。”

    “胡说,你们是土匪!”

    “是是是,俺们是土匪……大人,小民冤枉!”老土匪开始还唯唯诺诺,看到雪亮的铡刀,突然又喊起冤来。

    “冤从何来?”陈子锟把语气放的缓和了一些。

    老土匪娓娓道来,原来都是这帮人都是下马坡一带的乡民,本来生活还算过得去,可是自从民国七年开始,连续干旱了三年,去年淮江又发了洪水,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还要交两份租,土匪的一份,官府的一份,交不出就要关大牢,戴枷游街,乡民们连来年的种子粮都被抢了去,实在活不下去才当了土匪。

    一番话讲完,公堂沉寂了,连站堂的大头兵都低下了头,陈子锟黯然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大人,我今年四十五,本来有三个儿子,老大交不出租子,让保安团抓去活活打死了,老二当兵,死在外省,老三得了暴病,没钱请郎中,也没了。”

    陈子锟摆摆手:“你先一边歇着去,下一个。”

    接着提审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的遭遇和前者有所不同,只因家里婆娘略有姿色,被土匪抢去,待他凑够了钱把人赎来,人已经精神恍惚了,没两天就吊自杀了,人财两空,还拉了一屁股债,无奈之下只好也当了土匪。

    又审了几个,陈子锟的心情越来越坏,已经没心思问他们当土匪的初衷了,这些所谓的土匪和关东马贼有本质的不同,那就是他们都是实在活不下去才走这条道路。

    “你们大当家是谁?”陈子锟提出另一个问题。

    “俺们领头的是陈家店的陈寿。”一个土匪答道。

    陈寿,这个名字很熟,昨天前来攻打县城,被保安团用炮轰走的不就是他么。

    “这个陈寿,什么来头?”

    老土匪答道:“回大人,陈寿排行老三,自幼勇武,十六岁打死了地主家的牛,跑到少林寺学拳,一年前回乡,为父母报仇雪恨,拉起了杆子劫富济贫,方圆几十里的穷苦人,只要活不下去了,都投陈寿。”

    陈子锟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这个陈寿还是个义匪。”

    他想了想,下定了决心,道:“来人,把这些土匪全都拉出去!”

    顿时一阵哭号,按照通常的理解,拉出去的意思通常就是“拉出去毙了”。

    陈子锟又补充了一句:“拉到城外去。”

    土匪们更确定死期临近了,这位护军使大人刚任,定然要杀他们来发一发利市。

    大队人马押着土匪们出了城,那个伤势还未痊愈的小土匪双喜也用门板抬了过去,另外两个受伤的土匪也跟着一并抬了出来,不过已经变成尸体了。

    ……

    县城东,夏家大宅,丘富兆颠颠的进来,还没进客厅,夏老爷炸雷一般的嗓子就响了起来:“慌里慌张的干什么?”

    “老爷,护军使今天升堂问案,刚才把俘虏的土匪都押出南门,怕是要枪毙哩。”丘团长擦了把汗水道,他也是刚在城头看见的,就赶紧来报告东家。

    夏老爷不慌不忙转着两枚铁胆,道:“你咋知道是要枪毙?”

    丘富兆眨眨眼道:“杀人立威,谁都知道。”

    夏老爷哼了一声:“我看这位陈大人,可没那么简单,你赶紧去,看看他到底唱的什么戏,有事情派人来禀报就行了,不要亲自跑来,好歹也是个团长了,也得有点体统。”

    “是是是,老爷见教的是,小的这就去看。”丘富兆转身出去,迎面看到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学生进来,顿时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大小姐好。”

    女学生根本没拿正眼看他,快乐的飞进了院子:“爹,听说县里来了两个漂亮太太,我想去看。”

    夏大龙慈祥的笑道:“乖女儿,那是陈护军使的两位夫人,改天爹在府里摆宴请他们,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

    女学生很高兴:“爹,哪天?”

    夏大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乖,你说哪天就哪天。”

    “好好,就今天。”

    “今天不行,太急了点,爹要请客,排场可大,没有三五天的准备可来不紈ww.!?

    女学生撅起了嘴,撒娇道:“爹爹就会骗人,过几天也行,我要请同学来赴宴。”

    “好!随便你请多少人都行,除了那个姓龚的小子。”

    女学生顿时变了脸色:“爹,他是我的同学,怎么就不能来做客呢?”

    夏大龙道:“姓龚的这家人不地道,一直和爹爹做对,我瞅见他们就反胃。”

    女学生道:“人家看见你还恶心呢,土豪劣绅!”

    夏大龙脸依然挂着笑:“乖女儿,你刚才说爹是什么?”

    “土豪劣绅,难道不是么?”女学生一梗脖子,斜着眼看她爹爹,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夏大龙忽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乖女儿,你胆子真大,好!随我,要是旁人说这话,我一准把他装麻袋里丢进淮江喂王八,也就是你敢这么放肆。”

    女学生哼了一声,一拧身子撒腿跑了,夏大龙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禁想起死去多年的五姨太来,那是他最喜欢的女人,也是唯一给他生了女儿的女人,他曾经有过好几个孩子,但只有这个女儿活了下来,其他的不是夭折就是暴死,算命黄瞎子说,这是报应。

    是夏大龙辛亥年间逼死县令满门的报应。

    ……

    县城南门外,土匪们在一个土坡前停下,陈子锟骑在马,四下看了看,道:“就在这儿。”

    士兵解开了土匪身的绑绳,让他们站成一排,土匪们知道死期到了,但是却没人哭泣,没人求饶,就这样麻木的站着。

    赵玉峰走过来,从兜里摸出一把银洋来,在他们每人手里塞了一块,躺在门板的双喜也不例外,发完钱道:“护军使大人说了,念你们走投无路才当的土匪,就既往不咎了,都回家去。”

    土匪们面面相觑,拿着沉甸甸的银洋不知所措,不是说要枪毙么,怎么忽然释放了,落差太大,反而让他们不敢相信。

    “不走,还打算让我留你们吃饭么?”陈子锟道。

    土匪们一哄而散,几个心肠好的,把双喜也给抬走了。

    城头的丘富兆看见这一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唱的哪一出,快快快,报告夏老爷去,等等,还是我亲自去。”

    再次颠颠跑到夏家大宅,夏大龙正在院子里练武,夏家世代当兵,他爷爷和他爹都是绿营的正兵,只有夏大龙有出息,考中光绪年的武举,混了巡防营的管带,时至今日,已然是南泰县最有权势的男人,但他一身武艺可没撂下,两只铁胆指哪儿打哪儿。

    见丘富兆进来,夏大龙看也不看,冲树梢一只麻雀一招手:“着!”铁胆飞出,麻雀应声落地。

    “老爷好功夫!”丘富兆把大檐帽夹在腋下,拍着巴掌赞道。

    夏大龙扫了他一眼,回到摆在廊下的太师椅坐下,端起小茶壶滋溜喝了一口,小丫鬟很有眼色的前捶起了背。

    “啥事,说。”

    “回老爷,护军使把土匪都放了。”

    “什么?再说一遍。”

    “他他他,他把土匪全放了。”

    “哼哼,这个姓陈的,这是给我立威呢。”夏大龙冷笑道。

    丘富兆挠着脑袋,麻皮脸尽是不解:“老爷,杀人才是立威,放人怎么立威?”

    夏大龙道:“杀人,那是杀给陈寿看的,放人,是放给我夏某人看的。”

第四十二章 恶灵上身

    丘富兆傻乎乎道:“小的还是不明白。”

    夏大龙压住怒火,耐心解释道:“陈寿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知道,是老爷的仇家,苦水井的大杆子。”

    “咱们以往抓到杆子都是怎么办的?”

    “砍头,把脑壳挂在城门楼子示众。”说到这个,丘富兆兴奋起来。

    “谁要是敢私自放走土匪,老爷我会怎么办?”

    “谁他妈吃了雄心豹子胆……老爷,我懂了,姓陈的敢放人,是和老爷您叫板呢。”丘富兆终于绕过这个弯来,随即一脸的义愤填膺,“姓陈的欺人太甚,敢和老爷过不去,老爷,您一句话,我我我……”

    我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了,夏大龙道:“不用急,他毕竟是北京派来的护军使,就算是孙督军来了,也得给他几分面子,何况他手底下有兵有枪,咱们暂时还奈何不得。”

    丘富兆道:“老爷,那咋办?”

    “等,等省城的信儿,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孙督军绝对不会容许直系把手伸到江北来的,在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没事的时候多找姓陈的手下那些军官喝喝酒,套点消息出来,明白么,回头去柜支十块钱当经费。”

    “明白!”丘富兆啪的一个立正,能花公款喝酒,他再高兴不过了。

    ……

    县城的护城河引的是大王河的水,大王河源自大青山的泉水,若干条山间小溪汇成一条河流,自西向东流入浩浩荡荡的淮江,南泰县最好的田地都在大王河沿岸,一亩水浇地的收成,赶得五亩旱地,十亩山坡地。

    庄户人家辛辛苦苦一辈子,才积攒下几分水浇地,那是打死都不能卖的财产,即便是家里穷的吃不,一家人出去要饭,也不会把水浇地卖给别家,陈家店是个大王河边的一个村子,有个叫陈老实的庄稼汉就住在这里,他生了四个儿子,老大叫陈福,老二叫陈禄,老三叫陈寿,老四比三个哥哥都小,叫双喜。

    陈家有一亩三分水浇地,陈老实就靠这个养活四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老三陈寿自幼调皮,脾气暴躁,又有两膀力气,是远近闻名的顽劣少年,十六那年,因为田垄纠纷,陈寿一气之下杀了人家的牛,还把人打成瘫子,对方是夏家洼的大户,还有本家兄弟夏大龙在县城当官,陈家输了官司,一亩三分水浇地赔完了不说,老大老二也被抓去坐牢,俩兄弟都死在牢里,只剩下最小的弟弟双喜和老两口相依为命。

    惹下祸事的陈寿一走了之,直到去年才回到家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而是带着十几个兄弟,七八条快枪,回来第一件事就把夏家灭了门,县保安团闻讯出动,被他打了伏击,损失了不少弟兄。

    此时陈老实夫妇已经亡故,家里只剩下十五岁的弟弟双喜,便跟着三哥当了杆子,陈寿的队伍经常出没于大王河两岸以及苦水井一带,打家劫舍,来无影去无踪,好多没饭吃的乡民也投了他,麾下也有二三百号弟兄,不过武器装备较差,主要以土枪、梭标、农具为主。

    前日从北边过来一队人马,一百多号人,好马快枪,陈寿早就收到风,打算在苦水井青纱帐埋伏他们,给弟兄们换换家伙,可是对方竟然早有察觉,不进青纱帐,在空地安营扎寨。

    若是换了别的杆子,兴许就知难而退了,毕竟对方是正规军,可陈寿实在眼红那一百多条快枪有了这些枪械,他就能打进县城,杀了夏大龙为两个哥哥报仇了,于是乎,他计划发动夜袭,贴身肉搏消耗对方,如果对方是硬茬子,损失一些兄弟也无所谓,反正他们都是新来投靠的,如果对方招架不住,那就精锐尽出,一举拿下。

    计划的挺周密,可还是出了岔子,那就是,唯一的弟弟双喜被官军俘虏了,这小子竟然不听话,悄悄跟着敢死队摸过去了。

    陈寿很疼四弟,他已经对不起两个哥哥了,不能再害了最小的弟弟,他强压着怒火,继续在青纱帐里设伏,要去南泰县,这里是必经之路,但关键时刻,县里保安团居然前来增援,对方兵力大增,陈寿只得撤退。

    当晚,陈寿在南泰城墙下袭扰,放了几十枪示威,保安团不甘示弱,用火炮回击,陈寿只得铩羽而归。

    他知道,双喜落到夏大龙手里,肯定得死。

    一块木刻的牌位放在台子,陈寿点了三炷香,道:“双喜,哥会为你报仇的,早晚抓着夏大龙,活刮了他!”

    正在发狠,手下来报:“当家的,双喜他们回来了!”

    陈寿疾步出来一看,双喜果然被抬来了,身缠着纱布,分明是中了子弹。

    “双喜!”陈寿大喊一声,前抓住了弟弟的手。

    “哥”亲人再度相见,双喜流下了眼泪。

    一同回来的还有十二个弟兄,这让陈寿极为吃惊,官府抓到土匪,向来是要斩首示众的,这回怎么转了性,不但放人,还他妈发大洋!

    那个老土匪告诉陈寿,抓他们放他们的都不是夏大龙的人,而是新任江北护军使陈大人。

    陈寿以前在张勋麾下当过辫子兵,对天下大势略懂一二,明白江东省的形势,新来一个护军使,江北这潭死水,怕是要沸腾了。

    他检查了双喜的伤口,了白药包了纱布,处理的很好,双喜还说,护军使不但给自己疗伤,还给白米饭吃呢。

    “我陈寿向来恩怨分明,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过两天有机会,我倒要会会这个护军使。”陈寿说。

    ……

    放走那些土匪之后,陈子锟回到了县衙后宅,阎肃一脸神秘的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瓶子里是深色的颗粒。

    “这是什么?”陈子锟问道。

    阎肃不说话,却端出一盆水,撒了极小一点颗粒进去,顿时水变成紫红色。

    “血脚印就是这么来的,茅房门口撒着灰锰氧颗粒,和炉渣混在一起很难察觉,鞋底沾了灰锰氧,再到厨房、水池边这些地方一走,遇到水就变红了。”

    陈子锟嘿嘿笑了:“有意思,你说这灰锰氧是谁放的?”

    阎肃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不想让我们住在后宅的人。”

    正说着,勤务兵进来报告:“柳县长来了。”

    陈子锟和阎肃相视一笑:“快请。”

    柳优晋带了一个道士来的,这位道士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三绺胡须,仙风道骨,青布道袍,手拿拂尘,身背桃木剑,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先到处溜达一圈,极其严肃的说道:“这里有五条冤魂,贫道下山以来,尚未见过如此伶俐的冤鬼,不过施主请放宽心,她们逃不出我的掌心。”

    这就开坛做法,在县衙后宅的空地摆起一张香案,香烛黄纸净水样样俱全,道士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太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帮人站在旁边看热闹,姚依蕾和鉴冰已经知道灰锰氧的事情了,但两人依然装出很惶恐的样子,陈子锟看了不禁暗暗摇头,女人,真是天生的演员。

    陈清锋聚精会神的看着道士做法,虽然程序都是对的,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道士依然在卖力的表演着,用朱砂在黄纸画了很多符,到处乱贴,而后用桃木剑穿了几张符咒在空中挥舞着,黄纸点燃了,好大一团火焰,看起来甚是壮观,忽然道士立足不稳,一下栽倒,直接昏厥过去了。

    柳县长赶紧前救护,哪知道道士一骨碌爬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的,声音也变了:“我死的冤”是个女人的声音,显然是恶灵身了。

    众人顿觉毛骨悚然。

    突然声音又变成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的还是苏州话:“你个死道士,敢来招惹我!”紧接着道士就开始抽自己的嘴巴,一下下的打得极狠。

    柳县长吓傻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陈子锟忍住笑,前问道:“女鬼,你是怎么死的?”

    道士低垂着头,那个女声依然在说话,像是从他腹腔里发出的声音,“我是投井死的,我死的惨,这么多年都没人来看我,你们来了就不要走了”

    姚依蕾正在吃零食的嘴巴停止了咀嚼,嘴角抽搐了一下,这道士装的太像了,营造的气氛真叫恐怖,让她有点害怕。

    鉴冰也吓坏了,扭头不敢再看。

    “妈了个巴子的,敢吓唬我们。”陈子锟才不管那个,拔出美造19111手枪朝天轰了三枪,砰砰砰三声巨响之后,道士一阵抽搐,恢复了正常,看看四周,似乎明白了什么,捡起桃木剑,羞愧难当道:“贫道法力不济,这就回龙虎山请师父去,再会。”

    说罢转身就走,连东西都不要了。

    “道长慢走。”柳县长追了出去,片刻之后垂头丧气的回来道:“道士吓破了胆,说这几个鬼太凶了,护军使,我看你们还是别住在这儿了。”

    陈子锟毫不在意地晃晃手中大眼撸子道:“再凶的鬼,也怕这个。”

第四十三章 巧使离间计

    见陈子锟如此固执,柳优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叹气离去,等他一走,院子里笑成一团,姚依蕾道:“刚才那个道士真好玩,演的好逼真。”

    鉴冰道:“这种道士招摇撞骗装神弄鬼惯了的,演什么像什么,不稀奇。”

    阎肃道:“这出戏怕是柳县长安排的,我就是搞不明白,他为什么千方百计不让我们住在后宅,到处我都查看过了,并没有密道机关隐藏的财宝秘籍什么的,就算有,柳县长在南泰已经呆了这么久,难道还没寻到。”

    陈子锟道:“不管怎么着,老子就住这儿不走了,回头我调一个班进来夜里站岗,再有怪声音直接开枪。”

    阎肃发愁道:“要是把柳县长打死了咋办?”

    众人哈哈大笑,陈子锟道:“打死算我的。”

    又笑了一阵,大家各自回房,陈子锟和阎肃回到二堂商议事情,阎肃道:“县衙六房的档案保存的很完整,从顺治年到现在的田亩地契存档都有,工房里还有明朝万历年间的档案,南泰曾设过矿监,监督生产煤炭和铁矿石,一直到光绪年间,煤矿还在出产白煤,一度淮江的机器船都以用南泰白煤为荣。”

    “后来呢,怎么没人用了?”

    阎肃叹气道:“江北匪患严重,挖出来的煤运不出去,就算能运出去,淮江还有水匪呢,再者说,就算运出去也卖不价,洋人的机器船只用自己的煤,这样算下来,煤矿不但不赚钱,还赔钱,谁愿意干。”

    陈子锟来回跺了几步,道:“煤矿在谁手里?”

    “那块地皮在民国三年被夏大龙强取豪夺了去,不过在他手里没派用场,至今荒废。”

    “铁矿呢?”

    “南泰的铁矿石资源亦很丰富,而且是品位较高的富铁矿,据说张之洞当初曾经想在这里设立铁厂,不过最终还是选择了湖北的汉阳。”

    “铁矿现在是什么状态?”

    “小规模开采和冶炼,打一打农具什么的,属于原始的家庭作坊式生产,县里几个较大的铁厂,都是夏大龙把持的。”

    “又是夏大龙,这老小子简直就是个土皇帝。”陈子锟特意加重了那个“土”字,捧着丰富的煤铁资源却毫无作为,不是土条又是什么。

    阎肃笑道:“乡下人眼界不开阔,有点钱就置地,南泰县的水浇地,有一半都是夏家的,为了霸占人家的良田,夏大龙可没少造孽,光是这两年被他弄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就有五十多家,县衙的地契转让档案都记着呢。”

    陈子锟一拍桌子:“夏大龙这个土豪!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南泰这么多土匪,就是他闹出来的。”

    阎肃道:“杀是肯定要杀的,但不可操之过急,夏大龙虽然乃一土豪,但在县里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在省城亦有强援,我这几天做了一些调查,得知他有个堂弟在孙开勤手下当团长,还有个养子是孙开勤的副官。”

    陈子锟恍然大悟:“怪不得孙开勤一直不派兵北进呢,原来南泰县已经在他实际掌控中。”

    阎肃道:“正是,孙开勤很精明,表面他与直系保留着缓冲地带,实际却用夏大龙来控制江北,这边稍有风吹草动,他立刻就能知道,恐怕咱们带了多少兵马多少条枪,孙督军案头已经一清二楚了。”

    陈子锟道:“那就更要杀他了,不过光靠杀不能解决问题,咱们毕竟是外来户,我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阎肃道:“找到了,县城有名的大善人龚稼轩,中过举人,家里开钱庄,每年冬天都开粥棚施舍穷人,在民间颇有美誉,他还有个儿子叫龚梓君,在省城念大学,属于比较开明的人士,如果咱们和龚家联手,定然事半功倍。”

    陈子锟道:“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拜会龚大善人。”

    阎肃道:“恐怕不太好,现在还没撕破脸皮,怎么着也该先去拜会夏大龙才对,倘若走漏消息,引起夏大龙猜忌就不妙了。”

    陈子锟哈哈大笑道:“我的参谋长,你想的太多了,夏大龙是个什么玩意,称他是土豪,那是抬举他,不过乡下一个地痞罢了,用的着和他费心思,再说了,我就是要故意先拜访龚家,让夏大龙吃味,从而把龚家逼到咱们这一边来。”

    阎肃赞道:“高,实在是高。”

    陈子锟道:“参谋长,咱们这就去县城走走,顺道去龚家拜访,来了好几天,我还好好逛逛县城呢。”

    当下带了副官马弁,又点了一个班十二个大头兵,背着步枪浩浩荡荡就出去了。

    南泰县城四四方方,县衙大院居中,东面一条街,西面一条街,都用青石板铺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楼、当铺、钱庄、丝绸庄、棺材铺样样俱全,本来住在县城里的都是大户人家,后来因为闹土匪,住在城外的人也都搬了进来,狭小的街道因为人多,倒显得有些繁华。

    陈子锟先去视察了城防公事,他是护军使,江北的兵都归他管,保安团也不例外,南泰县保安团有一百多号人,六十条汉阳造快枪,剩下的都是火铳和土炮,摆在城头有三尊铜制的前膛炮,是夏老爷当初置办的,至今还在发挥余热。

    保安团的底子还是当年的巡防营,如今人换了好几茬,但依旧是夏大龙的私兵,团长丘富兆,是夏老爷的外甥,忠心耿耿的很,见到陈子锟来视察,一边派人飞报夏老爷,一边亲自陪同,登城墙眺望远方。

    陈子锟溜达了一圈,保安团是个什么成色,心里已经有了数,这帮乌合之众,吓唬土匪还行,遇到精兵就只有缴枪的份儿。

    他随便拿过一个团丁的老套筒步枪,哗啦一下拉开枪机,看看里面,铁锈斑斑,显然很久没擦拭过了,团丁身斜挎着的子弹带里,也只有两三颗用来装样子的子弹。

    “好好干!”陈子锟把枪递回去,勉励的拍拍团丁的肩膀,把那小子激动了老半天。

    下了城楼,继续往东走,前面就是夏大龙的宅子,陈子锟在北京东文昌胡同的宅子是以前贝勒爷的府邸,和夏大龙的宅子相比,竟然都没有必胜的优势。

    这大宅子,实在太气派了,简直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围墙老高,下半截用条石,半截用青砖砌成,极其坚固,四个角建着角楼,里面有团丁持枪站岗,大门口蹲着两个面目狰狞的石狮子,大门涂着黑油漆极其厚重,门口更是站了四个团丁。

    令人称奇的是,在夏家站岗的团丁,从精神面貌到武器装备都和城墙那帮老弱病残截然不同,他们普遍装备一长一短两把枪,不用拿过来看,光瞅那闪闪发光的枪栓就知道,保养一定不差,再看子弹带,实实在在沉甸甸的,装的都是子弹。

    合着保安团的精锐都在这儿趴着呢,看来想弄死夏大龙还当真不大易。

    陈子锟和阎肃相视一笑,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城高墙厚,夏老爷很下本钱呐。”阎肃道。

    陈子锟鄙夷的一笑:“夏老爷太落伍了,不知道世界还有一种玩意叫迫击炮。”

    阎肃道:“要不要进去看看地形。”

    陈子锟一摆手:“不去。”

    一行人在夏家门口大摇大摆的就这样过去了。

    团丁飞报夏大龙,夏老爷当即奇道:“到我家门口居然不进来,这唱的是哪一出,来人,去看看他们去哪儿了?”

    陈子锟等人绕了一圈,来到城西龚家,这座大宅院也不小,白墙黑瓦,雕梁画栋,和夏家大宅比,少了一份狰狞,多了一份儒雅,赵玉峰直接前敲门,一位面目和善的管家出来一看,顿时吓坏了,小心翼翼问道:“您这是?”

    “我们护军使来拜会龚老爷,烦请通报一声。”赵玉峰说话很客气,他也是见人下菜碟,陈子锟第一个拜访的乡绅,肯定是有借助人家的地方。

    管家慌忙开了门,一边派佣人飞报,一边躬着身子将贵客迎进来,直接请到客厅看茶,陈子锟端坐堂,赵玉峰和阎肃分立两旁,十二个大头兵在门口戳了两个,院子里又戳了几个,客厅门口站了四个,威风凛凛的,吓得闻讯赶来的龚老爷差点不敢进去。

    “护军使光临寒舍,有失远迎,死罪,死罪。”龚稼轩忙不迭的拱手赔罪,他穿了一套鱼肚白的拷绸衫裤,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跑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小伙子,衬衫西裤打扮,陈子锟记得,进城的时候,就是他在人群中叫好的。

    陈子锟笑道:“龚大善人你太客气了,本使随便走走,想体察一下民情,不知不觉就进来了,看来咱们有缘。”

    龚稼轩道:“陈大人赏光,寒舍蓬荜生辉,这是犬子梓君,还不快来见礼。”

    小伙子前两步,居然向陈子锟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江东大学的学生,我认识您。”

    龚稼轩吓得肝儿都颤了,儿子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好端端的和人家护军使套什么近乎,这年头带兵的人都不好惹,万一翻脸了,龚家就完了。

    陈子锟却没发飙,反而站起来和龚梓君握了握手,奇道:“我是第一次到江北来,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龚梓君道:“民国八年的时候,我在省城读中学,那时候就在报纸见过您的名字,如果不是重名的话,您是当初火烧赵家楼的一分子”

    陈子锟含笑道:“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龚梓君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火花:“,真的是您,想不到在这儿五四运动的革命前辈。”

第四十四章 革命前辈

    龚老爷见儿子如此激动,有些不明所以,“什么五四,什么前辈?”

    龚梓君道:“爹,你还记得当年我国中的时候,有一次把家里的日本货都给烧了的事情么?”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这个败家子。-龚老爷道。

    “那就是五四运动,誓死力争,还我青岛!已经过去四年了,我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那些振聋发聩的口号声,五四青年,唤醒了这个沉睡的国家,唤醒了这个麻木的民族!”龚梓君两手握拳,眼中含泪,已然是动了感情。

    陈子锟拍拍他的肩膀:“生意气,终究救不了国家,但是没有生意气,这个国家是无可救药了。”

    龚梓君用力的点点头:“前辈所言极是,我听说您以前是北大的学生,怎么当了护军使了?”

    陈子锟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难道大学生就不可以从军么?”

    龚梓君道:“太对了,我也要效仿班超,不,效仿前辈您,投笔从戎,为国效力。”

    龚老爷虽然不知道儿子和陈大人说的什么,但是看他们谈的热乎,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招呼道:“奉茶,都愣着干什么,梓君,你好好招呼陈大人。”

    龚梓君坐在陈子锟旁边,很热切的和他探讨起从军的问题来:“护军使,我想参军,您能指点一二么?”

    陈子锟道:“参军很简单,如今天下动荡,到处都是招兵的旗帜,但我认为,你首先要搞清楚,自己参军的目的,是升官发财,还是混一碗饱饭,亦或是为民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龚梓君道:“当然是后者,为国尽忠是我的理想。”

    “很好,那么,你面前有几条路,一是直接入伍当兵,凭你的学历,当个少校参谋不成问题,还有一条路是报考军校,保定陆军讲武堂之类的学习一段时间,出来就是军事主官了。”

    “我等不急了,我想直接入伍,陈大人您认识吴大帅么,我想到第三师当参谋。”

    陈子锟哈哈大笑:“怎么不认识,我就是第三师出来的,吴大帅对我恩同再造,我的副官马弁,都是第三师的老人,不信你问问他们。”

    龚梓君惊讶了:“陈大人原来是第三师出来的,您在吴大帅麾下起码是个旅长?”

    陈子锟哈哈大笑,回身道:“赵副官,告诉他,我在第三师是个什么角色?”

    龚家父子暗暗惊讶,难道陈子锟的官儿比旅长还大?

    赵副官得意洋洋道:“俺们护军使当初是第三师师部伙房的伙夫,专门劈柴打水蒸馍馍的。”

    龚家父子大跌眼镜,陈大人好歹也是北大的学生,革命的先驱,怎么屈尊做了伙夫呢,不过他们很快就理解了,这就是层次,陈大人心怀高远,甘愿从最低级的小兵做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人,陈大人,高人。

    龚梓君羞愧难当道:“陈大人这样的豪杰都从伙夫当起,我居然还想当参谋,真是惭愧惭愧,我也要从伙夫做起。”

    陈子锟道:“不可一概而论,龚少爷在大学主修什么?”

    龚梓君道:“我在江东大学经济系读,学的都是如何赚钱那一套东西,如今国家危难,经济命脉皆被外国人掌握,这些知识一点用处都没有,”

    陈子锟道:“此言差矣,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如何养兵,如何采购军械,经济和军事,是国家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龚梓君眼中掩饰不住的兴奋:“陈大人,您说的太对了!”

    龚老爷捻着胡子笑了,他这个儿子,自从十五岁送到省城去念,就成了野马,没人管得住他,平时更是眼高于顶,全县城就没有他瞧得起的人,如今终于有他佩服的人了。

    “陈大人,犬子不懂事,胡言乱语让您见笑了。”龚稼轩适时插言,谈起了时政,虽然他身居偏僻县城,没有报纸杂志可看,但出于一个乡绅的本能,对国家形势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大总统已经退位,现在国家没有元首,而国家最有权势的人是吴佩孚。

    这种话题,陈子锟自然是游刃有余,很随意的侃了一番,让龚家父子渐渐明白,这位护军使的来头不是一般的大,熊希龄是他的忘年交,吴佩孚是他恩师,北京大学的教授是他朋,政府总长次长是他哥们,奉军少帅张学良是他拜把子兄弟,这位爷,手眼通着天呢!

    忽然,龚梓君干咳一声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既然犬子想从军,何必舍近求远,不如就在护军使公署当个勤务兵。”

    龚梓君很惊讶,爹爹今天怎么这么开明,居然主动提出让自己从军,而且还是跟着这位传奇人物陈大帅从军。

    陈子锟哈哈一笑:“龚老爷开了金口,自然没问题,不过勤务兵就免了,当个高参,我正缺管经济的人才。”

    “如此甚好,还不谢谢陈大人。”龚稼轩一边说着,一边向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会意,悄悄去了。

    “多谢陈大人成全。”龚梓君喜不自禁,能在五四前辈手下当差,他很满意。

    又聊了一会,管家带着两个佣人过来了,捧着托盘,里面放着成匹的绸缎。

    “龚老爷,这是何意?”陈子锟故作惊讶。

    “一点小意思,乡下地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请陈大人笑纳。”龚稼轩道。

    陈子锟假意推辞了一阵还是让护兵接了过来,道:“其实还有件事想麻烦龚老爷。”

    “请讲,只要我龚某人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呵呵,我想请龚老爷帮忙寻几个手脚麻利,忠厚可靠的丫鬟老妈子,后宅没人伺候到底不行。”

    龚稼轩笑了:“我当什么事呢,南泰县别的不多,就是勤快老妈子多,这事儿包在我身了。”

    “那就多谢龚老爷了,时候不早,我们该告辞了。”陈子锟起身欲走。

    “这怎么能行,留下来用饭,都安排好了。”龚老爷一使眼色,龚梓君前拉着陈子锟说啥不让走,陈子锟顺水推舟也就留下了。

    龚家确实已经安排好了酒席,鸡鸭鱼肉琳琅满目,连带着十二个护兵也跟着沾光,有酒有肉一顿大吃。

    ……

    一小时前,团丁飞报夏大龙,护军使一行人进了城西龚老爷的家,夏大龙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从我门口招摇过市,却不进来打个招呼,这也就罢了,转脸进了姓龚的家,这不是诚心给我难看么,南泰县谁不知道我姓夏的才是老大,我就不信你陈子锟不清楚。

    过了一小时,在龚家附近蹲守的团丁又来报告,龚家从醉仙居定了两桌好的席面送来过来,想必是留客人吃饭了。

    夏大龙更加恼怒,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两枚铁胆转的飞快。

    丘富兆颠颠的又来了,点头哈腰:“老爷,有大事禀告。”

    “说!”夏大龙明显心情欠佳。

    “老爷,我刚才请护军使公署的李排长吃饭,得到一个惊天内幕,说出来吓死人……”丘团长得意洋洋,神神秘秘。

    “快说,少他妈卖关子!”夏大龙一声怒吼。

    “是!护军使公署根本没有兵,那一连人是徐海镇守使借给他的,陈大帅手底下总共有三个兵一个副官,一个参谋长。”

    “当真!”

    “小的拿命担保,绝对假不了。”

    “哈哈哈哈,原来是个光杆司令。”夏大龙仰天长笑,笑的泪花都出来了,“人老了就是不行,居然被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唬住,什么护军使,狗屁!”

    “对,他就是个狗屁,今天还城墙溜达呢,啥都不懂,到处乱看。”丘富兆道。

    “就那几个人,让他看就是了,咱的底子,他摸不透。”夏大龙冷笑道。

    ……

    护军使一行人酒足饭饱,从龚家出来,打着饱嗝走了,龚氏父子送到大门口,望着队伍远去才喜滋滋的回去。

    龚梓君见父亲神采飞扬,一改往日颓唐之色,便道:“爹,您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岂止是喜事,简直是大喜事,原以为龚家要败在我手,哪知道时来运转,遇到贵人了,梓君,南泰局势要变,夏家要倒霉了!”龚稼轩捋着胡子呵呵笑道,刚才老头喝了一点酒,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是么。”龚梓君也笑了,他是大学生,见识自然比爹爹强,家乡匪患严重,民不聊生,自家原本是开钱庄的,前清时候生意兴隆,自打民国后反而走了下坡路,生意一落千丈,本来遍布全省的钱庄只剩下省城一家,由叔叔在勉强维持,龚家的没落,和大环境有关系,和夏家也有关系,夏大龙仗着手里有枪,一直压着龚家,生生把他们家动一流家族压到二流家族。

    “护军使主动示好,这是要向夏家开刀的前兆。”龚稼轩看看四周没有佣人,压低声音道。

    龚梓君眉毛一扬:“夏大龙鱼肉百姓,罪该万死,早该办他了,爹,护军使要惩办夏大龙,咱们龚家是不是得倾力协助。”

    龚稼轩摆摆手:“不然,虽然护军使来势汹汹,但夏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咱们还是暂且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的好,万一有个闪失,也好进退自如。”

    龚梓君一撇嘴:“雪中送炭和锦添花的意义大有不同,等夏家败了,咱们再去踩一脚,有意思么?我看陈大帅实力很强,又有吴大帅撑腰,对付夏大龙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咱们得趁早贴去。”

    龚稼轩呵呵一笑:“孩子,你还太嫩,护军使若是真有吴大帅撑腰,就不会只带一连兵来了。”

第四十五章 雨夜怪影

    龚老爷老成持重,做事滴水不漏,他告诉儿子,不管护军使提出什么要求,只要是能做到的,统统答应,唯独一条例外,那就是龚家不能直接和夏家发生冲突,毕竟护军使是外乡人,就算失败了,拍拍屁股走人即可,龚家可是本乡本土的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龚梓君不禁苦笑,出钱帮陈子锟买军火打夏大龙,和直接操刀阵打夏大龙,有什么区别,爹爹了年纪,能下定决心对付夏家已经不容易了,所以他也没说什么,诺诺称是。

    首先要办的事情是帮护军使找几个佣人,这事儿很好办,南泰县这两年闹饥荒,遍地都是吃不饭的人,很容易就找到两户清白人家愿意卖身投靠,都是夫妻两个外带个孩子,只要十块钱就能买下,这四个人算是粗使佣人,又给两位夫人买了四个丫鬟,都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模样清秀,人也不笨,总共才花了五十块钱。

    人物色好了,直接带到县衙后宅让两位夫人相看,自然是满意的,于是后宅总算是有干活的人了,加护兵,也有将近三十口人,阳气旺盛,这两天连鬼都没出现。

    这天下起了大雨,电闪雷鸣,雨水倾盆而下,屋檐下的滴水跟瀑布似的,鉴冰和姚依蕾百无聊赖,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看雨,两人身后各站了俩丫鬟,拿着扇子,捧着银耳莲子羹和酸梅汤,姚依蕾脚底下是从北京带来的癞皮狗阿扁,鉴冰怀里躺的是本地搞来的花狸猫。

    雨还在下,潮湿难当,感觉整个人都要发霉了一样,但最难受的不是潮湿,而是无聊,深深的无聊,从北京带来的柯南道尔的侦探小说早就翻得起了毛,无聊的连拌嘴都没了兴趣。

    一人撑着油布伞进了院子,鉴冰和姚依蕾同时问道:“什么事?”

    来的是赵副官,他嘻嘻笑道:“夏老爷请客,明天晚宴。”

    两人顿时都没了兴趣,南泰县的饭菜实在难吃,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呆在家里看雨呢。

    赵玉峰进了房,把请柬呈,陈子锟看了笑道:“夏大龙耐不住了。”

    “咱们去不去?”赵玉峰问道。

    “去,怎么不去,就算是鸿门宴也要去。”

    转眼就到了晚,雨继续下,据说山洪暴发,大王河涨水,有洪灾泛滥的危险,柳县长已经带着民夫城墙值班去了,陈子锟知道也让部下严阵以待,准备了挡水的东西。

    万幸的是,午夜时分雨势渐小,但电闪雷鸣依旧,每个人睡的都不踏实,姚依蕾在床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忽然窗外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哭声,让她毛骨悚然。

    披衣起床,拿着手电塔拉着拖鞋出来,正好在走廊里遇到鉴冰,对方也是一脸的惊恐,手里提着灯笼,一阵阴风吹过,灯笼一明一暗,分外诡异。

    丫鬟和佣人们都是劳动人民,睡的死沉死沉的,负责警卫的大兵也坐在走廊里抱着大枪打呼噜,嘴角挂着一丝晶亮的涎水。

    两位夫人胆战心惊,慢慢向前走着,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面前,吓得她俩差点尖叫。

    “别叫,是我。”那人低声道,原来是陈子锟,他拿着手枪,一脸严肃,“别说话,看我抓鬼。”

    两位夫人点点头,站在了原地。

    陈子锟闭眼睛,屏息凝神听了一会,锁定怪声是在水井附近,接过鉴冰水里的灯笼,慢腾腾走过去,站在水井旁边,雨水打在他身,瞬间就湿透了绸衫,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慢慢扳开了手枪保险。

    姚依蕾和鉴冰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井,若是没有陈子锟在,她们早就撒丫子跑了,可男人在这儿镇着,她们就无所畏惧。

    陈子锟分明听到井底传来微弱的喘息声,井绳也在颤微微的动着,他肯定井里有人在捣鬼,而且就是一直以来装神弄鬼的那个人。

    慢慢地,一双手从井里伸了出来,抓住了井沿,这是一只惨白无比的人手,手指纤细,像是女人的手,陈子锟纹丝不动。

    姚依蕾差点叫起来,却被鉴冰掩住了嘴,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姚依蕾慌张的点点头,继续看鬼影出井。

    接着是另一只手,然后是黑色的头发,披散开来盖住了头脸,若是一般人早就吓疯了,可陈子锟却笑了,反而将手枪插到腰带,一手托着腮帮,饶有兴致的看鬼继续往爬。

    “鬼”穿了一身白衣服,身形瘦削,看不清脸,不过当它发现面前站着的是陈子锟的身后,分明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跳了出来,扭头就跑。

    那还来得及,白衣女鬼被陈子锟一把拽住了头发,披散的湿漉漉的长发竟然被扯了下来,那鬼猛回头,鲜红的舌头吐得老长,夜色中白衣飘飘,说不出的诡异。

    突然一道闪电凌空劈下,夜空变得一片惨白,陈子锟揪住鬼的脖子,大笑道:“还不现行!”一把将面具扯下。

    原来是柳县长。

    “哈哈哈哈,早就猜到是你小子作怪。”陈子锟仰天大笑,笑声被轰隆隆的雷声淹没,又是一道更亮的闪电划过夜空,然后,令在场的人永世难忘的一幕诡异场景出现了。

    水井后面的墙壁,出现一幅景象,就像是电影院的投影一般清晰,画面显示的正是县衙后院,只不过和今天的后院截然不同,一个穿清朝官服的男子站在画面里,眼神忧郁,面目栩栩如生,似乎就要从墙里走出来一般。

    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陈子锟也觉得头皮发炸,甚至忘了掏枪。

    “!”这回鉴冰和姚依蕾一同叫了起来,不过声音也被沉闷的滚雷所淹没。

    墙的画面很快消失了,柳优晋趁机逃窜,动作灵敏的如同猿猴,却被陈子锟一把拽住拖了回来。

    没有惊动任何人,柳优晋被带进了陈子锟的房,两人都湿透了,相对而坐,柳县长尴尬的笑笑,问道:“吃了没?”

    “鉴冰,给县长弄一份夜宵,等等,给我也弄一份。”陈子锟道。

    鉴冰赶紧去了,姚依蕾依然傻乎乎的站在门口。

    “你也去。”陈子锟道。

    “不是有人去了么。”姚依蕾道。

    “说你去就去。”陈子锟冲她眨眨眼,姚依蕾这才明白过来,喔了一声回避了。

    陈子锟拿了条毛巾丢给柳优晋,自己点了一支烟,悠悠吐出烟圈来,外面的雨声又密集起来,这场雨注定不小。

    “我不姓柳。”柳优晋拿毛巾擦着头发,很随意的说道。

    陈子锟没插嘴,没提问,现在是讲故事时间。

    “清朝最后一任南泰县令,叫曾则如,他在南泰当了十年县令,娶了四房小妾,但只生了一个儿子,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时候南泰不像现在这么穷,县令也是肥差,曾县令的家财何止十万,引起不少奸佞小人的觊觎,幸亏县令手下有一员虎将,叫夏天龙,是巡防营的管带,有他镇着,南泰县一直没怎么乱。”

    说到这儿,柳县长叹了口气,“成也萧何败萧何,最后害了曾县令的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夏天龙,辛亥革命,天下大乱,各省纷纷独立,南泰难以独善其身,夏天龙这个奸贼,带领巡防营叛变,杀害了对自己有恩的曾则如,纵容乱兵侮辱了他的妻小,霸占了县令的家产,并把县令给自己起的名字改了一个字,从此后叫夏大龙。”

    “我本名曾蛟,字浮白,是曾县令的儿子。”

    柳优晋说完这句话,静静看着陈子锟,等待他的反应。

    “那我现在应该叫你柳县长,还是曾公子?”陈子锟似乎并不吃惊。

    “呵呵,你这个人挺有意思,随便,叫我什么都行,柳优晋是我的化名,自从家里遭了大难我就改了名字,就是怕有人赶尽杀绝,我买了县长的位子回来是为了两件事,第一,寻找父亲留下的财宝,第二,报仇。”

    听到财宝二字,陈子锟的瞳孔才微微收缩了一下,他从北京没带多少钱来,孙美瑶赞助的大洋虽然多,但架不住一个连的兵马连吃带喝,若是再没有进项,就撑不住了。

    柳优晋道:“夏大龙虽然霸占了我家的田产房屋,但父亲留下的金银却始终没有找到,我回南泰也有一段时间了,里里外外都翻过了,依然没有下落,找不到这些钱,报仇就无从谈起,你也知道,夏大龙势力很大,本身又有功夫,七八个汉子也近不得他身。”

    陈子锟道:“打住,就为了寻宝,你才装神弄鬼吓唬我们,想把我们赶走?”

    柳优晋自嘲的笑笑:“这一招以往挺好使的,碰到你就歇菜了,看来鬼也怕恶人。”

    陈子锟道:“灰锰氧是你放的,鬼叫是你装的,道士也是你买通的,那么,今晚墙那一幕是怎么回事?”

    柳优晋摇摇头:“不全是,我只是请道士来抓鬼,没让他装那么像,墙的怪影我就更不明白了,听人家说,前些年下雷雨的时候也出现过。”

    陈子锟沉默了,墙的怪影无法用科学来解释,难道说真的有鬼魂现身。

    雨沙沙的下,两人都不说话,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天地间惨白一片。

第四十六章 各怀鬼胎

    半晌,柳优晋终于开口:“陈大帅,不如你我二人联手,挖到财宝我们二八开,然后一起对付夏大龙,如何?”

    陈子锟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

    “好,三七开,你三我七,这总行了。”柳优晋一拍大腿道。

    依然是沉默。

    “四六开,不能再多了,这毕竟是我们曾家的钱。”柳优晋似乎有些着急了。

    陈子锟哼了一声:“你装鬼吓唬女眷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若是传出去,这县衙后宅的鬼是你柳县长扮的,我看你怎么好意思再当这个县长。”

    柳优晋一咬牙,一跺脚,道:“好!二一添作五,对半分,这总行了。”

    “成交!”陈子锟伸出手来,和柳县长在空中相击,两人各怀鬼胎的笑了。

    轰隆一声,又是一个炸雷。

    鉴冰和姚依蕾端着夜宵进来了,两碗小混沌,一碟干切白肉,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黄瓜,还有一壶小酒,往桌一摆,柳县长拱手道:“多谢嫂夫人。”

    两位夫人都没理他,姚依蕾还白了他一眼,本来对这个知达理的县长很有好感,没想到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柳县长苦心经营的形象全塌了。

    柳县长讪讪的笑笑,用毛巾擦拭着金丝眼镜,重新戴,斟了两杯酒,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道:“装鬼的事儿,我给大伙儿赔个不是,自罚三杯。”

    他滋滋连声的喝了三杯酒,陈子锟也陪了一杯,打发鉴冰和姚依蕾回房安歇,开门见山道:“财宝的事情不急,反正你挖与不挖,它都在那里,不会长腿跑了,长翅膀飞了,解决夏大龙才是当务之急,据我所知,他和孙督军过从甚密,恐怕对我不利。”

    柳优晋道:“不错,夏大龙有个过继的儿子,在省城给孙开勤当副官,他还有个弟弟叫夏大虎的,是孙开勤手下重将,听说不久前还晋升了少将旅长呢,夏家在南泰经营多年,根基甚稳,若是能扳倒他,我早下手了,嘿嘿,说句不好听的,护军使您真要和他撕开脸干,未必能赢。”

    “此话怎讲?”

    柳优晋道:“夏大龙掌握着县里的保安团,家里又重金聘请了二三十个保镖,一水的快枪,夏家院墙又高又厚,据说是用糯米汁砌的砖,院子里有两口井,常年储存着粮食和腊肉,把门一关,就是一千个人攻一年,也攻不下来。”

    陈子锟鄙夷的笑笑,军事方面的问题,没必要和柳县长这样的文人探讨,对付这种围墙,一小块TNT就解决问题了,不过他说的也是实情,解决夏大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那么依你的意思呢?”

    “依我之见,先斩他的臂膀,再砍他的脑袋,掌握大局,无非是一个财权,一个兵权,南泰县的兵就是保安团,财有两个进项,第一是城门税,但凡货物进城,必须交税,第二是人头税,县城居民每月都要缴纳一定数目的钱来供保安团剿匪用,其实这些钱一多半都进了夏大龙的口袋。”

    “您是江北护军使,有权把保安团的管辖权收过来,收编了保安团,城门税和人头税自然归了您了,夏大龙的倚仗就少了一半,然后再找几个苦主到县衙来告状,反正夏大龙欠下的血债不少,这个很容易,到时候我来出面,让夏老爷当庭对峙,届时您在公堂安排下刀斧手,一声令下把他拿下,明正典刑,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说完,柳优晋阴恻恻地笑了,还做了一个切瓜的手势,他的手指很纤细,像是女人手,扮演女鬼比较合适,做这种充满阳刚之气的手势未免有些气势不足。

    陈子锟也笑了:“柳县长,你好阴险。”

    “承蒙夸奖,我也是被逼无奈,家父死的惨,唉……护军使,您觉得我的计策怎么样。”

    “妙计,就照你说的办,来,走一个。”陈子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县城一片平静,谁也不知道县衙后宅曾经发生的故事,江北护军使陈子锟召见了县保安团团长丘富兆,和他进行了一番坦诚的交谈。

    “丘团长,你在保安团干了多久了?”

    “报告,干了两年。”

    “两年就当了团长,年轻有为。”

    丘富兆很兴奋,麻子脸每个坑都绽放开来,他努力学着军人的派头挺直腰杆道:“护军使过奖了。”

    陈子锟道:“江北护军使所属有一个旅的编制,下面三个团,我看丘团长挺合适的,干脆到我混成旅当个团长。”

    丘富兆一愣,省军的团长,和县保安团的团长可不是一码事,那是正儿八经的校团长,手底下起码一千条枪,夏老爷的堂弟就是江东省陆军的团长,回乡探亲都坐八抬大轿,那叫一个气派,自己做梦都想当那样的官儿,穿呢子军装,挎洋刀,脚蹬马靴,走到哪儿,大姑娘小媳妇不得围着自己转。

    “丘团长,丘团长。”陈子锟很纳闷,丘富兆怎么傻笑着流起了口水。

    “有!”丘富兆从白日梦中醒来,赶紧立正,擦了擦口水道:“可是夏老爷那边”

    陈子锟道:“夏老爷那边我自然会去和他说,我今天只是问你的态度。”

    “我……”丘富兆一阵迟疑,他是夏大龙的表外甥,长久以来夏大龙对他也算不错,不错归不错,待遇可不咋地,夏大龙是个守财奴,把钱看的死死的,保安团的团丁们全靠在外坑蒙拐骗混个肚子圆,就连自己这个团长也不例外,每月只有十五块钱的饷。

    “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大老爷们痛快点!”陈子锟喝道。

    “小的愿意!”丘富兆一挺腰板。

    “好!今天中午醉仙居,我请,让兄弟们都去,不醉不归。”陈子锟笑的阳光灿烂。

    丘富兆也嘿嘿的笑了。

    中午,保安团的几个小头目全都到了醉仙居,陈子锟让赵玉峰陪他们喝酒,南泰县的酒菜相当便宜,一块大洋就能吃整桌的菜,白酒更是管够。

    “弟兄们,可劲的造,别给咱大帅省钱。”赵玉峰一脚踩在板凳,端着酒碗,脸红脖子粗的嚷嚷着。

    保安团的弟兄们也喝的醉醺醺的,七嘴八舌道:“赵副官,讲究!以后有用的着兄弟的地方,水里火里一句粀ww.!?

    赵玉峰道:“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都是第七混成旅的正规军,谁也别跟谁客气。”

    “对,都是一家人!”

    ……

    “草他娘的!敢收编老子的队伍!”夏大龙将一只白瓷碗狠狠摔在地,满地碎片,仆人们噤若寒蝉。

    “老爷,我没他的当,什么团长不团长的,我才不稀罕。”丘富兆正气凛然道。

    “好,不枉舅舅没白疼你一场,下回我帮你说说,调到省城先当个营长,慢慢往升,要不了几年就能当团长。”夏大龙是行伍出身,自然懂得笼络人心。

    丘富兆啪的一个立正:“多谢老爷,哦不,多谢舅舅。”

    “行了,你下去。”夏大龙摆摆手。

    “舅舅,明天还请他的客么?”丘富兆问了一句。

    “请,请帖都发出去了,还能收回不成。”夏大龙道。

    “知道了,我下去了。”丘富兆刚出门,又迎面碰见夏小姐,顿时讪笑道:“表妹。”

    夏小姐略一点头,进屋去了。

    丘富兆心里狂喜,她和我点头了,她和我点头了,喜滋滋的去了,差点撞院子里的桂树。

    ……

    第二天傍晚,陈子锟带着两位夫人到夏家大宅赴宴,十二个卫兵紧随其后,夏家张灯结彩,欢迎贵客驾临,夏大龙特地穿了一身拷绸的长袍,亲自到门口迎接,将贵宾请到客厅,分宾主落座。

    一个明眉皓齿、阴丹士林裙装的女学生走了进来,夏大龙笑道:“女儿,还不快来见过护军使和两位夫人。”

    夏小姐落落大方,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护军使好,夫人好,我叫夏景夕,在省城女子师范学。”说着话,一双凤眼扫过陈子锟,今天陈大帅没穿军装,而是一件白色西装,风流倜傥溢于言表,两位夫人更是如花似玉,珠联璧合。

    鉴冰和姚依蕾分别和夏景夕握了手,还赠送她一瓶法国香水,她俩都感觉能在这穷乡僻壤见到如此美丽大方的女孩子,简直就是天的恩赐,不过这么可爱温柔的女孩竟然是夏大龙的女儿,真是让人又有点叹息。

    “以后夏小姐可以经常来找我们玩。”姚依蕾道。

    “一定去,我正愁没人玩呢。”夏景夕很开心,笑的很甜,一旁的丘富兆看的都迷醉了。

    夏大龙干咳一声:“小夕,大人谈正事,你回去温习功课。”

    夏景夕有些不高兴,但发觉今天爹爹的脸色有些严肃,便乖乖下去了。

    夏大龙道:“今天陈大帅和两位夫人赏脸,我夏某人很高兴,我给你们预备了北京海都吃不到的好玩意,来人,菜!”

    佣人们先抬了四个小圆桌,每人面前摆了一个,圆桌很古怪,中间有个窟窿,不知道派什么用场。

    “这是做什么?吃火锅么?”姚依蕾纳闷道。

    “夫人稍等,马揭晓。”夏大龙豪爽的笑道,拍拍巴掌,佣人抬进来四个藤条编的笼子,里面各装着一只猴子,猴子惊恐万分,在笼子里窜下跳,吱吱怪叫。

    “这道菜,叫活吃猴脑。”夏大龙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无比。

第四十七章 马上封侯

    活吃猴脑,光听这名字就够渗人的了,再加夏大龙阴森的口气,更让人浑身不舒坦。-

    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夏家客厅里光线黯淡,两个仆人泥塑般站着,气氛无比怪异,夏大龙端起茶碗,悠然吹拂着热气,介绍道:“这道菜可不简单,别说最先局的厨子做不来,就是省城的厨子也没这个能耐,我给你讲讲怎么个吃法,护军使,有没有兴趣听?”

    陈子锟冷笑道:“说说看。”

    夏大龙道:“把活猴子的脑袋嵌在桌子,让它动弹不得,然后把头的毛发剃掉,用凿子撬开头盖骨,拿一壶滚水浇下去,脑花登时就烫熟了,这时候客人就可以用勺子舀着趁热吃,不需用酱油香醋芝麻油等佐料,这道菜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一边听着猴子的吱哇乱叫,一边享用着美味佳肴,岂不快哉。”

    鉴冰差点呕吐出来,急忙用手帕掩住嘴巴,姚依蕾快人快语,道:“太残忍了,太不人道了。”

    夏大龙哈哈大笑:“夫人此言差矣,猴子又不是人,谈何人道不人道。”又指着笼子里体型最大,张牙舞爪的一只猴子道:“护军使,你看这个猴子有何特别之处?”

    陈子锟笑道:“这是一只公猴子。”

    夏大龙道:“护军使好眼力,不过这厮不但是只公猴子,还是只猴王呢。”

    “猴王?”

    “对,猴王,大青山有不少猴群,猴群里只有一个猴王,独享猴群里的母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年轻的公猴挑战猴王的地位。”

    陈子锟道:“那么说,这就是一只被赶下王位的老猴王了?”

    “哈哈,错,这是挑战成功,又被老猴王设计赶下来的新猴王,这只猴子虽然年轻力壮,气势正旺,但姜还是老的辣,老猴王利用猎人的陷阱,把新猴王给坑了,这新猴王,还没威风几天呢,却成了宴席的一道菜,护军使,你说有趣不有趣?”

    “哈哈哈,果然有意思。”陈子锟仰天大笑,夏大龙这话明摆着是在影射自己,没想到一个乡下老军头,还会玩这样的心理战术。

    话语里已经带了些刀光剑影,鉴冰和姚依蕾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今天这个宴,怕是鸿门宴,她俩战战兢兢,不时看看夏大龙,又看看陈子锟,后悔来赴这个宴。

    “来来来,光顾着说闲话,开席。”夏大龙招呼道,佣人将猴王提了出来,锁在夏大龙面前的圆桌下面,只露出一颗脑袋来,猴王呲牙咧嘴,好不狰狞,佣人用剃刀慢条斯理的将猴王头的毛发剃掉,露出头皮,又呈一套银质的餐具来。

    这套餐具是专门打造的,包括凿子,小锤,小刀、锯子、勺子等物件,夏大龙道:“我先来,给你们做个样子,来人呐,菜。”

    一个盛满沸水的铜水壶被提了来,这是烫脑花的必备之物,佣人拿起凿子和小锤,瞄准猴王脑袋就要凿下去,鉴冰和姚依蕾扭头不忍看,笼子里剩下三只猴子更是窜下跳,吱吱惨叫。

    “啪”就在凿子落下去的一瞬间,陈子锟出手了,摆在面前的酒杯飞了出去,正中佣人拿着凿子的手,手腕吃疼,凿子落地,酒杯也落在地,顿时四分五裂。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四面八方奔来一帮穿黑衣服的人,手里都端着快枪,正在厢房里用饭的大兵们也不含糊,当即就掀了桌子,端起步枪拉了枪栓,和黑衣人对峙起来。

    陈子锟不动声色,悠然端起茶杯吹拂着热气:“夏老爷,这是唱的哪一出?”

    丘富兆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了,但还是疾步前,趴在夏大龙耳畔道:“阎参谋长带兵把咱们宅子围了。”

    夏大龙略有尴尬,本来是计划摔杯为号,择机杀掉陈子锟的,不过看来有些难度,这位护军使刚才露了一手暗器功夫,此人绝非等闲,再说了,真撕开脸,人家手底下还有一百多号人枪呢,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可不划算。

    “你们干什么,谁叫你们出来的!”夏大龙呵斥道。

    黑衣汉子们是夏大龙雇佣的保镖护院,听到主人呵斥,他们迅速退了下去,陈子锟也摆摆手:“放下枪,夏老爷请客,动刀动枪的成何体统。”

    又对夏大龙道:“公署里还有些事务尚未处理,今天就不叨扰了,这几只猴子,我看还是放了,畜生也是生灵,少造些杀孽,将来少不定能从十八层地狱提到十七层哩。”

    这话说的也是够直白,够阴损,不过和夏大龙这种人说话,就得这么直接,这样他才能听得懂。

    “也罢,这几只猴子就送给护军使放生去。”夏大龙道。

    酒宴还没开始就草草结束,陈子锟起身一拱手:“夏老爷,谢谢你的款待,下回我请。”

    拱手的时候,夏大龙分明看到他西装腋下藏着一把手枪,击锤大张,处于待机状态,不禁捏了把汗,人家是有备而来,真打起来,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出了夏家大宅,阎肃带着一个排的兵正在门口等着,见陈子锟出来,立刻前问道:“没事?”

    “夏大龙想唱一出鸿门宴,没唱好,演砸了。”陈子锟笑道,将巴拿马草帽戴在头,高天阳光灿烂无比。

    四只猴子被陈子锟带走了,夏家大宅恢复了平静,这一局,夏大龙输了,他枯坐在椅子里,脸阴霾渐多,忽然夏景夕跑进来:“咦,客人怎么走了,你们这么快就吃完了?”

    夏大龙勉强笑道:“是,他们有事先走了,乖女儿,你找爹有什么事?”

    夏景夕道:“爹,我想明天出去玩,去庙里烧香。”

    夏大龙有些不耐烦:“去,让管家给你派四个护院跟着。”

    ……

    县衙后宅,四只装着野猴子的笼子一字排开,鉴冰和姚依蕾拿着零食往里面塞,猴子们狼吞虎咽的吃着,哇哇乱叫,兴奋的不得了,那只猴王很通人性,居然会学人作揖拱手,惹来一阵阵笑声。

    “咱们留着养。”姚依蕾兴高采烈提议道。

    鉴冰当即反对:“不行,养猫养狗也就罢了,猴子也万万养不得,这种动物太调皮,真要弄四只猴子在家里,这日子就别过了。”

    陈子锟赞同鉴冰的说法,这几只猴子还是放生比较好,事不宜迟,姚依蕾天性喜欢小动物,晚一点放的话怕是就舍不得了,陈子锟当即带人扛着四只笼子出城放生。

    猴子是大青山的猴子,跑到大青山去放生显然不行,好在出城就是荒郊野外,在这儿放生也未尝不可,陈子锟拿了一柄斧头将笼门砍开,三只猴子窜出笼子,头也不回的跑了,可那只头毛被剃掉的猴王也不走,吱吱呀呀的叫着,在陈子锟马前窜下跳。

    “你不愿意走?”陈子锟奇道。

    猴子又是一阵乱叫,指指光溜溜的头皮,满眼流泪。

    王德贵道:“这畜生知恩图报哩,大帅不如收了它。”

    陈子锟哈哈大笑:“好,马来。”

    猴子喜不自禁,抓耳挠腮,窜陈子锟的马背,趴在马鞍前面,跟着一同回城去了。

    进城门的时候,保安团的团丁们和一帮老百姓都围着看热闹,护军使马背竟然有一只活猴子,这可是西洋景,不过很快就有人悟出其中的道理,赞道:“这是马封侯哩。”

    不经意间,陈子锟为自己做了个活广告,乡下人就信这种四六不靠的说法,很快就有谣言说,新来的护军使前途无量,将来是要做督军,做大帅的,抱紧他的大腿,准没错。

    当晚,陈子锟又让参谋长在醉仙居摆了一桌,宴请保安团的兄弟们,邀买人心这种事儿,本身没啥难度,关键就看舍不舍得下本钱,投感情。

    ……

    县衙后宅从此多了一个新成员,这只猴子被陈子锟命名为小悟空,假山和院子里的两棵桂树是它经常活动的场所,小悟空兴许是在夏家被吓破了胆,竟然没有寻常猴子那样调皮,反而非常乖巧,还会学人扫地,头脑更是聪明,有一次姚依蕾踢毽子踢到房顶,随手一指,小悟空三下两下就爬去拿了下来,献给夫人邀功请赏。

    家里多了这样一号人物,寂寞无聊的时光总算是好过了一些,两位夫人闲着没事,在县城招摇过市,后面跟着四个小丫鬟,抱着猫和狗,猴子打着阳伞跟着,老百姓们早已见怪不怪,遇到了还客客气气打声招呼。

    路边茶摊棚子下,两条大汉蹲在椅子喝茶,头顶着大斗笠看不清脸。

    “是哪个?”

    “穿绿衣服那个。”

    “嗯,挺俊的,看走路的架势,还是个雏儿。”

    “别扯犊子了,赶紧的。”

    两人在桌放了几个铜钱,压低斗笠尾随而去,走到近前,其中一人猛扑过去,将姚依蕾抗在肩就跑,顿时一片尖叫,猴子最先反应过来,猛扑过去撕咬,却被另一人扯下来甩到一边。

    路边停着两匹马,斗笠客翻身马,直奔城门而去,守门的团丁急忙前阻拦,斗笠客拔出驳壳枪朝天打了三枪,团丁们吓得缩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两匹马绝尘而去。

    堂堂护军使的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县城大街,居然被土匪劫走了。

第四十八章 一场虚惊

    鉴冰也算经过大场面的,这次还是吓傻了,她本以为南泰县虽然土匪横行,但县城里总归是安全的,谁能料到光天化日的,两个土匪竟然冲进城里来抢人,抢得还是护军使的夫人。-

    一行人全是女眷,丫鬟老妈子啥的,一点战斗力也没有,而且事情太过突然,谁也没反应过来,最先冲去的竟然是小悟空,平时姚依蕾对它很好,这畜生护主心切,又抓又挠的,被甩到路边石头昏了过去。

    土匪来得快,去的也快,径直纵马冲出城门,团丁们忙不迭的从子弹带里摘子弹往枪膛里填,等枪打响的时候,两匹马早不见了踪迹。

    陈子锟得报赶来,来不及责备,匆匆问了土匪的样貌,当然谁也没看清楚,只说是戴了斗笠,骑了两匹枣红马。

    两个排的官军追了出去,土匪留下的马蹄印很清晰,一直向西北方而去,可是追到大王河却失去了踪迹,很明显,土匪趟水而去,但是到底往哪个方向走,谁也猜不出,无奈只好兵分两路继续搜褀ww.?

    陈子锟心急火燎,后悔莫及,土匪实在太猖狂了,居然敢进城绑架,自己也是太疏忽,竟然不派兵保护夫人,哪怕王德贵李长胜中的任何一个跟在旁边,土匪也不会走的这么轻松。

    这是姚依蕾第二次被绑架了,回是在北京香山被河北土匪绑的,这回是被南泰土匪绑的,陈子锟深信,人的好运气只能用一次,尤其在遇到同样的劫难时,这回姚依蕾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直搜寻到夜里也不见踪迹,人困马乏,大兵们怨声载道,陈子锟看看怀表,人已经被绑走五六个钟头了,恐怕已经回到山寨了,再在外面搜寻也毫无意义,不如回县城等待消息。

    一队兵马垂头丧气回到县城,大兵们回营房吃饭睡觉,陈子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后宅,鉴冰迎面本来,满脸都是喜色:“蕾蕾没事,已经回来了。”

    “什么!”陈子锟大吃一惊,冲进房间一看,姚依蕾果然好端端的正坐在床边查看小悟空的伤势呢。

    看到陈子锟进来,姚依蕾眼眶里立刻含了泪,大叫一声扑了过去,趴在陈子锟肩头哭了起来。

    哭了半天,陈子锟肩膀都湿了,好不容易劝住了,问她道:“谁把你绑去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姚依蕾道:“有人在半路把我救了,那人没走,等着你呢。”

    陈子锟一凛:“人在哪里?”

    “在客厅。”

    陈子锟急忙转往客厅,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正倒背着手,欣赏墙的字画。

    “这位兄台怎么称呼?”陈子锟抱拳道。

    那人一转身,眉宇间英气勃勃,脸一道淡淡的伤疤,更显男儿本色。

    “小弟姓陈,名寿,字兴武。”

    陈子锟知道这个名字,南泰县著名匪首陈寿,夏大龙的仇家,在青纱帐伏击自己的就是他。

    “哦,原来是陈大当家,我夫人怎么落到你的手里?”陈子锟坐了下来,不咸不淡的问道,姚依蕾这边被绑,那边就被送回来,不由得不让人怀疑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陈寿道:?“说来也巧,今天下午我带着兄弟们出去做买卖,正好遇到俩老伙计从城里做买卖回来,还带了张花票,哦,就是尊夫人了,本来按道规矩,我不该这个闲事,可是尊夫人对我陈家有恩,我就劝这俩老伙计把人放了,怕护军使担心,麻溜的送过来了,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

    陈子锟道:“原来如此,拙荆对你们陈家有恩,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陈寿道:“我有个弟弟,叫双喜,是夫人救了他。”

    这下陈子锟明白了,原来那个小土匪是陈寿的弟弟,不过救他的人分明是自己,怎么变成姚依蕾了,不过这不是问题所在,总之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了,自己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

    “陈老兄,吃了么?”陈子锟道。

    陈寿一愣,随即毫不客气道:“晚饭没吃。”

    “没吃就一起吃,能喝酒么?”

    “能。”

    “来人呀,摆宴,拿两坛好酒来。”

    片刻之后,酒菜俱全,时值夏日,不用炒菜烧菜,全都是现成的下酒凉菜,卤驴肉、酱肘子、炸金蝉,拍黄瓜、凉拌花生米,酒是南泰名酒透瓶香。

    陈子锟把姚依蕾也叫了出来陪坐,席间姚依蕾讲述了发生的事情。

    土匪将她绑架之后,径直出城向西逃窜,中间有一段是在河里走的,想必是为了掩盖踪迹,在经过苦水井的时候,遇到了陈寿的杆子,南泰的土匪们各有势力范围,但是县城的买卖,谁都可以做,陈寿本来打算放他们过去,但恰巧双喜认出姚依蕾来。

    双喜在县衙后宅见过姚依蕾,当时是在高烧之中,恍惚间还以为是了天庭,见到了仙女,现在见到救命恩人被人绑了,哪能袖手旁观。

    陈寿也不含糊,听弟弟一说,当即把人拦下,都是一条道混的,他也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亲自阵和对方比试,比枪法,比拳脚,比臂力,终于险胜,赢下了姚依蕾。

    这段故事从姚依蕾口中说出,虽然语言贫乏不够生动,但陈子锟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之激烈。

    “敢问陈大当家,劫走我夫人的,是哪路人马?”陈子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敢在太岁头动土。

    陈寿却道:“我是认识他们,但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江湖道义,请陈大人海涵。”

    陈子锟点点头,并不勉强。

    酒足饭饱之后,陈寿起身告辞:“陈大人,咱们之间的账两清了,从此谁也不欠谁,告辞。”

    陈子锟道:“且慢,账还没结清。”

    陈寿眉毛拧了起来:“陈大人还想留人?”

    陈子锟道:“来人,把礼物抬来。”

    一队大兵抬来十个长条木箱子,陈子锟亲自拿撬棍撬开一个,里面填满刨花,一支汉阳造步枪静静的躺在箱子里,枪机涂满了黄油,枪筒闪着蓝幽幽的光,枪托和护木是枣红色的,崭新透亮。

    陈寿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

    “这十杆步枪,是我酬谢陈大当家的,你要是还看的过眼,就请收下。”

    陈寿焉能不要,他目前最缺的就是快枪,就算是老掉牙的土炮他都当成稀罕物,何况是这种崭新的家伙,在南泰,枪比什么都重要,有了枪,就有了一切,粮食、大洋、女人。

    “陈大人,谢了!”陈寿一抱拳。

    “不客气。”陈子锟回了一礼。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现在守城门的团丁们已经被陈子锟喂熟了,护军使一声招呼,还不颠颠的开门,十杆步枪装在马车,连同满满一箱子弹被运出城去,陈子锟亲自护送着走了二里路,小树林里钻出一伙土匪,领头的正是双喜,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恕不远送了。”陈子锟拱手道。

    “后会有期。”陈寿也一拱手,命人卸了车的箱子,消失在夜幕中。

    回到县衙后宅,天又开始落雨,陈子锟犹豫了一番,还是敲响了姚依蕾的房门,小丫鬟来开的们,低眉顺眼道:“老爷好。”

    “你下去。”陈子锟打发了小丫鬟,进了屋,看到姚依蕾和衣半躺在床,手边放着一把双筒猎枪,看来这回她是真留下心理阴影了。

    “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也不怕人说闲粀ww.!币σ览俚牧秤行┖欤瑆ww.虽然她顶着一个护军使夫人的头衔,其实到现在还没圆房呢,三个人各有卧室,名义是分开睡的。

    陈子锟坐到了床边,拉着姚依蕾的柔荑道:“我来看看你,都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

    “我没事,被土匪们绑绑的早就习惯了。”姚依蕾故意这样说,还侧过身去,把后背亮给陈子锟。

    “我陈子锟对天发誓,绝对不让你再受任何委屈,有违誓言,天打雷劈……”话没说完,姚依蕾急忙转过身来,掩住陈子锟的嘴:“别说这些不吉利的。”

    “那你相信了?”

    “嗯,我没事了,你去陪鉴冰。”

    “哪有,我这些天都是自己睡的。”陈子锟徒劳的狡辩着。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狐狸精夜里的那么响。”姚依蕾撇嘴道,脸更红了。

    陈子锟惊道:“你还去听墙根了?”

    “哪有,是小翠去听的,回来告诉我的。”姚依蕾把头深深低下,很难为情,小翠是她的贴身丫鬟,很聪颖秀气的一个小女孩。

    “小翠才十三四岁,你就让她干这个?”陈子锟夸张的瞪大了眼睛,一口吹灭了蜡烛,屋里一片漆黑。

    “不要过来哦,我有枪。”

    “我也有。”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此处删减一千八百二十五字

    ……

    第二天,姚依蕾一午没起床,午饭都是送到房间里吃的,鉴冰亲自前去探视,她是过来人,顿时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姐姐,听说你生病了,妹妹特来探望,给你带了两个西瓜,在井里冰镇过的,吃点解解暑气。”鉴冰让丫鬟搬出两个大西瓜,切开来一看,红瓤黑子,熟的刚刚好。

    “我不爱吃西瓜,让小悟空吃,这小畜生忠心着呢,比人强。”姚依蕾一摆手,猴子窜了过来,抱起一片西瓜跑到墙角大快朵颐起来。

    鉴冰知道姚依蕾是在讥讽自己,土匪抢人的时候应对不力,可那种环境下,自己又能做什么。

    一阵尴尬,正要起身告辞,忽然陈子锟进来了,道:“都跟我走。”

    两位夫人来到院子里,只见远处摆着一排小西瓜,桌放着两把手枪和一大盒子弹。

    “今天不把这盒子弹打光,不许吃饭。”陈子锟道。

第四十九章 取消治安捐

    两把手枪都很小巧,一把是张学良送的花口撸子,一把是从阎参谋长那里借来的枪牌撸子,用的子弹相同,口径都是七六五,民间有云,一枪二马三花口,主要是为了顺嘴,其实这两把枪的性能威力不相伯仲,做工都是极其精良。

    枪摆在桌子,空弹夹抽出来放在一旁,陈子锟道:“从今天开始,教你们用枪,先从手枪开始练。”

    鉴冰道:“我会用,不用学了。”

    陈子锟一瞪眼:“是谁帮你装的子弹,是谁帮你拉的枪栓,五步之外站着的人,你能打中么?”

    鉴冰撅着嘴不说话了。

    “听我口令,从装子弹开始学,每人拿一把枪,把子弹往弹夹里譿ww.!背伦语壳鬃允职咽值慕塘轿环蛉搜в檬智梗?膳?颂煨圆幌不段淦鳎?姹阃嫱婊剐校?嬉?贪宓难?捌鹄矗?疵饩头吃炅恕?

    “这枪太重了,沉甸甸的拿不动。”姚依蕾也抱怨道,她挑了那把枪牌撸子,其实比她常玩的双筒猎枪轻多了。

    “嫌重,试试这个?”陈子锟一招手,王德贵把盒子炮掏出来,关保险丢过来,陈子锟一把抄住,放在姚依蕾手。

    “这个更重,一点不好玩。”姚依蕾道,还是勉强拿起了那把枪牌撸子。

    两位夫人在陈子锟的教导下,装填子弹,拉枪栓,开关保险,先熟悉了几遍,然后开始射击,目标是五米外的大西瓜,可以预料到的是,打空了一匣子弹,无一命中。

    “再来!”陈子锟道。

    两女愁眉苦脸,继续装填着子弹,小勤务兵陈清锋在一旁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陈子锟把驳壳枪递给他:“你要不要试试?”

    陈清锋接过枪,熟练的打开保险,眯着眼睛,将枪身放平,瞄准远处的西瓜勾动扳机,西瓜化作一团红云暴裂开来。

    “小子,行,跟谁学的?”陈子锟很高兴。

    “跟老王大叔学的,就是没真开过枪,今天第一回。”,陈清锋很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错,你也跟着一块儿练得了,不过暂时没有枪给你。”陈子锟说的是实话,步枪他还剩九十枝,手枪可一把多余的都没有。

    县衙后宅,枪声不绝于耳,为了两位夫人的人身安全,陈子锟倾囊而授,不大工夫,有着猎枪使用经验的姚依蕾就渐渐入港,眯着眼睛,三点一线,屏住呼吸,瞄准目标慢慢扣动扳机,压到二道火,果断击发,子弹呼啸而出,命中大西瓜,又是红瓤满地。

    “呀!打中了。”姚依蕾兴奋的又蹦又跳。

    鉴冰也不甘示弱,举枪发射,院子里弥漫着呛人硝烟,与此同时,柳县长带着四个大兵,正在院子挥汗如雨的挖坑,确切的说,是挖财宝,可是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把地皮都翻遍了,还是没有财宝的踪迹。

    根据柳优晋,也就是曾蛟的说法,他的父亲善于敛财,在南泰当了十年知县,起码要收入三十万两白银,但有据可查的田产房屋折合银两不过二十万两,还有十万两了无踪迹。

    现如今的有钱人家,有了闲钱总是往天津、海的外国银行里存,既安全又能吃利息,当年可没这么便利,老派人的做法是在家里挖地窖,把金银窖藏起来,土匪来了找不着,革命军来了搜不到,就算房屋失火烧成白地也不打紧,只要人在就能东山再起。

    可是就连每间屋子的地砖都翻开来看了,还是毫无财宝的踪迹,练完枪法,陈子锟和柳优晋坐到了一起,探讨财宝的去向。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根本没这么多财宝?”陈子锟问。

    柳优晋坚决的摇头:“不会,我查阅了很多卷宗,南泰县以前可是个富县,我父亲留下的财产绝对不止这么一点。”

    “那会不会是夏大龙拿了?”

    “不可能,这么多金银出土,消息肯定要走漏,再说了,我调查过夏大龙这十几年来的开销,不像是得了一笔横财的样子。”

    陈子锟犯了愁,他现在手一百五十号借来的大兵,还有丫鬟佣人七八口子,每月光吃饭就是一大笔开销,眼看坐吃山空,等钱花完,不用夏大龙出手,自己就先完蛋了。

    “没有钱,咱们就斗不过夏大龙。”他叹口气,忽而又道:“我最近在城外巡视,发现有不少整齐的麦地,怎么没人征收田赋么?”

    柳优晋道:“那是夏大龙的地,南泰县一半的水浇地都是他家的,谁敢收他的田赋?其实县里撂荒的大都是山坡地和盐碱地,真正的好地谁舍得撂,现在的局势是穷人没地种,大户不纳粮,所以我才说县里的税只剩下城门税和人头税这两块了。”

    陈子锟奇道:“城门税就是厘税,进门的货物都要征税,这个我知道,可是这人头税,北京海好像都没有。”

    柳优晋道:“没有就对了,中华民国压根就没有人头税,这是届县长定的治安捐,全县人口,无论男女老幼,按照人头每人一份,所以被称作人头税,这笔钱是用来剿匪的,可剿了这么多年,土匪却越来越多。”

    陈子锟若有所思:“田赋形同虚设,厘税横征暴敛,人头税刮地三尺,还有别的税目么?”

    “有,怎么没有,还有印花、炉冶、牙行、当铺、契纸、酒藈ww.⑴K⑸叹琛⒅骄琛⒏嗯凭琛⒕婆凭琛⒀膛凭琛⒀叹乒?艟琛⑼涝姿⒉伺>柚?嗝?浚?还?咸┨?睿?庑┧澳可栌氩簧枨?鸩淮螅?畲笸纺且豢椋?故侨送匪!?

    陈子锟道:“乡民流离失所,保安团能控制的不过是县城而已,就算如数征收,又能有多少钱。”

    柳优晋苦笑道:“话是这么说,架不住人家有法子,这治安捐都收到民国三十六年去了,你说这笔钱能少么。”

    “南泰县的有钱人,到底多不多?”陈子锟忽然提出一个新问题。

    “虽然这几年土匪肆虐,很多田地撂了荒,但架不住底子厚,南泰县的有钱人都集中在县城,不过从数量来说,还是穷人多,怎么,您准备从他们身下手?”柳优晋有些吃惊。

    陈子锟点点头。

    “慎重,得罪了本地士绅比得罪夏大龙还要命,你寸步难行。”柳优晋急忙劝阻。

    陈子锟笑道:“谁说我要吃大户了,我要免税,这治安捐荼毒百姓最厉,就拿它开刀。”

    “你说什么?”柳优晋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说,我要取消治安捐。”陈子锟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

    当天中午,南泰四座城门和县衙大门口都贴了告示,以护军使的名义宣布撤销治安捐,顿时县城就沸腾了,新来的陈大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南泰城内对护军使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青天大老爷。”一些县民当时就在布告前跪下涕泪横流,治安捐对富户来说不算什么事,但对这些升斗小民来说,就是沉重无比的枷锁,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忽然听闻取消治安捐,简直就像是阴雨连绵数月,突然放晴的感觉。

    “陈大帅是做大事的人!”乡绅们都这样说,他们才不在乎这点小钱,他们在意的是,护军使陈大人终于要和夏大龙开战了。

    治安捐是夏大龙拿来养保安团的钱,切断了这个来源,保安团就维持不下去,夏大龙在南泰县都当了十几年的太皇了,他能忍得下这口气?

    一时间,南泰县街头巷尾都谈论着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减免税赋这种事情,通常只有改朝换代或者大灾年才能遇到,护军使初来乍到就放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招,着实博得不少民心。

    不过士绅们依然持观望态度,茶馆里提笼架鸟的先生们碰到一起都会互相问一句:“年兄,这事儿你怎么看?”

    “依我看,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看也是,姜还是老的辣。”

    “呵呵,所见略同,略同。”

    ……

    夏家大宅,夏大龙听到丘团长的报告,不禁冷笑:“免税,亏他想得出,取消治安捐,保安团谁来养?土匪谁来剿?”

    丘富兆道:“老爷,姓陈的说了,取消治安捐,他自有办法给弟兄们发饷,以后每人每月五块大洋,逢年过节还有双饷,我看他是放屁!”

    夏老爷冷笑一声,道:“姓陈的想邀买人心,行,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好好的卖弄一番,来人。”

    丘富兆凑了来:“老爷,有何吩咐?”

    夏大龙将腰带的玉佩解下来道:“拿这个东西,去找一个人……”

    出门的时候,丘富兆看到夏景夕在树荫下踢毽子,便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夏小姐发觉他在偷看,干脆不踢了。

    “妹子,踢得真好。”丘富兆腆着脸道。

    “是么?”夏景夕嫣然一笑,丘富兆顿时觉得魂都飞了,浑身骨头没二两重,等他醒过来,人家早走了。

    ……

    就在陈子锟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却也在意料之中的消息浇灭了他所有的热情。

    徐海镇守使陈调元派人来催促那一连人马速速回归建制。

    这一百五十号人,可是陈调元的卫队手枪连,从素质到装备绝对一流,本来只是负责护送江北护军使任,却被陈子锟留下用了,一等不来,而等不来,徐州那边可急了,南泰这边不通电报,也没有邮局,陈调元干脆派了一个副官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前来询问原委,顺便把兵带回去。

    这下搞得陈子锟很不好意思,人家老陈如此仗义,自己这事儿却做的有些不地道,这年头什么最重要,不是金银鸦片,也不是枪械大炮,而是忠心耿耿训练有素的弟兄,这一连人马,就算再需要,也得还了。

    陈子锟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又给大兵们发了一个月的军饷,这才放他们回徐州。

    这天黎明时分,一连兵马开出县衙大院,静悄悄的离开了南泰县城北而去,整座县城依然在睡梦之中,除了几只夜游的野狗,谁也不知道江北护军使已经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

第五十章 养匪自重

    最近一段时间,龚家和陈子锟走的很近,龚家大少爷龚梓君整天在护军使公署出来进去,还找裁缝做了一套军装穿着,正儿八经的真就当起了参谋。

    龚稼轩还应陈子锟要求,从老家龚家庙招了十二个忠厚老实的青壮给护军使公署当差,每人一身灰色粗布军装,腰里系条牛皮带,再背一枝汉阳造,往大门口一站,倒也像那么回事。

    陈子锟还请龚老爷出面,租赁了几间门面房,恰巧龚家自己就有闲着的房子,便低价租了出去,合同签了之后,却迟迟不见开张,不过这事儿谁也没在意。

    丘富兆风尘仆仆的从城外回来,正看到护城河边的柳树下坐着俩人,一个是龚家大少爷龚梓君,这小子穿一身蓝洋布军装,戴了顶大檐帽,人模狗样的正吹牛呢,坐在他旁边的是个女学生,白衣黑裙秀气的很,身段有些眼熟。

    仔细一看,丘团长的肺管子都要气炸了,那女学生不是别人,正是夏景夕。

    大小姐啥时候和姓龚的小子搅合到一起去,还一起坐在河边,伤风败俗!丘团长怒不可遏,刚想去质问,忽然灵机一动,悄悄躲到了树后,隔着一段距离监视着龚梓君的一举一动,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小子胆敢动手动脚,就一枪崩了他。

    俩人没有发觉有双眼睛盯着自己,还在快乐的聊着天,龚少爷还摘了朵蓝色的小花,别在了夏景夕的鬓边。

    “好看么?”夏小姐歪着脑袋问道。

    “嗯,好看。”龚少爷用力的点点头。

    “讨厌……”夏小姐忽然不好意思起来,面颊两坨红晕飞起。

    龚少爷有些沉醉,不由自主的就把嘴凑了去。

    “我崩了你个***。”丘富兆拔枪就要去,忽听身后有人喊道:“丘团长,你干啥呢?”

    丘富兆一回头,只见陈子锟坐在马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赶忙收起手枪:“没事,没事。”

    “这两天没见着你,哪儿耍去了?”陈子锟问道。

    “哦……老家有点事,现在已经没事了。”丘富兆含含糊糊的应付着,心里一团乱麻,全是大小姐和姓龚的小子。

    “哦,有事你说一声,先走了。”陈子锟一夹马腹走了,丘富兆再看河边,哪还有人觲ww.?

    闷闷不乐的回到夏家大宅,先去向老爷交差,交办的事情都完成了,作为信物的玉佩也还给了老爷,夏大龙叮嘱道:“富兆,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么?”

    丘富兆一阵激动:“我懂,老爷。”

    “嗯,你下去。”夏大龙坐在躺椅,水烟袋吸的吐露吐露直响,开始闭目养神,丘富兆心里泛起一股冲动,想把大小姐和龚家少爷来往的事情报告老爷,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

    “怎么,还有事?”夏大龙睁开了眼睛。

    “老爷……哦,舅舅,我想……我也老大不小了,想成亲。”丘富兆吞吞吐吐的说道。

    “这事儿,哈哈,中,看谁家的闺女了,舅舅帮你提亲。”夏大龙乐了,眉眼眯成一条缝,很少能见到他如此舒畅。

    丘富兆心里如同大鼓一样,砰砰砰直跳,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竟然嗫嚅着说道:“那啥……其实……哦不,表妹……表妹有婆家了么?”

    死一般的寂静。

    夏大龙没说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丘富兆,吓得他大气不敢出,客厅里只听见水烟袋吐露吐露的声音,气氛冷的像冬天。

    半晌,夏大龙终于缓缓说道:“你表妹是洋学堂的,将来起码要嫁个督军旅长什么的,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看夏家洼老六家的三女儿不错,属相和你也登对,赶明儿我给你做个媒,把她娶过来。”

    话说到这个份,丘富兆还有啥可说的,点头哈腰道:“谢谢舅舅,我回去了。”

    “去。”夏大龙摆摆手打发了这个表外甥,心里却很不自在,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后代,唯一亲生的夏景夕是个闺女,继承不了家业,虽然从本家兄弟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现在跟孙督军当副官,也算有出息,但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血。

    没有儿子,夏家本家子侄里面,也没有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才启用了表外甥丘富兆,这小子不算多机灵,但生的孔武有力,忠心耿耿,再加丘家是小姓,不易造成尾大不掉之势,倒也勉强堪用。

    丘富兆今年有二十八还是二十九了不甚清楚,因为长了一张麻皮脸,至今没有娶亲,按照凭着这几年当保安团长的积蓄,也不是娶不着老婆,万没想到他居然看中了自己的闺女,而且还狗胆包天的当面提了出来。

    “表妹有婆家了么?”丘富兆这句话依然回荡在夏大龙的耳畔,气的他眉毛直跳,若是在以前,他早就跳起来揍人了,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县城里来了个黑鱼精陈子锟,已经不是自己说了算的时代了,而丘富兆身为保安团长,好歹还有些作用,万一把他撕开脸了,逼到陈子锟那边就不好了。

    ……

    丘富兆很高兴,因为自己终于敢在老爷面前说出心里话了,算得是扬眉吐气,虽然老爷没答应,但也没暴怒,说明自己在老爷心里的地位还比较高,而且这事情还是有余地的。

    他兴高采烈,不知不觉就往后宅走了,直到走到小姐绣楼旁边才惊觉,这是外人严禁进入的内宅。

    不过我也不算外人,我是老爷的表外甥,丘富兆很轻松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干咳一声,拉拉小褂下摆,问路过的丫鬟:“小姐呢?”

    “谁找我?”夏景夕从房里出来,看到丘富兆有些惊讶,“你来做什么?”

    丘富兆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一个话题,便神神秘秘道:“表妹,我来劝你一句,千万别和龚家那小子来往。”

    夏景夕忽然柳眉倒竖:“我的事情要你管!”

    丘富兆看看周围,小丫鬟们都用嘲笑的眼光看着自己,便有些羞怒了,道:“小姐,河边的事情,我都看到了。”

    夏景夕抱着膀子,鄙夷的看着丘富兆,冷冷道:“看见又怎么了?”

    “表妹,你别误会,我可没在老爷……舅舅面前提半个字,我就是想给你露个底,姓陈的是兔子尾巴长不了,龚家少爷和他们混在一起,也得跟着遭殃,你和他来往密切,到时候也好不了,等大军一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夏景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是因为一向被自己视作文盲的丘富兆拽出了一句成语,而是因为前面一句。

    “你说什么,什么大军一到?”夏景夕追问道。

    丘富兆发觉说走了嘴,赶紧掩饰:“没什么,那啥,表妹你小心着点就行,我先走了。”

    ……

    护军使公署,龚梓君匆匆而来,他身的军装是县里裁缝做的,四个口袋的位置和扣子都不甚标准,但在县民眼里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军官,一点不掺假。

    二堂门口戳着俩卫兵,见龚梓君来了赶忙立正敬礼是用左手敬的,这些乡民愚钝的很,即便经过半个月的训练也分不清左右,更别说摆弄步枪了,枪栓保险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复杂了,在他们手里只能当烧火棍用。

    要在平时,龚梓君肯定要纠正一番,可今天他只是匆匆还礼就进了二堂,找到陈子锟道:“护军使,大事不好了。”

    县衙二堂现在是江北护军使公署的签押房,陈子锟和阎肃都在这里办公,听了龚梓君的话,阎肃赶忙站起:“怎么回事,慢慢说。”

    “夏大龙调集人马要对我们下手了。”龚梓君道。

    “什么时候,多少人,哪里收到的消息?”

    “夏景夕告诉我的,不清楚多少人,只知道是大军出动。”龚梓君咽了口唾沫,很紧张,他毕竟只是个大学生,没经历过军机大事。

    “夏家大小姐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阎肃皱眉问道。

    “是丘富兆告诉她的,刚才她派丫鬟偷偷送口信给我,情报绝对可靠,护军使,参谋长,快想办法。”龚梓君又擦了把额的汗,焦急万分。

    阎肃镇定自若,摊开一张地图道:“难道是孙开勤要调兵对付我们?不应该,如今直系如日中天,旧皖系绝不会趁这个节骨眼挑起矛盾,如果省军渡江北吞掉我们,就是给吴大帅兴兵南下最好的借口。”

    陈子锟道:“未必是省军,也可能是土匪。”

    阎肃倒吸一口凉气道:“好一招借刀杀人,只是夏大龙乃一乡绅,何以调动土匪?”

    陈子锟道:“南泰县境内土匪横行,县城不过百十个团丁,何以固若金汤?”

    阎肃道:“你是说,养匪自重?”

    陈子锟点点头:“不这样做,怎么榨那些富户的银子,怎么把治安捐收到民国三十六年去,南泰县的土匪,不敢说全部,起码有几股大的,是和夏大龙有勾结的。”

    阎肃顿足道:“那一连兵走的太不凑巧了,倘若他们在,咱们也能从容应对,现在手底下连个兵都没有,怎么抵御土匪,不如三十六计走为。”

    陈子锟道:“晚了,今天我在城门口巡视的时候遇见丘富兆,他这两天都没在县城,想必就是联络土匪去了,这会儿光景,土匪怕是已经在路了,走已经来不及了。”

    正说着,一个团丁气喘吁吁前来报告:“大人,城门外发现大股土匪!”

第五十一章 土匪来了

    土匪真来了,当陈子锟带着一干人等赶到南门的时候,只见百十个土匪正在城门外的空地歇脚,或坐或蹲,或抽烟喝水,或低头打盹,悠闲的就像在自家院子里一般。

    吊桥早就拉起来了,守城的团丁战战兢兢蜷缩在垛口后面,陈子锟大怒:“怕什么,土匪还在外面呢!”

    团丁道:“大人,土匪枪法好,俺们不敢冒头,一冒头就挨枪子。”

    “放屁,有那么邪乎?”陈子锟冷笑一声,站到了垛口莣ww.?

    就听“啪”的一声,陈子锟的军帽飞了,再看下面,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人单手举着一枝毛瑟步枪,脸洋溢着骄傲的笑容,土匪们聒噪起哄,纷纷叫好。

    这个年轻土匪是老熟人了,正是在杀虎口劫道的梁茂才,没想到这小子的枪法这么好!

    城头一群人脸色煞白,阎肃忙道:“护军使,赶快回避。”

    陈子锟不怒反笑:“好,给我个下马威,拿枪来。”

    王德贵递过来一枝成色甚新的步枪,陈子锟接过来哗啦呼啦拉着枪栓,检查着枪膛,点点头,拿了一排尖头七九子弹压进弹膛,推弹膛,朝下面瞄了瞄,砰的放了一枪。

    子弹打在空地,溅起一团小小的烟尘,土匪们愣了片刻,随即哄堂大笑起来,梁茂才更是敞着怀哈哈大笑,裸露着古铜色的胸膛和坚实的腹肌,根本不把城头黑洞洞的枪口当回事。

    没等他们笑完,第二枪就打过来了,正中梁茂才头的斗笠,那是一顶高粱篾子编的斗笠,刷了一层桐油,遮阳挡雨,土匪们都喜欢戴,几乎是南泰绿林的标准装备之一。

    斗笠被子弹掀了起来,在空中翻了几个滚,又被风吹到了护城河里,梁茂才大怒,举枪回射,他还在拉枪栓呢,城头的第三枪就响了,正打在梁茂才手中的步枪,巨大的力量让步枪脱手而出,飞到十几米外的地。

    所有的土匪都不说话了,官军中竟也有枪法如此精准之人,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操!”梁茂才骂了一声,他的虎口被震裂了,生疼,不过依然毫无惧色,径直走向自己的步枪。

    就在他俯身去捡步枪的时候,第四枪响了,又把步枪打飞了几米,机匣也被打碎了,弹簧乱飞,这把枪是不能用了。

    梁茂才吐了口唾沫,冲城头竖起了大拇指:“打得真准!”

    陈子锟现身,手中的步枪冉冉冒着青烟,大声回道:“梁茂才,你个***不是在杀虎口做买卖的么,怎么保险费收到我南泰县城来了?”

    梁茂才朗声答道:“大人,俺们穷的吃不饭了,不得已到县城来打打秋风,还请大人打发点。”

    陈子锟道:“放你娘的狗屁,你霸着杀虎口,日进斗金的,还吃不饭,趁早给我滚,惹恼了我,一枪崩了你个龟儿子。”

    梁茂才也不恼,道:“不给是,咱们走着瞧。”说罢大摇大摆的走了,土匪们也各自马,围着南泰县城呼啸而走,边走边发出尖利的唿哨。

    百十个土匪,四五十匹骡马卷起的烟尘有十丈高,唿哨传到城内,百姓莫不惊恐,陈子锟更是大怒,喝令开炮轰击。

    无人响应,谁也不会操作那三门前膛火炮。

    “妈了个巴子的,我来。”陈子锟卷起袖子亲自阵,可找到了炮弹,火药箱子却不见了。

    “火药呢?”

    “这几天潮,火药箱子让丘团长拿走了。”

    “丘富兆呢,死哪去了,把他叫来!”

    团丁颠颠的去了,半晌来报:“丘团长告假,说拉痢疾,打摆子,来不了。”

    “别人呢,土匪围城,怎么保安团一个个都不见人影?”陈子锟已经意识到一丝不妙了,那些队长队副们平时喝酒的时候拍着胸脯叫的山响,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水里火里一句话,关键时刻全都拉稀摆带,不过也怨不得人家,自己初来乍到,几顿酒饭都焉能收服别人。

    “都病了……”那团丁颇有些心虚的说道,一百多号人的保安团,如今就剩下十来个老弱病残站在城墙,这些人不是丘富兆的亲信,也不是陈子锟的人,属于被遗忘的角落。

    什么时候病不好,这个节骨眼全病了,保安团在丘富兆的带领下集体撂挑子,这是成心给自己眼药,陈子锟吩咐这些团丁紧闭城门,一有消息立刻来报,下城回公署去了。

    护军使公署门口聚集了一大群百姓,领头的是县里的士绅们,见陈子锟来了,便纷纷询问事态进展,陈子锟故作轻松道:“些许毛贼聒噪罢了,大家不必担忧。”

    士绅们才不相信他的话,昔日土匪骚扰县城,保安团又是放枪又是开炮的,不大工夫就能把土匪撵跑,今天怎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城外枪声不绝于耳,马蹄声跟打雷似的,谁能安心。

    “陈大人,快派兵出城剿匪。”

    “陈大人,俺们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靠你保全了。”

    “陈大人,救救我们。”

    大人的哎哀求声和小孩的混杂成一片,陈子锟脸火辣辣的烧,夏大龙这一招太毒了,借土匪的手打自己的耳光,偏偏自己还一点办法没有,保安团在人家的掌握之中,自己手底下没兵,难道单枪匹马去和土匪干仗不成。

    好不容易打发了百姓们,陈子锟直奔保安团团部而去,推门一看,丘富兆正和三个小队长一起搓麻将呢,耳朵还夹着一支纸烟,哪有拉痢疾的样子。

    见陈子锟进来,三个小队长都有点尴尬,讪讪的放下了手的牌,丘富兆却一脸的无所谓:“陈大人,您来了,快坐,那谁,还不搬凳子去。”

    陈子锟也不生气,掸了掸帽子放在桌,这是一顶瓦灰蓝的将军帽,帽墙是一圈金箍,帽沿有个弹洞,边缘被烧焦了,黑漆漆的。

    “丘团长,听说你拉痢疾了,我看不像。”陈子锟和颜悦色道。

    丘富兆站了起来,开门见山道:“护军使,咱名人不说暗话,您把治安捐给免了,俺们吃不饭,这差事没法干了,您另请高明。”

    说着向三个小队长递了个眼色,三人都忙不迭的点头:“对,俺们没法干了。”

    陈子锟点点头:“行,不干就不干,继续打牌。”说完拿起帽子出去了。

    丘富兆哪能继续打牌,忙不迭的跑到了夏家大宅,向夏大龙禀告情况,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陈子锟的反应,道:“老爷,我看姓陈的是没戏唱了,我当面顶他,他都一点脾气没有。”

    夏大龙道:“手底下连兵都没有,就敢跟我叫板,还他娘的取消治安捐,这回我倒要让全县城的人都看看,这南泰县,究竟是谁顶着天。”

    丘富兆道:“土匪就在城外,姓陈的一点办法没有,要我看,不出两天,他就得巴巴地来求老爷您出面。”

    夏大龙得意洋洋:“那是,只要他低下这个头,锐气就算折了,以后南泰县还是老子说了算。”

    丘富兆道:“老爷,费那事干嘛,反正他现在手里没兵,不如我带几个兄弟,直接把他毙了不就得了。”

    夏大龙道:“你懂个屁,姓陈的是吴佩孚的人,我动了他,就是和北洋政府做对,到时候就连孙督军也保不了,我夏大龙可没那么傻,哼哼,我就要用软刀子割他,让他自己滚祑ww.!?

    ……

    南泰县城高墙厚,又有宽阔的护城河,土匪们不清楚城里的情况,不敢贸然攻城,就在四圈打转,不过这已经把城里的百姓吓得够呛了,土匪在外面晃荡,县城四门紧闭,卖菜的不敢进城,挑粪的不能出城,这一招围而不打的招数实在阴险。

    护军使公署,陈子锟召集众人开会,虽然他依然保持着泰然自若的表情,但内心已经是惊涛骇浪,这个没兵的光杆司令实在当的太憋屈了,被百十个土匪骑在头拉屎也就罢了,连保安团的丘八都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一口气憋得他内伤都快出来了。

    要是换了以前,陈子锟早就潜进夏家大宅把夏大龙一枪崩了,还容他弄这些猫腻,可如今当着堂堂江北护军使,家里还有俩老婆,手下还有一帮跟自己开饭的弟兄,匹夫之勇已经派不用场了。

    “事到如今,怕是只有暂时屈服,请夏大龙出面了。”阎肃叹息道,形势比人强,此时不低头也不行了。

    “那不行,请夏大龙出面,就势必恢复治安捐,那就等于自己扇自己的耳光,以后我陈子锟还怎么在外面混!”陈子锟斩钉截铁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要我说,请吴大帅出兵,不要多,第三师出一个连的兵,就能扫清这帮乌合之众!”赵玉峰提议道。

    “不到山穷水尽,我是不想请大帅出手的,况且目前的局势,远水不解近渴,等洛阳发兵过来,起码是十天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陈子锟还是摇头。

    龚梓君说话了:“咱们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夏大龙的保安团?护军使公署存着枪支弹药,咱们为什么不自己拉队伍?”

    阎肃苦笑道:“不是没想过招兵,可是咱们没钱,不瞒你说,护军使公署的账,只有百十块钱了。”

    龚梓君惊讶的张大了嘴,继而垂头丧气,没钱就没法养兵,没兵就弄不到钱,这是一个死局。

    陈子锟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紧盯着柳优晋,目光炯炯。

    柳县长道:“护军使,您看着我也变不出钱,我这个县长和您一样,是光杆司令。”

    陈子锟道:“我有办法了,夏大龙不是借土匪来压我么,他能借力,我为何不能借。”

第五十二章 放火

    听陈子锟这么一说,大家似乎都明白过来,柳优晋击掌赞道:“妙哉,我怎么没想到,土匪兵临城下,咱们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收税,募兵,必然事半功倍,咱们一个护军使,一个县长,珠联璧合、名正言顺,谁能反对?”

    “对,正好借着这个危机,先拉起队伍来,咱们不是还有八十条枪么,全发下去,土匪想攻城也没那么容易!”阎肃也兴奋起来。

    柳优晋道:“我这就去安排,让地保沿街吆喝,唤醒沉睡的人民!”

    他一语双关,旁人何尝不懂,龚梓君道:“我家里还有四杆枪,这回也拿出来保卫县城。”

    陈子锟道:“如果南泰县里有十个龚参谋这样的热血青年,别说来百十个土匪了,就是来五百一千,又何足惧哉。”

    年轻人经不起夸赞,龚梓君热血沸腾起来,道:“我中学同窗里,也有几个有识之士,正值危难之际,我想他们都会挺身而出的,还有家父的几个生意的朋,我也有把握劝说他们施以援手。”

    陈子锟拍板道:“好,那我们就分头行动,召集百姓保卫县城!”

    小小的南泰县国家机器开始了运作。

    夜晚的街头,一个人也没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更显寂寥,陈子锟摸出怀表看看,其实才刚八点钟,在北京或者海,都是夜生活刚开始的时间,可是南泰县除了一个醉仙居,几个小饭铺之外,基本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夜生活极其贫乏,一到晚,百姓们就各回各家,吹灯睡觉。

    被县长临时叫来的几个地保清了清喉咙,提了提腰带,拎着铜锣,开始吆喝,没有固定的台词,总之传达一个意思:土匪围城,南泰危在旦夕,护军使署和县政府联名发布命令,要求每户出一个壮丁,到南门集合。

    八个地保沿街吆喝,喉咙都喊破了,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没有任何动静,有些本来还亮着灯的人家,听到地保的脚步声接近,屋里立刻黑了下来。

    地保们有气无力的继续敲着锣,吆喝着,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干脆找个地方乘凉去了。

    ……

    龚梓君兴冲冲的回到家里,开始翻箱倒柜,龚稼轩听说后急忙赶来询问,龚梓君告诉父亲,要捐献家里的枪来抵御土匪。

    “荒唐,这四支枪是你叔父存在家里的,岂能拿来乱用。”龚稼轩沉下脸道。

    龚梓君急了:“抵御土匪怎么能是乱用呢,一百多个土匪就在城外,万一打进来,玉石俱焚!”

    龚稼轩道:“谁说土匪要进城了,保安团那么多人枪,难道是摆设不成?”

    龚梓君道:“可是他们都撂挑子不干了。”

    “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只要夏大龙一出面,保安团立马就城墙,土匪立马就退走,你信不信?”

    龚梓君哑口无言。

    做父亲的叹口气,继续劝道:“孩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看不透么,这哪里是土匪围城,分明是夏大龙在跟陈子锟叫板,护军使若是输了,怕是就再难翻身了。”

    龚梓君道:“那咱们就更得帮护军使一把了,咱们可是站在他这一头的。”

    “错,咱们龚家哪一头也不占,咱们是骑着墙的,哪边都不得罪,你懂么?”

    “可是,当初护军使在咱家的时候您是怎么说的?”

    龚老爷苦口婆心的劝道:“说归说,做归做,两码事,不错,咱们是跟夏大龙不对付,可也不能把宝全押在姓陈的身,爹当初看重他,是因为他背后站着吴佩孚,现在看来,他若是解不开这个局,就不值得咱们依靠。”

    龚梓君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哪儿去!给我回来!”龚老爷怒道。

    “我城头值夜班去!”龚梓君头也不回。

    “站住!”龚老爷一声怒吼,终于叫停了儿子,慢慢走过去,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绸子包递过去:“拿着防身。”

    龚梓君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把乌黑锃亮的马牌撸子。

    “爹……”少年无语凝咽。

    “去,爹劝不住你,也不能扯你的后腿,这几天城里凶险,你小心点。”龚稼轩帮儿子整理了一下军服领子,笑容很温暖。

    “爹,我去了。”龚梓君敬了一个军礼,走了。

    他并没有去城头值夜班,而是去了中学同窗孙浩然家里,民国八年的时候,龚梓君从省城回家乡组织青年学生焚烧日货,孙浩然就是积极分子之一,把家里的日本脸盆、日本牙粉都给扔了,所以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孙家是开棺材铺的,这门生意本来就旱涝保收,再加世道乱,每月都能卖出去几十口薄皮棺材,孙家也算南泰县城一号富户了。

    敲开大门,孙家佣人引着龚少爷来到孙少爷屋门口,就闻到里面一股奇怪的香味,孙浩然斜靠在榻,眼睛眯缝着,身穿拷绸衣裤,骨瘦如柴,正拿着烟枪美滋滋的抽呢。

    “梓君来了,快坐,你也香一筒。”见老同学来访,孙少爷很兴奋,坐起来挥舞着干柴棍一般的小胳膊招呼道。

    龚梓君眉毛倒竖:“你抽鸦片?”

    “呵呵,托关系买的好云土,你真不尝一口?”孙浩然乐呵呵的,似乎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不了。”

    “老同学,你真是稀客,说,有啥好玩的?”

    “算了,告辞。”龚梓君转身便走,把孙少爷搞得稀里糊涂,摸着脑袋道:“梓君这是唱的哪一出,一惊一乍的。”

    出了孙家,龚梓君又去了父亲的好秦伯伯家,老秦是开当铺的,家资殷实,雇了两个护院,在县城里也算是个人物。

    秦伯伯正和几个牌打麻将,在座的都是龚梓君的父辈,一一见礼之后,秦伯伯一边摸牌一边问道:“贤侄,有啥事?”

    龚梓君道:“土匪围城,南泰危在旦夕,秦伯伯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急?”

    “三条?杠!”秦伯伯开杠,春风满面,似乎没听到龚梓君的粀ww.?

    龚梓君默默地站着。

    秦伯伯拿了一张牌,看也不看,直接用拇指肚一摸就打了出去:“五万!”

    对面的牌大笑:“胡了!”

    秦伯伯哈哈大笑,递过去几个筹码,推倒麻将牌,稀里哗啦的洗着牌,回头问龚梓君:“你刚才说什么?”

    “土匪围城,南泰已经危在旦夕了。”龚梓君道,此时他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哈哈,天塌下来,有夏老爷顶着呢,怕毛!”秦伯伯爽朗笑道,毫无惧色,继续砌起了长城。

    龚梓君默默离开,来到南门口,这里是抵御土匪进攻的最前沿,大伙儿都在,可是没有一个民夫前来应征,更没有人捐献枪支粮食大洋了,就连地保都溜号了。

    把自己的经历一说,柳优晋叹口气道:“全县的人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

    陈子锟啥也没说,蹬蹬蹬城楼去了。

    ……

    深夜,夏家大宅忽然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天幕,密集的枪声响起,距离如此之近,仿佛就在耳边。

    土匪进城了!这是百姓们的第一个念头,所有人都紧锁房门不敢出来,直到第二天早,听到地保在外面吆喝才知道安全了,这才三三两两的出门,交头接耳,交换着彼此的小道消息。

    据说,火是从马棚草料堆烧起来的,渐渐蔓延到柴房和厢房,发现的还算及时,可是正当人们救火的时候,土匪开枪了,双方一场激战,结果耽误了救火,夏家大院生生被烧掉三分之一。

    火是土匪放的,他们半夜爬进城来杀人放火,要不是护军使带人及时赶到,夏家恐怕早就烧成白地了。

    这是每个老百姓都深信不疑的事情经过,但私底下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的传说,那就是,这把火是护军使派人放的,不过没人相信,因为陈子锟亲自带队救火的英姿是许多人亲眼目睹的。

    夏大龙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作为始作俑者,他当然知道土匪不可能来点自己的宅子,这把火绝对是陈子锟放的,不过他硬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只能打掉牙齿和着血往肚里咽。

    一场大火,烧掉了百姓们的侥幸心理,人心惶惶取代了麻木不仁,夏家都倒了霉,何况自家这种小门小户,再加地保整天在外面敲锣,宣扬土匪多么多么凶残,就连最笃定的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南门外,睡了一宿的土匪们懒洋洋的伸着懒腰,昨晚城里好像失火了,半边天通红,惊扰了他们的好梦,许多人的睡眠质量受到影响。

    土匪们肆无忌惮的解开裤子撒着尿,彼此用最恶毒的粗话咒骂着,忽然听见一阵刺耳的号声,然后就见南泰县城的南大门打开了,一个举着红黄蓝白黑五色国旗的大个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三匹马,当先一人正襟危坐,金色的帽箍和肩章隔得老远都能看见。

    梁茂才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没错,是金帽箍,江北护军使亲自出城了。

    “二当家,干他一炮?”一个独眼龙举起了步枪。

    “等等,看他唱的哪一出?”梁茂才道。

    一个官军骑兵飞马而来,到了近前勒马停下,昂然道:“粱当家,护军使请你过去说粀ww.!?

    “好!”梁茂才带了两个弟兄,大大咧咧过去了,土匪头和护军使就在城门口的空地,双方的射程之内展开了谈判。

    陈子锟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道:“梁茂才,你带人围城,到底想要什么,说个数。”

    梁茂才道:“好,你是爽快人,我就不客气了,我要一百条步枪,一万发子弹,十万大洋,新斗笠一百顶,布鞋一百双,槽子糕五百斤,鸡蛋葱花烙馍五百斤,我给你三天期限,现在还剩两天,拿出这些东西,我就退兵走人。”

    陈子锟冷着脸看着梁茂才。

    梁茂才毫无惧色的回瞪着他,没错,他是狮子大开口了,不过土匪干的就是敲诈勒索的勾当。

    忽然,陈子锟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泪花都出来了,笑的梁茂才莫名其妙,继而恼羞成怒,简直就要拔枪相向了。

    笑声戛然而止,陈子锟恢复了冷面,道:“梁茂才,你个***是来要饭的还是来打劫的?堂堂南泰县城就只能拿出十万大洋?你也真好意思张这个嘴!我都替你羞得慌,还他娘的槽子糕,鸡蛋葱花烙馍,你***还能有点出息不?”

    梁茂才简直气的像狗一样直喘粗气,反问道:“那你他娘的倒是说说看,南泰县有多少油水可榨?”

    陈子锟道:“起码五百条枪,十万发子弹,五十万现洋,五百两黄金,外加绫罗绸缎一百匹,好马配鞍子五十匹,骡子五十匹,要不然那么多东西不好运,再来二十个俊俏小娘们垫底,这才有点看头。”

    梁茂才眼珠子亮了:“当真?县里真有那么多钱?”

    陈子锟道:“我能哄你?咱们绿林有句老话叫:要劫劫皇杠,要日日娘娘,男子汉大丈夫活一辈子,能劫几回县城?还不照死里弄他个***。”

    梁茂才激动的眼泪汪汪:“哥,真有你的!”

第五十三章 大忽悠

    陈子锟出城的时候,南泰县的父老乡亲们就在城头观看,他们是被柳县长组织前来观摩谈判的,让这些人阵打仗那是没门,但是看热闹那就另说了,而且柳县长还规定了具体名额,制造出只有南泰县流人士才能出席的氛围来,跟个惹得士绅们趋之若鹜。-

    站在垛口后面的除了由头有脸的士绅们,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老爷爷,大家脸色凝重的看着远处的土匪,心中五味杂陈,南泰土匪横行是不假,但那都是在乡下,土匪围城还是第一遭,听柳县长说,民国初年的时候,河南出了个大土匪叫白狼的,聚集了十几万部众,如同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今天围困南泰县城的,就是白狼的余孽!

    土匪们就在远处河滩边歇脚,篝火的灰烬还没熄灭,他们服装各异,穿什么的都有,军装制服、长袍马褂、戏服行头、甚至女人的旗袍,季节更是混乱,从羊皮袄到小单褂都有,只是大伙儿全都戴着一顶刷过桐油的高粱篾斗笠。

    若是在城里见到这样打扮的人,大伙儿一定会笑话他是个疯子,但是此时此刻看到这么一大群怪异而彪悍的人凑在一起,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声。

    柳县长拿了个望远镜请大家挨个观看,人们不会用这种西洋玩意,学会了就不丢手了,在望远镜里,土匪们狰狞的面孔很是清晰,他们都带着家伙,快枪、长苗子火铳、大刀长矛抓钩子,样样都是要人命的利器,想到这群人就要打进县城烧杀抢掠,士绅们不禁两股战战。

    当护军使大人出城的时候,众人才稍稍安心了一些,陈大人镇定自若的神态仿佛给他们服用了一粒定心丸。

    陈子锟今天打扮的很派头,薄呢料的瓦灰蓝军装,刚烫过,笔挺熨贴,威风凛凛,金帽箍,金肩章,腰间挎着洋刀,刀穗子也是金色的,在阳光下无比耀目。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有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大概是受到了某种精神的感召,忽然捋着胡子拽了一句诗文。

    这种悲壮的气氛是很容易传染的,陈子锟匹马出城去和土匪谈判,多多少少让大家有些莫名的感动,略微有些认同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的过分的少将护军使了。

    五色旗迎风飘扬,旗手肃立宛若雕塑,两名马弁衣着整齐,牛皮武装带杀的很紧,两条牛皮斜带十字交差,腰间挂着刺刀、盒子炮、水壶等鸡零狗碎,显出一股正规军的派头来,虽然只有三个兵,但气势竟然一点也不输给远处那些土匪。

    一名马弁纵马奔向土匪,柳县长解释道:“护军使约见土匪头子。”

    过了一会儿,梁茂才带人大摇大摆的过来,柳县长又道:“这就是白朗余孽,咱们县里最大的土匪头子。”

    有人怯生生的问:“陈寿和他比咋样?”

    柳县长不屑道:“陈寿连提鞋都没资格。”

    大家就都倒吸一口凉气。

    陈子锟和梁茂才在空地碰面了,开始交谈,柳县长收回了望远镜,亲自遥望远处,向大家讲解着:“护军使在质问土匪,为何围我县城,杀我良民,半夜放火,为非作歹。”

    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听他说。

    “土匪头子向护军使提出要求了。”

    “护军使哈哈大笑,笑的气势磅礴,土匪都惊呆了。”

    “护军使怒斥土匪!”

    “土匪流泪了,快看,土匪头子被护军使的虎威慑服了!”

    柳县长激动万分,把望远镜递给站在身旁的当铺老板秦广侠,老秦看了看,扯着大嗓门道:“真的,土匪淌眼泪了!”

    ……

    梁茂才是个实心眼汉子,从小一根筋,但不代表他傻,被陈子锟一番忽悠后,他终于回过神来,眼珠一转道:“你凭啥帮我说话?”

    陈子锟鄙夷道:“我看你不会办事,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替你急得慌,咋了,你连狮子大张口的胆子都没有?”

    梁茂才道:“我有!可是县城根本没有那么多枪,那么多钱!你哄我。”

    陈子锟立即反问道:“你一个混杀虎口的土匪,怎么知道南泰县有多少钱,我在县衙审阅了前后五十年的卷宗,是我清楚还是你清楚?”

    梁茂才无言以对。

    陈子锟冷笑道:“我看是你被人忽悠了,那个人肯定告诉你,先开个天价,狠狠吓唬一下我们,然后等他出面,讨价还价,最后出一笔钱打发了你们,兵不血刃就捞一笔好处,我说的对?”

    “你咋知道的?”梁茂才惊道,忽然又恼怒道:“中!就照你说的要,五百条快抢,十万发子弹,五十万大洋……外加二十个小娘们,不行,我还得另外加一个人,你妹子。”

    “什么?”陈子锟一愣。

    “就是我在杀虎口见到的那位小姐。”梁茂才忽然红了脸,略有扭捏。

    原来姚依蕾是被这小子劫走的,陈子锟当即便起了杀心,不过转瞬即逝,现在还不是杀人的时候,他笑吟吟道:“我记下了。”

    “那行,你回去商量,两个时辰后,我等你回信。”

    “好,你等着。”陈子锟拨马回来,梁茂才也大摇大摆的走了。

    一进城门,吊桥就拉了起来,一帮父老乡亲簇拥过来,问长问短,陈子锟站到高处,神情严肃无比,伸手四下压了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土匪开出条件来了,要五百条枪,十万发子弹,五十万大洋,五百两黄金,外加绫罗绸缎一百匹,好马配鞍子五十匹,骡子五十匹。”陈子锟每说一句,下面就响起一片惊呼和嘘声。

    最后,陈子锟又悲愤无比道:“土匪压榨我们的钱财还不够,还要抢我们的妻儿姐妹,他们点名要张老爷的二姨太,林老板的小姨子,李举人的儿媳妇,秦老板的外甥女,还有夏大龙夏老爷家的小姐!除此之外,另索二十名黄花闺女!”

    一片哗然,有几位老爷当场就昏厥过去。

    百姓们激愤了,骂不绝口,陈子锟刚毅的脸表情肃然,似乎感同身受,他再次伸手压了压,此时护军使大人已经成了大家的主心骨和顶梁柱,大家都用热切的目光看向他。

    “乡亲们,护军使公署没有兵了。”陈子锟说道。

    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大多数人并不惊讶,南泰县屁大点地方,哪能藏得住秘密,那一连人马北的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

    陈子锟接着说:“但我陈子锟还在,江北护军使公署还在,哪怕只有我一个人,也是北京政府、陆军部派驻江北的军政机关,大家看!”

    大伙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五色旗在城头猎猎飘扬。

    “国旗在,我就在,陈子锟和大家同生共死,共抗土匪!”

    铿锵有力的话语,斩钉截铁的表情,深深感染着南泰县百姓的心,对,陈大人虽然手底下没兵了,但人家是朝廷的将官,代表的是官府的尊严,土匪算什么玩意。

    热烈的掌声响起,中间夹杂着叫好声。

    那个白胡子老头又拖着腔调吟诵起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陈子锟四下拱手,道:“我已经派出飞马请求增援了,援兵不出三天绝对赶到,在这三天里,咱们得自己救自己。”

    一片响应之声,百姓们虽然麻木自私,但是当灾难切切实实轮到自己头的时候,也是敢于站出来应对的,尤其几位被土匪点中家里女眷的老爷,更是义愤填膺,争先恐后,土匪们简直就是禽兽,列出的名单全是南泰县最俊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连夏大龙的闺女都在里面,这更从侧面说明了土匪的无孔不入和凶悍绝伦。

    陈子锟又道:“刚才我趁机观察了土匪们的营地,他们纯粹就是一帮乌合之众,一大半人用的刀枪剑戟,还有一半人用的是鸟枪火铳,只有很少的人用快枪,咱们南泰县城里有万人,一百多保安团的弟兄,成千的壮丁,我衙门里还有几十条快枪,几万发子弹,难道咱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顿时群情汹涌:“不怕,灭了这帮***!”

    城墙,阎参谋长和柳县长相视一笑,护军使真是个人才,略施小计就成功调动了百姓的积极性,看来县城无虞了。

    ……

    夏家大宅,断壁残垣,焦土一片,夏大龙阴郁无比的坐在一截烧焦的房屋大梁边,心中充满恨意。

    昨天晚,有人潜进家里放火,活儿干的相当地道,两条看家狗都是被掺了老鼠药的肉包子毒死的,放火时用了煤油,点火的方位也很专业,正在风口,夏家不是没有护院保镖,但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没近身就被撂倒了两个,子弹正中眉心。

    放眼整个南泰县城,枪法这么准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夏大龙自己,还有一个,应该就是新任江北护军使陈子锟。

第五十四章 群众运动的威力

    夏大龙钢牙咬碎,这座大宅凝聚了自己十年心血,所用木料都是最好的,做工也是一流的,放眼整个县城,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现在好了,整个烧成焦土废墟,这还不算,县里人嘲笑的目光就像刀子一般割着他的心。

    好一个陈子锟,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的出来,你不仁我不义,就别怪我夏大龙翻脸无情了!夏老爷将长袍下摆塞到腰带里,抽出一把盒子炮来检查了一番,这把盒子炮可不简单,乃是正宗德国毛瑟原厂货,准星已经被挫掉,为的就是出枪迅速,夏大龙是武举出身,又当过巡防营管带,练得一手好枪法,尤擅长三枪连发,这一手被称作凤凰三点头。

    把盒子炮掖在腰间,召集了二十六名护院,本来夏家有二十八个护院,取得是二十八星宿的含义,这二十八人是夏大龙在巡防营的老部下,忠心耿耿,彪悍勇武,可惜昨晚被陈子锟打死俩,现在只剩下二十六个了。

    护院们群情激奋,要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夏大龙更是悲愤难当,一摆手:“弟兄们,找姓陈的报仇去!”

    一帮人杀气腾腾的就奔着县衙去了。

    ……

    与此同时,护军使大人正在南门口招兵,百姓们的热情一旦激发起来,后果不堪设想,短短一刻钟就有八百人应征,远超陈子锟的预料。

    八百人,都够编一个团的了,不过这八百人是鱼龙混杂,啥样人都有,既有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又有机灵狡猾的小贩,既有六七十岁的老爷子,也有十六七岁的后生仔,认真挑一挑,估摸着还是能挑出一些堪用的兵。

    不过现在民心可用,可不是淘汰人的时候,陈子锟照单全收。

    那些富户士绅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捐钱捐物,惟恐落了下风,日后被人讥讽。

    “我捐大洋一百块!”张老爷一甩袖子,大义凛然道,土匪点名要他新娶的二姨太,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为了让自己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开心,这一百块钱都算值了。

    “我捐一百斤白面……不,我捐一百斤鸡蛋烙馍,给大伙当干粮充饥!”林老板今天也很大气,他小姨子今年才十六岁,嫩的能掐出水来,当姐夫的都舍不得品尝,哪能让土匪占了便宜。

    李举人是县里有名的斯文人,他儿子去年冬天得痨病死了,留下一个二十来岁的寡妇,奶大腚圆的,县城里人看了都眼馋,坊间风闻李举人扒灰,和儿媳妇有一手,也不知真假。

    平日里,李举人最忌讳提到儿媳妇,今天却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得台前,大大方方说:“土匪兵临城下,南泰已到最后关头,有陈将军领着咱们,势必大破土匪!父老踊跃捐献,我李某人自然不能落后,我捐五十匹绸缎,给大军做旗帜,以壮军威!”

    大伙儿看向李举人的目光就都带了些神圣的色彩,读人就是读人,说的多好。

    随着一阵咳嗽声,一个单薄的身影飘了过来,棺材铺的少东家孙浩然领着几个帮工,抬着一口硕大的棺材过来。

    “孙浩然,你抬棺材来做什么?”龚梓君质问道。

    孙浩然一身绸缎衫裤,嘴里还叼着纸烟:“家里没啥东西,我捐一口好的寿材,大家瞅瞅这木料,这做工,绝对的没有话说,是我家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今天拿出来义卖,谁出价最高就给谁,得的钱,捐给陈将军做军费!”

    龚梓君感叹道:“老同学,我没看错你。”

    孙浩然一拱手,常年吸鸦片的脸竟然泛起了异样的光辉。

    陈子锟道:“这口棺材来得好,不过不用卖了,先给我抬城头,我陈子锟在这儿放句话,我在,城在,我死,城还在!这口棺材就是给我自个预备的。”

    “好!”柳县长带头叫好,大家都眼泪汪汪的鼓掌,士气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忽然,一个纤细的女孩从人群中钻了出来,高声喊道:“我有东西要捐。”

    大家定睛一看,这不是夏老爷的掌明珠,夏景夕夏大小姐么。

    夏景夕手里捧着一个首饰盒,盖子打开的,里面金光灿烂,夏老爷疼爱女儿,金银珠宝首饰给她买了不少,没想到当爹的没出面,当女儿的先站了出来,大家不禁唏嘘起来。

    柳县长热泪满眶,接过了夏景夕的首饰盒,振臂高呼道:“南泰人民壮哉!”

    陈子锟严肃的点点头,手扶着腰刀,他知道柳县长要开始和自己飙戏了。

    柳优晋感慨道:“大敌当前,百姓踊跃参军,士绅捐钱捐物,就连弱女子都捐出首饰,此情此景,令柳某潸然泪下,今天的事情,必然要记载进县志,诸公都是要留名千古滴!”

    大家就都高兴起来,士绅们矜持的笑着,贩夫走卒也很激动,别管社会层次高低,虚荣心是一样的,能在县志留下名字,日后在儿孙面前吹嘘起来,那是何等的光彩。

    忽然,柳县长话锋一转道:“可是,咱们南泰县为什么会沦落到被土匪围城的的境地,以往咱们每年缴纳的治安捐都哪里去了?咱们花钱维持的保安团一百多号人,这个节骨眼都哪里去了!”

    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丘富兆拉痢疾了。”

    一阵哄堂大笑。

    柳县长义正词严道:“养匪自重,这样的保安团要他何用!我以县长的名义下令,撤销丘富兆保安团长的职务,保安团不愿意出力,就滚他娘的蛋!”

    一向文质彬彬出口成章的柳县长竟然爆了粗口,让大家格外的兴奋,每个人的荷尔蒙都在急剧的升。

    柳县长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和陈子锟交换一下目光,挥着隔壁道:“老少爷们,走,去保安团缴他们的枪,他们不打土匪,咱们自己打!”

    “走!”人群中有人跟着起哄,群众的情绪迅速被调动起来,一窝蜂的奔着保安团的团部就去了。

    陈子锟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十二个持枪大兵,再往后是千百姓,潮水一般涌到保安团门口,丘富兆等人听到风声,吓得从后墙逃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

    百姓们涌进院子,到处搜刮抢掠,收获不小,数十枝杂牌步枪,有奥地利曼利夏,有美国温彻斯特,法国勒贝尔,俄国水连珠,日本金钩,还有一些老式抬枪火铳,总归是大获丰收。

    看着兴高采烈的老百姓,陈子锟和柳优晋对视一眼,既高兴又有点惶恐,被发动起来的群众力量实在是惊人!

    “柳县长,民国八年春天你在哪里?”陈子锟忽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我在北京大学。”柳优晋道,“有事么?”

    “哦,没事,我懂了。”陈子锟道。

    柳优晋转瞬便明白过来,会心的一笑。

    ……

    夏大龙正带着二十六个护院气势汹汹的奔着县衙过来呢,迎面就见丘富兆一帮人如同丧家之犬般逃来。

    “站住,慌什么?土匪进城了还是咋滴?”夏大龙一手扶着腰间枪柄,一手转着两枚铁胆,厉声质问。

    “老爷,不好了,姓陈的还有柳县长,带着老百姓把保安团给掀了,枪支弹药都被他们缴了,幸亏我走得快,要不然这条命都没了。”丘富兆气喘吁吁,惊魂未定。

    “荒唐,保安团怎么能让老百姓缴了枪,你是干什么吃的!”夏大龙怒道,继而一拍胸膛:“走,老爷我正要找他们算账呢,正好新帐老账一起算。”

    看着老爷伟岸的身躯,丘富兆略微有些镇定,乖乖跟着夏大龙往回走。

    二十多口子打手,大摇大摆的沿着大街往前走,忽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群,怕是得有千人,不少人手里挥舞着枪械,嗷嗷叫着,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夏大龙心里一沉,知道坏事了,不过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草鸡,露了怯相,一辈子的声威就算全瞎了,他硬着头皮往前走,对面的人也潮水一般涌过来,两帮人在街心碰面了。

    不等夏大龙说话,陈子锟先开腔了:“夏老爷此举真是令人敬佩。”

    夏大龙摸不着头脑:“你说啥子?”

    陈子锟道:“夏老爷,您的宅子昨夜被土匪烧毁,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您把手下护院都带出来帮助我们守城,真是南泰士绅的楷模。”

    柳优晋也帮衬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夏老爷一家都是英雄好汉!”

    百姓们挥舞着武器狂叫:“夏老爷有种!夏老爷好汉!”

    夏大龙知道此刻若是自己说半个不字,就要被处于癫狂状态下的百姓们撕成碎片了,只得强压怒火道:“土匪围城,我夏大龙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陈子锟一摆手:“走,咱们城!”

    闹了这么轰轰烈烈的一出,土匪要求的两个时辰回复的时间已经到了,这段时间他们在南门外的空地抽烟闲扯逮虱子,丝毫没发觉城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绵羊一般顺从而又胆小怕事的县民们,已经被两位军政大员成功的忽悠成唯恐天下不乱的暴民了。

    “当家的,你看!”一个土匪指着城头喊道。

    梁茂才眯起眼睛看着城头,面忽然竖起几十面红红绿绿的旗帜,看起来倒也热闹,不对,城墙的人也多了起来,足有几百号,手里似乎还都拿着家伙。

    “草他娘的!”梁茂才啐了一口,从腰间拽出一支单筒千里镜,拉长了往城头看,就看见垛口间有个黑洞洞的炮口,后面还冒着青烟,他几乎都能听到导火索燃烧的声音。

    “不好!”梁茂才一个鱼跃就趴在了地。

第五十五章 庶民的狂欢

    陈子锟决定,用炮弹来答复土匪提出的无理要求。

    虽然他是西点军校教出来的用炮高手,但是这种光绪年造的前膛炮并没使用过,不过这难不倒他,无非是大号的火铳而已,先填火药,再填炮弹,炮弹是县里铁匠用生铁铸的,尺寸不合规格,为了防止火药气体泄漏,外面蒙了一层破布。

    三门江南制造局出产的前膛炮,装足了黑火药,插了捻子,悄悄瞄准了河滩正惬意休憩着的土匪们,百条快枪也装了子弹拉了栓,静静地等待着开张的时刻。

    夏大龙作为士绅代表被请到了城墙观战,反正也翻不了天了,他索性静下心来,看陈子锟拿什么和土匪打仗。

    所有武器就位之后,陈子锟摸出银壳汉米尔顿看了看,两个时辰不多不少,正好到了。

    他下令道:“以炮声为号,自由射击。”

    命令传遍了城头,大伙儿都憋足了劲,准备干土匪们一下狠的。

    陈子锟亲自点炮,用火把点燃了捻子,导火索咝咝的烧着,大伙儿都用手捂住了耳朵。

    一声轰响,强劲的后坐力推动沉重的火炮向后窜去,一枚铸铁炮弹呼啸出膛,带着万钧力量打向百丈外的土匪们。

    这一炮是瞄着梁茂才所在的位置打的,***居然敢抢姚依蕾,不把丫挺的炸成碎片,就解不了这口气恶气。

    梁茂才年纪轻轻就当了匪首,绝非浪得虚名,在危险面前,有经验的土匪总会先知先觉,并且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判断,梁大当家向前一窜,整个人趴在了地,很不巧,头部着地的位置正好有一摊新鲜**的马粪,全让他尝到了。

    炮弹的啸声就在耳旁,其实他不跃也未必打得到他,前膛炮又不是狙击枪,准头没那么精确,不过由于土匪们聚集的比较密集,这一炮的战果还不少。

    土匪们眼睁睁的看着三个同伴被炮弹打断了躯体,圆溜溜的铁球在击中人体后发生了变化,化作七八个锋利的碎铁块,又炸死了两头骡子。

    紧跟着又有两枚炮弹打来,但是土匪们已经有了戒备,战果很小,但同时城头的枪声也响了起来。

    土匪们太过大胆,觉得县里人不敢开枪打他们,宿营地就设在城外一里地,手枪是够不着他们了,可这个距离正好在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内。

    城头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一样响个不停,老百姓们那个兴奋,都快赶过年了,瞄也不瞄,啪啪的乱打枪,根本不管能不能打着人,有几杆使用黑火药的火铳打得也很流畅,城头弥漫着喜庆的硝烟。

    土匪们可遭了殃,一个个哭爹喊娘,屁滚尿流,梁茂才从地爬起来,满脸都是马粪,抹一把脸,就看到弟兄们到处乱窜,遍地都是死人死骡子。

    “姓陈的,我草你祖宗!”梁茂才拔出盒子炮砰砰朝城墙乱打,他枪法是不错,可盒子炮的射程不得力,隔了一里地,能打到人才叫奇怪。

    梁茂才举起单筒千里镜看看城头,只见他的大仇人陈子锟身旁站着一个老头,正是啜叨自己来攻打县城的夏大龙!

    “夏大龙,我和你不共戴天!”梁茂才全明白了,夏大龙出卖了自己,这条老狗一定是想拿自己的人头邀功请赏,才设下这个惊天骗局。

    杀虎口的当家人流下了悔恨的热泪,悔不该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听城头的枪声密度,起码有两百条枪,弟兄们根本打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梁茂才恨恨的将枪里的子弹朝城头倾泻完毕,大喊一声:“小的们,扯呼!”

    土匪们丢下十来具尸体仓皇退走。

    城头一阵欢呼,陈子锟成了英雄。

    夏大龙悄然离去,心中恨意更深,他知道,经过这么一闹,自己和土匪之间好默契的合作关系算是彻底砸了。

    ……

    土匪退走之后,民军杀出来打扫战场,捡获鸟枪火铳十余枝,死骡子七匹,另有十五土匪被打死打伤,遗弃在战场之。

    武器自然是充公,骡子尸体被拉去剥皮煮肉,犒赏三军,死了的土匪也好办,脑袋用斧头剁下来,用高粱篾子编成饿笼子盛起来,挂在城头示众,最难处置的是几个受伤的土匪,是杀是关,难以定夺。

    陈子锟是土匪出身,见到土匪就像见了娘家人,可是当前的形势可不容他徇私情,他表示,军队只管作战杀敌,如何处置土匪是县长的责任。

    柳县长毫不含糊,在城门口升堂审问,让人来辨认这几个土匪手可有人命官司。

    土匪们作案大都是在荒郊野外,很少在县城抛头露面,自然没有苦主,不过这种热烈氛围下如果没有戏唱,会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情,所以柳县长急中生智,大喝道:“有没有家里遭过土匪害的!”

    这下举起一片手来,南泰土匪肆虐,遭过绑票抢劫的人实在数不胜数,想到在土匪手里吃过的大亏,人民愤怒了,把无尽的怒火倾泻到这几个手无寸铁而且受了伤的可怜土匪手,大伙儿一拥而,拳打脚踢牙咬,片刻之间几个土匪就一命呜呼了。

    柳县长宣布,土匪活该被打死,打人者无罪。

    百姓们见了血,更加兴奋起来,有好事者前,用锄头将土匪的脑袋铲下来,拎在手里满街走,后面跟着一群闲汉聒噪叫好。

    柳县长不寒而栗,这还是往日温良恭顺的县民么?这他妈比土匪还狠,难道说南泰县每个人骨子里都有潜在的嗜血因子?他被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吓坏了,有些无所适从。

    “怎么样?”陈子锟走过来,笑吟吟的拍了拍柳优晋的肩膀。

    “民心可用。”柳县长眯起眼睛,志得意满,今天他总算是过了一把县长的瘾头,一呼百应的感觉,真爽!

    ……

    土匪退了,事情又来了,先是张老爷违约,承诺捐献的大洋一百块不给了,说是家里钱紧,暂时拿不出这么多现洋,先欠着。

    然后是醉仙居林老板许诺的一百斤鸡蛋烙馍也汤了,不过林老板比张老爷稍微讲究点,拿了几坛子白酒凑数,倒也不算出尔反尔。

    李举人捐献的绸缎已经用了,城头那些花花绿绿的旗帜就是他的贡献,可是土匪已经走了,这些好的绸缎再拿来当旗帜未免有些可惜,可不管护军使是否答应,李举人就让家人把旗子全都扯下来拿回家去了,有人问他,绸缎都裁开了,做不成衣服了,拿回去有啥用,李举人说,就算拿回去做个裤衩也是好的,搁在城墙怪浪费的。

    孙浩然也把那口寿材抬了回去,土匪跑了,陈将军自然用不着与南泰共生死了,棺材派不用场,难道还留着不成。

    现场招募的八百义勇,到了下午就一个不剩了,全回家了,发给他们的枪支弹药也都带了回去,没人觉得不好意思,他们都是要把名字留在县志的英雄,打走土匪的好汉,拿一两杆破枪回家还不天经地义。

    一午,南泰县城经历了一场疯狂嘉年华,到了晚就恢复了平静。

    吃亏最大的不是梁茂才,而是夏大龙,他的宅子被烧掉三分之一,一直视作私兵的保安团也被陈子锟借机撤销了,一百多号弟兄没了饭吃,怨声载道。

    今天暴民洗劫保安团的事情,让夏大龙想到辛亥年间,自己也是这样带着一群剪了辫子的巡防军冲进县衙,杀了县令,洗劫了后宅,如今十二年过去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若是年轻时候,夏大龙当即就要拔枪相向,和陈子锟分个你死我活,可如今他年龄大了,火气不那么旺了,做事也会思前想后了,陈子锟占着民心,不能和他当面冲突,要干,得趁黑天半夜下手。

    夏大龙最新任的几个老伙计都阴沉着脸在擦枪,昨晚的事情他们到现在没缓过劲来,一门心思憋着报仇,都是血气方刚的好汉子,仇恨不能过夜,雪恨就在今晚!

    “化装成土匪再去,不能留人话柄。”夏大龙这样交代。

    陈子锟等人也很沮丧,土匪是走了,除了夏小姐捐的一盒子金首饰外,啥也没捞到,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这样可不行。”陈子锟说。

    “哎,谁能料到土匪这么不经打。”柳县长说。

    陈子锟眼珠一转:“大部土匪走了,可架不住还有小股土匪渗进城里。”

    柳县长会心的一笑:“是这个理儿?不过,土匪渗进城里,应该找谁的麻烦?”

    两人对视一会儿,均是狡黠的一笑。

    当然是去找夏大龙的麻烦。

    一事不烦二主,调动百姓积极性的重任,还在夏老爷肩头。

    事不宜迟,趁着天黑,陈子锟带着王德贵和李长胜,穿全套黑色夜行衣,腰佩短枪匕首,奔着夏家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夏家废墟里也钻出四个黑影来,一水的十三太保夜行衣,青缎子薄底快靴,腰间的盒子炮用锅灰涂过,一点也不反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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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介绍:
又一个光辉灿烂的大时代, 一个英雄与枭雄,狗贼与奸贼的疯狂世界。 那是一段遗忘的历史,也是一段凝结的追忆。 我很期待,因为我没有生活在那个年代。国士无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国士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国士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