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八章:庆州风云(8)
叶吉家的四百骑兵主力冲上来的时候,前锋已经陷入混战。延州兵、府州兵、叶吉族兵三方混杂在一起,人喊马嘶,刀光矛影,不时有朵朵血花溅出,打湿了山谷间的黄土绿草。在叶吉川吹响号角召唤主力部队参战的时候,连这位叶吉家大族长自己都清楚,这绝非是后续部队参战的绝佳时机。
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在于机动的空间和箭矢的杀伤射程。若是在平原开阔地带交战,己方的主力骑兵可以绕过敌军两翼从侧面甚至后方对敌军发动进攻,迫使敌军各自为战,即便敌军近战勇悍,也可以凭借马力以来回奔袭漫射的形式消耗敌军兵力。可是如今,在这个狭窄的山谷内,骑兵的机动优势虽然不至于完全丧失,但要想迂回漫射,却是绝无可能,不击退正面之敌,己方主力根本无法向敌后突进。
直到此刻,叶吉川才隐隐意识到,敌军主将之所以选定此地作为战场等候自己,看中的便是这块山谷宽不宽窄不窄的有利地形。
敌军列阵在山谷东侧,正面虽然仅仅只有三四百步的宽度,但是山谷向东呈收束状,越来越窄,不利骑兵抄袭,却利于敌军军力部署调动,作为主动进攻的己方,很难贴着两旁的大山绕过正面敌军。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叶吉川不禁有些心悸地回头看了看西面,那里的地形也是如此。若是己方不利被迫退兵,骑兵的机动优势同样不利发挥。
敌军只有不到五十名骑兵,应该不敢拿出来和自己硬拼吧。
此刻动用主力,虽然明知是添油战术,叶吉川还是不得不为之。[百度一下:搜搜999]两百骑兵组成的前锋阵线,在敌军将近三百步兵的杀伤打击下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主力若是再不上前,只怕前锋就要彻底崩溃了。
不过此刻敌我双方混作一团,上前的部队不能使用弓箭。只能冲上去肉搏。
而且,敌我双方搅在一处,骑兵无法冲锋,这种状态下骑马上去和步行上去差别不大。
一旦接战,没有甲具防护的骑兵在对方白刃素质优良的步兵面前几乎讨不到任何便宜。前锋的两百骑兵,因为骑在马上马刀的长度问题,有几十个人已经不得不下马步战,在马上必须猫腰才能砍到那些猴子一样灵活地折家兵。而这些强悍得不像话的老兵却可以在战马周围蹿来蹿去随时随地威胁骑在马上的叶吉兵,这些没有眼罩配备的战马在敌人武器的威胁下往往不听使唤,更令骑兵们郁闷得吐血。
由于前锋骑兵没能实现撕裂敌军步兵阵线的目的,使得后续骑兵冲上去后只能和敌军进行不利的消耗作战,叶吉川原本想得好好地战略,在延州和府州联军的面前碰了一个硬得不能再硬的钉子。
叶吉川也算当机立断。他召唤主力出击的时机刚刚好,再迟一阵,前锋就要彻底完蛋了。至此叶吉川终于打消了以最损失赢得此仗保存实力发动南下战役攻打县城的计划。全胜不行起码要打成惨胜,叶吉家不是汉人朝廷,是输不起的,只要输掉一场,叶吉川个人地命运无所谓,举族老就要面临汉人的大屠杀了。那是亡族灭种的危机,不由得叶吉川不拼命。[本站推荐]
惨胜总比惨败好。这就是叶吉川的想法。
尽管惨胜之后,叶吉川已经准备面对族中贵族们的讨伐和指责声浪,但是眼前这一刻。他却还顾不上这些……
四百骑兵主力压上来,战局顿时一变。虽然对面的汉兵战意依然不减,但阵前攻守之势顿时易手。面对越来越多的叶吉家骑兵,久经沙场的折家兵开始有些头皮发麻,而负责正面的狄怀威部两个队且战且退地速度大大加快了,而汉军联军的伤亡率也开始呈上涨趋势。
战至此刻。前锋地带已经散布了大大将近三百多人尸马骸。其中有大约一百二三十具叶吉族兵的尸体,其中由其以正面最为集中。就在狄怀威地两个步兵队且战且退的这段时间内,足足有五十多名叶吉族骑兵在延州兵地铁甲长枪下亡魂沥血。
狄怀威部的损伤也不,至此已经有二十一人受伤九人阵亡。
细鳞甲在这个时代军队中绝对属于稀罕物件,这种因甲叶细而得名的铁甲虽然不如明光甲的防护力那么强悍,但是对于有效分散敌人的攻击力度保护士兵地骨骼筋脉还是很得力地。叶吉家族兵装备低劣,马刀制式不一,有的人手中所谓地刀其实不过是一柄磨得很锋利的长铁片,手柄位置既无护手也无皮革或者木制的刀柄,因此除非准确劈砍刺击敌人咽喉或者颈动脉这样的柔软部位,否则对于装备了细鳞甲的八路军步兵很难造成致命性伤害。
八路军的厢兵救护队一直在阵中穿梭来去,将受了伤的士兵或抬或背运往后方,由于正面防御一直不曾崩溃,他们的行动相对安全。[友推荐浏览最新章节]
但是此刻四百骑兵的生力军压上来,两队步兵在正面敌军的下后退速度大大加快,与两翼缠斗的折家兵之间渐渐拉开了一个宽约百步的空隙,这个空隙转眼之间便被叶吉家骑兵填补了上来,正面与两翼的防御体系就此被撕裂分割,若是不出意外,叶吉家骑兵将全力剿杀那些在两翼游击的折家兵,两刻钟之后便可夺取战场主动权。一直对战局冷眼旁观的折御卿深吸了一口气,回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八路军虞侯科的陪戎副尉,轻轻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吹号!”
闻言,那个年轻参谋军官像变戏法一般从背后拿出了一个黄锃锃的铜制物件。
这个物件样貌很是奇特,前端宛如一个张开的喇叭口,后端收束后被扭了一个回形,尾端比最细的萧还要窄。
这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物件。
任何一个李文革时代的人都能够轻松认出这个物件的来历,那曾经是一支不同寻常的军队的独特标志。
“滴滴嗒滴滴滴滴答滴滴滴滴答……”
据,当年在白山黑水之间,经历了二次世界大战血火考验地某国老兵们只要一听到这个声音和旋律。就会面色苍白两腿发抖。
这一天,这个声音在公元十世纪响起。[本站推荐您到搜_搜_9_9_9浏览最新章节]
战场上的叶吉兵没有听过这种略显刺耳的声音,他们也不知道这声音背后的含义,目前,这种声音对于他们而言还仅仅是好奇而已。
下一刻,一切都不同了。
在两翼,自狄怀威的两个步兵队让开的空隙里,三百名身披细鳞甲手持木枪的折家兵以密集队形怒吼着冲了出来。
他们冲击的速度并不快。不过几十步地冲击距离,那些目瞪口呆脸上变色的叶吉兵甚至还有闲暇射出了十几枝箭矢。
然而这十几支仓促射出的箭矢转眼便被滚滚席卷而来的步兵洪流吞没,折家军中没有一人倒下,连是否有人中箭受伤都无法判断。叶吉家骑兵的战马惊慌失措地嘶喊着四外闪避,被对面一片甲叶晃动的金属闪光和怒涛滚滚地气势惊吓得仓促掉转方向,无论主人如何拉动缰绳喝止都没有用。
六队折家兵全部披甲。自两翼冲入战场。
双方甫一接战,顿时掀起一片血雨。
集中封锁两翼的叶吉家骑兵毕竟有限,五十多名慌乱的骑兵在全副武装的折家步兵面前几乎一触即溃,冲在前面的二十几名折家兵每次探出木枪几乎都要压上全身的重量和动量,在远处看起来,有几个叶吉兵甚至直直被冲击得飞离了马鞍。
叶吉家实在是太穷了,穷到了大部分骑兵甚至配不起马镫的地步。
在后方观察战局的叶吉川还没来得及吼出命令,几十名叶吉兵已然垮了下来,两翼的空隙重新被折家兵占据。[本站推荐]这些身披铁甲地杀神正自这两个缺口处源源不断涌入战场。
局面再次逆转。
叶吉川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没时间具体统计,但是粗略看去。目前对方出现在战场上的铁甲兵已经在三百以上,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关中十几家藩镇当中。目前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拥有如此多的铁制盔甲。对面这支延州军地装备已经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这根本就是一场高度不对称地战争。
立即后撤,尽全力保住族中这支有生力量,已经变成了叶吉川此刻的最明智选择。
要使后撤不至于变成彻底的崩溃,只有一个办法。
叶吉川挥刀杀入战场。一面冲击一面派出了两个传令兵。
将压力较的正面兵力调往两翼。首先要遏制住两翼冲出的这支生力军地攻势,只有这样才能为后撤创造有利条件。
战场上再次响起呜嘟嘟地号角。正在冲击狄怀威部正面的一百多名骑兵被抽了大半调往两翼,狄部地压力顿时一松,后退势头遏止住了。
此刻狄部受伤者已经达到二十八人之多,战死者已经达到了十四人。
剩余的六十多人此刻人人大汗淋漓大口喘息,将近半个时辰鏖战下来,这些人杀人已经杀到了手软,身上手上全是敌人的血,有些新兵已经忍不住在老兵背后开吐了……
就在此刻,那嘀嘀嗒的军号声再度响起。[本站推荐您到搜_搜_9_9_9浏览最新章节]
狄怀威部闻声,如同听到天籁之音般全力向两边散开,原本四排的队列转眼间变成了十四排,将中线闪出了一个十余步宽的缺口出来。
若是在一刻钟之前在正面出现这么一个缺口,叶吉川会大喜若狂挥军直击,只要能够撕裂八路军的正面防御,这场战斗的胜负格局便将扭转。
然而此刻,无论叶吉川怎么想,他都来不及调整部署了。叶吉家还能战的主力正在从中线向两翼集结,全力应对从那里冲出来的折家兵,起码在短时间之内,这个调动是不可逆的。更何况叶吉川已经率领着自己的亲族队杀入阵中,此刻连他自己都已经很难在短时间内向带队的贵族们下达指令了。
叶吉川明白。狄怀威闪开这么一个口子,目的绝不是为了让自己的骑兵从这里杀进去。
就在狄怀威地右营戊都闪开的同时,早已在阵后披甲完毕的荆海部左营甲都就从这个空隙内冲了上来。
左营甲都乃是整编后的延安团当中唯一全部由老兵组成的步兵都,两个步兵队一百名士兵当中资历最浅的也是参加过银州之战的士兵。整编之后的延安团下辖左右两个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步兵都,仅仅左营甲都这个番号就已经足够表明这两个步兵队在延安团乃至八路军中地地位了。此刻在战场之上,明显显示出这一百名步兵与其他兄弟部队之间区别的,也是最令叶吉川心惊的。[友手打上传,百度一下:艘艘999]则是这支部队的士兵们身上披挂的鸟锤式步兵甲。
纺锤形的甲片都是精铁淬炼打造,甲片面积较大,抗砍击能力极强,大部分叶吉兵手中地劣质马刀根本奈何不了这种甲胄。在冷兵器时代的东方铠甲中,这是在防护能力上仅次于明光铠的护甲,就连许多将官身上披挂的山文铠在防劈刺砍击上都不如它。
这次出兵。李文革携带了五百套铁甲,其中细鳞甲四百套,鸟锤甲一百套。
李文革很大方,既然是约折家一道出兵,他便毫不吝惜地为折家军配备了三百套细鳞甲。对于此举,一向把家当看得颇为金贵的周正裕曾经腹诽过几句,李文革却一句话便把这个老大哥下面的话堵了回去:“当初咱们困难,若是没有人家折令公那五十套步兵甲,哪有今日这支军队?”
在战场上保护友军就是保护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李文革算的比谁都明白。
也正因为李文革的这种态度,因此折德璜等折家将领对于折御卿安排无甲的自家步兵在前面示敌以弱毫无意见。尽管这是个最苦地差事。出兵之前折德源曾经代表折从阮和这些兄弟们反复交代过:“李大将军没有将咱们当外人,咱们折家子弟可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
荆海全副披挂。冲在全都的最前面。
这个平素不善言语的新任都正此刻一身深青色军服,外罩一件鸟锤甲,手中擎着一杆木枪,除了臂上代表着军衔节级地两个同心三角形袖标之外与普通士兵几乎一模一样。[友推荐浏览最新章节]
荆海冲到阵前的时候,正面攻击狄怀威部地数十名叶吉家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
与折家兵不同。甲都重逢的时候。除了杂沓的脚步声和晃动碰撞的甲叶声之外并无其他动静,所有士兵都紧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八路军的战时三斩律已经让这些从军日久地老兵形成了习惯,因此尽管此时身后并没有手持平脱砍刀地督战队,这两队士兵还是本能地保持着沉默。
荆海抢上前去,附身躲过对面一个叶吉家骑兵弯腰挥过来的马刀,木枪打横,左拳放空,握住底杆地右手拥力一送,将磨得锋锐无比的枪刃准确地刺进了这个年轻骑兵的腰眼。
随即,他几乎毫不停顿地顺手后抽,动作丝毫没有粘滞地将枪刃抽了出来,对身体右侧另外一个叶吉骑兵砍向自己肩臂的马刀视若无睹。
一年多来几乎参与了李文革所有军事行动的荆海心神早已磨练得沉稳异常,动作敏捷灵活,直到他将木枪完全抽出,那个被刺中的骑兵的惨呼声才出口,身子摇晃了两下,自马上栽了下去。
右侧那杆斩向他的马刀只砍到一半便急急忙忙缩了回去,勉强架住了一杆自荆海身后刺过来的木枪,然而这个骑兵的战马却被另外一杆木枪刺中颈部,暴叫着跳了起来,生生将这个骑兵自背上颠了下来,扔到了几名戊都步兵脚下,几杆木枪攒刺之下,早已是不活的了。
自中线冲出的甲都如同一柄锋利的钢刀,生生切入到了本来兵力就略显薄弱的叶吉家兵内部,不过短短几瞬,已经有十几名叶吉家战士惨叫着跌落马下。[本站推荐]中部的阵线顿时一片大乱。
叶吉川此刻毫不犹豫地做了最后一线努力,他一面大呼一面策马向荆海率领的甲都前锋疾冲而去,身后跟着三十多名本族亲兵。如今战场上局面混乱,敌我间杂,这时候任何命令旗语都是多余的,统帅所部就是救火队,对于这种有可能危及整条战线地危机,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冲上第一线亲自去堵口子。
当荆海将手中的木枪自第四名敌军身体内抽出之后。突然间眼前一片开朗,他愕然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中部的数十骑敌军在这短短的数息之间已经被甲都战士们刺杀殆尽,此刻遍地都是人和马的尸体,周围还站立着的除了敌军那些受伤或者没有受伤的战马之外,就只剩下自己地部下了。
此刻两个队的甲都步兵已经从狄怀威让出的缺口中悉数冲了出来。正在四下展开……
就在这时,荆海看到了呼号着从北侧冲杀过来的叶吉川。
面对这一股三十多名几乎拉成一线的骑兵,荆海几乎想都没想,一面大声呼喝着右队队正牛铁山的名字一面挥舞着右臂用手掌做着包抄地手势。
其实他这个手势根本都是多余的,看到这支前来救火的敌军因为全速冲击而拉出了这样一条长线,正在北面展开队形的牛铁山早已不顾一切带着身边仓促间集结起来的三伍步兵斜刺着冲了过去,甚至连本来应该在后面喘息休整的狄怀威都派了勉强还有体力的二十个老兵向着叶吉川的侧翼运动了过去。[本站推荐]
天天讲,月月讲,每日训练学习不厌其烦地灌输。现在在李文革麾下,哪怕是个的什长伍长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在战场上要不顾一切地攻击敌人地侧翼。
对于孙子兵法六韬八略中那些深奥难懂的军事学理念。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土包子们是很难完全领会贯通地。但是对于打敌人一定要想方设法打侧面这样浅显直观的道理,就连那些刚入伍不久地新兵都能想明白。更不用那些经历过战场洗礼的老兵了。
打击侧翼,简单朴素却又绝对深刻有效的战术理念。
无须命令,这已经是这支军队从上到下的共识。
几乎喘几口气光景,叶吉川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荆海面前;与此同时,叶吉川惊骇地发现。大批身披鸟锤甲地步兵出现在自己地侧翼。
这是一个另叶吉川惊骇莫名的发现……
从到大。作为一族之长,叶吉川没少做过打打杀杀地勾当。
还没见过哪支军队有这样的反应速度。
如果是大军交战。数千敌军出现在自己的侧翼,这是正常的,因为能够统带数千人的将领,无疑是有足够水准的。
即使是像今天这样的战斗,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出现在自己的侧翼,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从敌方的布局来看,敌将是个深通兵法的行家里手。
但是从命令下达到部队运动到位,总是需要时间的。
发现敌情、分析敌情,作出判断、下达命令,命令传达到部队,部队开始调动,运动到位,作为正常的战争模式,这七个环节基本上都是不可省略的。
从自己率部杀过来到这些敌军三五成群出现在自己侧翼,总共不过十余息光景。十几个人几十个人兵力规模的微观调动,竟然迅疾准确到了如此程度,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反观那些在骑兵面前各自为战的折家老兵,单兵战斗力没有接触过不好,但是其战场反应的灵活度明显拉开了差距。
叶吉川高举着马刀,神情恍惚地冲着荆海兜头砍去。
这魂不守舍的一刀自然不能给荆海造成任何威胁,侧面一个敌军步兵一枪扎在了马腹上,踉跄跳动的战马将叶吉川连人带刀带得一偏,马刀在距离荆海足足有一尺的空处划过,足足实实扫了个空。
随即战马一声长嘶,歪歪斜斜又走了几步,缓缓软倒。
几柄木枪同时刺来,几乎将一个扑到在叶吉川身上的亲兵扎成了筛子。
这亲兵的血喷了叶吉川满头满脸,一柄枪刺得太深,穿过了这个士兵的腰腹,在叶吉川的大腿上钻了一个洞。
几名亲兵不要命般扑上去,两个人挡住荆海和他周围的甲都步兵,其余三个人连拖带拽将叶吉川抢了出来,把他扶到了刚刚那个跳下马为叶吉川挡枪的士兵空出来的坐骑上。
等到叶吉川坐在了马背上,那两个挡住荆海的亲兵已经长叫着跌落马下。
叶吉川强自忍着痛镇定着心神,骇然打量着身周的战局。
有两件事,让叶吉川倍感绝望。
这些冲上来的新锐步兵不但反应迅捷,而且配合意识极强,几乎每个叶吉家兵都要应对两杆到三四杆从不同方向上刺来的木枪。
到现在为止,他目光所及,还没有找到一具身披鸟锤甲的尸体。
后面的狄怀威部已经重新列阵,正在缓缓向前推进。
两翼的骑兵已经完全被敌军的铁甲步兵打散了建制,西面的一些部队正在拨转马头向山谷西侧逃跑。
战场上成群的己方部队越来越少,仅余的几团也在渐渐被敌军分割撕裂。
叶吉川烦躁地大叫了一声,此时他身边的三十几名亲兵只剩下八个还在勉强和荆海部对抗,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任何胜利希望。
叶吉川至今不肯放弃,不是他的心志坚毅到了不可动摇的程度,而是他别无选择。
要么打胜仗,要么就死在战场上,族人的命运留给继任的族长去头痛。
然而此刻事情却完全由不得他了。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开始有叶吉家的骑兵调头向西逃窜,叶吉家的败局已成。
这是一场足足实实的败仗。
敌军已经崩溃了……
折御卿轻轻搓着手,握着拳头默默计算着。今日这一战,就在这个山谷内,叶吉家就足足扔下了四百多具尸体,这支族兵的胆魄已经被这一战完全打没了……
他轻轻笑了笑,道:“下面是张桂芝的事情了----吹号!”
就在人喊马嘶声中,在兵刃的交击声中,叶吉川绝望地听到,滴滴答答的魔鬼号音,第三次响彻山谷!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1)
无论是相隔数百步使用弓箭互射还是列阵而战,都不可避免会有伤亡和损耗,只有追击,才能够最大限度降低这种伤亡和损耗。在现代战争模式中被当作最高境界追求的零伤亡,在冷兵器时代只有追击战才能够勉强做到。当敌人开始溃退,其指挥建制和作战意志均已不复存在,追击的速度与所获得战果成正比关系,而伤亡程度基本上可以被控制在一个基准平面上。
总而言之,那些纵马狂奔的敌人很少会回过头来重新拿起武器与你拼命,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在十棵树战场上,叶吉家的主力骑兵已经被歼灭大半,战死超过四百五十人,这个数字是叶吉家这个举族只有不到七千人的穷困部族绝对承受不起的。刨去受伤者,在开始溃退的时候,这支叶吉家的武装已经只剩下八十七个还骑在马上能够往回跑的人了。
而张桂芝率领的追击部队丙字号骑兵都,却拥有满编制的两个大队一百人兵力,制式骑兵甲,制式马刀、马槊,制式单兵擘张弩,制式手弩。
这支骑兵自开战以来就一直在战场东侧集结待命,直到折御卿的号兵第三次吹响冲锋号。
若仅就数据对比而言,张桂芝部的战马负重远高于敌军战马负重,因此马速相对较低。
但是这仅仅是一种单纯的数据对比,实际情况却远非如此。
丙都的战马都是采购自定难军方面的优质战马,平日以粮食喂养,膘肥体重,健硕高大;而叶吉家的所谓战马大多是家族牧人平素用来放牧的劣马,平素都是靠吃草场上的草长大,其族中像样点地马匹早就当作羊马捐被郭彦钦搜刮走了。
丙都地骑兵都是斥候骑兵的标准配置。一人双马。可以交换乘骑节省马力。叶吉家族兵的坐骑都是自家的,除了少数贵族之外,谁也没有多余的马可骑。
丙都的骑兵除了少数在今天早些时候参与了战场警戒侦查遮蔽地相关任务外,绝大多数一直在山谷东侧养精蓄锐,而叶吉家的马匹却大老远走了数十里路又经历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厮杀和阵战,绝大部分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更何况丙都骑兵手中的骑兵用制式擘张弩的最大射程在一百五十步以上。即便马赶不上去,弩箭却能追上。
最要命的,在溃散开始地时候,叶吉家那支充作后军的两百人的骑兵队刚刚走到西侧谷
本来队列还算严整的骑兵队被夺路逃窜的自家族兵冲得一阵大乱。有的逃兵见缝插针,在队列两侧和友军的缝隙中夺路逃窜。有的则眼神不好或者是收拢不住马匹直直撞入队列当中。本来就还处于行军队列尚未展开地后军骑兵被这措不及防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许多人被逃兵那种绝望和恐惧所感染。开始悄悄拨转马头准备一道跑路。
就在这个时候,张桂芝地骑兵都成一个窄小扇面状追杀了上来。
张桂芝的骑兵也需要时间展开,不过相对叶吉家的后军,他的时间充足,而且友军部队的配合相当默契。
在狄怀威部第二次闪开了一个宽约二十多步地缺口之后,丙都地骑兵开始自阵后缓缓加速,不过三分之一刻钟光景,这支骑兵已经冲过了那道鸿沟。正面已经展开了七八个骑兵的攻击面。
而这时,逃窜地叶吉家兵们还在谷口乱哄哄挤作一团抢路。
被亲兵们生生拽回来的叶吉川还在不住高喊着试图恢复指挥建制。而后军的几个统军贵族有的在试图阻止溃兵,有的却在犹豫,也有几个开始悄悄拨转马头准备向西撤退。而那些败兵的哭喊和叫嚷声将叶吉川的话音几乎淹没得根本听不到。
所谓兵败如山倒,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
真正解决了西侧谷口交通状况的,是张桂芝部的两排弩箭齐射。
大约二十五六步宽的谷口。张桂芝将丙都右队分成了两组部署在两翼。五十名骑兵端起在阵后早已上弦好了的擘张弩一阵交叉齐射,谷口顿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嘶喊。几十枝弩箭破空而至。顿时将还排在最东边尾巴上的二十几名溃退骑兵穿成了筛子,这些骑兵的惨呼和跌落马下的声音更加刺激了前面夺路的自家族兵,有些逃兵开始红着眼睛挥刀劈砍后军的骑兵了只为了能够杀出一条路脱出升天。
右队在第一次发射完毕之后立即迫近了大约四十步左右,以更为密集的队形使用射程只有三十多步的手弩给与了敌军第二次杀伤,硬生生在谷口打开了一个十余步宽的缺口。
与此同时,成四列纵队集结列阵的丙都左队开始加速冲锋。
至此,还在犹豫的后军统军贵族终于不再犹豫,带着自己的家兵翻身夺路而逃,两百多名骑兵在只有二十左右步宽窄的山谷间夺命狂奔,而他们西面的山谷间道路将越来越窄。
张桂芝亲自带着左队从缺口杀入了西侧山谷,对于被挤在两边零散敌军骑兵,左队的斥候们则是看都不看,他们都已经将弩箭收了起来,手中提着马槊(即马枪,比步兵用木枪略长。),以相对平缓却均匀的速度追赶着一窝蜂般满山谷乱跑的敌军骑兵。
张桂芝没有着急一口气冲到底,在狭窄的山谷中,无论是集群逃窜的敌人还是集群追击的己方都很难全速奔跑,只要能够不徐不缓黏在这些敌人身后,隔一会冲上去给予队尾的敌军以七八个人的杀伤,敌军就很难有机会在某处停下来整顿建制指挥,一自己所部马力,一直追到怀安县城之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与步兵不同,丙都左队的战士们都很年轻。大多数都在十七八岁之间。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这些少年的骑术绝大部分只有半年多地功底,若是真正上阵对阵搏杀起来恐怕还未必是这些自幼在马背上生长地敌军对手。因此折御卿始终不肯将这些娃娃早早拿出来填入战场,只有在这种追击战中,这些还在学习期的骑兵苗子才有可能在不受大的损伤的条件下尽可能多地积累作战经验。
追在第一波的十几名老兵自去年芦子关之战之后就参与了细封敏达的骑兵斥候队,相对马术纯熟一些。作战意志和经验也要好一些。
这种追击是最惬意地,不断的重复加速冲上去向敌军背后刺出马槊然后一面减速一面抽出马槊这样的动作,个别失手的则冲过了头,冲到了敌军的队里去,但是埋头狂奔的败兵对他们简直是怕到了极点,看都不敢看一眼就继续催逼马力向前逃窜。回过头去将落单冲进己方队列地敌军杀死虽然是很勇敢的行为。但是很明显,那些不那么勇敢的友军袍泽理所当然将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跑到自己的前面去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是敌军下一次抵近冲锋的牺牲品……
绝大多数时候,人性自私还是个普遍定律……
断断续续这么冲杀着,倒在张桂芝部追击下的敌军和被张桂芝部越过的零散敌军越来越多这些零散溃兵交给后面地右队去收容,仗打到这个份上,也是该抓些俘虏的时候了……
当然,张桂芝也并非全无准备,毕竟敌军地人数多于己方。万一回过头反噬,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左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损失哪怕一个人。只有一些人在追击中不慎失去了自己的马槊,只好拔出马刀继续前进。在张桂芝的严令下,目前全队五十个人的擘张弩和手弩都没有发射过。如果敌军真的列阵反噬,凭着这些弩箭地变态火力,将这些败兵地斗志再次打垮绰绰有余。
十棵树之战。到此实际上已经可以算完全结束。尽管最终张桂芝带着骑兵一路追杀到了怀安县城之下,但是那里从地域上已经不能算是十棵树了。
这场山谷之战。叶吉家损失了几乎全部的族中精锐战士,有将近六百人战死,一百二十多人被俘,最终叶吉川仅带着十六名骑兵逃回了怀安县城。
这一战关北行营军阵亡一百零九人,其中折家兵七十七人,八路军三十二人,伤员五十二名,大多是八路军战士。此战共缴获马匹三百一十八匹,各式铠甲一百零三副,各式劣质马刀无数。
对这些马刀,折御卿看都懒得看几眼,这些破铜烂铁除了拿回去交给厢兵团铁工营回炉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用处无论是折家兵还是八路军,谁都不会装备这么破烂地东西。
广顺三年三月二十二日,关北行营军与叶吉家叛军在庆州怀安县东南的十棵树山谷鏖战竟日,关北军大获全胜,叶吉家几乎全军覆没。
次日,折御卿率军开赴怀安县城东南,在据城池三里处安营扎寨。
而此时,据守城中的叶吉川手中只剩下了区区不足三百残兵,士气低劣,全军只有六副铠甲,却要防守一个七百多户的县城,自然捉襟见肘困窘不堪。
时局如此,叶吉川就是再坚定也不得不承认失败,原先定下的战略已经无法实施,在召开城中余下的贵族统军公议之后,一致决定放弃根本守无可守的怀安县城,向北撤退回洛源的族人营地,同时决定在撤退之后拆毁头道川上的木桥,以迟滞敌军的进一步攻击行动。
叶吉川在公议时倒也毫不犹豫地将战败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是他同时也告诫大家,战败之后紧接着而来的便是灭族之祸,这些汉兵不会忘记叶吉族对他们的朝廷的背叛,他们对于异族向来殊少仁义,对于这支远道而来战力强悍的征剿军而言,顺手灭掉这个小部族,让庆州从此再无麻烦是很自然的选择,更何况族中毕竟还有一些财帛、牛羊和女人。这些都是最能激发汉军兽性的东西。
因此。下面地战争已经不再是某个人地战争,而是叶吉族求存的举族之战,亡族灭种的危机,已在眼前!
就在公议结束后的当天晚上,一个浑身是血身上插着三枝箭矢的叶吉家战士伏在马背上沿着官道驰入了怀安县北门。
“大吕则,族营被袭……头道川被一支汉军骑兵占据了……”
这个战士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晕死了过去。
这句话将叶吉川及全体上下从贵族到普通战士的胸腔都冻成了冰窖,那一瞬间,叶吉川只觉得自己地血液在凝固,身体各部分的机能都僵化了,连手指头都一动不能动……
半晌,这位叶吉家族长才反应过来。急忙要人救治这个来送信的战士。
好在这两日南面的汉军一直未曾攻城,还有时间将事情弄清楚。
叶吉川在洛源部署了三百多骑兵,为的是防备东面的世仇杀牛家偷袭。一般情况下,自己在十棵树战败地消息不会这么快传递到杀牛族去,杀牛家即便出兵也不会如此之快;另外,与族营被袭相比,头道川一线被汉军占领的消息就可怕多了,这意味着怀安和洛源之间的联络已经完全被切断。就算族营无恙,叶吉川手中这两百多人也已经变成一支孤军了。
几乎眨眨眼光景。叶吉家就已经被这支自延州原来的外来军队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那个送信的战士方才苏醒,从他的口中,叶吉川终于得知了真相。
就在四天前,一支不知名的汉军骑兵部队突然占据了头道川上地木桥。并在木桥两侧设置了防线。头道川下游则有汉军水军船队活动。就在族中代掌兵权的贵族长老们得知消息出兵之后,一直蛰伏地杀牛家终于出动了以狼骑为核心的骑兵六百多人。突袭洛源县城,将那个只是用一圈篱笆扎起来的残破县城占领,切断了出击的叶吉家兵们与族营之间的联络。就在前天,在洛源城南,汉军和杀牛家兵对会师地叶吉家留守兵力进行了南北夹击。
这个战士就是在这一战之前被族中贵族长老派出来向叶吉川报信地,因为木桥被封锁,他只好绕道头道川上游,途中突破了汉人骑兵的重重封锁,三名同伴两名都死在了途中,因此直到今日方才抵达,至于洛源之战地结果,他却不知道。
叶吉川心中清楚,这一战几乎没有什么悬念,以这支汉人军队的战力,再加上杀牛族的主力,留守后方那三百来兵力基本上是凶多吉少。
一阵苦笑之后,这位大族长心头反倒一松,对于周围那些贵族们惶恐的目光视而不见,径自招来了一个会写汉字的当地汉人,命他代自己写了一封语气谦卑直白的信函,命两名家兵送往城南的汉军大营。
在心中,叶吉川十分简单地表示,自己是此次叶吉族造反的罪魁祸首,如今天兵降临,甘愿伏法,只求能够绕过族中老幼妇孺的性命,余者不敢奢望。
连这也是奢望,叶吉川比谁都明白。
只不过他已决定,若是敌人不肯答应,执意要屠灭叶吉一族,大不了率队冲出去死战一场,能杀几个就杀几个。在这种早已策划好的汉人诡计的连续打击下,叶吉族已经基本上没有甚么还手的力量了,如今自己孤悬在外,与族中联络完全被切断,根本无从得知族营的安危。
主动权在人家手上,战场上又打不赢,除了投降,叶吉川已经无事可做。
但愿能用自己这条命换得全族老小妇孺的性命。
至于青壮男子,叶吉川已经不考虑了,造反大罪,全族青壮被杀光已经是汉军手下留情了。自从数百年前上千年前起,“胜兵者悉斩之”就已经是汉人平息地方叛乱之后的常用手段了。
不料,这封信送出去之后,便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那个送信的士兵说一个年轻的汉人将军接了信之后看了,说要考虑考虑,便打发他回来了。
叶吉川也不知道对方要考虑多少天,但是他却拖不起,举族性命倒悬,如何能不急?
因此第一天没有消息,他第二天又派了一个信使前去,说的事情一样,用于更加谦卑。
对方还是没反应。
第三天,他派人送去了第三封信,表示愿意送出全族全部财帛和半数青年女人,只要能够给叶吉家留下点种子就行。
使者还是空手而回。
第四天,叶吉川已经几乎绝望地派出了最后一个使者,带着一封愿举族内附为奴的最终条件前往汉军营寨。
傍晚,使者回来了,带来了一封汉军主将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把你自己用绳子捆到我的大营来,我就和你谈……”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2)
十棵树之战时,他曾经留意过,这支汉军的人数兵力虽然不少,却没有设置中军将旗,只有一面不伦不类的虞侯旗在中军位置。如今来到营寨中,却发现迥然不同,辕门前竖起了两根旗杆,两面宽幅旗帜迎风飘扬,一面上书“制命关中北面行营副都部署”,另一面上则是“右骁卫大将军”。
在斥候通传之后,叶吉川命不情不愿的亲兵用早已准备好的绳索将自己捆了起来。
稍刻,一个眉目清秀却带着些许惫懒神『色』的少年军官出帐,他带着些许玩味的神『色』打量了一番叶吉川,笑『吟』『吟』道:“在下八路军延安团虞侯科主簿折御卿,奉右骁卫大将军李公钧命,请叶吉族长帐内叙话!”
叶吉川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在十棵树将自己打得灰头土脸的敌军主将,虞侯科主簿这种官衔他也从未听说过,然则此刻他心思并不在此,只是稍微诧异汉军中居然有如此年轻的军官将领。点点头用生硬的汉语谦逊了几句便迈步进帐。
和他想象地不同,这位李大将军的中军帐并不显得如何奢华,帐内帐外也并没有许多将军校尉站班,更没有传说中的刀斧手。一座大帐中只在主座上坐了一个眉『毛』浓重但相貌晦气的青年男子,客座位置上坐着的人却是自己此刻最不愿意看见的杀牛家族长杀牛咄吉。
杀牛咄吉看见他,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哼了一声自顾自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叶吉川苦笑了一声,按照汉人的规矩冲着帅位上地那个青年人跪了下来:“罪民叶吉川。叩见皇帝使臣李大将
李文革看了看他,冲着折御卿使了个眼『色』。
折御卿会意,拔出自己的佩刀,上前割断了捆缚叶吉川的绳索。
这也算是题中应有之义,叶吉川倒也并不意外,不过他并没有顺坡就驴站起身来,仍然那么直挺挺跪在地上。等待李文革开口。
李文革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缓缓道:“大族长会说汉话?”
叶吉川点了点头:“罪民的汉话勉强听得。”
李文革点了点头:“大族长的几封信函,本帅都看过了,有什么话,大族长当面说来便是!”
叶吉川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杀牛咄吉,老咄吉一瞪眼。道:“你这土狼,有话便说,看我作甚?”
叶吉川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将军,叶吉族并无反心,实在是羊马捐盘剥过甚,这才不得已举族抗争,冒犯了大皇帝的威严。实在是不得已。这件事情,杀牛族长可以作证。我们两族虽然不合,受羊马捐之害却是一样地。”
李文革却并不看杀牛咄吉,也不接叶吉川的话头,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然后继续抬起头静静看着他。一个字都不说。
他如此做派,叶吉川反倒有些不安:“大将军。千错万错,乃是川一人之错,只要大将军能够宽宏叶吉一族,我情愿将这颗头颅献于将军帐前,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文革淡淡摇了摇头:“造反大罪,大族长想一个人全都担了,只怕朝廷法度所不许。叶吉族既然敢做,便要敢当,羊马捐之事,本帅自会查实,给庆州三部一个交待。不过这又是另一回事,叶吉族的大逆之罪,却是不容商议的。”
叶吉川心往下沉,他脸『色』灰白地道:“大将军,请问我族中之人可还安好?”
李文革带着淡淡笑意看了看杀牛咄吉,老咄吉不屑地哼了一声,冷冷道:“大将军宽宏大量,否则野鸡族中部众此刻早已是我杀牛家的奴隶了!”
叶吉川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惨淡笑容,道:“川要杀要剐,全凭大将军发落,只望能够给叶吉族留下些许种子……”
李文革失笑:“杀了你,留下种子给你报仇?”
叶吉川立即道:“罪族不敢,只是家族姓氏,不能自川毁弃,总要传承繁衍下去才是。”
李文革也没有心情再和他废话了,既然战场上已经将叶吉族打垮,此刻所谓的谈判便不过是个形式,基本上无论自己如何叫价,对方都只有乖乖就范。这种情况下再多费口舌便是多余了。
“大族长快人快语,本帅也不再罗唣,我只有两个条件,其一者,叶吉族要修降表,向皇帝陛下请罪,并盟誓书永不再反;其二者,叶吉族出五百青壮男子,为我作战。这两个条件大族长若允了,我便代皇帝免了叶吉族叛逆大罪,免了羊马捐之柯赋。若不能允,大族长只管回去整顿军马,来日再战便是!”
叶吉川愕然仰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大将军此言当真?”
李文革轻轻一笑,转过头向杀牛咄吉道:“大族长,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杀牛咄吉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叶吉川一眼,道:“便宜了这土狼!”
李文革正正颜『色』,道:“大族长。有两件事,我须说在前面,既然归顺,便是我天朝子民。叶吉族世居洛源,看护朝廷盐道,便是当然职份,自今日起,朝廷盐运在你部族地面上不得有半点差池阻滞。这是其一;叶吉杀牛两族世代争扰不休,死伤甚重,有干天和,自今日起,须得止兵休战,若是再有纷扰,莫怪文革无情!”
叶吉川当即伏地叩头:“大将军恩德。叶吉全族永世不忘!”
李文革的处置手段如此之轻,确实出乎叶吉川的预料。按照他这条件,只要叶吉族肯于为李文革出兵作战,就连叶吉川带头谋反地大罪李文革都一并赦免了。叶吉川有些疑虑的是,李文革一个边镇节帅,是否有这么大的权柄代皇帝决策?
李文革却不理会他这层心思。当即摆手:“既然如此,大族长请起。本帅还有要事,和两位大族长商议!”
叶吉川站了起来,走到杀牛咄吉对面,缓缓坐倒。李文革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平夏八部乃是延庆的大患,一直以来,朝廷都对其用安抚之策。奈何拓跋彝殷冥顽不灵,拒不肯归顺。近些年来更是勾结北汉。凌迫府州和延庆等朝廷州郡。两位大族长地部众既然身在边陲,本帅希望两位能够助朝廷一臂之力,若能灭此朝食,平夏草原,两家可分而据之……”
杀牛咄吉听了并不如何吃惊。叶吉川却是张大了嘴
拓跋家及银夏八部之强悍。多年来便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庆州三部的心头,也一直挡着叶吉家北迁地路线。这也是叶吉部宁可忍受羊马捐的盘剥也不得不留居庆州地根本原因。若是能够北上占据宥州草原,谁还会在这穷山恶水的庆州挣扎求存?
迟疑了半晌,叶吉川方才冒出一句:“大将军,拓跋家彪悍桀骜,兵精粮足,要打垮他们,恐怕不易!”
李文革淡淡一笑:“容不容易,是本帅考虑之事,我只问两位族长,肯不肯与我并肩而战?”
庆州治所在安化县城,安化北四十里为白马县,东南六十里为乐蟠县,这三座县城都扼守着自关中直出盐池的官道,乃是庆州人口最多最富庶商旅往来最繁密地三个县,三县人口加在一起将近万户,这在关中北部已经是了不得地大县了,安化县西百里左右还有一座建设在群山中的县城叫同川县,那里人口虽然不多,但却因为两件事情大大有名。第一是因为同川境内有着关中地区最为丰富地铜矿矿脉,第二则是因为同川县西北地大山之中有一座修建了几百年之久的皇帝行宫,便是隋末唐初大名鼎鼎的仁智宫了。
自从叶吉族造反,禁绝商旅,庆州北部的汉人纷纷南逃,其实庆州人外逃早已不新鲜了,自从郭彦钦就任庆州刺史以来,庆州人的日子越发难过,外逃人口几乎逐月增加,临近的延州设置了流民大营,更是进一步刺激了这种逃民速度。
乐蟠县乃是庆州南入关中地枢纽之地,因此每日人流不辍。
再加上前些日子郭刺史被叶吉人吓得差点丢掉州城逃跑,第一站便来到了这里。虽然最后郭使君还是回到州城坐镇去了,但是其难逃时带来的家眷及九十多辆大车却留在了乐蟠……毕竟事情没有最终尘埃落定,郭使君他老人家高瞻远瞩,还打着万一事情不谐再度南逃的主意。那时候这些大车就不用再从州城运过来了,便当得很。
广顺三年三月二十八日,一彪全副武装的骑兵突然出现在了乐蟠县南的官道上,带队的是一个身材瘦弱目光冷峻的少年军官。在此人的指挥下,这些来历不明地骑兵迅速在官道上设立了检查哨卡,对过往的难民和商旅进行检查。
难民们叫苦之余,却发现这些骑兵地军纪尚好,从不勒索截留他们的私人财物。一般难民通过这些哨卡的检查并不严密,只有那些富豪们乘坐的马车或者装运财物的马车才会受到详细检查盘问。
乐蟠县令康良原本是郭彦钦管家出身,家主做了刺史,便将他放到了这个首屈一指地重要地方来做县令。也有点托他看顾后路地意思。
突然听说有骑兵出现在城南,康良几乎吓得魂不附体,初时他以为是叶吉家地兵绕道过来封锁郭彦钦退路地,一面急忙忙关闭城门一面飞马向庆州的郭彦钦报告。
过了一天多,他才听人说起这支骑兵似乎是汉人不是叶吉族人,他派了几波人去打探,回报确认了这一点,康良这才算放下心来。
虽然并不知道这支骑兵的来意。不过既然是汉兵,那就算是自己人,或许是给朝廷援兵来打前站的也说不定。
一想到朝中大员统帅的大军要到了,康良便在县里面坐不住了,也不等郭彦钦的回信回来,这一日他自己便坐了一乘只有一张椅子架在两根杆上的简易小轿,晃悠悠晃悠悠去城南地兵营哨卡拜会。
在哨卡前和那些不苟言笑的当兵的磨了半晌嘴皮子。才从口音里约略听出来这些人似乎是延州人,这令康良略感奇怪。
好说歹说,这群兵总算答应通禀。
又等了大半日,才远远等来了一个年纪轻得不像话的少年将军。
那少年将军极不客气,一下马就问:“你就是乐蟠县令?”
康良急忙满脸堆笑迎上:“正是卑职,请问这位将军如何称呼?”
那少年硬邦邦冷冰冰答道:“我叫康石头。右骁卫大将军八路军节度使李大将军麾下骑兵营乙都都正,宣节校尉!”
按道理说,宣节校尉只是八品武职,县令是七品,康石头见了康良理应行礼尊称明府。不过康良此刻却丝毫不敢拿大,毕竟在关中藩镇中李文革的地位比着郭彦钦高出太多了,宰相门倌七品服『色』,这位都正既然是八路军节度使正三品大将军的麾下爱将。自然有鼻孔朝天高人一头的本钱,康良半分不恼地、巴结道:“真是巧了。将军姓康,卑职也姓康,还是同宗呢!”
康石头扫了他一眼,半分不领情地道:“我是宣节校尉,不是将军。你叫我都头便好!”
康良吃了不大不小地一颗钉子。脸上的笑容半分不减:“自从州里起了『乱』子,卑职们日夜盼着朝廷发兵来剿那些蛮子。真是日思夜想,连睡觉都睡不踏实。谁知道盼来盼去,盼到的竟是李大将军的大军,说起来延州庆州都是邻居,俺们原本便是一家人呢……”
康石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康良咽了口吐沫,心想这个冷面小娃娃还真是不懂人情事故,他想了想,伸手取出两张洛阳通渠柜坊的飞票,上面的面值是两百贯,恭恭敬敬递了上去:“这是卑职地一点心意,还请都头笑纳!”
康石头眼睛一翻:“我不认字,这张破纸你自家留着吧。”
“啊?”还未等哭笑不得的康良反应过来,康石头飞快地说道:“你既是朝廷命官,我便将李大将军的钧命传与你,仔细接承,莫要怠慢!”
康良一面窘迫地手中拿着那张飞票发呆,一面满脸尴尬地听着康石头传下的一连串“钧命”。
“自即日起清查过往行人,商民不禁,凡有官职在身者,无论现任还是勋官世职,一律不许离开州境,若有违反,一概锁拿……”
“自即日起封存乐蟠县库,所有钱粮账簿一律封存,不得有丝毫差池,否则,唯你这个县令是问!”
“自即日起你每日早上巳时之前来我营中点卯,误了时辰要打军棍,你要仔细……”
“将你县署僚佐衙役都派出去绥靖治安,稳定地方,平抑物价,若有商人富户借机囤积物资哄抬物价,一概索拿问罪。乐蟠县若是出了『乱』子,莫怪大将军军法无情……”
康石头说完,『舔』着嘴唇问道:“听明白没有?”
康良呆了半晌方才小心翼翼问道:“这些事情都是庆州民政,李大将军是延州的节帅,做这些事情,是否要知会一下我家郭使君?”
康石头板着脸一字一句地道:“李大将军是奉了制命来庆州剿匪,并有勘察庆州匪『乱』根源职责,乃是皇帝钦封使臣,便是郭使君也要先请罪听勘,你若不信,自管去请示,到时候误了大将军的事情,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康良这才听明白这位康都头的来意,满头满脸的冷汗顿时涔涔而下……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3)
“杀牛家的骑兵,编为左营;叶吉家骑兵,编为右营,三个汉军骑兵都作为中营由你亲自统辖。一千三百名骑兵组成保安骑兵团,按照延安团的标准给他们发饷,用制式的马枪和马刀装备骑兵甲目前数量不够,延州的作坊全力开动起来也无法在两个月内给一千人配齐铠甲,因此此番你只能率领这些无甲的骑兵出兵作战。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今年以内,一定会为你的兵配齐甲胄。”
李文革自己骑在马上,却没有穿甲胄,身边跟着穿着骑兵甲的细封敏达,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这些,细封敏达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你没必要对我说这些!要我为你去打我的族人,只需要一句话就够了。我早告诉过你,我已经没有亲人,就连细封家,都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细封敏达如今只不过是你节度使大人家中的一名奴隶,生虽然不是为你而生,死却必须为你而死,没有你的同意,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这个党项驴子用略带讥讽的口吻说道。
“可是我不愿意!”李文革头也不回,却想也不想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不愿意?”细封敏达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文革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神『色』极为认真地道:“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愿意为我去打拓跋家,不愿意为我去和昔日的战友作战,北伐的时候我就会把你留在延州,暂时以石头来节制指挥骑兵,这一仗打完,你仍然还是保安骑兵团的指挥使,昭武校尉。明白吗?”
“不明白!”细封敏达干脆地答道。
“我不相信你不愿意我参战,小石头是个很用功的孩子。但是对于骑兵,他知道的还太少,在你的军队里,你找不出比我更懂得骑兵地人。”细封敏达略有些自大地道。
“是这么回事!”李文革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怎能让我留在山上看守营寨?不要告诉我你不忍我对昔日的战友下手,你知道我不会信。从你下令焚烧草原地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如果你需要,就是死掉几千人你也不会皱眉头。你收服杀牛族和野鸡族所用的手段如此强横。根本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其他的选择余地,转过头来却告诉我如果我不愿意去就可以不去,你觉得我能相信你吗?”细封敏达条理清晰地道。
李文革扭过头看着他:“你说的这些都不错,我其实从来不标榜自己的仁慈。虽然很多时候我会制止某些我认为完全没有价值的滥杀行动,但并不代表我这个人心很软。其实我只是从心里很不喜欢那种单纯依靠杀戮来解决问题的手段,那种手段太简单,太粗暴,虽然有效,但是副作用实在太大,所以我不喜欢,我走了很远的路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来杀人地!”
“至于你虽然你也是我军队中的军官,我也可以用军法来要求你命令你。但是我不会那么做,只对你不会那么做。对你,我始终给予你自由选择的权力。直到某一天为止!”李文革带着淡淡笑意道。
“某一天?哪一天?”细封敏达追问道。
“直到你不再自认为是我的奴隶地那一天!”李文革淡淡道。
细封敏达大张着嘴,他没想到居然得到了这样一个荒诞的答案。
“为什么?”
细封敏达用他的实际行动表明,他实在是一个很有探索精神的奴隶,实在是一个很饶舌的奴隶。
“因为我的士兵在我的军队中付出鲜血和汗水,获得军饷和奖励。他们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就像权利的另外一面就是责任一样,为我作战。是他们地责任。”李文革带着满脸理所当然的神情说道。
“我不一样?”细封敏达皱着眉头问道。
“如果你是我的奴隶,那当然不一样!”李文革道。
“为什么,作为你地奴隶,为你作战,岂不更是不能推卸的责任?”细封敏达道。
“我说过,责任的另外一面就是权利,如果你是我的奴隶,那么你连自由都没有,谈何权利,我给予你的一切,官爵也好,金钱酒肉也好,对于一个奴隶全无意义。你既然享受不到任何权利,自然也就没有任何责任……”
细封敏达不明白。
李文革知道他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谁能明白。
只有他自己明白。
穿越以来,他实在是见识了太多黑暗地站在文明对立面地东西,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也许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对于一个二十一世纪地人而言,要适应这一切实在是太难了,李文革在李彬的家中当了整整一年的奴隶,但是他虽然一直很感激李彬的救命之恩,却从来不把李彬看做自己的主人。
李彬是个对自己很好的老人,是个一直默默支持自己的战友,是个救过自己并一直扶持着自己一路走过来导师,但是,他不是自己的主人。
我的主人是自己……
即使是在遭受李家管家奴仆们虐待蔑视的那个黑暗时刻里,李文革也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
这是一个一千年后的人最自然的心理。
因此,细封敏达,只能是他自己的奴隶。
这是比军令更高一个层面的东西,老实说,李文革觉得,如果自己创设这支军队的目的仅仅是造就一群新的奴隶的话,那么这支军队还不如没有。
“要知道,普天之下本不应该有奴隶……”李文革又说了一句令细封敏达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自有党项羌以来,奴隶便是永恒的存在,然而眼前的这个瘦小男子却说世界本不应有奴隶,而且还说得如此笃定,细封敏达一时有些弄不明白。究竟是他错了还是这个世界错了。
“如果你不想要我这个奴隶,你可以解除我的奴隶契约。恢复我地自由民身份啊!”细封敏达皱着眉道。
这是李文革完全办得到的事情,可他一直没有说过这句话。
“那没有意义!”李文革静静地道。
“只要你认为你不再是我地奴隶,你就不再是我的奴隶,不需要我的许可和承认。”
有一句话李文革没说出来,我无权奴役你,因此我无权给你自由。
或许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我拥有很多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眼界、知识和能力,这些可以让我成为这个世界的强者。但是这些,不是奴役他人的理由。在这个时代。强者做主人奴役弱者是规律和法则,但是规律和法则并不一定是正确的。存在即是合理,但是那是对这个时代地人而言的。
李文革的存在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因此对于他而言。这个规律,这个法则,也同样是不合理地。
我或者改变不了这个时代,但是我起码要保证不被这个时代所改变。
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被一千年前的社会和时代所改变,那是进步和文明的耻辱。
看着困『惑』的细封敏达,李文革又说了一句令他瞠目结舌的话:“当你想通了,不再将我当做你的主人,我就让你担任细封家的大族长,甚至平夏八部的谟宁令!”
两个人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因为走在前面的一名骑兵来报告,庆州刺史郭彦钦率领州府官吏正在前面迎候右骁卫大将军地行营。
“你就是郭彦钦?”李文革在马上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大胖子,此人油光满面却没有半根胡须。很让人怀疑是不是个太监。李文革看着他的身材,心中暗自佩服,庆州这么贫瘠地一个州,他居然能够将自己养得如此之肥胖,实在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正是下官……”郭彦钦费劲地撩起袍子。跪倒尘埃。
同是州官。不过延州是上州,庆州是中州。刺史官衔只有正四品,李文革一堆显赫的头衔中无论哪个拎出来都能砸死他,更何况他还是持有旌节的节度使。
看着纷纷撩起袍子下跪的一大堆朱绿官员,李文革皱了皱眉,这些人掀起地尘土令他很不舒服。
他甩了一下马鞭子:“诸位都起来,本帅最不喜欢别人跪我!”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谁都不肯先起来。
笑话,客气话谁都会说,眼见此人已经掌握了自家地生杀大权,谁敢在这个时候不客气?
王峻倒台的消息已经从京城传到了这里,据说便是被这位大将军节帅一封奏章参倒地,连当朝宰相拥立功臣都能参倒的人物,自己跪一跪,难道便跪折了狗腿么?
此番野鸡家起反,阖州官吏先都有罪,这是不必说的,可是天高皇帝远,谁有罪没罪,罪重罪轻,还不都是这位大将军一句话么?
郭彦钦虽然是四品刺史,按照程序节度使不能擅杀,可是李文革当真一刀砍了,在这藩镇做大的时代,中书朝廷难道还会为了这样一个罪官驳却一个刚刚平灭了叛『乱』重新打通了盐道回复了朝廷治化的功臣藩镇的面子么?
因此,大将军不喜欢跪也得跪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节帅总不会让人将这么多官员用鞭子抽起来。
李文革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候,跪在最后面一排的一个青『色』服饰男子抖了抖衣服,站了起来。
一群人站着,或者一群人跪着,李文革放眼望去一阵花花绿绿,看到眼晕也未必能够分出谁是谁。
然而大家都跪着,此人一人独自站起来,顿时便显得鹤立鸡群,李文革的目光极自然地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从服『色』上看,这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八九品的小官,年纪也不大。看上去比秦固还要小一点,脸上全然一幅满不在乎的神『色』。站起身后竟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李文革,目光中略略有些失望之『色』。想必是看到一位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身形如此瘦小枯干颇有些意外。
其他人仍旧跪着,李文革皱起眉头扫视了一圈四周,挥起马鞭指着那站起来的年轻小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拱了拱手:“回禀大将军,下官何岩,现任庆州法曹参军事。”
法曹参军事,相当于地区公安处处长,在司马缺位情况下总揽一州刑狱治安,兼法院院长和公安局长二职于一身。原本是个紧要职分。不过唐末地方官制紊『乱』,绝大部分权利被开府治事地节度使署官夺走,各曹参军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权力。
却不知道这个何岩是什么来头,在庆州官声政绩如何。
李文革点了点头。道:“你随我进城!”
说罢,他环顾了四周一遍:“既然不愿起来,就跪到路边去,不要当着本帅走路。”
听了这句话,郭彦钦以下人人面面相觑。
半晌,郭彦钦方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将军敢情真是不爱客气,这才急忙忙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堆笑拱着手道:“大将军征战辛苦,请随下官进城。城内已经预备好了美酒宴席,犒劳王师。”
李文革挥了挥鞭子,军队重新开始缓缓前行。那些官员都已经跟着站了起来,将道路让开。
郭彦钦没有骑马,却上了一乘刚刚时行起来没有多久地暖轿,他身大肉沉,一上轿顿时压得整个轿子微微下沉。几个轿夫轻轻呲了呲牙。李文革见状险些笑出声来。
“看到没有?这便是人的劣根『性』,在权势和武力面前。宁愿跪着也不愿站起来!”李文革一面前行一面对细封敏达道。
“他们害怕你,自然要跪!”细封敏达道。
“我没说他们不该跪,这毕竟是礼节,我说的是我要他们起来他们却不肯起来!”李文革淡淡道。
“有何区别么?”细封敏达皱起眉头,十分不解。
“区别很大!”李文革点了点头。
“下跪是规矩,是礼节,因此他们跪我并不为错。到了汴梁,我也会跪皇帝,规则很难轻易破除,无论任何时候,遵守规则都是好习惯。有规则的世界才会少些杀戮和血腥。只是我要他们起来他们不肯起来,这就不是因为规则了,而是因为他们惧怕我的武力或者有求于我。”
“……我会跪皇帝,却并非为了惧怕皇帝或者有求于皇帝,如果我想从皇帝那里拿到些什么,我回采取别的办法,皇帝也不会因为我老在他面前跪着便给我什么。”
“你不怕皇帝?”细封敏达问道。
“不怕!”李文革淡淡道。
细封敏达想了半晌,叹息道:“很多人都怕!”
李文革笑笑:“皇帝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的权力太大,可以一言决人生死。那些生死被他掌握的人,自然会怕。”
细封敏达道:“他决定不了你的生死?”
李文革点点头:“决定不了!”
细封敏达道:“为何?”
李文革道:“如果在京城时皇帝要杀我,我会带着石头他们杀出京城返回延州,不会坐在那里等着被人来杀,不过是打仗罢了,又不是没打过,凶险些,也没甚大不了!”
“不是这个!”细封敏达道,“这是造反,对于你们汉人来说,这是造反大罪,是要杀头地!”李文革转过头注视着他,半晌才道:“既然要杀我,我便要反抗,这道理很简单,难道你不明白?”
细封敏达道:“当然明白,只是,你们汉人,可以反抗皇帝么?”
李文革道:“无论皇帝要杀我有没有道理,只要他要杀我,我便会反抗。若他将我制服,自然想杀就杀,制不服我,纵然想杀我,也做不到!对于皇帝,我敬重,也愿意尊奉他为天下的治理者,但是并不等于将自己的生死交到他手上,只要一息尚存,我便要为活着而抗争,他的实力足够,可以杀死我,但想要我引颈就戮束手就缚,万万做不到!”
细封敏达默然。
李文革笑笑:“当然,这话说得远,毕竟现在皇帝万万不会杀我,甚至根本不想杀我!”
细封敏达苦笑:“这算什么?是野心吗?似乎与那些汉人地野心不同,我不太明白!”
“freewill”李文革垂头低『吟』。
“什么?”细封敏达没听清。
“自由意志!”大周朝检校太保右骁卫大将军八路军节度使淡淡地回答道。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4)
八路军节帅李文革进入庆州已经三天了,关北行营军接管庆州也已经三天,三天来庆州的全体官吏都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位代表皇帝的大将军开金口发落他们。境内出了造反的大『乱』子,而且已经惊动了朝廷,作为地方官,想不受任何惩罚轻轻松松过关是完全不可能的,区别只在于治罪的范围会有多大,会治什么样的罪名而已。
自古以来,治罪便是一门学问,就是高居九重的天子,也经常喜欢在这上面玩花样。
严旨申斥,专门降诏书如疾风暴雨一般将获罪的官员痛骂一顿,罗列上一堆五花八门的罪名,然后“毫不留情”地罢官夺爵,只在最后的尾巴处留下“暂留职分待勘后效”八个不起眼的字,一个杀十颗脑袋都不够的天大责任便这么轻轻撇开了。
语气温和,以悲天悯人的语调历数犯官过往功绩,用数百字的篇幅来描述天子的宽宏与仁慈,然后一阵长吁短叹的感慨,最后无奈地一句“免于显戮留其全尸”,一条好大『性』命便如此消失在人世间,流传下来的只有臣子和百姓们对皇帝宽仁的称颂。
这些花样都是历朝历代积累起来的用刑心得,除了像朱全忠那种做婊子连牌坊都懒得立的急『性』子土包子之外,几乎绝大部分上位者都喜欢用这一套来折腾臣下。倒不是吃饱了撑的,皇帝们地原则其实很明白。既要得实惠,又要得好名声。
我是明君,饶了不该饶的人,臣子们只会赞叹我用法不避亲近,治世以公。
我是明君,杀了不该杀的人,百姓们只会称颂我仁慈宽厚善良。降罪以恕。
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因此天下没有不想做明君的皇帝。
皇帝尚且如此,何况下面的人?
谁都明白李文革最终还是要拿几个人作为替罪羊交给皇帝开刀的,只不过拿谁不拿谁,谁主谁从,谁轻谁重,这些事情都要李大将军来决断。
在官员们眼睛里,这便是生杀予夺地大权。
申斥也好。罚俸也好。甚至罢官夺爵都没关系,只要能做到“留任”,一切就都无所谓。
只要能留任,把官位拿回来就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这就是庆州诸公的底线。
也是郭彦钦刺史的底线。
毕竟没有真出大『乱』子,朝廷没有调大兵,反倒把延州的兵就近调了过来,说明朝廷实际上也明白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既然如此。处置官员的事情,朝廷也未必就会多么上心。
如何处置,全在李大将军一句话上。
郭彦钦相信,自己的靠山王相公都倒在了李大将军手下。这位大将军的奏章,中书枢密恐怕绝不会轻易驳回。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笃定,虽然自己原先是王峻的人,但是毕竟与李大将军没有更多地直接过节。只要这一遭孝敬好了李文革。想必不会有太坏地结果。毕竟,他觉得自己能够『摸』准李文革的脉。这位李大将军要什么自己就给他什么。不过如此罢了。
只是,令他和其他官员们失望的是,自从那日将李文革等人请进了腾出来的刺史府,那些眼睛横着看人的军士便在府外竖起了两根旗杆,将刺史府大门当作了关北行营辕门,三天以来,这扇“辕门”大门紧闭,几十名指望着拜望他老人家的达官显宦们都被当在门外,并被告知,李大将军“乏了”,不见客。
也不是什么客都不见,那个八品曹官何岩,就被传进了府去问话,至今未见出来,想必是是被拿在府中了。
众官员幸灾乐祸之余,不由得都有些担忧自己的官位,何岩此人素来不合群,拿了也就拿了,却不知这位大将军准备如何发落自己。
郭彦钦尤其担心。
好在他早早做好了准备。
就在李文革进城的第二日一早,他就派了自己地管家,带了十几名州兵,将满满一箱子货物运进了刺史府。箱子里装的全是黄澄澄四寸长寸许宽的金刀子,满满一大箱子,足足有一百二十斤上下。
郭彦钦是个很有眼光和气魄的人,这些金子差不多是他五分之一地家产了,此次一口气拿出来,可见郭使君是很有诚意的。
李大将军也很有诚意,当即就收下了,连扭扭捏捏欲拒还迎的官场姿态都没做。
郭彦钦的心一下子就都放下来了,只要肯收钱,就好办。
武将丘八就是没品位,连形式都懒得走。
郭彦钦的要求并不高,罢官无所谓,只要能够暂留职分就好,不过是将庆州刺史变成“知庆州事”而已,对于他来讲都一样。天高皇帝远,换个名字自己照样还是土皇帝。
钱是收了,还是见不着人。
郭彦钦怒了,收了钱不办事,那是嫌钱少,还可以再商量,但是收了钱却连个面都不肯见,这位李大将军也忒不讲职业道德了。
怒归怒,真地硬闯进去,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笑话,刺史府大门现在改叫辕门了,虽说原先自己想咋进就咋进,自己拆了那门也没有谁敢说半个不字,可是现在,他可是万万不敢闯进去地。
郭刺史虽然没有带过兵,但是一些军中的规矩还是听说过地。闯辕门,那在军法中是死罪。
李大将军会否将自己直接一刀剁了,郭彦钦拿不准。不过他不想试。
这阵子市面上变化不大,李大将军进城后实行了宵禁,但是州府官员仍然还在履行职责,该管啥事还在管啥事。所不同的是州城内外地哨卡和巡逻军士多了起来,许多过境的商人百姓们稍感不便,因为所有车辆往往要被检查过三四遍才能出城,出城后在南面的乐蟠县还要过两个卡子。
好在这些哨卡只是检查。却从不收税,也不会扣拿私人物品。
李文革进入庆州的第三天,十几辆马车从北门进入了庆州,护卫马车的,是一百名身穿步兵甲的延州士兵。盼来了!”见到韩微和高绍远,李文革不由得喜出望外。
韩微扫了一眼他的屋子。笑道:“你这贪官做得也太过了。这许多金银珠宝都堆在屋子里,你是守财奴么?”
李文革苦笑:“人为财死,这庆州地官儿实在有钱,不过几日光景,这屋子就已经装不下了。这些钱在军队里,就是干柴堆上的火星子,我是等着你们来,正好转手给你们。由你们转拨给子坚那边。军队的开支不能建私帐,这是规矩。”
他说的语无伦次,但是语义却极清楚,韩微和高绍元一下子听了出来。
韩微迟疑了一下:“你想好了?”
李文革点了点头:“想好了!”
韩微苦笑道:“我这个行人参军。刚刚上任难道就要外放封疆大吏了么?”
“想得美!”李文革翻了个白眼。
“我是来拉你做幌子的,你韩启仁的才具,岂是一郡之地能够羁縻的?”李文革道。
高绍元却吃了一惊,他被韩微拉到庆州来,本来以为就是来清点账目做做交接。听李文革的话。居然抢一把还不过瘾,真个要将庆州纳入自己麾下。而且自郭彦钦手中接管庆州地。居然是韩驼子和自己。
他张了张嘴,想问话,话到口头却又硬生生转了话题:“大将军委托卑职修地那条路,卑职已经修好竣工了,八十里路,修了整整一年半,耗费近万民力无数州帑,卑职至今也不知这路有何出奇之处,不过是坚固一些,不会被雨水冲毁罢了,大将军,恕卑职直言,这种耗费民力的事情,不能再做了!”
李文革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能再做了?那这闲下来的近万民工,这几个月叫他们做什么去?丈量土地的事情最早要下半年才结束,这几个月难道叫他们吃白饭?”
高绍元:“……”李文革毫不犹豫地道:“我要你高启正过来,正是看中了你这份修路造桥的本领。上一次那八十里路面,不过是小试牛刀而已,这一次,我要你修建一条自延州通往庆州的州际路面,标准一样,全程大约三百二十里的长度,长度是延州到芦子关那条路地四倍,要过两条大河,修建两座石桥。”
高绍元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
李文革却不管不顾,接着道:“还有庆州同川县的铜脉,北面盐池的盐,这两样东西你也得管起来,自即日起你从随员中挑选得力的人,成立铜政司和盐政司,你兼任两个司地知事,按照正五品官员的待遇领俸禄,开山取铜,运输,发放盐引,这些事务都交给你了,哪一样办不好,都是你的责任。
高绍元已经听懵了,韩微也惊得合不拢口。
半晌,高绍元才道:“大将军,盐和铜,可都是朝廷禁绝的物事,只有三司才有权管,你这……这可是……”
这可是有造反嫌疑的僭越大罪,高绍元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李文革摆摆手:“等朝廷顾得上再交给他们,现在我先帮着管一管,没甚大不了!”
看着这个傻大胆,连韩微都有些无语了。
李文革正了正颜『色』:“你们两个到了就好了,明日我就发布节度命令,剥郭彦钦地官袍,启仁以八路军节度府行人参军事知庆州事,启正地延安县令交卸之后,以八路军节度府转运参军事职务同知庆州事。兼知铜政盐政两司事。庆州下辖各县的县令都已经奉命在路上了,他们抵达州治之后,启正酌情勘用,州治可以暂时缓一缓,下面各县,必须在三个月内由咱们自己人掌握住!”
高绍元苦着脸:“如何又是卑职?韩衙内不才是正职么?”
李文革板着脸道:“启仁只是挂名,韩老将军是朝廷忠臣。深得天子器重,由韩兄挂名兼领庆州,朝廷不会说什么,总要给我和韩老将军一个面子,若是旁人,中书那几位相公还不知要和我理论道什么时候。北伐在即,我必须用最干净利落地手段将庆州稳固下来,后方无论如何不能『乱』。明白了么?”
高绍元惊愕地回过头看韩微。韩微苦笑:“不要看我,你们大帅这是硬生生将我们韩家绑上来了,在汴京就绑上了,躲都躲不掉!”
李文革嘿嘿一笑:“启仁兄也莫要想轻松,庆州的事情全都交给启正去主持,你只管给我到周围几个州郡走动一番,和史老爷子等人把关系疏通好,你是行人参军事。这是你的本职。不过这次去不能以我的名义,要以你自己的名义,省得那些关中的诸侯天天看着我不顺眼。”
韩微苦笑:“……我现在开始有些觉得,延州这门亲事结的有些太不划算了……”
李文革眨了眨眼睛。韩微顿时面如土『色』:“怀仁兄口下积德,这是玩笑话,千万莫要与我家娘子去说……”
李文革一晒:“成亲还不到一个月,你便被人收拾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有些给咱们这些须眉男儿丢脸!我正要与你说呢。你家娘子才名达于九县。整天窝在闺中相夫教子,实在是浪费人才。拜会诸藩地事情你抓紧时间措置。务必在我率军北出青岭门之前回来,我还有件事情拜托你呢!”
韩微听得一头雾水,诧异地问:“何事?”
李文革正『色』道:“我想请你帮忙说服你家娘子,出任延州节度判官一职!”
韩微目瞪口呆,僵在当场……
高绍元此刻已经被今天李文革说的这些话弄得麻木了,听了此事不由脱口问道:“节度判官……秦布政……?”
李文革瞥了他一眼:“子坚将出任八路军节度府长史,统管延庆两州民政事务!”
韩微此刻才反应过来,死死盯着李文革道:“你是认真的?”
李文革点了点头:“当然是认真的!”
韩微恶狠狠道:“不将我们一家的名声毁却,你不肯干休是不是?”李文革搔了搔后脑:“反正你们两口子名声都不咋样,我毁不毁,都无所谓吧?”
韩微咬着牙道:“休想,我绝不会答应!”
李文革诧异地看着他:“我几时要你答应了?你只是代我传话,答应不答应,是你家娘子的事!”
韩微呼呼喘着粗气,半晌才道:“你这是胡搅蛮缠,旁的事情我都可依你,此事万万不能!”
李文革笑笑:“我早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你想好了,若你不替我带话,等你回来,我便带着旌节斧钺亲自上门拜请,三国志咱们都读过,先主请孔明的故事也都知道。三顾茅庐麻烦些,你家就在延安城内,多去几趟也没关系。老实说你家娘子地才具我早有耳闻,早有心请她出来做些事情,奈何人家待字闺中,多有不便。如今既然嫁了人,这一层自然就没关系了。我多登门几次,即便你娘子不出来,你们家也不会有啥好名声了,启仁兄既然是兄弟,为兄弟自然要两肋『插』刀,你说是不?”
这番话威『逼』利诱有之,软磨硬泡有之,死缠烂打有之,总之李文革算把无赖嘴脸摆了个十足。韩微肺几乎气炸,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坏家伙看来是早就在算计自己了,却不知他执意要妻子出来做官,究竟是什么心思。自古女子不登朝堂不赴制科不举中正,这小子明明不是没读过书地白丁,却如何非要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大将军,自古没有女人做官的例子,这举动实在是有违礼法祖制,韩兄不肯答应是有道理的,大人虽然已经是节度使了,却也不能肆意妄为……”高绍元仗义发言,作为属员,他觉得自己有劝谏李文革的责任和义务。
“汉高后既然能立本纪,女子为何不能做官?”李文革翻着白眼,蛮不讲理地反问道。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5)
从李文革的屋子里面退出来,高绍元摇着头对韩微道。
在屋子里被李文革气得险些发狂的韩微此刻却沉默了下来,眉头紧锁目光闪烁着,似乎在绞尽脑汁思索着什么。
“启仁兄”
高绍元诧异地叫了韩微一声,将这驼背才子自沉思中唤醒。
“哦,高兄见谅,大人今日有些古怪,一想之下,竟然走了神!”韩微苦笑着拱手。
高绍元笑笑:“韩兄不必忧心,大将军虽然执拗,延州毕竟还有文质相公和秦布政,似这等胡为之事,他们万万不会坐视的。有他们帮忙劝说,想必大将军必会收回成命!”
韩微轻轻摇了摇头:“高兄,你在延州的时间比我要长,可听说过大人做出过何样荒唐之事来么?”
高绍元皱起眉头:“那可着实不少,大将军这藩镇的位子,都是自我那死鬼三叔的手里夺来的。当初以区区一队兵便发动兵变将我三叔软禁,这种事即便在当今之世也并不算多……”
韩微摇了摇头:“这不算荒唐,任何正常人处在他那境地只怕都会本能做出反应,只不过有没有实力和能力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说的荒唐,乃是他摆明了做出一副不讲理的模样与你胡搅蛮缠,断章取义东拉西扯,让你明明知道他做得不对,却又无法堂堂正正与他理论……”
高绍元想了想,这一想却发现,这位泼皮兵痞出身的丘八节帅,真正蛮不讲理强横霸道的时候倒还真不多。有的时候许多明明可以动用蛮力快刀斩『乱』麻解决的问题。他却偏偏要选择一些费力地方法。前年年底他明明已经控制了州城地局面,却只讨了个指挥头衔便将高允权放了;明明兵权印把子在手里握着,却时时事事将李彬捧在前面,甚至离藩入京的时候,居然都将最高的调兵权限交给了文官们,要改革土地税制,却并不直接焚烧地契划分田地虽然很多揭竿而起的陈胜吴广们曾经这么干过,反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又是给勋官又是四处弄钱去赎买土地,为了搞钱甚至出兵庆州……
这位大人做事情。似乎总是喜欢采用各种方法中效率最差最笨的那种办法……
虽然古怪,却实在不能算是荒唐……
除了今天这桩事……
『逼』着陈家大娘出仕,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事物反常即为妖……”韩微缓缓道。
“与大人认识也有一年了,他虽然有些时候常有些常人不能为的古怪举动,却从不曾恃强凌弱蛮横不讲理。今日竟然不惜做出一副无赖嘴脸也要『逼』内人出仕。启正兄不觉得奇怪么?”韩微轻轻地道。
“古怪……大有古怪……”高绍元也连连点头。
“留在庆州做治安主簿,历练些时候,便可升任按察主事,岂不比你现在当个小兵强?军队里军法森严,你犯了事,连我也无法保全。地方上不但相对安稳,升官也相对容易。庆州如今刚刚拿下,我们人手本来就不够。你熬一阵子。高启正说不定就放你出去做县令了,一方父母,岂不是好?”
李文革的劝说称得上苦口婆心,然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兵的回答倒也算干脆明了。
“我不去!”
“为什么?”
“我不想离开军队……”
李文革顿时无语。
李护此番带队护卫韩微和高绍元等文官来庆州。明显是沉宸等人私下放水地结果。按照道理,他已经被降到了陪戎副尉,本没有资格继续带兵。沉宸却特地挑了原先隶属中营的两个队,任命李护为检校都正,统领这两个队护送韩高等人前来。这一都兵从队正到伍长都是他的老部下。当然不会对此有何不满。对这个不合常规的任命。魏逊具名印鉴,因此起码从程序上。这个任命还算合法。
“你不离开军队,回去照样还是小兵,还得从头干起,而且军队里重军功,你得一级一级往上爬,没有说得过去的战功,你就准备吃一辈子大灶吧!”李文革没好气地道。
“那我也干!”李护眼巴巴望着自己这位大哥,生怕他铁了心留自己在庆州。
李文革叹息了一声:“你怎么就不明白?庆州这块地方是块飞地,咱们刚刚拿下来,七八个县数万人丁,又有几个大族群在游牧,情况复杂,文官们治理庶政是好地,真的出了『乱』子,还得靠兵来弹压。军中总要有个靠得住的人坐镇这里。我回去就要北伐,后方无论如何要稳住,屁股后面不能起火,你不留下,叫我到哪里去找更合适的人选?”
李护还是眨巴着眼,小声道:“那个荆海就很好……”
李文革气结,半晌没有说话。
“哥哥,要打大仗了,我不想留在后面……”
将近七百名州兵已经被列队带到了城南的校场上,密密麻麻站成了两个方队。
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庆州兵,不要说康石头和荆海,就连今日负责警戒校场的延州兵们都连连皱眉。
这些兵有的连件像样地衣服都没有,手中的武器如当年的丙队一样都是削尖的木棒,少数人带着毡帽,多数却光着头,发髻散『乱』。若是不列队撒到大街上,这些人和乞丐没啥区别。
这就是庆州地兵,大周朝的戍边军队……
康石头和荆海就那么站在他们面前,身边没有带半个亲兵,所有的兵力都被用来封锁校场周边了。
十来名营官队官站在队列前,面对着这身材都算不上高大的年轻人瑟瑟发抖。
“姜大海”康石头平淡地点名
“卑职在”站在最前面地营官急忙点头哈腰地应道。
“你所在左营按制当有衙兵两百三十人。如今只有七十八人。其余地人哪里去了?”康石头仰着头问道。
“禀上官……卑职所部钱饷只够一百一十人编制耗费,上个月与野鸡家地蛮子打了一仗,只剩下现在这些人了!”姜大海苦着脸道。
康石头和荆海对视了一眼。
康石头继续点名,被他点到名的营官纷纷出列,依次说明缺额情况。
一圈点下来,两人发现庆州兵中吃空额地现象虽然不是没有,却远没有延州严重。军中大多数营头的缺员并非因为军官贪渎,而是军饷本来下发就不大足。
只有两个营头例外。
中营指挥岳成望手下只有三十五个人,连一个队的编制都凑不满。
亲卫营指挥郭焕手下有两百八十人。超编了。
几乎不用审理,看那些营官们看向岳成望的鄙夷目光就能看明白,这小子在州府郭使君剥了一层皮之后另外自己加剥了一层,这才导致营中缺编严重。
亲卫营不但不缺编,反倒超编的主要原因是。郭焕是郭彦钦的侄子,亲卫营乃是郭彦钦看家地兵,也是郭彦钦准备在关键时候护送自己及家眷逃跑的亲兵。
当然,满编归满编,装备的低劣情况却是一样的。
没什么多说的,当下荆海挥手命两名从左侧跑过来地延州兵将岳成望拉下去打板子,八十军棍臭揍不饶。康石头则喊着口令命令这些营官们按照大小个头重新列队。
等这些军官们一个个都站好了,康石头才冷冰冰地开了口。却一句话就让这些营官和队官炸了营:“无论你们之前是什么,都给我记好了,从此刻起,你们什么都不是了……”
郭焕带头仰头质问:“凭什么?”
康石头扫了他一眼。问道:“姓名?”
刚才明明点过名了,他这一问实属明知故问,郭焕咬了咬牙,高声道:“郭焕!”
“职务?”
“庆州亲卫营指挥!”
“军衔?”
“什么?”郭焕瞪大眼睛望着康石头,不明白他这一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连军衔是什么都不懂。『乱』叫什么?”康石头依旧冷冷问道。
郭焕气沮。
“都听好了在上官训话的时候要说话可以。不过要先举手,喊报告!”康石头放大了声音说道。
“……自此刻起。你们原先的职务官衔差遣一概作废!”康石头的语调并不重,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味道。
“庆州军中所有队副以上军官,今晚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到州府聚齐,有车船送你们去丰林山六韬馆进学。在那里你们会被当做士兵编伍,每日『操』练之余,修习兵法军略,并熟悉我八路军之军制军法。进修期三个月,三个月后,会有考核。只有那些通过考核之人才能够获得原先的职务军衔,重新带兵!”康石头语速中等,每个字字音都吐得极为清楚。
“若不去呢?”郭焕问道。
康石头冷冷看着他,却不说话。
郭焕忡怔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举起右手尴尬地喊了声:“报告!”
康石头这才点了点头,答道:“你们可以不去,不过要想好,这是你们最后保住自己饭碗的机会。若是明日没有到州府报道,即意味着你们自动放弃军籍,从此脱下兵服变成百姓!明日点卯还是我,三卯不到,即自动除名。”“营中军法,并无此条!”郭焕扯着脖子叫道。
康石头又看了看他。
郭焕急忙又补了一声报告。
康石头这才开口:“这不是军法,这是军令!这是右骁卫大将军的命令”
郭焕愣了愣神,似乎还没明白。
康石头扫了他一眼,缓缓道:“我今日就教你们八路军军法第一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天职就是本分。当兵吃粮是本分。服从军令也是本分,连本分都做不到地人,不配当兵!”站在一旁的荆海缓缓道。
郭焕似乎还是不服,高举着右手喊道:“报告卑职是庆州的兵,为何要跑到延州去受啥考核?”
康石头看着他,缓缓迈步走到他地身边,两只眼睛冷冰冰盯着他问道:“想知道?”
郭焕有些心虚,却仍是梗着脖子嗯了一声。
康石头伸出自己地左手,轻声道:“我让你两只手。只要你能将我这只手放平,我便允你不必去延州接受考核。”
郭焕吃了一惊,他看了看满脸认真神『色』的康石头,又看了看周围的同僚,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站在康石头身后的荆海此刻说了一句话:“这里康宣节军衔最高。他说的话,就是命令!”郭焕迟疑了半晌,问道:“你说地当真?”
康石头嘴角动了动,却不屑回答这愚蠢地问题。
郭焕挽起了袖子,伸出左手轻轻握上了康石头那纤细瘦弱的左手。
两手一触,郭焕顿时觉得不对。
康石头地手掌和他地胳膊不大成比例,虽说与一般人比起来他的手还是显得略小,但是比起他那瘦弱的胳膊。这只手却显得大了些。
握上这只手,一股冰冷但硬挺的触感便沿着两手交握处传了过来,激得郭焕浑身一激灵。
在那一刻,郭焕的感觉是自己抓住了一块石头。
一块不臭。但是很硬地石头。
冷冰冰、硬梆梆,就是这种感觉。
郭焕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两只胳膊在不断摇晃着,幅度不大,然而那块石头依然矗立。没有半分倒下的迹象。
郭焕终于用上了右手。
康石头的嘴角依然抿着。眼神依然冷冽,与因用上了全身力气而满头大汗的郭焕相比。他的神『色』却从容多了,连脸『色』都没怎么变。
石头永远是石头。
石头最典型的特征就是硬,宁折不弯的硬,无坚不摧地硬。
康石头并不是很有力气的人,在第一批骑兵当中,他的方向感和眼力是最好的,论起力气,只算中等。
他地右手手筋断掉,如今端稳饭碗都有些困难。
仅剩的这只左手,是他此生余下的岁月里唯一的倚仗。
他要靠这只手拿筷子,靠这只手端起酒坛子喝酒,靠这只手拉开弓箭或者弓弩,靠这只手持枪拿刀……总之他的后半辈子,全仗着这只手了……
一只手上压着一个人地一生,这是什么样地分量?
因此当他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始逐渐在手上增加力道时,郭焕眼中地惊骇是可以理解的。
那种力量其实并不算很大,在势均力敌的时候,天平的另一端增加的任何一点点重量都将是决定『性』的。
那种力量并不强大只不过像一座山倒了下来一样。
荆海微微皱眉,他略略别过了脸去,有些不忍看。
郭焕不是神仙,他只是凡人,因此他自然扛不住山倒下来的分量,因此他很自然顺着康石头的力道方向转过了手臂,愿比服输,他准备认输了……
然后,他就很惊讶地发现对方力道的增加速度飞快地提升,几乎一瞬间就超过了自己手臂转动的速度……
然后……“咔嚓”一声轻响……
郭焕的惨叫声响彻校场,将校场一侧正在受刑的岳成望杀猪般的吼叫声盖了过去……
郭焕的左手从小臂到上臂,扭曲出了一个奇怪的角度,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扭曲不出的角度……
一群营队军官们吸着凉气看着若无其事站直了身躯的康石头和歪倒在尘埃中不住抽搐的郭焕,一股『尿』意由衷升起……
“骨头没断,不过大筋伤了,只怕要将养个把月……”
康石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还有不明白为何要考核的没有?”
众人齐齐摇头。
康石头点了点头,走回到荆海身边……整齐,牵着自己的马来到了州府门前。
距离点头卯还有小半个时辰,天才蒙蒙亮,然而州府门前的上马石旁边却有一团黑影在闪动。
康石头皱起眉头,他放开了坐骑,让马儿自行溜达,自己却缓缓接近了那团黑影。
淡淡的晨霭中,郭焕脸『色』惨白地蹲在上马石旁,胳膊上胡『乱』裹了几块布,吊在脖子上,不过从他不住抽搐的面部表情上看,伤势似乎并没有康石头昨日说得那么轻。
“怎么?骨头断了?”康石头不禁有些疑虑,难道自己下手失了准头?
郭焕乎地站了起来,他站直了身躯,眨着眼睛半晌才看清康石头,脸『色』顿时一阵尴尬,迟疑了半晌才低声道:“我在等点卯……”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6)
这支队伍成两列纵队,前后拉出了约一里长,行进间队列中不时爆出几声争吵咆哮,甚至偶尔会有扭打的景象出现。
四月的天气,温度早已经回暖,这支队伍中相当多的人却仍然穿着皮革制成的衣物和袍子,在正午的太阳下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走得艰难无比。这不大像一支军队,因为作为士兵这些人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甚至连简单的木棒都没有。这又不大像一支商队,他们没有马匹车辆,每个人身上无一例外地挂着水袋和风干的牛羊肉作为干粮。
一千余人分成两列,每行并派行进的两个人在服饰上都有不同,一样的披头散发,一样的皮革裹身,只是服装的式样和衣服上的饰物各有不同,至于说话的口音在汉人听来是没有区别的,反正都是滴里嘟噜的异族语言,怎么听都听不懂。
从不时爆发出的怒骂声和打斗可以看出,这支队伍中袍泽之间的感情似乎并不怎么好,几乎每一行并排的两个人之间都孕育着难以用言语化解的仇怨与暴戾之气。这群人确实不像军队,寻常军队的士兵之间虽然也有斗殴现象,但是却没有一家像他们下手不留丝毫余地直欲将对方置于死地的。
这就是李文革刚刚列入建制地保安骑兵团。
名为骑兵团,可是目前这千把人不仅仅没有马骑。甚至连武器都没有配备,赤手空拳徒步行军,保安骑兵团成立之后的第一次军事行动。便是这样展开的。
同样徒步地细封敏达身上穿着骑兵甲,背着一副拓木弓,箭壶里面『插』着三十多枝去掉了箭簇的箭矢。他走在队列的中间,时刻注意着队列前后的动静。
对于时时在爆发的争执和叫骂,这个党项鹞子视若无睹,冷漠的面孔上没有半分不耐烦神『色』。只有当争执升级为肢体冲突时,他才会出手干涉。
在队伍的前端,走着约二十名延州骑兵和十余名庆州军官;在队尾。同样有二十名骑兵在远远缀着行军。这千把人目前的待遇与其说是士兵,倒还不如说是囚犯来得准确一些。
杀牛咄吉地儿子杀牛悉摩和叶吉川的弟弟叶吉川雉,两位已经被李文革内定为左右营指挥的高级军官。此刻正并排走在队列地中间,和细封敏达平行而行。
杀牛悉摩二十一岁,叶吉川雉二十九岁,一样留着络腮胡须,一样披头散发,一样目光狠厉臂膀宽粗,杀牛悉摩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际一直拉到嘴角;叶吉川雉鼻子下面受过重伤,嘴唇像兔子一样是三瓣的。
两个人相互之间充满了敌意和戒心,望向对方的目光也充满了挑衅和不屑的味道。
然而他们却只能用目光来进行较量。谁都不敢轻易向对方动手先动手的那个人会被当即免去军籍送回部落。
那将是奇耻大辱。
杀牛悉摩此番出来之前,杀牛咄吉再三叮嘱,这是杀牛家恢复皇族姓氏和获得肥美草场的天赐良机,是全族的大事,不容受到丝毫的破坏和亵渎。一旦杀牛悉摩因为莽撞而导致这一笔大买卖中途流产。他将是杀牛全族的公敌,是阿史那家地千古罪人。
叶吉川雉则更惨,他是十棵树之战的败军之将,心中对这支来历神秘的延州大军充满了莫名的敬畏和羡慕。他的哥哥叶吉川因为战败,在族中地地位摇摇欲坠。若不是那位李大将军明确向族中的长老会议表示对他哥哥的支持。只怕叶吉川此刻早就丧失族长地位了。况且李文革一句话就免去了令全族老幼困苦了两年的羊马捐,于公于私。他这个人质都不能随意违逆李文革的意志和命令。
更何况,一对一地情况下,他们谁也没把握打赢那个强悍地不像话的党项羌人。
第一天行军地时候发生了大『骚』『乱』,两家的数百战士翻翻滚滚斗做了一团,好在谁手中都没有武器,倒是没有弄出人命来。细封敏达要两人出手维持秩序,本来就相互仇视的两个年轻人当着细封敏达的面爆发了争吵,由动嘴到动手,两个人扭在一起的功夫只有眨眨眼那么一瞬,然后就分开了。
杀牛悉摩的右臂被细封敏达拧掉了环,叶吉川雉则被这个蛮横的保安骑兵团指挥使一脚床踹出了两丈多远,当场吐血。
既然打不过,自然就得听人家的,这就是草原民族的简单逻辑。
更何况,这个党项鹞子是如此的刻板。
在出发之前他就宣布,每天的行军距离五十里,无论是遇到山川阻隔还是河流挡路,这个行程都不能改变。
第一天因为大举斗殴,耽搁了半日光景,结果这天的路程一直到第二天的后半夜才走完,『露』天宿营休息后只睡了不足一个半时辰细封敏达就挥舞着木棍开始赶人,第二天的行军路上所有人都没有了打架的精神,有的部落勇士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五十里路,又是在山川河流中穿『插』行军,每天天不亮就启程,一直走到晚上才勉强能够走完。就这还是刨去了所有打尖休息和吃饭的时间才能做到的。
这还不算什么,最难的是没有足够的吃的。
这支队伍周围没有运粮队伍跟随,杀牛悉摩和叶吉川雉隐隐知道有一支船队沿着河流远远尾随着自己,船上携带着大批粮食等物资。但是那些并不是给这支队伍准备的。
随身携带地牛羊肉干必须省着吃,否则一天之内就能吃用干净,那时候就要靠捕猎来维持勇士们的肚子了。
作为游牧民族。渔猎不算什么难事。
前提是要有足够的工具。
赤手空拳去捕捉野兔或者麋鹿,实在不是很好玩。
行军之前所有人地武器都被收缴了,这一千人身上连一个铁片都搜不出来。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野间,唯一可资利用的工具只有石头和树枝。
不允许生火……
就算捕到了猎物,也只能生吃。
杀牛家和叶吉家都是比较原始的部落,但终归没有原始到茹『毛』饮血的地步。
若是只有一家的兵,这群野人只怕早就忍耐不下去了,如今世仇就在眼前。谁也不愿意在八路军面前向对方示弱,这种情况下哪家的兵熬不住生火都是大大丢面子的事情,都不用细封敏达动手。杀牛悉摩和叶吉川雉就主动上拳脚招呼了。
细封敏达和他们一样徒步行军,身上地负重明显多于他们,然而每天的行程对于这个党项羌蛮子显得轻松之极,杀牛悉摩和叶吉川雉走得浑身酸痛疲惫欲死,他却精神健旺步履稳健。
每天宿营之后细封捕猎的本事也令全军敬服,一只田鼠,一条青蛇,这个人地胃口和他的拳头一样强悍。每天绝大部分人都还在肚子咕咕叫地四处寻找猎物,这个党项人却已经用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生物填饱了肚子开始呼呼大睡了。
就在行军的第二天,杀牛悉摩和叶吉川雉眼睁睁看着这个党项人大口咀嚼着吞下了一条手掌宽的蝎子。那条在他口中不住挣扎蠕动的爬虫令两个野蛮部落出身的年轻人顿时没有了丝毫进食的欲望。
自从行军以来至今已经四天了,那些作为基本储备的牛肉干一直原封不动地放在细封敏达腰间的袋子里,几乎一点都没动。
面对这种强人,两个年轻地异族将领想不服都不行。
杀牛悉摩毕竟年轻气盛,他曾经大着胆子一面行军一面质问细封敏达。为何要做这种毫无道理的长途徒步行军。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细封敏达并没有因此赏他耳光,而是一面行军一面漫不经心地和他探讨起了这个问题。
“没有马骑,所以徒步,如此而已……”
这个回答并不能令杀牛悉摩满意。他一面尽可能让自己的步幅能够跟上细封敏达一面继续执拗地道:“既然没有马。还叫什么骑兵?”
“你以为你们算骑兵么?”细封敏达用一种讥讽的目光看着这个杀牛家未来族长。
“连步兵都做不好,还想做骑兵?”
“我是在马背上长大地……”杀牛悉摩昂着头道。
“你只能算一个会骑马的人却不算骑兵!”细封敏达的神情依然冷漠淡然。
“骑兵是军中的勇士。不是每个会骑马的人都能够成为骑兵地!”
杀牛悉摩不明白。
叶吉川雉也不明白,不过他是败军之将,胆子不像杀牛悉摩那么大,他不敢开口直接询问细封敏达。
“天气这么暖和,野外有无数地飞禽走兽可以猎取,只不过走走路而已,这么舒服的行军,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地?”细封敏达似乎有些困『惑』于杀牛悉摩的不满。
杀牛悉摩无语……
细封敏达冷冷一笑:“一年多以前,令你的家族臣服的那位大将军,带领着他只有三十多人的军队,冒着铺天盖地的风雪长途行军一百多里,在芦子关外抓住了我……”
“天气冷得哈气成冰,天地间所有的飞禽走兽都已经绝迹,三十多个人就那么走了过去,没有携带任何干粮给养……”
“他捉住了我,所以我现在为他效命!”
“明白了么?”
杀牛悉摩不明白,不过他听出来了,在这个党项人看来,目前这种程度的行军。不过是一次很舒服地远足踏青罢了。
“李大将军既然要我族效命,难道是要我们为他徒步作战吗?”
这是杀牛悉摩思忖良久之后问出的一个比较有水准的问题。
“不是!”细封敏达回答得极为干脆。
“他要一支骑兵,而我负责为他训练出一支骑兵……”
“作为一支合格地骑兵。你们必须首先学会徒步行
杀牛悉摩:“……”
郭焕仍旧吊着胳膊,走在整支队伍的最前列,走在康石头的身后。
他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倒有些加重了。
没有足够的食物,途中又不能换『药』,被扭伤的臂膀就像一块沉重的铁块挂在身前,成为了一个不小的负担。
他有些担心,自己这条臂膀。会不会就这样废掉了。
后面跟着地都是那些语言不通却又凶悍异常的异族人,这尤其令他感到不安。
此次参与延州之行的庆州军官原本有二十四个人,如今只剩下十一个了。一多半人在这场平淡但却实在过于折磨人地行军中悄然掉队。郭焕不知道这些昔日的同僚们究竟是否返回了庆州。不过他却知道,这些悄悄离开队伍的庆州军官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掌兵了……起码在李文革的势力范围内不可能了。
康石头对他还算照顾,看在他的臂伤份上,这几日每天捕猎来的食物康石头都是与郭焕分享的。
而康石头捕猎的时候,也并不排斥郭焕的参与。
与细封敏达不同,康石头的捕猎手法并不纯熟,大多数地情况下是取巧的。
挖设陷阱,上树掏鸟窝,用粗制滥造的弹弓子打鸟……这些简单的办法未必每次都能奏效,但是折腾一阵之后弄到一些入口的食物还是做得到地。
康石头掏鸟窝的时候。虽然只有一只手,但爬树却飞快,爬上去之后两条腿盘在树枝上,用那只左手去鸟窝中掏鸟蛋。在风吹动摇摆着的大树上,一只手基本不能用的康石头身形稳健。虽然随着树枝薇薇晃动,却始终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黏在树上。
这还不算什么,当看到康石头用牙齿叼着石子扯动着简易的弹弓击落飞鸟地时候,郭焕实在有一种叹为观止地感觉。
康石头的弹弓准头并非弹无虚发,但是他刺鱼地本事却明显高上一筹。
一根纤细的树枝。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中变成了一杆十分方便的捕鱼工具。每次宿营只要在河流附近。康石头一口气至少能够叉上五六条鱼来供两人果腹。
如果康石头收拾鱼的本领有他捕鱼本领的一分就好了。
生鱼肉虽然不好吃,但是总比鱼鳞可口些……
郭焕的感觉是。康石头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即便这条胳膊废掉了,人生也未必便会从此失去希望。
与杀牛悉摩一样,郭焕对于这次长途行军的意义也并非十分了解。
对于他的疑问其实是所有跟着从庆州走到这里的旧军官们的疑问康石头倒没有像在庆州一样冷得真像一块石头。他在他所理解的极限范围内对这一问题进行了力所能及的解答。
“丰林山六韬馆是八路军中最紧要的所在,延州所有步骑军官,陪戎副尉以上,都必须经过六韬馆教习才能带兵,这是大人立下的规矩!”
“大人?”
“就是李大将军,李大帅!”
“哦那和行军有关系么?”
康石头十分诧异地看了郭焕一眼,似乎他这个问题问得十分不讲究。
“六韬馆如此紧要,自然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能进六韬馆的,不是识文断字的秀才就是在军中表现优异,在战场上武勇过人军功卓著的老兵……”
“那日与我一道校阅你们的荆都头,便是因为军功重、斩首多才被选入六韬馆教习的!”
“哦!”郭焕还是不明白这和此次行军有什么关系。
“你们没有军功,要入六韬馆,总要有些底子才成,六韬馆是不收废物的!”
“此次行军便是一次考核,考核你们的底子如何。能够跟着熬过去的,经过六韬馆的磨练教习,或许能够成器……”
康石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根本进不了六韬馆……”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7)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十九章:保安骑兵团(8)
第七天。
在金明县西南一处空旷的山谷中,一千余名士兵排成了两个五百人的方阵,静悄悄黑压压站在谷地里。兵还是原先那些野『性』十足的族兵,带队的军官也还是各族自家的贵族子弟们,甚至连装束也都还是皮袍革靴,四月份的气温,再加上风吹雨淋,每个人身上都臭得令人窒息。所不同的是,这些士兵的气质经过这七天的徒步行军有了些变化。暴躁的战士们此刻身体内的每一分精力都被高强度的连续行军和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榨干了,站在山谷中,这是七天来唯一的一次休息机会,没有人愿意浪费这次机会他们不熟悉延州的地理,不知道究竟还要走多久。
实际上,七天来,不住有人在动摇和怀疑,世界上究竟是否真的有延州这个地方。
沿着头道川和洛水一路向东南行进,一直走到距离金城县境内的洛水木桥还有四十多里的地方,细封敏达开始带着队伍掉转方向了。
一千人泅渡洛水,这个行动原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不知道是否细封敏达刻意放水,总之当队伍抵达泅渡点的时候,河边的滩涂上摆放着明显是刚刚砍伐下来不久的一百根圆木。
靠着这一百根圆木,一千人在将洛水喝干之前终于成功渡过了对岸。远处有船只巡曳,杀牛叶吉两家的战士们知道那就是一直尾随自己的船队。不过没人对那些船只看上一眼,吃不到嘴的东西,看也没用。
不过泅渡洛水的举动让这支军队丧失了当日的全部体力,因此在进入洛水北岸地山区之后,细封敏达便破天荒允许大家宿营。这一天只走了二十里。
然后就是昨日,在绵延不尽的荒山野岭中长途跋涉了足足八个时辰,走了将近一百里山路,来到了这个山谷中。
两族的很多战士十分诧异。原本走上五十里都会觉得再难挪动两条腿,然而昨日那般行军,爬上爬下在山间穿行翻越,尽可能躲避着有人烟的地方走,谁也不知道具体走了多远,直到宿营后那个刻板地党项羌才告诉大家,这一天走了九十多里路。
很疲惫,但是却没有了前几日那种两条腿像灌了铅浑身骨头节都在吱吱叫的痛苦感觉。
许多人都觉得很神奇。之前每天走的路大多很平坦,而且只走五十里,却觉得累得不行;现在一天走了九十里山路。却感觉好得多。
如果不是细封敏达在骗人,那么就一定是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细微的变化……
出发时候的一千人,此刻还站在山谷中有九百三十八人,一路上只有六十二人掉队。对这个结果,细封敏达还算满意。一般未经训练的汉人军队做这种长途的强行军,此刻十停里还能剩下两停就已经是不错地成绩了。杀牛家和叶吉家的战士虽然相对笨一些,但是在这方面还是强于汉人军队。
现在站在山谷中的九百多人,此刻全然没有了初始行军时地喧闹精神,在没有足够的食物每天还要进行高强度运动的情况下,每一分体力都是宝贵的。那些最初几天在肆意的斗殴中奢侈地消耗掉体力的强人在接下来的几天内很快就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低头服软。如今的队伍行军时非但看不到斗殴,就连最初几日的那般谩骂口角也听不到了。
每个人都低着头,眼睛盯着脚下地路,一门心思地走,专心致志地走。心无旁骛地走……
就是此刻站在山谷中晒太阳,九百多人依然保持着沉默,没有人开口询问。
六天的行军,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异族勇士们学会了一条最简单朴素的道理少说话,多走路。
路是用脚板走出来的。不是用口水和拳头走出来地……
看着静悄悄鸦雀无声的山谷。细封敏达满意地笑了笑。
他此刻站的位置在山脚下一个缓坡处,他在这个位置铺开了一张绢帛制成的地图。这幅地图被卷在羊皮制成的卷筒中。一直带在他地身上。
在他身周,站立着康石头和七名庆州军官,还有杀牛悉摩和叶吉川雉等叶吉家和杀牛家带队地贵族军官们。
因为大部分人不懂汉话,细封敏达用的乃是在关中北部最通用地羌话,康石头则负责向七名汉人军官交代命令,他不懂羌话,但是他知道细封敏达要做什么。
“翻过东北方向这道山梁,就进入金明县的县境了。金明县东南方向是延州城,正东方向则是丰林县。丰林山就在三个县中间,去斤水自北面塞门山流淌而来,在延州方向转过一个弯向东汇入黄河。要抵达丰林山,你们首先要渡过去斤水也就是汉人称作延河或者清水河的那条河流……”
“……渡过这条河后,你们会发现一条宽敞的路面,那是一条比任何一条驿道或者官道都要平整壮观的路,通体铺着石子,不断有马车往来,你们需要越过这条路,到路的东面去。”
杀牛悉摩困『惑』地道:“这条路通向哪里?”
细封敏达看了他一眼:“往北通过金明县通往芦子关,往南通往延州城!”
杀牛悉摩问道:“那我们为何不走这条大路去延州?”
细封敏达冷冷一笑:“这条路是有军队巡逻把守的,若是沿着大路大摇大摆开去延州,那这趟行军岂不是太轻松了?”
杀牛悉摩不解,细封敏达却不再多做解释,径直指着地图上标出的那条“甲级公路”对众人道:“越过这条路以后,你们就进入丰林山区了,不过这里距离丰林山大营还有二十余里路程,这二十余里的山路并不好走。道路虽然并不崎岖,但是人烟很多,有许多人在屯田种树打猎,山里面有三个流民营地。还有军队巡逻,一旦被人发现,你们就只能作为俘虏上山了……”
“我们不会做俘虏”叶吉川雉硬梆梆道。
细封敏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山上的巡逻兵都是有武器和甲胄的,最好不要让你的儿郎们送死。要么就不要被发现,要么就乖乖做俘虏。”
杀牛悉摩越发糊涂了,他皱着眉问道:“我们不也是在为李大将军作战么?为何山上地军队要俘虏我们?难道他们不属于大将军?”
细封敏达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知道大将军是如何安排我们这支兵的么?”
众人均大『惑』不解。
细封敏达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我们是打磨刀剑的石头,是丰林山上那支军队在不打仗的时候最可怕地敌人。只要有我们存在,那些骄傲的步兵们就不要想在山上好好睡觉。我们的职责便是潜行和袭扰。只是不能伤人。明白了么?”
杀牛悉摩还是有些困『惑』。
“我们要让山上的步兵们明白,面对一支骑兵是一种多么困难和可怕的经历,即使这支骑兵没有一匹马。没有一件武器,没有一副盔甲,明白了么?”细封敏达断喝道。
当这一千多异族突然出现在丰林山区的时候,还不知道沉宸魏逊那些因为几次大胜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的步兵将领们会如何焦头烂额呢,他们的脸『色』,想想就会觉得很有趣。
叶吉川雉开口了:“我们地士兵的不会说汉话,衣着打扮和相貌都和汉人不同,想要不被发现地潜入进去,实在很难!”
细封敏达赞赏地看了这个叶吉家将领一眼,淡淡道:“你说的不错。所以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进去,最直接地方法就是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们。”
“那怎么可能?你说过那里的山区并不荒凉,一路上我们会遇到很多人的……”杀牛悉摩苦着脸道。
“是很难”细封敏达点着头。
“所以要有选择和牺牲……”
“所有人都潜进去是不可能的,只要最终我们有一百人在指定的会合地点汇合,这一遭考核便算你们合格了。绝大部分人或许会被发现被俘虏。但是总有一些人能够躲开山里人进至集结地点。”
他的手指一面说一面在地图上移动着:“我们最终的会合地点在这里,丰林山主峰北麓的山坳里。我在那里等你们,只要有一百人抵达那里,我们这次行军便结束,否则。你们就只能在山上那些步兵鄙夷的目光中开始你们的骑兵训练了……”
细封敏达站了起来。高声道:“我带着你们走了几百里路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让你们舒舒服服到延州吃肉喝酒地。你们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人。是部族中最勇猛的战士,是未来保安骑兵团的中坚,是延州八路军的精锐……”
“要让他们看看你们地本领,要让山上的步兵知道,什么叫做骑兵”
细封敏达怒吼着。
叶吉川雉沉着脸问道:“他们伤害我们怎么办?我们没有武器,就像赤『裸』着身体在和敌人作战!”
细封敏达轻轻摇头:“告诉你的战士们,一旦被他们发现,可以逃跑,如果被追上,那就做俘虏好了!不要抵抗,他们不会伤害你们,大将军在这方面的军纪是很严厉的。”
“如果他们用弓箭来对付我们怎么办?”叶吉川雉追问道。
细封敏达笑笑:“你尽管放心,你们遇到地都是步兵,没有弓箭兵!”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们也不要掉以轻心,虽然他们没有弓箭等远程武器,但是在丰林山里捉『迷』藏,你们未必能够跑得过他们。”
两家地军官们齐齐默然。
连年仇杀征战,两家的军士们作战经验都不算少,但却都是头一次遇到如此诡异地作战任务。
在自己的地盘上和友军作战,而且还是己方只能满山遍野跑着被人家捉,这种倒霉的任务实在令人很不爽。
细封敏达并不理会众人地心思,他缓缓站起了身躯。走到缓坡外沿,扫视着在山坡下整齐列队的两族战士们。
“我要你们知道”
细封的声音随着缓缓吹动的微风,飘入了每个士兵地耳朵里。
“我带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把你们变成真正的军人……”
“你们很勇敢。也很坚韧,但我要你们知道仅仅靠勇敢和坚韧成不了军人,勇士只能击败一个敌人,而军人却可以用一百人击败十倍于自己的敌人……”
“自今日起,你们不再是家族仇杀中不共戴天的敌人,你们有着共同的使命与荣誉!你们是一支军队,是一支令所有与你们为敌的人心惊胆落的无畏强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就是你们即将面对的现实
“杀牛家地荣誉。就是叶吉家的荣誉!同样,杀牛家的耻辱,也就是叶吉家地耻辱”
细封敏达的声调并不高。比起那天在大雨中,他今日的语调平缓得多了,然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山谷内却保持着死一般的寂静,这令他的声音很轻松便送进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一个一个的人……”细封敏达脸上带着冷漠的神『色』,口中的话语坚决明快,语意清晰。
“从今日起你们便是一支军队……”
“军队要有铁一般地军法纪律……”
“在军队里,没有叶吉家,也没有杀牛家,叶吉就是杀牛。杀牛就是叶吉!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们就没资格参加这支军队
“六天的行军跋涉,很辛苦你们能够跟着走过来,我很满意!”
细封敏达脸上浮现出了些许温柔的笑容。
随即。他的笑容敛去:“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学会如何用你们自己的脚走路,仅仅是成为一个骑兵地第一步!”
“你们是骑兵是一支无论在马上还是马下都能将敌人和对手彻底击败的兵,而不是只会骑着马挥舞马刀的废物……”
“骑兵就是无坚不摧,骑兵就是战无不胜,你们必须明白一个道理。骑兵是否能够打赢与马无关!”
听着细封敏达杀气腾腾激情豪迈的讲话。山谷中的两族战士们眼中开始透『射』出光彩。连续六天地疲劳行军,已经将这些勇士身上地骄狂之气消磨得差不多了。这些曾经面对中原的汉人军队不可一世地战士们第一次发现,离开了马背,脚踩着大地的时候,自己未必便比那些胆怯的汉人强上多少。特别是叶吉家兵,在十棵树之战中侥幸逃生的人们对那些全身铁甲持枪冲锋的延州步兵充满了恐惧和敬畏。
直至此刻这些人才明白,细封敏达这个可恶的党项羌为何要连日不辍地折磨他们。
骑兵,绝不仅仅是骑在马背上的兵那么简单。
一个合格的骑兵,首先必须是一个合格的步兵。
与武器装备无关,与马匹品种无关,骑兵就是骑兵,无论骑在马上还是站在地上,都是骑兵。
一支徒步开进的骑兵仍然是骑兵。
细封敏达不擅长讲大道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手中这千把人在李文革未来的计划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党项八部骑兵的战斗力和马匹装具情况远非眼前这支杂牌军可比,如果不在训练手段上想办法,这支骑兵是不可能在两个月后与拓跋家精锐临阵对敌的。
两个月时间训练不出一支合格的骑兵。
但是两个月时间却足以让一支杂牌军拥有骑兵的气质和精神。
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骑兵就是进攻的代名词。
一支没有荣誉感和进攻精神的骑兵,不叫骑兵。
“我要你们明白”
细封敏达用足了力气扯着嗓子喊道。
“不管你是姓杀牛还是姓叶吉,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只有一个名字”
“我们是”
“保安骑兵团”
细封敏达狂暴粗野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二十章:向北(1)
丰林山老营如今规模越发庞大了,原先的几间破旧营房如今早已被一个一个的院落取代,最早那个『操』练人马的草场如今被改成了六韬馆的阅兵场,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整座丰林山已经变成了一座防卫森严系统庞大的军事禁区。
因为山脉走势问题,大部分军事设施都修筑在半山腰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整座丰林山被分成了两部分,前山的一大片青砖房是部队营房,延安、肤施两个禁兵团将近两千名战士都住在这里,在青砖房的西侧,有一条新修缮起来的盘山路,蜿蜒通往下面的训练场。土路的西侧则是一片土坯房,这是厢兵营驻地。土坯房内有几座较大的砖石结构建筑物,屋顶上有高高矗立的烟筒,那是木工营和铁工营驻地。沿着土路继续往山上走,大约不到百步距离便会抵达六韬馆和丰林书院,在丰林书院的东侧,并排一片砖房,那是伤患营和丰林医馆所在。丰林医馆背后,有一栋高出周围建筑许多的塔式三层结构建筑,上面设有垛口望眼,那是八路军武库。
延安团和肤施团的指挥署都设在所部营地里,这是为了指挥调动部队方便起见。
但是此刻,仍然兼任着延安团指挥使职务的沉宸却并没有呆在团指挥署,而是坐镇位于顶峰位置的八路军都虞侯司。此时这个组建起来不久地都虞侯司里一片紧张肃杀的景象。直属亲兵都的士兵们每个人都披甲持刀,警戒着都虞侯司方圆百步之内。而作为都虞侯司机关的小院内更是一片忙碌景象,运筹曹的虞侯军官们忙碌地在一张巨大的木图上标示着,而几名斥候曹的军官则进进出出,不住将收集来的最新情况写在一张一张小纸条上送进来。
沉宸穿着一件绯红『色』的长袍式军服一动不动地站在木图前,眉头紧锁地审视着态势。
又一张纸条递了进来,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辛巳,午三,十一。延安丙”
“辛巳”指地是地点,八路军的地图以天干地支为两条坐标轴。将防区和战区划分为一百二十个区域,每个区域都分别对应着一组天干地支坐标。
“午三”是指时间。即午时三刻。
十一代表敌军人数。
延安丙是番号,表示这一情报由延安团丙都呈送。
合在一起,这九个字表达地含义就是:午时三刻,延安团丙都巡逻部队在辛巳地区发现十一名敌军。
沉宸扫了一眼手中的纸条,顺手一团,将字条团成了小团,顺手扔在了地上,然后他伸手指了指木图上地一个位置,一名年轻的虞侯军官将一个绑在铁钉子上面的蓝『色』绸条放在了他手指的位置上,另外一只手中拿着的小锤子随即跟上。叮叮几声响,绑着绸条的铁钉子已经被钉在了木图上。
沉宸默不作声看着木图上已经被钉得到处都是的蓝『色』绸条,嘴角动了动,轻轻吐出了“十一个”三个字。
等在他身边的虞侯军官手中从木图边上拿起一枝炭笔,在蓝『色』绸条上用阿拉伯数字写下了
沉宸的脚边。一地纸团。
房门外传来警戒的亲兵都战士喝问口令地声音。
随后,重重的脚步声和叮叮当当甲片撞击声响起,一身细鳞甲的杨利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沉宸抬起头,两只眼睛望着杨利,却没有说话。
“听不懂。不是党项话。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杨利有些烦躁地摇着头道。
“那头发,那眉『毛』胡子。还有那身皮革袍子靴子,绝非汉人。和上一拨一样,没有武器,可是说的话没一个人能听懂。只是不住嚷嚷什么报案……”杨利扯开衣领,自旁边拎起水罐,也不往碗里面倒,便那么大口大口对着嘴喝了起来。
沉宸闻言,重新又低下头,缓缓转身,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杨利放下水罐,抹了抹嘴,道:“都是从西面过来地,有的是在延芦公路上被捉住,有的是在山脚下才被发现。连一个能说汉话的人都没有听都听不懂,我试着问他们问题,让他们点头摇头,结果依然是个听不懂……他娘的,见了鬼了……”
“增派两都人马去搜山”沉宸轻轻地道。
杨利抬头看了沉宸一眼。
沉宸顿了一阵,缓缓道:“到如今为止,四个时辰内后山附近已经发现了两百七十六个人,其中被我们捉住地有一百三十三个。这还是我们发现了地,我们没发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丙都一都人兵力太单薄,增派两都兵力,另外再派一都人增强路卡警戒。”
杨利点了点头,一旁地虞侯军官已经写完了命令,沉宸拿过来看了看,署上自己的姓名,然后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虞侯司大印用了印,又抽出一支令箭递给那虞侯军官。
见那虞侯军官出去了,杨利喘了口气:“芦子关老凌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沉宸摇了摇头:“要等到晚上了。不过以你说的情况来看,不像是拓跋家的人。”
“连细作探子都不像!”杨利撇着嘴道。
“这些人一句完整的汉话都不会说,扔到人堆里要多扎眼有多扎眼,拓跋家若是派这样的探子过来,那才是笑话了!沉宸点了点头,这时,外面又传来了询问口令声。
魏逊打头。周正裕和陆勋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沉宸抬起头看了看几个人,脱口便道:“必须调动兵力全境戒严,启用延芦公路上所有地烽火台,派兵沿途巡逻,封锁关卡,禁绝往来!”
魏逊眼皮一跳,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成,这不合规矩!”
沉宸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是和你商议,我此刻便进城去面谒李相公。请他颁布紧急状态!”
魏逊皱起眉头:“这是小题大做!”
沉宸摇了摇头:“这些人手无寸铁,不可惧。可惧的是人家已经欺进肘腋之内,我们却连人家有多少人是什么人都弄不清楚。如此懈怠。必然要误事。颁布紧急状态,州府各县关闭城门,启用烽火台,一来是为了使敌情的发现和传递更加迅疾,二来也是为了让全军紧张起来。我们毕竟是在和党项人打仗……”
魏逊眉头依然紧锁。
周正裕满脸忧『色』:“就事论事,还是从速查清这伙人的来历是正经,全境戒严,似乎太过了些!容易引生误会,大人回来,我们需不好交代!”
对于周正裕。沉宸却还抱着几分尊重,他轻轻拱了拱手:“周大哥,军事瞬息万变,有经有权。戒严不仅仅是为了对付这群没有兵器的外来人,更是为了全军战备。为北伐做准备!”
周正裕张了张嘴,却再没说话,陆勋劝道:“沉兄三思,大人不在,我们擅自下达全军戒严战备命令。是极犯忌讳的事情。容易招惹是非!”
沉宸轻轻抬了抬下巴:“放心,若大人怪罪。此事我一身当之!”
他转过头,看着魏逊道:“还是老规矩,相公发布紧急状态文告之后,所有命令,由你副署,若是你以为我的命令不妥,可以拒署!”
魏逊没有接他的话头,反而盯着沉辰地眼睛道:“李相公不会和你一道胡闹!”
沉宸默然无语。
“事情不大对,这些兵不像是来巡山的……”
身子紧紧趴伏在草丛中地杀牛悉摩略有些不安地看着那些身上披着步兵甲手持木枪满脸戒备神『色』的八路军步兵们。方才有一个士兵已经走到了距他藏身所在不到五步地地方,手中的木枪不住向前探出划扫,只要再向前迈出一到两步,杀牛悉摩就不得不躲避,否则就会被木枪伤到。
就在这紧要关头,北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八个躲在一个矮丘后面的保安兵被发现了,那个正朝这边搜索前进的士兵闻声转身朝着那边去了,杀牛悉摩这才躲过了被俘虏的命运。
直到一伍步兵押着八名俘虏离开,这些士兵才重新开始搜索这片山坳峡谷。不过由于这边方才已经搜索过了,便没有人再到这边来了。
从早上越过那条石子路到现在为止,杀牛悉摩对八路军的巡山编制已经有了基本了解,这些步兵大多以什为单位进行巡逻,发现敌情时一伍向前一伍错后,明显是一面分兵挡住敌军一面向后撤退报告敌情。
然而眼前搜索这个山坳的士兵,仅从杀牛悉摩的角度看过去能够看见的就有三十多人,这明显将近一个队的编制了。
山上地八路军不会派出一个整队来进行巡山,这么一个小山坳就扔进来一个队,偌大一片山区,八路军就是全军出动恐怕也搜索不过来。
“他们是专门派来捉我们的……”
趴伏在他左侧的叶吉川雉用极低极细的声音道。
原本分兵之后两个人各带了一些家兵分开了,杀牛悉摩原本是准备经过北面那个山口进入丰林山区的。结果不巧在那里撞见了一什巡山地步兵,在一路狂奔被捉去四个人之后好容易才算脱开了追兵。他无奈之下只能绕道南面的这个山口来碰运气,结果刚进这个山口没多久,一整队几十名山上的步兵便迅速地开进了山坳,弄得他只得狼狈寻找藏身之处,结果碰巧与叶吉川雉藏在了一处。
“你来得晚,适才在这地方已经有三拨人被捉去了。加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多人,山上地兵便是木头,也要开始注意这片山坳了……”叶吉川雉轻声道。
“那你们怎么不趁着方才这些兵没来的时候进山?”杀牛悉摩有些诧异地道。
“东面山腰上设了暗哨,我们是被发现了撤回到这边来地!”叶吉川雉脸『色』平静地道。
杀牛悉摩地脸『色』越发难看了:“有暗哨?那岂不是无论如何过不去了?”
叶吉川雉看了看他。正要说什么,远处又传来一阵喧哗声,又有三名保安兵被巡山的兵自隐蔽处揪了出来。
在仔细搜索了那片地方之后,几名步兵押着那三名俘虏向西面山口走去。
直到这些留下地兵继续开始搜索,叶吉川雉才再次开口:“有一条路能够过去,我是方才才想明白?”
“甚么?”杀牛悉摩问道。
“我们一直都是沿着河谷溪流山坳这类平缓之处往山里走。这是极笨的走法!”叶吉川雉道。
“嗯?”杀牛悉摩的眼睛一亮,他听明白叶吉川雉的意思了。
“我们应该攀上山腰甚至更上面。从那上面走过去,山上植被树木较多。暗哨很难发现。进山之后再找个平缓地地方下去,这么走应该能够走到会合地点……”叶吉川雉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那些还在搜索的士兵道。
“不错,这法子好!”杀牛悉摩连连点头。
“可是如今这些兵搜寻得正紧,如何才能避过他们地耳目?总不成当着他们的面开始爬山?”
叶吉川雉微微一笑:“若是能够,自然是等到天黑再爬山比较好。可是只怕来不及!”
杀牛悉摩黯然,这片山坳巴掌大地点地方,那些巡山的士兵来回像篦子一样梳理搜索,发现自己只是迟早的事情。
“你发现没有,一旦发现敌人踪迹,这些兵总是一窝蜂冲过去。先解决被发现的敌军再说!”叶吉川雉道。
杀牛悉摩点了点头:“他们总要保持对敌的兵力优势,保证以少打多!”
“正是,我看了半日,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叶吉川雉咬着牙道。
“机会?”杀牛悉摩有些不解。
“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我们是在由西向东渗透运动……”
“那自然,我们的人都是在往会合地点行进。自然是由西向东去!”
“若是有一伙人突然由东向西往那条石子路方向运动,你说他们会怎么做?”叶吉川雉眨着眼睛问道。“措手不及之下一定会全军追过去……”杀牛悉摩有些激动地道。
叶吉川雉笑笑:“就是如此!”
杀牛悉摩大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叶吉川雉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道:“我带七个人向西面山谷外跑。你带着剩下的十五个人藏在这里不要动。待他们追出去之后,立即上山。上山后不要急着向东去,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等着日落。即便他们回来,日落之前也至多能够将山坳里搜索完,搜不到山上去,一旦天黑下来,再运动就方便了!”
杀牛悉摩一时楞住了,半晌才小声道:“这怎么成?”
叶吉川雉笑笑:“你能将我留在这里地八个弟兄带去会合地点,就足感你的情了。我这不止是为你,这样还能扰『乱』『迷』『惑』山上带兵的将弁们,我们总往一边跑,时间久了他们总会发现不对。现在越过那条路的总共还不到三百人,许多已经被他们捉了去,一旦他们动用全部兵力封锁那条路,后面的人就很难再过来了。我带人往西面去,或许可以让他们封锁路面地动作缓上一缓,让更多的弟兄能够过来……”
杀牛悉摩迟疑了半晌,紧紧握着拳头道:“不成,我带人往西走,你把我留下的这几个弟兄带到会合地点去就行。”
“不要争了!”叶吉川雉的神『色』严肃起来,“你手下只有七个人,我手下是十五个,你再给我留下几个,对方一看人不多,很可能只会分兵去追,留下一批人继续巡逻,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冒这个风险!”
杀牛悉摩语塞。
这时,那一队八路军步兵已经搜索到了东面山坳的尽头,开始回转自东向西重新搜索这片谷地。
叶吉川雉也不再和杀牛悉摩商议,回过身轻轻点了七个人,然后奋力在草丛和树木地掩护下向西面爬去。
过了一阵,东面搜索回来地步兵们距离杀牛悉摩等人潜伏的地点只有十来步远了,而两名八路军地步兵正在用长枪依次翻搅草丛树窠,看这意思,等他们走过来,杀牛悉摩等人是万万再难藏下去了。
就在此刻,西面大约五六十步远的树丛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喊,七八个身影自藏身处一跃而起,撒开两腿飞快地朝着西面的山谷出口逃去。
正在搜山的八路军步兵们顿时放下了手头的搜索工作,手中端着木枪向着西面追了下去。
两名八路军步兵迈着大步自距离杀牛悉摩头顶不过两三步远的位置飞奔而过,将头深深埋在草丛中的杀牛悉摩郁闷得想要吐血,两只拳头不自觉地死死攥了起来……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二十章:向北(2)
广顺三年四月十五日夜间,延州治所延安县东门大开,一辆辆马车自城门驶出,驶向延河对岸的肤施县。据负责守卫延安城门的军官回忆,那一夜急匆匆前往东城的马车中乘坐的都是一些执掌州治大权的实权人物,延州布政主事秦固、按察主事萧涯离、转运主事文章,布政曹司农主事检校延安县令张鼐竟然是一起深夜乘车前往东城,十分不同寻常的是,互送这些大员们出城的,竟然是肤施团一个步兵都的正规军,这让此事显得更加不同寻常。
这许多大人物一起前往东城,熟悉延州军政格局的人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他们究竟去哪里。除了坐落在西城的原观察府,也就是现在的丞相府,还有哪家能够深夜劳动这些延州『政府』的大员集体出动呢?
就在这天晚上,在大员们进入丞相府不久之后,八匹快马驰出了李彬的丞相府,在茫茫夜『色』下向延州治内的八个县驰去。
当晚,几个巡街的更夫看到了一个令他们惊骇莫名的情景,一州十县最高司法官员按察主事萧涯离萧大人,亲自带着一般巡缉衙役班头在延安县城内四处张贴告示。
第二天一大早,起得早的延安县居民便在街头看到了这份在延州具备最高法律效力的文告。
延州观察府晓谕文武官吏军民人等:因胡夷寇边肆虐,细作往来刺探军机者众,状态紧急,为绥靖治安震慑宵小事,自广顺三年四月庚辰州境戒严,各县官吏昼夜轮值,务使衙署公务析理适时;州县城门午时开启,未时关闭,按察治安缉捕官吏昼夜巡察,勿使细作宵小猖獗肆虐。州治商旅。皆良善子民,值此非常之期,禁囤积居奇,禁肆抬物价。州治道路皆以兵丁巡察,广设哨卡、凡州境行走胡商。限期至经商科具名立保,州命所系,不得出关,可于州治择地安置居住。州治黎庶,凡见有情状类于平夏番夷,口言胡语者,不得私自留宿,必举报官府,赏格一千。此命州出。各曹县科里,见命奉行,如有违误。以资敌论。检校司空延州观察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
这份文告一出,整个延州立时变得紧张肃杀起来。
这是李文革执掌延州一年以来这个边境州郡首次进入所谓的“紧急状态”,也是首次封境戒严。
之前虽然有过几次戒严,却都仅仅是在延安县城内进行戒严,与这次举州戒严的程度比起来要轻许多。
告命一出,整台行政机器迅速运转了起来。
李彬年岁已大,大事由他决策,但是像州府轮值这样的事情就不能安排他来做了。秦固、萧涯离和文章三人经过会议,最终确定了节度府轮值次序,无分昼夜。时刻要保证州府有人处理政务和突发事件。按察曹三科所有官吏巡缉衙役班头以四个时辰为期进行轮值,非常时期,治安科向州治各处派驻官员衙役,随时准备应急。
布政曹经商科则暂停发放胡商离境路引,并延长其居住保单效期。
至于转运曹。反倒没有多少事可做了,文告一出,水路运输和延芦公路运输全部军管,南部的主干道上也设了军方哨卡,转运曹相对事务减少。抽调了一批文官去帮助布政曹和州府维持日常运转。
对于沉宸竟然能够说服李彬发布紧急状态的州命。魏逊颇为惊讶。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此事是否原本便是李彬在幕后策划推动,不过一来他没有证据。二来李彬位份实在太高,他这个监军的权力再大也管不到李彬的头上去。更何况李彬与李文革之间的渊源关系天下知晓,魏逊即便心中疑『惑』,却也绝对不敢对李彬无礼。
惟其如此,魏逊更加担心,于是在他的坚持下,八路军地都虞侯司与都监军司合署办公,他自己干脆就带着被褥等物搬到了沉宸的屋子里,沉宸在这里向下签发的每一份命令他都要仔细审查过目,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肯副署。就是这样他还是不能放心,他将监军司所有的监军官员都抽调了出来,每个去下面部队传达命令的虞侯军官身后都会跟上一个监军军官,确认都虞侯司不会在命令地传达环节玩花样。
同样,根据建军条令,魏逊毫不客气地接管了军部亲兵都的调动指挥权。也就是说,在紧急状态解除之前,沉宸这个检校都虞侯使拥有调动全军兵马的最大权限,但是负责守护军部的警卫部队却捏在魏逊这个检校都监军使的手中。大军的调遣行动由沉宸负责,而沉宸和司令部机关的安全却由魏逊负责。
对于魏逊的这种过激反应,沉宸也只能报以苦笑。魏逊却毫无惭愧之『色』地告诉沉宸,这是对事不对人,按照李文革设定的紧急状态条令,魏逊是有这样地权力的。
魏逊的说法很简单,这是制度,也是军法,兄弟情分自然没得说,他也相信沉宸不会有异志,但是制度就是制度,制度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事情地。若是紧急状态没有颁布,亲兵都的指挥权自然还是由沉宸掌握,如今既然沉宸按照紧急状态文告已经拥有了调动全军的权力,那么魏逊自然也要按照规定接管亲兵都兵权。
监军制度防范的从来都不是个人,而是特殊情况下的绝对权力。
除此之外,至于魏逊是否真的相信沉宸没有异志,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好在沉宸也并不在意这些,他屁股坐在都虞侯司里,一道一道简单却明确的命令便那么签发了出去。
第一道命令是调动延安团左营(欠两都)护卫延芦公路,同时驻守延河石桥。
第二道命令是调动肤施团全团抽调六都兵力进入丰林山后山进行大范围搜索,务求将所有渗透进入后山的潜在敌军搜出来。
第三道命令是将武库中的所有铁甲下发给延安团右营,并命令右营十二时辰待命,人不许卸甲,吃饭时武器都不许离身。
第四道命令是命令肤施团剩下的四都兵力分别警戒两座县城地北和西两个方向,严查过往行人和商旅。
第五道命令是将伤患营、丰林书院、六韬馆全部撤入延安县城。
第六道命令是向劳役营的厢兵下发武器。
六道命令均经过了魏逊的仔细审查方才签发,起码到这时候为止,魏逊还没有发现沉宸有甚么不轨的举动。
就在第六道命令签发后。一匹快马驰回了丰林山上。
一个传信兵快步走进小院,向着正在看木图的沉宸平胸行了军礼:“禀都司,凌统制回话说,青岭门方向敌军没有异动,近期不可能有大批敌军越过或者绕过芦子关进入延州!”
沉宸闻言。抬起头看了看这个传信兵,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那个传信兵应命退了出去,一旁地魏逊却终归松了一口气,道:“不是党项人搞鬼,这个紧急状态可以解除了吧?”
沉宸抬头看了他一眼:“还不能!”
魏逊皱起眉头道:“为何?”
沉宸淡淡道:“我们丰林山的防御自诩严密,却叫这些连武器都没有的外族人轻而易举便混了进来。这是一大失着。这些外族人看来倒是没有什么敌意,不过凡事小心为上。在没有弄清楚这些人来历身份以及目的之前,州治戒严是必要的。”
魏逊皱眉道:“为了这么些连武器都没有携带地胡人,便弄得阖州商贸停顿。上上下下紧张不堪,是否有些大题小做了?”
沉宸淡淡一笑:“我请李相公颁布紧急状态文告,原本便不全是为了这些胡人地缘故!”
魏逊一怔。
沉宸转过眼睛去看挂在墙上的绢帛制地图,口中简短地道:“大人一回来便要筹划北伐,到时候兵出芦子关,那是大动作,军事行动,总以保密为第一要务。自现在开始进入紧急状态,也是为了北伐预作准备!”
魏逊顺着他地目光看向地图,却完全没有明白沉宸语中的意思。
沉宸道:“周大哥那边已经在开始建造抛车撞槌等攻城器械了。整日在山上伐木打铁,我们的防卫又不够严密,日子久了很难保密。北边的探子总能探得消息。这些事情传到夏州,拓跋家自然便知道我们要出关了。自然便会相应加强青岭门的防卫。我们提前一步闭关戒严,不但令党项的探子们无法传递消息。还可以令拓跋家『摸』不清虚实,不能轻举妄动。”
魏逊皱起眉头:“北伐总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之后才好进行,现在就闭关锁路,是否早了些?”
“不早了!”沉宸摇摇头,“真到了要北伐地时候再闭关锁路。恐怕就来不及了!”
“此话怎讲?”魏逊还是不明白。
沉宸轻轻抿了抿嘴。道:“兵法中最倡虚实之道,实际上无论是虚者实之还是实者虚之。都不是上佳办法。最好还是令敌军『摸』不清楚虚实。对方越是『摸』不清楚我们的虚实,越是不敢轻举妄动,眼下的态势兴许就能够维持下去,真到了发动地时候,才能发挥出其不意之效。”
“我们一旦闭关戒严,平夏部不是立即便会猜到我们有大动作了么?”
沉宸笑笑:“猜是一回事,确认是另外一回事。拓跋家这一年险些被我们挤死,无论是族中存粮还是手上可用的机动兵力都显得捉襟见肘。让他们动员起来应急,还是做得到的,但让他们长时间保持这个状态,就很难了。这个冬天过来,今年拓跋家根本没有打大仗的本钱。我们现在闭关,拓跋家或许会诧异惊骇,或许会举族动员备战,这个不难,但是让他们维持这种备战的状态一个月到两个月,非拖垮了他们不可。”
魏逊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挺得过去,此刻起就开始动员备战。等到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之后我们真的动手发兵之时,敌军的心态早已疲惫了。一支等待战争的军队,等了一个月战争还没有到来,从上到下都会产生错觉和疲态。那时候我们的发兵才能显得突然,战果才可能会更加丰富……”
魏逊缓缓道:“就为了这么个目的。就禁绝商旅封闭州境?这可是亏本地买卖!”
“我们亏,拓跋家更亏!”沉宸干脆地道,“我们亏,但是我们亏得起;拓跋家也亏,但是他们却是亏不起的。”
“大人原本是想用两年时间挤死拓跋家,如今不知为何,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快刀斩『乱』麻一战解决平夏问题。既然如此,我们便要顺着大人地思路做事情。今年最大的事情绝不是将庆州收入囊中,而是出兵北伐,将平夏四州以及大漠北边的三受降城之地纳入大人麾下。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少死人。趁着还没正式开战,先耍着拓跋家玩一把,有何不好?”沉宸道。
魏逊倒吸了一口气,问道:“若是封境一个月,州府地财政最少要损失数万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沉宸毫不犹豫地道:“将士们的『性』命不能用钱来买。我们提前一步戒严,敌人便会过早进入备战状态。如此真到了出兵地时候,敌人反倒因为长期备而不战疲惫松懈了,我们才能做到在战略上出其不意……”
“我觉得你有些想当然!”魏逊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沉宸笑笑:“打仗其实是个细致活儿,战前靠算,兵力兵器。天时地利,这些都要一样一样地算;真正打起来,七分靠骗,骗得敌军部署失误,我们才会趁隙下手。即便做不到这一点。也要骗得敌人『乱』了步法节奏。我们北伐的准备起码要进行一个月,这一个月内敌人若是得不到准确明晰的讯息,便会坐观其变。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敌军若是提前作出反应。一个月空耗士气粮饷。是十分不划算地。敌军若是暂不做出反应,我军发兵便可收取出其不意地效果!”
魏逊道:“照你的说法。我们封境戒严,无论敌军怎么应对都是输!”
沉宸点点头:“是这么回事。敌军地反应,只需看青岭门方向的动静便可知道!”
“大战之前阻隔消息往还,是很自然的道理,也是兵法中常用地手段!”沉宸淡淡道。
魏逊道:“战前靠算,战中七分靠骗,还有三分靠什么?”
“三分靠胆!”沉宸淡淡道,“该算的都已经算到,该骗的都已经骗了,剩下地就是双方拼胆略拼勇气。大战一起,两边自然都要拼命隐藏自己的主力和攻击目标,这时候敢不敢出手就是关键了。对于那些瞻前顾后的庸将而言,这个胆字尤为难得。好的将军总是喜欢亲上战场,不是为了炫耀勇武,而是为了能够掌握敌军虚实的直接凭据。何处虚何处实,只要打上一仗,立见分晓,这是无论如何骗也骗不过去的。将军处在第一线,随时可以根据试探的结果调整部署决定对策。若是仅仅依靠斥候,经过了别人的眼睛耳朵和嘴巴的东西总是没有直观的印象,决策地时间也拉长了,这样打仗,很难打赢……”
魏逊轻轻吁了一口气,又问道:“这伙莫名奇妙的胡夷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州治之内?事先没有半点征兆,人数还如此之多,居然令我们忙了个手忙脚『乱』……”
沉宸怔怔想了半晌,缓缓道:“他们是谁,从哪里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疏于防备,对于芦子关过于有信心了。居然忘记了天下没有绕不过去的关隘这个道理……”
“可是凌普不是来口信说芦子关方向的党项兵没有异动么?从昨日到现在,捉地俘虏已经有三百余人,这么多人,不可能是从西北那片大山里绕过来的吧?即便能绕过来,凌普也万万不会发现不了……”
魏逊的分析确实合乎情理,沉宸发了一阵呆,突然扭头冲着门外喊道:“给我备马”
“你要去哪里?”魏逊一愣。
“去拜访折令公”沉宸若有所思地道。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二十章:向北(3)
对于李文革将郭彦钦押送汴京的举动,韩微原本是不赞同的。在这个聪明的驼子看来,对郭彦钦最好的处置办法便是一刀杀却了事,不杀此人,送到汴京去,天知道这个家伙为了保住『性』命会说出些什么来。李文革虽然没有杀掉一州刺史的权力,但是以郭某人的所作所为,想必汴京方面也能够理解李文革的举动。
然而李文革思忖了良久,反问了一句:“我们已经占领了庆州,正在清洗官吏,这么大的动作,就算没人向朝廷说什么,难道朝廷便不知道了么?”
韩微被这句话噎住了,的确,即便杀掉郭彦钦,李文革占据庆州的事实便足以引发中枢的关注和猜忌了。
随后李文革又说了一句话,另韩微对这个时不时冒些傻气的主公顿生莫测之感。
李文革说:“回到汴京,郭彦钦说得越多,对我们越有利;我倒是担心他回去之后顾忌圣眷,做了闷口的葫芦呢……”
韩微前往泾州的第二日,眼圈发青的折御卿带着拟好的北伐方略来到了庆州刺史府。
自从进入庆州开始,李文革就授权他草拟北伐平夏的方略。其实此事从庆州之战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划了,打庆州一方面是因为李文革在郭威面前拍了胸脯,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北伐战争扫清后方。折御卿知道。就在自己跟随李文革率兵来到庆州地同时,坐镇丰林山老营的沉宸已经在部署虞侯司地参谋军官们拟定北线作战的计划和方略了。
此番李文革命他独立草拟方案。用意很明显,优胜劣汰,二选一,李大将军要在两个方案中选出一个最优的结果。
做为折家军与八路军结盟的象征,折御卿进入八路军高层任职是李文革和折从阮之间达成的一项默契。但是对于折御卿自己来说,这是一个他等待多年的机会。
作为折家子弟,自幼从军,跟随父亲和祖父鏖战沙场,年仅十八岁的折御卿早已是个老兵了。不过在折家军中,多年的作战经验并不足以让折御卿承担起独当一面的重任。折家长辈当中比他资历老的将领实在是太多了。尽管折从阮很看好这个聪明绝顶地孙子。却也并没有在短时间内让其独领一军的打算。自进延州以来,折御卿一直统带折从阮的亲卫营,就连银州之战都没有捞到上战场的机会。大军回师的时候他率部埋伏在绥州城外,结果绥州守军居然做了缩头乌龟,这令折御卿颇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此次庆州之战,折御卿是第一次独立协调指挥近千军队作战,十棵树大捷令他过足了瘾。
在折御卿的心中,有两个人是他竭力想要超越的对象。
第一个就是那个带着自己的妹妹作为人质呆在太原的杨家大郎。
第二个是沉宸。
和杨重贵之间地较劲自数年前就开始了,从小长辈们就不断拿他和杨重贵进行比较,并且一致认为他不如杨重贵多矣。这令折御卿十分不爽。手心手背都是肉,凭啥这个妹夫就总是比自己强?然则不服气归不服气,折御卿却从未明确流『露』表达过这种不满。
折杨两家,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无论两家在政治上奉谁为主,但是地缘上的临近关系,几面受敌的共同境遇,让两家不得不在这个『乱』世当中相互依存相互信任。折家奉汴梁为主。那是因为契丹人一直是府州的重大威胁,北汉投靠契丹,让折家对北汉无从指望,只能指望汴梁的朝廷从河北出兵牵制契丹;在折从阮率兵入关中之前,折家从来不担心平夏部的威胁,就是因为在平夏部和府州之间横亘着一个胜州的杨家,杨家虽然相对比较弱,但在府州折家的支援下作为一道屏障还是很有效果地。而杨家也是如此。他正对平夏部落的兵锋威胁,而平夏部落又归附北汉朝廷,若是双方合力攻来,胜州断无生路,因此他只能暂时归附北汉。只在折家拿下岚州之后的很短一段时间内向汴梁称臣。绝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希望通过北汉遏制住党项人的北进举动,最起码也要保证北汉不会和党项人一起夹攻胜州使自己腹背受敌。同样。因为有府州挡在北面,杨家就不用担心契丹人会杀过来。杨家和折家,就像背靠背的两个孤弱之人,任何一方闪身,都会导致两家一起被周围的势力所吞并。
当然,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折从阮兵进关中,并不仅仅因为皇帝的旨意,折杨两家合兵彻底解决银夏问题,这在两家高层早已是共识。只不过在到延州之后,折从阮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潜在的盟友李文革,这个发现让折杨两家都十分高兴,只不过当时这个盟友地力量还处于成长期,因此折从阮和杨信远隔千里却不约而同地采取了暂且隐忍潜伏的策略,等待李文革的力量真正成型。
正因为与平夏部落的战争乃是生死之战,折杨两家才能够耐心地等下去,优势每增加一分,胜算也增加一分。
而李文革这个新崛起的盟友也确实没有令他们失望,他一手主导地经济制裁和贸易限制一年当中极大地削弱了党项人地有生力量,让战争的天平飞速倾向了三家同盟一方。
因此这场北伐战争并不仅仅是八路军自己地军事行动,这是一场三家联军共同作战的战争,是一场牵扯到四个州郡(如今增加了庆州)、单方面动员兵力达万人级别规模地战争。
此次北伐应该会参与战斗的折家兵应该有五千人之多。其中三千在延州方向,另外两千来自府州方向;参战地八路军将近三千人。参战的杨家军将近三千人,再加上那些八路军附属的厢兵部队。三家同盟此番基本上能够做到动员一万四千人以上的兵力,相对于内忧外困的拓跋家,在兵力上已经具备了绝对优势。
就在前几天,丰林山方面快马送来了沉宸制定的北伐计划。在那个计划里,沉宸建议将南北两个战场分为两个战区,分别进行统一指挥。其中南线的行动将由李文革亲自指挥统帅。
折御卿对沉宸颇有点不大服气,在他看来,这个出身下级军官的大头兵无论是军事兵法还是战斗经验都不能与自己相比,虽说自从李文革崛起以来此人一直是军中头号悍将。在芦子关攻防战和银州之战当中都有不俗表现,但那毕竟不是正经阵战,取巧弄险的味道过于浓厚。在将道世家出身的折御卿看来,沉宸做个队正或者指挥还算称职,但是做到延安团指挥使检校八路军都虞侯使,这个大兵实在是小材大用了。
李文革麾下,也确实没有几个合用地人才。
因此折御卿足足花费了五天工夫,食宿都在虞侯曹的临时驻地,在手下及名军官的帮助配合下,总算做出了一份新的作战计划出来。
自幼就在军中打磨。不知和契丹铁骑见过多少次阵仗的折御卿自信,自己这套方略比起沉宸草草画就的那一套,其精细老道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是父亲亲自筹划,也不过如此而已。
一份一万两千余字的方略,虽然不算什么华美壮丽的好文章,但仅就如何应对规避敌军骑兵侦查『骚』扰一项便详细列出了十八条应对之策,其余各军行进路线、正奇搭配策应、营盘设置地点、粮道护卫、重型攻城器械编组、各部队间联络呼应等等无不详尽。折御卿自信。李文革看了自己的方略之后,沉宸拿出的那不到一千八百字地筹案就基本上可以当做草纸扔掉了。
然而他站在那里足足站了有小半个时辰,李文革却始终一言未发,看着他的方略只管皱眉。
相识时间也算不短,折御卿知道这位大将军虽然是奴隶出身,却还算识文断字,自己这篇方略不至看不懂,却不知他究竟有何不满。
又过了半晌。李文革总算把方略放下了,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折御卿,轻轻问道:“你和沉宸一样,都将魏平关方向作为主攻方向,理由呢?”
“绥州一面依山一面傍水。有水运之利。主力粮道无虞被敌偷袭截断,有山峦阻隔。便于我军设立探马斥候岗哨,监视山间道路,敌军主力骑兵皆在山峦以西,调动增援只能通过几条山间小路,我军大部为步军,方便设伏拦截。绥州城池低矮,城防破败,城中兵力不过数百,我军使用攻城器械,若要破城,旦日可下,若要打援,可顿兵围城,以逸待劳,择地破敌。”
折御卿说得极为流畅,这是他反复考虑了良久的事情,也在方略中详细阐述了利弊,他相信说服力已经足够。
“出兵绥州,围城打援,在这一点上你和沉宸想得一模一样。看来这一点似无可争议!”李文革淡淡地道。
折御卿愣了一下,他没看过沉宸的方略,不过听李文革的口气,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方略比沉宸的更加高明。他咬了咬牙,道:“大将军,南线攻绥州,北线家父与杨火山合兵攻银州,南北同时发动,相互间呼应不过两百余里的距离,敌兵若来,足可一鼓聚歼之!”
李文革点点头:“我明白,南面包围绥州,北线攻打银州,平夏部地东半部就为我所有了!况且我们是客军,如能在绥州城下以逸待劳,自然是反客为主的妙计!”他顿了顿,道:“不过你这篇方略洋洋洒洒上万几字,条分缕析说得明白透彻,却不知要将这一战的终点设置在何处?”
折御卿一愣。
“敢问大将军。何谓战争之终点?”
李文革一笑:“就是这一战当于何时结束,结束在何地?”
折御卿愣了半晌。脱口道:“大将军,军事瞬息万变,决战之所要临机择地,此事却是无法预先设定地。然则此战不为夺地,彻底打垮党项八部,斩灭其所部能战之兵,使其两三年内再无扰掠南北州县之力,这当是此战重中之重!”
“不以城池划界,歼灭其有生力量,这个思路是对头的!”李文革点着头肯定道。
随即。他叹了口气:“若是几日前拿到你这个方略,我说不定当即就用了!”
他站起身,自案子上拿起一张白简,递给折御卿道:“你自己看!”
折御卿一头雾水地接过了那张白简,低着头看了半晌,抬起头不能置信地道:“冯家不至如此愚蠢吧?”
李文革苦笑:“若是冯晖还活着,自然不至于,可是如今灵州话事者是冯继业,诸事就很难说了。拓跋家只要许下三千匹马,冯继业铤而走险又有何不可?皇帝至今还压着他地旌节不授。就是我,易地而处也要生怨!”折御卿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若是我军北出魏平之际冯家军大举东来,延州虽然未必有事,庆州局面糜烂却是不可免的!”
“那倒还不至于!”李文革淡淡摇头,“坐在局外看我和拓跋家斗个两败俱伤,对朔方军乃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与党项家私下贸易地消息虽然隐瞒掩盖不了,但也并非全无解释说辞。毕竟如今拓跋彝殷还封着朝廷的令公。朝廷在口头上还是在笼络平夏部,冯继业以此为借口,皇帝和中书枢密自然不能自打嘴巴。更何况我们一时半会也还抓不到他私下资敌的证据。但是为了拓跋家出兵来打我们,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是朝廷封的节帅大将军,他一个节度留后与平夏部相呼应来侵扰我的治下,纵然我能忍,朝廷也万万不能容,这是要招致大祸地。纵然冯继业看不明白,他幕中总有高人能够想清楚。因此以私下贸易借我们地贸易禁运来谋取利益是可能地,翻脸和我们动兵,却是得不偿失!毕竟关中地藩镇以一军之力独抗永安军、八路军、火山军三军,任是多么狂傲之人。也要仔细掂量掂量分量。”
这道理并不难懂。李文革还未说完,折御卿已经想明白了。他是聪明绝顶的人,当即道:“如此此番北伐必须一棍子将平夏部打死,不能给其丝毫喘息之机!”
“正是!”李文革点着头,“此战之后,关中便再没有平夏八部定难军这一藩了!”
折御卿苦笑:“如此,不攻下统万城,是不能收兵了!”
他的笑容十分无奈,统万城乃是天下有数的坚城之一,即便有数万大军,围困数月也未必能够攻克之,以三家的兵力,要打野战绰绰有余,要攻克统万城,却是殊无把握。
李文革转过身,盯着墙上的山川河流图,口中却道:“此战你有两个选择,率五千步骑与敌主力鏖战于野;或者是率一千杂兵袭破坚城,若是你,你选哪一个?”
折御卿呆住了,这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选择的,然而他却透过这句话,隐隐猜出了李文革心中的想法,只是不能置信,或者说自认根本做不到。
沉『吟』半晌,李文革苦笑:“其实你没得选择,我们是两军合一的盟军,要协调两军主力相互配合,你是唯一地最佳人选……”在山川河流图上勾画着,左手拿着一根标着刻度线的尺子。
站在他身边正在说话的乃是八路军虞侯司运筹曹检校从事秦浩然。虞侯司下设三曹,一曰运筹,二曰斥候,三曰旗令,三曹主官大多都还阙置,只有运筹曹任命了一位检校从事。八路军中检校官不同与这个时代的其他检校官,那些检校太尉之类的名分大多已经变成了荣衔,而八路军中的检校官却都还遵循着检校二字的原意,表示“暂时代理”的意思,由于运筹曹没有主事,秦浩然这个运筹从事实际上就已经是八路军全军地作战处处长了。
此刻正在发言的,恰恰就是这位年轻的作战处长。
“……芦子关方向历来是南北两军争夺的冲要,无论魏平关方向如何围城打援,平夏部都不会放松对芦子关方向的警惕。更何况芦子关前面还有一道青岭门天险,只要有数百兵驻守,我军要冲过去,没有几倍于敌军的兵力和若干攻城器械根本不可能,纵然二者齐备,青岭门也绝非可以数日而下的那种关隘城池,选择这里突破,且不说兵力是否足够,在时间上于我不利。只要守青岭门的敌军能够顶住我们五天地进攻,就完全没有丝毫战机可言了。”
沉宸扔下炭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叹息着道:“是不可能!不过比起我原先想的那个异想天开的办法,总还算实际些!”
秦浩然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卑职和几个运筹虞侯仔细商讨了昭武的方略,觉得虽然冒险,不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是能够保有十日先机敌不能发觉,则当有五成胜算!”
根据改编后新的军制,八路军地团长基准军衔由原先地致果校尉升为昭武校尉,水涨船高,沉宸这个实任延安团指挥使也就随之升为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距离五品将军只剩下一步之遥,因此秦浩然称呼他为“昭武”。
沉宸听了秦浩然地说法,紧锁着的眉头轻轻动了几下,随即又叹息着道:“此计的风险比起打银州时候大得太多,大人用兵一贯谨慎,断然难以采用……”
就在这时,一身甲胄的杨利大步走了进来,见了沉宸,连军礼也行不及便骂骂咧咧地道:“他娘的,那些人全都找到了,居然躲在背后的齐家坳,居然是他娘的……”
“细封的兵……”沉宸容『色』平静地淡淡打断了杨利的汇报。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二十章:向北(4)
细封敏达一面洗着脸,一面坦然地承受着满屋子高级军官的怒目注视。连续十天在野外摸爬滚打,他的味道早已升华到了超然的阶段,都虞侯司的年轻军官们一个个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新任保安骑兵团的团长,八路军骑兵的最高长官。
“马只有一千三百匹,这已经是极限数目了,如今两关十县都已经封境,短期内不会再有战马补充,这些马已经耗尽了州府的全部粮食储备,若不是打下了庆州,今年将所有的金铜都换成粮食也不够吃的,入冬就要面临饥荒。一人双马的配置暂时不能实现,你就凑合着用吧!”沈宸倒是丝毫没有恼怒神色,只是语调平静地对细封说着这些在周围军官们看来无关痛痒的废话。
“够用了,能有三百名骑兵斥候撒出去,方圆百里之内的敌情即可洞察无漏。其余骑兵作为预备补充,对拓跋家作战,若是让骑兵冲上去拼马刀弓箭,你们这些步兵也太无用了!”细封敏达一面擦着脸一面若无其事地道。
杨利大怒:“……事先不打招呼,若是下面儿郎真个将你这些熊兵砍掉几颗脑袋来报功,你此刻可还能在此轻松说嘴?”
“需要靠杀毫无反抗能力的人来冒功,若是训练了这么久的兵只有这点能为,你们这些练兵的人便该一个个都拉出去砍了!”细封敏达脸上依然泰然,说出的话却是尖刻无比。
杨利嘿嘿冷笑:“一千人被我们捉了八百,你居然还有脸在此说嘴?”
细封敏达嘿然而笑:“你用了三天时间,却只捉到了七百多个没有武装服色奇异语言不通的散兵,让我在后山集结起了两百四十一个人的兵力。你自家想想,若是这些人都有武器甲胄和马匹,你能捉到多少?我这两百多人若是装备齐全,自后面山坳摸上来,这老营是个甚么局面?平日里你们也号称带的是精兵,就是这么个精法?”
说罢,他不等杨利回话,又道:“说老实话,此番若不是沈宸当即封境戒严,等到大人回来,你们便等着受罚吧!当兵没有这份警觉,还不如解甲归田得好!”
杨利忽地站起了身,压抑着满腔的怒火目视着细封,手按在刀柄上不住抖动。
细封敏达依旧满不在乎:“受不得激,挨不得刺,你也就是个百夫长的角色,让你带一个营,实在是难趁职守。”
说着,他扔下布巾,满意地伸了个懒腰,一面走向自己的座位一面摆着手道:“罢了吧,一个兵没有,单打独斗便是十个你在某面前也都白给!”
说着,他坐了下来,环视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笑道:“休说是我,如今便是石头都能轻松料理了这里的诸位!”
“老杨坐下!”沈宸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严格来论,他这个延安团指挥使命令不到隶属肤施团的杨利,然则且不论他的另外一重身份是检校都虞侯使,长久以来一直代李文革执掌指挥权形成的积威还是相当管用的,杨利虽然仍然不满,却当即便一声不吭地坐了下去,气哼哼扭过头,不看细封。
之前屋子里剑拔弩张,魏逊却低着头看细封带来的李文革手令,直到此刻才抬起头。他将手令递回给沈宸,道:“团级规模的大军操演,山上是放不开了,要选甚么样的地方?你们列出来,我去和地方官衙打招呼!”
“这是演习,不是操演!”细封敏达缓缓摇着头道。
魏逊皱皱眉:“这些我不懂,你只管提需求!”
细封敏达撮着唇道:“我带来的这九百多人,暂时还不入营,休整两日之后,配齐武器马匹,最少要画两个县地盘出来供我机动,虽然不能真正动刀枪箭矢,但是木杆的平头箭前端要蘸白灰,按照规矩,步兵身上一个白点算轻伤,两个算重伤,三个白点直接阵亡。这一条要说明白,虽然是演习,却不能耍赖,战场上要实打实,此刻耍小聪明,日后战场上总要报应在自己身上,这一层要说与下面的士兵明白!”
“你放心,我的兵一是一二是二,认赌服输,只要不是不打招呼乱来,我谁也不怕!”杨利依旧气哼哼地道。
这次沈宸真的有些不悦了:“老杨,战场上,你也要敌人行动之前事先跟你打招呼么?”
杨利顿时无语,却仍是满脸不服的神色。
沈宸挥了挥手:“演习的事情下面再说,我将老魏也拉来,是要讨论一下北线用兵的事情,前些日子我向大人报了一个方略,大人那边还没有回信,先和大家内部说说,都帮着我出出主意。几个脑瓜子一起开动,怎么也比我一个人关着门想想得全些。”
细封敏达将目光转向了他,沈宸站起身来走到地图前面,右手随意地在图上点了两下:“大体的方略是围城打援,将拓跋家主力从夏州调往绥州,在横山以东奢延水以西摆开战场,寻机歼敌。而后轻兵突袭夏州,相机袭夺统万城。无论拓跋家有多少可调之兵,只要统万城被我军占领,平夏八部的根基便被挖断,余下的不过是苟延残喘,没了窝的兔子是过不了冬的!”
几个人面色认真地听着,细封敏达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转悠着,沈宸继续说道:“这个方略有几个不确定之机缘,一个是拓跋家主力是否会乖乖中计东来绥州,另外一个是突进的轻兵如何在维持补给和战力的情况下不被敌方发现企图。统万城实在是天下坚城之冠,若是拓跋家全力收缩,便是数万大军压上去,临秋冬之际也仍然还是要撤兵,这两件事情我都还没有想定。”
“若要出其不意,青岭门不能走!”细封敏达毫不客气地道,“那是走大路必由之所,阿罗王带三百兵,我军纵然是千人以上的精锐也难以逾越,更何况还要保密,不能被敌军发觉。”
沈宸点了点头:“都司也是这么以为,不过不走青岭门,走山间小路,也难完全保得秘密。那是人家的地盘,人家比我们对地形熟悉得多,轻兵间进,人家只要在中途设上一两个埋伏,我们的这支偏师纵使不会全军覆没,也必然折损严重,如此即便运动到统万城下,疲弱之师破坚不可摧之城,几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后路粮道不能保证!”
“即便一切顺利,人家主力避实击虚,在夏州的大路和草原上等着我们,也是送死!”杨利在一旁补充道。
沈宸点了点头:“所以关键便是这两桩,一定要斟酌仔细!”
细封敏达目光炯炯看着地图,杨利说得对,若是敌军不上当,到时候己方主力全在横山东麓,而敌军主力却在山西面,己方以步兵为主的主力要开过去最少要花上三四天甚至五六天的时间。真的如此,所谓的围城打援就变成了笑话,拓跋家的骑兵在横山西麓的草原上可以自由来去,凭借着马力随时随地攻击骚扰翻过横山西来的八路军,长途行军之下的疲惫步兵面对主场作战内线机动的彪悍骑兵,这仗不用打也能知道结果了。
关键问题就在于,包围绥州,拓跋家的主力骑兵究竟能否真的被调动过来。
绥州是否有着这样高的战略价值?
“没有!”细封敏达最终摇头。
“若我是拓跋家主帅,为了救绥州而置部族主力于险地,这么傻的事情我不会做!绥州没有这等价值!值得赌上八部命运气数!”这个党项鹞子话语平缓,但语气却颇为坚定。
沈宸叹了口气,这样的调虎离山之计若是连细封敏达都不能骗过,又怎能指望着骗过拓跋家那些打老了仗的部族将军们?
他顿了顿,手指上移,道,若是我军迅速攻克绥州之后,移师北上攻打银州,将补给线拉长,为敌军创造出切断我军粮道的战机,拓跋彝殷会否迅疾翻越横山攻打绥州?
细封敏达皱起了眉头,沈宸的计划就是在算敌人的心理,对绥州围而不打,这个口袋布的实在是太明显了,如此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自然很难骗过狡猾老道的敌人,因此沈宸此番在这条调兵计之外加了一层诱惑,估计暴露出自己的缺陷破绽,为敌军创造战机,以诱使敌军主力出兵。
凭心而论,细封敏达认为,这已经是个不错的计划了。
敌军大军北上,粮道南北绵延将近四百里,且没有大军守护,这种情况下按兵不动,是需要相当的定力的,若是自己指挥作战,说不定便会当即率军出击攻击绥州,果断切断敌军粮道,然后在绥州附近机动,准备给与仓皇回兵的敌军以致命一击。
他随即扫了一眼奢延水,却道:“若是我,仍然不会出兵,水兵营的事情在去年打银州之时便已经不再是秘密了,有这么一支水军存在,我即便率军截断了陆路,敌人却还是可以通过水路源源不断地运送粮草和伤员,虽然不是完全没有破敌的机会,但是若要稳妥谨慎用兵,还是一动不如一静。毕竟在夏州宥州才是根本,银绥两州即便是被占据了,只要力量恢复随时可以拿回来。若我是拓跋彝殷,干脆便将两州地盘划分给野利、费听、房当三族,将拓跋家主力撤至衡山以西,集结待命,准备等敌人露出致命破绽的那一刻再出击。”
沈宸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拓跋家若真的眼睁睁坐视两州失陷而不救,他还真没有什么好主意,毕竟调虎离山这种事,究竟出不出山在于老虎而不在于调虎的人。若是老虎足够聪明,咬紧牙关就是不出山,再好的猎手也只能兴叹。
“若是折杨两家的联军自银州溯无定河而上从东北方面威胁夏州呢?拓跋彝殷总不能把骑兵都关在城墙里不出来眼睁睁看着我们占据各县威逼根本吧?”魏逊插话道。
“那自然不会!”细封敏达点了点头,“进入统万城周边五十里方圆,若是城中有骑兵主力在,自然会派出部队来打探虚实甚至中途设伏。问题是,五十里的距离,步兵要走一天多,骑兵一个来回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在这片地方,我们的行动速度肯定会比敌军慢,仅仅一两日的光景万万赶不及,再说骑兵出城,都不用在城外扎营,而隐匿在南面的我军需要首先和折杨两家的军队取得联系,保证同日发起,拓跋家的骑兵一出城立即抢城,而且还要在敌军赶回来之前将坚城攻克,调虎离山调到这个地步就没有意义了,我军主力是步兵,短距机动方面和骑兵相差太远了,这个主意趁早不要打!”
魏逊是个军事外行,不过也知道,一南一北两支军队能够做到大体呼应就不错,两边在相互不通消息的情况下万难同日发动攻击行动,因此细封敏达一说,他就知道自己这法子想得左了。
“若是我军攻克银州之后继续北进,一路扫荡真乡、开光、银城等县,渐渐远离夏汛时期的无定河沿线,将大军的后背亮给拓跋彝殷的话,这老家伙是否还能够继续耐着性子坐在统万城里冷眼旁观呢?”沈宸咬着牙,几乎一个字一顿地问道。
细封敏达浑身一震,他沿着地图一路往上看,真乡县位于银州北部,距离无定河已经有将近百里之遥,开光县在真乡县东北,银胜两州交界处,距离也差不多为百里,中间还隔着一条茹泸水,乃是黄河支流,平日里有的地方能够涉渡,但是夏汛季节就不好说了,再往北的银城县已经属于胜州地界,不过这个县城一直在拓跋家手中握着,距离北面的胜州州城足足有五百里远,距离麟州大约八十里,杨家兵力不足,这个县城一直未能掌握,反倒成了党项八部历次北进的跳板。
银城距离银州城三百多里,距离胜州城五百里,左邻大漠右靠黄河,适合骑兵机动,且延州的水兵船队要接济必须沿着无定河朔水奢延水退回绥州境内进入黄河再逆流而上从河东的合荷县境内进入连水河才能抵达银城,而且河流和县城之间有四五十里的距离,骑兵完全可以切断。
细封敏达怦然心动,若是真个造成这样一种局势,拓跋彝殷若是还在统万城中傻坐着便是真正的傻子了,在这里对北伐大军进行逆袭,给予八路军和府州军以重大杀伤,联军自延州一路北上,到达这里行进的距离已经将近六百里,是地地道道的强弩之末。数千拓跋家精锐骑兵在这里的平原地带展开对联军进行攻击,不要说重创,就是彻底击溃联军都不是不可能的。
“太冒险了……”最终细封敏达说了这么一句,这确实是行险一搏,在银城和数千精锐骑兵会战,步兵没有任何优势,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就算能够正面击败敌军,却追不上人家,不能及时扩大战果,人家整兵之后却可以继续骚扰袭击大军的粮道,这么耗下去,最先垮掉的一定是步兵而不是骑兵。
除非……
除非这时候统万城被击破,敌军老巢失陷,没有了后路的敌骑机动空间就将大为缩小……
“冒险不冒险暂且搁下,我只问你,这种情势下,拓跋彝殷是否会出兵?”沈宸目光炯炯追问细封敏达。
细封叹了口气:“这样子还不出兵,拓跋家就是一群傻子了……”
沈宸轻轻吁了一口气,一拳砸在了地图上。
细封敏达肃容道:“然则偷袭统万城的偏师仍然难以轻松越过青岭门这一关,青岭门若是失去了,拓跋彝殷打死也不会出兵的,在平夏,统万城的无虞乃是第一位的,青岭门失守,拓跋家便会全线收缩兵力,固守统万城。”
“不走青岭门!”沈宸咬牙切齿地道。
“……?”细封敏达眼睛眯缝了起来。
沈宸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些日子以来耗神有些过度,他淡淡道:“我给大人发去的用兵方略中,建议偏师由庆州发兵,昼伏夜行,沿着契吴山脉向东北潜行,以一千人的步骑横插长泽和云中,直逼统万城下……”
细封敏达猛地站了起来:“太疯狂了……”
沈宸苦笑:“我算过了,三百八十里,加上隐匿行迹,要走十天到半个月,长途行军,没有粮草后援,全凭携带的干粮补给,有进无退,若是到时候不能打开统万城,就是有去无回!”
细封敏达再也说不出话来,呆在那里默默看着山川河流图。
“这支偏师实际上托付着全军之重,我必须在军中坐镇,东路主力大军,只怕大人会托付给折御卿!”沈宸缓缓道。
“那一片的道路你们谁都没走过,又要躲避夏州拓跋家的牧人和斥候鹞子,没有个熟悉地形的人是万万不成的……”细封敏达嗓音干涩地接话道。
沈宸苦笑:“所以你我都得去庆州!”
细封敏达神色冷厉地道:“这边的保安骑兵团怎么办?语言都还不通,一个月内教会这些人说汉话么?没有这支骑兵,进入绥州以后大军就会变成聋子、瞎子,任人宰割!”
沈宸挠头:“只有你能和他们交流么?他们里面就没有几个会说汉话的么?”
“一句两句还成,描述敌情,复杂万分,能指望那几句客气话解决么?”细封敏达冷着脸道。
“会说党项话的人,军中也不是没有!”沈宸沉吟着道。
“他们不说党项话,我和他们说话都是用横山羌话!”细封敏达道。
沈宸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细封,你这一个月练兵,我跟着你,那个什么横山羌话,我来学……”
众人齐齐转眼瞧去,说话的赫然是方才一直极少开言的检校八路军都监军使魏逊,这位监军大人的脸上,此刻满是尴尬心虚之色,一张大黑脸透着些红晕,看去有些发紫……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二十章:向北(5)
按唐制,亲王出阁开府可置僚佐,待年长之国,僚佐作为署官随行。唐代对藩王的限制比汉代还要严厉,之国的亲王虽然兼任地方的都督刺史,但实际上却不能过问政事,王傅作为王府最高属官轻易不置,只作为荣宠优待朝中老臣的尊位虚设,一旦设置,则该藩王的权力威望就将凌驾于诸王之上,贞观年间元老宰相王被任命为魏王傅,就曾经被朝中大臣误解为李世民欲废太子立魏王的信号,尽管王尽职尽责管制约束,李泰还是穷尽所能惹风惹雨,最终闹出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储位之争,最后兄弟二人同时遭贬,晋王李治渔翁得利入主东宫,一代雄主唐太宗被此事弄得身心俱疲,足足休养了两年才恢复精神。
那时候作为王傅之下的王府首席属官的长史往往兼任地方州郡长史,实际掌管州务,同时也承担着监视督察亲王之责。有唐一代,越到后期藩王的地位越低,属官的地位也就相应降低,到唐末,长史司马之类的属官早已阙置,亲王大多只能在府中置一些类似宾客之类的小官应景。
柴荣这个新加封的亲王,自然不同此例。
他本身就是外藩入朝,又是唯一的帝位继承人,虽然没有明旨备位东宫,却也绝不同于其他藩王。更何况他此刻还兼任着开封府尹和同平章事的实职,日日在中书门下压班值日。
因此自澶州就开始跟随他的一些老人陆续来京之后并没有进入王府做官,而是陆续进入了朝堂和京畿。原任澶州判官的王敏进入中书门下省检正五房公事,原任澶州通判崔颂进入枢密院为副都承旨。原澶州节度使掌书记王朴进入开封府任推官,原澶州押牙曹翰任长恒县尉,原澶州都校曹彬进入禁军担任殿前司散员指挥使。柴荣虽然封王开府,却并不在府中治事。这位晋王殿下每日只在禁中往还,一大早赶到宫城内去给郭威问安,上午在中书门下处置政务。用罢了午饭便回开封府署处置公务,直到月上西山方才回王府歇息。
自从进入四月以来。德妃忽染疾病,对于这个在乾佑事变当中幸存下来地老妻,郭威总是心存歉疚,因此这些日子以来竟是衣不解带亲自伺候。令中外感动之余。却也颇令宰相大臣们忧心。皇帝毕竟不是普通人,撇下国事去关心妻子的病情,无论如何不是明君治国之道。
这话柴荣却不方便说,范质李谷王溥三位宰相这几日走马灯般进宫劝谏,却始终不见郭威纳谏。
其实自从王峻离开京城后,郭威的精神就明显不如去年,有的时候在朝堂上议着事都会打瞌睡,这些日子又因为德妃的病情焦心,人渐渐消瘦憔悴了起来。这一切更加令朝臣们担忧。
为了此事。甚至连一直躲在府中不问事的冯道都打迭精神入宫好好劝谏了一番,冯令公在宫里呆了足足两个时辰,出来时却一脸落寞遗憾地神情,摇着头一个字都没说,径自回府继续装孙子去了!
连冯道都劝不过来。大臣们也觉无力。只得打迭起十二分精神替皇帝担待起了中枢事务,而作为事实上的皇储。柴荣身上地担子也无形中越发重了起来。
这一日下了值,柴荣和范质打了招呼,带了几份奏章回开封府批复。
这本来是逾制的事情,范质等人在这种事情上往常是绝不会通融的,不过一来如今柴荣在中书门下渐渐站住了脚跟,二来皇帝不朝,非常时期,诸相都忙得手脚无措,范质也便睁只眼闭只眼不说话。
其实柴荣把这几份奏折带回来,其实是要给王朴看看。
王朴如今拜了右拾遗,实任开封府推官,按理说是没有资格与闻军国大事的。林雷
皇帝一撂挑子,满朝手忙脚『乱』,一切就都从权了。
王朴正在对一个九品班头服『色』地武官述说差事,柴荣一步迈了进来,直接自怀中抽出了一份奏折,递给了王朴。
王朴也不客气,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旋即诧异地抬起头:“折可久这就急着要北伐了?”
柴荣坐下一面喝茶一面道:“没有李怀仁点头,他就算打下了绥州也未必能够守住!折令公忍了三十多年了,怎会急在这一时?这明明是李怀仁地主张筹划!”
他说话毫不避讳,那个面容俊美的年轻武官却有点站不住了,躬了躬身便要退出去。
王朴却招手叫住了他:“你不要走,此事和你说的事有莫大干连!”
柴荣诧异地看了那个武官一眼,却没有多问,转向王朴道:“先生以为,此刻对定难军开战,胜算能有几分?”
“不知道。”王朴老老实实道,“银夏至京师何止千里?朝廷对李怀仁和折可久只能遥制,边郡情形,还是他们最清楚。”
柴荣想了想:“那就准了折可久的奏章,他是关北行营都部署,按道理他的方略中书和密院没有驳回的道理,除非父皇说话,否则折令公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王朴接着道:“就是李怀仁,也不能轻易驳回。只是一桩,折可久上这道奏章,李怀仁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并且赞成此事,只能说明一桩事情庆州的事情,已经压下去了!”
柴荣皱起了眉头:“李怀仁奏捷地表章还没有到。”
王朴点点头:“庆州比延州距离京师要远,迟上一两日也是寻常事。只是庆州善后如何安排,李怀仁恐怕还要措置一段日子,下官料想十日之内。便应该有个消息了!”
柴荣问道:“若李怀仁据延庆,折可久取绥银,南北连成一片,要不要紧?”
王朴摇摇头:“延庆两州都是边郡,土地贫瘠,不足为虑;绥银二州更不足论。纵然折家占据其地,也还要随时提防定难军的反扑。没有朝廷支持,北汉和拓跋家两面夹击,折可久的日子会很难过!下官担心地是,若是此番李怀仁真个一举平灭了银绥夏宥四州。与折扬杨两家平分银夏。朝廷该如何措置?”
不用看地图,柴荣就知道如果王朴所说成为现实,则这三家地方军阀的势力坐大就已成定局,西北地事情中枢要看三家眼『色』行事,关中那些小藩镇自不必说。
王朴接着道:“大王是否知道,灵州冯家这阵子派人进京了!”
柴荣点点头:“郑公前些日说过一次,无非是为了冯家七郎来讨封地,事情太多,他这件事暂时还排不上来。更何况授受节度。唯父皇可决之,我们不能越俎代庖。而父皇在此事上似乎颇有心结,对冯七郎杀兄夺位颇为不满。即便父皇决断,为冯七郎移镇,却是不可免的!”朴捻着胡子。缓缓道:“大王可知。这位灵州来人还带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柴荣一惊:“谁?”
“李彝殷地侄子,绥州刺史李光!”
“甚么?”柴荣失声叫了出来。
“在哪里?”
“他们昨晚去晋王府投书不成。今日来开封府拜谒大王,大王不在,卑职便代大王留下了他们地拜帖和书信,礼物却退还了。”那年轻的武官不卑不亢地答道。
柴荣点了点头,接过了名帖,顺手放到了桌子上,直接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看罢,他将信递给王朴,淡淡道:“李彝殷愿意向朝廷称臣纳贡,举银夏四州之地归顺!”
王朴脸上顿时凝重起来,拿过信看了半晌,缓缓道:“缓兵之计?”
“不像!”柴荣摇了摇头,“缓兵之计不至于将堂堂绥州刺史派来,也不会拿出一千匹马地大手笔,信上写得明白,只要朝廷明诏公布此事,他们就会立即送马进京。这老贼是真的急眼了,李怀仁和折家步步紧『逼』,他纵然是想用缓兵之计,也应该知道,纵然朝廷会上当,李怀仁却是不会上当的,折可久更加不会中计!”
王朴想了半晌,轻轻吸了一口气,道:“大王,恕下官直言,若为了中国计,定难军李家早亡一日,西北黎庶便早得一日安康,若非党项人凌迫太甚,延州文武不会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怀仁抬出来保境安民。但是为朝廷计,为大王计,西北各派势力力量越是均衡,大王日后收拾起来便越容易。一旦李怀仁与折杨两家平分银夏,日后再要征调移镇就困难了。”
柴荣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地听着,脸上却没有半分明确表示臧否地意思。
王朴话说完,也便静了下来,不发一言看着柴荣。
良久,柴荣方才淡淡道:“我一直留心延州地兵额,李怀仁所部,顶天不过三千之数,折家南北两路,不会超过六千,杨家顶多只有折家的一半,加在一起不过一万两千人。当年唐明宗五万大军没有做到的事情,李怀仁和折可久用一万多人就能做到么?这些兵力若是除去守卫地方城池的兵,真正最终集结在统万城下的兵力顶多也就剩下七八千,以这样的兵力,能够拿下称雄千年的统万城么?”
王朴轻轻摇头:“若照常理,万万做不到。这些兵力连包围统万城都做不到,更不要说攻城了。李怀仁战绩不俗,但是这种事情却不是可以凭着奇谋妙计来筹算的。下官以为,明确驳回折李的北伐方略,一来震动太大,二来李家缓过这口气来,只怕心思难免又有反复。因此这一仗不打是万万不成地。与其逆水行舟,不如顺水推舟,一方面准许折可久进军银夏,另外一方面则默许李家通过冯家的灵州和中国州郡互市贸易,对冯家则要着意笼络,冯七郎的节度使。还是给了地好。朝廷在这种事情上与实权藩镇怄气,殊为不智。只是是个空名头,一文不花,在关中留下李彝殷和冯继业牵制李文革与折家,应该是个能够一箭双雕的办法。”
柴荣缓缓点头,王朴说得有道理。折李讨伐定难军已成定局,不能直接干预。却可以暗中做点文章。
与其做自己做不到地事情,不如做力所能及地,这就是王朴的思路。
柴荣对于自己这位首席智囊地计谋倒是颇觉有道理,只是恍惚之间却仍觉得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自己应该考虑到地因素自己却没有注意。
“大王。王公之计,其实不妥……”
两人愕然抬首回头,却见发话的赫然正是那年轻俊美地武官。
一个是堂堂晋王朝廷国储,一个是开封府推官中书右拾遗,都是不得了的大人物,那个武官站在那里与闻了这许久的军国机务,不知趣主动退出去,已是逾矩。谁曾想两人说话之际这个家伙竟敢贸然『插』话?柴荣心中颇为惊异,不由得看了王朴一眼。王朴不动声『色』。眼睛却看也不看柴荣,目光炯炯盯着那武官道:“如何不妥,仲询说来听听!”
那武官神『色』谦恭,却没有丝毫惊慌失措之『色』,坦然道:“朝廷与藩镇。建镇削藩。皆自家事。党项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或叛或顺,皆敌国事。折令公与李大将军方面专阃之权,乃受自当廷,朝廷方略若有更化,可拟制申明。如今前线将士,无论其心归属,打的毕竟是我大周旗号,攻城略地,收复地也是大周王土。朝廷不予嘉奖赏赐,已是不当,怎能暗中款敌,掣肘将帅?此中主尚不肯为,况大王乎?”
柴荣见此人言之成句,用词谨慎小心,却自有一番凛然意味,心中更是称奇,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只淡淡道:“然则藩镇之祸,自晚唐至今,绵延百年,若不早加提防,一旦养虎为患,养痈成疾,又当如之何?”
那年轻武官毫不畏惧,道:“大王所言,乃不同之事,藩镇御外侮,朝廷当以钱粮兵马供给之,这是一层;藩镇不服王化,朝廷以天兵伐之,这又是一层。晚唐藩镇为祸,乃是因为君主昏庸,相臣无能,禁军疲弱不能一战所致。如今本朝天子起自军中,大王亦自幼历练军伍,禁军战力,天下之冠,如此何惧藩镇乎?”
见柴荣和王朴都盯着自己不肯开口说话,那武官自失地一笑:“恕卑职不敬,折令公兵进平夏,于折李杨三家乃是私事,于朝廷而言却是大局,本朝地第一大敌乃是契丹和北汉,李彝殷向北汉称臣,至今大兵压境才肯归顺,这其实已是大不敬之举,以卑职看来,此人根本没有臣服的诚意,不过是时势所迫,不得不为罢了。与之相比,折令公奉旨率兵进关中,李大将军专程入京献四马,其诚意岂不远远过之?如今朝廷对一心归顺矢志为大周守卫西陲之勇士猜忌如此,却对公然抗拒王化的叛贼姑息迁延,只是为了关中力量之平衡,传扬出去。会令天下豪杰寒心的……”
其实他一开始说,柴荣就已经想明白了,之所以他自己都会觉得王朴的策略不妥,便是觉得这个牵制之策做得过于明显,器宇格局均稍显狭隘,不是王者所为。如今被这武官侃侃而言道将出来,柴荣却是对此人越来越感兴趣。
他斜眼看向王朴,却见王朴满脸笑意看着自己,心中顿时醒悟,王朴今日明显是有意为之,他转眼看向那武官,却不知这出戏王朴是否事先和他打过招呼。
“你是何人?现官居何职?”柴荣淡淡问道。
那人怔了一下,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愕然望着柴荣。
王朴笑『吟』『吟』捋了捋胡须:“他是开封府的班头,姓潘名美,字仲询,大名府人氏!”
柴荣点了点头,挥手道:“知道了,你退去吧!”
潘美的话其实还未曾说完,但见柴荣脸上神『色』,苦笑一声:“大王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当以天下苍生为念,阴谋毕竟是阴谋,不是帝王治国之道……”
柴荣挥了挥手,潘美神『色』黯然退了出去。
“此事先生事先征询过他么?”柴荣转过头问王朴。
王朴淡淡摇头:“下官怎会如此不知轻重?”
柴荣点了点头:“其实纵然不允李彝殷所请,折可久和李怀仁今年也万万攻不下统万城,先生以为呢?”
王朴轻轻笑了:“大王明见,下官也是如此以为的,与之互市一说,其实不过是为了诱这少年说话罢了!”
柴荣苦笑:“险些连我都瞒了去……”
王朴一躬身:“大王恕罪!”
柴荣摆了摆手:“先生是为我敛材,何罪之有?”
他顿了顿,道:“这个潘美,放在开封府做班头屈才了,我这就行文吏部,补西头供奉官,随侍寡人左右……”跳至!~!
第二卷:八路军节度使——第二十章:向北(6)
李文革在盘膝坐好的士兵队列中缓缓走动着,口中不厌其烦地详细阐述着打背包的注意事项。
这年代的工艺,做不出单兵携行具,能够给一千名步兵每人配备一块长宽大小都相对一致的帆布,已经把刚刚接管州务不久的高绍元折腾得不善了。这种帆布一般是帆船船帆上用的,结实厚重,展开了晚上可以当做被子盖。也因为结实,折迭就不大容易,要将这块帆布捆好,需要不小的手劲。
一千步兵当中有四百多折家老兵,还有一百多八路军老兵,剩下的三百多人就都是从庆州州兵当中抽调选拔出来的补充兵了,这些补充兵只经过了大约不到半个月的队列训练和简单刺杀练习,根本上不得战场,连延州的厢兵都比他们强的太多了。然而李文革却不得不如此,他的军队扩充速度实在太快,风林山上新兵营训练出的新兵在上一轮的整编中已经全数补充进了延安肤施两个主力团,如今他手上能够拿来补充部队的只有这些庆州杂兵。
这是一支临时成军的部队,但是部队中老兵的比例却出奇地高,无论是折家老兵还是八路军老兵。都是不折不扣的久经沙场的强兵,除此之外,则是不折不扣的新兵。
折家兵与这些延州兵并肩作战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真正令八路军官兵得到了这些沙场老手认可的,却还是实打实地十棵树之战。在那场小规模战斗中,两百延州步兵面对敌军骑兵正面攻击针锋相对一步不退的悍勇和小部队变阵等临战战术地灵活运用让折家军大为感慨。在这些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看来。能够面对敌军骑兵的冲锋不转过身去逃跑,就已经是这个年代难得的好兵了。而那些八路军什长伍长们从头到脚表现出地进攻精神和迅疾地临战反应却令两名折家兵的营官都觉得汗颜他们自认,面对同样情况做出同样判断自己或许不会比这些延州兵慢,但是从自己下达命令到命令被执行,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瞬间完成。在折德璜折德阚两人看来。这些延州什伍军官的指挥水平几乎和自己差不多。这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在战场上,基层军官团队的军事水平对于部队在关键时刻的反应速度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着一个素质极高的基层士官群体地部队,在临战时能够发挥出一倍甚至数倍于自身兵力的作用,这是战争的常识。若是整支八路军都是由这样一些基层骨干组成的话,那么八路军的真正实力将是目前地两倍还要多。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像延安团左营甲都这样地部队,在整支八路军中也才有一支而已。一个步兵都中有八个是经过了六韬馆培训的军官,李文革就是再奢侈。也还不至于给全军地步兵都都配备这种编制。
他这次出兵庆州带来了二十名六韬馆培训出的陪戎副尉军官,其中一个战死十棵树,令他心痛之极。
他带这么多军官学员兵前来,实际上是有其他目的的。
就在沉宸的北伐方略快马送抵庆州的第二天,李文革就向延州的折家大营飞马派出了信使。就在几天前。同一个信使带来了折从阮给他的回信和给折御卿等折家将领的亲笔信。
这几封信中写的是同一个内容,要折家上下无条件服从李文革的命令。就地进行整编。林雷
就在这几日之内,四百多折家兵在补充进了一些八路军军官士兵之后整编为五个满编制的步兵都,编为延川独立团左营,由折德璜任指挥,折德阚任副指挥,狄怀威任营监事兼指挥参军;而以原先的延安团甲都和剩下不多的肤施团戊都老兵以及李护带来的延州兵作为骨干,加上数百选拔出来的庆州杂兵,李文革建立起了延川独立团右营,以荆海为营指挥,李护儿为副指挥兼指挥参军,原延安团右营副监事鲁澶任营监事。
延川独立团编入了一个骑兵大队,下辖三个骑兵都,共三百名延州骑兵,大队指挥暂时阙置,由骑兵丙都都正张桂芝暂时检校。
延川团指挥使由折御卿担任,监军由鲁澶检校,虞侯由荆海检校。
这样的配置完全是出于两军联合混编的考虑,作为尝试着与折家军建立联合指挥系统的第一步,李文革向折家军内部派驻了狄怀威等一批老兵作为监军和虞侯军官,只要折从阮默认这一事实,折德璜和折德阚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八路军的第四个团就此诞生。
不过这支联军的协同程度目前还不算高,毕竟是几支部队混合编伍,要在实战中正常发挥战力,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作为未来的一支奇兵,延川团的首要任务还不是能打,而是能走。
能走这两个字说来简单,但是真做起来,就连那些接受李文革的新式训练方法已经一年多的老兵也发现,他们还有很多新东西要学。
其中最基本的两项,便是打背包和扎绑腿。
一个背包里面包裹着自己的盔甲和干粮,重达四十斤以上这还是指比较轻的步兵甲,不包括细鳞甲和鸟锤甲这等重甲。若是这些物件提在手中,走出不足十里去手臂便要酸痛不已,不要说作战。就连木枪都未必能够拿得住了。只有把这些打成背包背在背上,部队才可能携带着这些重家伙进行长途行军。
但是要将这些用帆布整齐地包裹起来背上,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对于从来没有打背包习惯的这个时代军队而言,要学会在半刻钟时间内整理并打好背包完成行军准备,实在不是一件容易地事情。
扎绑腿也是如此,这个年代的步兵对于这种奇怪的行军措施十分不解。就连老兵也有些抵触情绪,这使得李文革不得不以身作则。脱掉了牛皮靴子改穿葛鞋,在小腿肚子上满满扎了一层绑腿。
每到这个时候,李文革就无限怀念自己还在另外一个时空的祖父,若不是他自幼的熏陶和训练。即便是自己这个来自未来的人也未必懂得如何扎绑腿。毕竟这东西在二十一世纪地军队当中已经被完全抛弃了。
但是在人类的士兵还只能依靠两条腿来进行长途机动地时代,在以山地行军为主的远程奔袭中,绑腿实在是太有用了。它不但能够免于使小腿遭受蚊虫蚂蝗等叮咬,还能避免山间的一些荆刺类植物给士兵的小腿造成拉扯划伤,而且长期扎着绑腿走路,在进行山地攀爬行军时会有效避免小腿酸胀,避免因血脉下积而引起地胀痛。
但是,李文革自己也承认,确实很不舒服。
小时候扎绑腿地时候。他开始几天时时刻刻都觉得腿肚子在发涨。
因此这两项简单的改革,在军队中推行的也不算很顺利,折家两位大爷不是很买账,狄怀威荆海等八路军军官也暗中有些腹诽,折御卿嘴上不说。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
只有李护坚决拥护他的一切决定。他是第一个扎起绑腿的人,也是第一个学会打背包的人。在见到李护扎着绑腿站在队列中极为严厉地训练那些庆州杂兵的时候。李文革眼泪哗哗的,这年月推行改革,还真是需要一定程度的个人崇拜啊……
他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是因为他知道,一个月后这个团所要承担地任务,是一次在完全没有厢兵配合下的行动。没有侧影,没有后方,受伤的士卒将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和医治,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后,若没有能力就地渔猎,便只能挨饿。
这将是一次极为艰苦地行
虽说苦不苦想想红军长征两万五,但是眼下这支军队比起自己所知道地那支强悍到变态的红『色』铁流,那其中地差距又岂止是一个背包和一副绑腿能够抹平的?
好在红军走了两万五千里,自己只需要走五百里就好。
是五百里崇山峻岭。
走过去后,延川独立团必须独自面对一座五百年前赫连勃勃穷尽无数土石和鲜血造就的天下坚城,这一千三百人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攻克统万城。
直到现在为止,李文革也还仍然认为,这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要统万城中留下五百名守军,没有任何重型攻城器械的延川独立团就休想攻进去。
更何况,统万城中有将近一万八千人口,其中青壮男子最少有六千人,紧要关头,这些人都可以随时变成守卫城池的战士。
后唐五万大军在这座坚城下铩羽而归,自己却想靠着一千三百人攻破城池书写神话。
那是不可能的。
在冷兵器时代,绝不可能!
广顺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三辆马车在数十名全身披挂盔甲的士兵严密护送下进入了庆州城,庆州最高行政长官高绍元亲自率领数十名州兵到城门口迎接,随后,这支队伍毫不停留地穿过了州城的街道进入了刺史府,在那里,后面两辆马车被赶往后院,马匹卸下,随即李护亲率一个队的步兵接管了防务,马车停放的院落被里三层外三层严密守卫了起来,没有李文革的命令,就连高绍元也不得入内。
而头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被高绍元毕恭毕敬迎进刺史府的大人物,竟然是一位头戴黄冠身穿大褂脚踏云鞋地道人。
这道人年岁大约在四五十岁之间。面『色』焦黄,形容猥琐,两只小眼睛却十分有神,这副尊容若是到大街上打卦只怕生意冷清,然则看高绍元对他的态度,却似乎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就在道人进府的同时。八路军节度使右骁卫大将军李文革从城北的训练场地飞马赶回了刺史府。
一进府,李文革将马匹交给了亲兵。自己却毫不停留大步直趋客厅,那道人正在客厅中喝茶,高绍元亲自陪同。
“图南公,可将你盼来了!”李文革满面喜『色』地大步走进客厅。
那道人淡淡一笑。似乎对李文革的尊称和热切之意毫不在意。高绍元识趣地站起身,告罪之后转身退出了客厅。
他一出来,十几名亲兵立刻便将客厅前后围了起来,府中文案官吏都被赶得远远得,不许靠近客厅一步。
偌大地二堂内,只剩下了李文革和那道士两人。
“图南公,如何?”李文革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道士,仿佛一只盯着猎物的狮子。
那被他称为“图南公”地道士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了给这位双拳紧握紧张得不得了的大将军。
李文革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的纸包,仿佛捧着地乃是无价珍宝一般,哆哆嗦嗦打了开来。
纸包内乃是一小撮灰黑『色』地粉末颗粒,味道刺鼻,李文革轻轻嗅着。却仿佛闻到了天下最香甜的气息一般。
他伸手轻轻拈起一点。然后任这黑『色』的粉末颗粒在两指之间自由滑落,眼睛里透『射』出炽热的光芒。
二焰硝。一硫磺,三木炭,黑『色』火『药』。
从丰林书院建立开始,李文革就开始了试制一些热兵器的试验,为此专门在风林山区人烟较少的地方建起了一个小院,作为书院的化学班实验场所。由于数学知识的普及刚刚开始,大量的科技研究人材十分难得,科研力量单薄,若是漫无目地地进行试验研究,恐怕进展会极为缓慢,因此李文革仅仅为这个化学班设立了两个项目课题,即黑『色』火『药』的配制和酸『性』物质的分离。
这两个项目相比较,无疑还是酸『性』物质分离的难度要大一些,毕竟黑火『药』的研究在如今已经有了几百年地历史,相对臻于成熟,四十多年前地战争中甚至已经出现了用抛车抛『射』引燃的黑火『药』包地使用记载,在这个时代,用两份焰硝一份硫磺三份木炭制作火『药』的配方已经不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大多数对火『药』比较熟悉的人对这个配方都不算陌生。
当然,和这些研究者相比,李文革的优势在于他不但知其然,还能够知其所以然,就像眼前这个道士,原本是眼高于顶的人物,此生唯一醉心的原本是天文历法研究,一向以为修炉炼丹配制火『药』都是小道,而李文革仅仅用了一个简单的化学式,便将这个叫做陈抟的大人物彻底折服了。
在和李文革的学术交流探讨中,叶家夫『妇』迅速掌握了微积分,而传说中乃是神仙人物的陈抟老祖则得到了一张若不加以解说完全可以看做天书的元素周期表……
很可惜,李文革中学的功夫用得有限,一百零七位元素,他只记住了前面三十六位。
这在陈抟看来,已经是天人之学……
多少年来,道士炼丹医生诊病,都是在凭借丰富的经验进行『摸』索试验,所付出的代价不知凡几,一方面是没有安全可靠的先进设备和仪器,另一方面就是没有人在物质结构方面做出有益的成系统的探索李文革给陈抟拟出的这张元素周期表,对他自己而言仅仅是趁着自己还没忘光,把一种有用的科学理论留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
对于陈抟而言,却是打开了一扇大门,尽管这道大门仅仅是打开了一条缝隙,却令他窥得了数十年修道未曾窥得的境界,在陈抟看来,那一定是道家历代宗师孜孜以求的大成之境。
对李文革而言,能够有陈抟这样一个资深的化学专业人士来主持火『药』和酸『性』物质的研究,那真是无比省心省力的事情。
陈抟的数算基础深厚,这是其他道士所不能比拟的……
尽管陈抟曾经认为制造火『药』乃是小道……
只要这些“小道”一点一滴积累起来,李文革相信,几十年后,上百年后,这个东方文明一定会悟出大道的。
然而目前,对于李文革而言,陈抟此次自延州带来的六百三十多斤火『药』,一起爆炸反应能够产生两百一十万升以上的气体,用来炸开夏州的城门,应该够用了……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