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二章:统万城的火光(7)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二章:统万城的火光(7)[1/1页]
当张桂芝的骑兵开始沿着街道向城内突击的时候,城墙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开始战斗意志还颇为坚强的的党项守军在东路的突击队沿着城墙绕过来开始衔尾攻击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崩溃了。在这之前,已经有六十多人倒在了姜启德队的木枪枪刺下。姜启德的部下有八人不同程度受伤,只有一个被敌军的刀自腰部捅进属于重伤。这种六十比零的战绩让跟在后面作为预备队配置的折德璜倒吸冷气。在他的视线里,党项战士们不顾生死的数次突击没有一次能够越过姜启德用一个队兵力布下的枪阵,那些有鸟锤甲保护的八路军老兵从始至终都维持了战阵的完整『性』,始终从三个方向保持着对正面之敌的打击力度。
城墙就这么狭窄,除了正面冲击别无选择,敌军的优势兵力无法展开包抄和侧翼攻击,只能面对面硬撼姜启德的一线。
这无疑是最有利于铁甲兵的战术。尽管党项人在总兵力上占据局部优势,但接战的部队却总是处于弱势的地位。
钢铁和血肉之躯的较量比拼的就是双方的勇气,狭路相逢勇者胜,拓跋家战士的勇气并不缺乏,但是在已经杀惯了人的突击队员们面前,这些勇气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质量上都显得微不足道。
短短不到一刻钟光景,城墙上三四丈长的空间内便被拓跋家战士的尸骸填满了,流淌出来的血水混合着城墙上的黄土,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分外刺目。
血『色』的泥泞……
“清理通道”姜启德冷着脸继续下达命令道。
保持前拥姿势的党项兵尸体已经挤满了城墙上地通道,叠起了足足有三四层高,不将这些尸骸推开,战斗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
倒卧在城墙上的士兵纷纷被推下去,有几个在栽下城头的时候发出哀嚎惨叫,显然是受伤后倒下却不幸被后面死去的同袍压在下面地倒霉鬼。
此刻第二梯队已经补足了一线的缺位。那个腰部受伤的士兵一面被跟上来的医护兵抬着往下走一面神经质地念叨着:“四个……四个……四面青牌……四十亩地……”
饶是姜启德这样冷面冷心的汉子,也不由得鼻子一酸,轻轻拍了拍这个正面的衣甲已经完全被血染红的老兵:“兄弟,你算漏了一面。是五面牌子,四十五亩地……”
城头上的通道重新打通后,十五名铁甲兵继续向前推进……
一条梯形的血线……
对面的拓跋家枢铭还在高声下达命令,然而,党项兵地阵线还是在不由自主地向南缓缓退却。这些不乏勇气地族兵现在面对一线突击铁甲兵的时候,始终下意识地与这些恐怖的家伙保持着八尺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恰好是八路军制式木枪地长度。
就在这个时候,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张桂芝率领的两百骑兵冲入了城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东面的五十名铁甲兵突击群终于迂回到了党项兵的身后……
统万城内共计五个枢铭的兵力经过破城之战还剩下一支多达四百八十人的俘虏队伍。这些被剥夺了武器和盔甲的拓跋家族兵被临时囚禁在他们原先位于南城的营房中。狄怀威在营房周围部署了一个步兵都作为看守力量。
最后一个抵抗者放下武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过了头顶,至此统万城彻底为八路军所控制。
走在人气低『迷』地街市上,折家兄弟心中略感不安。
城池是打下来了。能够在不到六个时辰的时间内攻克这座天下坚城,折德璜兄弟确实感到意外。不过此刻最令他们担心的就是破损的瓮城北门。若是拓跋家骑兵此刻回师的话,那被填成了斜坡的北门瓮城将变成葬送延川独立团的罪魁祸首。两个人一致认为,破城后第一件应该做地事情,就是将这两个曾经为破城做出过杰出贡献地斜坡彻底铲平,让半扇瓮城重新垂直于地面。
城里面的居民虽然比较少,但作为定难军四州地首府,统万城里毕竟还是有些人口的。
仇视的目光存在于城中的每一个角落里,尽管成建制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停止,但是延川团的士兵们还是被严令不得单独行动。李文革很担心进城后激越的民族情绪会导致部队出现非战斗减员。
毕竟延川独立团只有不到一千名士兵。而城中目前却拥有将近四千常住人口。
作为拓跋家最显贵的四个主系家族全部都住在城里,当然,其中也有为数不少的汉人奴隶。
可惜李文革现在没有闲暇的时间来慢慢甄别吸收,解放奴隶扩充兵员的事情正常状态下可以做,但是目前状态下却不能做!
时间上来不及。
三千多精锐骑兵正在无定河北岸虎视眈眈,李文革确实没有时间慢条斯理地来消化这座天下坚城。
迈进拓跋彝殷的定难军节度使府,李文革暗自摇了摇头。
这个雄踞西北的一方豪强的府邸。还没有高家在延州修建的那座节度府气派。
亲兵队的士兵们正在抄捡文件。沈宸大步流星自府中走了出来。
“那些被俘的拓跋家亲贵都不懂汉话,不过好在找到一个汉人僚属!”沈宸站定。向李文革行了军礼,口中飞快地说道。
李文革还了礼,命令道:“带来我看。”
他刚刚在亲兵的帮助下卸下了身上的铠甲,就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押解着一个身穿圆领儒衫留着三绺长髯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李文革一面用亲兵打来的水洗着脸一面笑『吟』『吟』对那男子开言道:“褚春秋先生么?虽不曾见面,在下却是久闻大名了……”
褚微言吃了一惊,他抬头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的八路军节度使,这个年月三十来岁出任一方节帅的人物虽然不少,但是在短短两三年间将西北关中地局面搅得如此天翻地覆的人物居然如此瘦小不起眼,确实令他有些意外的。
尽管拓跋家这一年来加强了对延州方面情报的收集汇总,对李文革地相貌身材已经有了个大体的了解。然而在想象中,能够得到延州文武双方面效忠的人物,怎么也应该有些权势者应有的气势和风度,举手投足之间应该有些杀伐之气。然则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身材瘦小相貌平庸不说。眼角眉间那股扫不去的沉郁晦气却无论如何让褚微言有些不能接受。
作为一方霸主,不要求长得多么漂亮,但是总该有些独到的气度神韵,使人望之而忘俗。
眼前这个节度使,一身颜『色』已经洗得很淡的紫『色』战袍,一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紫『色』幞头,一脸颜『色』淡的有些发青地胡子茬,再配上那对暗淡无光地三角眼,当真是要多寻常有多寻常。
“定难军节度判官褚微言,参见大将军!”
尽管有些难以置信。褚微言还是一躬拜了下去。
李文革摆了摆手:“春秋先生免礼了吧。能在陇西王驾前说得上话的汉人不多,先生算是一个!文革不敢受你的礼!”
褚微言苦涩一笑,李文革话语中的讥刺之意他如何听不出来,至于汉家故地地同胞们对自己的看法。褚微言听得太多,早已经不以为意了。
“如今城破了,春秋先生作何打算呢?”
李文革缓缓坐在了亲兵搬来支开的胡床上,仰起头盯着褚微言问道。
褚微言想也没有想便开口答道:“大将军能够一日之间攻破夏州州治,令在下钦佩,却不知破城之后,大将军又作何打算呢?”
对于这个定难军的首席幕僚对自己的反问,李文革并未觉得诧异,他轻轻点了点头:“你会如此想也不奇怪,毕竟此刻我兵微将寡。陇西王数千精骑就在左近,距离统万城也不过一日一夜的行程。城中皆是拓跋家部众,靠某手上这点兵力,想要守住城郭委实不易。”
褚微言也不料李文革如此坦诚,他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而后斟酌着词句道:“陇西王的家眷族人,此刻都在大将军掌握之中。若大将军有心议和。现在应该是最佳的时机了!”
“议和?”李文革抬起头,看着褚微言。失笑道:“用城中万把部众与陇西王议和,陇西王肯接受?”
“只要大将军退出夏州,交还部众,银州、绥州、乃至宥州,定难军均可割让给八路军。只要给陇西王留下夏州祖地,两军以横山为界,这样的条件,想必陇西王是能够接受的!”褚微言面不改『色』地道。
不了李文革听了后断然摇头:“陇西王能接受,我却不能接受!”
见褚微言目瞪口呆,李文革笑道:“春秋先生不必诧异,拓跋家占据银夏,不过是百来年地事情,定难四州,都是我中州故土。我这人虽然好说话,在故土恢复之前,却绝不愿与人议和。这不是一州一郡的归属问题,这是个原则问题!”
“除非陇西王肯悉数让出银夏四州,否则议和之说,某万难俯允!”
褚微言大张着嘴巴,惊讶地望着李文革。
李文革站了起来,在门厅内走了两步,转身道:“春秋先生乃是褚登善相国的后人,名门之后,也算文革一脉,若肯帮文革一个小忙,先生及先生家眷,文革必保其无恙!”褚微言吃了一惊,这个李文革竟然连自己的家世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他迟疑了片刻,苦笑道:“如今在这统万城中,大将军一手可以遮天,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难道微言还能抗命么?”
李文革看着褚微言,微微一笑,说出一番话来……议在定难军节度府大堂举行。
“拓跋家的那些近枝贵戚已经开始出城了。四面城门口各部署了一都兵力设了检查岗哨,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卑职敢保证这些人连一粒黍米一支牛羊一两金银也莫要想偷偷带出城去。卑职在城墙上部署了一个步兵都做侧应,张指挥麾下一个骑兵都在城中往来巡曳。只要发现有敢滋事者,刀枪之下断不容情。”狄怀威坐在最下首向坐在中央地李文革汇报道。
李文革点了点头,转脸看向折德璜:“四哥那边情况怎样?”
折德璜有些忧虑地道:“北门地瓮城被破坏的太厉害了,瓮城南半边还算完整,两面地斜坡此刻正在连夜铲平,我们如今是疲兵,用一千人占据这么大一座城池,要守城太难了。”
李文革点了点头,转过脸去看沈宸。
沈宸翻着手中地羊皮纸卷,头也不抬地道:“城中的活牛活羊加在一起有五千八百三十一头。马匹走骡有六百一十四匹。风干的牛羊肉还在统计中,估计总数当在四十万斤以上,铠甲三百八十副,都是无袖骑兵甲。兵器主要是弯刀和盾牌,漆枪木枪都很少。城防方面有三具重型床弩,每具均需五人以上『操』作,脚踏发『射』,『射』程达四百步以上。人口方面卑职询问了那个姓褚的,城内拓跋家近枝族室十三家,都是拓跋思恭地嫡系子胤,其中丁口大约有八百人上下,『妇』孺约两千人上下。他们的部族奴隶草场大都在城外夏州南部草原上,因为我军北伐。最近才躲到统万城里来。因此带进来的汉人奴隶并不多,只有不到一八百人的样子,除此之外,城中其他部分的人口都是细封家人这要敏达兄来说了……”
一直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细封敏达抬起头略显疲惫地道:“城内细封家族人共计两千三百多人,奴隶三千人不到,其中丁口大约两千七百人出头,细封家的马队战士都不在城中。被拓跋家主带走了。原本掌管细封家族权的人叫做细封泽牙。是我母亲的哥哥。今年年初的时候,他被拓跋家主囚禁。就在这节度府后院地地窖里,现在掌握族权地乃是细封金宿,他是泽牙的叔叔辈长老,拓跋家扶植他出来,不过是个傀儡而已。细封家的牛羊牧场还在长老会手中,但五百人的战士马队还有族中地大部分军器甲胄都被拓跋家直接控制,这个家族已经名存实亡了!”
李文革点了点头,他问狄怀威道:“褚微言还算配合么?”
狄怀威笑了笑:“刀子压在脖子上,配不配合可由不得他!一百张党项文字告示都已经贴出去了,如今他带着原节度府的一些属吏正在城中四处劝说诸人离城,有一个队的兵力看押监视。那些拓跋家的老爷们不住骂他,往他身上吐吐沫,他却也不甚在意的样子……”
李文革点了点头:“这个人是个人物,不要让他跑了,却也不要慢待了他!”
他顿了顿:“情况都说清楚了,下一步怎么办,大家都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折德璜面『色』凝重:“大人,必须星夜向银绥方向派出信使,向副帅老五他们通报西线的战情,现在统万城已下,东路军也到了该西进的时候了。东线上万人马,只要压过来一半,拓跋家就败局定了。统万城下就是决战之所,东西两线相隔不过三百多里。十天时间,东路军就是爬也应该爬过来了!”
李文革想了想,却拿眼睛去看沈宸。
沈宸摇着头:“我们守不住十天!”
折德璜不以为然道:“敌军在外,粮草辎重带的均不多,如今后路被我们断了,已经是无根之水,军心士气均不能如先前般。统万城中物资应有尽有,食用充足,只要兵力够,就是守上几个月也不是难事!反正我们不怕拖时间,越拖下去,对我军越发有利!”
沈宸依旧摇头:“你说的这个,恰恰是拓跋彝殷不会拖下去的理由。统万城被占领,定难军凭据已失,若不能尽快夺回城郭,拓跋家便要万劫不复。若我是拓跋彝殷,这时候已经是身临绝地,再也无法可想,除了奋力攻城一途,再也没有其他路可寻。因此我会不惜代价不惜伤亡大举攻城。统万城城墙四面宽阔,敌军三千五百人马分配在四面每面可以分配将近九百人,而我军每面城墙上至多只能分配两百五十人守卫,平均下来四五步才摊上一个人。敌军若真是铁了心要攻城,不要说十天,我们连一天都守不住!”
折德璜默默计算了一下,颓然点头:“都司说地是,敌军真个不要命攻起城来,一日之内只怕就要被攻破!”
沈宸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道:“虞侯郎们测算过了,这样一座城防,若要守得稳稳的,最少需要五千人马,只要有五千人马,便是敌军有五万大军攻上一年也休想攻破!”
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所以说,这个城,守不得……!”|!~!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二章:统万城的火光(8)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二章:统万城的火光(8)[1/1页]
与李文革并缰走在空『荡』『荡』没有丝毫人气的统万城里,细封敏达百感交集。
从被叔叔作为礼物送给拓跋彝殷之后,他就在这座城池中生活作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座统万城。整座城池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出现一次的巡逻队,看不见半个人影,一座全盛时期可以容纳十几万人的城池,此刻除了不到一千三百人的延川团之外,再也没有半个居民。
李文革已经可以很自如的『操』控马匹了,作为一个练习骑马不过一年多的冒牌骑手,李文革对自己已经相当满意了。
“你把所有的人都赶出城去,到底有什么目的?”
细封敏达对李文革的态度一如既往,他可以用尽所能为这个名义上的主人去战斗,却不愿在言辞上对他稍微显示一点敬重。
好在李文革也一如既往地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这个如今关中名头最响的军阀只是而淡淡笑了笑,轻轻说道:“最后看一眼这座城池吧,以后或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细封敏达瞳孔一阵收缩,昂起头问道:“对你而言,就算暂时撤出城去,要回来也不当是太远的事情。这一仗拓跋家已经输了,输得再无翻身的机会。这个时候,你说这话,恐怕是口不应心吧?”
李文革摇了摇头:“我们会回来,但不会是回这里了,这是一座本不应存在的城市,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们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纠正这个错误……”
细封敏达怔了半天,摇了摇头:“不懂……”
李文革自失地一笑:“这原本就是我的想法,没有人会懂!”
细封敏达指着周围的城墙道:“这样的城墙。是我所见过地最坚固的城墙,统万城是一座攻不破的堡垒。无论是谁,得到了这样一座城,都不会轻易舍弃的。我听有学问地人说过。这么坚固的城池,即便在你们汉人的地方,也并不是很多!”
“那又如何?”李文革口气萧索地反问道。
“这座城池将是你争霸天下的资本……”细封敏达几乎脱口道。
“争霸天下?”李文革诧异地转过头看了这个党项人一眼,“我要争霸天下吗?你怎么知道我要争霸天下?”
细封敏达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在你的地盘上,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吗?现在延州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你会什么时候称王。连军营里面的士兵都在议论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李文革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啊,监军司没有向我汇报过这种事!”
细封敏达“呸”了一声:“这种事情还需要汇报吗?你有没有去看过,魏逊究竟是怎么训练你手下的那些军官的?在你的六韬馆,几乎每有一批学员肄业,他就要做一番训话。明明白白要求这些小伙子向你个人效忠。按照他地说法。是你分给大家土地,是你给士兵们食物,是你给了他们活命和升官发财地机会。如果没有了你,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他警告每一个人。不要有背叛你的任何举动,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不能有。这些,没有你的授意,难道是他自己自作主张吗?”
李文革大张着嘴,半晌没有合拢……
六韬馆第一期学员入学地时候,是他自己主持的仪式,但是当这批学员肄业的时候,他身在汴梁,自然无法亲自主持。谁晓得按照自己立下的规矩制度为这些学员训话的魏逊会这样做呢?
“他还真拿我当军阀了吗?”李文革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你不是吗?”细封敏达讥讽地反问道。
面对李文革无比无辜的目光和眼神,细封敏达终于强忍着不耐烦反问道:“你平日里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件是寻常人做的?练兵也好均田也罢,我虽不懂你们汉人的事,却也知道这都是所谓的大计,延州地百姓,有哪个知道当今的汉人皇帝是谁?又有哪个不知道你李大将军是谁?延州的大小官员,有哪个是汉人的皇帝任命的,没有你的同意和认可。汉人的皇帝能够在延州任命任何一个官吏吗?延州地所有士兵。有哪个是效忠汉人皇帝地?不向你这位大帅宣誓效忠的士兵,魏逊会让他进入你地军队吗?”
李文革摇头苦笑:“竟然如此……我是作茧自缚了……”
细封琳达冷冷哼了一声:“虚伪”
李文革又是一怔。却听细封敏达道:“不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那些六韬馆的学员,在入学之初,你都对他们讲了什么?”
李文革想了半晌,确实想不起来自己对他们讲了什么了,不由得诧异道:“我讲了甚么出格的话么?”
细封敏达鼻孔中哼了一声:“你要他们保卫延州的汉人和他们的土地,你讲军队的荣誉,还有什么军队的使命。你告诉他们,他们之所以加入你的军队,就是因为他们的父母兄弟需要他们来保护,你说了一大堆的废话,都是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可是整整将近一个时辰,你一句没有讲要他们效忠汉人的朝廷和皇帝,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不要告诉我你是无心的,你可以欺骗我,但不要试图侮辱我的智慧……”
李文革欲哭无泪……
应该说,细封敏达并没有冤枉他,像效忠朝廷效忠皇帝这类话,他确实半个字都没有讲过。
甚至平日里在李彬秦固面前,他都没有说过类似的言语……
只有在汴梁,在郭威面前,他才说过这类应景的话。
李文革现在简直百口莫辩总不能告诉细封敏达,自己不说这些话,是因为自己压根觉得这些话没必要说吧……
那岂不是更加坐实了自己有造反自立的野心?
天地良心,自己这几年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还从没有认真考虑过造反的事情呢……
他艰难地咽了口吐沫。问道:“现在究竟有多少人是这麽想的呢?”
细封敏达仰起头:“我不知道,在延州,最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是这样认为地;在你的官府里面,恐怕所有的官员都是这样猜测的。至于你地军队里,还需要我说么?”
李文革晃了晃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细封敏达长出了一口大气,冷然道:“你现在虽然拥有了很广阔的领地,但是你的领地内却没有一座像样的城堡,没有一座能够当做攻守依据的城塞,你的延州也好,庆州也罢,都比不上眼前的这座统万城!这样一座城,你会轻易放弃?”
李文革皱了皱眉。正『色』道:“关于这个。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眼前的这座统万城,在我的眼睛里确实远远不如延州!”
“哦?”细封敏达斜眼打量了他一阵,明显是不相信。
李文革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说道:“这座城池虽然坚固,但是城池的南面是草原,北面是山峦和河流,山峦地北面则是一望无际地大沙漠,西面是一片大山,没有能够通行的道路。整座城池只有两条路通向别的地方,这两条路都很狭窄,每年都会被生出来的杂草所覆盖。这座城池虽然很大,距离周围地城池之间的距离却过远,芦子关以外。所有的驿站不是毁弃就是干脆已经消失了。没有市镇,没有商路,这样一座城,对我而言能有什么样的价值呢?”
细封敏达大张着嘴,不能置信地反驳道:“可是这座城是数万人都难以攻破的要塞啊……”
“我要要塞有什么用?”李文革皱着眉头反问道,“凡是战斗,必须有目的。或是为了钱。或是为了人口。或是为了土地,这座城池都不具备。他对我而言能有什么用?”
细封敏达被噎住了,半晌方才道:“要知道,你现在是在进行一场战争,未来你还需要面对无数场战争,而战争,需要这样坚固的城防。”
“你说的都对”李文革点了点头,“只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进行战争的!”
“什么意思?”细封敏达感觉自己的头开始痛了。
李文革勒住了马缰绳,长出了一口气,扯着嗓子高叫道:“我从不畏惧战争,但是我跨越了那么远地距离,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不是为了来这个年代打打杀杀的”
护卫的步兵们诧异地扭过头看自己的最高统帅,李文革毫不在意士兵们那种看怪物一般的目光,自顾自地道:“我能带来知识和文明,我能带来富足和进步,我要做的不是破坏,而是建设我要让我能够影响到地土地不再贫瘠,我要让我能够影响到地人不再愚昧,这才是我的目地……”
细封敏达目瞪口呆。
李文革沉默了一阵,指着眼前的城墙道:“天下没有不破的城墙,这句话,你应该相信吧?”
“你昨天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细封敏达点着头道。
李文革笑了:“其实道理就是这样,再坚固的城墙也会被攻破,再高大的朝廷也会被推翻,再强盛的国家也会被灭亡,这些都是轮回,颠仆不灭的轮回,任何人都不要想超越的轮回……”
细封敏达不说话了,他开始重新思索这些稀奇古怪外加大逆不道的理论,半晌,他颓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就像再强壮的勇士,也会死去……”
李文革笑了:“所以我们不要做无谓的事情,甚么称霸天下,甚么帝王大业,这都是我们汉人当中那些想不开的傻瓜才会惦记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别人以为很是嚣张的事情,我也知道自己做很多别人看来愚蠢顶透甚至不可理喻的事情,没关系,在这里,只要我喜欢,我就可以很投入的做下去,这一点,是我最感激上苍之处……”
细封敏达皱起眉头。他又开始不解了。
李文革淡淡地笑着:“我这一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酣畅淋漓地活过,虽然艰难,虽然辛苦。却活得很是痛快,说不出地痛快……”
细封敏达思索了半晌,轻轻摇了摇头:“你说了很多,我无法全部明白,但是有一点很明显你是个蠢材……”
坐在城头之上,狄怀威怔怔看着络绎不绝往来搬运干柴草垛的士兵们,嘴里发苦地问沈宸:“秀才,这么好一座城,真的要烧掉?”
沈宸回过头,没有追究这个昔日地同僚如今的下级在称呼上的口误。淡淡点着头道:“既然守不住。烧掉最好!”
“可是城墙是不会被烧掉的……”狄怀威道。
“是啊!”沈宸点点头。
“不拆掉城墙,这城等于白占了!”狄怀威嘟囔道。
“一座被烧光了城池,再高地城墙也不管用……”沈宸淡淡道。
“为何要将城中的人都赶出去?”狄怀威问道,“将他们一道烧死。不是很好么,党项人原本没有多少人丁,少一个便是一个!”
沈宸皱了皱眉头,嘴角动了动道:“我们只有一千人,而且都很疲惫,士兵们需要休息!”
见狄怀威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沈宸苦笑道:“城里没有了人,我们也就没有了敌人,才能够放心休息,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才不会有仇恨的刀子捅进我们的身子!”
他顿了顿,看着远方道:“况且,那些拓跋家的贵族,都是族中说得上话的头面人物。就是族长,对这些人也必须笼络怀柔,否则他手下的战士就会生出异心……”
“唔”狄怀威挠着头,这家伙似乎还是没听明白。
沈宸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三千五百名骑兵的食用本身便已经很可观了。现在加上了上万流离失所的难民。拓跋彝殷地日子,更要过得紧一些了……”
狄怀威眨着眼睛想了半天。突然发问道:“若是我,我便暂且不理会这些不相干地人,打仗么,总要先打赢了再说!”
沈宸气结,扭过脸来十分无奈地对狄怀威道:“老狄大哥,你说的一点不错,不过和拓跋彝殷比起来,你实在是个蠢材……”
无定河北岸,一脸晦气的拓跋彝殷策马扬鞭来到河岸上,看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族人,脸『色』铁青地问部属:“船只搜集齐没有?”
一个本族亲随上前应道:“按照约定,不管搜集到多少只船,衙内都会于明日太阳升到头顶之前回到这里,最迟明天下午,就可以渡河了!”
拓跋彝殷焦躁地抿了抿嘴唇,眼睛望向远方,突然间,他地面『色』大变,原本发青的脸此刻竟然缭绕上了几缕黑气来。
那亲随见状,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南面,家的方向,升起了十几根黑『色』的烟柱……
“那是……那是……”这个亲随呆呆望着,口中已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身边一声巨响,那亲随回首望时,却见拓跋彝殷,这个数万平夏部落族众的领袖,党项八部的谟宁令,世袭的定难军节度使,刚刚受到册封不久的陇西郡王,以一个很不雅地姿势摔在了马下,嘴巴和头部深深扎入进了河畔松软的泥土里。
“家主,家主……”
几个亲兵费力地将拓跋彝殷搀着坐了起来,却见这位大族长脸『色』已经转为灰白,瞳孔有些呆滞,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迹……
广顺三年夏六月十五月圆之夜,李文革亲率八路军延川独立团夜渡无定河,在奇迹般地攻破北城瓮城之后,一日之内占据了夏州州治统万城。六月十六、六月十七两天,统万城内近八千人口被强行驱逐出城外,这些失去了牲畜和食物的人沦为难民,徘徊在无定河南岸。
六月十八日,李文革率兵离开了统万城,在离开之前,八路军放了一把大火……
十八日夜,在无定河的南北两岸,无数党项人带着惊惧和绝望的心情见证了那将整个天空都映红了的熊熊火光……
《地理方圆.衡山郡志》:广顺三年六月丙辰,周将李文革克郡治,毙阿罗,掠牛羊粮资无算;因彝殷南归故,焚之而去。戊午,定难军复统万,庚申,乃熄。自赫连筑城、师都割据,为州治垂十甲子,至文革毁。至是政所南迁,乃成大势,金城汤池,旧观不复矣……连载中|!~!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1)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1)[1/1页]
广顺三年六月十五,庆州下了一场大雨。
这场大雨连绵不绝整整下了两天两夜,直到六月十七日正午才渐渐停歇。就在这一天的大清早,在仍然肆虐的暴雨中,延庆军政当局的第三号人物,延州布政主事同知延州军政事秦固乘坐的马车在一小队团练兵的护送下进入了庆州北门。
雨虽然停了,厚厚的云层却没有半分要散开的意思,阴沉沉的云幕缓慢滞重地向东南方向缓缓移动着。城外的田地和道路都还笼罩在一团团尚未彻底散尽的水雾当中,尽管如此,午时城门一开放,城南官道上便开始出现了络绎不绝的人流。这些人当中,有很少一部分是隶属于各个商队的伙计,奉命来勘察道路的通行状况。人流的绝大部分,则是被大雨滞留在乐蟠县一带的北上流民。
这年月的风气极为古怪,仅仅在两月之前,关中北部流民的运动方向还是由北向南由西向东,然而现在,由西向东的规律没有变,然则原本自庆州向宁州方向移动的流民则颠倒了个,转回头由宁州方向向庆州涌来。
夏季原本便是流民移动的高峰期,只不过局面转变如此之快,无论是秦固还是此刻兼知庆州政事的高绍元都始料未及。
“『乱』世流民盼的不过是一个安字而已……”站在南门外官道旁地田垄上。秦固望着官道上的繁忙景象感叹道。
高绍元却不似他般乐观,一脸忧『色』地望着天空道:“天公不作美,虽然住了雨。却不肯放晴,这等天气,路面没有三四日休想干透。依着眼下这局面,每日自乐蟠进入庆州的流民都在七百到八百人之间,州府府库可是只有十日地存粮了,自宁州方向过来的售粮的商队最早也要五六日后才能上路,民以食为天,一旦府库存粮告罄。这数千流民只怕立时便要变为暴民……”
秦固笑了笑:“不打紧,李相公拨调过来的十船粮食此刻应该已经上路,水路快捷,最慢只要四天便能抵达庆州,有这十船粮食,你应付到下月上旬应该不难!”
高绍元皱了皱眉:“十船粮食太少了,到下个月上旬,庆州城内的丁口数就要超过两万了,真是诡异,仅仅在两个月前。州城内的人口还只有不足四千人呢,两个月,翻了五倍。”
秦固点点头:“所以坐吃山空是不成的,这些流民你要尽快甄别分派,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东北面那条路似乎才修了不到五里路,干脆将这些流民都调上去吧!”
高绍元吃了一惊,他十分诧异地看了秦固一眼,问道:“两年之前,你不是坚决反对我们那位节帅滥用民力修筑这种路面地么?”
秦固面上神『色』不动。眼神淡淡地扫视着川流不息在泥泞的路面上跋涉的流民,口中略带感慨地答道:“那是我鼠目寸光……”
“甚么?”高绍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自贬的话语真的是出自那个在延州官场中出名自负的秦固秦子坚的么?
“延庆以北,银绥宥夏。||||如今打得一片战火通红。打仗打得便是钱粮辎重,延州水营担负着全军的后勤,担子极重。李相公此番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周游击手中要来了十艘运粮的船只,原本还想多要些,周游击却无论如何不肯给了……”
高绍元糊涂起来,不明白秦固为何给自己说起北面地军事,这些是并不是他这个纯粹的行政官员该与闻的。
秦固转过脸。看着那条泥泞难行的官道。道:“若是延庆之间的这条路修好了,李相公又何必去求水营?”
高绍元怔住了。秦固的语气越发变得凝重起来:“你可知道,现在每日从延州向芦子关的辎重中转所运送粮秣给养的四轮重舆有多少辆么?”
所谓四轮重舆,就是李文革坚持研发的四轮马车,这种型号的马车因具备目前两轮马车所无法想象地两千两百斤最大载重量,因而被延州商民称为“重舆”。
这种车子是高绍元督造,他自然再熟悉不过,因此当下嗤笑道:“那么贵的车子,能有多少辆,半年前交接的时候那三十辆样车,用到现在还能继续跑的,也不过十七八辆罢了!这种车子华而不实,离开硬路面便一筹莫展,纵然运力惊人,也不过是富人地玩具罢了!”
秦固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最早的样车只有一半还能正常跑动,其他的经过一次修理大概也还有六七辆能够继续跑,这些你说的大体还算不错。不过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如今在延芦公路上往来运送大军给养辎重的重舆不是三十辆,而是两百六十辆……”
“啊?”高绍元顿时张大了嘴巴,脱口道:“不可能!”
秦固微笑着摇头叹息道:“原先我也道不可能,若非亲眼得见,谁能想到这么不实用的东西竟然真的能派大用场?”
高绍元道:“那车子制造工艺太过繁复,仅仅辐轮一项就要耗掉四个人工两三日工时,整车造价更是高达两百八十贯,刨去人力工时不算,仅仅造两百辆这样地车子,就要花掉州府五万六千缗钱,两百六十辆就是七万多缗钱,州府诸政初创,就算得了庆州这注浮财,又怎么敢拿出这么大一笔款项来铸造这种车子?李相公怎肯在这样地款项上批字放行?”
秦固淡淡一笑:“相公自然是不肯批的,这些车辆么。除了最初地三十辆样车之外,其余的均没有花费州府半文费用……”
高绍元眼睛死死盯着秦固:“子坚,你说胡话呢么?”
秦固苦笑:“实话告诉你。::::直到此刻,我还觉得难以置信呢,如此昂贵不实用的车子,那些在延州开户设分号地商贾们居然会趋之若鹜,一窝蜂般抢着定制……”
高绍元捧着脸呆了半晌,大张着嘴问道:“这些商人这么有钱么?三百缗的价格,是寻常双轮马车的六倍啊,足足够买四匹好马啊……”
秦固叹息道:“就我所知。这种马车的售价似乎并不是两百八十缗,而是一百二十缗,周游击的木匠营,似乎是找到了甚么降低造价的法子……”
高绍元紧蹙眉关想了一阵,摇着头道:“绝无可能,这种马车我最熟悉不过,其中最关键的部件乃是车辐之间的连杆,构造复杂精巧,恐怕是大船之上所用地技艺,不过连杆虽然精巧。制作工艺却并不复杂,所用配件丰林山上几可量产。但是比起两轮车,重舆的四个车辐却是万万马虎不得的,必须扎扎实实削刨比切,四个轮子稍有差异,便会导致车身受力不匀,那样的车便是废品,这里的人工和工时是万万省不得的。一百二十缗,只怕周游击要赔个一干二净了……”
秦固摇了摇头:“周游击应该没有赔……”
高绍元大为惊异:“怎么说?”
秦固叹息了一声,道:“购买这些重舆的商家。每家都和厢兵司签了征用文书,按照一辆车四匹骡马的标准征用牲口。也就是说,凡是定制了这种重舆的商户,若你订制了一辆。便须拿出四匹牲口供厢兵司征用,若是定制了两辆,便须拿出八匹牲口供征用。两百六十辆车,就是一千多匹骡马……”
高绍元:“这样还有人
秦固笑了:“州境戒严,滞留在延州不得北上的商户何止百家?各家地商队骡马闲置着,还要日日喂养,这笔食料钱可是敬亏的,如今拿出来孝敬官府和厢兵都司。省下了食料钱不说。还能以半价买到运力远超双轮马车的四轮重舆,更能够在厢兵司记档。被授予甚么支前模范的铜牌,日后凭此铜牌,可以在厢兵司置购曹刘致果那里优先获得买卖资历……这么多好处,谁肯落后?”
高绍元依然不能置信:“那制造车子的差额,周游击却又如何填补齐全?”
秦固干涩地一笑:“此次北伐的军费,每个月是八万八千缗定额支出,再加上各商家缴纳的半数定金,总共十万多缗钱,周游击尽可支纳开了,若是临时购买马匹牲口,按照市价,一千多匹马匹本身的价值便将近十万缗,现在两家交战,就是有钱,却到哪里买马去?这么核算下来,周游击实际上不过是用了三万多缗钱,便解决了战时数月的马匹运力的难题,这仗打上三四个月,平均下来每月地成本不过七八千,划算得很啊……”
高绍元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这周游击看似老实木讷,不想却是个周旋财务料理商机的好手……”
秦固轻轻摇了摇头:“周游击不过是按图索骥,整个方略,乃是李怀仁和虞侯司以及厢兵司诸人计议筹划了数月之久的,那个置购曹的刘致果,虽然生得猥琐不入目,却是这方面地奇才,许多主意点子,都是他想出来的……”
高绍元问道:“重舆的用途果然有如许好处么?”
秦固道:“我不知道,不过自从重舆出现之后,滞留延州的商家都开始在延芦沿线的三处驿站周围征发民夫修建货栈,此刻你回延州去看,一定会大吃一惊,延州九县本月统计人口已经将近十八万,其中大半都是没有土地的流民,然而却毫无闲置民力可言,那些流民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在为各商户征用,不是建货栈就是修缮商铺,虽是战时,却比平日间更加热闹一些……”
“更有甚者……”秦固顿了顿,苦笑道:“延州的陈哲,就是你那位老友陈夙通地公子,联名了十家本地商家。上书州府布政,要求出资修缮延安至金城五十里地硬质路面,他们提出的条件是。向过往商旅按照车辆数目征收路钱,暂定一个轮子一百钱,每辆两轮车两百个钱,每辆四轮车四百钱……”
高绍元大惊:“李相公答应了?”
秦固摆了摆手:“相公与我又不是傻子,此事利弊未明,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高绍元啧啧叹道:“陈家大少真是势利天才,石头里都能给他榨出油来……”
秦固摇了摇头:“你却想错了,据我所知。这笔路钱乃是由其他九家本地商户均分地,陈哲并不从中分润……”
见高绍元不解,秦固深吸了一口气,道:“陈哲和其他九家私下协议,他家地车队在这段路面上可以免收路钱,除他家之外,不得有任何一家商户享受此待遇……”
高绍元初时不解,随即灵光一动,仔细想了半晌,不禁拍手道:“果然是妙……”
陈哲之所以不要分润。反而借此要求免收自家车队的路钱,确实是眼光长远的高明之举。
其实这件事情的关键便在于“独家”二字。
陈家参与拿钱修路,事后并不从中分润,在其他九家看起来,这自然是好事,少一个人分润,自己便能够多分一些。然而陈哲要求只有自己家的车队可以免费通行这段路面,实际上是垄断了这条路的独家运输权,这个“只有”是要求除了陈家马车之外的所有商家车队只要过路都必须交钱,即便其他九家也不例外。当然。比较起未来商业繁忙之时的收益来,这点路钱可以忽略不计,但是那九家商户缺漏算了一条商人逐利地天『性』。
一旦这条路通行开始收费,就意味着那些运送货物的车队将要多支出一笔费用。越是车辆众多的大商家,这笔费用越是可观。
这种情况必然会导致一些商家因为成本问题将货物运送至金城县之后不再自己承运,而是将货物的运输转包给在这条道路上拥有免税通行权的陈家车队,如此一来,陈家未来将垄断这条五十多里硬质路面上的运输权,而那九家商户则会因为独自通行的商家越来越少而收入越来越少,钱都被陈家赚去了。
而且这仅仅是小头,商家的交易是点对点的。谁接触的商业伙伴越多谁地商业贸易额就越大。这是一个基本的算术问题。一般的商户寻找卖家或者买家都不是很容易,特别是大宗货物。尤其如此,其中也因而蕴含了极高的商业风险。但是陈家因为拥有独家运输垄断,各种各样的商队和商户都会主动找上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他们可以自由地单方面选择卖家和买家。
这个时代的商业运输风险较高,更多的商户为了降低风险都会尽可能缩短货物在自己手中周转的时间,而陈家则为他们提供了这种机会和方便。
可想而知,未来的局面,是外来的商户挤破头也要将自己地货卖给陈家,而延州州城的零售商则绝大多数只能从陈家手中购买货物……
表面看只是对一条五十里长的路面运输权的垄断,实际上却是对整个州治贸易权地垄断,这个陈哲,下手不可谓不黑。
好在李彬和秦固虽然暂时还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是多年的治政经验让他们对放权于商这件事情有着本能的反感和警惕,尽管眼前的诱『惑』实实在在,在没有和李文革通气之前,他们不愿意轻易做出决断。
在他们看来,最早倡议修筑硬质路面的李文革,无疑是对这种利弊最为了解清楚的人了。
尽管有时候秦固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事实就是,他这个为官数载读书逾车的知识分子,很多时候在很多方面的见识确实还比不上李文革这个兵头起家地粗鄙军阀……
“延州也下了雨,若是延庆之间这条路能够早一日修好,那么即便下雨,重舆商队也照样能够往来于延庆之间,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依赖水路……”秦固淡淡道。高绍元怅然无语,他也开始怀疑自己固有地观念了李文革的所作所为,真地不算滥用民力么?
“都怨这场雨”高绍元恨恨地道。
秦固噗嗤一笑:“不必如此吧,虽然暂时造成了些许不便,然则今春以来大旱,这场雨对于延庆两州,毕竟还是一件大好事吧……”连载中|!~!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2)
拓跋光在延州已经逗留了二十天了。叶子悠悠-。
这个身体羸弱的党项贵族能在戒严的敌国境内呆上这么长的时间而不被发现,实在是拜中原目前的状态所赐。一无所获地离开汴梁之后,一路上这个小型的使节团实际上没有受到任何阻隔便回到了关中。如果拓跋光想要回转夏州的话,他完全可以走来时的老路通过会州沿大河一路北上灵州从冯家的地盘返回老家。
但是拓跋光却来到了此刻剑拔弩张的延州。
他不甘心,柴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并没有令他完全死
表面上看,柴荣的反应是令人绝望的,中央朝廷明确表示绝不在李文革没有表态之前与党项八部进行任何实质上的谈判,完全堵死了议和的大门。
但是拓跋光并不这么看。
柴荣虽然拒绝了自己的所有提议,同时也明确表明了不会与自己合作的态度,却并没有囚禁自己----哪怕是好吃好喝好招待的软禁。
自己仍然可以在京中挥洒大把金钱贿赂朝臣,也仍然可以在大周的国土上来去自由,除了李文革的势力范围之外,基本上他可以以公开的身份进出任何一个州郡。
聪明如拓跋光,很容易便读懂了柴荣的心思。
柴荣不能给自己任何帮助,但并不表示他就一点都不猜忌李文革。
相反,如果能够给李文革称霸西北的征途制造那么一点障碍。表面上微言大义地晋王殿下骨子里还是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这障碍绝不能来自于晋王殿下本身,甚至不能与晋王殿下有哪怕那么一点点关系。
坏事由你去做,我只做好人----晋王的这点心思骗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心细如发的拓跋光。=0首发==
在州。只花了很少的钱,拓跋光就办妥了路引具结。
如今他地名字叫做“李光秀”,是一个行走关中的药材客商,从关外贩卖两车药材来延州,借着这个身份,他在延州住了二十日,仍旧安然无恙。
李光秀老板在延州结识了不少商家。他拖着病体往来于官商之间。一面打探消息,一面琢磨分析延州当局的内政外交情报。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和打探,拓跋光得出了三个非同寻常的结论。
第一:今日的延州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延州,无论在经济实力上还是在军事实力上都已经远远胜过了党项八部。对于一个二十几个月前还饥民遍地士无斗志地边郡而言,这个成就是惊世骇俗地。
第二:李文革在延州有着近乎绝对的权力与威望,尽管他本人不在,延州当地的豪门和政府官员当中却没有一个敢于挑战这种权威,这在一个新崛起不过两年的藩镇中也是极为罕见的。叶子悠悠-。
第三:无论是貌似强大的灵州冯家还是目前势头咄咄逼人的宁州张氏,在综合实力上都远不能与延州相比。李文革在西北诸多军阀当中已然是一家独大的局面。
第三个结论,是拓跋光经过诸多对比得出的结论。冯家和宁州方面地力量他都是见识过的,朔方军仅披甲兵便有三千之多。全军合计上万战士,在军力上是名副其实的关中第一。而张建武地兵力虽然不多,崛起势头却十分迅猛,若非因为粮草不足,他扩充上万兵员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
延州的兵虽然也不少,但大多数北征去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些后勤和军工方面的辅助兵种,再有就是一些以团练为名的辅助部队。**小说***
还有就是那些最令拓跋光感到古怪的。取代了衙役班头在街面上维持治安的“警察”。
这些自然都不能与正规军相比。但是拓跋光还是感觉出了不同。
第一个不同是流民地走向,无论是老冯家地雄风犹在还是张建武的迅速崛起。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灵州和宁州方面地汉人正在以源源不绝的趋势向李文革的地盘进行迁徙。
第二个不同是商贾的数目,已经戒严的延州城内屯留的商队数目是目前属于和平状态的宁州和灵州两州之和的十倍有余,尽管拓跋光暂时还不能理解这样对于延州究竟有何好处,但有一点很明显----战时的延州完全没有食物和日常用品短缺的感觉。
第三个不同是动员能力,一路走来,所经的延州金城、延安、肤施三县都有相当数目的地方守备部队巡逻警戒。以拓跋光的眼光来看,这些守备部队虽然还不能和精锐的作战部队可比,却也绝不是临时组织起来的农民和流浪汉。他们有着严整的组织,有一整自己无法探知的应急机制,甚至有着堪比周围州郡正规军的指挥和训练。
即使是团练武装,也装备金属枪头的木枪;而仅仅在两年前,这个州的正规军还在使用削尖的木棒作为制式装备。
拓跋光暗自估算,若是真的遇到外敌来犯,延州征召起五千预备兵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三天。
他没有机会接近丰林山的军事禁区,因此无缘见识更多新奇的事物,但仅就眼前这点资料,拓跋光便已经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感到悲哀的结论----无论如何纵横捭阖,硬件上李文革所领导的延州确实有正面应对党项和冯家联军的实力,哪怕再加上一个宁州的张建武,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0首发^^
第一次,拓跋光动了向李文革投降的念头。叶子悠悠。
左右都是向郭家臣服,汴梁朝廷地权威远在潼关之外。李文革的军事威胁却迫在眉睫,远交近攻,这是常识性选择。
既然打不过,就投降吧!
只是不知道李文革会否将党项作为异族赶尽杀绝。
从履历上,拓跋光判断李文革应该不是个嗜杀之辈。
他唯一担心的。是李文革会对归附的党项人采取什么样的分化手段,从延州军政当局制定地逃奴法令上,拓跋光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很明显,李文革这个奴隶出身的藩镇,对于奴隶制有着天然的憎恨。
虽然具体的方略还没有想好,拓跋光还是决定开始做些试探----若是能够保留住党项人牧马的草场,作为外族人。平夏八部就还有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的本钱。
冯家和张建武奈何不得李文革。
柴荣就不同了……
拓跋光深信。有柴荣在,李文革地军阀生涯绝难善终。
拓跋家所要做地只有等待和忍耐,毕竟,这是一个拥有统万城作为立国根基的游牧民族。
在经过多日的审时度势之后,拓跋光终于选定了第一个游说的目标----节度府行人参军事韩微。
这是一个在李文革幕府中身份特殊的人物,虽然表面上只是一介参军,却同时有一个身为后周军方重臣的父亲,家族在陕州颇具势力。\\\\\
在李文革手下,此人似乎负责一些外交事务。往来奔波于关中的藩镇之间,颇有点苏秦张仪的风采。
他的岳父陈夙通,则是现任地肤施县令。延州军政府的实权人物之一。
他的妻舅陈哲,是延州最大地商号主人,据说许多军方的生意都由他垄断……
这是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这一日,拓跋光乘坐一具轻辇,来到了秦府门前。
仆人通报进去不久,便出来了,恭恭敬敬道:“主人请李官人进去!”
拓跋光也想不到这韩微如此平易近人,一个商人居然随随便便便能够得到接见。他想了想。开始有些理解李文革为何用此人主掌外交了。
他在亲随的搀扶下下了辇,整理好袍服。缓步走进了秦府。
越过院落进了厅堂,却见韩微一袭绿袍,正在厅中端坐,头上戴着展脚幞头,腰配鱼袋,竟是一副整齐的官方打扮。
拓跋光吃了一惊,不由得怔了一下。
韩微笑吟吟看着他,开口道:“李官人何来迟也,在下等足下,可是足足等了二十日了……”
拓跋光脑袋“嗡”的一声变得硕大无比,心中连连苦笑。自己自以为混入延州的行动诡秘而无人知晓,不料却被初次见面的韩微一口道破。
这份尴尬只是转眼之间地事情,拓跋光一面见礼一面苦笑:“相为敌国,光怎敢贸然来见参军?”
韩微笑着道:“使君在国朝地官衔远较微为高,但请上座!”
拓跋光口称:“不敢”,自在客座坐了。****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道:“在下自认身份行迹并无破绽,实在是小觑天下英雄了!”
韩微笑道:“使君入汴梁,若不声不响打探消息,自然隐秘。然则使君又是访宰相又是谒晋王,声势如许之大,微若是仍无所觉,岂不愧对李大将军的这份食禄?”
他顿了顿,凝视着拓跋光道:“实不相瞒,使君在京师每日地行踪,皆有专人送至微案头。使君何时离京,走的哪条路,在荥阳停留了几日,购置了些什么,几时进的洛阳,几时入得潼关,微均一清二楚。”
拓跋光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洒脱地一笑:“这才是正理,李大将军将延州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若是没有这样的手段,如何能够?在韩参军眼皮子底下隐匿行迹,原本只是光一介病夫的妄想而已!”
韩微也是一笑:“使君是稀客,微索性便爽快些,有甚么所请。明言便是!”
拓跋光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韩微的眼睛道:“罢兵、议和、称臣、纳贡!”
韩微目光平和,颇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使君当知所求不易!”
拓跋光苦笑:“若所求者易,光亦不必拖着病体往来奔波劳碌了!”
韩微点了点头,极为轻松地道:“说说条件!”
拓跋光道:“平夏诸部。自此认大周为正朔,与太原方面断绝往还,愿每岁遣使入贡,为国朝羁縻州郡……”
韩微笑了:“这样地条件,使君以为能够打动李大将军么?”
拓跋光也笑,道:“这是给朝廷的条件,给贵上李大将军的。自然另有条件。”
韩微点了点头:“讲来听听!”
拓跋光神情恳切望着韩微道:“只要李大将军肯罢兵。我族愿献上银绥二州为礼,拓跋家部落退出盐州白池以北五十里,每岁向李大将军献良马千匹,举族战士,愿从李大将军军令调遣……”
韩微心中暗自点头,这样的条件,确实不算轻了,若在十日之前,听到这样的条件。只怕非但是自己,便连李彬等延州地文官,也要立主罢兵了。这个拓跋光看起来是个聪明人。知道现在不是玩弄讨价还价的把戏的时候。
“就这些?还有吗?”明知这样的条件已经足够苛刻,韩微却笑着再度追问。
拓跋光倒也不着恼,好整似暇地道:“余下的条件,便由得参军提了!”
韩微暗自赞了一声,面上却故意露出些许不满,摇头道:“使君若没有诚意,这一遭只怕是白来了!”
拓跋光却不着急,神色从容淡淡地道:“灵州的冯家少主是一头狼。宁州的张使君是一只虎。李大将军地根基毕竟在延庆,北方地草原大漠。只怕还看不在大将军眼里。背后有这一虎一狼,大将军早一日回师,延庆便早一日得脱虎视狼顾……”
韩微看着拓跋光,轻轻摆弄着腰间鱼袋,嘴角含着微笑,眼中却全是不以为意的神色:“虎也好,狼也罢,左不过是些大兽,大将军的射猎之能,在关中却是出了名的!”
拓跋光迟疑了半晌,终于道:“虎狼之辈自然不在大将军眼中,汴梁那条隐龙,大将军也不在意么?”
韩微的眼神陡然间凌厉起来,冷冷扫了拓跋光一眼:“这等挑拨离间的雕虫小技,使君在汴梁难以得逞,来到延州,还妄想奏效么?”
拓跋光淡淡摇头:“世间万物,无非法术势而已,其中势为根本。若无势,则法术诈力皆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大将军若是与晋王之间当真亲密无间,即便光有苏张之能,又何能离间?反之,无论用不用光饶舌,大将军与晋王之争都是迟早之事。如今我党项八部于大将军而言,实在是唇齿相依。有我八部在宥夏,朝廷才需要大将军镇守边疆,一日宥夏没了我拓跋家,大将军便成了朝廷的另一块心病。莫教狡兔死,莫教走狗亡,这番道理,大将军也好,韩参军也罢,想必不会不明白!”
韩微默然无语,面对拓跋光这样的聪明人,有些言不由衷的话说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因此许多早就准备好地说辞,此刻全都被他咽了回去。
拓跋光继续道:“大将军伐我银夏,折家杨家自然全力响应,若有朝一日大将军与晋王之间兵戎相见,大将军还能指望府州麟州似如今这般死命相助么?到时候汴梁禁军出兵关中,折杨两家坐拥重兵在背后虎视眈眈,而宥夏方面又没有了牵制,那时候局面才叫四面楚歌呢!”
韩微反问道:“留下拓跋家这个世仇在背后,大将军的局面岂不更加危险?”
拓跋光大摇其头:“真正与我家世仇的乃是折掘家,而不是大将军,只要一日有折家在,大将军便永远都是拓跋家地靠山倚仗!韩微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使君口舌之利,果然不让苏张,只可惜眼下情形,已经不是使君能够撼动的了……”
拓跋光面色一变:“参军何意?”
韩微懒洋洋道:“几日前军报,本月望日,大将军一鼓而下统万城,尽驱拓跋家族众,焚之。如今的夏州州治,已经是一片焦土了……”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3)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3)[1/1页]
广顺三年六月中下旬,李文革亲率八路军延川独立团所部在统万城以南游『荡』了七天的时间,大大小小打了十余仗。
严格来讲,这不能算是打仗,只能算扫『荡』。
统万城南聚居着拓跋家和米擒家的几十个家族部落,这些部落将统万城南无定河东的大片草场划分成了大大小小几十块。这片草场乃是平夏八部所占据的最为丰腴肥沃的一片草场,是拓跋家的立足根基,平日里依靠着统万坚城的支持,居住在这片草场上的两个部落从未遇到过大的威胁。最近的一次威胁来自于去年秋季,李文革一把火将这片草场烧掉了三分之二的面积,造成了大规模的饥荒,直到今年春季才得到缓解。
在八大部落中,米擒氏和拓跋家走得最近,而部落规模也最小,阖族上下只有不到三千人,族中用于战斗的战士则不足三百人。
正因为这个部族的规模太小,基本上在八部中不具备挑战拓跋家领袖地位的资格,才得以在拓跋家眼皮子底下生存,与拓跋家共享这片草场。
米擒家的大贵族多数与拓跋家联姻以确保自己的地位,在其他六家部族看来,米擒氏与拓跋氏基本上可以看做是一家人。
加上拓跋家那些没有来得及撤进统万城的部族,这片方圆数百里的草原上总共有七千人口在活动。
这七千人口分散在大大小小几十个小家族当中,每个小家族人口最多的不超过五百,最少的则只有几十人。
李文革地烈火焚城将八千党项城内的族众驱赶进了这片草原地带。随即他自己率领着西路军的主力进入了这片草原。
完全被解除了武装地八千多党项人一下子让这片草场变得拥挤起来。
由于战争和饥荒的缘故,草场游牧部落家族的牛羊和存粮大部分都被送到了统万城去集中屯放,部落中只有极少的物资储备。骤然涌入的党项贵族们身份高贵,自然是得罪不起的,然则原本就不多的储备经过这样一番稀释,就显得更加捉襟见肘了。
虽说草原就是游牧民族的衣食来源,但活人毕竟不能靠吃草过活,碧翠地嫩草急切间是变不成牛身上的肉羊身上里的『奶』地。但是人总要食物才能过活,统万城中的几大家族加在一起规模足有数千之众,即便是现在还留在草场上的最大地地方部落。骤然间涌入这么多人也会被吃穷。
这些党项贵族都是地头蛇,自然知道哪些部落比较穷哪些部落比较富足,于是他们便像蝗虫一样在草原上来去。寻找能够让他们吃几天饱饭的地方。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地方部落连羊羔都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而另外一个可怕地后果就是,这群人前脚来。往往就意味着汉兵后脚进驻……
细封敏达的骑兵几乎撵着这些大股移动的党项流民的屁股走,对每个富足的部落点进行迅速而无情地攻击。这些地方部落的精锐战士都已经抽调走了,防御能力本来就弱,在细封敏达的骑兵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余地。
李文革对这些草原部落实行最简单的政策:赶走,烧光!
往往一场战斗下来,几乎绝大多数平夏部族地人口都逃掉了,但是遗留在原地地牛羊全都被杀死,连同其他的物资一并付之一炬。
七天内唯一算得上像模像样地一仗是和米擒家进行的,这个部族还保持着基本建制。因此面对西路军的攻击组织了相对有效的抵抗。
那一仗持续了约一个时辰。数百拼凑起来的米擒家兵最终在延川独立团的步骑协同攻击中崩溃,米擒家家主米擒泽尔被生擒。米擒家族的三位部落长老战死,这个家族的建制被彻底粉碎。
李文革并没有审问米擒泽尔,而是直接下令砍了这位族长的脑袋。
倒不是李文革突然转『性』,而是他实在没有和米擒家慢慢捉『迷』藏的时间他的军队甚至连携带俘虏的能力都不具备。看押米擒泽尔最少需要两个步兵战力,太浪费了!
这种战争持续了七天,草原上遍地狼烟处处烽火,游牧民族第一次知道了被人“劫掠”是什么滋味。
好在这些强盗还算仁慈,只抢粮食牛羊,并不一定要他们的『性』命。
当然,有机会逃得『性』命的他们并不知道,这实在是因为这些敌人实在没有时间和力气用刀枪箭矢来杀死他们,所以不得不选择让他们自行饿死或者为了争抢食物自相残杀而死这样一种比较省力的模式。
七天后这种战争终于结束,那是因为费尽波折之后,拓跋彝殷率领的精锐骑兵终于渡过无定河赶上来了。
短短一百八十多里路,骑兵用了七天时间,这实在是个破纪录的速度了。
拓跋彝殷全军渡过无定河是六月十七日的事情,之后,他们“收复”了仍在燃烧中的统万城。
三千多战士花费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做一件事试图扑灭这场大火。
拓跋彝殷并非愚蠢的统帅,然而那两天内他却几乎无法指挥他的士兵。几乎每个带队的枢铭都不要命一样带着自己的部下扑火,任何其他的命令对他们都是无效的。
对于拓跋家人而言,统万城不仅仅是一座城,那是神迹,是信仰,是无法舍弃的精神支柱。
就这样,拓跋彝殷在统万城耽搁了三天。
这三天内他还做了一件事,或者说遇到了一件新的麻烦。
三千五百人的军队收拢了两千多散『乱』地族众,这些族众中还有两位家族长老。
面对两位长老的厉声指责。拓跋彝殷无言以对毕竟是他将拓跋家举族带入了眼下的困境,统万城被毁,更加令家族感受到了切肤之痛。
拓跋彝殷地头脑还算冷静。他没有听从儿子和侄子杀死两位长老的建议越是这个时候团结就越发显得重要,家族内部自相残杀,只能便宜了敌人。
然而实际问题却不得不解决,收容了这么多难民,刨去数百人的奴隶,军营里多了一千多张吃饭的嘴……
好在大军自身携带的牛羊暂时还能支应。
拓跋彝殷原本携带了三千五百骑兵半月食用的牛羊和粮草出城,在原先的计划中,这样的粮资已经足够。
在无定河上一来一回。消耗了将近一半地物资,如今又多了一千多难民,这点物资一下子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统万城城墙依然高耸。然而城内却已经被烧成了白地,不要说吃的,就连干草都找不出一把来了。
拓跋彝殷终于意识到。若不采取果敢的行动,不用李文革来打。仅靠饿他地大军就要被饿垮了。
即使是为了大军就食,也必须南进。
六月二十,党项骑兵主力终于舍却了统万城,开始南下。
此时的夏南草原上,已经是遍地烽烟了。
拓跋彝殷没有想到,李文革居然敢于在自己的骑兵已经渡河之后还慢悠悠地在一马平川地大草原上转***,一个一个地将南方的部落族群扫『荡』干净。
难道他算准了自己在渡河后会出现短暂地指挥不便状态?
拓跋彝殷不信,李文革是人。不是神仙!南部草原南北长不过两百里。对于骑兵而言全速前进不过两天地路程。
李文革其实没这么大胆,他的所有决策都是建立在虞侯班子的精确计算基础之上的。
根据这个班子的计算。拓跋家的骑兵每日最大行军距离不能超过四十里,超过四十里则其骑兵部队就将完全失去体力无法作战。对于拓跋彝殷而言,撵着李文革的屁股追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对他而言最好地战略是凭借高机动『性』绕到独立团地前方去设伏。
针对这种可能,虞侯科制定出的行军路线虽然每天都有差异,但有一点不变始终指向南方,区别只是东南或者西南。
还有一点是虞侯科地方略中强调的任何时候离开无定河上游也就是红柳河的距离都不超过三十里,这是步兵一天行军的平均距离。
步兵纵队的前方永远有一个骑兵都作为前锋,两翼则各有一个骑兵队警戒侧翼,后方还有一个骑兵队作为后卫侦骑。剩下的一个骑兵队,李文革握在手中作为机动兵力使用。
西路军当中这三百名骑兵的存在,是全军安全最可靠的保障。
只要预警时间足够,步兵即使在平原上也并非永远居于劣势。
此时的步兵,也已经不是原先的步兵了。
这些自庆州仓促编组成军的步兵们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难的长途行军,又经历了统万城下梦幻般的克城之战,在接下来的行军战斗中,这些新兵的表现渐渐开始有些不同了。
武艺和战术这些东西不可能速成,但是纪律『性』和士气却明显上升,现在全军精神饱满,即便是在连续几天撵着党项人满草原『乱』跑的连续行军战斗之后,充满疲惫之『色』的战士们面上也大多带着微笑。尽管打打走走,但部队的行军速度却从未下过每天三十里这个标准。
如今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扎绑腿的感觉,每晚热水烫脚马尾巴挑泡更是成了必修功课,这些事情现在已经完全不用军官催促了,如今这将近一千名步兵几乎谁都明白,这些事情意味着能否保住自己的脚,而自己的脚则决定着能否保证自己的命。
在李文革麾下的部队中,延川独立团在未来地岁月中并非是第一能打的部队,但却绝对是第一能走的部队。
六月二十三日。李文革部后卫骑兵与拓跋彝殷地前锋发生接触,双方发生小规模激战,最后延州骑兵在损失了三名士兵后主动脱离了接触。
这次战斗中延州骑兵的弩箭给拓跋家骑兵前锋造成了五个人的伤亡。同时令拓跋彝殷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骑兵、弩箭、铁甲军,这三样元素加在一起,为拓跋彝殷勾勒出了一支延州主力部队的雏形,拓跋彝殷开始通过多方面的渠道对李文革的实际兵力进行试探和分析判断。
六月二十五日,在红柳河东岸的草原上,拓跋彝殷亲自率领一支骑兵对李文革地骑兵进行了一次火力侦察。
这场小规模的战斗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双方的骑兵都放开了缰绳在草原上兜着***,最终在暮『色』中延州骑兵朝着红柳河地方向遁走。而拓跋彝殷所率领的一个枢铭的骑兵由于马力地问题没有追击。
这一战八路军骑兵损失了二十多人,而拓跋家骑兵则伤亡不过十余人。
虽然装备了先进的弩箭,但是在草原上拼骑术。年轻地八路军骑兵还是逊『色』于马背上的民族一筹。
这场战斗后张桂芝挨了细封敏达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个党项人几乎将自己所学过的所有难听字眼都倾泻到了可怜的张都正头上。
张桂芝只能那么可怜兮兮站着,当着所有部属的面承受细封敏达的怒火。周围全是骑兵战士,却没有一个敢于为张桂芝求情。
对于这些年轻的八路军骑兵而言。对细封敏达的畏惧是永恒存在地,哪怕在战场上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哪怕他们地军衔职务在未来已经足以独领一军成为方面统帅,这种畏惧也不曾消除过。
站在一边的大军统帅李文革看不过眼,等到细封敏达好容易住了嘴,刚刚拉着他说了句诸如“扬善于公庭,规过于私室”之类地劝慰言语,便被怒气未消的细封敏达一顿『乱』炮顶了回去。眼看着细封敏达横眉立目冲着大周朝检校太保右骁卫大将军(李文革此刻还不知道柴荣已经晋他为检校太傅右卫大将军)八路军节度使狂喷吐沫。周围的将士们无不侧目。
六月二十六日,延川独立团沿着红柳河一路急行军来到了南部山区的边缘地带。同日。拓跋彝殷率领拓跋家主力一部一千五百名骑兵追到了这里。当日双方都人困马乏,相隔五里各自安营扎寨,没有进行交战。
六月二十七,双方终于进行了此次八路军北伐以来第一场正规阵战。
李文革和沈宸西靠红柳河南靠山区布阵,以都为单位布了一个3*3的方阵,这一次李文革拿出了老本,将四个老兵组成的步兵都全部披上铁甲部署在东北两个方向上,同时动用全部骑兵进行战场警戒和火力支援。
八路军占据了地利,拓跋家的骑兵机动优势无法发挥,拓跋彝殷不愿意放弃这最后的机会,在僵持了一上午之后终于命令一个枢铭的部队下马步战。另以两个枢铭的骑兵部队从东侧漫『射』攻击八路军方阵的右翼拓跋彝殷实在不愿意去用轻骑兵冲击由铁甲军构成的右翼方阵防线。
骑兵的漫『射』给中央位置和西侧的三个步兵都造成了较大伤亡,这三个步兵都的步兵甲不足以完全保护士兵们不受箭雨的伤害,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有三十多人阵亡将近四十人不同程度负伤。
但是中央和西侧的阵线并未因此而垮掉,因为李文革很无耻地身穿明光铠骑着高头大马耸立在中央位置上,让全军士兵每个人都能够看到自己。
漫『射』的箭雨对于防御力超强的明光铠几乎毫无作用,李文革只需要保护自己的坐骑不受伤害即可。这次行军距离过长,因此在装备上有所减负,延川独立团全军只有两百面木盾,否则的话伤亡率不会这么高,
两个枢铭的骑兵随即遇到了占据了较高地势的细封敏达骑兵的还击,擘张弩『射』出的弩箭威力明显比漫『射』的箭雨要强得多,两个枢铭在右翼兜了三个来回,战场上已经布满了倒毙的战马和党项战士尸身。
正面的一个枢铭对铁甲步兵方阵的攻击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这短短一刻钟内有将近五十名党项战士倒在了八路军方阵前面。
这种明显不对称的战争态势让拓跋彝殷适时停止了攻击,未时两刻,这个党项谟宁令终于命令部队撤退,等候党项主力骑兵到来后再进行会战。
这一天拓跋家在阵前扔下了将近一百三十具尸体。八路军则有五十三人阵亡,八十余人受伤,其中重伤九人。
谁都没有想到,这是这场战争中最后一场面对面的战斗。
当夜,李文革率部撤入契吴山区,只在山口部署了少量骑兵进行警戒。既然已经让党项人吃了点苦头,证明了八路军是有和他们正面对战的能力的,李文革便不准备再继续继兴这种消耗战,他准备把部队拉进山里和党项大军兜***,在山区步兵的机动力和骑兵的机动力之间的差距被大幅缩短,兵疲粮少的拓跋彝殷将面临严重困难。
李文革对于打一场“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的山地游击战极有兴趣,而沈宸等人也并不反对这个方略,然而就在李文革满心沉醉于“四渡无定河”的美梦之时,六月二十七日,战局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康石头率领保安骑兵团主力出现在了红柳河以东四十里的平原上……连载中|!~!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4)
走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拓跋光琇原本便弱的身子更加不堪,几乎要两侧的两名士兵驾着才能勉强继续行走。对于一个病人而言,在连续骑着马颠簸了三天三夜之后又做更加剧烈的登山运动——这实在是一种对个人素质及意志力的极大考验。若不是怀着对家族部落的赤胆忠诚,纵使天塌下来拓跋光琇也不会如此拼命。
实在是时势比人强,在此平夏部落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已经由不得拓跋光琇慢悠悠从容行事了。
李文革的行辕设在西南部的山区之内,这一点拓跋光琇并不奇怪,尽管拓跋家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是穷鼠噬猫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将近三千名骑兵仍然保持着完整的战力,在这种情况下李文革的谨慎是很正常的。
现在夏州的局面极其混乱,统万城被毁,数以万计的部落游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八路军的保安骑兵团在红柳河以东百里的方圆内南北移动监视拓跋家骑兵主力,北面折杨两家的联合骑兵千余人则沿着统万城以西无定河以南布防,在这两支骑兵之间形成的安全通道内,八路军肤施步兵团和折家杨家的步兵正在以营为单位源源不断地开过来。
拓跋光琇和拓跋彝殷并不知道西面的契吴山区内还有荆海所部的团练兵在暗中潜伏,但是仅就眼前的局面而言,拓跋家已经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拓跋光琇原以为自己要说服家主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毕竟祖上的荣光和业绩不是说抛便能抛下的。看着牙帐内众多族中兄弟那困兽犹斗的眼神,他对此更加悲观。
然而拓跋彝殷只是平静地听他说罢了投降的理由,语气平淡地问了他三个问题,便在他草拟好的降表上签了名字。
平静归平静,拓跋光琇看得出来,谟宁令在签下“臣李彝殷”的汉名之时,手在发抖。
这道降表虽然只是薄薄一幅绢,却有千钧之重……
西北草原上称雄一时的定难军便这么完了,数万部众,精兵数千,有着全民皆兵传统的西北霸主,就这么向一个崛起至今还不过两年的瘦小男子伏地请降……
真是难以言喻的耻辱啊……
眼前的蒙眼布被揭去,拓跋光琇愕然发现自己已然身处一顶陈设简单的帐篷内,在自己的面前,并排坐着三个身披山文铠的汉人将领,居中而坐的是个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的方脸男子,一对小眼睛精光四射,下颌上留着短短的胡子茬。左边坐着的是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五官清秀,脸上却带着淡淡的杀伐之气,右侧坐着的人尽管一身汉将装束,但眉目鼻口却暴露出此人的异族身份。
拓跋光琇注意到,这三个人在盔甲内都穿了一件绯红色战袍,袖口处都绣了一颗黄色的五角星。
对八路军军制稍有了解的他顿时明白,在他面前的,是八路军中三名游击将军军衔的将领,在延州,这大概是目前地位仅次于李文革的高级军衔了。
居中那人没有起身,淡淡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怠慢使君了,在下八路军权知都监军司事游击将军魏逊,奉八路军节度使李大将军将领,在此恭候使君!”
他摆手介绍道:“这两位是八路军同知都虞侯司事游击将军折御卿和八路军权知骑兵事游击将军细封敏达。”
提到细封敏达,拓跋光琇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随即神态如常。
他缓缓扫视了在座诸人一眼,问道:“在下奉陇西王表章,要求见西河王折令公或者李大将军!还请各位通传则个!”
魏逊闻言,淡淡一笑,转过头看向折御卿。
折御卿开言道:“在下乃西河王嫡孙,家祖年迈,身子不适,在绥州休养,先生的表章,在下可以转呈!”
拓跋光琇一愣,随即问道:“李大将军呢?”
魏逊昂起头来,笑着答道:“大将军命在下等接待拓跋家使臣,他老人家是钦命节臣,政务冗忙,已经回转延州了……”
……
魏逊和折御卿其实不过比拓跋光琇早到了一日而已,同来的还有八路军节度府行人参军事韩微。
东西两路大军会师之后,已经对夏州的拓跋家形成了合围之势,定难军的覆亡已经是不可逆转的结局,在这种局面下李文革发出命令,召集魏逊折御卿来山中的中军行营开军事会议,两个人都有些感到奇怪。
然而在低头看罢荆海自山里发来的情报信函,魏逊和折御卿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
“冯家的混账来摘桃子了!”
李文革面无表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大帐内的气氛温度一下子便降了下来,打败定难军占据银夏的喜悦一下子便被对未来的忧虑替代了。
荆海的情报上只写了一句话:号敌人出现在74号地区附近,约000~000人。
使用阿拉伯数字进行情报通讯,是此次北伐军事行动的一条纪律,所有战略级别的情报涉及数字的部分一律采用阿拉伯数字替代,涉及地点一律用延州版经纬线数码进行标注,这样有助于进行情报保密。比如此刻,在八路军中权倾一时的监军头目魏逊面对着这样一份情报信函就一头雾水,作为监军最高长官,他只知道“号敌人”代表朔方军节度留后冯继业,老冯晖家的七公子,但4号地区就不明所以了。
沈宸对于这位老搭档的困惑很清楚,低声解释道:“号指灵州冯家,4号地区指白池县!”
魏逊毕竟也算老军务,沈宸一解说立时明白。
白池县位于盐州北部,与夏州的统万城处在同一纬度上,隔契吴山脉相望。
韩微却皱了皱眉头,对于军事地里没有概念的他,一时间还不明白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究竟代表什么含义。但是有一点他却是明白的,白池乃是西北地区最大的晒盐池,这个地方一旦被冯家占领,西北运往关外的青盐将再度中断。上一次叶吉家起反,仅仅是遮断了青盐的盐道,这一次冯家却是直接冲着青盐的产地动刀兵了。
李文革看了看麾下这些武将,他有些担心这些丘八们一时弄不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意义,这才故意将事情说得仿佛冯继业来趁火打劫抢夺胜利果实一样。
其实延州上下,早已将盐州的盐视作了囊中之物,这是绝不容其他势力染指的,否则花费这许多资源来北伐,仅仅是得到一块只长草的地盘,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何况灵州这片地方在李文革未来的战略中,实在有着太过重要的意义!
灵州的冯家,迟早是要翻脸的,只不过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冯继业这么给面子,想瞌睡竟然立时给了一个枕头过来。
李文革坐在胡床上,轻轻拍了拍手:“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冯家的骑兵,听说有一千多人,不可小觑!”韩微盯着折御卿手中缓缓展开的山川河流图说道。
沈宸没有说话,手中拿了一根草棍缓缓在地上划动着。
“必须迅速结束夏州的战事!”折御卿抬起头兴奋地道,“若大将军有意灵州,下官愿意率一支兵去会会这个冯七郎。”
李文革看了看他,笑笑,却没有答言。
魏逊扫了折御卿一眼,开腔道:“我以为大人此刻应该从速结束夏州战事,回转延州!”
众人大半愕然,只有韩微和沈宸没有反应,仿佛早就知道魏逊会有此议。
“算上庆州的事情,大人已经有三个月不在延州了,若是连通进京述职一并算上,这半年大人在延州的日子总共连一个月都没有!延州,毕竟是大人的根基所在,离开得太久,下官怕会有人生出异心!”魏逊毫不避讳地道。
李文革一愣:“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
魏逊摇了摇头:“大人,下官并非乱说,藩镇之间,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李相公毕竟名义上是大人的旧主,又是延州此刻官衔最高的人,文官们大多听他节制。此番北伐,军中精锐,队中的老弟兄悉数跟来,一旦延州有变,下官担心周大哥应付不过来!”
说着,他扭头看了折御卿一眼,脸色肃然道:“定难军已然垮了,西北局面,大变在即,这个时候,大将军必须坐镇延州。”
这话就说得过于明白了,定难军垮了,折杨两家联军六千余人在银夏地面上驻扎,八路军主力还要应付迫在眉睫的灵州方面军事威胁,若是李文革此刻远赴盐州,一旦折从阮和杨信联手发难,延州方面连一个能够拿主意的主心骨都没有。
折御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他忽地站直了身躯,大声道:“魏大哥说这话,便是疑我了。我愿率折家本部两营,请大将军再拨一营,三营人马,若是不能将冯家打回去,甘当军法!”
李文革苦笑,搓了搓脸,冲着折御卿摆了摆手:“不要听他胡说,他是监军做得久了,看谁都可疑!”
魏逊看了看折御卿,淡淡道:“我不是疑你,我是据实而言!身为大人腹心,总要多想一些,方不负大人所托!”
韩微没有说话,作为一个纵横家,他对魏逊所言并不以为过分,只不过他不会像魏逊这样浅白直率。文人不同武夫,必要的矜持总还是要有的。
李文革抬起头看着众人:“现在我把几件事情理一理,你们一起参议一下!”
他想了想:“第一件事是拓跋彝殷的侄子请降,这是启仁带来的消息,这件事情你们怎么看?接受还是不接受?接受的话,这三千平夏兵如何处置?一口吞下去的话,我们能否消化得掉?全都杀掉,是否会造成恶劣影响?不杀的话,我们的兵力能否容纳这么多的战俘?”
他将目光第一个投向细封敏达:“细封,你先说!”
细封敏达一怔,他十分诧异地扫了李文革一眼,翻着白眼道:“你自己不想杀人,为何一定要借我的口说出来?依着我,全都杀却了算,省的提心吊胆,还要花费许多粮食养人!”
李文革被噎得一怔,却没有笑,他脸色肃然道:“细封,你要想清楚,我这可不是故作仁义要你们讨论。若是此次军议定下了将这三千人杀光的策略,我是不会推翻众议的。这三千人不是寻常妇孺,他们手上有我们汉人的累累血债,杀掉并不冤枉。我八路军中若干军纪,并无不许杀伤俘虏一项。他们不是平民,是战俘!”
细封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怕坏了名声?”
李文革笑道:“名声算个屁,我能一把火烧掉统万城,还怕坏了名声?以往我不愿杀人,一是沈宸说得对,让战士们临阵杀敌是一回事,让他们屠杀没有还手余地的平民妇孺是另外一回事,我要为手下弟兄考虑,有甘天和的事情,能不做尽量不做;二来战士们体力宝贵,我不愿他们将体力用在这等无用的地方。杀掉十个平民也不如杀掉一个战士来的有用!可是如今面前这三千人,没有一个是平民,只要杀掉这批人,党项人二十年内便再无战力可言!”
“我不同意!”魏逊直截了当反对道。
李文革诧异地转过头看他:“理由呢?”
“夏州本来已是我军囊中之物,杀掉这三千人,便结下了血仇,除非我们将平夏部落杀个精光。否则十年二十年内我们不要想稳稳当当占据这块地面。这么做得不尝失。拓跋家肯投降,完全是看在大人不嗜杀行仁义的好名声上。否则真个对战,即便是一比三的交换率,我军也要死伤千名袍泽才能消灭这些敌军。好名声并不是毫无用处,它至少能让敌军在投降的时候少些顾虑!”魏逊语调不高,语气却极坚决。
李文革抬眼看韩微,韩微笑笑:“杀俘不祥,大将军是藩镇,打了胜仗,理应向朝廷献俘的!”
李文革眼睛一亮,嘴角极为爽利地一笑:“还是启仁聪明,和我相到一处去了!”
这么露骨的自我表扬实在非厚脸皮者不能为,好在这些在场的人早已见怪不怪,折御卿是第一次见,略有些不适应。他正自琢磨韩微的话的意思,李文革已经抬起了头:“折将军,献俘的事,要劳烦折令公了!”
“啊——?”折御卿一愣,抬起头看着李文革,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文革并不给他喘息细想的机会,直接道:“我近日准备与折令公一晤。商量一下战果划分的事情,大体上的思路是银夏四州我们三家平分,银州绥州,由折杨两家协商均分,夏州宥州,归我八路军所属,这件事情出兵前我和令公有过密约,只是细节处还需商榷,就由你转达此议。我姓李的是讲信用的人,折杨两家的贡道,就由折杨两家自己看护。再有就是拓跋彝殷投降之后,全军解除武装甲备,除了一些特殊的人之外,大部交给折令公押送汴梁向朝廷献俘……”
折御卿大睁着双眼,越发惊讶,作为折家着力培养的军事接班人材,他在兵事上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天分,然而这种坐地分赃的政治交易,就非他所长了。
李文革说完了这件事情,浑身轻松,笑吟吟道:“现在来说第二件事情,打了胜仗,朝廷的封赏一时半刻还下不来,不过我军中有功必赏,就在你们来前,我已经签署了嘉奖晋升命令,沈宸、魏逊、折御卿、细封敏达、陆勋连同周大哥,一律勋上轻车都尉,沈宸、魏逊、折御卿、细封敏达晋升为游击将军,从五品下官阶!陆勋晋昭武校尉,荆海、石头晋振威校尉,其余七品以下军官的赏功晋升,一律由监军司和虞侯司拟定报我批准……”
被点到名字的四个人均起立平胸行礼,其中最诧异的是细封敏达,这个党项鹞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被李文革晋升为将军,和沈宸魏逊并列。
沈魏二人却面色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折御卿这个外人和细封敏达这个党项居然与自己平级而浮现出不满之色。
李文革挥手吩咐他们坐下,道“灵州方面,不容小觑,我总要解决掉这个大患,才好安心返回延州!”
“不行!”
李文革愕然转头,这回坚决反对的并不是魏逊,而是文官韩微。
“延州的局面还是稳定的,李相公和秦子坚,都是信得过的人!”李文革解释道,“短期之内,延州并没有兵变或者政变的危险!”
“不是延州!”韩微缓缓摇头,他两只眼睛紧紧盯住李文革,一字一顿的道:“临行前得到京中线报——德妃薨了……”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6)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6)[1/1页]
七月的延州,正是一派农忙景象,金城至延安的官道两侧,延河两岸,一派翠绿景象。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在延河和洛水两条主要河流沿岸,到处都修筑起了小型的水坝和木质的水车,原本干涸贫瘠的土地,在成百上千架水车的灌溉下都种上了黍米和小麦等作物,刚刚分得土地的农民们挥汗如雨,拿着铁质的犁头锄头等崭新的农具在田间地头不要命般劳作着。
布政曹司农科在延州的九个县都设置了农业站,由县丞直属管理,这些农业站只有一项功能将自州城运来的新农具发放给农民们。
丰林山上的铁工营如今已经壮大到一千三百人的规模了,木工营则已经超过了两千人,如今丰林山区每天可以出产一百件农具和一百杆木枪,这对于一个地方藩镇而言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成就了。
然而李文革并不满意,丰林山区的生产并没有完全摆脱作坊式手工生产模式,完全不是他设想中的工业化生产模式。
在经过实际的调研之后,李文革确认,在周正裕的领导下,厢兵司已经将辖区内的每一个劳动力都调动起来发挥到极致了,对于祖霖领导的研究小组的各项技术革新,老周也尽可能地做了向生产力转化的努力。
应该说,在手工业时代,这样的生产规模已经可以算是巅峰状态了。
对于李文革的不满意,老周很是不解。
对此。李文革地解释是:“周大哥,这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很好,只是我这阵子忙于战事。对这边的关注实在太少了!”
李文革回到延州之后,连续半个月都在进行不动声『色』的调研和考察。这半个月中,他只下达过三道命令,一道下达给州府,两道下达给八路军厢兵司。
下达给州府地命令是对金城至延安的硬质公路进行招标。招标的条件是,在允许这些商家未来收取过路费之外,将向出资金额排名靠前的十家商号无偿转让四轮马车的制造技术,而出资地商家前二十名则将拥有该条路面免费通行的权利。
下达给厢兵司的第一道命令是将祖霖领导的齿轮研究小组从目前地十人规模扩充为百人规模。调配了更多的熟练铁匠参与到这项工作中来。
第二道命令是对祖霖个人进行嘉奖,不是因为那还未曾研制出个子丑寅卯的铁制齿轮,而是因为一套木制动力的风箱。
这个风箱是祖霖研制齿轮的副产品,在最初靠手工制作齿轮失败之后,祖霖开始尝试铸铁制造齿轮。而铸铁技术需要的高温现行的人力风箱无法提供,于是祖霖利用延河制造了一个水力风箱系统。
这个水利风箱系统其实很简单,在延河的一条支流转弯处挖出一个导流槽,在这个导流槽中段再挖出一个副槽,在这个位置的导流槽上筑坝。再在导流槽上游入口位置筑坝。在副槽入口位置也筑坝,然后在副槽边上搭起铁匠棚,在副槽上竖起一个叶面宽半径却小地矮胖型水车,木质地轴一直伸入铁匠棚连接在风车的主机上,风车主机则是李文革时代电扇扇叶的翻版。
这样一来,铁匠棚里的铁匠们就不必挥汗如雨地拉动风箱了,只需要通过导流槽和延河之间的落差将水引入导流槽,再通过副槽和主槽之间的落差将水引入副槽。便可以驱动风箱持续工作。通过三座水坝可以控制副槽中水的流速,也就可以控制风箱的功率。
这个系统地缺点是能源较弱。人力挖出来地落差毕竟不必天然落差,其有限的势能限制了风箱地功率上限。通过这个风箱最高只能将铁水的温度维持在九百度左右,使用四台人力风箱不间断作业同样能够达到这个温度。
李文革给祖霖的嘉奖很是独特,他奖励祖霖朝散大夫散秩并一百缗奖金。
正奉大夫是从五品文散官,在延州,只有那些拿出田亩数超过千顷的大族族长才有资格获得这种散秩。在这个时代,官职名爵授予庶民都是稀罕事,更何况是授予一个女流。
这一点很快引发了丰林书院内部的一次热议,李文革在书院的一次会议上与数十名教职人员座谈时明确表示,书院鼓励任何有利于发展生产力节省劳动力的发明创造,只要最终效果被确认,延州军政当局绝不吝啬官爵名器。
这个因为研制铁制齿轮而导致的炼铁技术革新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丰林山上炼铁工业的现状,李文革搜刮了自己所有的高炉炼铁知识,也仅能向祖霖等人提供“高炉、木炭、强力鼓风,下进上出”这几个模糊的概念,倒是他提出的热力循环使用的概念给了祖霖一些灵感,这一点成为丰林山炼铁技术进步的原始突破口。
另一个重要问题是铁矿石,关中的著名铁矿大体分布在南边,延庆诸州只有几座很小的铁矿,这些铁矿开采困难不说,矿石质量也很成问题。
当然可以对外采购,铁器和铁矿石之间那悬殊的差价使得运输成本基本上不算太大问题。但是以州府原本便很困难的财政现状而言,用黄澄澄的铜钱去买黑不溜秋的石头,李彬和秦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要知道,现在延庆宥夏四州所需的全部粮食还在依赖进口,有限的资金不可能投入到这种匪夷所思的采购当中去。
在调研期结束后,李文革开始了对八路军厢兵司的改革。
广顺三年七月十二,李文革向厢兵司下达整编命令。调整了厢兵团编制,将厢兵团整编为杂役营、运输营、预备营三个营,撤消了铁工营、木工营及兵工营编制。整个厢兵甲团由原先的七千余人缩编为三千三百人上下。x
被撤编地三个营,李文革成立了三个新的组织来进行管理和经营。他们分别是铁工合作社、木工合作社和兵工合作社。
李文革拉来了因为谋求公路运输独家经营权未果而满腹牢『骚』的陈哲,鼓动他入股铁工合作社,李文革慷慨地表示,丰林山铁工合作社可以以陈家的姓氏命名,叫做陈氏铁工合作社。而未来铁工合作社生产地所有民用铁器都由陈家经营买卖,条件是陈家必须承担炼铁技术的开发和铁矿石采购的费用,以此作为股本参与铁工合作社的经营。
相比起垄断公路的运输权,未来地铁器垄断买卖一下子吸引住了陈哲。尽管这种炼铁技术开发的模式闻所未闻,其中也蕴含着无尽的商业风险,但是陈哲还是被其潜在的商业前景所打动要知道,铁工合作社目前有将近八百人在工作,这些人手工生产出来地铁器每个月是个不小的数目,仅『政府』采购一项就足以形成流水(原先铁制农具制造是由李彬的『政府』拨款,在未来将把这部分拨款变为『政府』采购),陈哲知道,李文革现在的地盘不比以往。未来仅延庆两州的农用铁具采购就足以值回成本。
陈家的商队四处奔走。从关中南部带回铁矿石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运输成本,那些极难炼制的石头在当地商人的眼睛里不过是些废物,是大宗粮食货物贸易地“添头”而已。
只有对于那些经验丰富地铁匠而言,铁矿石才是能挣来衣食的宝贝,但在这个时代,集团作业的铁匠是没有的,手工作业模式都是自行解决铁矿石的需求,这就导致了这种资源的产品虽然昂贵并且被管制。但其资源本身却罕有人问津。
陈氏铁工合作社采取股份制模式。陈哲一次『性』投入两万缗钱作为基础股本,未来则以大量的免费铁矿石折抵股本。陈家占有合作社六成股份,而八路军方面则由购置曹主事刘衡代表军方参与经营,持有三成股份。比较特别的是,祖霖个人以技术入股地模式持有合作社一成股份。
李文革以同样地模式处理了木工合作社这是一个拥有一千五百人的大型企业,目前这个企业地主要盈利模式是造船和造四轮马车,其他农具收入只算小头,对于这个企业,陈哲的财力不够,只得又拉上了三家商号,每家只占一成股份,而刘衡持有五成股份,祖霖仍旧是一成。
兵工合作社就特殊些了,这个合作社的产品都是兵器甲胄盾牌等军用物资,暂时不能允许民间参股。李文革把这个军工企业直接编制在了厢兵司下面,与厢兵甲团平级,任命刘衡权知兵工合作社事。
另外一个得到李文革财政倾斜的就是陈抟的道观,这个丰林山上的最古怪的建筑一直令周正裕腹诽不已。
冶铁也罢,造船也好,哪怕祖霖拿着公家的经费修水坝,周正裕将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了那毕竟是正事。
然而那个华山来的牛鼻子他竟然公然在山上烧汞炼丹,用的竟是军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偏偏李文革下了严令,无论军中财政如何紧张,这牛鼻子的“经费”一文不许少全部要给齐,另外,这老道的全部要求一项都不许拖延迟误包括他要求全山上下掏茅房……
七月十五,丰林书院召开了第一次教师联席会议,李文革“大祭酒”主持了这次会议。
这次会议形成了一个决议,后来被称为“七月决议”或“丙戌议略”
丰林书院从此开始实行课题制,课题种类被分为三类,甲类为基础科学类,这类课题大多是理论课题,这方面目前书院内公认李文革第一,因此尽管也有叶其雨等学痴主攻,还是相对人数较少。乙类课题为实验科学类,陈抟的道观便属于这类课题;丙类则为应用科学类,这一类课题最多。
课题制是为了将有限地研究经费尽可能最有效使用。在这里尽管李文革急需的是应用科学成果,但他还是很理智地将基础科学课题列为一类课题,正如他在对一类课题的作用释义中所说的,基础科学“通晓天地变化万物生灭之理。为世间第一学问”。
大炼钢铁,工业化大生产,造枪造炮……不可否认,这些穿越必修课对李文革地诱『惑』很大。
但是这不是他的目的。
建立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纵横天下统一四海……
这也不是他的追求。
用他自己地话讲,我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了这里,不是为了来做这些的……
我光着身子来到这个世界,却带来了这个时代最宝贵的东西,这样地我才对得起第二次生命……
文明就是最宝贵的东西。
而基础科学。是文明的基础……
李文革认为,在自己那个时空,华夏民族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纪仍旧在忽视基础科学研究的重要意义。
一个国家是否真正强大,并不是看你有多少飞机大炮,不是看你有多少颗氢弹原子弹,也不是看你有多少外汇储备,你能生产多少日用品和奢侈品……
一个国家能否真正强大起来,要看你拥有多少顶尖级的基础科学研究者。
基础科学,是研究物质结构和宇宙奥秘的科学。
和传统的史学家不同。李文革对于国家崛起的概念有着极为叛逆的认识。
工业化时代日不落帝国地崛起不是因为瓦特地蒸汽机。而是因为牛津和剑桥。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上半叶德意志的崛起,不是因为俾斯麦和希特勒,而是因为普朗克和爱因斯坦。
现代社会美国的崛起不是因为两次世界大战,而是因为麻省和普林斯顿……
人类之所以脱离其他的种群一枝独秀,是因为对知识的理解和使用,在优先级上,理解永远重于使用。
一时的应用科学繁盛可以使国家富足,可以使军备强大。却永远不能催生出所谓的“综合国力”。
一个现代民族国家综合国力是否强大最根本的参考标准就是这个国家地基础科学研究水平。
一个诞生了卢瑟福。将人类引领入原子时代地国家,在几十年内爆炸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颗原子弹。这一点都不稀奇。
一个将相对论的发现者驱赶出国境并焚烧他地书籍的国家和民族,其失败是必然的,这是人类进步的必然选择。
任何时候,学习都比发现和创造更加容易,一个仅仅将目光锁定在学习上的国家,若是完全忽视了发现和创造,这个国家就始终只能在二流国家境界内徘徊。
对于基础科学研究的重视程度,决定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什么是进步?重复的机械的活动,永远不能称之为进步,只有那些发现『性』的、创造『性』的人类活动,才能被称之为进步。
应用科学永远是“第二个”,而基础科学,永远是“第一个”。
第一个,就是进步。
在这个层面上,一万个武器专家,比不上一个陈景润的价值。
从这个意义上说,基础科学研究课题,永远都是当之无愧的“甲类”。
基础科学的繁盛程度,是文明的指数。
中国的衰落,并不是笼统的科学技术的衰落,而是基础科学的衰落。
在李文革那个时空,第一次鸦片战争当中最耻辱的并不是在坚船利炮面前的军事失败,而是两江总督对于英军军舰蒸汽发动机运作原理的“聪明解释”里面有牛在拉。
洋务运动可以引进洋枪洋炮,共和革命可以引进主义和制度,却都无法引进走向文明走向进步的动力怀疑和探索。
因为怀疑,所以会探索,人类因而进步。
在丰林书院大门内的照壁墙上,鬼画符一样写着四个奇丑无比的『毛』笔字,这是丰林书院第一任大祭酒李文革留在世上的几幅不多的『毛』笔字真迹之一。
这个疯狂的穿越者在这里嚣张地写下了四个剽窃自前世一位著名思想家的大字。
怀疑一切!|!~!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7)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7)[1/1页]
广顺三年春夏的连续军事行动使得八路军的辖区由原先的一个州吹气一般发展到了如今的四个州。摊子大了,原先并不明显的管辖权问题一下子正式浮上了水面。按理说,李文革目前的八路军节度使职务只能管辖延州一州,但是此刻西北四郡都在他的军事势力控制之下。当然,理论上这些地方都是朝廷州郡,应该由朝廷分派任命官员来管。
事情的微妙之处就在于,谁都明白朝廷不会这么不给面子,李大将军打下来的地盘,要让他老人家吐出来,没有足够的价钱是拿不下来的。
再退一步考虑,也不会有哪个官员那么不开眼,顶着雷来触李大将军的霉头。要知道,目前这几个州郡,除掉延州之外,全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夏州宥州就不必说了,阖州经济打崩溃掉了,数万蛮夷们嗷嗷待哺,几个文官跑过去,怕还不叫人当肉干啃掉?就是经济状况稍好些的庆州,也还有三个蛮族盘踞,没根基的官员一旦上任,要兵没兵要钱没钱,三大部落再度造反,谁吃得消?
要李大将军帮忙?开玩笑,去抢人家手里的肉还要人家帮忙剔骨头,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即便要归化,也还是等李大将军将这几个州郡收拾服帖了再说吧……
朝廷不『插』手,对李文革固然是件好事,但是一个州地家底一下子要凑出四个州的领导班子来。这局面还真是有点难弄……
为了这个事情,李文革一回来就拉着李彬和秦固一夜一夜开长会,熬得李彬这老头子筋骨实在撑不住了,最终确定了一个从各县突击抽调提拔干部的方案。
广顺三年七月十八。延州八路军节度府发布了一份任命文告,任命高绍元为八路军庆州节度判官权知庆州政事。任命原延州转运曹主事文章为八路军延州节度判官权知延州政事,任命原延州布政曹按察主事萧涯离为八路军夏州节度判官权知夏州政事,任命八路军厢兵甲团指挥使陆勋兼任八路军宥州节度判官权知宥州军政事
这个体制是一个全新的藩镇体制,原先地旧体制当中,无论是刺史都督还是知事。全都由朝廷任命,最起码在名义上与掌握实权的节度使没有直接地上下级隶属关系,然而在这个新的体制中,所有各州节度判官前面都以“八路军”冠名,明确体现了这些州级行政官员与八路军节度府之间的上下级隶属关系,只不过原先节度府下设的节度判官由一员变成了多员,以州郡地域进行区分。全都向延州的八路军节度府负责,无形中原先只管一州地八路军节度府便演变成了一个高于州一级行政单位的行政管辖机构,这在晚唐五代的历史上是从所未有过的。
从这时候开始,“八路军”这个名词具有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含义,第一个是指李文革所领导下的这支军队,第二个则是指在李文革管辖下的由数州组成地行政区域,这个区域在未来将随着天下大势的演变越发壮大。
至于各州节度判官职衔后面跟的那个“权知x州政事”和“权知x州军政事”,则是对地方行政官员权力大小的一种基本区分。在眼下,李文革手中的权力主要划分为行政权和军事权。因此手下的权力也划分为这两类。那些只有“权知x州政事”后缀的州判官只拥有在自己辖区内的行政权,例如高绍元,他只能分管庆州的行政事务,庆州地军事权由八路军庆州团练使李护掌管,单独对李文革负责,并不接受高绍元的领导和调遣。但是后缀为“权知宥州军政事”的宥州观察判官陆勋就完全不同,他不但拥有宥州的行政权,同时拥有本州的军事权。新任八路军宥州团练使狄怀威直接对他负责。由他直接向李文革负责。
在文官任命的同时,李文革任命了四位州团练使。凌普任八路军延州团练使,李护任八路军庆州团练使,荆海任八路军夏州团练使,狄怀威任八路军宥州团练使。
七月十八日任命文告发布的第二天,也就是广顺三年七月十九,李文革又发布了另外一道相对简短的任命书,任命了四州地最高政务长官和最高军务长官。
秦固被任命为八路军节度长史,周正裕被任命为八路军节度司马。
为了使得军政双方上下统辖分工明确,李文革在发布文告地同时在内部重新厘定了官阶。
按照新的延州官制,八路军长史正四品上,八路军司马从四品上,军衔为宣威将军;八路军节度判官正五品下,八路军团练使正六品上,军衔为昭武校尉。
这里面有些和中央官制地区别不大,有些则差别较大。比如节度判官在现行的晚唐官制当中本身就是正五品职衔,节度长史本身也是正四品职衔(比刺史州长史大半级),这两者均无差异,但是原先的正五品判官只是一州节度使的政务副手,如今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行政首长,主管一州民政事务,原先的节度长史只管一州民政,在节度使制度渐渐演化的如今这个官职甚至已经消失了,但是现在这个职务不仅重新出现,而且一下子变成了主管数州行政的封疆大吏。原先团练使这个职务是正四品显要武职,在李文革手里则变成了正六品。
让节度判官正五,团练使正六,长史正四,司马从四,一方面是为了使新官制与八路军军制相吻合,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贯彻文官政治的原则,凸显以文官治国地政治理念。
于是。延庆宥夏四州的割据政权目前从上到下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官僚体系。在这套体制当中,李文革位于整个权力金字塔的顶端,在他地下面有长史司马两个四品官分司政军,在长史下面则设承宣布政司、提刑按察司、水路转运司三个分支机构。分别以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水路转运使为部门首长,三使均为正五品上职衔。副使则为从五品下,除去三个直属机构之外,长史还统辖着四个州节度判官署,每个判官署则下辖承宣布政、提刑按察、水路转运三曹,同时管辖各县县令。县一级行政单位便不再细分。以县令为长,县丞分管庶政,县尉分管治安刑狱,县主簿则分管杂务兼理驿政。
在节度府一层,布政司内设司农、经商、务工、赋税、勾判五曹;按察司内设审刑、治安、典狱三曹;转运司内设陆路、水路、筑路、传驿四曹,每曹内复按照分工分设科室。节度府曹科的官阶与地方曹科官阶相同。
如此一来,仅节度府内就多出了三司十二曹四十余个科地位置空缺。加上四个州郡十二个曹四十八个科的编制,八路军辖下仅八品以上行政官员编制就骤增至两百多员,再加上目前辖区内的二十八个县一百一十二名长吏,四州共合计行政官员额三百五十三员。
这个数目是很吓人的,要知道这里面并不包括军官和李彬派驻各州县的监察官员。
李彬地丞相府在名义上虽然也对各州及节度府行政拥有管辖权,但这个管辖更多的是监察『性』质的。李彬在每县派驻一名监察御史里行,在每州派驻一名监察御史,在自己的丞相府内设一名八路军节度观察判官总司吏治监察,各州县的监察官员合计三十三员。
除去军队系统外。延庆宥夏四州名义上吃皇粮的“国家干部”一下子达到了三百八十六员之多。
相对于这四个州不足三十万的人口基数而言,这个编制确实恐怖了些!
当然,这仅仅是理论数字,在目前地八路军辖区,兼职情况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就以秦固为例,这个八路军节度长史目前亲自兼任着节度府承宣布政使和水路转运使两个职务,同时还兼任着布政司司农主事经商主事勾判主事和转运司内的陆路主事传驿主事五个正六品职衔。基本上属于全知全能的光杆司令。
仅仅在两年前还仅管辖一个穷县数千人口的秦固如今要管二十八个县将近三十万人口的民政事务。这对这位年轻的文官而言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面对焦头烂额的局面,秦固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有什么办法呢?要怪只怪李文革地扩充速度实在太快了一点……
许多官员因为此番管制改革而飞速升官,一年多以前还只是个九品县尉的陈夙通,如今已经是的延州布政主事正六品官了,当然,在他的任命之后,同样少不得“兼署延安、肤施县令”的兼职。没办法,缺多官少,有实际治政经验的官吏实在难得,就先勉强兼着吧。
广顺元年七月二十日,新官制实行,八路军下辖四州二十八县,官吏编制员额三百八十六员,实任九十四人,缺额高达四分之三。
李彬和秦固曾经问过李文革,为何执意要推行如此繁冗的新官制,李文革在回避了几次后终于挠着头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有了这个架子,在大周的朝廷下面,未来无论地盘有多大,手中有多少个州,我都能用这个体制把它们包进去消化掉……”
李彬秦固相顾无语……
两个人私下研究了一番这个官制,初时除了严密复杂之外得不出任何其他结论,直到最后秦固灵光一闪,终于发现了这个官制地一桩好处。
在这个官制下,李文革不用称王称帝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吞并州郡扩大地盘。
这个官制地优点就是:一个节度使就可以用它来兼并天下,一切在扩张过程中的体制『性』问题都可以在这个没有皇帝地政治体制中得到妥善解决……
简单地说就是:缓称王。广扩张……
这是一个超级军阀程式,一个能够独自创造出这样一套军阀体系的家伙,绝对是个把古往今来的军阀政治优劣研究得门清的家伙。
李文革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样地怪人啊……
晚唐五代军阀割据的历史已经有百多年。其中李彬见证了地最少有五十多年,但是李彬自认。自己从未见过等级档次高到这种程度的军阀,做军阀居然被他做出如许多的道道来。
在呆了半晌之后,李彬苦笑着吐出一句话:“卫鞅、李斯定三公九卿,高颖、杨素设三省六部,诸人若见怀仁。皆当避道……”
秦固一口水喷在衣衫上,咳嗽了好半天……
尽管如此,但员额不足的问题总要解决,毕竟一个州如今变了四个州,这可是实实在在的。
李文革对此地对策是开延州秋闱,确立有延州特『色』的公务员考试制度。
唐代科举均在正月举行,二月发榜。是实实在在的“春闱”,这“秋闱”之说,李彬秦固闻所未闻。
七月二十二日到二十八日,通过在各县布达州命的“新闻工作者”们的嘴,延庆两州的士民工商各『色』人等得知了一个令他们惊讶得下巴颏都合不上的消息,九月一日至十日,延安县城将举行一场秋季科举考试,被录用者将被节度府直接授官任用,不必等待朝廷吏部选官。
百姓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次科举非但季节不对,就连形式也迥异往年。
首先,本次科举不用投卷,无须有官身地人推荐,只需要参考者在县署报名并现场经过初试通过即可获得到延安进行复试的资格。
而初试的内容极其简单,仅有两项,一是考官随机在纸上写下一句话,能将这句话照抄并朗读一遍。便算过了“识字”科考验。随后考官随口出一道两位数加减和个位数乘除的四则运算题,只要考生能够答出正确答案。就算通过了“明算”科考验,两项全部通过,考生便被登记姓名籍贯,按照地域进行编号,并拿到一份由县里和节度府派遣的监察人员联名签署的文书,凭着这份文书,考生便具备到延安参与科举复试的资格了。
尽管李彬和秦固这种正经儒学从本能上反对这种考试模式,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兵荒马『乱』的岁月,能够识字并且算清数目的人已经很难得了,一定要按照唐朝地“六学十一科”来考试,只怕四个州连十个合格的人选都凑不出来。
为了防止初试舞弊,李文革从丰林书院派遣了二十名学员前赴延庆两州的二十个县,这二十个学员不仅仅负责监督地方考官营私舞弊故意放水,同时还肩负着算学考官的职责,他们将现场随机出题对初试考生进行明算考验。由于这些学员不是『政府』官员,而进入丰林书院时又大多是外地来的流民子弟或者孤儿,社会关系相对简单,因此可以被认为是基本可靠的。
这种初试模式因为实在太过小儿科,基本上是蒙学水平的孩童就能通过,因此被延州贵族阶层戏称为“蒙试”,通过了这种考试的考生则被蔑称为“蒙生”。这个名称最早是谁先叫出口地不得而知,不过在几十年后太学寺厘定地方科举学级地时候,一律将经过了县一级科举考试的生员统称“蒙生”,这却是这个名词地发明者本人也始料未及的了。
地方初试可以简单处理,但统一的复试就不行了,在开秋闱的消息放出之后。李文革李彬秦固等人就开始着手设定秋闱的考试科目和试题了。
唐代的科举科目实在太过繁琐,且题目难度较高,李文革觉得对于大范围选拔人才不利,于是经过和幕僚们昼夜磋商,又经过和李彬秦固的妥协扯皮,最终终于拿出了一套取士办法来。复试考试科目一共七科,分别为明经、明算、明法、明词、明史、明礼、策论;对应经学、算学、法律、诗词、历史、策论六个单项专业。
复试考试共取士八类,依次为:进士、经士、算士、法士、词士、史士、礼士、书士。除进士外,其余七类士皆取单科成绩前四十名,七项成绩均列名前四十人之内者称进士出身,列名前四十名的科目少于七项多于一项者称同进士出身,进士出身者七项成绩总和前三名者为进士及第,进士及第一名称状元及第,第二名称榜眼及第,第三名称探花及第。
为了这套全新的科举复试制度,李文革和李彬秦固磨破了嘴皮子,依着他的脾气,诗词礼仪之类在他看来无用的学问根本就不应该进入考试科目,按照李彬和秦固的认知,明字和秀才科目被废除几乎是不可容忍的。李彬对于他将考试科目排在明经之后的进士取消却设为取士的最高等级更是感到匪夷所思。
最终的妥协结果是,明字和诗文考试合并为明词科考试,而明礼科则被保留,在六科之外,专设书士学位考究考生们的书法水平。
广顺三年九月的延州秋闱,尽管准备仓促过程中漏洞笑料百出留下了许多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在科举制度的发展史上却是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
首先是这次科举考试改变了之前的科举单科松散的命题模式,单科试题改以道为题目的基本单位。以明经为例,原先的明经考试是先贴文后口试,经问大义十条,答实务策三道。在广顺七年的秋闱中则改为经义填空三道,经义颂咏三道,经义释义三道,经义论述一道,共计十道题。
其次是这次科举考试引入了分数概念和标准答案概念,七科每科十分,总计七十分,和原先的科举考试相比,考官的个人好恶对考生成绩的影响降低了许多。
最后是此次科举考试引入了单科和综合双类学位制,形成了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单科学士四级学位体系,使得综合类人才和各专门类别人才都能够在考试中通过成绩取向得到录取,并根据所长在未来的选官中得到适当录用。
这些新的制度,若是在两宋以后施行,已经被教条禁锢了思想和行动的儒家夫子们会群起而攻之,将这个全新的制度淹没在滔天的口水中;若是在晚唐以前施行,其过低的门槛和过于浅白的贵庶平等气息将在当权者和贵族阶层士人阶层的联合抵制中无疾而终。就是在五代十国这个特殊的年代,若是一上来甚么准备工作都不做就强行施行,也会在文不耻武不屑的反对声浪中惨淡收场。
唯独在广顺三年秋天的延州,巨大的干部缺口和过于低下的平均人口素质迫使李彬秦固等传统的士人阶层不得不在这个问题上向李文革妥协。在他们的心中,未尝没有这是权宜之计未来世道恢复太平之后自然要恢复学术正朔儒家道统这样的念头,只不过后来的局面发展,让这些历史的创造者们和参与者们自己也与过去的道路渐行渐远,当数十年后人们回首再看时,才愕然发现这次在十分滑稽的气氛中举行的科举考试竟然如此深刻地改变了天下的进程。
不过在广顺三年的七月底,不要说李秦诸人,就连作为穿越者的李文革自己也都还远远看不到他正在做的事情对于未来的影响。在那个时候,李文革甚至无暇分心想到这些,他正处于自在延州建镇以来最为深重的政治危机之中……|!~!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8)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三章:西北的军阀(8)[1/1页]广顺三年七月二十六,李文革在节度府召开延庆四州的文官高层会议,研究讨论关于在九月秋闱中给予女子生员一定名额的问题。这是一个极度敏感的问题,迫在眉睫的人才需求迫使以李彬秦固为代表的延州士人阶层不得已接受了李文革降低科举门槛并对科举的形式进行必要改革的做法。容忍许多在士大夫阶层看来属于贩夫走卒之流的人士获得科举仕官的资格,这已经是延州士族和现行文官集团的底线了。在这种情况下李文革进一步扩大取士范围为女子谋求科举仕官资格的做法无疑是得寸进尺的行为,是文官们坚决不能答应的。
但是这一天的会议没有开成,因为应该到会的十几名文官只到了秦固一个,其余人则集体告病抵制了这次会议。
造成这次文官集体罢工的原因并不是此次会议的议题,而是头一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五日李文革所签发的一项任命文告。
在李文革设计的军阀政权架构中,长史司马分别掌控辖区的行政权和军事权,节度观察判官行使独立的监察权,长史和司马与节度使之间是上下级的隶属关系,长史也好,司马也罢,都并不是节度使的私人幕僚,拥有独立监察权的节度观察判官就更加不是。
然而作为一个军阀,李文革需要组建起一个具备足够筹议和执行能力的幕僚班子,这是他所设计地这套体制的一个重要特『色』之一。
也就是说。李文革需要在公开的官制范围之外组成一个内部小朝廷,这个小朝廷的人员是直接向他负责的,也仅对他负责,长史司马对这个小朝廷的工作无权过问。
同样,这个小朝廷对州县政治的全部影响都必须通过李文革来实施,他们不像各级行政官员那样拥有明确的独立『性』政权。他们仅仅是八路军节度使个人的智囊团和秘书,但是他们却承担着行政官员所无法承担的一些职责和职能。
以韩微为例,这个驼子名以上只是正七品地行人参军事,实际上却是李文革『政府』的外交部长和对外系统情报头子。作为地方藩镇,李文革无权任命具备外交职能地行政官员。但是事实上在这个天下分崩离析诸侯四方割据地时代,李文革又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能够为他纵横捭阖合纵连横的外交部长。
因此。李文革仿照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国行人大夫的古例。设置了行人参军事这一幕僚职位。
李文革的私人幕府包括如下职位设置:录事参军事一名,考功参军事一名,行人参军事一名、昭文参军事一名、教谕参军事一名、度支参军事一名、司法参军事一名、内卫参军事一名,格物参军事一名,共计九名参军事。每个参军事手下各辖书令史两名。,录事参军事辖书令史四名。
九名参军事合称节度参军署,参军署不设长官,各参军均独立对节度使负责。@@参军署的日常事务则由录事参军按照节度使的需要代为安排打理。
因为官员缺额过大,因此参军署目前也还是一个空架子,除了韩微兼任行人参军事和昭文参军事之外,其他职务都暂时空缺。
七月二十五,李文革发布命令,任命延州布政主事兼延安、肤施县令陈夙通的女儿、行人参军事兼昭文参军事之妻陈素为录事参军事,就是这个任命,引发了这场轩然大波。
按照李文革原先的设想,是准备直接任命陈素为一州节度判官地。奈何这个任命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况且陈夙通只是六品布政曹,韩微也只是七品参军事,父亲丈夫如此,要陈素接受一个正五品的任命,一下子压过父亲压过老公,以陈素的冰雪聪明,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韩微和陈素的激烈反对使得李文革只好收回成命,退一步改任命陈素为节度府的录事参军事。执掌参军署日常事务。相当于节度府的秘书长。
录事参军尽管排位列班在行人参军之前,但毕竟都是正七品上的品秩。说不上谁高谁低,比起六品的布政曹,也低了一级,这个任命,陈素和韩微夫『妇』还勉强可以接受。
当事人地问题没有了,李文革便签发了命令。
却不料这个命令竟然引发了如许大的一场风波。
命令签发是七月二十五日中午,消息迅速在延州城内传开,到傍晚时,肤施城内也得到了消息。当天晚上,新任的八路军延州节度判官权知延州政事文章便在延安十几名文官的串联约请下登门拜访了秦固。一夜之间,几乎全城的官吏都收到了传贴。
这才出现了第二日全体文官一致告假放李文革这个节度使鸽子的尴尬一幕。
老实说,这一回,李文革有点生气了。
是人都有三分脾气,这两三年来尽管坎坎坷坷,但李文革大体上还是比较顺的,文官们支持他,军队又是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在整个延州境内无人能够挑战自己地权威,李文革虽然不至于自大到真地认为自己一言九鼎的份上,毕竟也远不是当年李彬家中地那个家奴可比了。有的时候李文革都觉得自己在潜移默化中发生变化,或许是权力使人异化吧。
前世做官的时候,就对做官深恶痛绝的李文革,如今在五代做官做出感觉了。
李文革觉得自己生气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自己已经让了步了,自己并没有按照原先的想法任命陈素为延州节度判官,而是任命她做自己节度参军署的录事参军。由一个行政官员变成幕僚。由五品变成七品,李文革觉得自己让步地幅度不可谓不大。
自己是个善于妥协的人,李文革一向这么认为。
他尤其有些反感文章,原先与此人相处的时候只觉得这个人脾气极好,与所有人都能够处好关系,工作作风也很踏实,在转运主事这个职位上做了一年,修桥修路造船造车水路运输驿政邮政都做得很好,这一次升任延州节度判官也是名至实归。但是此人私下的这些行为令他很不高兴,他知道文章是李彬的学生。也因此一直对他十分客气信任,却不料在这个节骨眼上文章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至于文章究竟是迫于其他文官的压力还是自己的主张。李文革不愿意深究。他只是觉得,无论这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做,都算不上光明磊落。
关于这一点,秦固倒是一直都在为文章开脱:“……你不要记恨他,他也是没法子。谁都知道他这个节度判官是韩家娘子让出来的,此事上他不明确表态,岂不是更令人误会他为了这个五品乌纱连脸都不要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
李文革坐在座位上生闷气:“我不是气他反对此事。我是气他行径不够子。既然反对,可以当面来和我将事情摊开来说,这么私下动作,他还是读书人呢!”
秦固冷笑:“你一意孤行,当面来说有用么?我在这里劝了你足足两个时辰了,劝得动你么?”
李文革耐心地道:“子坚,如今咱们的局面你也不是不知道,宥夏方定,白池方面又在交兵。沈宸那边冯家两三千人的兵力压着,夏州几万游牧部族还未曾对我们心服,宁州地张建武派兵到乐蟠境内巡逻已经有三次了,挑衅之意昭然若揭。咱们现在一个州的本钱做着四个州地买卖,若是不能不拘一格择人用人,这个局面怎么撑地下来?”
秦固看着他,缓缓道:“天地生阴阳,是有分际的。所谓乾坤。就是秩序。你把昼夜混在一处成不成?州政也好军务也罢,你把上下颠倒过来试试看立时便要天下大『乱』!做官取士。建功立业,这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好端端弄个女人上来,众人心中自然不满。怀仁,你如今不比从前了,你不再是那个手上只有两百人的宣节校尉,你是手握四州麾下上万虎贲治下数十万生民的节帅大将军。胡闹总也要有个限度,出了限度,是要闹『乱』子的!”李文革当即反驳道:“平阳昭公主与霍国公对置幕府建牙领军,『乱』了哪家的乾坤?武丁坐江山,『妇』好祭祀天地鬼神祖宗领兵征伐四方,又坏了谁家的秩序?国之大事,唯戎与祀,『妇』好一介女流,全都包揽了,也不见武丁帝鼠肚鸡肠唧唧歪歪分什么乾坤阴阳。怎么到了如今,男人们便变得如此心胸狭隘没了器量格局?一见女人出仕做官便一个个像被踩了尾巴,恨不能跳起来一棍子将人家打回闺房里去?这是自信还是自卑?”
秦固断然反驳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殷商乾坤崩坏伦常颠倒,才有『妇』好之事,你怎么不说妲己『乱』国纣王失统?那也是殷商地事情……”
“我就看不惯你们读书人这一点!”李文革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道,“有甚么好事,有甚么功绩,便算在男人头上,有甚么坏事,便全算成女人的不是!帝辛失位,是他自己没能耐,扯到女人身上做什么?若如你所说,帝辛的天下,是妲己给他丢掉的,难不成周武王的江山是靠一个女人得来的?没有妲己武王就得不了天下?你这究竟是骂妲己还是骂武王?”
秦固大怒:“怀仁,你不要曲解史书调侃古人,这些都是圣人的定论了。你不是读书人,胡『乱』说话我不怪你,但你也不要太过分,亵渎圣贤侮辱读书人的话,还是少说为妙!”李文革摇了摇头:“我读书少,你是知道的,但我从来都不是不讲理!你能以理服我,我自然认同你,若是你说不服我只能拿古圣贤来压人,我是丘八。压不服地!”
秦固被他顶得直噎气:“怀仁,男人做官女人持家,这是千百年来地成例了,我不知你是搭错了什么筋,偏偏在这件事情上较真。几百年前武皇『乱』政,酷吏横行,几乎酿成不可挽回之大祸,这些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吧?”
“武皇确实重用酷吏!”李文革点了点头。
秦固轻轻松了口气,李文革总算说了句顺茬的话,不过接下来李玟个的话。顿时让他有一股想要吐血的冲动。
“武皇重用酷吏,可是大唐毕竟没有亡在武皇之手。昭宗倒是重用读书的男人。大唐却偏偏亡在了他的手里,那些读书的清流一个个全都被朱全忠扔进黄河做了浊流。这也是近在眼前地历史,为何子坚你就视而不见呢?”
比起秦固,李文革显得气定神闲多了,论起学问,他或许和秦固差得远了,但是说起历史,他这个穿越者可是比秦固有着太多地优势了。
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诡辩逻辑是历史发烧友们网上论战常用地战术。相互对攻的时候效果并不大,但是对付起秦固这种谦谦子,就绰绰有余了。
秦固强自压抑着胸中地怒气,道:“怀仁,你牙尖嘴利,我却说不过你!但圣人祖宗传下来地规矩道统,却不能能因你这么轻飘飘几句话便『荡』然无存。吕后武皇,一个差点灭了汉祚,一个干脆废唐立周。女人与闻军国大事,其结果便是如此!我不与你争辩这些事情,我只提醒你一句,专断独行容易,但一旦犯了众怒,再要收场可就不易了!你自家胡闹,相公却始终缄口不言,难道你便不想想。他老人家为何至今不说话?”
李文革叹息了一口气。他也知道,想要李彬在这件事情上支持自己。实在是不容易。
秦固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只要你收回成命,文章他们还是识大体的!”
李文革轻声反问道:“若是我不收回呢?”
秦固叹息了一声:“只怕立时就有二十多个官员要递辞呈了!”
李文革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子坚你呢?”
秦固没有答话,半晌方道:“你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日后你若做了天子,难道让我和个女流之辈同殿为臣?连韩启仁自家都觉得别扭的事情,我就更加不用说了!”
李文革摇了摇头:“不用他们辞职!”
秦固脸『色』终于转回霁和:“你总算想通了……”
“我辞职李文革说着便摘下了头上的幞头。
“甚么?”秦固大吃一惊。
“既然干不了,老子就不干了,这个节度使,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买卖!”李文革一面嘟囔着一面将身上的鱼袋也解了下来。
“……”秦固被惊得傻了,变那么傻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李文革将官袍幞头和鱼袋一一褪下,只穿着一身青『色』短衣站在厅中,用紫袍将鱼袋幞头裹在一处放在了案子上,转身便向后院走,一面走一面摆手:“大印、旌节斧钺都在后面,你找人轻点轻点便是了……”
秦固怔怔站在厅中,脸『色』又青又白。
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不着吊的节帅……
当撂挑子……
他当阖州文武成什么了?
难道延州离了你这个李屠户,二十万人就要吃带『毛』猪?
“怀仁,你要辞职,也要向汴梁呈递表章请辞!”秦固憋了半晌,方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也是实在没话了,但他若再不开口,李文革就要走出去了,可是让他开开口服软,他又实在不甘心哪有这样地,节帅耍无赖『逼』人就范?
李文革站下了,他转过头,脸『色』平静地道:“就劳烦你转告诸位大人,当初高家倒台的时候,是他们众星拱月将我抬上了节度使这个位子。如今辞职,不应该是他们向我辞职,是我应该向他们辞职。郭威是个好皇帝,可惜和我们延州没关系,我向他递不着辞呈!”
秦固咬着牙站在中厅:“你以为你辞职吓得倒谁?”
李文革摆了摆手:“子坚,我也没想吓谁。这个摊子现在有多烂你也知道,我们费了多么辛苦的力气,才收拾到今天这个局面。如今难题一大堆,事情做都做不过来,大家不帮忙反过来扯后腿,算了,既然大家觉得我做的不地道,那就另请高明吧!”连载中|!~!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四章:李彬的选择(1)
一个藩镇州郡,若是节度使辞职撂挑子不干了,会发生什么状况?
正确答案是----什么也不会发生,政府和军队各部门照常运转,基本上和节度使大人辞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这并不算奇怪,自从执掌州政以来,李文革就一直在延州推行官僚治政的理念和制度。在他的麾下负责地方庶政的官员并不是节度府的僚属,而是有自己独立行政权力的官僚,这些官僚除了极个别的是由李文革亲自任命的之外,其他的绝大多数都是由他们的上级官僚推荐选任的,而李文革所做的不过是在下面呈送的任命书上签个字罢了。
因此李节帅的赌气撂挑子并未对州政的施行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延州并没有进入无政府状态,顾全大局的秦固仍然在努力工作维持局面,在他的领导下,州政并没有被扔下。
除了对军队的把握和掌控之外,李文革之前在延州实际上实行的是“垂拱之治”。他并不通过自己的幕僚将州府的所有权力都窝在自己手中(他的前任高允权实际上便是这么干的),他甚至平时很少过问具体的事务性工作,他偶尔关注一下民政,要么是对机构或者制度进行调整要么便是人事上有所变更。
李文革本人远不是一个勤政的节度使,他的工作能力和对基层情况的了解都和实际需求差得比较远。而延州的政权结构尽管官僚色彩浓厚,却在某种程度上带有一些反集权化的味道。在建立这套体制地过程中,李文革一直强调的是分工明确和责任清晰。在这个过程中。权力和责任之间的连带关系被潜移默化中灌输进整个官场,这导致八路军藩镇的官员们和其他藩镇比较起来有两个明显的不同之处。
第一个不同之处就是权力大小的区别,李文革手下的文官们平日里权力极大,在自己所分管的领域内这些文官基本上都可以做到自己说了算,不必事事都请示或者揣摩节帅的心意。第二个不同之处就是人事任用权基本上分散在各级主官处,李文革本人对于文官集团扩充自身势力范围地做法一般情况下很少干预。
到目前为止,延州军政集团在最高权力上实际上一直实行的是二元化首长制。作为文官领袖的李彬和作为军方领袖的李文革之间亲密无间的合作才是这种权力模式延续到今天的最根本原因。文官们尽管一致拥护李彬将李文革推上节度使宝座的决定,但那更多的是对李彬威望德行的认同。在文官集团看来,延州地文官和延州军队之间始终是一种同盟关系。这种同盟关系的联系纽带就是李彬和李文革。因此,对于这些文官而言,李文革适当地让出一部分权力,以继续换取文官集团地支持,这是双方继续合作的一种良好模式。
实际上在这次风波中,文官们真正最不能接受的并不是陈素出任延州系统内官之首的录事参军事,而是陈家一门在延州的迅速崛起。
陈夙通原本是延州没落世家当中一个不得志地偏房远亲,科举不得志,靠着关系门路在肤施县弄到了一个九品县尉的实缺。在以读书人为主要基础的延州文官集团中。绝大多数人是极看不起陈夙通的。而这个半声蹉跎的老家伙偏偏有个才名满城的女儿,而这个女儿谣传曾经发誓嫁猪嫁狗坚决不嫁读书人。不仅如此。陈夙通的儿子陈哲竟然干脆撕下了脸面,做了个令读书人极度不齿的操持贱业的商人。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延州官场内部对于老陈家的谤议实际上已经很深了,除了极少数世家出身地官员如高绍元等人之外,延州文官平日里极少和老陈家相互走动。
就在这节骨眼上。陈素这朵带刺的玫瑰被一个外来的驼子轻易摘取……
虽然具体的很难知道清楚,但是韩微在延州呆了将近一年却始终门下客寥寥,这件事情本身便很说明问题。
然后,就是这一门老小在延州官场中的惊人跃进。陈哲一个浑身沾满铜臭的商人,居然成了节度府的座上客,李文革每次见到陈哲的那种热乎劲令延州文官暗中风传这位节帅至今不曾娶妻地原因其实是另有所好----陈哲无疑就是李大将军地同好知己。还好这些传言都是暗流涌动,也没有那个缺心眼的会跑到李文革跟前去嚼舌头。
陈哲地商号及买卖这两年在延州的商界越来越有垄断趋势,在新的土地政策实施以后,原有的以土地为基础的延州世族豪门一瞬间衰落了下去,随着象征着财产身份和地位的土地原来越少。为了尽可能在这场土地改革中保留一些不动产,这些家族纷纷分家别居,以使家族后世子弟能够尽可能多地获得一些余泽。这时候土地很少但拥有实力雄厚的商号和贸易买卖的陈家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陈家正在慢慢超越高家和韩家成为延州第一大族的趋势……
再此之外,陈夙通从县尉直升县令又从县令直升布政主事的平步青云,也令广大延州的文官们郁闷不已。谁都知道目前李大将军的地盘上延州是绝对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而延安肤施两个县则是这个中心的中心,无论是秦固时代还是高绍元时代。两个县的县令都是分任的(之前西城由节度判官直辖)。唯独到了陈夙通这里,两大首县的县令职务一身挑了不说。还兼任了州府布政主事,可以说延州节度判官以下,陈夙通是最具实权的实权人物了。x
还不仅如此,陈夙通的女婿韩微,作为一个外来户。被李文革委任为行人参军事和昭文参军事,掌管着延州的外交大权和意识形态管理权,此次科举更是被委任为副考官之一。更加不得了地事,韩微的父亲韩通乃是汴梁方面的军方重臣,身在宿卫手握禁军,深得郭威柴荣父子宠信不说,自家在关外的陕州也还有着地方基业。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韩微的背景都是延州的文官们比不了也惹不起的。有这样一个人物作为陈家下一代的顶梁柱,陈家的气焰势必更为嚣张。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了李文革欲任命陈素为延州节度判官未果,最终任命文章为节度判官,改任陈素为录事参军事地公案。
这件事情一出来,文章实际上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上。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整个延州仕林看来,文章的这个节度判官乃是人家陈素一介女流之辈让来的,而陈素的父亲陈夙通则又恰好在自己属下担任最具实权的布政主事兼延安、肤施两县县令,而陈哲虽然是商人,却是能够自由出入节度府的特殊任务;韩微本身便在节度幕府执掌腹心事务。这时候再加进一个陈素来在李文革身边以录事参军事的名义参预机密。未来无论文章的能力究竟如何,被陈夙通架空几乎是一定的了----且不说这位子原本便是人家闺女让来地。
文章实在是被逼无奈。最终发动绝地反击,他自家其实也是提心吊胆不已。毕竟李文革身为一方节镇,手握节钺有专杀之权,万一触怒了他下场估计不会太好玩。
他唯一的倚仗便是虽然此次并未事先求得李彬地允许,但毕竟有着弟子名分。一旦李文革暴怒之下要杀自己,李彬好歹能够为自己说上几句话。
他做这件事情,一方面是诸多同僚对于李文革选拔一个女人来做官都觉得难以容忍,尽管现在还没有多少人将李文革视为未来的主公,但他们内心总觉得一个可以提拔女人来出仕为官的人对于士人集团而言是不那么靠得住的。这些人原先在高家及延州世族势力的压制下原本是没有什么发言权地,如今好不容易才获得了这么一点点权力,尽管是从李文革的手中分来的,也倍觉珍贵。如今李文革要提拔陈家的女人来做官,无论是陈素的性别还是陈家的世家身份都令这些士人出身的官僚们觉得难于容忍。一方面他们不能允许李文革颠覆董仲舒的三纲五常,另一方面。他们不能容忍延州的士族咸鱼翻身……
于是文章便在众多文官的支持下搞了一出鸽子会,将在延州权力至高无上地李大将军放了鸽子。
整整一晚,文章都没能睡好觉,他几乎随时等着按察署的警察或者八路军的虎狼之兵登门入室将自己抓入大牢。在这个年代在军阀手下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而在这个时代招惹激怒军阀更是极度危险的,若非实在迫不得已,文章不会做这个强项令的。
一宿过去,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文章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相信秦固必然已经将自己及其他同僚的意见向李文革进行了转告。李文革若要发脾气早就发了,既然事到如今自己依然好好的。那就说明这位节帅虽然时常搞一些乌龙,但对文官集团地态度同样很是重视。
事情只要有妥协地余地,就好办。
文章最终希望的结果其实并不难,陈夙通可以担任布政主事,但是延安县令和肤施县令不能再兼。若陈素入节度府为录事参军事,则韩微不能继续在幕府任职----当然名义上地原因是为了避嫌,夫妻不能在同一部门任职。实质上延州官场私下早就有所议论,李节帅费尽心机也要将陈素调在身边朝夕相处,打的是什么心思还很难说呢,虽然任何证据都没有,但许多人看韩微的眼神里,这位韩行人头顶的幞头早就和他身上的袍子一样绿油油的了。
另外,文章觉得,陈素能为再大,和韩微比之起来也要差上一些,能将韩微赶出节度府,就等于断掉了陈家一臂。陈夙通不再兼任地方实职,自己这个节度判官做起来才会名副其实。
这些算盘都是他私下打得,之所以要借陈素女人的性别说事。主要还是自己一个人势单力孤,这份心思说出来未免有失君子之道,同时也很难煽动众多同僚获取支持。
他本人对于女人为官虽然不屑,却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在他看来女子为官纯粹是李节帅一时心血来潮。女人就是女人,官场是男人的专利,女人就算有再大能为,也难以在男人为主地官僚社会中翻起多大的浪头,从这个意义上讲。陈素和有一个军方重臣父亲背景的韩微绝不能同日而语。
延州文官,李彬为首,秦固排名第二,这是阖州上下公认的,也是李文革认可的。在此之外,谁坐延州文官集团的第三把交椅,才是延州的士人们最为关切的事情。
目前具备这个竞争资格的,只有四个人选。
第二个是高绍元。这个高家余孽虽然起身迟且没有功名在身,但是后力强劲,由文章的下属转运从事调任庆州后直接知庆州事,成为李文革系统内提拔的第一个州官,文章此番若是不能被任命为节度判官,官位就已经低于他了。但是高绍元的劣势同样明显,作为高家在延州官场唯一的余孽,和延州文官集团之间有着天然的隔阂,士人集团不可能推举一个高家人作为本集团地三号人物。
第三个是萧涯离,这个由偏远县份调任州城的按察主事素来以严刚寡情著称。他到州城后几乎和谁都不交往,就连和李文革李彬也是无公事不见面。和士人集团间就更加没有来往,此人地根基全在临真县,在州城几乎全无党羽。按察主事掌管治安刑狱,权力虽然重,但做得全是得罪人的差事,因此萧氏的资历虽然老,却不具备成为延州文官公认领袖人物的条件。
第四个就是韩微。也是文章最为忌讳的一个人物。此人年纪轻轻。但是背景深厚,家世是延州所有人都难以企及地。在和延州的世家陈氏联姻之后,此人已经开始有在延州本土扎根的迹象。更加令人担心的是,此人一来延州就被李文革延入幕府待为上宾,目前他所担任的两个职务虽然都只是七品职衔,却是李文革身边最为机要的职务,目前延州州府在十个县设立的所有宣传新闻官都是此人一手提拔,这些人按照此次科举考试的标准通过初试参与复试应该是极容易的。而韩微此番恰恰被李文革选为复试的三名副考官之一……
韩微继续在八路军幕府呆下去,文章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够争过这个驼背子。
文章满心等待李文革第二日重新召集众人议事----当然是通过秦固等人来召集,或者李文革竟然学习刘昭烈亲自上门以示谦逊也说不定。然而足足等到下午也不见任何消息,文章再也绷不住劲,穿好了袍服来到州判官署,一面视事一面打探消息。
然后他就得到了李文革辞职地消息。
文章目瞪口呆。
千算万算,他也不曾算到这个结果。
从未听说过向下属们辞职的节度使,而且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辞职……
他敏锐地意识到,整件事情似乎哪里发生了差错。
他第一时间去找秦固,询问事情始末,秦固没好气地肯定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一面叮嘱他不要扩散消息一面没好气地抱怨---这样不负责任的节帅,全天下只怕只有咱们这个活宝一位了!
文章没有接秦固的话茬。
当天,这个消息传遍了延州官场……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四章:李彬的选择(2)
广顺三年七月二十八日晚,肤施县陈家老宅内堂,所有的佣人仆从全部都被打发了出去,内堂里只剩下了四个人,延州布政主事兼延安、肤施两县县令陈夙通,八路军节度府行人参军事昭文参军事韩微,丰裕陈氏商社大东主陈哲,再有便是这几日在延州官场内被议论地最多的新闻人物陈素。
陈夙通在室内走来走去,一张老脸上全是焦急神色,陈素看得直皱眉头:“爹爹且安坐,事情左右已经出了,此刻便是急死,也于事无补!爹爹忘记了高世叔去庆州之前叮嘱的话了?”
陈夙通长叹着恨恨骂道:“高启正这杀才此刻却逍遥,独掌一州政事,远离延州本地,便是有甚么乱子,也轻易波及不到他,早知道三个月前庆州初定,我也自请调去那边,说不定反倒躲开了这场是非。”
韩微轻轻摇头,显然对陈夙通的观点很是不以为然,陈素看了丈夫一眼,又看了看父亲,轻声道:“爹爹说的糊涂话,咱们家和高世叔能够一样么?高家的高楼广厦毁了,阖族老幼,如今只剩下高世叔一个人还在仕途上阔步进取。若非这位世叔坚决不肯回掌宗族,高家上上下下早就唯他马首是瞻了。便是如今,高氏一门当中有见识的房头长老,无不视高世叔为日后高家重新兴盛的唯一指望。高世叔留在延州,上至李丞相李节帅,下至秦布政文判官,岂能安心?”
见陈夙通愣愣地似乎还是不懂,一直无精打采直打哈欠的陈哲嘟囔道:“高世叔出身高家,延州的清流们自然信不过他。李大将军将他封在了庆州,实在是大手笔啊……”
“你懂个屁----”陈夙通最看不惯这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听见他开口便气不打一处来,眉毛一立便呵斥道。
“大弟说的是明白话……”这回为陈哲辩解地却是韩微,“……高绍元掌庆州,便隔绝了延州官场向庆州方面渗透的机会,萧涯离掌夏州。他却是与李相公并无私谊的。与秦长史为首的延州文官也并无往来瓜葛,陆勋就更不必说,那是武将出身的人,将节帅的军令看得比天还大的人。四州判官任命,倒有三个州地州署落在这些不群人物之手。李大将军辖下地疆土扩大了,可延州的文官,依然还仅仅是延州的文官啊!”
陈夙通对这个驼背女婿虽然并不十分满意,但对此人的家世和见识还是颇为重视的。听他这么说,又想了想李文革对四州长吏的任命。越想越觉得韩微说得对。李文革是在有意识地限制延州系文官的扩张态势。
“听说这位李节帅在军中阵前最惯用长枪……”
陈素嘴角带着淡淡的冷笑,轻轻说道。
韩微转过头,看着妻子,苦笑无言。
陈夙通却一头雾水:“致致,李节帅惯用甚么兵刃,又有甚么干系了?”
陈素淡淡道:“高萧陆三位判官地任命,不过是这位节帅对延州官场舞动的第一杆枪,我们陈家,不幸却是他地第二杆枪……”
陈夙通怔住了。半晌方道:“难道此事另有深意?”
陈素轻轻点头:“高家倒了。韩家颓了,公田令一发。延州原先地田亩大户顷刻间土崩瓦解,再无对抗那些科举仕途出身的文官的实力,李大将军需要一个新的世家大户来分文官们的权……”
陈夙通眉头紧锁了起来,陈素的意思他已经听明白了,但却还有些不解:“为何是陈家?”
“一则,大弟乃是延州如今最大之商主,二则,小婿是个与延州官场素无瓜葛的外人……”韩微轻轻回答了陈夙通的疑问。
陈夙通一怔,说韩微的家世背景令李文革极为重视倒是说得过去,但将陈哲地分量说得如此重要,在他看来却颇为匪夷所思。
陈素知道父亲一贯对弟弟存有偏见,此刻不由开解道:“爹爹不要小看了大弟,如今大弟已然隐隐成了延州地商界领袖,公田之后,豪强束手、商户坐大,这是已成的格局。大弟虽然不参与政事,却是如今延州新兴地一方财主,说起来在咱们这位大将军的眼中,只怕大弟的分量比爹爹和韩郎加在一起都要重上三分呢!”
陈夙通呆了半晌,不由恼火道:“这个李大将军,弄得什么玄虚……”
“这有何奇怪?不过是分权罢了!”陈哲打着哈欠道。
“你又知道?也不见你考个功名回来?”陈夙通扫了小儿子一眼,不屑地道。
“做官和做生意其实是一样的,同样一样货物,明明可以自一家进,却偏偏要分开自三家进----一则价位上有个争夺渔利,二则多一条进货渠道,不至受制于人,日后谁家要哄抬物价之时,自然还有别家可选……如今州府的文官虽然并无不妥,但民政经济均握在这些人手上,权太重了……”陈哲懒洋洋地道。
韩微赞许地点了点头:“大弟说得是。所谓君子不党,其实君子们本身便是一党。这个党内既有李相公秦长史这样的大人物,更囊括了州署全部的政务要职和县署实缺。李怀仁任命了文章做延州节度判官,这是给李相公一个面子,任命岳父为布政主事兼署延安肤施县令,却是从旁牵制掣肘文章的----总之,延州的世家和文官,任何一方都不能独大,权力只有在各派系之间不断分配争夺,坐在最高位子上的节帅才能睡得安稳……”
陈夙通苦笑道:“这位李节帅,却原来有这许多鬼心思!”
“上位者不同寻常人,法术势的使用是最寻常不过的了,说起来,咱们这位节帅用法术的时候还算是少的。他最擅长地其实还是用势----对拓跋家如此,对高家同样如此!”韩微淡淡道。
陈素冷笑:“这些官场中人的嘴脸,也真够龌龊的了,甚么法术势,左不过那点小肚鸡肠的心思。没上位的想上位,上了位的又担心坐不稳,官职小的想做大官。权柄弱地想秉大权……当了一方节帅。便要挑动着下属们像狗一样争斗追逐,他居中而坐,方才做得安稳……”
“大将军不是这般人……”陈哲仰起脖子替李文革争辩了一句。
陈素哼了一声:“人心隔肚皮,你怎知他不是?自从这厮在延州兴风作怪以来,除了让你多赚了几个钱,请你多喝了几顿酒,又给过咱家甚么了不得地好处了?连几日安生日子都过不下去,还不是拜他所赐?”
这话陈夙通却听着有些不中听了:“致致。讲话还是要公允,这位李大将军虽然做事有些乖戾。对咱们家还是委实不错的!”
其实这一家人谁都清楚。陈夙通的官职也好,陈哲的生意也罢,都是李文革主政延州之后才真正开始有大转变的,直到现在陈哲还是八路军厢兵司购置曹的头号大军商,动辄就是以万贯计算的贸易吞吐,陈夙通由原先一个不起眼的东城尉到如今地一州布政两县令长,乃至陈素与韩微之间的豪门婚姻,全都是拜这位节帅大将军所赐。陈家一门上下已经打上了太深地李文革烙印,尽管李文革从来没有要陈家对其宣誓效忠。但在外人看来。这位大将军对陈氏一门地信任程度已经超过了应有的限度。
韩微看了妻子一眼,洒脱地一笑:“这些此刻再说已是晚了。延州的文官罢治,李大节帅撂了挑子,眼见着延州风雨降至,我们家既然身处漩涡之中,总要想个妥善的应对方略才是!”
陈夙通问道:“贤婿有何好法子,说来听听!”
韩微想了想,道:“上策是举家辞去延州的官职,岳父的布政主事两县县令,我的两个参军事,致致的录事参军事,还有大弟身上的武职散衔,全部辞去,然后举家迁往陕州,那是我韩家地地界延州地风波闹得再大,也波及不到那边……”
话一出口,陈夙通愕然,随即面露迟疑之色,等他说完,陈哲立刻开口反对:“不成,偌大生意贸易,全在延州这边,我们陈家没多少世封田土,全仗着辛苦经营买卖才有今日。一旦没了这个根基,到哪里都不过是无根之草罢了……”
陈素看了陈哲一眼,正欲开口,陈哲却抢先道:“阿姊不必多说,我知道你要说甚么,陕州或许一样经商营生,然则虽有商却未必有市,延州是南北要冲,再加上大将军重视工商,轻收税赋;未来十年之内,延州必成天下货值转运之都。再者父母都上了年纪,故土难离,姊夫这个上策,恐怕是难于施行了!”
陈素抿住了嘴,转过脸去看父亲,却见一贯不待见儿子的陈夙通这一遭破天荒地没有出言反对,她是冰雪聪明地人,微一转念顿时想到,弟弟的商道抱负放不下,老父亲蹉跎了一辈子的仕途这两年方才亮起一丝曙色,叫他轻易放下,岂不是更难?
韩微却没有做声,见妻子垂下眼睑不再说话,他方才继续开腔道:“中策嘛……我和致致一道向节帅请辞,然后回陕州老家去,等到风波平息了,再回来也不迟。岳父仍旧当岳父的官,就装作对此事一无所知不闻不问----有道是出嫁从夫,外人问起来一切皆可推在小婿身上!大弟亦可继续在延州经营商号买卖……不过经此一事,大弟未来的商路,岳父日后的仕途,只怕都要艰难些了……”
陈夙通皱起眉头道:“贤婿何出此言?”
韩微淡淡一笑:“老岳父还没看出来么?此番是延州的一些文官针对我们陈家的。父在官身子从商路,翁掌外府婿为内史,也难怪人家要嫉妒我们家了。就算此次风波平息了,未来这些延州科制官和岳父之间的争斗也不会立即便偃旗息鼓,岳父失了羽翼粤援。对方却是越发壮大有力……在日后政争中落败自然是可想而知事情了……”
陈夙通默然……
陈哲:“就没有一个能几方面兼顾的好法子么?”
陈素扫了韩微一眼:“说说你的下策吧!”
韩微笑笑,掸掸前襟道:“下策嘛,我们不惹事,却也不怕事。既然这一遭是人家指名道姓打上门来欺负人,我们也不必客气,礼让谦逊,原本便是没有用处的。只管还以老拳便是了……”
陈家父子听得面面相觑。陈素皱着眉头问道:“文打还是武斗?”
韩微笑笑:“我家虽然有家兵,却远在陕州,开不过来,再说既然是与延州地文官斗,自然是文斗,否则岂不是欺负人?”
陈夙通道:“延州官场文官之间素来声气相通,匝匝叠叠只怕不下百人,我家势单力孤。真个斗将起来,只怕……”
韩微神秘地一笑:“若是岳父仅仅忧心于此。听小婿一言。您老尽可放宽心肠,这场争斗斗得并不是蛮力,而是巧劲。我们陈家的力量,在这延州虽然说不上大,却也绝算不得小……”
于是韩微便开始排布:“若是岳父俯允,小婿连夜便可安排妥当,保证自明日开始三日之内,九县境内遍布延州文官与节帅争权迫使节帅辞职的谣言,尤其是州城延安、肤施两县。小婿管教上下人等三教九流人人都知晓这件事情。延州受过怀仁节帅恩惠的非止一户两户,目下的公田、励商、修路等等新政。都与李怀仁的名字紧紧连在一起,小婿倒是想看看,让士农工商们通晓了这场争斗的内情,延州地文官们,当何以自处?”
陈夙通惊讶地张着嘴,半晌后方才问道:“做得到么?”
陈素看着父亲解说道:“九县所有布达州命地说书先儿都在韩郎手下做事,如今民众最信这些人口中说的话透出的消息。有些大商人甚至花钱暗中收买他们,想要得到些更隐秘的消息。这些人用来传谣,最是方便不过了!”
陈夙通干笑了两声,略有些犹豫地道:“这只怕不太厚道吧?”
韩微两眼一翻,身子瞬间几乎挺直,毫不犹豫地道:“这些腐儒酸官结党争权不说,在四州二十八县之内落我家娘子的面子,如此行径,我若忍下了,岂不是枉生了这副须眉?”
陈素闻言,顿时眉花眼笑,陈哲则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背过脸去不敢看韩微,双肩用力稳定着,不敢叫姐姐看出自己在偷笑。
“……所以,是这些人不厚道在先。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韩家的家法是不动如山动如雷霆。此事无论李大将军做得对还是不对,都是李大将军自家之事,与我家无干,如今这些州官串联起来针对我家,以我韩微家中娘子为题目发挥,是欺人太甚了!无论韩家还是陈家,都不是垫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做得初一,便不要怨我做十五……”
韩微侃侃而谈,一脸大义凛然神色,口中言语不仅不像个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却近似仿佛某个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地匪类,一旁听着看着的陈夙通和陈哲面面相觑,不禁有些怀疑这还是当初那个求婚时候温文尔雅满腹经纶地韩家公子么?
只有陈素一脸兴奋神色盯着自己地老公猛瞧,满眼里止不住的桃心纷飞,痴迷得仿佛八零后女生见到了周杰伦----活的。
“闹这么大动静----怕不好收场吧?”陈夙通忧心忡忡问道。
“不怕,到时候真要担心不好收场的,是文章等人那边!”韩微轻描淡写地答道。
陈素不禁有些奇怪,陈哲也转回了脸,姐弟两人都看着韩微,这驼背杀才卖足了关子方才缓缓开腔道:“就在两个时辰之前,我接到了京中的一封密信……”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四章:李彬的选择(3)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四章:李彬的选择(3)[1/1页]
广顺三年七月二十九,文章等延州系文官终于第一次集体伏东城请见李彬,请教这几日延州政治的诡异状况。只是他们在丞相府外被挡了驾,负责拦截他们的李彬长子李经存告诉他们,丞相身体不适,不能接见他们。这件事给文官们以不小的打击,多年以来,李彬一直被视为延州的文官领袖,不管是在高家当政期间还是在周密时期,这个人都辛辛苦苦撑住了文官与世家对峙的局面。虽然在藩镇『乱』世文官的力量有限,但李彬的努力还是让他在几十年内一直被延州的文官当作赤帜。
如今这位已经荣升丞相的文官领袖在这紧要关头突然托病不出,让此番追随着文章参与抵制节度均命活动的文官们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块阴影。
在这些文官的心中,他们的行为自然无疑是正义的,他们是在维护自古以来便存在的男女尊卑乾坤秩序,这秩序说穿了便是董仲舒所说的“纲常”,李文革任命女人为官,无疑是『惑』『乱』纲常的『乱』经离道之举,是在和上天的意志作对,是在向祖宗的制度挑战,坚定地反击这种荒谬行径,是延州文官的天然职责,是“政治路线上的正义”。
也就是说,在延州的文官们看来,李文革此番犯下的,是“路线错误”,而这错误,则需要依赖文官们的正义感予以纠正缺陷,那就是这种正义感一般很少有胆量单独出现。
当天下午,延安城内发生了民众喧哗事件,因为几个月来一直在延安县布达州命的周茂生先儿在午时之前公布了延州文官抵制李大将军辞印的爆炸『性』新闻。当然,在这则新闻里,周茂生有意淡化了事情的起因。同时则对延州文官的行为进行了添油加醋地倾向『性』描述,令听他宣讲的黎庶民众觉得这帮文官的行为简直形同『逼』宫。
这条新闻在宣讲了一遍之后,不断有民众向台上投掷铜钱,要求重新宣讲一遍。
自从州命公开布达这一政务公开的先河在延州首开实例以来,收到了连李文革也没有估计到的意外效果。随着这些没有官衔的新闻官们布达的州命一条一条变成现实,百姓们对这些每日在台上喷洒口水的先儿们的信任度与日俱增。往往是某一天州命布达了一遍之后就开始有人向台上投掷铜钱,要求先儿讲述一些其他的资讯要闻。这对于这些寄食州府地穷书生来说自然是一个不错地补贴,他们便将自己所知晓的一些州府内情向黎庶们兜售。
一开始他们还是比较小心的,只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后来见韩微和延州官方对此并不约束。便渐渐胆子越来越大。所说的资讯也开始具备一些起码的商业价值。随着这种情况的发展,每日来台下仰听州命的人群中渐渐多了许多商家的身影,这些人地加入更加从经济上刺激了这些原始新闻工作者的工作热情,他们的新闻从一开始的浅尝辄止开始慢慢发展为涵盖州府各县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层面。
李文革北伐,州府戒严后实施了新闻管制,但是管制的只是军事方面的信息,直到李文革返回延州,戒严解除,这些新闻从业人员才满怀激情地向延州治下的民众描述了他们的节帅是如何神机妙算奋勇当先一个人火烧了统万城平灭了平夏部扫平了北方的胡虏……
在不知不觉当中。原先布达州命的工作重心如今已经悄悄转移到了播送新闻上,最多地一天,新闻工作者周茂生在延安县大街高台上宣讲一日,足足挣了七百三十三文钱。
这一日他刚刚将这条新闻说了一遍,围在台下地人流一下子就显得稠密滞涩起来,不仅仅是老百姓,一些大商家也开始站在台下关注。宣讲到第三遍时,一个身穿绸袍的中年商人沿着阶级来到讲台边上,手中提着刚刚自仆从手里接过来的三缗铜钱,直接扔在了讲台上。
“先生今日只管讲与李大将军辞印相关的消息。这是先生今日一日的润口之资!”
周茂生认得此人。此人姓杜,延州城及附近五个县都设有他家的分号买卖,与陈家经营粮食马匹等战略物资不同,此人开的是杂货铺,做的是零售生意。
宣讲到下午,讲台前已经是人山人海,许多原本在东城做工的流民闻讯赶过来旁听,使得附近地街道一下子变得分外狭窄拥挤,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终于引发了州按察曹治安科警方地介
大约在申时左右。五十名警察开到现场,开始以疏浚交通为由驱散民众。
场面一开始还算可控。许多老百姓一看穿着黑衣服的警察过来便条件反『射』式地脚底抹油溜走了,只有一些商人心有不甘,但他们却人单势孤,与国家暴力机器面对面,商人们地力量就显出不足来了。有几个商人刚刚抗议了几句,便被警方抖开索子拘走,见此情景,其余商人自然便再不敢多言了。
直到几个警察上台去拿周茂生。
全场哗然。
当时便扑出来三五个人和上台的警察厮打做一处,将周茂生护住了。
警察们也有些懵,因为这几个敢公开攻击警方公务人员的家伙都穿了一身绿是军人。
在反应过来之后警察们一拥而上开始混战,当兵的虽然只有区区几个人,并且没有携带武器,但是由于身体强壮训练严格,手中只有警棍的警察一时间拿这几个人还真没有办法。
折腾了大约一刻钟光景,好不容易摁住了这几个人,四周的老百姓却全都站下不走了,一个个像看外星人(尽管他们不知道啥叫外星人)一样用极度不信任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警察们。
在延州,敢抓八路军士兵的警察还真是和外星人一般稀罕。
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赶到现场地是延州团练使凌普直辖的卫队营,他们的衣着打扮和正规军一样,只不过他们的服『色』上一律标着“团练”字样。
两百多兵手持木枪包围了现场。将站在那里傻愣愣看着的五十多名警察当场缴了械,救出了几个被擒的同袍,然后就带着所有的俘虏扬长而去。
这场冲突的消息当晚便在延州两城内传开了,各种谣言不胫而走。
延州节度判官文章去州团练署向凌普要人,凌普两手一摊告诉他,所有俘虏都已经移交给丰林山上的八路军都监军司了,要人的话,请管魏将军去要。
无奈之下,文章只得去求秦固,秦固气得脸都青了。发作了半晌。却也不得不出面。他没有去找魏逊,而是直接找到了周正裕,以长史身份向周正裕这个司马提出交涉,周正裕当夜回到了丰林山上地老营,和魏逊碰了碰面,结果在魏逊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魏逊地话硬得不得了:“军法执掌所司在我,除非有大将军将令,否则断不能移,周大哥若是强要『插』手。请先罢了兄弟这个监军!”
周正裕自然是不会罢免魏逊的,事情至此,已经算是堵死了。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请那位闹辞职的大将军亲自出面下令,魏逊可以不给周正裕面子,绝不敢不给那位的面子。
只是这法子虽好,眼下却无法施行。
因为李文革不在节度府内。
非但他不在,连骆一娘也不在。
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朝廷的右骁卫大将军。的八路军节帅,在这个延州人民最需要他的时候,很不负责任地带着女朋友跷家了……
其实李文革距离延州城也并不太远,肤施东南,临真西北,清源山,库利川,瀑布穹庐,正是叶家原先所居地山间别业。
此刻这几间茅草屋早已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各种材质的瓶瓶罐罐一大堆。还有一些工具和原料,典型一个初级的山间实验室。
此刻与李文革骆一娘一道在屋子里的。还有一个样子颇有派头的老道,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不是陈抟老祖更有何人?
右侧的屋子里传来一股呛人的硫磺味,骆一娘略带不满地瞥了李文革一眼,李文革顿时心虚地飘转了目光,打着哈哈辩解道:“用硫磺取酸,这确实是最简单可行的法子啊!”
一直在摆弄一块胆矾的陈抟闻言气便不打一处来:“硫磺取酸出自何典?你那接触法式子写得虽漂亮,却又哪里来得那什么养人之气?”
李文革三角眼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看看陈抟又看看骆一娘,十分不甘心地道:“若是有仪器能够分离出纯氧便好了,你们便知道我没有说假话……”
骆一娘此刻已经用清水洗净了一个琉璃瓶子,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陈抟却道:“炼石胆,取精华,这是我教前辈孤刚子显庆四年便已经记入《黄帝九鼎神丹经诀》的不二法门,正正经经地法子你不用,非用那些花里胡哨不着边际地取酸手段,我看你是学些旁门左道,学得走火入魔了!”
李文革再度苦笑。一脸无辜望着骆一娘,骆一娘却忍住了笑,别过脸去不瞧他。
带着女朋友出来散心,这是李文革两辈子都没做过的事情,不想今日位高权重,他却施施然做了出来。且先不说骆一娘是否算是他的“女朋友”,仅仅撇下繁重的政务军务跑到这荒山野岭来鼓弄这些坛坛罐罐石头硫磺,他这个军阀就做得很是惊世骇俗了。
“大人不该如此……”见陈抟弯腰出去,骆一娘一面拿着一块白麻布擦拭瓶子一面轻轻劝说李文革道。
“叫我怀仁……”李文革不满地道,他要求过多次了,奈何骆一娘就是不肯改口,依旧是采用“大人”这拗口且生分的称呼。
“大人身系一州安危,不该如此……”骆一娘依旧不理会他的要求,自顾自说道。
“这些事情你不懂。便不要多说了罢!”李文革略带不满地道,他很烦像个昏一样被下属和女人们劝来劝去。
“妾身不懂甚么?”骆一娘小嘴一撇,两只眼睛直直盯住了李文革。
李文革顿时心中一缩,脸上连忙干笑:“口误口误,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本来便烦得要死,那些不开眼的却偏偏还要扯我的后腿,又让拉车又不让吃草,他***这世上哪有这等便宜事?既是不满意我做地,他们另请高明便是,找个神仙来治理延州。想必比我是做得好地!”
骆一娘叹息了一声:“大人说的这些。一娘才是真地不懂!一娘不懂大人为何一定要坚持让陈家娘子一个女人当官,一娘也不懂大人为何居然视偌大的事业前程如草芥,一娘更加不懂大人为何要和拥戴你支持你的大人们执意作对?他们的要求其实并不过分……”
李文革神『色』认真起来,盯着骆一娘问道:“这些是谁和你说的?”
一娘瞥他一眼:“大人未免过分小瞧人了,一娘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李文革歉意地一笑:“这些人几乎是明明白白告诉我,他们要独霸延州的治权,不容任何人来和他们分享这治权,我若顺着他们的意,他们便帮我地忙。我若不顺他们地意,他们便拆我的台!一娘以为,我该顺这些人的意么?”
一娘笑道:“大人是节帅大将军,延州之事说到底,还不是你一言可决?既然大人不满,只需一道命令,将令大人不满的人罢换便是了!”
李文革笑了笑:“他们没有渎职没有贪赃,如何罢换他们?又因何罢换他们?仅仅因为他们不顺我李文革的意?”
一娘十分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军阀:“要抓下属的把柄,对大人而言岂非是易如反掌?”
李文革再次笑了,一面继续挑拣胆矾一面道:“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坚决不能这么做!”
“为何?”
“延州百废待兴。此时正是规矩确立的时候,一个规矩此时定下来,未来就很难再改动。若是此时立下一个好的规矩,延州未来便是大有可为;若是此时立下一个坏地规矩,日后便是祸患无穷。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行差不得。错以一步,谬之千里啊……”李文革将胆矾对在阳光下猛瞧,口中却不停。
“何谓好规矩,何谓坏规矩?”骆一娘依旧是个懵懂。
“文官们对我不满意。他们选择向我请辞。我对这些文官们不满意,便也向他们请辞。这便是好规矩!见文官们不听话,我便下命令叫军队一个一个将他们抓起来打屁股杀头,这便是坏规矩!定下一好规矩,是为子孙后世树立一良矩,造福不尽;定下一个怀规矩,是为天下生一恶法,作孽无穷!”李文革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慢悠悠说道。
“这算甚么良法?”骆一娘不以为然道。
李文革笑笑:“不杀人,不流血,大家可以妥协则妥协,不能妥协则去职下野,不是很好么?”
骆一娘毫不客气讥讽道:“大人这是掩耳盗铃,谁不知道大人兵权在手,怎么可能辞职下野呢?说到底,还是城里的诸位大人最后要服软的,否则即便大人你不说话,大人在军中的兄弟也要起来勤王了!”
“你说的是明智的选择!”李文革点了点头,“最终确实便是这么个结果!”
“那又有何区别?”骆一娘问道。“区别就在于,我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李文革爽快地答道,“他们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只是他们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在延州,除了我无人能够镇得住军队,因此他们选择接受我地辞职,便必须接受军队不满可能生出地『乱』子,从他们接受我辞职的那一刻起,那已经不再是我的职责,而是他们这些当权者的职责,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是他们的事情。”
“反过来,他们若是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冒这样的风险,就要继续接受我做老大的局面,但是既然他们接受我做老大,就必须在某些问题上让步,人事任用权是个核心的权力。我是不会把这个权力单独留在任何一方势力手中地,就像我不介意和李相公秦长史他们分享权力一样,那些文官老爷们也不应该介意和延州地世家、商人乃至『妇』人孺子分享他们的权力。我希望未来地延州是一个开放的宽容的延州,只有那些能够和别人分享权力的人才能够在延州呆下去,而那些妄图垄断某些权力或者财富资源的人或者群体,在延州则不能生存!”李文革思路清晰侃侃而谈,骆一娘却越听越是困『惑』。
李文革笑笑:“从理念上我认同文官政治,但是文官政治不等于文人政治,不等于读书人政治,更不等于儒家一党党天下的政治。我承认,像子坚这样的儒生,是值得倚重的,但并不等于倚重儒家就要独尊儒门。这是两回事,既然原先的延州曾经有一个世家党,如今的延州有个儒家党,未来的延州为何就不能再多出一个女官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论因为何样原因而结党,我都能接受,前提只有一个,党同伐异须得在一定限度内,若想似前唐牛李党争一般斗个你死我活,却万万不要想!”
“为何一定要结党?”骆一娘不解地问。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李文革顺嘴吐『露』了一句,见骆一娘又要问,急忙吐吐舌头:“我瞎诌的!”
骆一娘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之『色』,她极为认真地问道:“若是州城的各位大人不准备低头,而他们又真个压制不住军队,延州再度有兵变流血,你真个不准备出手制止么?”
李文革点了点头:“不准备!”
“为何?难道阖州数十万『性』命这件事情还不够重?比起大人的委屈来?难道不是黎庶安危困顿更加重要些吗?”骆一娘继续好奇地追问道。
这个问题李文革似乎从未想过,他歪着头沉思起来,想了半晌,这位辞职了的大将军毅然决然摇了摇头:“一万个人的意志也是意志。我一个人的意志也是意志,凭什么为了一万个人的意志便要强扭着改变一个人的意志?”
“以一人凌万人,大人不觉得有错?”骆一娘轻轻问。
“一人是一人,万人是万人,一人不能凌万人,万人也同样不能凌一人。无论以何等名义,无论以多少人的名义,想要改变我之心意,绝不可能!”李文革斩钉截铁地道,说罢,他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嘴角一咧自负地一笑:“这是我的自由意志!”连载中|!~!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六章:郭雀儿(3)
广顺三年十月二十九,八路军保安骑兵团右营和肤施步兵团组成的步骑联军在细封敏达和杨利率领下攻克丰州,大辽丰州刺史藏才家族长王甲举州而降,大辽应天军节度使行营和西南面招讨司闻讯之后向丰州方向派出了三百骑兵,这支小部队渡河之后遭到伏击,迅速撤了回去。十一月初五,检校太尉右卫大将军八路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文革宣布在丰州设立河套军政司,以细封敏达为军政使,杨利任军政副使,军政司下辖行军司和抚慰司,行军使和监军使由细封敏达兼任,监军副使崔褒兼知抚慰司事,河套抚慰司下辖九原、丰安、永丰、西塞四县。
李文革对辽史不是很熟悉,他事先并不知道河套地区的藏才族在名义上早已向契丹臣服,因此在得知细封军与辽兵发生冲突之后很是吃了一惊。吃惊归吃惊,这块塞上江南既然已经吃到嘴里了,自然没有再让出来的道理,李文革一面火速编成了两个厢兵营和两都新兵给细封敏达送过去,一面授权细封敏达在河套军政司和行军司之下组建八路军的第六个团----金城步兵团,这个团部分吸收了藏才族降兵,同时吸纳了一些身体健壮的牧民,以肤施步兵团的两个步兵都为核
此时沈宸率领灵盐军政司已经深入灵州境内,与延州之间的联络已经中断,当初随手布置出的两手散棋,如今俨然都发展成了重要的战略进攻方向,以不足万人的军力维持七个州的地盘以及两条偏远战线,李文革第一次开始感觉到兵力不敷使用了。秦浩然等人关于延庆镇地疯狂设想再一次被提上了八路军的议事日程。
感到麻烦的不仅仅只有李文革。
此刻坐在汴京禁中中枢门下政事堂内的几位宰相。都紧皱着眉头思索着该如何化解这个棘手的麻烦。
辽国的使臣何鲁不此刻就在鸿胪寺馆驿坐等,这位出身旁族的辽使是来兴师问罪的。\*\\大周继承了先汉刘智远时代的对辽外交关系,虽然谁都明白双方迟早要兵戎相见,但在北汉还存在地情况下,两国还维系着最起码的和平共处关系。这个时候李文革冒冒失失一棍子敲在辽国的脚趾旁,自诩为北邦上国的大辽要是没有任何反应那才叫新鲜。
情势明摆着,李文革拿下丰州完全是自作主张,若是不承认其行为合法,天下清议汹汹且不说。朝廷与八路军的关系立时便要冷上八分,因为前次的分封推恩引发的风波至今仍未过去,这个时候再刺激李文革,谁也不知道这个无法无天的藩镇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承认其行为合法,则意味着立时便要与大辽翻脸,如今郭威病重,王殷心怀叵测,京师内暗流涌动。这个时候打仗,实在不是个好时候。
此刻政事堂内地所有人心中都在暗骂,李文革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会给朝廷找麻烦了。
“两国交兵。费兵费饷,无论胜负如何,吃亏的终归是朝廷。丰州之地却落在李怀仁手中,为此大动干戈实在不值!”范质摇着头道。
“擅开边衅,本便是桩大罪!朝廷与契丹站和,由不得他李文革!”兵部尚书王易道。
“也不能一味示弱!”枢密副使王仁镐不以为然道,“仗还未打,此时说胜负为时尚早。幽蓟十六州都在契丹手中,一个丰州又何足道?”
“枢密说得好不轻松,朝廷财用本就入不敷出,要打大仗,军费何来?须知契丹不是北汉也不是镇宁军。和契丹交兵。没有二十万精锐万没有胜算,却从哪里去募得这二十万猛士?”一直端坐在侧的王溥忍不住反讥道。
王仁镐是武将出身的枢密副使。思虑自然不及王峻郑仁诲那般周全,被王溥一激。\*\/\不由得动了意气,他冷冰冰地道:“上阵厮杀不是在案头计算。若是诸位相公不想打便能够不打,自然最好,只怕契丹人不肯给诸位这个面子。某是厮杀汉,只知道既然人家打上门来了,无论胜负,只有硬着头皮杀起来看。胜了自然不必言,就是打败了,也不过退守黄河一线罢了,如今没有杜重威,晋王亦不是石重贵,辽狗想要再蹂躏一回汴京,只怕不那么容易!”
他这话说得颇重,连坐在上首地柴荣都扫了进去,众人面色均是一变。
李谷重重咳嗽了一声:“王公不要动意气,这是中书议政,不是军中发令。即便要打仗,也要先议粮议饷。京师禁军还在整编,侍卫亲军裁撤已有明诏,如今急切间可用的只有五万兵,还要提防北汉南唐趁火打劫,这点兵力够不够用,王公是沙场宿将,当比我们更清楚些!”
王仁镐虽然恼怒,却也知道李谷说的是实情,当下偏了头沉着脸不再说话。
李谷转过头,冲着柴荣拱了拱手:“大王是领政皇储,契丹使臣究竟如何答复,还请大王明示!”
众人地目光齐齐转向坐在首席的晋王柴荣,只除了坐在柴荣下首位置的中书令冯道,这老家伙是被皇帝传口诏硬生生拉回中书坐班的,此刻却像个入定老僧闭目不言,政事堂内的事情似乎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便是此刻李谷将球踢到柴荣脚边,也不见他睁眼正视。
柴荣此时的神色却令人越发捉摸不透,这位储君殿下面上似笑非笑,又似感慨又似讥讽地轻声道:“有时候孤倒是真有些羡慕李怀仁,就说眼下吧。诸公皆是朝廷栋梁,且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李怀仁在做什么,我们又在做什么……”
短短几句话,说得在座诸人脸上均热辣辣的,范质轻咳了一声。\//*/\\神色尴尬地道:“全局与一隅到底不同,朝廷的难处,也并非虚言……”
“朝廷据有中原,拥兵数十万,尚且有难处,李文革据地不过数州,披甲不足万人,难道他便没有难处了?”王仁镐当即反驳道。
柴荣静静扫视了诸人一番,语气平淡却坚定地道:“若是朝廷因畏战而强令八路军退出丰州。翌日相逢,孤实羞见李将
范质心中苦笑,看这意思柴荣是不惜一战也要认下这笔糊涂账了,他还要开言再劝,却不料一直闭目养神的冯道突然之间睁开了双眼,扯着嘶哑的声音道:“晋王说得是,这个丑还是不要出地好!”
柴荣有些诧异地转目去看这位四朝元老。
冯道冲着柴荣笑笑:“李怀仁不是鲁莽灭裂之辈,他既然敢在西边冲着北方舞刀弄枪。就摆明了不惧契丹大举兴师问罪。他一个边镇尚且不惧,朝廷若是让人看出惧意,反倒是示弱于敌国,取辱于内镇。这个时候。咱们软不起!”
柴荣更加困惑,似乎是明了他心中地不解,冯道紧接着便道:“初时未曾想得明白。故此一直在琢磨李怀仁的用意!文素,你们大约都以为李文革是看到主上沉疴染身王殷又久居京师不去而生了趁火打劫地心思,其实只猜对了一半。李怀仁这一番确实是趁火打劫,不过打劫的并不是朝廷而是契丹。”
“契丹如今地皇帝是前任暴死之后新立的,其于国内威权未行,根基未稳,朝野间对其践祚颇有非议,便是八大部落之间,也多有传言。此人虽然也姓耶律,然则比之乃祖阿保机及乃父德光实有天地之别。以其才略。不要说放在北国,便是放在江南也不过中主而已。\*\只是此人向来善于韬晦。颇能隐忍,故而北国朝野表面上还算平静。实则自去岁至今,明里暗里已经闹了三场乱子,内争不止,也难怪其西南面招讨司眼睁睁看着李文革吞并河套而无所作为----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那么远的事情呢?”老头子声调平和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说得政事堂中诸人一片明悟。
柴荣叹了口气,这就是差距了,自己虽然也看到了契丹骨子里的虚弱,却只想到契丹因此无力难犯,却万万没有冯道想得那么深远----李文革这步棋竟然是看准了才走地,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又输给延州了。
“虽然如此,辽使如今就坐在京中,接见与否,皆关乎朝廷威仪,不能答应他交还丰州,却也不能叫他自家去寻李怀仁。既不能示弱,又不能摆明了趁人之危有伤朝廷颜面,如何谈判,似乎还要商榷……”王易缓缓道。
“有什么好商榷的,就由王文伯代表枢密院和孤去与何鲁布谈,明白告诉北国,若要李怀仁交还河套不难,只需将幽蓟还来即可!”柴荣面色坚毅地道。
“你说了这许久,还不是一个意思,要朕废了君贵?”
郭威面色苍白躺在榻上,两只眼睛却满含着讥刺味道看着坐在榻前的王殷。
王殷却满不在乎:“你是做了皇帝了,总不能让众家兄弟在你身后一个个没了下场!”
“身后事岂是求来的?”郭威不动声色反讽道,“人若是犯了糊涂,莫说是皇帝,便是神仙也救不得。七哥也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这个道理难道还堪不破?”
站在寝殿之上总责宿卫的赵匡胤背上汗水涔涔而下,皇帝话语中警告意味如此明白了,这位王大帅却兀自不觉,还在纠缠不休,当真是胆大包天,若非有从龙拥立大功,又是皇帝做枢密使时以兄事之的旧人,便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掉的。\\/*\
“柴荣毕竟不是你亲生,此刻你活着,说话还管用,待你不在了,天知道那刻薄小子会对兄弟们下何等辣手,与其到时候九族被诛,还不如趁着你还在讨个说法,丹书铁券,又不是没有先例的东西,你便那么小气?兄弟们只想乞一活命,便这么难么?”王殷愤愤不平问道。
郭威静静看着自己这位大哥,面色平静地道:“活人都靠不住,丹书铁券不过是死物。便那么靠得住?”
“那你说怎么办?”王殷两只眼睛圆睁,质问皇帝。
郭威依旧不动声色:“怎么办?秀峰是怎么办地?他难道不比七哥聪明?他既然都让了,七哥为何便让不得?”
王殷瞪着眼睛道:“秀峰的事情你还有颜面提么?亏他对你忠心耿耿,你却如此负他,听闻他在商州生了病,要我说,这病也是被你伤透了心才做下的。你早日召他回京,他这病便能早一日好将起来!”
郭威轻轻摇头:“即便我召他,他也不会回来地。若能回来,他当初便不会执意逼我放他走……”
王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郭威也不着急,淡淡地道:“我们这一辈人,风风雨雨几十年了,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是乾佑之乱闹了生分。能一路走到今天地,本就只我们兄弟几人。这些年来。我们打打杀杀,究竟是为着什么?七哥,你和秀峰当年一力将黄袍披在我身上,又为的是什么?”
王殷哼了一声:“拥戴你做天子。弟兄们才有天年富贵,这个年月,谁不为自己这条命多打算打算?”
郭威点了点头:“初时我也这般想。只是皇帝做的久了,才渐渐有了体味,才知道什么是家,什么是国,什么又是天下!”
“那些家国天下地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你也不用白费力气,秀峰倒是听得懂,可惜被你赶走了!”王殷摇着头道。
郭威轻轻一笑:“七哥小看了秀峰了,他逼我逐他。一方面是自保。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为了我死之后这家国天下不至于再生大的变故。冯道老头子一天到晚将众生黎庶挂在嘴边上。他却不知道,这天底下能以众生黎庶为念的。并不只是他们这些科制出身的读书人。我虽然是大头兵出身地武夫,胸中亦是有家国天下之念的人。当年出镇邺下,我原本是有机会将家眷全数接走的。就为了这个天下,就为了朝廷所谓的纲常制度,一念之差,便害了满门,郭家无后,我已经无颜见祖宗于地下了……”
说到这里,他支起了身子,盯着王殷喘息着道:“为了这个家国天下,我连全家一百六十多口姓名全都抛下了,七哥,你想想,我能让他们白白死掉么?”
王殷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却听郭威淡淡地到:“君贵这孩子,我看了许久了。他与朕同病相怜,都是苦命人。他或许不算个好孩子,不算个好儿子,不算个好侄子,但是,他是个好皇帝……”
一如往日,白虎节堂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内卫营的卫士,戒备森严,堂内,延州历史上第一次财政预算会议正在召开。李文革此番打破惯例将财政会议放到节堂来开,就是为了让与会者提高对内政问题地认识,节堂内外严密地岗哨布置以及开会前临时发放的会议代表证件无一不向与会人员昭示着这样地一个事实----财政预算属于军国大事,非但不能轻忽待之,寻常人甚至根本没有与闻的资格。
此刻白虎节堂内坐在上首地是李彬和李文革这一相一帅,秦固、周正裕分别率领着文武两班官吏坐在两边,而中央位置却摆放了一张小案,案子前端坐着一个身穿绿色公服的女人,正是八路军节度录事参军事陈素,在陈素两侧各坐了两名九品地文官,年纪都不算大,却是直接归陈素统辖的书令史。
而坐在陈素对面的则是一位身穿绯红色官袍地五品大员,却赫然是延州节度判官文章。
陈素是背对李彬李文革而坐,文章却是面对而坐,然则此时这位文州判已经顾不上腹诽这种布置给他带来的尴尬和别扭了,甚至眼前这个录事参军事那令人敏感的性别问题也已经被他忽视,此时的文章满面都是细碎的汗水,手中的茶盏早已喝干,他却浑然不觉,声调急切只是说话。
“……今年是第一年实行公田,田赋收入几近于无,商业税赋乃是州府全部收入来源,四六分成的比例本来便已经叫大头为节度府抽去,州府所剩仅只四成而已,这么点收入实难延续州府行政。今年是公田的第一年,节度府也指望着明年延州农事能有一场大收,无论是劝农耕垦荒田还是分肥打造农具,都要官府操持,延州有十个县,有近百名大小官吏,若是抽成只给二成,不要说官款,便是大家的俸禄能发齐就是侥幸了……”
“文大人!”陈素声音轻柔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文章的话语,“根据参军会议地测算,延州明年地工农业比例是七比三,也就是说明年节度府预算中关于延州工业建设的投入乃是农业投入地一倍还多,而这些投入都不需要延州在明年内产生回报。而三成的农业投入也是由节度府开支,仅此一项便要消耗缗钱三万五千贯,节度府辖下四州,以延州为最多,若如此文大人都还觉得不够用,那么庆州只有两万贯,夏州宥州各只有一万两千贯,岂不是更要捉襟见肘?商业税赋允许地方进行提留,这本已是太尉和丞相体念诸位大人治化不易,特加恩允,两成已是节度府所能让出地极限,大人须知,其他州县也是太尉丞相治下之官,人家也要吃饭……”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六章:郭雀儿(4)
自古以来州县的财政收入就是由农业赋税和商业赋税构成,然而目前对于八路军的管辖区而言,因为实行新的土地政策,导致各州县最起码在三到五年之内几乎不能收取任何农业赋税,因而商业赋税就变成了唯一收入,而商业赋税的税率却偏偏由幕府长史书房下辖的布政司经商曹制定,州县没有随便更改税率的权力,这就几乎掐死了州县官手上所能够动用的机动款项。在这种情况下,各州县长吏对于财政拨款的仰赖大大高于其他朝廷藩镇州县,未来或许不好说,但最近几年内基本上是要靠财政拨款吃饭的。这种情况若是忽略其构成原因的话,确实很像计划经济时代的地方政府所面临的窘迫局面。正因为此,才迫使文章这样的州署大员不顾斯文扫地也要和陈素争一个锱铢必较。
然而陈素说的也是大实话,延州的官吏员额虽多,拨款上所占比例也最大,如此文章还是不满意,在一旁坐着的高绍元萧涯离陆勋几人面上自然没有什么好颜色。
“录事参军说得有理,书明州判爱民如子,军州庶众皆知,只是还望能给他郡黎庶留上一条活路!”高绍元气哼哼地道。
萧涯离没有说话,只是从鼻孔中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哼!”,显然心中早已极度不满。都没哼一声,他不同其他三位州官,他是武将出身的州判,而且仍然在军籍。对于他来讲,李文革说啥就是啥,不要说没有置喙的余地,就是稍微犹豫一下都甘犯军法。这种场合下李文革不发话他是绝不会贸然开口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文章哀叹道,“太尉,侍中。诸位同僚,非是文某节外生枝有意刁难,没有农赋可收,又不能擅自提高税率,那点商业税赋对于州县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再不给足拨款。下官和延州诸僚靠什么去治化地方扶助农桑?农桑为国之根本,农桑不举,老百姓吃不饱肚子。此致乱之源也!”
他这话却说在了诸官的心坎上,顿时叹气赞同之声四起,然而他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却令陈素颇为不快。\\\这位韩夫人玉面一板,开口道:“州判还不明白么?若要州署府库充盈,从农桑上打主意是万万不能的。不要说这几年大部分农业赋税全免,就是日后,太尉也并不打算加赋,州县财政若想要宽裕起来,只能在商赋上打主意。州判的尊讳便是文章,这篇通商兴业的文章如何做,便看州判地本事了!”
“税权均在两府,州县徒之奈何?”文章冷冷质问道。
他这里说的“两府”,乃府和丞相府,而非平日里臣下所谓的中枢两府。
陈素抬起头淡定地望着文章,口中的话语却犀利如刀:“州判的意思是说,州判充盈府库只能以提高税率盘剥商贾为事,劫庶民之实充仓廪之备,否则便只能坐困穷途
文章大怒,他站起了身子,冲着坐在上首地李文革和李彬一揖道:“太尉,丞相,下官是圣学一脉。不屑与一女子争口舌之利。州县亲民治道乃国之大事,还望太尉丞相能以大局为重!”
这几句话一说出口陈素面上顿时尽皆赤色。坐在一旁的韩微也握紧了双拳,以延州州官身份坐在左侧的陈夙通冷冷哼了一声,低声斥道:“无耻!”
李彬眼见文章已经乱了分寸,捻着胡须转眼去看李文革,李文革却轻轻摇了摇头,伸手自桌案上抓起了一个梨子大口大口啃将起来。
“书明既知大局者重,这番话原本就不当开口!”
开口应答文章地不是李文革和李彬,也不是陈家人,反倒是作为八路军文官之首坐在李文革左侧的秦固。
文章一愣,不由道:“子坚兄,这……”
秦固毫不客气地道:“你不向录事参军提出管款申请,延州十县一年的钱粮用度便都要你自家去想法子。\\\你家资殷实,或许不在乎州县那区区延州今岁新录四十一名官吏,大多乃是寒门子弟,没有官款俸禄,你让他们如何度日?”
“可是什么?”秦固严厉地打断了文章的话,“预算制度乃是我八路军明年新政重中之重,没有规矩无以方圆,没有预算便没有财政出纳,更无从考量官府政绩劳异。州县困难,难道帅府和相府便不困难?陈参军做预算,难道只单单为你延州一州而做?韩夫人虽言语刻薄,然则终归是就事论事,未尝对人。你方才之言,是对事么?仅仅因为韩夫人乃是一介女流你便不愿与其论事,一州十县官吏生民之大局便抵不过你对一妇人的厌恶,还口口声声要太尉侍中顾全大局,岂不可笑?”
文章闻言十分气苦,他坐下道:“子坚长史如此指斥文某,某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些空话道理当不得饭吃,如何度过这个饥年,长史可有良策?”
秦固没有说话,陈素却接过了话茬:“文州判,事辩则明,不论则暗。陈素虽是女流,却也读过圣人教诲之道。以州县而论,税率是死的,商户却是活的,同等税率之下,十家商户只有十贯税款,百家便是百贯,商贾通行,以贸易结算,贸易盛行,则税款足以充盈府库;贸易凋零,则纵有高税,又岂能汲来无根之水?”坐在上首的李文革啃着梨子,这才含含糊糊发话道:“文大人,官府是做什么的?”
文章抬起头,看着李文革,却不敢贸然接这个话茬。
李文革点了点他,站起身将梨核扔在了案子上,用衣襟擦了擦手,心满意足地开口道:“民有四等,士农工商。士和农既然排位在前,自然要受到官府地照顾,这不肖说。工商排位虽然靠后,毕竟忝列四民,依照孟夫子所言,重于社稷。重于君,重于本帅,也重于在座诸君。朝廷和本帅收取商贾的运营贸易之税赋。是为了养官以牧养生民,本帅和李相制定税率之时,均要征询行业舆情。这不是做给人家看的,这是实实在在为了使利益分配更加公道公正。帅府也好,相府也罢,都要靠人家供养,要人家出钱,总要听听人家的意愿。强买强卖,那是强盗之行。本帅一介武夫,尚不屑为之,文大人满腹圣学,自然就更加做不出来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事情极简单的。要想富起来,便要想法子弄钱,官府不收农人地赋税,是为了避免土地再度集中,将眼睛盯死在农夫那几亩薄田上,是难得有大出息地。天下的有钱人多得很,如何才能想法子在不触犯律法不忤逆良心的原则之钱,这正是诸公的职责。我给诸位定下预算,正是为了要诸位花钱之前多想想,多看看。让钱花得更值。更有效率。陈参军这份预算,是估算了各州县的工农业比例之后做出来地。说面面俱到是言过其实,但各州情形,大致还是涵盖了的。”
他顿了顿,转过头扫视了众人一眼,开口道:“一句话,如何度过饥年是你们这些亲民官的职责,老子只知道任你们当官,按预算给你们拨款,其余地都要你们自己去做。没钱就想办法去弄钱,没粮食就想办法去买粮食,没有农具想办法打造,没有商贾就想办法把商贾请来,没有工人就想办法去吸纳流民……这些都是诸公地分内之事,若是做不来,没说的,李相府内设有御史巡查官,一一弹劾便“诸位也不必犯难,事情其实极简单地,对于商贾而言,逐利乃是天性,哪里有利可图,他们便会去哪里,延州是边郡,杨家折家,回纥契丹,要穿衣要用度,贸易往来其利大焉!商人牟利,农人种田,工人挣钱养家,这和士人寒窗苦读为做官一样都是天理,凡是顺天理而行的便是行天道,凡是不许商人牟利,不许农人种地,不许工人挣钱的治道都是逆天而行,岂能长久?造桥筑路,兴修水利,营建工坊,保,大兴医馆,这些本就是官府之天职。有钱要做,没有钱也要做,否则朝廷设大臣何用?本帅养官吏何用?”
文章站起身一拱手:“敢问太尉,没钱如何做事?”
“你真笨!”李文革毫不留情面地点了点文章。
“是,卑职愚昧!”文章毫不气馁点了点头,“还请太尉指教,不巧取豪夺,如何能得无钱亦能做事?”
李文革冷然道:“小民百姓家没了钱,难道日子便不过
“没有钱便想法子去挣,去赚,一时挣不到赚不到便先去借,家徒四壁的小民都懂得的道理,饱读圣贤之书的诸位大人难道便想不到?”李文革昂然问道。
“借?”文章顿时目瞪口
秦固点了点头:“转运使司已将金城至州治的筑路之事委给了延州地八家商号,用日后的转运收益偿还修路靡费。由转运使司持股本成立延州路政商社,八家商号以入股模式掏钱修路,该路筑成之后五十年内运营权归路政商社所有,过路商贾需要缴纳费用,否则便应将货物转运委托路政商社代行。这条路与原先的驿道并行,没钱的行人仍可沿原路而行。”
他说完,文章还没来得及说话,高绍元已经站了起来:“长史,绍元此来之前,受了庆州五家商号东主的托付,恳太尉长史将延庆路地筑路份比让出部分,各位东主愿意出钱,然则条件是允许他们染指延州青盐贸易,兹事体大,绍元不敢轻易答应,还请太尉长史斟酌!”
李文革点点头,转过脸看着文章:“看到没有,高州判乃是北平郡王嫡孙,若非为了筹措州署用度,他用得着替那些商人们说话么?”
高绍元苦笑了一声:“倒不是为了眼前,东主们只是愿意出钱筑路。\\/\这钱落不到下官手里半文,下官是指望着明后年路通之后能增加点商赋收入呢!”
一天的财政会议,开得众人头晕脑胀,李文革站在院中送走了一大群官僚,心中连连感叹,观念的改变真是难于登天。指望这些做惯了人上人的官吏们转变心态打造服务型政府,这项工程可谓任重而道
留下来的秦固、陈素、高绍元以及李彬被李文革客客气气请进了内院,他们一进来。李文革就挥手叫过张桂芝命令加岗,李彬有要事商议。
几个人走进李文革家的厅堂。却见厅堂内已经先坐着一个穿着八品服饰的官员,却是陈素的弟弟陈哲,而整间屋子里一个伺候人都奉茶地竟然是骆一娘。
“怀仁,你这葫芦里卖的得更是诧异。
李文革没有说话,他带着几许歉意看着一娘,一娘淡淡一笑。拿起茶壶道:“续茶地时候叫我!”,便走了出去。
李文革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过脸道:“细封和崔褒那边缺人口,为了能够在短期内迅速移送大批人丁北上,丰林山军议。准备组建黄河水师!”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文武分途,军中事李文革从未拿出来和大家商议过,今日这是怎么了?
“建水师耗费巨大,咱没钱了!”李文革苦笑着将窘境和盘托出。
“黄河九曲,延州在下,河套在上,逆流而上,怀仁,不划算啊!”李彬警告道。
李文革笑笑:“丰林书院和木工商社研究出一种新船型。顺水逆水皆可运行如飞。只是造价不便宜,如今各处都要钱。军议上已经通过了延庆镇扩军方略,到明年八月,八路军要扩充到十个步兵团三个骑兵团地兵力,仅此一项,所费就达二十五万贯之巨,以现在的府库,是万难支撑下来地。再加上建水师造船,明年一年地军费高达四十万贯,这些都不在明面预算里
“痴心妄想!”陈素简单明了地评价道。
李文革和陈哲相顾苦笑。
李彬沉吟不语。道:“沈宸那边如果拿下朔方,或许还能有所斩获!”
“杯水车薪!”李文革摇了摇头,“冯家的钱全都花在了维持军队上,能有多少家底想想就知道,否则冯老七就不至于冒险袭击盐州劫夺青盐之利了。”
秦固默然。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便是!”李彬淡淡地道。
只有他看明白了,李文革将他们留下来,一定是心中已经有了主张主意了,这个陈哲十之**便是关键人物。
李文革,苦笑道:“办法么倒是有一个,不过是夺民之富的馊主意,一旦公诸于世,我这个节帅立时便要身败名裂,朝廷那边顿时便要翻脸……”
大惑不解地神情,他咬着牙道:“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是铸钱罢了!”
话一出口,秦固顿时面如土色。
李文革拿出一枚崭新的开元通宝,递给李彬道:“这是秘密铸成地母钱,成色极好,相公看看!”
李彬接过,拿在手中把玩,面色阴晴不定。
秦固正色道:“怀仁,滥发钱币,是旁门左道,你是以济世救民为志向的人,此道不
李文革:“我也知道此事一旦做下,便是开了极恶的先例,若非没有法子,我绝不会用此道。我的铸钱用来买木料付人工……”
他看了看陈哲,陈哲立时接话道:“太尉的意思,是由在下出面组织一个八路钱庄,储备关中、河南、河东、河北、剑南、湖广、江南、淮南八路贸易通用之金银铜钱,与此八路商贾之间贸易往来皆以飞票结算。私铸之铜钱不用于贸易流通,只作为我方之股本及压仓本钱存在钱庄内,钱庄成立之后,以贷款给军方的名义支付扩军之费用,而军方须以战场缴获乃至军垦军屯之利润偿还……”
秦固听了苦笑道:“数十万贯的巨款,你动动嘴商贾们便存进来借出去,哪有那么容
李文革摇了摇头:“子坚差矣,如今做生意地,谁愿意天天扛着钱袋子跑路?如今天下大乱,一旦有个闪失连哭都没得哭。如今只要将钱存进当地的商社,只需随身携带飞票便可交易,这么安全的事,谁会拒绝?”
陈素想了想,问道:“八路钱庄,也就是算上延州总共要开九个分社,这分社之间铜钱往来也需要时日,万一碰上挤兑,岂不是麻烦?”
李文革笑了笑:“这就是用八路两字的真意所在了,如今之天下,得罪个商人不算什么,但是要得罪我李文革麾下的八路军,只怕就是朝廷也要掂量掂量。有这两个字在,存钱地人就不用担心他们的辛乱,只要八路军不打败仗,钱庄的信用便无需担忧。”
李彬终于开口:“你要铸钱,在哪里铸?熟练工匠有么?多长时间能铸多少?铜川铜政司的铜现下储备了多少,够用么?”
李文革扭头看了看高绍元,高绍元道:“铜政司自五月份开工采铜以来,如今已有开采曹工人两千八百人,铸造曹工人一百六十,日产铜一万一千八百斤……”
李彬点了点头:“若行此道,保密却是第一要务!”
李文革咬着牙道:“所以我今日才严设岗哨,召诸位到内室相议,此事大不厚道,诸位务必保密,今生今世,不可告人,上不可告父母,下不可告妻子……”
第三卷:一代天骄——第二十八章:高平!高平!(1)
三月,刚刚开冻不久的大河河面之上波光粼粼。不时还能看到一块半块顺流而下的浮冰,河两岸的山峦和峭壁上都已经沾染覆盖上了一层苍翠的绿色,各种各样的鸟儿也不时掠过河面,惊奇地望着河中心那支逆流而上的船队。
这支沿着河道一字摆开的船队约莫有十七八艘船的样子,一律都挂着巴蜀商号的旗号,逆流而上行得飞快,最奇的是,船队并没有张帆,也看不见拉纤的纤夫,河道两边全是山峦峭壁,也没有可供纤夫们拉纤行走的河滩。大河的这段航道平日里只见顺水而下的航船,却极少见到逆流而上的船队,更何况这支船队里的船只模样都怪得很,在船舷的两侧安装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类似车轮的东西,正是这些东西飞快转动拍打着水面为船只逆流行进提供了基本动力。
这些悬挂巴蜀商号旗帜的船只,实际上便是延州的木工合作社船政司研制生产的两牙级甲型车船。
车船的概念其实出现的很早,唐代的宗室曹王李皋曾经在长江上试验过一种以明轮进行驱动的人力船只,俗称便叫做车船。而延州的车船与李皋的车船之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联系,这种新型船只是丰林书院的几何专家祖霖根据家传的机械图谱复制改装而成的。在祖式机械图谱上,这种船只被定名为“千里船”,其动力系统被称为“车”。实际上指的便是船舷两侧的明轮。祖霖所设计的两牙级甲型车船和千里船之间的区别在细微的内部构造上,甲型车船比之千里船拥有更加先进传动系统,这个系统中应用了铁制齿轮和木制齿轮,使得整个系统的稳定性和传动性能大大提高,船只两侧各有一个大明轮作为主驱动系统,这个明轮系统的动力源是设置在船只底层的一个以驴骡牲畜动力拉动的绞盘,而在每个明轮的两侧还平均分布着八个小型的明轮,每个小明轮由一个人力进行驱动,这样就使得这种明伦在动力系统控制上显得更加灵活高效,即使是在逆流而上的情况下,全速开动一日一夜也能航行一百二十里以上。
“要是有蒸汽机就好了……”
站在甲型车船的船头,看着两边的明轮飞快地拍击着水面,李文革冲着站在身边的细封敏达感慨道。
船上养了两头关中驴,每天都吃喝拉撒在船上,空气质量自然就无法讲究了,运输效率虽说大大提高了,但乘坐的舒适性还有待改善。
“争气鸡?”细封敏达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即使在党项八大部落的整个鹞子团队当中,他的脑子也得算是动得快的,部族语言也好汉话也罢只要听上一阵说上一些时日他都能很快熟悉,鹞子是平夏部的精英,光靠勇武是不够的,足够的智慧和机敏的反应判断是必须的。然而聪明的细封敏达苦苦思索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能弄明白究竟什么样的鸡算是“争气”的鸡,什么样的鸡又算是“不争气”的,以下蛋的数量和频率来衡量么?
这支打着巴蜀旗号的船队上,搭载着整个八路军的军事指挥中枢机关。李文革、细封敏达、李护三个人在一艘船上,沈宸、魏逊、折御卿则在第二艘船上,凌普杨利秦浩然等将领则分别搭乘在后面的船上。此刻若是大河之上起一股大浪,西北第一雄镇强藩说不定就全军覆没在这碧波之中了。
为了保持军事行动的突然性,军事调动部队集结和指挥系统的到位是分开进行的,李文革带着八路军的首脑们数十天来一直稳稳呆在延州本部没有动弹,这些军中重将不时地在延州地面上出现,甚至李太尉本人还亲自率领着大家时不时打上一两场“篮球”保持一定的露面几率,这一切都是为了掩护在北方正在进行的紧锣密鼓的战争准备。
李文革此次出兵的整体战略是三路进军,其中折杨两家合兵组成南路纵队出兵河东路,扫荡北汉的岢岚军,控制屏蔽河东西部的山区和交通要道,八路军保安、怀安两个骑兵团以及延川、肤施两个步兵团以榆林为中心集结组成北路纵队东出胜州沿金河一线向东北出击,扫荡辽国的西南路招讨司,而后南下越过宣德攻击西京大同府,这一路将由李文革亲自统率,细封敏达统领两个骑兵团,而两个步兵团统制则由李护与狄怀威分任;而八路军延庆镇主力八个步兵团以及灵夏镇所属的定远、怀远两个骑兵团的主力部队以宁边为中心集结组成中路集团,在水军的协助下渡过大河东进朔州,扫荡山后,一部封锁石碣谷雁门关。一部沿灰水河桑干河一线北进,越过应州自南路攻略西京大同府。
三路大军以中路为主力,因此中路集团的统率指挥机构也就囊括了八路军的重将精英,在李文革临行前发布的“西京南路军政司、行军司、监军司组成*人员名单”中,以沈宸权知西京南路军政事,任西京南路行军使,魏逊同知西京南路军政事,任西京南路监军使,折御卿任西京南路行军副使兼行军司都虞侯,康石头任西京南路行军司副都虞侯兼骑军都指挥使,娄绍武任西京南路监军副使兼军法主事,叶俊任西京南路行军司副都虞侯兼兵要主事,陆勋任西京南路厢兵都指挥使,陈哲任西京南路转运使,萧涯离任西京南路安民使,由沈宸、魏逊、陆勋、萧涯离、陈哲五人组成西京南路军政司,总领朔州、应州直至蔚州大同一线的军政全权。
相应的西京北路就简单多了,因为这一路由李文革亲领,因此设八路军节度使西京北路行营,以细封敏达为行营都指挥使,以秦浩然为行营副都指挥使兼都虞侯,以崔褒为权知行营都监事,以张桂芝为行营内卫主事。
为了这场战争,李文革几乎拿出了自己的所有家底,十四个团的作战部队只是小意思,五支团级规模的厢兵辅助部队被部署在大军的后方以保障后勤系统的满功率运转,刚刚成型不久的水军部队全面动员,以确保部队的迅速集结和机动,八路军长史、司马书房以及参军会议联合组建了一个物资转运局。以陈哲为首的延庆商社行会联合斥资组建了西北路物流转运商社,大量的牲畜车辆船只以及人力被投入到这场战争的后方,他们不仅要保障作战部队的物资供应,同样还要保障对预期内的战利品的大规模长距离运输。
李文革保留了四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的兵力,其中三个步兵团部署在延庆,一个步兵团部署在灵州,而洛源步兵团则部署在盐州,随时准备支应两面。
丰林山上,组建了以司马周正裕为首的八路军留守行营,确保后方的稳定和交通线的畅通。
为了这场战争,李文革大幅度调整了自己辖区内的人事布局。
首先是陆勋和萧涯离两个州署判官被调入西京南路军政司,因此吕端被任命为检校夏州节度判官权知夏州政事,原权知河套抚慰司事褚微言调任宥州节度判官权知宥州政事,撤消了河套军政司,并入西京北路行营,原河套藏才族族长辽丰州刺史王甲被任命为西京北路行营副都指挥使,其子王承美也被授予致果副尉军衔,任怀安骑兵团副统制。原河套抚慰司改称河州,八路军节度布政副使兼司农主事张鼐调任河州节度判官权知河州政事。
按照原定计划,延州一年两试,三月为春闱,九月为秋闱,军事行动不能影响开科取士。去年的秋闱是李文革亲自主持。结果取上来许多文字粗鄙的士子,秦固对此深为不满,因此声称不改变目前的取士方法他绝不再参与其事。李文革在想了好几天之后作出了一项令秦固更为哭笑不得的决定,他首先任命新近来投的原王峻相府谋主郝崇义为度支参军事,从陈素手中接下了财务预算大权,然后发布文告陈素以录事参军事兼任教谕参军事检校昭文院主事知贡举,去年的秋闱状元昭文参军事周茂生和延州节度判官文章同知贡举。
这个贡举班子的构成再次令延庆官场为之震动,李太尉以这种形式再度向手下的文臣武将们表示了自己任用女官的坚定决心,按照隋唐以来的科举惯例,出掌贡举事务的官员将通过这种入仕考试选拔建立起自己在新一代官僚中的牢固人脉关系,也就是所谓的结党。在这个班子中文章作为延州老一代官僚的代表自然可以从中获利。而周茂生作为新式科举的受益者自然也要全力维护自己所代表的集团的利益,这样可以使科举取士的结果相对平衡不至产生过大的偏向,而无论是谁选上来的士子,最终都要经过陈素这个节度府代表的审核才能正式获得科举学位,从而取得晋身官场的机会,可想而知这批未来的基层官员在反对女子为官的问题上恐怕很难像文章等老一代官僚那样挺直腰板坚持意见。
当然这么做的弊端是很可能辖区内对此极度反感的真正的读书人阶层集体抵制此次春闱而罢考,不过由于初试门槛较低,这种危险并不会真正危及此次春闱本身,那些相对高端的读书人的抵制恰恰是相对比较低端的识字阶层的机会,而那些外来逃难留居延庆诸州的知识阶层为了摆脱流民的身份获得晋身机会也不大会在乎主考官是女人这一屈辱现实。因此本地士子罢考的直接结果就是在未来的延庆官场中本地力量被彻底边缘化,文章等本地官僚力量的代表自然不容这种情况发生,因此他们非但不能躲开,还必须借助手中的贡举权限竭尽所能地鼓励和劝说本地士子应考。
李文革面对着秦固愤怒地目光贼笑着:“我给了所有人均等的机会,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当然无论他们怎么做,我们都能从中获益……”
那一刻,堂堂的朝廷公爵笑得像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做,还是不做,对于显德元年的文章同志来说,这是个可以自由选择的单选题。
私下里,李文革则和李彬交了底,他留给了李彬一道草拟好的节度文告,文告上写明,因为文章在春闱科举中的尽心尽力工作,任命文章为八路军节度承宣布政使,自此任命生效之日起,长史秦固不再兼任布政使职务。
这道文告发布与否,自然要看文章同志是否能够在春闱贡举中“尽心尽力的工作”。
如果他做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结党固位也好,是为了维护本地势力也罢,还是为了真正能够为延庆选拔出一些符合他自家标准的“人才”,都无所谓,只要他认真面对了这次同知贡举的任命,节度府就将按照他的劳绩予以擢升和提拔,决不因他曾经搞过内部串联抵制节度使命令的过往历史而歧视他甚或给予他不公正的待遇。
如果他不作为甚至暗中活动抵制此次春闱,那么自然就谈不上为此次春闱贡举工作尽心尽力。没有了这个先决条件,这道任命文告也就自然作废了。李文革对李彬说得很明白,如果文章这么做了,那么就说明他的心胸见识以及气度能为限死在了这一州十县之地,不足以担当更大的责任和更重要的事务,如此最起码在李文革的权限还能管到他这一级官吏的情况下,他再没有在系统内升迁和提拔的可能,直到某一天提升他的职务不再需要李文革的许可和允准为止。
这番肺腑之言听得李彬老头子直磨牙,这个家伙简直把人都算计到骨头缝里面去了。
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李文革这才率领着自己的统帅机关和内卫部队登上水师准备的车船,施施然北上奔赴战场。
一路之上李太尉总是站在船头心旷神怡地观赏着大河两岸的山峦景色,口中时不时哼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旋律古怪的歌词,嘴角时不时浮现着那么一丝丝欠揍的笑容,显然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不是小好!
一路上这等情形见得多了,沈宸魏逊等嫡系将领便视而不见了,每逢太尉有些莫名其妙举动之际这些军方大佬们便纷纷躲在船舱中将耳朵堵起来装聋子。
只是苦了与李文革同居一条船上的细封敏达和李护……
李护对于自己这位太尉义兄的崇拜到了骨头里,因此这几日一直在默默记录背诵从李太尉口中喷涌出来的那些直白得堂而皇之却又不着调得莫名所以的歌词,背到后来,昔日的相府书童不得不面红耳赤地放弃了,这些词句在一千多年后的时代或许不算什么,在唐末五代,还是显得有那么一些些少儿禁止的。
对于细封敏达而言,这种折磨就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了。
终于,在某次太尉大人再次在船头扯着嗓子高声嚎起“我在仰望……”之后,忍无可忍的党项人终于坐起身大叫:“谁去将那匹发*的蹩脚马的嘴堵上?”
不能被人理解的幸福,是一种悲哀……
某个两世为人之后又拖了许久方才体味到某种人生境界的家伙摇着头哀叹……
这帮没有品位的丘八们,他们怎能理解,“初吻”这种东西,对恋爱中人的重要意义……
延州节度府后院,骆一娘一面在院子里晒着被子一面摇着头费解,不就是亲了一下了么,居然能产生瞬间石化效果和疯魔异化加成,照这种进展速度……雏儿开窍的日子真是遥遥无期啊……
……
汴京城,大宁宫内,数百甲士在赵匡胤率领下静悄悄侍立在寝殿之外候命。
寝殿内,大周天子柴荣一身明光铠甲,内衬素白的斩衰战袍,唇上一抹一字型胡须修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结束整齐神采奕奕,身形虽然稍显消瘦,却掩不住硕长的身躯内奔涌勃发的英武之气。
皇后符氏亲手为皇帝系好了颔下的带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护心镜,微笑道:“军中不同宫中,再没有旁人说小话,好好收束自家的秉性脾气,多听些旁人的见解主意,不要动不动就用鞭子抽人,善待士卒,他们毕竟在为你效死呢!”
柴荣笑笑,伸手拉住了符皇后的手,摩挲着道:“你却忒地罗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那许多婆婆妈妈事?”
符皇后也笑了笑,朝着西边指了指,道:“我妹子那边,你不去告个别么?四哥尚不满周岁,你这一去,他的试儿之礼,可就未必能亲自主持了……”
柴荣朝着西宫方向看了看,叹息了一声:“出兵在即,我就不过去了,牵肠挂肚的不好,试儿之礼我若赶不回来,你做主便是,外朝有折令公,还有范质和李谷,你不必忧心,若万一前方兵事不好,可以请晋国公主进宫,有她在内,折令公在外,大事无虞……”
符氏神色一肃:“李崇训已然误了我一次,你若敢再误我,他日相逢,我当恕李崇训,却万万不能恕你!”
柴荣无言,伸手抚了抚符氏的头发,轻声道:“我已诏命李文革为山后北面兵马都部署,折、杨副之,以牵制贼军,大势在我不在贼,毋庸多虑!”
符氏叹道:“冯令公却是好意,他是四朝元老了,你出兵前,原该去看看他的!”
柴荣轻轻摇头:“我亦知他是好意,待得胜回朝,我自当亲赴冯府请罪,现在却不成!”
符氏淡淡摇头:“只怕令公撑不到那时候了……”
柴荣叹了口气:“是我负了冯令公!”
符氏展颜一笑:“却是我不好了,你是皇帝,是天子,肩上扛着九州万方苍生黎庶,这等时候,旁人躲得,你却躲不得,这一层外人或许不明白,我又怎能不知?我既嫁了你,不求生同富贵,但求死能同穴,已是心满意足,你负了冯令公我不去管,却万万不可负我,否则九泉之下,你麻烦不小!”
柴荣自信地一笑:“放心,刘崇老贼还奈何不得你家男人,我定能活着回来见你!”
符氏凑上前去,在柴荣面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我记着你这句话了,你活着回来,我便活着等你,你若遭不测,大宁宫里,同有半具棺椁等着你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