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何金凤
黄岭,是11省道上浙西北境内仅次于幽岭的一截山路,那会儿的路况远不比现在这般宽敞,三米左右宽的土路,从上岭再到上坡大约有五公里。
在这一段五公里的上坡上要经过一道桥,这道桥据说是修自于明中期年间,几乎每年都有车辆或是牲畜从桥上跌落,而桥下是深越三十米的沟壑,一水的乱石,只要掉下去必定没有活路,所以我们当地人也叫这儿丢魂桥。
黄岭是一座山,从山中开辟的这条路便是11省道的一部分,连接着浙皖两省交通,把皖南的煤矿和粮食运往浙江,把浙江的小商品和水产远往内陆。路虽小,车却不少,那年头路上跑得最多的便是大解放。
这不,就在我们摇摇晃晃一路小心的赶着,还是在这节骨眼上遇到了状况:刚过勾魂桥对向便来了一辆大车,那车灯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
过去的马路远没现在这般宽敞,遇到会车便是家常便饭,修路的人会每隔一段路修一处会车店,就是比平常马路多修一个车位出来,类似于现在的侧方停车那么大一个框。
离眼下最近的框在哪呢?就在桥的后头,也就是刚才我们过的地方,宝宝一脚刹车停住便准备往后倒,我还提醒了一声:“要不我下去给你看着?”
“不用。”宝宝一手夹着烟一手打着方向盘道:“这地儿天天走,闭着眼睛都能倒回家。”
我是相信宝宝的技术的,他当过兵,是汽车兵,那个年月最吃香的职业之一就是驾驶员。林宝宝退伍后原本是分配在县里头给一个银行领导开小车的,可是那小子挺混的,和人家领导媳妇儿勾搭在了一起,东窗事发后险些被送进局子里,好歹是那女人求饶,林宝宝只是丢了饭碗,回家干起了黑车勾当。
一个老司机,按理是决计不会出这种错误的,可是意外往往就是这么发生的。
车子倒到桥正中间的时候,林宝宝突然叫了一声“哎哟”,我侧身一看,原来是他手中的烟头烧到了他的手指,这家伙一吃痛手一抖烟头便掉了下去。不偏不倚,那烟头又掉进了他的鞋子里,火烧肉,那家伙,是个人都会有本能反应。林宝宝一弯腰想去把烟头捡起来,但是他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身子一动,手没动,那方向盘也就跟着歪了。若是这时他把烟屁股给捡起来,或许也还没事,但是他扣了一下,不但没扣到烟屁股,却让那烟头往里面掉的更深了。
这一家伙把他给烫的,那家伙,顿时抬脚就踹啊,这也是本能反应,可是那一刻,他忘记了他在干嘛,他的脚底下又是什么东西。
我只听见车子的发动机“呜呜”得突然变的狂躁,发动机的转数一下子就瞬间拉高,接着“嘭”得一声传来,然后我便又听到了玻璃的破裂声和众人的惊叫声。我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我看到车子后面一阵慌乱,慌乱中我还依稀看到有个身穿白衣服的人从后挡玻璃里已经飞了出去……
最多不过一口气的功夫,我这辈子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经历到来了,整辆车越过了古老的石桥边栏,犹如一块被人踢下山崖的石头。自由落地的感觉让大脑一阵空白,没有像电视里放得那般漫长,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巨大的冲击力在释放后的第一秒就让我晕了过去。
被人扒拉出来的时候,我醒了,我看到了一团铁皮,四周嘈杂的声音和灯光让我意识到自己获救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送去的医院,我知道我的后脑勺上有两块疤,一直到今天这两块疤还是没长头发,所以我总是会稍微留长一点把它们盖住。不是我觉得难看,而是我不想看到它们而想起当年的惨状。
我们的运气不算太差,车子落进了一个小水潭,也就是这潭水救了我们的命,若是在偏离两步路,我想今天我已经不能坐在这里跟你们说故事了。没死不代表着没伤,很多人在那一场事故里受的伤足以让他们半年之内不能下地,有很多人,诸如大牛光肋骨就断了五根,林宝宝是手臂骨折,外伤无数,还有的人脑部受伤,一躺就是大半年。
这是一起重大事故,而我竟然这些人里伤得最轻的那一个,因为车子是屁股朝下,直挺挺的扎进水潭的,我的座椅和我的位置救了我一命,我仅仅是后脑勺缝了四针,两处加到一块儿还不到两厘米的小伤口。而其它人,即使没死也是重伤,林宝宝的颈椎断裂,大牛光肋骨就断了五根,当晚我就被人先行送回了家,得知消息的查文斌见到我的时候面色铁青。
这事儿怨我吗?说怨那也是有一点,说不怨,其实又不是我开的车,这只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没丢小命就算是上高香了,我看你的印堂中间的黑影都快要有两指宽。”查文斌对我私自外出非常气愤:“好歹你也告诉我一声,给你们除下尘,扫下晦气,真以为坟窝子是哪个都能去摸的?”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后脑勺一阵痛得发凉,我龇着牙道:“摸了就摸了,明儿一把火烧了,娘的,真是它找我们了?”
“你那同学的阿爸是让人勾了魂,我看你也差点被人给勾了,怎么那么不长眼的。”
“拉倒吧,还勾魂呢。”我嗤笑道:“我那同学长得咋样,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没兴趣,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也就是这两年八字硬扛得住,搁在别人早见阎王了。今晚下那么大的雾没见着?你几时看见我们这晚上没下雨就起这么大雾的,我跟你说,今晚上可热闹了,多少人亲眼看见一溜人抬着轿子去了茅草湾后山。”
“谁啊?”
“你说呢?”查文斌喝了一口茶道:“你朋友那事儿我或许摆不平,明儿还得去找人。”
我打趣道:“别逗了,虽然我那同学长得不怎么好看,你也没必要这么推辞。”
“别拿我老当神仙,就你们白天挖的那位爷,挖出来容易,送回去难。听说过土仙不,你这是给我找了门好差事,宁遇十个鬼,不碰一个仙,闹不好我都得搭进去,下回遇到事之前先打听清楚,你那同学他爹高城是活该送命,断了人家仙根在前。”
“什么仙根?”我把裤裆一搂道:“这玩意?”
查文斌一眼白过来道:“你那玩意也就算是个茅草根,他动了人家的地儿,说是上山找地儿种点玉米,烧到人家坟头上才遭了罪。”
“多大点事,那会儿平坟还田的时候,多少坟头被砸了也没见人咋样。”
“不跟你多啰嗦,你那同学的老爹明天还能下葬,他还得再放一天,已经在找他们家里人做工作了,就这么葬下去一准的还得出事。”查文斌顿了顿道:“有些事儿别不信邪,你今晚就是最好的教训。”
“哥,我信,我能不信?”我抬起胳膊示意自己那被刮烂的衣服肘子道:“整天跟你呆一块儿,脑袋里除了神就是鬼,明天你最好请个神仙给我也来瞧瞧。”
来的这个人我不认识,也没听说过,倒是听到一些人议论,说她是什么仙姑转世,其实看着就一四十来岁的农村大妈。穿着一身红布花棉袄,裤子又是绿色的,一双黑面布鞋,头发盘着,头顶还插着一大朵花。这女人走起路来,那屁股就跟碾盘似得一般大,左右晃动能把村里的光棍们给晃一地的口水。
她叫何金凤,跟我们说是同一个镇的不同村,这人是怎么被查文斌请来的呢?据说她的命是查文斌的师傅马真人给救回来的,所以查文斌出马,她必定会来。
这女人有什么来头?仔细一说,哟,那来头还真不小!
过去,农村里经常会有一些跳大神的人,自称自己是什么神仙下凡附体,装神弄鬼的糊弄庄稼人,这类人也通常以女性为主,被称为仙姑。这类仙姑多半都是骗子,信口雌黄的乱讲一通,害得不少人小则丢钱,大则送命。
何金凤也是一位“仙姑”,不过这位仙姑可不替人瞧灾消难,想请她开金口,那得看缘分。她这人虽然长相处事都有些显风尘,不知道定以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谁又知道她这辈子都不曾嫁人,守身如玉只因为当年那个救她的男人,只是他不肯娶她罢了。
论辈分,查文斌得管她叫“婶”,但她不答应,若是喊她一声“师娘”,那这女人便会乐的开了花。
那女人手中的瓜子壳横飞,纤细的手指和一般劳作的女人不同,那脸上看着查文斌满满都是笑意:“找你师娘是为啥子事?”
查文斌不敢拿师傅名节开玩笑,换了个说法道:“想请您帮个忙,‘下去’一趟替侄子探一探。”
“哟,我可没你这样的侄子,别乱认亲戚!”那女人果真是说变脸就变脸,丢下手中的瓜子道:“若是门中的事儿,那是我分内,若是外面的事儿,就是叫亲娘也不好使!”
查文斌拦到那女人跟前道:“婶儿,我眼里是把你当自己亲人看得,这不,您也明白我师傅的脾气,别为难我成吗?”
那女人伸出手指戳着查文斌的额头道:“跟马老头一样的德行!一根筋,是不是你们做道士的都是死心眼啊!也罢,我是没指望,说罢,咋个回事。”
“通个神,跟这片的打听一下,后山有个窝子里面的主什么来历。”
“得,东西都准备好了?”那女人问道。
查文斌见她答应,连连回道:“好了,就连抬您上山的轿子都备好了。”
“那就走吧!”那女人往院子里一张躺椅上一靠,前后各有一个男人抬着躺椅“吱吱嘎嘎”的往外走去,围观的人不停的在后面指指点点,我听到有人议论道:她怎么也来了?
“啥来路?”我问查文斌道:“马真人的小老婆?”
“别瞎说!”查文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她是神婆,神选中的人,我只能和鬼怪来往,她能跟神灵沟通。”
“就她?”我有些不信。
查文斌拍着我肩膀道:“不信你也得信!”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灭僵运动
以前在旧社会,老百姓去找神婆算命,神婆们一般是不问你的出生时间的,一见面就信口雌黄,乱说一气,把你搞的一头雾水,晕头转向,不知所然。后来这些招数不灵了,于是也披上一件算命的外衣,名义上也问你的出生时间,在纸上划来划去,让人误以为也是在测算你的八字命运,其实不然,他们用的不是算命的方法,而是用的“神异功能”。
就象西方的巫婆,据说是心灵感应,或是主观臆测。这些“神算”,所得出的结论,往往是违背现实的,是虚假的,是没有根据的,是吓唬人的,是有很严重的副作用的,由此受害的例子多不胜举,所以奉劝那些诚实善良的人们,关于“仙姑”、“神婆”一类的最好别去信,因为真正的神婆根本不是那些跳大神的所能驾驭和想象的。
我这一生只见过何金凤一个“神婆”,以至于后来人家说谁谁谁是仙姑下凡,灵的很之类的,我便是嗤笑一声罢了,什么是仙姑?绝不是疯疯癫癫装神弄鬼,真正的“仙姑”的确是有仙气的!
上山那天下着小毛毛雨,一同去的人不少,长长的队伍,有一半是去看热闹的。何金凤坐在轿子上吱嘎吱嘎的养神。我心里有点烦,昨晚的事故让我不安,嘴上还能强一点,心里其实还是虚的很。
棺材还在地上摆着,没人动过,湿漉漉的让脚下没个站的地方。老百姓把四周围成了一个圈,叽叽喳喳的议论纷纷,何金凤依旧是闭着眼,有人给她撑伞,查文斌不多话,只是站在她身后等着。
大概是人多了,有些嘈杂,那女人叫他道:“把人散一散,离着远些。”
你要赶人走?这可难办,农村人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任凭我好说歹说,那些人只是勉强往后撤了几步,谁不想看看这活把戏是怎么变得。
我面露难死,那些人还在起哄,那女人叹了口气起身道:“都不走啊?等下要下雹子了,砸得你们这些个狗日的脑门子开瓢就晓得痛了。”
我讲话没用,她一个外村人讲话自然更加没人听了,那天色有些微暗,雨不大,哪里看也不会是下雹子的天,可是这说下还真就下了。
我都没看见那女人做什么,她也就是站在那里闭着眼睛,我就看见她嘴里嘟囔了两句。不过一袋烟的功夫吧,那天说变就变,刹那间狂风大作,吹得那四周的林子“刷拉拉”作响,那人啊都有些站不稳。
那天转瞬间就黑了下来,那云层眼睁睁看着往下压,那闪电也跟着起来,起初只是在远处,慢慢的就开始越来越近,“哗啦啦”得就像是金蛇狂舞,不断在头顶上盘旋着。
这家伙,这天气,人群开始骚动了,这山上最怕的便是雷暴天气。眼下虽说是刚开春,但保不齐还真来场大雨,那可就有能引发山洪,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有些人已经开始自动后撤了,三三俩俩的往山下走,可还有的人就是喜欢这种场面,越邪乎他越兴奋啊!
到人走了约莫一大半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呵呵”一笑,我只看她手指打了一下,顿时四周开始响起了“啪啪啪”得声音,毫无准备的,鸡蛋大的冰雹开始铺天盖地般的砸了下来。我亲眼看见那雹子犹如陨石般砸到地上都能溅起泥水,说来也怪啊,那雹子就是不往这片空地砸,专门落在了那空地的外围,刚好那群看热闹的人啊给砸了个正着。
你说这是正常的天气,我很难解释的是那些人下山后,天气竟然变晴了!而那个女人为什么知道要下雹子?而且,那个女人的脸色比之前要难看了很多,她又躺了下去,我还看到她咳嗽了两声,好像一下子很吃力的样子。
人散了,接下去就是清场,连同我和查文斌在内,所有人都退到林子外,那个女人交代过,一炷香的时间内,不要让任何人进去。
这种略显神秘的话语,让我觉得她是不是糊弄人,查文斌做法基本都是给看的,唯独她还要藏着掖着。事实是,我错了,通神的人和我想象的差距太大了。
我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一炷香的时间说好的,时间到了,里面没什么动静。查文斌跟我一起先摸了进去,才进林子,我就看到空地上倒着一个人,红衣服绿裤子,不是何金凤那娘们是谁。
查文斌赶紧跑过去一把抱起那女人,拍打着她的脸颊道:“婶儿,婶儿,醒醒!”
我看那女人的脸,那叫一个白,就连她脸上涂抹的胭脂都没法掩盖了。我从未见过那么白的脸,连嘴唇都和白纸一样,翻开眼皮一瞧,瞳孔都开始开放了!
“妈的,要坏事!”我赶紧的帮忙把那娘们给抬到轿子上,查文斌用手死死掐着那娘们的人中,我也不管了,朝着她胸上就挤压了起来,又给她嘴里灌了点水。一通折腾下来,那女人总算是咳嗽了几下算是醒了过来。
那地上已不是先前的模样了,我不知道是否有人可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在地上画出两幅图,而且这图是惟妙惟肖,经常在农村某些山沟田野间的小房子里可以见到的。我都能一眼认出,那图是土地公和土地婆,图是泥土凹陷进去形成的,浅浅的一层,五官立体,身材清晰可辨,那女人就倒在这两幅图中间。
良久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只是依旧很艰难,她招呼查文斌俯下身去,声音很轻,我根本听不见。说完这句话,那女人便再次昏倒了,查文斌连忙招呼外面的人进来把她抬下去,这几个人都是高城家的亲戚,是被逼无奈才留下的。
等人都走了,查文斌跟我说道:“遇到茬子了,她说这东西烧不得。”
“是什么东西?”我问道。
“有一种东西叫作不死民,这东西古书记载只有寥寥几个字: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一曰在穿匈国东。”查文斌继续说道:“这东西,曾经有人认为是中国僵尸的起源,其实僵尸是不多见的,尤其的年份久远的,偶尔平常所遇到的多半都是清朝以后的,明代以前的基本已经绝迹。”
我说道:“怪不得看电影,僵尸总是穿着清朝官服,我以前还纳闷呢。”
“其实这和明朝一次灭僵运动有关,在以前其实是没有僵尸这个称呼的,只有尸变这个说法。尸变是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被天地人三界屏弃在众生六道之外,浪荡无依,流离失所。
它们身体僵硬,在人世间以怨为力,以血为食,用众生鲜血宣泄无尽的孤寂。僵尸本是古时人们传说中的一种神秘生物,它可能是人类神化故事中最可怕最历害的一种怪。
这种怪是否存在,其实众说纷纭,偶尔在民间有所听闻,后来在明朝成祖永乐皇帝年间发生了一件事。这位皇帝要迁都北京,并且亲自修建了紫禁城,就在今天的太和殿龙椅的正下方,当时工匠们挖出了一座前朝古墓。这古墓里有一口棺材被人抬了出来,当时是决定要销毁的,一把火放了之后,不料竟然从里面出来一个浑身焦黑的‘人’,这个‘人’力大无穷,据说还会飞檐走壁,摄人心魄,当时征调修皇宫的工匠里死伤惨重。一时间,整个工程都停了下来,后来有人给朱棣举荐了一位道士,这位就是武当山的创派祖师张三丰。
张三丰只身前去,也奈何不得那东西半分,最后只是乘着月亏之夜,用一口铜棺作为引诱才勉强封住。事后,张三丰命人把那口铜棺抬回了武当山,并修建了斗、牛、女、虚、危、室、壁总计北斗七星合成的玄武碑,将那铜棺永久的镇压在碑下。
后来明成祖为了镇压邪物,又在十年后命三十万工匠进驻武当山,花了整整十三年时间修建成了武当今天的模样,并供奉真武大帝在此,立为皇家道观,永世保佑大明。
在他即位的那些年间,道士的地位空间高涨,朱棣秘密颁布命令,命天下术士诛杀僵尸一类的邪灵,但凡有不能灭的,都被送到了武当山下以道法镇压化解,前前后后总共折腾了将近二十年。
这僵尸本来就是难成,要求极阴之地,在那一场轰轰烈烈的灭僵运动中,几乎所有的术士都以灭僵为己任,尤其是以武当、茅山两派。那时候凡是抓到僵尸都会得到朝廷重赏,很多道士不分昼夜的活跃在各种可能出现僵尸的地方。
也就这样,僵尸几乎在那个年代被灭绝了。
到了清朝,佛教的地位又超越了道教,道士们开始凋零,也就渐渐失去了打压僵尸的运动。不管是在东方还是西方,这种东西都是一直被认为是存在的,只不过现在出现的僵尸早已不是当年我们祖辈们遇到的那种,你也见过。后来我师傅曾经告诉我,当年张三丰遇到的其实不是僵尸,而是一位不死人,这种东西在整个灭僵运动中记载总计出现过三次,全部都没有被消灭,而是都被送进了武当山中。”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不死人?”我皱着眉头,心想如今的武当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世界级旅游胜地,如果我和查文斌扛着这口棺材送过去让他们搞什么镇压,是不是有人会把我俩当神经病处理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庙(一)
何金凤对查文斌说了什么?何金凤告诉查文斌,那玩意他惹不起!
神婆找的是谁?自然是土地神,有些玩意是所谓的“神”也惹不起的,它生在五行中却不在三界内,无法无天,上面天不管,地面地不理。为什么连张三丰这般的泰斗也奈何不得,因为所有的符咒道法本就是自然五行之力中生成,讲究的乃是万物相生相克之道,万物皆由阴阳生,阴阳五行本是密不可分的,但是这不死人却是在三界之外。
何为三界之外?对不起,这个问题,神都不知道,因为神也不过是三界中的一界存在罢了。
不死人就是属于三界之外的存在,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也是查文斌第一次真正面临着无法解决的难题。
一口棺材,现场还残留着昨天我们挖坑时留下的狼藉,我心想,我这命该是有多大。
查文斌沉思了半天道:“找人抬下去,村里不是有个义庄嘛,先放那。”
“那?那可废弃了很久了,自从我太爷爷那辈过来那个庄可就没开过门。”
在洪村有一间老宅子,说是宅子其实也不是,也知道有多少年头了,白色的墙壁都快成了黑色,在洪村最里面的一处小山沟里。那宅子外面有一棵水杉,得有四个男人才能合围,有人说这宅子有多少年了,只需要看门口那树有多久,这么算法,估计不下千年了吧。
太爷爷刚来的那会儿,有人想打过那宅子的主意,毕竟是没主的年代,谁占了就算是谁的。那地儿除了见光少,背阴了点,那地方是真好。隔着一条三米宽的马路就是河,宅子是靠着一面山修得,横着有六间大开间,梳着两侧又各有两间,中间是个院子,占地那得论亩算。
他们到的时候,那宅子已经荒废很久了,门外到处都是杂草,听说原本宅子门口还有两对石兽,后来也不知道去向了,现在去只能看到紧闭的大门和光溜溜的台阶。宅子原本在二十世纪初是大修过一次的,当时我太爷爷就说这宅子住不得活人,怕是以前的义庄。
义庄这玩意不多见,以前人有客死他乡的都想回到原籍,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在亲人未能把棺材运回老家之前,一般都会存在义庄里。还有人死后因为各种原因,比如不能进祖坟山,不适合下葬或者是有冤屈没洗刷的,也都会先进义庄里放着,等这些事解决了再行安葬,主要是让人死后不能带着遗憾就入土。
洪村地处浙皖两省三县的交叉口,自秦朝就有史书记载,那会儿就设了驿站,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洪村也是个交通要道。来往客商繁多,是浙西北乃至如今的长三角进入皖南一带的必经之路,留下的古道现在还有人通行。
洪村的历史断代是发生在明末至清中期,这一段时间,这里发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就如同我太爷爷那辈过来的人所看到的,到处都是空置的屋子和荒废的田地。
刚来的那会儿,大家也都不稳定,天南地北的移民众多,有些人只是过来讨口饭吃。那会儿兵荒马乱的,死人就是家常便饭,不讲究的就地路边挖个坑一埋就完事,将就点的就想通知老家的亲人把自己接回去。于是那个义庄,就是在那一年被打开重新修缮的。
据说当年打开的时候,义庄里留下的棺材不多,也就十来口,因为都是无主,就被拖出去埋了,当年是我太爷爷主持的。修缮后,主要是换了瓦片换了木线条,缝缝补补的将就用,在那些年里七七八八差不多也进去了二十几个人。有逃难的,有病死的,都是一些不肯就地下葬的,他们的后人也一直没来接走,其实谁是谁都不知道,早就被人遗忘了。
到了解放后,我爸爸那一辈准备把那义庄改建作为公社集体仓库,毕竟新时代了,要扫除封建落后思想。里面的棺材倒是没被毁掉,可是有人进去后却发现那地儿实在太阴了,说是粮食放了怕是要发霉,也就作罢。
文革时期,那座宅子自然是被消灭的对象,红卫兵们直接一把火放掉了,可是老天爷似乎存心不想那宅子就这么没了。一场大雨把火浇得个透湿,那些个红卫兵不甘心,又放第二次,大雨如期而至,当时很多人就传言,那地儿有神灵保佑,动不得。我们的那红卫兵不比上海北京的,其实就是一群熊孩子,地地道道的土农民后代,心里总归是有些忌惮的,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那宅子几番经受磨难,现在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光,如今只剩下了一半的建筑还在,不过那大门依旧开始紧闭的。我们小时候都被大人叮嘱过,那地儿是个禁地,反正怎么吓人大人们就怎么说,谁家孩子不听话就来一句:把你丢大庙去,保管他老实。
这个大庙就是义庄,洪村的禁地之一,我们村古怪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不过这地方是我最不乐意去的,因为人还没走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再往前几步就会掉进冰窟窿。
查文斌决定把棺材弄那儿去,可是高城呢?他可已经是晚了一天下葬了,这查文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呢?
回到高家,查文斌的一席话让现场乱了起来,他建议高城不下葬,一并迁往义庄先摆着!
高家虽然死了一个高城,可不代表高家就没男人,就没个说话的人了。高家也有四个弟兄,虽说是农民,但也团结,把他们兄弟撂那地方,那哥仨就不同意了!
查文斌是什么人?那会儿的查文斌跟我一样大,只是个小子罢了,虽说是他师傅当年在老一辈人的眼里的确是非凡的人物,可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走偏门的小道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画脚,谁会乐意?
当场人家就翻了脸,要不是我腿脚快拉着查文斌先跑了,指不定当时就被高家人给砸趴下了。
回到家,我气喘吁吁的跟查文斌劝道:“没辙了,好说歹说,你那招肯定不行,这都第四天了还不让下葬,人已经是忍了我们很久了,随他们去,别参合了。”
查文斌一脸着急的说道:“要出事的!他那就不能葬!”
“不能葬!你去跟他那群人说什么不死人去,说什么他们家高城葬了就会变成鬼,我告诉你文斌,这话你要敢说,他们就敢打断你的腿,你以为他们都跟我一样成天和你在一起混啊,你说的那些有几个人会信?”
“那也不能葬!”查文斌这人就是一根筋,他回的话永久是他心里想的那样,不过这阻止不了事实的发生,在高城下葬这件事上,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提议道:“先把那口棺材给弄回来,摆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儿。”
找人吧,可眼下我们又犯愁了,跟我玩的好的现在全在医院里躺着呢,要是石头在就他娘的好了,他一个人就能扛回来。
“谁愿意没事给你抗棺材啊,这活儿我估计给钱都没人肯干,我可听说那何金凤何仙姑这会儿还在家里迷糊着呢,那事儿都传开了。”
我正说着,碰巧我家老头回来了,我眼珠子一转凑上去巴结道:“爹,没打麻将啊?”
“没打,到村里开了个会。”老头说完就往屋里头走,我一把拽着他衣服道:“帮个忙呗?”
老头没好气的看着我道:“啥忙?”
“找俩人,有力气的胆子大的,帮我们抬点东西。”我看他脸色阴沉,连忙又说道:“不白忙活,一人给一百块钱咋样?”
那个年月,一百块钱还是很值钱的,农村里干农活的,从早干到晚也就二十块钱,我这等于是出了人家一周的工钱了。
“人好找,你要抬什么玩意?”
“嘿嘿。”我一边笑一变给他递烟道:“弄口棺材放到里面大庙里去,茅草湾后山抬下来,弄个板车拉进来就行。”
要不是我躲得快,我爹那港点着的烟头就按到了我脸上,他见我闪开,抄起家里的锄头就朝我砸,我一时没地儿躲只能往查文斌身后闪去。
“你给我出来,你个混账东西,什么玩意都敢弄,看我不打死你!”我爹骂的那叫一个凶,好在查文斌给我拦着,好一顿劝才让老头暂时熄火,他回了一个干脆:“不行!”
原来茅草湾那事十里八乡都传开了,我爹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这事儿他儿子也参与了,放在哪里说,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你没事跑去玩什么死人棺材还差点害了那么多人丢了性命都是被视为不吉利和触霉头的,我爹自然也不例外。
“好好说嘛……”我面露委屈道:“还不是为了咱乡亲好,那玩意搁在那儿会出大事的!”
“出什么事儿?”我爹眼珠子一蹬道:“能出什么事儿,朗朗乾坤,白日当头,你不去糟蹋人家,人家会来找你?你爹我一辈子就没信过邪,也没见什么鬼啊神啊来找过我,好不学,学你爷爷!”
“对啊,爹,您不从来不信邪嘛?”我脑瓜子一转,有了,给他来了一句:“那好啊,反正你是不信那一套的,那把它拉回来就当是拉了捆柴好了。”
“拉你个头,滚一边去!”
我嘀咕道:“我看爹也是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有些怕吧。”
“放屁!,你个小兔崽子,你爹怕过啥?”
我故意激他道:“那好啊!那就给我拉回来啊!”
“小王八蛋,敢挑你老子茬。”我爹自然明白我是激他,可是把他摆到了那个位置,他现在也是难下台了,拿起茶缸猛灌了两口道:“给你们拉回来行,这事好歹触霉头,一人三百,我那份不要,回头你给我答应一件事。”
“啥事?”我问道。
“你小姑妈给你说了门亲,龙门村老王家的闺女王喜妹,回头你跟我去见见人家,你姑妈都给你打听好了,比你小两岁。”不等我有反应,他又瞪着眼道:“我告诉你,不去的话别说老子翻脸!”
我把牙一咬道:“成,算你狠,去就去,先说好了,你找人把我这事先办咯!”
“走着,记得先拿条烟,我带你找去你东海叔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庙(二)
李东海是我爹的朋友,小时候常叫我干儿子,可是我从不承认他是我干爹,因为他一年到头身上都有一股子臭味,他是个杀猪的。
和他搭档一起杀猪的人叫姓乔,乔家老四,我们管他叫四叔,这俩人都是火爆脾气,用现在的话说江湖味挺浓。这俩人都是我爹的朋友,小时候条件不好,李东海和乔老四总会隔三差五的送些猪下水给我们打打牙祭,他们是最适合的人选。
屠夫,整日与杀戮为伍,是所有职业中出去侩子手之外戾气最盛的人。这类人是没有什么脏东西敢去找的,但是通常屠夫都不长寿,因为杀戮太多终究会被遭天谴乃至折寿。
他们二人很是爽快,我给的红包也硬是没有拿,在他们看来,这就多大点事儿罢了。准备了抬棍,粗麻绳和一辆板车,几个人就上了山,那棺材还没人动过。要说也奇怪,那棺材原本在土里的时候沉的要命,可放在地面上晾了两天,竟然变轻了很多。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就七七八八抬了下来,用了一块塑料雨布一遮就上路了。
大庙的门是锁着的,钥匙已经拿来了,这屋子归公家所有,村里后来重新给配了挂锁。打开门,里面院子的杂草都有一人高,乱七八糟的砖头残壁倒的到处都是,我瞄了一眼,好像西边房子里还有几口棺材停放着,上面用稻草遮掩着,看那棺材木头都已经开裂了,八成就是以前留下的老东西了。
这口棺材被停在东边侧房里,临走时,查文斌给那棺材上加了一道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符,估计就是镇尸用的。
锁了门,谢了东海叔和四叔,查文斌又要去看看何金凤,等到了何金凤家已经是晌午。
这女人家收拾的挺利落,院子门是半掩着的,打开门,院里两边都是盆盆草草,迎头碰见一位老人家从里面出来,也是一愣,对方问道:“谁啊?干啥的啊?”
查文斌回道:“我是来看金凤婶的,您是?”
那老人脸上似乎有些不悦,挥动着手上的毛巾道:“走走,人不在家。”
咋会不在家呢?查文斌又堆笑道:“我是她侄子,洪村来的,昨天还跟我婶在一块呢,不说她身体不好嘛,去哪了?”
“说了不在就不在,你俩给我出去!”那老人作势就拿起了墙角的扫帚要赶人,我连忙拉着查文斌往外撤,刚退到门外,那老人就“哐”得一声把门给锁上了。
“好奇怪的人。”我嘀咕道,我们那一代的民风可不带这么彪悍的,不管是谁到了你家里就算是客,不招待也就算了,还这般凶煞。
查文斌蹲在墙角对我说道:“你没注意到那人身上有股味道嘛?”
“啥味?”“一股香火味,我估计何金凤有难了,那位应该是她的亲人,我得进去。”
“咚、咚”我又去敲门,过了片刻,里面人喊了:“谁啊?家里没空,有事改天说。”
“洪村马肃风的徒弟,查文斌!”这回他倒是没客气,声音洪亮的很,生怕人听不见。果然这门还真开了,又是那老人,只不过这回他手里多了一样东西:一盆冷水!
“哗啦”一家伙,那冷水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下来,我在后头没咋滴,查文斌可就惨了,这三月的天气说不上多冷,也绝对不热啊。好家伙,就这么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那老头还狠狠得“呸”了一口,转身又要关门,这时我一个箭步上去拦住,用身体死死的卡住了门板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怎得这样对待客人,要不看你年纪大……”
“怎么,看我年纪大你打死我是吧?你打啊,小兔崽子!”那老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就在院子里捡了一根碗口粗的木棍,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莫名其妙让人给弄这样,岂有不还手的道理?
毕竟年轻人还是占上风滴,我一把抓着那棍子往前用力一推就把那老头给卡在墙上了,他死后也弄我不过,只是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来,就跟我偷了他们家金银财宝还外带烧了他们家房子似的,这是有多大仇?
“给我滚!”那老头在咬牙切齿的喊出这句话后,查文斌已经只身进了屋子,没一会儿他就急冲冲的跑了出来对我说道:“赶紧的送医院,人都快不行了。”
他手里还抱着一个女人,就是那个何金凤,只不过现在的何金凤眉头紧锁已经全然昏迷,我放开那老头道:“在拦着可就是出人命了!”
“不都是你们害得!”那老头把棍子砸到了地上,竟然哭了起来:“以前被那个马肃风给害得不够,还要他徒弟再来害,我们何家是欠你们的嘛!”
原来这老头就是何金凤的爹,何金凤从茅草湾回去的时候人就不行了,一直高烧昏迷。可她那老爹也是个迷信头子但又不懂,在家里求神仙拜佛的乱搞一气,还找了几个邻村的大妈一起来跳大神,查文斌冲进去的时候,那些女人正在给何金凤灌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水。
用手一摸,人烫的都快要贴不住肉了,他是道士不假,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干嘛,人都烧成这样了还不送医院抢救,那不是找死吗!
横竖没管,我俩冲出去找了辆车给何金凤送去了县医院,去的时候那医生一嘴的责怪,人都这样了,再晚个一点,估计抢救过来也就是个傻子了。
道士不等于不看医生,不看医生光靠符纸咒语治病的那叫迷信,过去的道士都是懂医术的,自己治不好的病也会请大夫来看。生病和中邪是两码事,医疗和道法之间并不冲突,这个误区很多人都有。
人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就会出现高烧,医生说何金凤是精力消耗过度,消耗到了怎样一个程度?她用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这就是通神一次的代价!
所以那种装疯卖傻一会儿就好的人都是骗子,通神是靠消耗大量元气的,我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沟通方式,个人觉得就好比是神是一个博士,普通人是个小学生。博士和小学生讨论一道高等数学题,对博士而言很简单,对小学生而言,需要和博士在同一时间解出这道题并给出同样的答案,那么他的大脑需要运转的有多快。
那几天,我们很忙,高城下葬了,人心惶惶的,有人传言他死的不干净。那几天晚上各家各户都睡得很早,小孩基本一吃完饭就被拉进屋子里了。我和查文斌整天奔波在医院和家里,何金凤需要人照顾,她无儿无女,她醒是醒了,可就是不会说话,就和个傻子差不多。查文斌心里那叫一个急,办法都想遍了,可医院也不让出院,说是现在拉回去付不了责任。
大约是第四天头上,那一晚我也记得,反正就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那人心里烦躁的很。我和查文斌是睡一个屋子的,他也跟我差不多,那天闷的让人想发狂。我起床的时候大约是凌晨两点,我想去门口透透气。
我家地势高,隔着院子下面就是一道高坎子,高坎子下去就是公路,那会儿还没路灯。院子里有桌子凳子,我就拿了点酒菜灌两口解闷,喝了几口我突然瞟见路上有光,就跟那小孩子玩的灯笼似得,一个接着一个。
那天天色很暗,所以那光也特扎眼,我赶紧去叫查文斌出来,等他出来的时候一切又都恢复平静了。
“怪事啊,是不是我又见鬼了?”我这眼睛已经很久不见那些东西了,我还暗自庆幸呢,咋这又来劲了,这么晚了绝不是有人组队压马路。
“往哪个地儿走了?”查文斌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我。
“应该是往里走了。”我一拍大腿:“妈呀,这是要坏事啊!”
我家往里也就只剩下七八户人家,更加让我担心的是那大庙就在里头呢,这不前几天弄了口邪门棺材进去,莫不是……
想到这儿,我那头皮一阵发麻,心想该不会出啥事吧?
“今天啥日子?”查文斌问我。
“今天老历二月十六啊,咦不对劲啊,今晚咋没月亮呢?”我抬头看看天,乌压压的一片,照说这日子里应该是月光洒地,今儿又不下雨。
“今天还是高城的头七!这样,你跟我俩分开行动,你去大庙瞅瞅有没有动静,我去趟高家。”
“啥玩意?我去大庙,你杀了我得了!”那地儿白天我都不乐意,还晚上去呢,查文斌你这不坑人嘛!
“那我去大庙,你去高家咋样?”
我商量道:“这……就不能一块儿吗?”
“我怕来不及,我有预感,今晚准得出事,就不知道是在哪一头。”
我心想被坑就拉倒,大不了老子跑就是了:“那行,我去大庙,回头咱完事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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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庙(三)
八十年代中期,农村里的各式枪支是泛滥的,我家也不例外。我父亲因为当过兵,所以格外喜欢,他又是村里那几年的民兵队长,那会儿的民兵是有真家伙的。我们家除了猎枪之外还有一条56半,那会儿部队都已经开始装备八一杠了,淘汰下来的56半就给民兵预备役使用。父亲爱枪,他那条56半据说当年是从越南战场上淘汰下来的,走过火,给擦得一尘不染,就在他房间里的床底下放着,还有两盒子弹呢。
要我一个人去大庙,我是不敢的,我是真怕,狗日的才会吹牛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凡说那样话的人不是愣头青就是真怂包。不信,就算是查文斌,你叫他一个人去大庙睡一晚上,我想他也是心虚的。
他已经先走了,高城家离我家有点路,他是骑的自行车,我得走路,从我家往大庙有四里地,其中有二里都是没人的小路。
我摸到我爹房里其实就是偷枪,这男人吧爱枪一是骨子里崇尚暴力,二是手里有家伙腰杆子就硬气,这话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我们家还有矿灯,就是电瓶用皮带拴着挂在腰上,灯头用一根宽松紧带系在脑门上那种,亮度简直可以媲美现在的氙气大灯,这两样东西我都备妥了才蹑手蹑脚的出门。
到了门口,我一想,这还是不行啊,我又打起了我家那条狗的主意。
我家有条狗,我爹养的,说是狼狗和土狗的杂交品种,今年也不过就两岁大,平时瞅着就是傻乎乎的样,是个见谁来了都摇尾巴的货,我就给它取名叫“呆呆”。
从狗窝里硬是给它拉了出来,又从厨房里弄了点肉,哄了半圈,那畜生硬是不肯出门。这家伙把老子给气的,肉你吃了,力你不肯出,我想打又怕惊醒了我爹。我眼珠子一溜对那缩进狗窝里的呆呆说道:“跟我出去呆呆,爷晚上带你去找条母狗玩玩咋样?”
其实呆呆是恨我的,因为一年前,它刚刚有点热血沸腾的时候看上了村里一条母狗。那会儿我和胖子刚回来就瞅见村口一条狗正趴在另外一条母狗身上要干那事,胖子调笑这年头狗都比我俩潇洒,我一听就找了块石头砸了过去。这一砸,把正准备办事的那条狗给吓到了,从此以后,它便萎了,看见母狗总会叫的很凄惨,估计是心理受到伤害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就是我家的狗……
呆呆探头探脑的在狗窝里想了会儿,刚把脑袋探出来,我用绳圈一把就套住了它脖子使劲往外一拉,那畜生“嗷”得一嗓子差点没把我吓得半死。我扯着它就往外跑,一口气撒出去半里地,回头一看,呆呆耷拉着耳朵一脸恐惧的看着我,一副死活不肯就范的样子。
我蹲下身对它说道:“我知道你看上了村头牛老三家的那条母狗,瞧你那点出息,你要是个真狗汉子,今晚陪我走一趟,回头我就给那条花狗给你弄回来做老婆咋样?”
那狗竟然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在原地转悠了两圈后竟然跑过来舔我的手掌心,真他娘的是个色狗!要知道平时就算是我给它肉吃它都跟见了瘟神似得要躲开,这会儿竟然跟我攀交情了。
我现在也算是兵强马壮了,有狗有钱枪,腰里临走时查文斌还塞给了我两道符。这怂人胆子有时候也是需要壮的,虽然我一贯来是比较方案这么装逼的,但是那一晚我的确很装……
我竟然是一路唱歌进去的,唱的啥?邓丽君的甜蜜蜜……
到了那颗巨大的水杉下我就唱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谁他娘的传言说这树神的很,老有人来这儿烧香祈愿。这不,那树底下还有三根长香亮着,都已经快要烧到底了,再一看,树上还挂着有些红绿的布条子。你说我本来就怕,好不容易胆子有点起来了,给我来这一场面,这不是存心的嘛!
我心里已经把那个烧香的诅咒了一万遍了,喉咙里的歌已经换成了:“阿弥陀佛保佑,圣母玛利亚保佑,太上老君保佑……”
大庙,也就是义庄就在我眼前了,也就一百米的路吧。一边河里的水“哗啦啦”得流着,你想想看,后半夜一个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我都觉得是自己脑子有病,那静得就是个好人来了都会得神经病啊。
瘆得慌,真心怕,我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毛一根接着一根竖起,那头皮子麻得都要用手挠啊,脑袋瓜子里“嗡”得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我腿没有打颤,至少这两年里我跟着查文斌没少见过邪门的玩意,也曾单独过,而且已经亲眼见过脏东西。可是那会儿我都不知道怕,可是今晚,我真的怕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的袭来,从心底里往你喉咙里钻。
科学解释恐惧是一种应激状态下的消极的自我保护反应,那我认为起码是人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已经遇到了危险。而我胆子算是大的,那么我认为这个危险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去还是不去?”我的脑海里这个声音在反复着,我很挣扎。
抽了一根烟,我的思绪逐渐开始平静,当一切都不在思考的时候,那种恐惧感又开始袭来,只是此刻我的头脑却是清醒的。
“走!”我对自己喊了一声,我别无选择,因为我不可能回去欺骗查文斌说我到过了,因为他信任我,仅此而已。
我肯去,呆呆却在原地了,当我拉着它走的时候,它却不停得转着圈,嘴里发出“呜呜”得声音,听上去还挺可怜的。
我蹲下来摸着呆呆的头道:“怎么了?你怂了啊?真是怂人养怂狗啊,我好不容易准备去了,你又给我掉链子是吧,那花花的事情没商量了。”
那狗朝我脸上舔了一下,转身就走,好在我绳子拉的牢,要不然还真给跑了。这一下,我也来气了,一把拽回来就骂道:“你说你这狗,站起来也不比别的狗矮,吃的比家里的猪还他娘的多,就是没出息!看见母狗不敢上,现在叫你陪我壮胆也不敢,他娘的养你这样的怂泡有个蛋用,真给老子丢人!”我一边说一边来气,索性解开了那狗脖子上的绳套道:“你给我滚,滚回去继续趴窝里,一辈子都没出息的孬种狗!”
放开它,我捏了手中的枪,“哗啦”一下就给子弹上了膛,我心想就是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大不了惹毛我了,明天抗两桶汽油,老子一把火点了你个破庙。
抬起脚,一脚狠狠踹在那棵水杉下面,那几根香,还有几碟饭菜顿时滚到了一边,我冲着那大树喊道:“拜你,求你,天天烧香喂你有个球用,你倒是给百姓解难保平安啊,你保个屌嘞!你连自己哪天被人剁了当柴烧都不知道还在这儿装神弄鬼,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夏忆,有本事,今晚你们就给我留在这破庙里!”
“嘭”得一枪,我一激动就扣响了手里的扳机,这一枪过后,我顿时心里的恐惧一扫而光,一种男子汉的勇气油然而生。就在我准备大踏步走的时候,“哗”得一声有个东西从我头顶飞过,接着便是一阵怪叫,我心里那股子寒意顿时又腾起了。
“汪汪!”这时,我家的呆呆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冲着那棵大树又挠又吼,那架势感情就是去拼命的。一看这场面,我也不傻,问题肯定在这树上,我头灯一扫顺着呆呆叫的方向,好家伙,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正盯着我看呢!
啥玩意?那是一只枭,就是猫头鹰,刚才估计就是这东西扑我。老人家常说猫头鹰这东西晚上看见是不吉利的,有经验的猎人若是晚上遇到这东西肯定收枪回家,包括我爹也不例外,这是一种约定俗成。枭,是被视为不吉利的!
在很多说法里,猫头鹰和乌鸦一样都是和死亡挂上等号的,这东西最常出现的地方就是老坟窝子,也有说是和老坟窝子里多老鼠和蛇有关,但是它就是邪门的象征!
神鬼这东西,很多人问我,真有吗?小忆哥,你真见过?
每次我都是这么回答的:你信吗?你要信就真有那些玩意,你要不信,就没有。我说我见过,那你说鬼长啥样啊?我也不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当你心里意识到危险即将来临的时候,它八成就会真的来,著名的心理学墨菲定律第四条: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我理解为,人真的是有第六感的!
举枪,那鸟离我不过十几米远,它就在那儿不动看着我,我是有把握一枪打掉它的。我瞄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我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了过去,你鸟“哗”得一下又飞走了,呆呆见状一个劲的往前冲,我跟在后面撵了过去。
那狗跑了没多远一个转弯就不见了,我只看见它尾巴一闪,从一处墙角里没了踪影,追过去一看,原来是个小洞,洞的另外一头正是那座被称为“大庙”的义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孤身探庙
门是关着的,钥匙我有,两块巨大的门板横在我的面前,斑驳开裂的油漆在告诉我,它已经安静的在这儿许久许久,是何人会在这半夜里打开这样一座诡异的大门?除了脑子烧坏的我,还会有谁?
此时的我像个贼,东张西望的,我生怕有人突然走出来看到,这种行为一定会被贴上神经病的标签。
插入钥匙,轻轻一扭,“咔”得一声,锁被打开了。不等我用手推,那门自顾自的“吱嘎”一声犹如晴天霹雳在这样一个夜晚就响起了,我吓得手一哆嗦往后一退差点摔下台阶。
定睛一看,门开了一条缝,我壮着胆子贴了过去,先瞄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啥都看不见,于是索性再用力推了一把。
“吱嘎啦”一声,门开了,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透着的是一片气死沉沉。我头顶有矿灯,所以脑袋朝哪儿,哪儿就亮,那灯打出去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这大庙里还徘徊着一层雾气,怎么照都穿不透。
我给自己壮了点胆子,把门用推了一把,这一会儿整扇门都被我给打开了,探了半个身子进去瞄了一眼,还是和白天进去的那副光景。
大庙里依旧是杂草,破烂不堪,和白天最大的不同是,夜里,这里更加的安静,连个虫叫的声音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满屋子的蜘蛛网,那些棺材一口接着一口,那些开裂的棺材头就像是一张张吞噬人的大嘴,它们就在那里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陌生人的来临。
我对自己说道:“不就是个宅子吗?和自家一样,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了这想法,胆子便大了,人有时候糊涂一点会更好。可是当我刚抬脚往里走了一步,“呼”得一下,我只看见对面草丛里一闪。
“有东西!”我举枪便要瞄准,这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速度是极快,我哪里来得及反应,下意识的把头一低,“呼啦”一下,只觉得头皮上有锋利的东西一掠而过,那痛的犹如大冬天在冰块上摔了一跤,让你喉咙里吸进去的全是冷气。
再一看,对面又有个东西冲了过来,往我大腿跟前一杀,原来是呆呆那条狗。它绕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死死的就咬住了我的裤腿不停往外拉。我这会儿心里多半明白了,刚才扑我那东西跟定是那该死的猫头鹰。
“死狗,我不出去!”我拍了一下那狗的脑袋,那狗显得很委屈,哼唧了两下后跳到门外又跳了回来,依旧是不停的绕圈。
老人们都说,狗是有灵性的,这狗似乎是不想让我进这大庙。我蹲下身去摸着它,我发现它的身体在打颤,抖得连身上的虱子都要落下了。我一边摸着它的背试图让它安静,一边对它说道:“我知道这里不安全,可是我不得不来,你想告诉我什么,是不是里面有东西很可怕?”
那狗“呜呜”得哼了两下又舔了我的手,转了两圈再看着我。我说道:“你要真是我家的狗,我可告诉你,老夏家好几代都干过道士,什么厉害的角色没见过。你大主人当年打过仗,那可是枪林弹雨里活过来的,今日你要是认怂就一个人先回去,我得进去逛逛,去不去反正随你。”
说出这话,我也彻底迈开了步子,索性大步朝里走去,走到了中间的位置,呆呆还是跟了上来,尽管它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狗的眼睛可以看到人看不见的东西,它们对于危险的敏感度远超过人,这是查文斌告诉我的。
我老远就看见那口棺材还在,架在两条老板凳上,棺材出土后是很忌讳在和土地接触的,所以得悬空放。棺材头上贴的符也还在,这间屋子挺空的,除了一堆烂稻草就还有一口破箱子,我绕着那棺材走了一圈,没发生什么异样心里也就舒了一口气。
“呆呆,没事了,咱回家。”我招呼了一声那狗就要往外走,可就在这会儿那条狗却突然“汪”得大叫了一声,这一声狗叫是极响的,我感觉呆呆的声带都已经拉到了极限才能发出这么洪亮的声音,我马上往后又退了一步,那狗便如同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也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那狗又如同疯了一般的冲了回来,往我后面一躲,然后对着外面又开始继续狂叫,那叫的就跟有人抢了它心爱的花花似得,口水横飞,脖子拉得比鸭还长。我无法平息呆呆的发狂便拿着枪往外走,刚走出这间屋子,我得矿灯便照到了一样东西,让我当时心就一提。
那敞开的大门处不知何时竟然有个人!
我确信我没看花眼,可是当我再看的时候,人没了!电光火石之间换来的是那大门竟然给关上了!
我是清醒的,无比的清醒,我意识到我撞到某些东西了!
就在这时,呆呆突然从屋里往外一跳,然后一个急刹车调头冲着屋里开始狂吼,一边吼还一边退,它那牙齿龇得就像是要吃人似得。这时我是背对着屋子的,那屋子里有什么?就是那口棺材,我能感觉到自己背后的那股凉意开始“嗖嗖”得起,我做了一个决定!
拉开枪栓,原地一个转身,身子刚过半圈举枪便朝着屋里“呯”得放了一枪。一阵稻草开始狂飞,我也不知道自己打到哪里了,可是我却真真看见了那个人,他就站在棺材旁边,用手摸着那棺材,一遍又一遍。
那人身上穿着深蓝色的褂子,褂子上有一圈一圈的图案,裤子和上衣是同一种料子,我就是再傻也能认得,这他娘的不是一身寿衣嘛!
没有人会穿着这玩意出来溜达,我当即嘴里蹦出个不文明的词汇来,举枪准备再打,就在这时,那人终于转过脸来和我来了个对视。
我不知道你们谁见过死了一周的人是啥样的?他的眼睛不是凹陷的,反而是眼珠子凸出的,就跟那蛤蟆似得。我那灯又亮,照着他脸上,他压根不眨眼,而且眼珠子还不带反光。你说我不怕,那真是鬼才信呢,这人我认识啊,我他娘的前几天还参加了他的葬礼呢,这不是高城嘛!我那同学的亲爹啊!
见着脏东西怎么办?我又不是道士,我还能怎样?跑呗!
扭头就走,可是有东西已经搭在我的后背上了,曾经查文斌告诉过我,如果有东西搭你的肩膀,千万不要回头,只要你一侧身就会被吹灭身上的火。人有三把火,两把在肩膀,一把在头顶,所谓一个人火焰高低指的就是这三把火旺不旺。火旺的人,脏东西是不敢近身的,相反,火焰低了或是灭了,那就有可能要遭殃了。
我愣在原地,我可以感受到那五根手指死死的扣在我的肩膀上,就在我进退两难的时候,呆呆突然跳了起来往我身后猛地扑了过去,也就是在这时,我感觉到肩膀上松了。趁着这个机会,我死命的往前跑,一直跑到了大门处,这时扭头一看,呆呆还有半个身子在屋外,正不停的往里进,而它的后腿似乎是在挣扎着,它是被拖进去的!
我回头了,我追了过去,可是当我冲进那个房间的时候,呆呆已经没有了。死一般的寂静,一如我刚来的时候,唯一的不同是我看到了棺材上留下了一道道手指划过的痕迹,我喊了,死命的喊:“呆呆!呆呆!”
没有回应,当我再次走出那间大庙的时候,屋外不远处那棵水杉上那双眼睛还在看着我……
一个人,就像是丢了魂的那般,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行走在小路上,我感觉到有无数双的眼睛在我走出大庙的那一刻,他们在看着我。伴随着的是嘲笑声,不屑的玩弄,我是一个被恐惧打倒的人,我甚至还不如一条狗。
路过家门口的那道桥,我没有回家,我也没有和查文斌约定的那般和他去碰头,我就坐在桥上,一个人抽着烟。那晚很冷,我的手指开始渐渐麻木,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天还没有放亮,我隐约看到了有个灯光在远处忽闪忽闪的,接着便是更多的灯光,我还听到了嘈杂的声音,熙熙攘攘的好像很多人过来了。我垂着头,我在想是不是又是晚上看到的那些东西来了,它们是来接我走得嘛?
第一百三十章 高家炸坟头
出乎我的意料,真的来了好多人,带头却是查文斌,那些人都是下面村子的,他们手里各种各样的家伙事:棍子、锄头、叉子。一说才知道,原来下面早就炸了窝了!
今儿晚上,高城的三兄弟给他做头七,家里来了不少人。前阵子帮忙的,抬中的,亲戚啥的,加起来有三四桌。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发现高城的女儿不见了,也就是我那个同学高彩凤。
这头七的饭是有讲究的,寻常人家晚饭一半都是六点左右,农村里要略早,平时五点开饭,遇上酒席啥的还会提前到四点。可头七不同,头七的晚饭是要吃两顿的,第一顿就是宴请的那顿,高城家是四点开的晚饭,几桌人吃完五点来钟客人就散了。留下来守夜的都是家里人,也就是五服之内的亲戚,这些人加一块儿有两桌,他们还有的忙活,吃完后还得准备晚上那一顿。
第二顿晚饭的时间,一般都是在夜里十一点左右开,十二点之前必须全部吃好,他们是陪坐的。空下的那一桌摆上的酒菜是留给今晚的正主的,一般农村里讲究头七那天人死了会回来瞧瞧,免得死后觉得还有啥心愿未了在阴曹地府里哭闹,会有阴差陪着一同过来,这就是头七回煞,也就是回魂夜。
回魂夜的做法是,吃完晚饭后的亲戚们得熄灯熄火,最好全都躲在一个屋子里。过去农村房子有天窗,也就是屋顶上会开个亮瓦,要把那瓦给掀咯,用一根竹子或是梯子搭在上面接亡魂回家。为啥呢?因为正门有门神,门神是不会让脏东西进屋的。
一般桌子上会备三副碗筷,一副放在上灶头,两幅在各一边,其中那两边的是可押送的阴差享用的。菜呢,一般是三魂三素,鸡蛋要半熟的,米饭要夹生的,倒着扣在碗上,这叫倒头饭。酒水也要有,讲究点的,桌子中间还会放一个大猪头,猪头上还得插着香,这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线。
回煞是有时间的,这个得请人算,你入几层地府,得花多少时间回来,回来可以呆多久,这都有讲究,要求只有一个:回魂的时候,中间堂屋里不准有人,家里的人不能出门,可以躲在偏房但绝不能是死者生前住的屋子。不能嬉笑,不能讲话,不能上茅房,总之就是闭嘴蹲着,一直到时间过了才可以开灯开门,否则,在这个期间随时都有可能会出事。
高彩凤就是在第二顿饭的时候消失的,十一点的光景,家里人摆了两桌子,按照惯例,吃这顿饭之前,要死者的儿女给亲戚下跪道谢,还有便是给家中亡父上香祭奠。说是吃饭,其实就是一个仪式,这仪式上最重要的人不见了,那还怎么搞?
当时就有人说会不会那孩子是上山找她爸去了,其实高彩凤和她爹俩人感情是不错的,大家觉得有这个可能就上山找啊。这高城葬的地方离家不远,就在自己屋后一片茶叶地里,走路也就十分钟。
当时去了四五个亲戚,打着手电,老远的就看见高城坟前头有点异样,好像是有个人躺在那儿。这几个人跑过去一瞧,嘿,大约离着高城坟还有十米远的小道上,高彩凤正趴那儿呢。用手一探,人还活着,没事,估计是晕过去了。
大家寻思着把人弄回去先啊,这马上时间就要到了,七七八八的让人背着,这时,她二伯一抬手电扫了一下可没吓死。只是一声大叫。
“哎呀,不得了啊,你们看呐,炸窝了啊!”
咋地了?高城的坟爆了!满地的被子啊,衣服啊,随葬品,那坟是用水泥临时浇筑的,还没干透呢,就是一个圆形的包,前面还有块墓碑的。墓碑也倒了,坟从正顶上开始坍塌,整个就像是被人用炸药炸过了一样,一片狼藉。
当时他们人多,要是人少估计也和高彩凤一样的结局了,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壮着胆子一起摸了过去查看,这家伙棺材盖板都被掀翻了,里面空空如也。
按说这样的结果,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坟被人给盗了,二就是诈尸了!
高城就是农民,没什么钱,随葬品都是小卖部里买来的塑料玩意,他也没和人结仇,被盗墓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真要是被人盗了,在农村里这可算是大事,谁也不会去触那个霉头。据说下山回到家,每个人的腿都软了,他二伯还尿了裤子,这不丢人,还我也有可能是那个下场。
整个高家刚好人多,一听说这,那还得了,怎么滴尸体不翼而飞总得想个办法吧,难不成这死人还真能自己爬出来?刚好就在这一片乱的时候,查文斌到了,他可是那天就放了话的,别下葬,不能葬,这好话歹话都让他说尽了,就是没人信,还差点挨了揍。这下好了,他一到,那些人还不都去问他了,总算是来了个人啊。
这查文斌大半夜的来高家自然不是去吃宵夜的,他一看那架势,那乱哄哄的心里叫暗道一声:“坏事了,恐怕自己已经来迟了。”
情况简单一说,查文斌先瞧了一下高彩凤,好家伙,那女的脖子上一道黑色的掐痕非常明显,之前都还没人注意呢。
赶紧救人啊,把人弄床上躺下,一试呼吸还有,心跳还在,翻了翻眼皮,瞳孔尚好,查文斌一看那掐痕心里其实也没底,这么大的力道还不把人喉咙给捏碎了啊,咋就这人还活着呢?
那边女人哭呢,高城的媳妇,高彩凤的娘,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两个老娘们都架不住啊。那女人撒气泼来岂是好惹的,嘴里各种叫骂啊,什么你个老不死的作孽啊,这是要把女儿也带走啊,任凭谁去劝都不管用。这时,查文斌走了过去,照着那女人嘴上“咔咔”就是两个大嘴瓜子,这一下还真把人给镇住了,全场的人都呆了啊,这孩子,你这是要干嘛啊!
“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估摸着今晚你家又得办丧事,叫你们别葬非要葬。是今晚头七他还有点记得这是他女儿,捏了一半又松了手,赶紧的,别在这儿乱了,家里留俩人看着,其他人都出去找人去,祸害自家姑娘那是作孽,害了别人家里头的哪个,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查文斌这番话算是挑明了,那高城的确就是诈尸了,这按理说诈尸了就是六情不认,可他竟然放过了高彩凤,这说明起码眼下高城可能没完全成型,查文斌决定今晚一定要找到他。
尸都是有味道的,尸臭,旁人闻起来可能是恶臭,就和猪肉腐烂了的味道有点类似,若是丢了也就没了味道。道士对气味的敏感是要远超常人的,尤其是对死亡的味道,查文斌可以嗅到高城的气息,他还有罗盘,这两者相加,追踪一个刚出炉的新鲜尸体不难。这一追就追到了我这儿,见我傻眼的坐那儿跟丢了魂似得,查文斌赶紧拿了个小瓶子放我鼻子下面嗅了一下。
那味道就和芥末有点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家伙,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见是他来了,我当时真的就快要哭了,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让我去大庙,我恨不得把他拖地上揍一顿。
“你他娘的是人啊,叫我去送死,你倒好,带着大部队轰轰烈烈的人五人六的样子,我告诉你,他娘的,今晚老子就差点葬在那破庙了。”
查文斌也从未见过我那副失态的模样,心里也急了,他哪知道到底出了啥事,赶紧说道:“是不是遇到高城了?他在哪儿?”
我把手一指道:“里面呢,还搭进去我家一条狗,我告诉你查文斌,这事儿我跟你没完!要不是那条狗,我估计就让人给灭了,什么玩意,老子明天放把火,一了百了!”我那叫一个气啊,看见他来了,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全出来了。
查文斌拉开我肩头一看,招呼高家人来瞧,大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啊。
“跟彩凤脖子上那痕迹咋这像呢!”
这话一出,我看见那些人把脑袋都低下去了,谁的命不是命啊,有哪个说他不怕死?这不就是亲戚没办法被硬拉出来了,他们看我手里还拿着枪呢都给弄这样,就他们那些原始人的玩意还能去?
这不,有人已经上来说了,是高家一表亲,那男的长得就像一黑社会,大个子,头顶留了一撮毛,身上穿着皮夹克,一溜的到查文斌跟前说:“那个小查啊,这事儿我看要不还是报警吧,派出所我熟,都是自家兄弟,明儿让他们来查咋样?你看着天也晚了,折腾这么一宿,反正他也没伤着人躲在大庙里了,要不咱就先撤?”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谁让他来的?
人都是一个揍性,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跟上,不知道谁“哎哟”了一声,然后就叫起来了:“我肚子疼啊,肯定是晚上吃坏了啊,哎哟,不行了。”
“哎哟,我也疼啊,肯定是今晚上那盘子牛肉,我就说嘛,他们家省钱,肯定是把前几天白事儿上的剩菜给我们吃了。”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开始肚子疼了,不等有回应,一个个就跟打了败仗的伪军似得,丢盔弃甲啊,纷纷往回跑。转眼间,就剩我和查文斌俩人了,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半晌硬是没开口。
最后我憋不住,先发话了:“爷,要我说,这破事儿跟我们有半毛钱关系,你看人家家里人都撒手不管了,我们凑啥热闹?”我起身就拉他,“走走走,回去,他们爱咋咋地,我明天就去烧了那破房子去。”
查文斌要真不管了他也就不是查文斌了,他这人其实还挺爱管闲事的,我能说得动他,我也就是他老大了,而不是我跟着他混。
“走吧,别咋呼了,你要真不去,我一个人去就是了。“说罢,他起身就要走,我哪里会放他一个人,连忙跟着道:“怕了你了,这茬子事儿办完我准备去广州呆阵子,不能老在家里耗着,朱子豪那边说是可以一起搞点生意做做。”
“那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他的回答总是在他的思维上,我知道胖子没有下落前,查文斌的心是不会定的。
“其实,我也想找他,可是……”这话题很敏感,我不敢多说,其实这几天我们是准备出去走走的,袁小白前几天还打了越洋电话,说是准备结束那边的学习要回国,想约我们出去走走。
一路上,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他在前,我在后,跟他在一块儿走夜路我就舒服多了,从不会有害怕的感觉。我相信人身上是有气的,正气的人的确就是看一眼就放心,比如他。
到了大庙那儿跟前,那棵该死的水杉又遇到了,我提醒道:“这树上有个猫头鹰,今晚找我茬好几回了,头皮都差点让它给撕了,你说这鸟儿会不会也是不干净的?”
“小忆,依我看,你们洪村这座义庄怕是没那么简单,那天我就觉得奇怪,哪有义庄门口种这么大棵杉树的,这不是存心遮阴,让那屋子里阴气加重嘛。义庄虽说是给死人住的,但是却按照阳宅设计,谁都不想停在里面的尸体会有变数,回头得找人问问这屋子的来历到底是什么。”
我说道:“别问了,我们祖辈都是捡现成的,来这儿的时候没半个人影,洪村日子长着呢,谁晓得是哪一朝哪一代修的这么个玩意。”
“不对劲,没那么简单,这事儿办完了,你得花几天功夫陪我在村里溜达溜达,最好是上一趟高山,我得看看这个村的布局。不过你说的那只鸟儿我倒是有听过一个说法,古时候的人其实是把猫头鹰当做守护神看得,这种鸟以前通常刻画在一些墓室的大门上,镇阴宅的,所以它就被看作是死亡的象征,但初衷是好的。这鸟三番五次的阻拦你,我看不是它有鬼,而是它要阻止人进这座义庄,它是看守这里的守护。”
查文斌的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出乎意料,在我心中鸟儿就是鸟儿,它难道有什么意识,还能思考?再说了,这荒郊野岭的,谁来训练这只鸟看护呢?
“你想多了,这就是野鸟,没人喂它能听话?”
“不见得,古时候有很多秘法是可以训兽的,我听说过在西南巴蜀一代有一种蛇叫蕲蛇专门被养作看坟地。前些年,不是打算修三峡嘛,一摞子人去考古就遇到了怪事,一处悬崖上有个墓,当时去的人里头有个北京的,那人有点来头,才下去就被蛇给咬死了。后来这事儿是龙爷出面带人去处理的,我没去成,听狂风跟我说,当时死的人好多,那些蛇就像是有人指挥一般,还会搞偷袭和埋伏,最后他们一路闯过去,打死了上百条蛇才打开墓道,你猜怎么着?他们在墓道两侧发现墙壁上画着的全是蛇形图案,歪歪扭扭的。当时有个懂古文的人说这可能是早就消失的古羌族虫鸟文,还给拓印了一份回来研究,后来有人破解出了其中的几个字,发现这好像是一段咒语,大致就是控制蛇的。”
我这人最怕的玩意有两样,一样是蛇,一样就是癞蛤蟆,只要是这两样东西一出现,我整个人就发麻。被查文斌这么一说,联想到那场面,顿时就觉得脑袋大了,赶紧扯开话题道:“到了,咱是进去还是就在门口逛逛?”
“给你的符还在吗?”他突然这么问我,我摸了摸衣服口袋,娘的,奇了怪了,没了!
我这上下一搜索,浑身都翻便了,就是找不到。上哪里去了?我突然想起了:“糟了,你走的时候我又回去拿了点东西,估计顺手让我掏出来丢我爹房里了。”
查文斌叹了口气道:“怪不得会找你,我给你下了两道天师符,没道理还敢搭你肩膀的。”
“那你再给两道啊!”
“那是两道诸天三清符,要等每个月的初一子时画了才能用,你这人……”查文斌对于我已经是有点无语了。
“那我回去取。”“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那门是开着的,和我来的时候并无二样,我指了指那口停棺材的房间道:“就是那儿出的事,棺材是好的,我看见高城在里头。”
他看我拿着枪又给我递了一根小棍子道:“你那玩意没用,这是跟法尺,有东西你就拿这个打。”
我接过那棍子一瞧,这玩意四方见长,四面都刻着我看不懂的字,感觉像是道家的咒语,捏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分量,后来我才知道这东西便是大名鼎鼎的天蓬尺!它是道教仪式上面镇坛辟邪的法器之一,不可以胡乱使用,位列法坛五大法器之一。这东西是天正教开创祖师凌正阳留下的,一代传一代,要是他老人家知道查文斌拿这东西给我防身估计会气的从地下钻出来骂娘。
“好使嘛?”我问道。
查文斌白了我一眼道:“你看它四棱六面,分别都刻着二十八宿,日月,紫微讳,天蓬讳,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南斗注生,北斗注死,生死皆在这一尺上丈量,邪魔恶鬼,只需用这个尺敲打一番,生死皆由你定。你别给我搞坏了,这可是师门传下来的,纯阳桃木所制。”
看着手中这家伙,我那腰杆子算是彻底挺起来了,有这玩意早给我啊,我还不照着高城脑门上锤啊!
闪进屋里一瞧,棺材还在,查文斌绕着棺材走了一个来回皱着眉头道:“有人动过了。”
我说道:“我看到他用手摸来着,没事吧?”
“我是说,棺材里面空了!”说罢,查文斌突然用手抬着棺材板用力一掀,“哐当”一声落地腾起一阵灰来,我低头一瞧,好家伙,这里面只见破烂的织物早就扭成了一团,还有些瓶瓶罐罐的和金属器物,想必是生前的陪葬,还是那被子已经被掀开,就跟人睡觉起床后的模样一样,被子里面空空如也……
我是真佩服查文斌,他咋知道里面没人了,不对啊,这样一来岂不是很有可能有两具那什么玩意在?
查文斌点了一根蜡烛放在这屋子里的西北角,那烛光一闪一闪的让人觉得不舒服,他有些自责的说道:“我大意了,该给这棺材上一道天罗地网的,可这也没用,他是个活死人啊,困不住,要是让他出去祸害人我们可就犯了大错了。”
我提议道:“要不咱报警吧?那哥们说的也不错啊。”
查文斌摇摇头道:“自古以来,有记载的活死人就只有三个,这是第四个,不管真假,你觉得他们有用?当年朱棣贵为天子,张三丰又是什么人?他们都奈何不得,我们又能怎样,我就知道高城要坏事,他要了高城的命不过是想找人替他开这口棺材!小忆,我们这是上当了啊!”
他拿出几个铜钱,我看了一下,一共三枚,就着那蜡烛,他把铜钱往地上一扔,反复一共扔了三次,我知道他那是在卜卦了。不多时,他叹了口气对我说道:“刚卜了一卦不是太好。”
“啥卦?”
查文斌道:“山风蛊卦,这卦的卦爻我记得是:卦中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数事改变,凡事尽从忙里错。可是眼下什么是顺,什么是反呢?也是就说,眼下不是没机会改变,但是我们走错一步就很有可能满盘皆输,现在千万不能乱。”
“不是叫你顺着么,顺着就是顺着你的心,你想咋办就咋办,按我的说法,要么现在就放火烧,一了百了。”
“不成。”查文斌拒绝我的看法,他说道:“我们说这里是个义庄,那是因为一开始你给我说的,其实你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对吗?”
“嗯,我是听老人们讲的。”
“可是老人们也不过就到这里一百年,一百年前这里并没有人,而这宅子早就在了,也就是说最早这里是干嘛的,并没有人知道。我们是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被老人的传说给误导了以为这里是个义庄,可是我看那树这里分明又像是阴宅,若真是阴宅,这么大规模的地上建筑要么是给守陵的人住的,要么就是一座寺庙,你一直叫它大庙是有七八分吻合的。”
“然后呢?”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时我为什么要提议把棺材抬到这里来,好像当时我脑海里就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告诉我,现在想想也确实很奇怪,我又不是洪村人,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么一个地方来!”
“对哦。”被查文斌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好像从没跟你说过这座大庙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对话一出,好家伙,我们俩的脑门子就像是炸开了似得,“嗡”得一声,全乱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道士也会中招
人经常在做事情做了一半之后突然发现:哎,我为什么会做这个事,或者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一般都会说:哎,我犯迷糊了,开小差了,这都是常见的。
不常见的呢也有,我知道的就有人从一个城市跑到另外城市,然后突然发现自己身处异地,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为什么会来这儿。这种迷糊,科学也解释,类似于梦游状态。
但是有一些情况是连梦游都解释不了的,那便是你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牵引着你做些什么,通常道家认为这是人被摄了心魄,是中了邪,民间一般把这种情况叫做被小鬼勾引了。
如果说被勾引的人是我,或许不会太奇怪,毕竟我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可能血气方刚了一点,但人总会有走下坡路的时候。道家讲阴阳交替,当人走好运一阵子就会略差一点,此消彼长,月满则亏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查文斌不同啊,他是谁?他是个道士,再退一步说,他常年身上背着一个布袋子,那袋子从不离身,里面什么罗盘、令牌、引罄、令旗之类的玩意可都是真家伙,那有好些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哪个不是辟邪的?还有便是他身上带着天正道的掌门大印,上书“天师道宝”四个大字,那玩意可是当年开派师祖凌正阳留下的,哪个脏东西敢往他身上打主意?
查文斌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某些东西迷惑了心智,他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说道:“我们来捋一捋,首先我跟你回来遇到了刘老大,他让我去给他帮忙。然后我们去了高城家,取出了那口棺材,接着你出了车祸但你毫无无损,然后便是我金凤婶告诉我别去碰这事,但是我却坚持要把它带到这里来。小忆,这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就是这么给连起来,你说我们一回来就恰好碰到了刘老大是巧合嘛?”
“应该是巧合,那天他是给我家瞧房子基,被你这么一说,金凤婶儿那倒是有些怪了,她都好几天了,烧也退了但就是一直不能说话,我觉得她可能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就是被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起来了,那天坐车出去,我说车里有九个人,可是林宝宝却说了一句十个人,但的确加我在一起是九个人啊,后来我还记得掉下去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车里有个白衣服的人一闪而过……”
查文斌道:“好,我们假设你出的那场事故是有东西作祟,那么它作祟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是拖延时间!”我突然有些明白了:“我受伤,你肯定得赶过来,当时打算第二天一早要给高城下葬,可是你是反对的。但是我出事了,你回来了,高城如约下葬了,然后我们就去弄了那口棺材回来,还有一件事我没问你,高城为什么不能下葬?”
查文斌说道:“高城的八字里五行缺土,所以他的名字里有个‘城’字,但是他死的时候是闰月,通常闰月以前都是不主张下葬的,因为它是凭空多出来的那个月份,可生不可出,闰月生人好,死人不宜,这是其一;其二,他是死于非命,从他的八字看,他应当还有十九年的阳寿,横死的人多半会有冤屈,没有做超度就下葬恐会生些事端;其三,他是在红敛葬上动土才出的事儿,你们是人多阳气旺,又是白天上去的,所以不怕,但凡红敛葬都会有个讲究。古人认为红色代表和象征生命,血是红色的,火是红色的。血的流失、停滞;火的熄灭,意味着生命的终结。活着的人需要血和火的支持,死去的人也需要血和火的补给。死者在这样的敛葬环境中,将虽死犹生,灵魂不灭。所以红敛葬出活死人是有可能的,高城其实魂儿是丢在那里的,已经入了土,若是在没找回他丢的魂之前就下葬,那入了土的魂会感受到肉身已亡,会成为亡魂。可是他的魂被困在红敛葬里是出不来的,时间一久,那魂便会变成凶恶之物,极有可能出来害人。原本我是想先用续命灯给高城制造一个还活着的假象,然后想办法把他丢的那一魂从外面引回来,然后超度掉再行下葬,这样他也可轮回,孽障也可以消除,谁知道现在这般,一切都是徒劳了。”
“这就是了,拖延时间,让高城下葬后抬他到这里来,文斌,人死了真的还有那么大能耐能控制活人嘛?”
查文斌也茫然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还厉害的道士,在他的记忆里,过去道士是一门行当,好多人当了道士并以此为生,也有听闻过有些道士或是术士是死在了做法的时候。但是如今道门早已凋零,有个会看八字会架罗盘的人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时代已经变了,杠杆经历过文革洗礼的中国更是如此,多少古老的东西就这般的没了。
道士是少了,可是脏东西呢?过去有,现在依然还是有,它们可没有被文革所打倒。相反,一批镇宅镇邪的东西被破坏,有本事的人收到打压,更多人宁可回家种田也不愿意干道士,这样就滋生了它们可能崛起的土壤,如果有脏东西真如封神演义里描述的那么多,那么及时现在有姜子牙也未必收的干净,这个时代,真的是一个属于脏东西的盛世!
查文斌叹了一口气道:“小忆,你看这些年你兜里有钱了,不缺吃穿了,你也见识广了,可我却觉得现在的人啊没以前纯朴了,各种坑蒙拐骗的到处横行,也不知是这世道变了,还是人心变了。”
“想多了,我还是那个我。”我给他发了根烟,他不要,我吸了一口道:“你这人是有点顽固的,说大了就是死心眼子,说小了就是老封建。你说你整天不干事,天天画符捉鬼,你吃什么?就算是开个道观吧,你没政策手续,上面还不给你办,你哪里来的香火钱维持?别怪你们这些道士越来越少,你也去过香港,就算是到广州倒卖点破烂也比你挣得多啊。”
查文斌嗤嗤一笑,我说这些他不会生气,他也用不了什么钱,不抽烟不喝酒,常年就是穿着一身长衫,跟个古人似得,脚上两双布鞋轮流换,头发都不用理,他是束发的!前阵子朱子豪给的那笔钱,我都给了他,他那人没什么金钱观念,也就吃几粒米罢了。
“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不然就像我师傅,看着疯疯癫癫一辈子,好歹把我养大了,他又图什么?他从小就教育我跟着我的心走,我七岁那年可以看破天机,他就知道我这一生应该是干嘛的。只是到头来我还是道行太浅着了道,要是师傅知道,九泉之下都会起来打我的。”
“那现在怎么办啊,我的道爷,天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亮了,是回家睡觉呢,还是继续找那两个该死的死人?”
“找!”
怎么找?我是不会的,查文斌会,偏门自然有偏门的法子。
就这这空地拨开一片稻草,插了三根长香,又取了一张黄纸,纸上写了一串字就是高城的八字。他的手还挺巧,随手一撕就把那纸撕成了个小人的模样,有头有脸。
地上的稻草到处都是,查文斌找了木棍临时扎了一个小稻草人,不过玩偶的大小,他把那纸塞进了稻草人的胸口靠在一边对我说道:“一会儿你就拿着这个东西,闭着眼睛,你就沉下心去问它该往哪里走,它会带着你动的。”
我心想,你这是开玩笑吧,这时查文斌又取了一截红绳不分由说的拴在了我的中指上另外一头则系在了那个稻草人的腰上,还给我中指上用银针戳了一下然后猛得朝那草人的天灵盖上扎了下去。
“闭眼!”
我赶紧的闭上眼睛,我只听见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铃声。“叮”得一下,我知道又是他那三清辟邪铃响了,他嘴中轻轻喝道:“清香飘来一魂归,手执金铃倒骑牛;三声喝令二魂聚,一指红门血不流;刻木为偶三魂齐,红绳一线命不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叮”得又是一声清脆的铃响,说来也怪,我好想觉得自己的中指不由自主的动了一下,可以感觉到套在手指上的线有个收缩的动作。再然后我竟然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出现了一片空白,好想被人突然丢进了哪里,想动却不能动,但是我的意识却又是清醒的。
我想问查文斌好了没,可是我的喉咙却被堵住了,怎样都开不了口,就在这时我听到耳边幽幽的有声音传来:“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不要开小差,集中精神在你的正前方,跟着他走,告诉自己,前面站着的就是高城!”
不知各位试过一件事没有,你能否察觉到自己真正睡着的确切时间,我是从没感受到过,即使每次睡觉前都想去感受那个从醒到睡着的切换过程,可是每一次都失败了,因为我睡着了就是什么都真不知道了。我常常想,从生到死的那一瞬间是不是也是这样,或许吧,因为当我的脚步开始移动的时候,我的魂魄其实已经从身上转移到了那个稻草人上,用查文斌的的话说,那一炷香的时间里,后面的那个真正的我只是一个躯壳……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十八副
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但是我感觉到我走的每一步都好像有人牵着,我甚至能知道哪里有台阶,哪里有石头该规避,该躲的躲,每一处拐弯,每一处停顿都是恰到好处。查文斌手中那枚三清辟邪铃大约每隔三步就会响起一次,每一次就像是敲打在我的心灵深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当铃声停下的时候,我的脚步也收住了,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阵光亮闪起,接着便是滚滚的热浪袭来。皮肤上刺骨的灼热感一阵由来,我被人好像拉了一把然后就突然睁开了眼,再看,我手上此时拿着的是一团火球。
查文斌一边拍打着我身上的火苗一边说道:“快扔了!”
那稻草人不知何时着火了,这查文斌你能不坑我嘛?我一边跳着脚一边打火,手中的那玩意丢都来不及。
“爷,这咋回事啊,想通了啊,一把火放了死球了。”那草人被我扔到了地上,顿时烧成了一团,也把这四周的黑暗给照的通透,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的面前是一堵墙,回身一看,还是墙,两边还有一条很窄的小路。
“这是哪儿?”我问他。
“后院和围墙中间,没想到这里还么一块空地,有一道很不起眼的柱子挡着,不仔细找真看不出。”这是大庙的后方,中间第三间屋子后面有一根大柱子,查文斌说就是那儿闪进来,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一片天地。你抬头看,屋檐恰好挑到这儿,从顶往下看也是看不到这一条小过道的,十分隐蔽。
“是挺奇怪的,这草人怎么回事,怎么给烧了?”我看我的手都是焦黑了,要不扔的快,几个大水泡是不能避免了。
“不是我烧的,它自己就着了,我也还奇怪呢,时间还没到的。”他回头四处看看,这时我的头灯已经亮了,就是这么一条封闭的小巷子,怎么的把我们带到这儿了呢。
这条巷子长不过十来米,两侧也都是呈封闭状,有点像是房屋后面的阴沟,但是地上却铺着通长的长条石,石头很平整,丝毫没有损坏的迹象。我和查文斌来回走了两遍,他是用步子丈量的,不偏不倚,刚好十八步,而脚下的石板更加奇特,每一块都雕刻着不同的花纹。
第一块石板上画得像是一幅耕田图,图上有一头凶兽,似牛而又不是牛,牛背上还有一根绳接着一块犁,犁下面压着一个人,那犁的铁耙刚好从人的背上划过,皮开肉腚的样子很是痛苦。图案的下方还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我从未见过有这样的文字,就和虫差不多,却又有点像鸟儿。
我越看那石板就越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堵着慌,说不出的难受,于是我便对查文斌说道:“好奇怪的图,看着怪渗人的,别看了。”
“别急。”他蹲在地上拿着火折子又往前挪了一步,这块石板上又刻了一副图,和前面那个还不一样。这幅图上画的是一座山,山上插满了各种兵器,兵器上挂着很多尸体,死相惨烈,也同样出现了几个怪符号。
查文斌看得出神,我看得揪心,谁家后阴沟里还整这么邪门的玩意。
这时他说道:“你去看看第三幅图是不是跟火山似得,把人放在上面烧。”
我听着往前一瞧,嘿,还真是,难不成查文斌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来历?
“没错,第四幅和第三幅差不多,不同的是把人放在一个大缸里煮,真他娘的邪门啊,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查文斌没有回答我的话,他从头到尾一副接着一副图的瞧过去,等到最后一幅图的时候他停了下来。那副图中是一个湖,湖中间有一个羊头人身模样的怪物,那怪物的手中抓着一个小孩模样的人,作势要撕成两片往嘴里送,而在湖边不远处的岸上,另外一个人似乎在朝着那个怪物下跪。似乎是在求乞那个怪物不要吃掉那个孩子,那个人物脸上的表情被刻画的很生动,一种绝望而又无能为力的表情被刻画的淋漓尽致,我也不由得对最后这幅图做瞄了几眼。
突然我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来,这图上的人看着好面熟啊!
我低下头去看了一眼查文斌,没错,这眉宇之间,这鼻子和嘴巴,这神态,简直就是照着查文斌刻的啊!我这人有个毛病,心里藏不住话,一有想法就会说,嘴巴一块就道:“咦,文斌,我看这人跟你有几分相似啊。”
查文斌抬起来头怔怔的看着我,一脸错愕,他马上又低下头去,然后他盯着那个石板上的人足足有三分钟,好久他才自言自语道:“是挺像啊,那这个孩子是……”
“哎呀,巧合巧合。”我知道他那人心事重,我这一说怕是他又有什么想法,赶紧打圆场道:“一个石头雕刻还能咋的,那兵马俑还不都长得跟你挺像,一副大家都欠你钱的样子,冷冰冰的,看完了,这到底什么玩意啊?”
“这是十八层地狱图,从第一幅的泥犁地狱到第二幅的刀山地狱,你看的第三幅是沸沙地狱,那不是火山,是烧得通红的沙子把人丢上去。第四幅那大缸里煮的不是水,是大粪,那个是沸屎地狱。你看这倒数第二幅就是第十七层地狱,那些人的身上都被万虫噬骨,这是蛆虫地狱。”他顿了顿,用脚点了最后这幅图道:“这就应该是最后一重地狱了,烊铜地狱,这个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烊铜渊,这里也叫做无间地狱,据说被关押在这里的人永世不得超生。在这无间地狱之中,永远没有任何解脱的希望,除了受苦之外,绝无其他感受,而且受苦无间,一身无间,时无间,行无间。”
被他这么一说我当时就觉得鸡皮疙瘩横起,这他娘的要真是有这些个地狱,我可是一个都受不了赶紧招呼他道:“别看了,肯定是画了吓唬人的,咱要不走吧?”
查文斌摇头道:“是它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不会毫无目的,我们再仔细检查一下,估计有哪里漏了。”说罢他又蹲下身去看那第十八副图了,其实我不知道,因为这一次,在查文斌的心理已经埋下了一个阴影。
这里真的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头,我实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殊,如果真有人,也没地儿藏。我就蹲在那儿看着查文斌来来回回的找,蹲的时间久了人就想困,时间实在太晚了,我就索性站起来靠在墙上想眯会儿,就这时我好像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呜呜”得声音,有点像是我们家呆呆的叫声。
“你别动!”我喊道,然后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又仔细听了一下,那声音很又没有了,难道是我听错了?
我和查文斌相距大概三米远,此时我俩连呼吸都屏住了,真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突然我又听到“嗞”得一声,就像是狗爪子挠在木头家具上发出的那种声音。他和我几乎是同时动的,在我的后侧那面墙上,两人同时看了过去,他用指了一下,我点头示意表示就是这儿!
这是一扇白墙,无论从哪边看都是,墙壁的年代有些久远了,白墙上开始有些许多开裂,一道一道的裂缝,还有雨水溅起的泥土,乍一看是不起眼的。查文斌用手摸着那扇墙,就在那大约不过一米宽的位置来回的仔细搜寻,终于他有了一点发现。
这扇墙上开裂的缝隙和四周有些不同,若是你仔细看会发现其中有两条线是从上到下完全链接中间无断开。这两根线看似是不规则的颜色却要比其它的裂缝略深,查文斌示意我往后退,我也不敢怠慢拿着五六半已经上好了膛,我心想不管是什么东西,门一开,老子先给你来个下马威。
他先是用手推了一下,不行,接着他把肩膀顶了上去,一发力,我就听见“吱嘎”一声,那裂缝越来越大,原来这扇墙真的是一道门!
推得约莫有半个人能挤进去的时候,查文斌也是气喘吁吁了,此时我不是正对着的,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和他两人还算是有默契,他举起手中的火折子侧身猛得往里面一丢,我一个侧步已经闪了过去举枪做好了击发准备。
这个配合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待我到移到正面的时候,火折子刚好落地。我那白晃晃的矿灯一瞬间就扫到了地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刚想打却发现不对劲啊,定睛一看,那不正是我家的呆呆嘛?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忠犬呆呆
“文斌,是狗,我家的那条狗在里面。”
他保持着警惕,四处打量道:“还有别的东西吗?”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好像是个地道,狗就在外面被什么东西堵着嘴巴,别的暂时没看到。”
越是这样的情况下,越是不能放松,上过一次当就不会再吃第二次亏。人着了脏东西的道不外乎几个原因:身体虚,阳火衰;心中有邪念;注意力不集中被乘虚而入。查文斌慢慢的绕了过来,看到的确没什么才慢慢放下,我这才发现他把随身佩剑都给拔了出来。
呆呆已经奄奄一息了,它的身上有好多伤,背上的几条已经可以看到肋骨,喉咙上还有一个血洞,刚好手指粗细,它的嘴并不是被赌上了而是血水太多开始凝固结痂。它看到我来的时候还在努力挣扎着爬起来,我看到它的尾巴还在摇,当时我眼泪不争气就哗啦啦的下来了,一把抱住那狗对查文斌说道:“我不管它是不是什么千年老妖,总之我要它死无葬身之地!”
查文斌随身带着药,几个瓶子里一样倒了一点,我把身上的卫衣给撕了扯成布条子给那狗包上,查文斌检查伤口的时候说道:“还好它是条黑狗,黑狗血本来就是辟邪克制僵尸的东西,所以尸毒对它没有作用,喉咙这伤只是出血贯穿,就怕背上那几道,伤成这样,它肯定是和那东西厮打了。”
不用说,呆呆肯定是为我打的,呆呆护主,虽然它是条杂种狗,但站起来也有小孩那么高,平时看上去一般人还不敢靠近,要不是我和胖子那一会吓唬它,我想它一定会成为村里的狗王。我又脱了身上的大衣放在地上给呆呆垫着,它看我的眼神还不停伸出舌头想舔我的手,自从我回来后它总是躲着我,从未像今晚这么亲热过,我是真不忍心看下去了,那心里难过的真想死过去算了。
“呆呆,你在这儿别动,我一会儿就出来接你。”
这里有一个石洞,一人高,洞口有着明显的开凿痕迹,在洪村我的印象里这样的洞不止这一个。以前小时候大人们给孩子讲故事都说洪村的山上有好些山洞,洞里埋的都是金银珠宝,说是那些逃难的人来不及拿走留下的,大人们总是吓唬孩子,说洞里有猛兽毒蛇守护,进去就出不来了。
这样的故事是难不倒我们这样的孩子的,在洪村村委会的后山,我一同学家后院也有这么一个洞。六十年代末期的时候,中苏关系破裂,苏联威胁要对中国实行核攻击,毛主席指示全国人民要做好战斗准备,号召举国上下进行深挖洞,广积粮的运动。当时洪村分配要开挖三口防空洞,因为浙西北是沿着天目山脉分布,多是岩石,很难打洞,当时就选了我同学家后院的那口洞在原基础上进行扩张。
我父亲那一年也参加了,我听他说当时挖洞的是两个生产队,大概五十多个劳力。白天干活,晚上挖洞,那会儿人的积极性很强,打洞采取的也都是原始手法。原先的洞和我现在看到这个有些类似,洞里的地上铺着一根接着一根的圆木棍,好些木棍都已经腐烂,他们就是用钢钎和铁锤打。
当时这洞谁没进去过,也不晓得有多深,他们是打一段算一段,打到大概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就说发现地上有骸骨。我父亲当时从部队回来还是有些经验的,他人力气又大,被公社指派现场做指挥。
听我父亲讲,那洞里的白骨累的和小山包似得,一开始他们用板车装了往外运,就倒在现在的洪村小学操场上,那会儿那地儿是个水塘。后来一直到把那水塘给填满了,里面的骨头都还没运光,再后来有一次他们晚上开洞的时候那洞塌方了,砸死了两个人,因为当时社会风头紧,谁也不敢提封建迷信的话,否则是要被抓去批斗的。
因为死了人,那洞自然谁也就不肯开了,我父亲担心出事,就出面写了一张地质不稳定要求换地方重新开挖的申请。刚好那一年的公社大队主任是我父亲以前的老连长,两人心照不宣的就把这事儿悄悄给办了,也没上报,否则我父亲都有可能要吃官司的。
当时我爷爷就说,那洞叫做万骨洞,是不能挖的,说我父亲他们动了太岁才遭的报应。我父亲那人本来和我爷爷关系就不好,就十分反感,索性也没把那洞口给封住就随它去了。
后来一直到我读小学的时候,我还去那地儿玩过,大概往里走不到四五米深就被碎石给堵住了,洞里积水也很严重,不过很奇怪的是那个洞里流出来的水常年都是锈黄色的,小时候我们都说里面肯定有飞机大炮烂了才这样。
我要进去的时候发现后脚有东西挂着了,回头一看,原来是呆呆,它侧着脑袋用牙齿死死的咬着我的裤脚。我那个心疼啊,它嘴边的血还在往外淋呢,查文斌看了也说:“这是条好狗啊。”
“呆呆,你放心,我快进快出,这有人帮忙呢,咱去给你报仇的,回头等你好了我就把花花要过来给你做老婆,你听话啊。”说着说着,那狗慢慢得又松口了,我知道其实是它真的没有力气了,它已经到极限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它已经昏昏睡去,抹了一把眼泪,我对查文斌说道:“走,咱去干了他个狗日的!”
矿灯已经开了一整晚,这种电瓶冲满的极限差不多可以照四个小时,现在它的光已经开始衰退的很明显了,我和查文斌一前一后猫着腰走了不到二十米就彻底熄了。好在他有火折子,这家伙很古怪,他不会用手电筒,从我和他东北插队的时候他没事就闲下来做那玩意,这种用黄磷粗纸加工的取火工具被他优化了,他在其中加入了蜡可以延长不少的时间。
这地方也有木棍,很干燥,和我父亲讲述的那种很相似,于是我便说道:“弄个火把吧,这地上遍地都是棍子。”
“你用吧,我还是习惯这个。”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猜这些木棍是干嘛的?”
“总不是柴火,看着有些像是起滚轴的作用。”
“聪明,我看了一下这里的高度和宽度,再加上这地上的木头,基本可以推断出这是一条墓道。这些木头用来运送棺椁的,棺椁在下葬之前是不能碰到土的,这里空间又小,架在这些滚木上前面用人拉,后面用人推倒也方便。”
我说道:“这倒是证实了你的说法,这里果然适合做阴宅,看来外面那义庄也是个伪装咯。”
查文斌说道:“我不得不说这个人很聪明,没有人会想到义庄的背后就是一座大墓,这个墓主人硬是把这座山给掏空了,也不在乎多修外面那点宅子。谁都对义庄会有忌惮,平常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打转悠,更加不会猜到义庄只是这座坟墓外面的一项地表建筑罢了,既安全又可靠,还常年有香火供奉,只要这义庄不倒他就可谓是千年香火不断。”
“娘的,这也是个奸人啊,这样的想法都能搞的出,我真是服了这些古人了,弄个坟窝子还弄出这么些花花肠子来,要是胖子在一准进去叫他尸骨无存。”
沿途的石壁上都刻着红色的图案,中国人善用颜色,红色颜料早在商周之前的的文明中就早已出现。这些图案的构造十分简单,我也看不明白,用现代的话讲那叫抽象主义。有些画得是人物,面部表情却是很夸张,最明显的就是这些人的眼睛特别大,几乎占到了整个面部的三分之一。
我沿路看着这些壁画,很多都是描绘了农耕狩猎还有祭司的场景,要说我还是读过那么一点书的,历史成绩也还不错,脑门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这他娘的不会是个史前遗迹吧?
突然我身前的查文斌就停了下来,他一招手轻声说道:“蹲下蹲下。”
我贴着他的背轻声说道:“怎么了,有动静你就说,我先来他两枪。”
查文斌回过头道:“嘘,你听,好像有风铃的声音。”
我竖着耳朵听了好一阵子也没发现半点动静,倒是他一直在那偏着个脑袋,还对我说道:“这旋律怎么这么熟悉呢,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得。”
我赶紧捅了捅他的后背道:“查爷,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我是啥都没见,要不就你耳朵比我灵敏,要么你小心着点该不是又是着了道吧。”
查文斌一脸正色的问我道:“不,很清晰,你没听到?它是有旋律的,忽高忽低,我不会听错的,就在这里面。”
被他这么一说,现场的气氛我顿时就觉得紧张了起来,说实话,我这人你让我去实打实的面对什么,我或许不会怕,但是我最怕的就是看不到的东西,那心里没底。折腾了这一宿,我是凭着一口恶气还在精神着,被查文斌这么一说,我那心里又开始忐忑了。
“跟你说个事儿,去年我在南京夫子庙碰到一老头,他给我算了一卦,说是我今年有个劫,而且是会出在闰月里,我一直憋着没跟你说,你觉着靠谱不?”
“那你信他还是信我?”他反问道。
我猫着腰道:“废话,当然信你啊。”
然后查文斌无比冷静的看着我说道:“那他说的就是真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间地狱
我看了一下手上的表,这块表是胖子送给我的,上面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四点四十四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是这么背的数字,心中突然就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
查文斌拿着火折子轻轻跟我说道:“要是我有什么突发情况,你掉头要快,两个堵一块儿不好跑。”
“跑?跑个球勒。”我拍了一下手中的五六半道:“是它们得跑,我俩一文一武,你玩阴的,我玩阳的,咱俩加起来就是一太极啊。”
往前又走了约莫有十五米的样子,这洞开始变得宽敞了一点,能够两个人并肩了,正中的位置还是铺着圆木,但是第一个墓室出现了,就在我的左手边,查文斌那边也有一个。这两个墓室都没有门,敞开着的,地上这会儿撒满了黑炭,踩上去软塌塌的。我知道,这是以前用来防潮的,木炭可以吸水。
查文斌的意思是先左后右,我瞄在那洞口索性拿起一根圆木,那木头被压过都开裂了,边边角角的很毛糙,用火折子一打不一会儿就点着了。我顿时就觉得四周亮堂了很多,这一路都是圆木,起码火把是不愁了,有了这个,人胆子也大了几分轻轻侧过去一手拿枪一手拿着火把往里头一闪便进去了。
这个房间大约和一般人家的厨房差不多大小,地面上散落着很多像沙砾一样的东西,远处可以看到有一个烛台,蜡烛是烧掉一半的状态,还有些碗啊瓶啊之类的,没见其它。查文斌看以后分析道:“这应该是个耳室,你看这个里没有设门,意思是四面八方都可以进来,这个东西叫做八方圈门。地上那些东西应该是粮食,这里是个粮仓。”
右边那个我们也进去瞅了一下,和左边这个类似,不过里头有很多骨头,检查了一下都是动物的,什么鸡啊牛啊羊啊猪啊,甚至还有一条鱼的,这里就是存放肉食的。这些个古人很是讲究,死后也要按照生前居住的配置,没有太多异样我们决定继续向前。
按照查文斌的判断,出现耳室很快就会出现配室,这里通常是给墓主人生前的仆人、小妾等居住的,主人讲究对等,一左一右。果然,走了不到五米,这两个房间照例出现了,可是让我们觉得有些意外的是,这两个房间里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布置。
过了这一层再进去就应该是主墓室,一般主墓室的两边会各有一个陪葬室,这里通常是盗墓贼光顾的地方,这个墓我们相信绝对没有人曾经进来过。其实我和查文斌是没有经验的,若是有经验的人绝不会这么贸然的闯进这样规模的坟墓,因为这里面氧气够不够,有没有机关陷阱,会不会有防盗措施,这些问题我俩统统没有考虑。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等你想起来要考虑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或许是一开始的四个房间毫无异样让我和他都有些微微放松了警惕,我用火把都可以看见主墓室的大门,那是一扇纯汉白玉雕刻的对开门,门上打着拳头大小的门钉,此时看距离不过也就十步之内。
门是开着的,这在我们意料之中,因为那俩东西肯定是进去了,它们是有肉身的,不可能飘飘然的就不见了。我和查文斌就放佛是长征时的红军,眼看这就要翻过雪山了,于是,经验不足成了我们的致命缺陷。
那地上的圆木就跟火车轨道似得笔直往里,那里是无尽幽暗世界的尽头,那门开着就在和你招手。
这会儿我的耳边就好像有个花枝招展的风骚老娘们挥舞着手中的手帕在那喊道:“来啊、来啊,各位大爷里面请。”
于是我动了,查文斌也动了,三步,最多也就这个样子吧,我就觉得脚底一松,然后就听见“轰隆”一声,再然后我享受了一回自由落体的感觉。屁股着地的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那种疼痛是从骨头里蹦出来的,我听到了骨骼的崩断声,我也根本看不清四周到底怎么了,火把也已经灭了。我只知道我喘不过气来,我的下半身暂时就失去了知觉,痛的不敢哼哼。
查文斌的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大家都是肉体凡胎,我比他还强壮那么一点点,好在我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声,至少人还活着。
臭,恶臭,说不出来的那个味儿,有点像过期了的沙丁鱼罐头打开后那种臭味,我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痒,接着便开始呕吐。这样的情况持续了约莫五分钟左右吧,一直吐到我觉得胆汁儿都要出来的时候他的火折子打亮了。
查文斌给我了一个小瓶子,我放到鼻子下面闻了一下,顿时感觉清醒了好多,我也开始好受一点了。一直到掉下来五分钟之后我们才有了第一次对话,我说道:“夫子庙那个算命的老头挺准的哈。”
“有事没?”他问我,我回答道:“估计骨头断了,都嘎嘣响了,你没听到嘛?”
“听到了。”他说道:“又不是你的骨头嘎嘣响,你怕个什么。”
“不是我的?”我迟疑了一下,好像我已经能动了,那刚才就是摔岔气了,不对啊,我明明听到了,“难道是你的嘛?你怎么样了?”我赶忙挣扎着想爬起来,才一动又听到了“嘎嘣”一声传来。
这时查文斌拿着火折子往边上一凑道:“看看吧,这里到处都是死人骨头,刚才掉下来砸上去了,好在死了有些年头,这些骨头都已经是粉碎了,要不然就是戳也给我俩戳死了。”
我顺着他的火折子一瞧,好家伙,查文斌那小子这会儿脑袋上枕着的就是俩人头啊,那空荡荡的眼窝子还有裂开的嘴巴,下颚骨不知道去哪里了。再一瞧,我自己身下还压住一具呢,整个肋骨应该让我一屁股给坐的粉碎,我当时就叫了,而且是大叫了起来!
他一把捂住我的嘴道:“叫甚呢?”
我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爷,都这样了,你还不许我叫呢!”
那是怎样一个场面,我很难形容,就是你的四周全是白骨,有完整的,有不完整的,它们互相叠加,各种姿势。那些骨头身上的衣物都已经腐烂,有的挂着点布条子,有的干脆是裸着的,有的脑袋滚到了一边,有的胸口缺失了好几根,没手的,断腿的,总之这里就是一个万人坑!
“我滴乖乖,我爹说的不假啊。”
查文斌也是一脸暮然,纵使当年我们在东北野人屯里发现过很多骨头,但和这样密密麻麻的比起来都是小儿科,你人只要一动,那些骨头就会滑落,根本无处下脚。抬头往上看,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掉下来有多高,我突然想道这些人难道全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和我们一样嘛?
他好像知道了我的想法,对我说道:“他们不是的,这些人都是陪葬的,这里才是陪葬坑!”
“这得杀多少人啊,我都不敢想象了,什么年代能这么没王法。”
查文斌说道:“以前都这样,这么大的工程全凭人力,你看那个人身边还有个镐头,我估计这些都是当年负责修建这里的苦力,工程完毕后就全部被弄到这里陪葬了,这种事例不少见的。还有你看他们的姿势,我感觉到这些人是被活埋的,关在这里慢慢等死,你看那边靠在墙角的他是在祈祷,还有那个跪着的,那个好像还是个孩子。”
的确,我看到有一个尸体是弓着的,他的怀里还有一具白骨,只有成人身体的五分之一大小,应该是个小孩儿。
这样类似的惨状到处都是,我和查文斌疼痛感开始消失之后便起身仔细打探这个地方,这里长约二十米,宽约十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初步数了一下有不下三百具白骨,而我们的脚下是看不到底的,看这架势,估计下面是一层人叠着一层人上来的,因为有好多尸体的手只露了半个在外面,估计是没爬上来的。
留在上面的这些白骨应该是当时的幸存者,可以想象他们被成堆成堆的赶到这里,运气好的踩着别人脑袋往上爬,运气不好的,当场就给压死,哀嚎声,求救声,这些人蠕动着自己的身体,他们就像是被塞进罐头里的虫子四处爬啊爬着。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副画面:活着的人拼命四处寻找出路,那些死去的尸体开始腐烂,密封高温的环境让这里曾经一度变成了人间地狱,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蛆虫和细菌开始吞噬着死者的肉体,活着的人缺水缺粮,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他们逐渐开始放弃,崩溃,一直到死亡……
第一百三十六章 张家密道
这里四周都是岩石,光溜溜的,有些部位明显被人砸过,这应该是他们生前最后挣扎的痕迹,我有点后悔来这了,我对查文斌说道:“我们会和他们一样,留下来的都是被人发现随意踩踏的白骨,不过我请你帮个忙,要真不行,你一枪打死我,我不想活活等死。”
查文斌靠在墙上飘然说道:“我从未觉得自己会死过,你听这铃声多曼妙啊。”
“你又听见了?”我怀疑查文斌着了道,什么狗屁铃声,他一直在提,我甚至想是不是他被人给引到这儿来的,这样的话,我不是真的死定了!
“文斌。”我悄悄走了过去对他说道:“火折子借我用一下。”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递给了我,就在他手刚拿回去的时候,我突然出手抓向他的头顶,猛地一用力,几根头发被我扯了下来。他一吃痛马上捂着头怒不可遏的看着我道:“你在干什么!”
我也没搭理他,拿着那几根头发就往火折子上一凑,一股焦味儿伴随着“嘶嘶”火苗就窜了起来。
我拿着那烧着的头发在他面前晃悠着,嘴里学着老神棍的那种调调喊道:“回来吧,文斌;回来吧,查文斌!”
他一巴掌就扇到了我手上喝道:“你在干嘛呢,给我招魂是嘛?”
“对啊,你不是已经傻了么,整天到晚的有铃声,我看你八成是让鬼迷了心窍,那是幻觉,幻觉知道嘛!”我挺不服气的又说道:“这法子是我爷爷告诉我的,文斌啊,我这是在救你啊,你快醒醒吧,咱俩要被困死在这儿了!”
查文斌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他看我的那个表情好像觉得我就是个二货一样,看着看着他还笑了起来。我一看都这样了你还笑,心想,这回估计真要被交代了,不料他却说道:“你别急,我肯定会带你出去的。”
我抬头用火折子量了一下,头顶离着约莫有五米高,我想这个法子如果好用,这些人早就搭着人梯上去了也不至于会死在这儿,你查文斌凭什么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是在想我为什么这么说吧,你先想想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们掉进这个万人坑,这么多的尸体这么久的发酵早就把这里的氧气可消耗干净了,有的只会是瘴气。我们还活着,只说明一个问题,这里的空气是流通的,能流通就会有出口。据我所知,但凡是这样规模的墓葬修建时间是要花费数十年的,这些工匠整天长年累月都在这里忙碌,他们难道不知道工程完毕时就是他们的死期嘛?”
查文斌转了个身道:“所以,有经验的老工匠都会在墓里给自己留一个逃生密道,古往今来从不例外,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你和胖子不是还去倒过几天斗嘛,你应该要知道,中国帝王一级的陵墓还有几口没被人光顾过,举国之力修建的大墓在以前是根本没办法用外力在外面破坏的,几乎十座墓里有八座被盗都是被人找到了工匠逃生密道才进去的。”
我说道:“那不一定这里也有,否则它们也不会都死在这儿了。”
“你错了,这里有,而且他们很聪明。这么多人要一起跑是跑不了的,注定只能是一小部分人可以逃生,但是他们当年抓人的时候应该没想到把不该抓的人给给一起抓了进来。”
我见他说得有模有样的,可还是很怀疑:“谁?”
“张家先人!”查文斌指着他身后那墙壁上对我说道:“你看这个是什么?”
他拿过我的火折子照着那片墙壁,我隐约看到了一幅图,这个图好奇怪,它画得是一个五边形的圈儿,有点像是螺丝帽那种形状,查文斌说道:“你跟胖子去陕西那会儿还记得吗,当时是不是有个姓丁的人?”
“是的,听胖子说叫丁胜武,他是整个陕西地下交易的瓢把子,这事儿你怎么也知道?”
“陕西丁家是出了名的盗墓氏族,最擅长的便是寻龙点穴,据说在丁家手里有一本墓葬图,上面标注了自商周到明末中国境内几乎大大小小所有王侯级以上的墓葬分布地点。湖南还有一个张家,这个家族的信息我知道的是最少的,我只知道他们是最好的建筑师,张家自秦汉时起就负责为帝王家施工陵墓,一直到唐代为止,据说乾陵修建完毕的时候那一代的张家家主被留下来陪了葬,从此张家不再为帝王修墓,但是在罗门之中依旧留了一个位置,张家在罗门里的标志就是这个五角铜环,他们所建的每一座墓葬都留有后门。”
查文斌这一通话讲完,我整个人是完全震惊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查文斌吗,他所透露出的每一个字都让我觉得太不可思议,在我的记忆里,他只是那个七岁就被他师傅从学校抓回去整日念经求道的乡野小道罢了。
“你怎么知道?”
他的脸上抽搐了一下,我看到的是一丝痛苦的表情,他摸着那墙壁上的图案道:“我在那儿的几年里,曾经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图案。”说到这儿,他又开始停下了,然后他抓着我的肩膀道:“总之,你要相信我,这要有这个图案就一定会有后门。”
从他那一闪而过的眼神里,我读到的信息是痛苦和不安,曾经我也想知道那几年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他那人就如同是用茶壶煮的饺子,你想倒是倒不出来的。
“这儿,你来。”查文斌喊我过去,踩着嘎嘣响的人骨我往他的方向走,离着不过两米远的另外一扇墙上,第二枚五角环图案出现了,查文斌从包里拿出墨斗,他把墨斗盒子给拆了然后把线拉出来。他拿了一枚铜钱从线的一段穿过去,然后再把线的两头对准,我拿着铜钱往后退一直到铜钱和他手中的线绷直。
再然后,他把铜钱停下来的这个位置上用一根小红线做了标记,接着他对我说道:“用手指按着这根线,放在图案上左上的那个角,不能偏,只有那个位置是属于张家的。”
我确定了一下位置后照做,查文斌则牵着线开始往另外一面走,走到中间的时候,他在地上点了一根蜡烛,蜡烛后面又放了一块铜镜,然后又一直走到我们发现的第一个图案处对我喊道:“拉直,用力崩起来。”
这时,很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地上那枚燃烧的蜡烛恰好处于悬挂在墨斗线上那枚铜钱的正后方,而此时,在我的右边那面空墙壁上,烛光照射着铜钱的影像被照在了铜镜里,而铜镜则把这光线投影到了它自身对面的墙壁上。
我不知道大家读书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一项科学实验叫做“小孔成像”,投射到墙壁上的铜钱孔被放大成了一个正方形的点亮,查文斌略带兴奋的叫道:“就是那儿,记住了吗,那儿就是工匠留下的密道!”
我从未想到过先人的智慧会达到这样一个境界,我更加佩服的是这个和我同龄的人见识是如此的广泛,学识是这般的淹博。他只是骑在我的脖子上用手朝着那块墙壁轻轻一推,“哗”得一声,那块原本看似毫无破绽的石壁轻轻往里一凹陷,接着“咔”得一声,就有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落了下去,露出个洞来。
他先上去往里头一钻,过了一小会儿就已经把脑袋重新探了出来伸手道:“上!”
一搭手一用力,我俩全部都进了这个密道,我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这位密道的设计者,他在密道入口处做了一个小小的机关。低调入口沿边上被做了个凹槽,当外力推动这块石头的时候,若是用力过猛就是被里面的框给顶住,自然是打不开,这块石头缝隙的切割可以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每一处每一丝都是恰好吻合。而封口石和凹槽之间的摩擦足以支撑这块石头在凹槽上方悬空停留五秒钟,也就是你得用恰到好处的力推动这块封条石往内进约莫作业本那样的厚度,然后停留五秒以上,这封条石便会自动落下了。更加让我觉得其妙的是,人在里面还可以把封条石抬起来重新复位,这般的设计只能用鬼斧神工来形容了。
躺在这密道里,我长舒了口气,一看时间,凌晨五点整,按照现在的时节,最多还有四十分钟天就开始蒙蒙亮了,查文斌看着我道:“今天怕是没机会了,也不知道这密道修到哪儿,若是直接出去就等晚上再来。”
我看着这个家伙一脸的镇定,奚落道:“终于决定先暂停了?”
“不,我是怕外面那条狗已经到了极限了,你再不送回去救治就来不及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密道尽头
密道里的空气比那万人坑要好了很多,我本以为这和电影《地道战》里一样,会是横七竖八的好长一条通道,出乎我和查文斌的意料之外,这条通道的长度仅仅只有十余米,当他推开压在头顶的一块石板时,我们就出来了,这个密道究竟通向何方,其结果真的是出乎意料。
查文斌打开了石板,当我被他从密道里拉出来的时候放发现这里是一个房间,而房间出口处的那道门我怎么看都觉得眼熟,原来这里竟然就是刚才我们想去而没有去成的主墓室!
密道的出口就位于主棺的正前方,压在这上面的是一口大缸,缸里我照了一下,盛满了好像油脂一样的东西,还有一根捻线在上面已经被烧焦了。查文斌说道:“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万年灯,看样子点了没多久也就熄灭了,死后妄图万年光明的梦想终究是个泡沫。”
那大缸看着就不像是寻常玩意,通体晶莹,火折子的光打上去都能感觉里面的油脂是在流动的,造型很像是浙江闻名于世的良渚玉。
大缸后面就是主棺椁,它被安静的放置在平地上,棺椁用的是整块的木料,高约两米,长约四米,没有上漆,用的是原木色。虽然历经千年,但是这木头保存的相当完好,看上去就和刚砍下来的没有二样,想必这木料一定是上等的。
这墓室里和一般墓葬里那种发霉的闷味不同,仔细闻还带着一点清香,只不过我和查文斌此刻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因为那棺椁有着明显被人打开过的痕迹,缝隙尚未闭合,这显然不是它刚下葬时的模样。
查文斌对我试了一个眼色,我拿着五六半观察了一下周围,这里的墙壁上都有一个烛台,总共八个。漆黑的环境会格外让人压抑,我做手势询问查文斌能否点亮,得到他的回应后,我一一把这些尚未燃尽的蜡烛重新点起,跳动的火光一盏接着一盏,慢慢的,整个墓室也就跟着亮堂起来了。
有了亮光便可以再来重新审视这里,没有什么陪葬,主墓室里除了这口棺材之外别无他物,倒是四周的墙壁上都布满了壁画,用的也都是和外面进来时墓道上用的那种红色涂料。这些壁画被工匠精心的装饰着,我数了一下,一共总计有六副图,图中画的都是一些山水和人物,对于没有艺术细胞的我来说,这些东西我看着就头痛。
查文斌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图,我实在不想一个人面对着那口大棺材于是也就跟着到一旁问他道:“不开棺?”
查文斌点头道:“还有半个小时天亮,为了安全起见,我想等天亮了再动手。”
我不解:“天亮了这里照样是黑的啊。”
“天一亮,阳气就会重,这地方下面就是万人坑,也不知道攒了多少年的戾气全通过这条密道刚好通到这儿来,若是这棺材的主是个粽子,我没有多少把握,所以能减弱他一分是一分。”
“那万一他真是个粽子会不会直接蹦出来?”
查文斌想了一会儿后说道:“会!”我心里当时就暗念:你大爷!
“不过这画挺有意思的,这幅图画的应该是伏羲和女娲通婚的故事,你看这个鳞身的就是伏羲,那个蛇躯的就是女娲。伏羲的头上托着的是太阳,女娲手上托着的那个圆球是月亮,他们的私处用的又是一朵云来遮盖,画的应该是他二人繁衍后世的故事。你再看那后面的小人,就应该是后代,他们在向先祖祭拜。”
我跟着他移动到了第二幅图,这图上画的故事我也能看懂,因为我读过书,上面一个男人手上拿着一根棍子,他的面前是滔滔的洪水,有很多民夫状的人跟随其后对着那洪水做搏斗状,我问他道:“这应该说的是大禹治水吧?”
查文斌点头道:“是的,你看到那河中被淹没了一半的东西吗,我想那个可能就是传说中大禹铸造的鼎,画的真不错。”
下一图画的可有意思了,有好多像人又像是兽的东西互相交战在一起,领头的那个头上长着一对牛角,身体上连接了八只脚,六个手臂全拿着各式武器。而另外一方则是人形的部队,他们看着比另一方要弱小的多,但是他们的身后却出现了一条翅膀伸展开的巨龙,这图我也看的津津有味,放佛真的能透过这面壁画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古代战争上。
“逐鹿之战!蚩尤大战皇帝,应龙高水,女魃下凡。”查文斌皱着眉头对我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对,这说的可都是三皇五帝时期的故事,按理后世的墓葬应该出现他所在时代的壁画信息才对,怎么都弄些传说上去了。”
我回说:“指不定人家就是那个时代的人呢。”
“不可能的,再看看那边,我是想通过壁画看看这墓主人的信息,这些全都没啥用啊。”
第四幅图也挺有意思的,这里图上说的一个骑着牛模样的人腾云驾雾,而他的前方还有三个这样的人也是骑着牛,但是从衣着打扮和生态来看,他们四人除了姿势有不同外,其它并无二样,包括坐骑和云雾的形状都是一致的。看到这儿,我还没多大感觉,可查文斌就不同了,他的心里那是咯噔了一下,半饷他才回过神来对我说道:“小忆,如果让我搞清楚这些画的来历恐怕就真的要翻天了。”
“咋了嘛?”我问道。
“你看这图上画的是什么,这画得可是我道家老祖老君啊!”说完,查文斌赶紧向那壁画上行了一个大礼然后对我说道:“这么些年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所谓的一气化三清到底是什么,我自幼跟随师父供奉三清,可是我师傅却告诉我此三清非彼三清。每每我想问他的时候,他总是避而不答,我问急了,他边说你到时便理解了。一直到今天,我看到了这幅图心中才有些豁然开朗,所谓的一气化三清根本不是指元始,灵宝,太上三君为虚无自然老君所幻化,他根本说的就是上清,玉清,太清三个阶段。你看这几个人物画像上什么都一样,唯独他们的胡须是有变化的,从短到长。”
我说道:“说明了这是三个时间段的画像?”
“对没错,这说的是过去、现在和未来,所谓老君一气化三清,不过是一个形容。目的就是说,万法归一,殊途同归。老君也好,三清也好,都不代表实际任何,而只说明一个‘道’字。道无处不在,处处显化,无论是天地万物,各个都有三清。这是一个过程,一个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过程,你看这第四个人像和第一个人的胡须是一样长的,它的意思我想是说老君的道法已经到了能够任意到达过去和未来的境地,就像是道法所讲,阴盛阳衰,交替而为。”说到激动处,查文斌一下就掐住了我的肩膀道:“这的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发现,我感觉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好多过去怎么都想不通的道理!”
“别急,那边还有一副呢。”我看他高兴的样子,心情顿时也放松了很多,赶紧过去瞧了那第五幅图,这幅图我瞄了一眼怎么得都觉得不舒服,为什么呢?因为这幅图里画的是两个人在打开一口棺材!
查文斌乍看的时候也是一愣,这幅图的含义再也简单明了不过了,这说的不是接下来我和他两个人要做的事情嘛!而且这幅里棺材里钻出来一个人,那个人竟然和打开棺材的那两人呈拥抱状!
“查爷,这……”
查文斌安慰我道:“莫怕,这幅图应该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吓唬那些可能进来的盗墓贼。”
“当真?”“当真!还有,你不觉得奇怪嘛,这地方就这么点大,他们两具‘死尸’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难不成他们不在这里?”
我和他同时把目光转向了那口棺材,要说藏人,如果这里没有,那就剩下主墓室两边最后各一个的陪葬室了,这里按照墓葬规则来说,一般都是摆放最值钱的陪葬品。因为我俩又不是盗墓贼,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看壁画看的兴起竟然忘了还有这两个地方没去打探。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见墙壁上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我和查文斌同时转过身来,只听“呼”得一下就不见了,再看我便发现原本那盏被点亮的位于大缸里面的万年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言的重逢
我们二人也算是并肩作战过数次,这般的突然变故还不至于让我们乱了分寸,我用枪轻轻指了指左边,刚才那道黑影便是往那边去的。查文斌心领神会,手中拿着一只三清辟邪铃,这僵尸据说都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道士在对付尸变一类的东西都会用铃,这铃用的是黄铜所制,顶上有一个“山”字形的柄,象征的是三清祖师的意思。
这东西是有讲究的,若是施法前,放在左边就叫它“琳”,要是放在右边就叫它“琅”,上面刻着符咒、三清神像还有经文,一摇起来便是“叮当”做响,所以有琳琅满目满目的说法。
三清辟邪铃又叫做帝钟,在旁人听来摇晃之声清脆悦耳,但是在但在妖邪、鬼魅乃至僵尸听起来却是十分刺耳,心惊胆战。在清代人袁枚所著的志怪小说《子不语》中有一则故事《飞僵》,就有一句:“法师曰:凡僵尸最怕铃铛声,尔到夜间伺其飞出,即入穴中持两大铃摇之,手不可住。若稍息,则尸入穴,尔受伤矣。”而在道家的经典《太清玉册》卷五所言:“道家所谓手把帝钟,掷火万里,流铃八冲是也。”这都说明了辟邪铃的制邪威力,查文斌拿在手里只是轻轻一晃,整个屋子里竟然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回声不绝,这一铃摇下去他便一脚踏出直扑左殿。
他刚进左殿我还没跟上的时候,就见他右手已经从怀里翻出一张符来,我往里一进也做好了准备这时才看到这左殿之内竟然有一人正在向着查文斌下跪。仔细一看,这人不正是高城嘛?
真是奇了怪了,凶煞之物害怕道士本也可以讲得通,一物降一物,可他这反应是不是太快了点?不等我把这话说出,查文斌已经向前走了过去,手中铃声又是大震,走到高城身边起符往他脑门上一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符却是飘然落地,根本没有被贴上!
咋回事?我哪里知道,问查文斌啊。他也是一脸茫然,转过身来看着我那表情简直是尴尬极了,这就好比是一个刷花活的前面干的都挺到位,最后一步竟然出错了,这可把他给糗死了。
我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没抹胶水啊,要不捡起来吐点唾沫再贴一哈?”
查文斌那脸涨得是越发通红了,他弯下腰去捡起来了那符然后慢慢起身又重新放回了怀里,接着他伸出手来放到高城鼻子下面一探说道:“尸气已经散了,现在他就是一具普通死尸,和案板上的烂肉没什么区别。”
“死了?”我跑过去一瞧,高城此刻头颅是下垂的,就跟那认错的日本战犯似得,身上的寿衣也已经破破烂烂,看样子是被呆呆给撕扯掉的。
“僵尸不是都很厉害的嘛,一条狗就给咬死了?”
查文斌道:“他不是僵尸,只是个行尸,不过是被人操控的一个傀儡罢了,现在想必这个傀儡已经没什么用了,他负责把我们引过来就算是完成了任务,被当垃圾扔在这里了。”
“刚才那黑影不是他嘛?”
“不是。”查文斌摸着高城的脸颊道:“若是他这地上的血不会这么快结痂,你看他手臂上的伤口都是撕咬的,地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一团了。”说到这儿,查文斌好像反应过来了,立刻对我说道:“调虎离山计,赶紧的出去!”
我抢先查文斌一步,因为我在他后面,主墓室里原本挂在墙上的那几盏灯还亮着,灯光下一个人影在墙壁上拉着很长。我就站在那儿没敢动,查文斌刚要出去也被我一把拉住,他抬头一看也是呆在了原地。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若是一个人和你处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你就会认得他的背影。若是再有一个人和你长年累月的生活在一起,你就会连他的影子都能分辨出。
这个影子的轮廓很高大也很熟悉,我的眼中突然多了一种叫“泪”的东西,它就在那儿晃啊晃的打着转儿。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墓室里空无一物,可是那影子确是那般的真实。在它的左右两边,我和查文斌的影子和他成了一个品字形,可是我俩人站着的地方却依旧还是只有我们两人。
“石头……”查文斌轻轻的喊了一声,随即那影子动了,我看到他从墙壁上走了下来,一步,两步,那摇晃着的身躯和企鹅一般的步伐。这步伐曾经和我们一起翻过了大山,和我们一起跨过了河流,我们一同走过了青春,可是就是有那么一天,我们走散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张开了手臂,一如那壁画中所言,这一刻,我真的希望奇迹会发生,会是他吗?如果是,我想我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这句古言时常在我心里念起,没有了你,谁还会和我嬉笑,谁还会和我争吵,你不是将军吗,号称是天神下凡,那你就下凡吧。
若是能从墙壁上的影子中走出一个人,那这个故事就应该叫做《聊斋》了,可惜,影子一如梦幻,看得见,却摸不着,就在他离着不到三步的时候,我还看着那影子迈出了步伐,可就是这一步犹如历史的重现,就和当年他入了那口棺材后再也不见一般,这影子不知踏向了何处,放佛它的面前是万丈的深渊,就是那一步过后一切便烟消云散了。
没了,他凭空的来过了,又凭空的消失了,放佛是在和我还有查文斌开了一个玩笑。我骤然想起那天夜里,那个烟头,这和今天是何曾的相似,突然我的脑海里蹦出一个想法来,我一把抓住查文斌道:“你告诉我,他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你告诉我,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不是嘛?”
查文斌语塞了,他沉默了,我看到他的嘴唇在抽动,良久他背过身去我听到了一个男人最无言的哭泣。
“胖子!”我的叫声撕心裂肺,在这空空的古老墓穴里回荡着,碰撞着,痛苦的呐喊着……
若不是那一声响,或许我很难走出胖子的阴影,可就是这一声响又让我瞬间燃起了希望。
不经意间“咚”得一声敲击让我顿时觉得灵魂都出窍了。
“哪里出的声?”我四下打探道,查文斌这时已经快我一步闪了出去,他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刹那间就赶到了那棺材旁边对我说道:“过来!”
待我人到的时候,绳子的一段已经甩了过来,这真的是一根极细的绳索,也不过就比女人们纳鞋底的麻线略粗,黑黝黝的有点糙手。查文斌拿着那绳子的另外一段站在棺材的右边,我站在左边,他对我试了一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这绳子就是用来开棺时防止被粽子突然坐起来袭击做准备的。显然,他已经找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就在这口棺材里。
首先是棺材外面的那层椁,一开始我们便发现这口棺曾经被人动过,查文斌于是直接拔出了七星宝剑,这剑的剑刃是异常的薄,它十分轻松的就从椁头部一处斜角的细缝里轻轻差了进去一直穿到了我这边。
我也顾不得其他,脱下了身上一件厚毛衣往那剑刃上一缠,查文斌在那头用手势比划着“一、二、三!”,他大喝了一声道:“升官发财!”我和他一起用力,就用那七星剑当做了撬棍,“嘎嘣”一声,棺椁的前边角顿时被拉开了一道三公分的小口子。这时我我直接把那五六半的枪管往开口里一卡,有了这道口子,查文斌干脆把手伸了进去。只见他在顺着那开口四下摸索了一番,只微微一发力,一根大约筷子粗细的小木棍便被他拔了出来。这东西便是“椁销”,古时候没有钉子,所有的链接处都需要用榫头,椁销是棺椁上唯一的活榫头。但是这东西麻烦就麻烦在他只能从里面往外开,不能从外面往里开,据说这样的设置是怕入土之后,万一又活过来了来就真的是被闷死了,这种事例在古今中外都不少见。
拿掉这个玩意,现在只要是一个成年人就可以推动这椁盖了,我和查文斌一人拿着一截线慢慢又从缝隙里先套进去然后绷直,再又绕到棺材下方互相交叉。两人各自拉着一头线,用单脚抵着棺材上面吃力,然后一起扣住这椁板突然向后一拉,“呼啦”一下,椁板如同装了轨道的抽屉一般终于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