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老神仙
混合着头发烧焦的气味,那符无火自燃,通常发生这种现象的时候就是异变。道士的符贴在固定位置,若能镇压邪气,可以千年不烂,即便它是普通黄表纸所制;但若有异变,当邪气上升能够破掉所画符纸的克制力时,符往往便会损坏。
果不其然,待那医生到地的时候前去查看,那人依然是鼻孔嘴巴出血,正在地上抽搐。查文斌赶紧按住了他的人中穴,又叫我去拉那担架床,好赖把人给搬运上去。
当时那人还有气息,试探之下呼吸已是急促万分,随时都有断掉的风险。救人当属第一,好在那边的电梯也终于通了,一行人涌了下来七七八八的把人往外送,这边又是法医院,懂医术的大有人在,也便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
那天的监控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拍的一清二楚,那医生的反常行径自然不用点破,大家都心知肚明八成是中邪了。
此番过后,整个司法楼是一片惊恐,道听途说的还可以给自己壮胆,但那次无意于是现场直播,一时间香港警局闹鬼的新闻漫天飞舞,那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回到那别墅,查文斌的建议依旧是立刻火化那几具尸体,但是办案有办案的程序,死者死因不明之前,警方部分人依旧要坚持保护证物,这香港人死脑筋。没办法,只能是暗地里再次拜托查文斌去收拾这盘残局。
当时就提了一个要求:把那几具尸体搬运到这儿来,这里人少,地方又开阔,万一出现意外,可以及时补救。
我记得那几具尸体送过来的时候还是那个箱子装的,不过箱子上的封条早已没了去向。这屋子的二楼有一个简易手术室,当时那箱子就被送到了那儿。香港是个讲究的地方,查文斌所需的东西很快就被采购来了,香烛纸钱是普通货,那帮子人还给他弄来了马尾鬃和几片黑驴蹄子,这可是稀罕玩意,放在我们那也不是很好找。
接下去就是清场,在场的连同我在内都被驱赶了出去,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只是差人送了饭菜放到房间门口,但他也没有吃。到了夜里房间的灯还亮着,我和那些警局的人在院子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地上的烟头都被铺了厚厚一层。
我盯着那扇窗户有些担心,毕竟死了这么多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大约是一个小时后,灯熄灭了。不多时又可以看到窗户上闪起了昏黄的光芒,那是蜡烛,古朴而又繁杂的吟唱声我在楼下都听得见,那是咒语。
也就十来分钟吧,我突然听到“啪”得一声,二楼那扇玻璃突然破裂了,我抬头一看,查文斌此刻正在窗台上,他的身子在努力往外探,但是很快又退了回去。我看到他的表情很是痛苦,双手不停还在挥舞着,只是那一瞬间人就又不见了。
“不好!”我赶紧对旁边几个人喊道:“要出事,马上上去!”
一阵旋风般的冲向了二楼,二楼的房门被反锁,那位警司拔出手枪对着把手就是两枪,然后抬脚狠踹,标准的突击动作之后,大门这才被撞开。
屋内是一片狼藉,地上的香烛倒了一地,四散的符纸和祭品充斥着每个角落,拉开电灯这才看到查文斌已经倒在了屋子的西北角,缩在那儿一动都不动。
我赶忙过去查看,这家伙的眉头紧锁,嘴角不停往外汩着白色的泡沫。我用手一探对那个警司大叫道:“还愣着干嘛,救护车啊!”
查文斌的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红色勒痕,大约也就跟一般的铜丝粗细,这是医院检查后发现的唯一一出伤痕。接下去就是高烧和抽搐,他的脖子不停的来回摆动着,眼睛虽然闭着,但是眼球却在不停的做着左右平行移动,很是痛苦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结果,当时的医院甚至拿不出病因,因为陪同的是高级警司,所以医院也不敢懈怠,调集了几乎是当时香港最好的医生进行会诊。整整一夜后,我记得查文斌的烧不仅没有退,反倒更高了,正常人的体温不过37°,当时的查文斌最高峰曾经达到了41°,几个专家断言再这么下去,这人就完了。
说来也巧,那一日清早,有一个护士推着个老头经过病房外,我已经在走廊上蹲守了一整夜,双眼通红迷迷糊糊的想下楼去买包烟,一个没注意和那老头撞到了一起,我连声起来跟他道歉。
“对不起,大爷,对不起,没伤到你吧?”
“没事。”那老头说的是国语,这在满地广东话的香港可不常见,我见没事,就对那老头又鞠了一躬以表歉意然后便走开,还没走到拐角处,那老头被护士推调了个头在我后面喊道:“小伙子,你等等。”
我回过身,那老头看着我捋着他那把白色的山羊胡须道:“我看你气色不大好,要是身体不舒服这医院恐怕还治不好,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大爷,我这身体没毛病,我过来也不是瞧病的,是我朋友住院。”
那老头笑眯眯的,让我一眼就觉得他准是个老骗子,这种伎俩我行走江湖见得多了,果不其然他说道:“我只是提醒你,要是最近身体不舒服可以去慈云山无量观找我。”
我那日也确实是烦了,心想你这老骗子半条命都搁在轮椅上坐着了还来唬我,我就索性陪你玩玩,我便说道:“那你可瞧出我有什么事儿?”
那老头对我招手道:“你过来。”他旁边那位护士也不催,只是由得他去,态度也好得很,这点倒让我有些意外,这医院里头难不成还都是这老骗子的熟人,或者这女的也是个骗子?
“把手给我。”
我便把手伸了过去,那老头将我的手掌平摊在他的手心上,闭着眼睛用右手在我手掌上来回摸了两圈。这老头的手指不像一般老人那般皮糙茧厚,反倒是和一般少女似得十分柔滑光嫩,然后他又叫我转过身去蹲在他跟前,用手在我头顶上摸了几下,我只觉得一痛,回头喝道:“你干嘛!”
那老头手上有几根头发,分明是刚才从我头上拔掉的,他把那些头发放在手指上慢慢分离,然后取出一根对我说道:“你近来可是遇到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还被上了阴,是不是碰过什么死人之类的东西了?”
“没有!”我狡辩道:“大爷莫不是想哄我两块红包钱,我是从大陆乡下来的,是穷人,没什么油水。”
那老头倒也不恼火,他指着那头发说:“我们有句老古话叫做大祸临头,这祸事都是从头开始的,你看你这根头发,总计开了三根叉,这便是头顶三把火。你再看着三根叉,两红一黑,说明你的灯已经被熄了一盏了,若是这两根也都黑了,你这小命也就快没了。”说罢,那老头又拍拍自己的大腿道:“我已是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了,唬你作甚,年轻人好自为之吧。”
常年跟着查文斌一块儿混,我也能听点出门道,这老头这么一说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看着他被护士越推越远,我看着手中他给我的那根头发,果然是开了三叉,两红一黑,连忙追了上去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敢问老前辈是不是懂点道行?”
老头点头道:“道行不敢当,我祖籍是四川青城人,八岁入重阳宫,二十五岁下山还俗。后来赶上兵荒马乱的年月,原也娶过一房太太,后来失了踪,我便没再娶。国民党兵败台湾的时候,老蒋想让我一块儿过去,我没有从他,就到了这香港找了个僻静地方修了个小道观,这一晃就到了暮年了……”
“老蒋?”
老头回道:“以前曾经我做过他的几天的国师,别奇怪,哪朝帝王都信这个。只是他这人把民国搞的一塌糊涂,也该气数散尽。”
我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这活儿权当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我赶紧拽着他的手臂道:“老前辈,不瞒您说,我这有一朋友遇到事儿了,就在这医院里躺着,劳烦您给瞧瞧行不行?”
老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表道:“只有十分钟,我得去做透析了,肾不好,没有几天光景了。”
“行、行”我赶紧推着那老头往查文斌的病房那边走,他的病房是icu,平日里是不能让家属进去的,门外有医生守着,我推门就要进自然是被拦住了。
“除了医生,其他人等不能进去。”
我也懒得理他,只顾往里闯道:“就一会儿,出了事我负责,我是病人家属。”
那小医生把身体往前一拦道:“那也不行,我们医院有规定!”
陪同那老头的小护士也说道:“这是icu啊,确实不能进的。”
“闪开!”我一把推开那医生硬闯,事实证明我这种土农民哪里了解现代化的医院,顿时警铃就响起了,很快就在我和那医生拉扯时,几个保安已经冲了过来。
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那位下楼吃早点的高级警司也赶了过来,一看是我便对院方的人解释是自己人,刚准备拉我出去的时候他瞄了一眼那轮椅上的人,连忙客气道:“张老先生怎么也在?”
那老人看似也认识那警司,笑着道:“我来看看这位小友的朋友。”
那警司连忙把医院的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喊住道:“开门,让他进去,这是我们的程序。”
见他发话,医院的人只好开门,一边说着出了事我们不负责之类的,一边嘟囔的散开,那警司见没人的时候悄悄的对我说道:“你怎么把这老神仙给请出来了,你难道认识?”
第一百一十章 赛神仙
后来我才知道这老头真不是一般人,在香港几乎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去找过他,有人奉上千金只为求他一句话。此人名唤李云风,道号玄谷,民间又给他取了个外号:赛神仙!只因此人占卜之术精准无比,据说可窥得天机玄妙,晚清年间生于青城山下一户农庄。据说出生当日,青城山上出现五彩瑞祥云朵。后因机缘巧合竟然拜入了重阳门下,后一直被青城一脉视为终生一大遗憾。
此人八岁入重阳,同年可倒背道德经,九岁便被当时的掌教毓坤真人收入关门弟子,全心修道,被誉为是门中百年一现的旷世奇才。
李云风不仅博览道家经典,更是有一身好武艺,恰逢乱世,天下四分五裂,外敌入侵。那般的年月山上的香火也就黯淡了,多少道士都被迫下山寻条生路,这李云风虽是门中得意弟子却也胸怀天下,想有一番作为。
二十岁出山,既南下广州,欲跟随孙中山先生北伐,后成为蒋介石政府高级参谋,其占卜之术算得天机,告诉老蒋民国不过二十余年的龙气。由此得罪了蒋介石,并认为他口出狂言,有乱军心的嫌疑,便从此不再重用,只留他在官邸修身养性。
1945年,国民党兵败台湾之际,恰逢南京政府建都至此刚好22年,蒋介石想起当年李云风的那一卦便差人请他同去台湾。无奈李云风已南下香港,只给蒋介石留下了一句话:余脉南龙,一息尚存。
初入香港,李云风就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在街头巷尾摆摊以靠给人测字算命取名为生。香港重传统,这李云风算卦测字又是极准,一来二去就有了“赛神仙”的名号。名头一大,事儿就多,当年潜伏在此的国民党残部也找到了他,并要押送他回台湾。李云风为避政治,便把心一横,遁入空门,做了个再也不管世事的道士,从此世间只有玄谷道人,再无李云风。
自那以后,李云风便在一处小山坡搭建了个小道观,每日以青灯道文为伴,但来求事之人依旧踏破了门槛。这位玄谷道人立了个规矩:每个月只算一卦,但有要求:不问政治。
仅是如此,那道观之中依旧每日是人声鼎沸,来访民众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每天多达百人,只为沾点那“塞神仙”的“仙气”。后来这位玄谷道人索性再改规矩:半年算一卦,即便如此,人们的热情依旧不肯消退,甚至他的名声还传到了东南亚。
再后来,玄谷道人为了清静潜心修道,又将规矩改为一年一卦并延续至今,每年只在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那一天才开山门迎客。他这一生既无收徒也无婚娶,山上只有几位帮工一周去往一次送些生活用品。
一直到现如今他已是八十几岁高龄但仍然是那些活跃在香港报纸上人物最想见的人之一,但近年腿脚开始无力,来到医院检查才发现原是年事已高,肾脏开始衰竭,需要定时透析。
再说那老头进了icu病房,查文斌还在床上打摆子,额头上还敷着冰袋,那老头在护士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他伸手翻开查文斌的眼皮子瞧了一下,又双手按着查文斌的腮部仔细检查了一番,不多时,那老头便出来要了笔纸飞快的写了一溜东西让我去采购。
那老头对我说道:“东西拿来后就在这儿等我,我去做个透析,他额头中间有一根银针是我扎得,暂时封住了他的命门,你们不要去动他。等我出来后,找个安静人少的地方一块儿过去,这个小伙子还有得救。”
我听到那句还有得救就跟小鸡啄米似得点头,拿着那纸条拉着警司就往下跑,若非不是有他在,这些个玩意我还真没法在偌大的香港找到。
要说查文斌经常让我去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也算是能适应了,可这老头开的单子真不是一般的难找,他要我去弄初生女婴头顶上最长的一根毛发,还要一杯初生男婴落地后尿得第一泡尿,需要二钱白蛇蛇粪,需要龙涎香一钱,需要三百年以上金丝楠木木屑一捧。其它的诸如金银元宝,香烛纸钱,朱砂鸡血都不算是啥新鲜玩意,也亏得这事是为公家出的。何中华一声令下,各行都在忙碌起来,也就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那老头要的东西还都竟然全部送到了!
那老头要的场地也找到了,一间培训射击的学校,位于郊外,已经荒废了一年有余,只留了几个门外还在看管。
医院里派了救护车,查文斌依旧还是烧的迷糊,我注意到他印堂位置确有一根银针露了半截在外,那老头只是闭门养神,气色看起比早先好了许多。
终究还是那老头先开的口,他问我道:“他是谁的弟子,师傅又是谁?”
我只知查文斌常提起马肃风,又不知道他那什么天正道是出自哪门哪派,便照着平日里他所说的报给了那老头。不过那老头好像并未听过马肃风的名号,在与我确定查文斌的确为道家弟子后,他显得有些兴奋,话也多了起来,跟我不停打听老家的一些事情,看得出他还是很想回去的。
“娃娃,我有一事想和你商量。”
我看他那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心想该不是会狮子大口吧,但又不好得罪,只是陪着笑道:“老先生直说,只要我能办得到。”
那老头见我答应,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道:“我老家在四川青城,那儿有个青城乡李家坡。八岁离家后我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赶上动乱又来了香港,半生戎马半生修道最终也没做出半点能让我有脸回去见父老乡亲的事情。我老了,岁数到了,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我帮你把这位小兄弟救回来,但是你们得负责把我得骨灰送回老家,先放在李家祠堂三日见过列祖列宗,三日之后再请你们帮我葬在李家祖坟上,这件事你能不能帮我?”
我心想,我不答应也没法啊,不过查文斌一旦没事了,我们也就离开香港了,到时候天各一方谁还会记得谁啊,我这辈子兴许都不会再来香港了。
“好,我答应你!”
那老头从兜里掏出一个折叠成六角形的红色小玩意给我道:“这是重阳宫上代掌教在我下山时赠给我的,里面是一道平安符,现在我把他就送给你了。可千万不要食言,答应过老头的事情如果你没有办到,老头会在夜里让你尿床的。”
我真没想到那老头会送我个东西,我胡乱揣进衣服兜里后再看那老头,他已经别过脸去看着窗外了,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那种平静却多了一份期盼。
车子驶进了大院,地上的野草都到了我能盖过小腿,这地方原先是英国人关押死刑犯的,后来改成了警察的训练场。穿过长长却又锈迹斑驳的走廊,时光仿佛一下子过去了很久,当那间小屋被打开后,所有人都被排除了在外,我是那个有幸亲眼见到的人,因为我被那位老人留了下来帮点小忙。
当他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合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是个神棍,那些蛇粪用尿液浸泡后就像是揉面粉般在一个小碗里被搓成了小长条。那些金丝楠木的木屑和龙涎香被当做了作料添加进了那个粉团里,一根长约半只手臂的细木签是从香港最有名的黄大仙庙大梁柱子上削下来的,而那根女婴的头发则被小心翼翼的缠在了木签上。
那老头开始把有些黏性的混合物不停揉搓在那根木签上,慢慢的,我有些看明白了,他这是在做一根“香”!
当这根香点燃的时候,也是我离开的时候,他把那跟香让我放在一根蜡烛上烤。这根蜡烛也不是普通的蜡烛,它用的南海深海里一种鱼的油脂做的,可以燃烧很长时间并且发出异香。
做完这些,那老头已经在查文斌身边放了一圈小铜钱,每个铜钱孔上都立着一枚鸡蛋,鸡蛋上他又用朱砂画了一些图案,和符文不同,这玩意画的跟一个个的小人似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周武还魂术
老头的身体很不好,弄完这些已是很吃力,半坐在地上接连咳嗽了好几下,我要过去搀扶他却罢手道:“不必了,记得你答应我的话,一定要把我的骨灰送回去。”
我听他这话一直在强调,心中暗想莫不是这老头心知自己快不行了?听说有道行的人都能预知生死,再看他那副模样暗知这老神仙怕是禁不起这般的折腾,听查文斌说过,做法这类在常人看来诸如游戏一般的事情其实很耗心神的,一场大法事坐下来得休息好一阵子才能恢复精气神。
这阴阳之法本就是阳间之人穿梭于阴阳两界,窥得天机,调用五行不免伤了自己精气;与神鬼交道,诛杀斩伐凶煞恶魔,又不免会沾染戾气阴气,自是会反噬常人元气。这也就是为何好的道士通常不得善终的原因之一,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道法再高终究是肉体凡胎,落得个阴噬天罚终究一命呜呼。
这般情况下,我对这老者也不免钦佩了起来,于是正色抱拳对他道:“恩人在上,受晚辈一拜,无论我这兄弟能否回原,老先生这愿望我都必不敢负。”
“好好,你且帮我研磨,无论怎样,一定要保证这墨水不干,笔迹不断。”说罢,他便递过来一台模样古怪的砚台,这砚台并不是平常我们所见的黑色砚台,反倒是通体白色,半透明状。砚台呈八角状,比手掌略大,中间砚池则为红色,有点斑驳残缺,想是很有些年头了。
研磨石乃是一块青色柱状石料,这石头的顶部雕刻着一只龇牙咧嘴的恶鬼,模样甚是骇人,我窝在手中隐约有一种沁入脾肺的冰冷感,正想往那砚池中加水,那老头却道:“小子,注意了,不要停,这池中血水万不可干掉。”
说罢,那老头竟然从怀中拿出一把通体黝黑的匕首,他咧嘴露出一口黑漆漆大牙齿冲我一笑,然后单手握着那匕首从手掌中慢慢抽出。
那血大滴大滴的往我手中的砚台池里留着,那老头却说道:“愣着干啥,研磨!”
“哦、哦”我一边照做一边心想,这老头受得了嘛,他的嘴唇都开始泛着白色了。
“大爷您?”我欲言又止,他胡乱从身上撕扯了一块布往手掌一捆然后取出一根毛笔就往那砚池里一卷,再对我示意让我站到他旁边,这老头便开始绕着查文斌的身体在他四周开始画了起来。
那图案画的着实好看,如同青铜器上的卷雷文,一片连着一片,大朵的红色,才画了上半个部分那砚台里的血就去了大半。那老头又抽空解开布条子往里面加血,我时刻不停搅拌着以防止血水凝固,看他那一把年纪了,手掌上的豁口拉的把肉都朝着两边翻开,可这老头好似丝毫不在意,只在乎着他脚下的的图。
半晌半个人头模样的图案已经画了出来,再接着就是四肢,这幅图的身躯并不存在,看似是借了查文斌的身躯。这人形图案上又有花朵,似莲花又不似,每朵之间有一根血线相连,好似蔓藤缠绕着身躯。虽是以血作画,这般看来却又有几分圣洁,丝毫看不出诡异。
我看得出奇,却也没注意到这屋子里已经气了变化,以至于当我觉得浑身冷嗖嗖的时候,那老头已经将画作完,耗时约莫有半个时辰。
那老头咳嗽了两下喘着大气对我说道:“小子,过来扶着我。”
我赶忙丢下手中的砚台,那老头被拉起来的时候接连往下沉了两次方才站稳,他笑呵呵的说道:“老了,不顶用了,你扶我去西边角落里坐着,然后你关门出去便是。”
“你这……行吗?”我看他那身子骨似到了强弩之末,不停的咳嗽,那脸色也比方才白的更厉害了。
“一把老骨头了,你去守着门,我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你这朋友也该醒了。到时接回去好好调理个几日也就无大碍了,只是你要告诉他,伤他的东西非他所能克制,可以把那邪物送到我那小道观中,供奉在三清神像下,每日早中晚需诵三遍《道德经》,七日之后连同我那道观一起点火烧了就能了结。”
“烧了?那你住哪?”
他笑了,他笑得还挺开心,又对我说道:“莫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将我送回老家。”
“这个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况且老先生有恩于我。”我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那老头就对我挥手道:“走吧,别让人进来打扰到老头了。”
不久,我在门外就闻到一股异香,伴随着一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那老头在轻轻吟唱着某种歌谣。我是个俗人,也算是个粗人,平时并不爱好音律,但这吟唱的歌谣却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的好远。
闻着那淡淡从屋内飘出的香气,我放佛一下子置身于一片云雾缭绕的山谷,百花齐放,仙兽飞禽环绕四周。又好似那朦胧的山谷里有一位身着青衣的老者在轻轻敲打着身边的弦乐,几个侍女在一旁点了清香,袅袅升起。
我循着那山谷间的最美妙的音乐,朝着那人缓缓走去,慢慢地我竟是看的呆了,心中一片说不出的宁静。可惜那人始终隐藏着云雾之后,看不清他的面貌,我就越发想是去看,于是我朝着那人的方向走去,可是无论我走多快,走多远,好似那人又始终跟我保持着那样的距离。
“夏先生?”我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叫我,赶紧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原来我靠在那门上已经睡着了。
我挣扎爬起来,是何中华,他在外面已经等了很久了也没见这边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几点了?”我问道。
他抬手看表道:“五点一刻了。”
“糟了!”我一想,那老头跟我说查文斌应该个把小时就醒了,我这一睡整整四个小时去掉了,赶忙挣扎着爬起来贴在那窗户上往里瞧去。
屋内,那老头还坐在西边的位置,就是我原来出去的地方,他正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对我笑,我这心中一乐,心想肯定是没事了,于是便在门外喊道:“老先生,好了嘛?”
没有人回应,我又敲了两下门接着说道:“如果好了,我们就进来了。”
还是没人回应。
何中华看着我,他作为一个警察有着天生的敏感,“可能出事了!”
我其实心里也有这个感觉了,两人对视一眼抬脚就踹门,“哐、哐”两下,门开了。就在我推门而入的时候,我看到那老头的身子慢慢地往边上倒去,我想过去扶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何中华伸手一探对我摇头道:“没气儿了,死亡时间应该在三个小时前,查先生怎么样?”
“还好,烧是退了,人还没醒。”
“送医院,赶紧!”
当天晚上,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十二点刚过一分钟,查文斌醒了。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他还好吗?”
同样,如果我没记错,查文斌是没有见过那位老人的,从始至终他都处于高烧昏迷状态,难道是他有醒过?
“你是问救你的那个人嘛?”
查文斌起身拔掉输液针头便对我吼道:“他在哪?”
山腰那栋白楼,一楼的大厅里放着刚刚运送过来的棺材,棺材里面铺着黄色的锦缎,已经有人替那老头穿好了衣服,此刻他正安静的躺在棺材里,嘴角依旧还挂着那抹笑,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扑通!”查文斌还未进门就已下跪,他就是那般一步一步跪着挪进去,三步一磕头,每一下都重重的砸在大理石上,那声音就和撞钟似得。
“别这样。”何中华去拉他,劝说道:“你自己身体还不知道咋样,又这么作践自己岂不是白费了李老先生的心血?”
查文斌撒开他的手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就是这般一路磕着头进去的,一直到李云风出殡,查文斌滴水未进,整天整天的就跪在棺材的旁边,一连跪了整整三天!
我也是那几日才知道他叫做李云风,也是那时候才陆续从来吊唁的宾客处听闻了他的一些过往。来的人里面有不少都是大人物,这些人或多或少曾经有求于李云风吧,他走的很安详,好似是要告诉世人,他终于可以安心的回家了。
有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个一直跪着的青年,李云风一生无儿女无徒孙,查文斌就成了那个替他手捧骨灰的后辈人。我又把他临终前的话都对查文斌说了一遍,可他却咬着牙只说了一句话:“这事儿没完!”
也是后来,查文斌又跟我回了一趟那间救他的屋子里,看着地上那还依旧的图案,查文斌半晌又跪了下去,磕头道:“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他后来有跟我说,这幅图又叫作:“周武还魂”,据传是周武王所创,施法者需将自己的精魄引入血水中,以自己的三魂为引,七魄做桥,方才能救人扭转乾坤。这项法术,查文斌从未见过却也只是听他师傅马肃风讲过,施法者最终会因精血耗尽而亡,相当于一命换一命。
可查文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才会有这一出呢?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一十二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那个箱子如今正放在李云风生前那座道观的三清像下,这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儿了,那李云风的头七也过了,如今连同他的骨灰一块儿被送到了这儿,我跟查文斌也就在这儿住下了。
朱子豪那家伙在这些天里出手了不少东西,赚了一大笔钱,他心里也知道这钱来的有些不安,整日的也往这儿跑,出手和往常一样阔气,鸡鸭鱼肉的铺满了供桌。不过他也带来了一些消息:那老宅这阵子他回去住过一晚,闹鬼的事儿没什么动静了,还有便是他从他爷爷当年一位手下打听到了关于他奶奶的一些事儿。
他奶奶全名叫做姜瑜,祖籍是甘肃阳关人,那是古时丝绸之路上的要道,也是古代非常显著的军事重镇,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距离著名的敦煌很近。
姜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家大业大,主要从事马匹、石料和香料的买卖。他和朱子豪的爷爷相识也是因为一桩生意,当年朱子豪的爷爷要采购一批军马,但又无钱支付。姜家为表示支持抗战,曾无偿赠送了政府一百多批战马,受到过蒋介石的嘉奖。
姜瑜是姜家那一代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的后代,朱子豪的爷爷当年也是个美男子,能文能武又好口子,便娶了这姜瑜为妻。姜瑜是独女,出嫁的时候陪嫁很是丰厚,据说装了整整八大马车,其中便有那副将军画。
又说此画是当年姜家的传家宝,一代传一代,到了姜瑜那一辈,只有这么一根藤,没得法子就一并当做了嫁妆。当年嫁妆的时候,朱子豪爷爷的那位手下是负责抬轿子的,新娘入轿的时候手里捧着的便是那东西,在往上要找,那就只能回去甘肃阳关问问姜家可还有无其他人了。
“我这已经是第三代了,据说我奶奶是独女,八成那边也就没什么亲戚了。那幅画我送你了,就当做兄弟这个大忙的配衬。”
查文斌回身冷冷的说道:“为了你那点铜臭味儿的东西,死了这么些人,怎么和他们交代?”
我知道查文斌心中多有不快,不过这事儿全怨朱子豪也说不过去,毕竟他就是一败家子儿,还属于那种比较讲义气的,我也跟着解释道:“谁都不想这样,就算是没找到那些老爷子留下的东西,那宅子我们也不得帮忙清理嘛?”
查文斌不知哪里不快,或许是憋的太久,他起身竟然对我吼道:“清理?如果我知道是这般,我宁可一把火烧了它!你可知道这箱子里头的到底是什么嘛?”
我摇头,他更加大声的吼道:“鬼胎!他那个该死的祖辈干的缺阴德的好事!”
关于这鬼胎一说,有很多种解释,通常的说法是这女人怀孕孕期足满后还不生育,超过预产期半年甚至是一年多的,却又不是死胎,这种胎在民间也被称为是“鬼胎”。
这“鬼胎”的形成由好多原因,流传最为广泛的是人和鬼发生关系后受孕,因为阴阳不通,所孕的孩子自然不能落地,见不得阳间的光。这般孕妇的最终后果多是连同那未出世的胎儿一起一命呜呼,而这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呢?是四个已经长大的鬼胎!
在查文斌所熟知的茅山派有一种邪术,据传是第三代弟子中有一位叫做刘中鹤的弟子发明的。此人道法甚是高明,天资聪慧,有一日他下山替一农户家处理丧事,丧者乃是一孕妇,死于难产,那婴孩虽已落地,却也难保性命。这一尸两命的悲剧让主人家很是悲痛,便交给那刘中鹤去处理。
刘中鹤那时正在潜心研究一种上古秘法:移魂术,此术据传是由通天法师所创,但过于阴毒被列入禁法。也或许是个巧合,刘中鹤发现那婴儿虽已断气却是在母体之中已经夭折,尚未吸入过阳间气体,从炼丹术上来说,这样的婴儿可被成为是纯阴之体,三魂之中只有两魂,缺一命魂,天地二魂聚在,七魄尚未散尽。
刘中鹤心想如此的婴儿就是给做了法超了度也依然无法进入三道轮回,只能仍凭风吹雨打,待那尸骨腐烂化作尘土。他心想,若是能把这婴儿的魂魄转移到那植物之上该有多好,这般便可以另外一种形态继续存活于世,也好让他家人有个念想。
于是,他将那女尸下葬之后,又在坟上加了一层土,建了这么一个小坑专为那孩子所葬。覆上黄土之后,再取了一截藤蔓插在土中,并用那移魂术整日施法,每日清晨点香,夜晚烧纸。如此七日之后,那藤蔓竟也成活,枝叶开的繁茂。
又过了几年,那藤蔓已然成长,刘中鹤的研究也有了大为突破,他将那婴孩魂魄移到那藤蔓之中,再用刀削断藤蔓,取了其中一截拿回道观之中雕刻成了个小木偶。并用朱砂和墨汁给那木偶描绘上五官内脏,再在其背后刻上那婴孩的生辰八字,偷偷将其放在一个罐子里,并藏在自己床底下。
每日刘中鹤都咬破自己的中指往那罐子里滴三滴血,并对其香烛纸钱好似供奉,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罐中木头所化小鬼已能和其沟通,并任其摆布。
刘中鹤发明此术并未将其发扬光大,他自知此术被心术不正之徒所用将会祸害人间,便最终亲手烧了那块木头。却也将此法写进茅山术中,并为其取名为:勾魂术,视为茅山禁术之一。
后来,不知是门下哪位弟子盗取了禁术传到南洋一带,这种法术后来便是南洋一带盛行的养小鬼。
这鬼胎术和勾魂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是取未经阳气的婴孩加以施法并操控,此法歹毒无比。尚未有心智的鬼胎比起小鬼有过之而无不及,它乃是将母体当做器皿,以母血喂养,养成者必定是一尸两命,怨气加重数倍。待婴孩修成鬼胎之际,破腹取出鬼胎再行供奉,其威力更是茅山勾魂术的几十倍。
这般看来,查文斌认定那朱子豪的爷爷嫌疑最大,他为何取了四方姨太太却无一人生产,所生之子又均被人做成了鬼胎。查文斌那日开箱欲用道法化解超度,不料四鬼同出,直接破了他那命符,被鬼气所伤,差点断送了性命,若非我们上去及时,只怕已经命丧当场。
“这鬼胎极是厉害,若是家师在也未必能破,亏得李云风道长以性命为引,施展了周武还魂,我才捡回一条小命。这东西已然成形数十年,都是成了精的鬼胎,如今养着鬼胎的人怕是早已入土,没了主人它们便失去了控制,肆意伤人。朱子豪,你那爷爷果真是个歹毒的人,虎毒还不食子,他竟然用亲生子女炼就鬼胎。”
朱子豪并不同意查文斌的说法,他说道:“查先生就那么肯定是我爷爷所为?据我说知,我爷爷对那几房姨太太很是疼爱,他是军人出生,黄埔二期,早些年留学德国,从未听说过有跟这般江湖术士的人来往。”
我说道:“那也不排除是请人做的,香港靠近南洋,这类邪术一度盛行,就是现在还有人在养小鬼。”
朱子豪道:“只可惜,我家里人都不在了,这也无从考证,不过查先生,既然此事也已圆满解决,为表歉意,我打算出笔钱将这道观扩建,以祭奠那些因为此事死去的人们,你看如何?”
“也好。”查文斌取出了一只火折子,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道:“老前辈在上,受晚辈一拜!”
一把大火瞬间包围了那座小道观,日后再那原址有了一间新道观,并被取名为“玄谷殿”,如今在那玄谷殿里经常还可以看到一个人,此人名唤:童河图。
离了香港,朱子豪那货也跟着我们一块儿回来了,这一趟心散的还不如不去,那副画也被一同带了回来,那画像的人我怎么看他就是胖子,就那厮他别说穿身盔甲,就算是跟阿拉伯女人一样带着面纱我也能认得那双贼眉鼠眼。
所以,为了搞清楚这幅画的来历,我们决定直奔甘肃阳光,美其名曰:探亲!
朱子豪摇身一变已经是港商,在那个刚刚开始兴起gdp的年代,港商所到之处,县这个级别的书记都得亲自来请吃饭,只要拉到港商投资有了外汇,那便是有了政治资本。所以有他在,这寻亲之路怕是会要简单的多。
所谓的阳关其实是在敦煌县西南,离着县城有六七十公里路,在那有个南湖乡,地处北漠隔壁,现在已是寸草不生。全乡加起来不过也就千百来户人口,以放牧为生,听说县里领导要陪个港商来寻亲,指不定还在这儿投资,那感情重视坏了,杀羊宰牛的好不热闹,我们所到的地方就是当地的乡办公所。
西北人好爽,真诚,一听说这朱子豪奶奶是这阳关人,那个乡里书记可高兴了,陪同我们的是当地敦煌负责招商引资的副县长,几个人是轮流大碗灌,朱子豪哪里见过这架势,几碗下肚就开始吹了起来,一直讲到他爷爷跟老蒋睡一个被窝的时候,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过,这姜瑜的事儿倒很快有了着落,当年这南湖乡有一块地方叫做“古董滩”,解放前这里有一个村庄,就叫做“阳关”村,这地方凭水为隘,据川当险,与玉门关南北呼应,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
此地经常因地面曾暴露大量文物,如铜箭头、古币、石磨、陶盅等而得名“古董滩”,在解放前的确是有姜家望族在那一代活动,不过现如正准备成立个文物保护区,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老一辈的阳关人如今大多不在,能寻到的也早就随着家人去了外地,说到底,这里的环境已经不适合在住人。
“阳关好地方啊!”这酒到高出,那乡长也开始吹嘘了起来:“这地方建于汉武帝元鼎年间,在河西被列四郡、据两关,与玉门关南北呼应,丝绸之路上的要塞,曾经屯兵不下数十万。在汉时为阳关都尉治所,魏晋时,在此设置阳关县,唐代又设寿昌县,可谓事辉煌到了顶峰,连同这敦煌县也一起跟着发展起来,一直到了宋代海上贸易发达之后,这阳关才逐渐没落,人口也是一减再减,我来这里接手的时候只有七百户人口,还比不了南方一个村落。”
查文斌拿起手中的茶杯轻轻举起对那乡长道:“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杨柳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本人自不喝酒,但到了这阳关也得借花献佛,以茶代酒劲上各位一杯。”
“文化人啊!”那乡长很是高兴,举着酒杯道:“好个劝君更尽一杯酒,来来来,各位,为了这位好朋友的到来,干了一碗!”
当日,我是吐了个稀里哗啦,不晓得怎么被人抬上床的,据说朱子豪那小子更是直接被送去了县医院打点滴,第二天才叫人送回来,吓得他们县里领导腿都发抖了,这要是人港商怎么滴了,跑了这一单生意可就玩大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桃花劫
第二日乡里的领导弄了一台吉普2121拉着我们仨去参观古城遗迹,眼睛所能看到之处皆是黄沙。在汉唐时期,阳关军士即借以此水而生息,原本也是一片绿洲,西土沟平时上游干涸,下游有泉水汇成水溪北流,时有山洪暴发。洪峰过后,沟岸纷纷塌落,河床加宽,大量泥沙顺流而下,遂在下游沉积。随着泥沙在西北风吹扬搬运下,形成条条沙垄,阳关古城送逐渐被水毁沙埋。
大约到了隋唐时期,这里逐渐就开始萧条,曾经有多少文人骚客来到这阳关叹上一句:流沙湮没三百里,不知阳关战鼓鸣。
古河道边还有几棵柳树的残骸,就光一个腐烂中空的树墩子都有几人合抱粗,可想而知当年这里是如何的繁华。有一条还算宽敞的马路,马路的两边可以看见也许民房的遗迹,半人高的围墙,栓马的石柱,偶尔还能见到保存完整的三间房。
那许姓乡长操着口味浓重的甘肃口音对着车窗外介绍道:“这里以前就是阳关村,朱老板的奶奶兴许就是这儿的人了。再往前就是龙首山,那儿有个豁口叫做红山口,那便是古阳关城的遗址所在。”
下了车走在这片荒凉的戈壁上,历史厚重的沧桑感顿时扑面而来,一望无际的隔壁和那偶尔可见的残壁断砖形成了震撼无比的美景。尤其是那座龙首山,说它是山真是抬举了,其实就是一道小丘陵,不知是何地质,山体通红,就和传说中的火焰山似得,特别扎眼。它就孤零零的横卧在这片古老的遗迹之上,仿佛静静的在等待着那个西出的故人再次响起悦耳的驼铃重新归来。
我俯下身去用手轻轻扒拉了两下,果然这沙土下面依然出现了瓦片,那许乡长笑道:“我们这有句老话叫作:进了古董滩,空手不归还啊,早些年这里的出土的文物都是当地农民用马车拉回去,很多都被当做破烂处理掉了,有价值的不多。”
我相信如果这地方让胖子来一趟,他定会流口水,这简直就是一座宝库,我见这里也没半个守卫巡逻啥的,便问道:“就这样散落着?”
“不是不管,是没法管,条件差,乡里就这一部车。接到报信到派人来,寻宝的人也早就溜了,乡里也没资金请人了,据说上头要搞个保护区,谁知道何年马月才能搞成。这年头,没钱光喊口号顶个屁用。”
我听这这乡长也是个实在人,说话倒也直爽,便对朱子豪瞄了几眼,他立刻心领神会的说道:“我来这里就是特地考察这古城的,我想投资个旅游景点,这样有旅客进来就有收入,然后再把收入拿来保护古城,也算是对家乡人民做点贡献。”
这小子吹起来那可就没完没了了,他又说道:“我还打算在这里建一座阳关古城博物馆,这座博物馆是公益性质,要让后人牢记这段历史,也好让这些暴露在地表的文物有个归处。”
“哎呀。”那许乡长一听顿时老泪纵横啊,他一把握住朱子豪的手不停的握道:“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朱老板真是个有理想的爱国主义企业家啊,不愧是我们阳关人的骄傲,我回去之后立马上报县里,这事儿要能成,我让县里给你在这古城上立座雕像,好纪念您今日的丰功伟绩啊!”
这俩货这一唱一和,我听得是想找个地方去笑,这也太能扯了……
回到乡里,那乡长还要继续喝酒却被我们挡住,说是想到处走走,只是问他借了车钥匙,想四处看看这隔壁荒野的美景。
我提议道:“早听说这戈壁滩上的夜景是无敌的美丽,我这位朋友恰好懂点天文,难得来一次,所以今晚就不住这儿了,许乡长要是方便替我们找个一顶帐篷是最好不过了。”
“要的,这个方便,我们这儿牧民多。”说着他便差下面人去给我们收拾,这家伙还挺贴心的为我们准备了烤架和炭火,还有一整只羊腿,另外还有一杆猎枪。
“烤肉最是舒坦,年轻的时候我也喜欢去露营,不过这一代狼多,带着防身。”
夜晚的隔壁一改白天的荒凉,火堆,帐篷,烤肉,一下子让我觉得又回到了知青年代。喝一口当地的白酒,有些呛人,昼夜温差极大,我对一向少沾酒的查文斌道:“来两口。”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过酒瓶子也灌了一口,嘶了一下貌似不太适应这酒精的刺激却也不把瓶子还给我,依旧捏在手里,他拨弄着地上的火堆,火星飞舞。他把酒往自己跟前的地上倒了一点,然后又拿着瓶子举过头顶,我知道他那是在和胖子干杯。
“龙爷那有消息没?”
查文斌垂着头回道:“又差人去找过,没有半点消息,叶秋也是,他和胖子就那样人间蒸发了。”他又在把玩着那块玉环了,那块被他说是不是玉的玉,那东西一直系在他的腰间,他说那是胖子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我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了,或许那小子正在哪里好着呢,就他那脾气到哪都不会吃亏的。”
“你相信人有前世嘛?”他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而且还问的是一本正经的。一个道士问一个无产阶级信仰的新青年,这个答案我自然是回答道:“不信,若是有前世,他一定不会让我继续投胎在这破地方的。”
他也笑了,拍打我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得了,怎么,你信?”“我信,我在想那幅画是不是胖子的前世。”
我突然脑子里一阵激灵想起了一件事,有一种非常紧张的感觉涌了上来,我对他说道:“对哦,文斌,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还记得咱们知青那会儿在野人屯的山谷里也发现了一幅画嘛,那幅画的人可是跟袁小白长的一模一样的,难道这是巧合?”
查文斌猛的一抬头问我道:“小白呢?”
“去美国了啊。”我心想道你难道会不知道。
查文斌说道:“明天去县里打个电话问问近况,我这心里也有些堵着慌,好不容易找到了阳关这条线索我就是为了搞清楚那幅画的来历。一早我就觉得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干却又相干,不可能会那么巧合的,所以阳关姜家先祖的事情尤为重要。”
我起身看着四周道:“这都一片荒凉了还找什么。”
“找不到也得找,这大户人家不会说一点东西都不留的,起码祖坟得还在这一代。”
“你想……”我顿时明白了查文斌得意思,活人是没了,那死人总还在的,干这个,我回头瞅了瞅里面睡的朱子豪心想这小子才无所谓呢,对他来说这里没有半点感情。
“这地方有个故事。”查文斌顿了顿继续说道:“相传在大唐的时候太宗为了和西域于阗国保持友好和睦关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于阗国王,以求换来边境和平和安宁。
那支送亲的队伍带着嫁妆,经长途跋涉,来到了阳关,便在此地歇息休整,做好出关准备。不料,夜里狂风大作,黄沙四起,天黑地暗。这风一直刮了七天七夜。待风停沙住之后,城镇、村庄、田园、送亲的队伍和嫁妆全部埋在沙丘下,从此,这里便荒芜了。天长日久,大风刮起,流沙移动,沙丘下的东西露出地面,被人们拾拣,这就是古董滩的来历。”
“哪听的来的啊,你还说的跟真的似得。”
“昨夜你们喝酒的时候,乡里一个老人跟我说的,他说他就在解放前捡到过一把剑,据说是把将军剑,上面还刻着字,还邀我去他家看。我估计他是把我们当成古董贩子了,香港人嘛,有钱。”
我笑道:“兴许他说的这个故事是想给那把剑多卖个好价钱吧,这地方出土点啥的不稀奇,好歹咱也干过几年买卖,放心,明儿就回去陪你走一趟,反正里面睡得的那哥们现在有的是大金牛。怎么样,时间到点了没?”
我们这一次出来可不是野营的,查文斌是来看天象的,前天夜里他忽然看见西北方向有颗孤星闪得特别红亮,那颗星的位置叫做贪狼,那是北斗第一星,也是鼎鼎有名的杀星。
查文斌抬头看道那天空中的廉贞星还是平日里的光景,这廉贞星和贪婪一对偶星,也是著名的桃花星。贪狼主杀,又主桃花,若是这两星都有异变,最大的可能便是桃花劫。
“还没有,应该还有一阵子,俗话说:‘贪狼铃火四墓宫,豪富家资侯伯贵;火遇贪狼照命宫,封侯食禄是英雄。这三方倘若无凶杀,到老应知福寿隆。’贪狼有火,必有英雄之人将出,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又有多少人会死,希望一切都没事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刻字的唐刀
千年历史尘封的是不为人知,曾几何时,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金戈铁马,英雄遍地。是哪位将军护送前朝的公主,又为何埋藏于这座黄沙,是爱情嘛?如果是,我想那一定是凄美的。
阳关城中早已不负往日盛景,查文斌起身道:“若在这里度过余生也不失为个好选择。”
我也起身站在他的身旁,一如我们这一路走过来的兄弟情义,说道:“何必那么悲凉,我坚信他还活着。”
“一定!”
寂静的一夜,两人无眠,回到南湖乡已是清晨,一早的就有人在早早等候,原是一位手拿长布包的老人,那人见查文斌来先得格外高兴,连连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小兄弟上我那屋去坐坐,我给你看看这个宝贝。”他一边拍着手中的布包一边拉着查文斌往院里走,我也只好跟着过去。
一到屋内,老人给我们泡了一壶茶,热气腾腾的刚好驱赶一下昨夜的寒意,他说这是雪山水泡的,茶虽不是上品,可这水却是极好的。我尝了一口,一股甜意从舌根处蔓延开来,嘶一下,确实精神气爽了许多。
布包被打开,里面是一长条形的锦盒,那老人又特地去关好门窗,这才小心打开那个让我有些期待的盒子,里面原来是一把无鞘的宝剑。
说是剑却又不是剑,倒是和日本的武士刀有些相似,刀柄的长度有剑身的一半。和武士刀不同,它没有弧度,通体笔直,剑刃单开,刀头呈三角形,这么造型古怪的兵器倒是头一次见,那老头小心翼翼的将它取出呈在查文斌的跟前道:“几位老板看看,若是还能看得去就给个价钱。”
我对刀枪一类的东西是毫无感觉的,若是胖子在他或许会喜欢,查文斌接过那把剑放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很是沉重。刀身通体雪白却又泛着一丝黑,装饰也极其简单,唯有刀柄处各有一颗白玉,与普通的围棋子大小相似。查文斌随手拿了一张报纸轻轻从那刀刃上抹过,顿时就成了两片,十分锋利。
看完之后查文斌将那口剑还于老者道:“这一是一口唐刀吧,刀是好刀,老先生何故要卖?”
那老人被他这么一问也有些脸红,又略带紧张的说道:“这口刀是我父亲传给我的,他年轻的时候替大户人家放过羊,在那古董摊上寻得此物。要不是我那老伴一病不起,等着钱财救命,我也不舍得将这父亲遗物拿出来买卖,多少年前就有外人出过一万元,我都不肯。”
我说道:“一万块,那不少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这东西卖给有些人是要闯祸的,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在这基层机关干了一辈子,不想因为到头来还落得个买卖文物犯罪的下场,所以一般人我也不敢开口。”他又探下身去凑到查文斌跟前小声说道:“你这人我一看便知没什么坏心,又是香港来的,所以我便问问,若是有心,便折个价换点钱救我家老婆子一命。”
查文斌转身看着我,他在问我的意思,我索性直接对朱子豪说道:“唐刀工艺早已失传,是中国冷兵器时代最强的存在,靠着这种兵器,大唐帝国南征北战无往不胜,据我所知,像这般完好无损的唐刀,整个国内也不多见。”
朱子豪大腿一拍好爽道:“那就买啊!”
反正这货现在不差钱,香港惹的那摊子事儿我到现在还有点气,索性让他做回雷锋支援一下老少边穷地区的人民生活,便张嘴道:“依我看,这把刀如此稀罕,那就给个十万吧,怎么样朱兄?”
“十万?”朱子豪略有犹豫,这时查文斌说道:“给二十万吧,这把刀上我刚才看见一侧有铭文,上书写着:御赐怀化大将军,这说明这把刀是当时的帝王所赠,皇家工艺,配的又是一位正三品的大将军,二十万不过分。”
“当真?”朱子豪起身拿起那把剑,他要好好看看这个宝贝,是人都知道古玩界里有铭文和没铭文的差距,那几个小字,每一个都可谓是价值千金。
“果然如此,好好,二十万就二十万,老先生,这个价格卖不卖?”
“二十万?”那老人也很是吃惊,他大概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顿时老泪纵横的一把握住查文斌的手道:“我家老婆子有救了,多谢几位老板。”
“咦,这里还有一行字。”当他念出那几个字的时候,我顿时觉得犹如晴天霹雳:“石、敢、当!哟着不是石头兄的大名嘛,这还真有缘啊。”
“哪?”我和查文斌同时出手去抢,差点没让那刀割了手,朱子豪指着剑柄是那颗白色的玉道:“这儿呢,像是自己刻上去的。”
那几个字刻在一颗玉上,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感觉是随意用匕首一类的利器刻画上去的,字迹歪歪扭扭,我瞅了一眼顿时脑门子嗡得一下。我和胖子共事那么些年,他的签名自然也是见过不少,这家伙的字写的比我还丑,这个字迹我敢打包票就是胖子的!
“是他的,没错!”
查文斌也很激动,他一再跟我强调道:“你确定?”“确定!”
“大爷,这把唐刀之前可有谁拿过或者让别人把玩过?”
“没有。”老头肯定的说道:“这把刀一直在我手中,就是他人想看也是只能远观,不能靠近,你们是说这上面的刻字嘛?这也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自从我父亲捡到这把唐刀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字,最大的矛盾就是,这柄刀其它地方都可确认是唐代早期遗物,唯独这字却用的是现代简体汉字。不过,我敢保证,这刀绝不是赝品仿品,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刀是真的,这我也敢确定,有些东西是仿造不了的,比如神韵和沉淀。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自己此刻的心情,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种巧合罢了,我也相信胖子从未到过这儿,他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把刀,或许曾经有一个和胖子重名的人罢了。
“刀我们带走,钱下午就送到。”查文斌取了刀便要往外走,那老人虽有犹豫但也不阻拦,二十万,放眼那个年代,任何一座城市这都是天文数字,这个价格在当时可以买下西湖边一栋观景楼!
查文斌头也不回了上了车,只对我催促道:“去博物馆,快!”
我疑惑道:“去哪儿干嘛,鉴定真伪?”
“不,它是真的,我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就知道这是个古物,而且还沾过血,我要去问问这上面的字大约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还有,历史上有没有一位叫作石敢当的将军。”
坐我副驾驶的正是朱子豪,他现在就是我的名片,带着这么一位港商,出入公家地方会方便许多,我看他眼睛时不时盯着反光镜,便说道:“子豪兄,买这把刀的钱算我借你的怎么样?”
这小子倒也识相,阔气道:“我们哪跟哪,还用得着借,再说了,我的不就是你的,要不是你和查哥,我指不定现在已经落魄到变卖祖产的田地了,喜欢啥就跟我说,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不叫事儿。”
“那就不客气了,这东西你就当是送给文斌的好了,放心,他不会让你吃亏的。”我瞧瞧对他说道:“回头让他给你卜一卦,指你一条发财的路,多少倍都赚回来了。”
朱子豪连连笑道:“那是,那是!”
有了这位爷做招牌的确好使,敦煌是文化古城,历史底蕴丰厚,这里博物馆比一般地区的要庞大很多,县文化局的两位干事已经陪同就在等候了,直接就给带进了办公室,说是当地的专家都到了。
一个椭圆形的办公室,里面堆放着各种等待修复的文物,几个身着白大褂戴着厚厚眼镜片的老人正在细细研究送过来的那把唐刀,中间那位频频点头的便是这博物馆里的权威,也是北京派过来专门从事敦煌文物工作建设的著名教授:苏青。
他放下手中的放大镜,先是抬头看了我们一眼,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丝戒备,他敲敲桌子道:“我们国家有规定,但凡是地下出土的所有文物都是属于国家的,任何私人和组织不得持有、贩卖文物。”
我心想,你这老头倒也无趣,把话说的这么狠你怎么不去街上那些古玩市场逛逛,一下便对这样的人没好感了。但眼下有求与它,也只好解释道:“苏教授,我们不是文物贩子,这是一位朋友祖传的宝刀。”
“是不是祖传的我可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呛声道““那您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它不是我祖传的?”
眼看这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了,两位陪同的干事连忙打圆场道:“苏教授是国家特聘的高级学者,我们敦煌一带文物流失也很严重,苏教授过来这些时日很是心痛。不过这几位先生都是香港过来专程准备投资敦煌经济建设的爱国人士,听闻苏教授的大名,特地来请教您的。”
这番马屁拍的着实不错,既给了双方台阶,又给足了那苏老头面子,他终于肯开口道:“东西的确是唐代初年,用的是百钢折叠工艺,这么一把刀需要反复用钢片捶打千万次才能成型,韧性极佳,即使是熟练的工匠制作这么一把刀也需要五年的时间。”他有些不舍的放下那把刀说道:“这种百钢折叠工艺早已失传了几百年,它的刀身并不是一体成型,而是用得刀片一片片镶嵌而成,工艺上却又丝毫用肉眼看不出这镶嵌连接缝隙,属于难得一见的神品。这上面的铭文清晰的写着是御赐,说明此刀是出自皇家宫廷刀匠,刀柄用的是千年寒铁配上和田玉做装饰,用此刀的乃是一位三品将军,如果非要我坚定,我可以说目前国内还没有出现过保存如此完整,造型和工艺都如此上乘的唐代皇室刀具,可以定性为国宝级。”
查文斌问道:“不知苏教授可有看到那玉石上面有几个刻字?”
苏青放下眼睛立刻黑着脸道:“我也刚才想问,是谁竟然如此毁坏这么一件国宝,竟然无聊至极将自己的名字刻上?”
“不是我们所刻,据说,这字和这刀是同时存在的。”
苏青连连罢手道:“不可能,这是现代简体汉字,明显就是后人所刻。”
我也起身道:“这就是我们今天所来这里的目的之一:我们想请苏教授仔细帮我们看看,能否看出这刻字的年代到底是多久,还有便是历史上敦煌一带有没有一位叫做石敢当的将军?”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故人之后
三天后是我们和苏教授约定的日子,等待总是充满了忐忑和不安,如果答案是有一位叫做石敢当的将军那又该是如何?是高兴吗?我想那应该是一种恐惧更为恰当。
厚重的历史文献被尘封的是过去,重新打开它再走入它,世人会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轮回……
苏教授肯定的告诉我们,历史上的确有这么一位人物,桌上放着一本线装的宋代古籍《旧唐书》,这是一本印刷本,作者乃是著名的文学家欧阳修,上面记载了很多关于唐的人物传记。此刻这本书正放在我的眼前,苏教授用木尺从一旁指点道:“就是这儿,石卿,字敢当,世间奇才,能抗石鼓于肩头,有项羽之力。无父母,因家焉,因籍不明,二十四岁入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绩账下,平高丽,屡立战功,于乾封肆年封怀化大将军守两关,以镇北漠。”
“那是高宗年间?”
苏教授回我道:“从这段上面看,的确是在高宗年间有这样一位人物在敦煌一带驻守以防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名为石敢当。这《旧唐书》作为史料文献,可信度颇高,只是一位三品武将,不至于凭空捏造,加上这柄出土的唐刀,基本可以吻合。”
查文斌又问道:“那有没有记录他的一些其它信息,比如留下的笔墨或者是文献?”
“没有,此人信息仅仅是在这本唐书上所见,在国力昌盛的大唐,这样的人物比比皆是,要想寻找千年前古人的蛛丝马迹,除非……”他顿了顿,看了我们一眼道:“除非有关于他更多的资料出土。”
查文斌道:“我想苏教授也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一直要寻找这人的信息?”
苏青面露鄙夷的道:“为了卖个更好的价格吧,你们这些人不都是这样。”
“我有一位朋友,名字恰好跟这把剑上所刻的一样,也叫做石敢当。”查文斌平静的开始讲起了那个让人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当他讲到他独自一人从那棺材里醒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苏青听完却是觉得神奇,但又问道:“顾清和,可是斯坦福大学的顾清和教授?”
“听我朋友介绍是,怎么苏教授也知道他嘛?”
苏青有些激动道:“他是国际著名的汉学家,也是中美文化交流的常客,曾经有幸见过他一次,你这事说的若是真的,我便要上报组织,这是一项非常重大的发现!”
“别。”我赶紧按住那个要奔向办公室打电话的老头,劝道:“苏教授,有很多事儿是见不得光的,您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了总也有耳闻吧?”
哪知那苏青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把甩开我的手臂道:“一派胡言,那顾清和是大学者怎会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看是你们这几人存心胡编乱诌,我一定要把这件事上报。”
查文斌轻声走到我跟前道:“你让他打吧。”
两日前,查文斌在南湖乡的时候就打过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谁我不得知,内容我也不得知,我还在想他这般的土人会用电话联系谁呢?很快我心中便有了答案,几分钟后苏青一脸的苦相从屋里钻了出来,他不停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不明白为何一向对他尊重的领导会对他一顿痛批,只是交代让他好生配合这个叫做查文斌的年轻人。
他是谁?他有什么来历?苏青只是个学着,但不代表他不明白何为政治,他不得不重新开始认识这件事……
“苏教授。”依旧是查文斌打破了这段尴尬,他问道:“有没有可能,我仅仅是说可能,除去巧合因素之外,这把刀曾经的主人和那位莫名失踪的朋友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苏青斩钉截铁的说道:“年轻人要尊重和相信科学,如果真有现代人能回到古代,那历史岂不是乱套了?”
查文斌有些悻悻的说道:“那只能说是巧合罢了。”说罢他便要带着我们离开,那苏教授却在后面喊道:“等等。”
我回头,他又说道:“上面交代让我给你支持,我不管你是谁,总之我劝你违法的事情不要做,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多谢!告辞!”
那个年代,地摊文学讲的多半还是七侠五义之类的江湖故事,小说是古龙和金庸的天下,远没有现代快餐文学这般多的元素,什么穿越之类的更是不可能。所以,我和查文斌都觉得这或许仅仅是个巧合罢了,查文斌虽然是个道士但也相信科学,他也知道时间这东西是不可逆转的,所以胖子就算是失踪了也绝对不可能回到千年前的大唐,倒不如说这仅仅是个奇迹般的巧合罢了。
关于姜家的事情也有了一些着落,毕竟朱子豪以港商归来的由头还是探亲,当地政府也很重视,所以几个部门配合之下终于有了一点线索。
这一日下午,待我们回到南湖的时候,乡里面已经有人在等待了,一下车就被那许乡长拉扯进了屋子,屋内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那吐出的颧骨和凹憋的双腮告诉我这位老人已经年近古稀,但他的眼睛却特别的明亮。
一进屋,许乡长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介绍:“胡庚林,今年已经九十一岁高寿,他知道一些关于朱先生老家的事情。”
朱子豪上前握手寒暄道:“老先生,您好!”
那老头见了朱子豪却是哽咽了起来,拉着朱子豪的手颤抖道:“小少爷?你就是小少爷?”
朱子豪被这么一叫也是一头雾水,扭过头去看着徐乡长有些不知所措:“这是?”
“来来,我来介绍一下,他就是当年姜家的佣人,当年你奶奶出阁的时候他不过七八岁,是替你们姜家牧羊的牧童,现在住在郭家堡乡。”
那老头一个劲的拉着朱子豪激动的问道:“小少爷,您真是小姐的孙子嘛?”
“我是……”朱子豪回头看着查文斌,查文斌示意他继续,他说道:“我是姜瑜的孙子,您认识我奶奶?”
谁知这胡老爹竟然哭了起来,作势还往地上跪了下去,幸好朱子豪拉的及时才让他坐下。
“哎呀,小少爷,您可总算是回来了,我有愧于老爷的交代啊!”
胡老爹虽然年纪大了,但思路,说话都还清晰。原来姜瑜出嫁后不过三年,日本人就打了过来,这甘肃一带又闹土匪,姜家当时算是大户,有粮有钱自然就成了洗劫的对象。几番抵抗过后,姜老爷决定带着家眷外迁躲避祸乱,只留下几个下人负责照看家业。这胡庚林当时只是个十岁的少年,一直替姜家放牧为生,便是留下的那几人之一。
姜老太爷原本打算举家先去太原,不料半路遭遇一伙土匪,这姜家人死的死,伤的伤,等到姜老太爷重新回到家中的时候也只剩下的了半条命。
出逃的这半年里,姜家仅剩的几个仆人又合伙将姜家值钱的东西都给折现,拿了钱财跑路,唯独这胡庚林觉得东家待他不薄坚持不肯走。所以,等到姜老太爷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他两人作伴。
又过了不到半年,姜老太爷便不行了,弥留之际,他托付那胡庚林将自己好生埋葬,等到小姐回来的时候好告诉他自己的坟头在哪里。哪知又过了一年,内战爆发,胡庚林叫国民党抓了壮丁,在外漂泊了好些年,几次死里逃生,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姜家老宅已经被夷为平地,就连姜老太爷的坟头也被人撬开,只因传言姜家大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图他墓里还有些值钱的宝贝。
“连尸骨都没有找全啊!”说到痛处,胡庚林又再次痛哭了起来,只一个劲的拉着朱子豪的手道:“我有愧于老爷啊,如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我也好对他有个交代了。”
就在那座龙首山的山脚,那一日我们露营距离这儿不过也就几百米,山脚下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土包,土包前还有一块木板样式的墓碑。墓碑上的字迹早就看不清晰,好不容易才能辨认出个“姜”字,那胡庚林说这儿便是后来姜老太爷的埋葬地,他是收了一些散落的骨骸原址重葬的。
朱子豪跪着磕头烧了香,献了酒,一顿莫名其妙的鬼哭狼嚎就算是认了亲了,那许乡长也高兴,这回这港商心愿已了总不会再跑了。
回到乡里,晚上朱子豪坚持要请客,几人便来到街上的饭店,把那胡庚林奉为上宾,既然找到了人,那么这次探亲之旅的真正目的也就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落叶归根(1)
酒过三巡,这亲也认了,祖也祭了,我瞅那胡老头脑子尚还清醒,就暗示朱子豪,这小子心领神会的敬了杯酒道:“胡爷爷,有个事儿想跟您打听一下,我奶奶当年出嫁的时候有一件东西不知你可曾见过?那是一副将军画。”说着他便从兜里掏出一张相片,那相片上正是那幅画。
胡庚林接过照片,他眼睛不好使,前后调整了一阵子咂了下嘴道:“这不是老爷屋里的嘛,原来是给小姐做了陪嫁。”
我见有戏,赶忙问道:“老爷子可晓得这幅画的来历?”
“那时我还尚小,只是姜府里一个牧童,倒也晓得家中有这么一副画,因为每每一年中的大节姜家都是要作响的。”
“作响?”我不明白这个含义,查文斌一旁解释道:“就是祭司。”
“作响的时候很热闹,杀鸡宰羊的,老爷们要先祭拜这画中人,我们这些下人也是要祭拜的,老爷从未说过这是谁,我们都以为是姜家的先祖。”
我问道:“您不认识他?”
“不认识。”那老头摇头道:“做下人的哪敢去打听主人家的事情,只是我听说这是姜家祖上传下来的,有好些年头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这个答案对我,对查文斌来说都是一种失望,搞不清楚这画的来历一切也就等于白来。不过那老头话锋一转道:“老爷临终前倒是跟我提过一句话,说是将来如果遇到小姐了,让我告诉她既然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说是他已经把小姐的名字从族谱上去掉了,这冤孽也该了结了。”
“冤孽?”回去的路上,这个词就反复出现在查文斌的嘴中,方才那胡老头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冤孽到底说的是什么,瞧他老实模样也确实没有隐瞒,线索看似到了这里一切又都中断了。
回到招待所,查文斌在房里苦思冥想,这冤孽到底是什么呢?他总觉得这几件事之间互相是有关联的,难道?他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来……
第二日清晨一早查文斌便拉着我们又去了乡里,这回他是要打听别的一些事情,他跟我们分析道:“姜家是大户,又在这里扎根许久,有族谱按理应该有祠堂,又或者是祖坟山,既然问不到活人,那咱们就去问死人。”
“姜家坟地?”许乡长接到这个询问他也是一筹莫展,“这土改的时候平掉不少无主的坟,这一代虽说是戈壁,但坟头却不少,都是大坟叠着小坟,一层垒一层,大多数都在那龙首山一带,当时的资料现在早就没了,你要找这姜家祖坟的确有难度。”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跟许乡长提。”查文斌道:“这落叶总是要归根的,这朱老板的太公过世的时候已经家道中落,死的时候与一般人无异,随便就找了地儿埋了。我们朱老板又是个孝子,想重新规整规整那座坟头,把他老太公的坟给迁到祖坟山上,不过这一代又号称是古董滩,万一我破坏了哪座古坟岂不是犯了法,所以想请许乡长做个见证,我们可不是来盗墓的。”
“这个自然,有我在。”许乡长拍着胸脯道:“起码在这南湖乡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能做主的,要不要给你们找人帮忙?”
“这个不用,我们自己来。”
怎么找?往哪里找?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一望无际到处都是乱石,唯有那龙首山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按照中国人葬山靠水的习俗,确定大概位置倒也不难,只要依照寻龙点穴的法子,以姜家的大户作风,必定考虑过祖坟山的风水朝向。
这个问题就好比是现在让查文斌替人在这附近寻个好穴,他会寻哪里,那古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入夜,老地方,不过多了一个祭台,一张简陋的办公桌上铺着黄色的丝绸,一盏香炉中三柱长香升起袅袅青烟,一整只猪头,一只半生的烧鸡,两碗倒头饭,两只蜡烛,水果一盘,干果一盘,烧饼小吃一盘。
我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还是儿时村里有人过世请道士的有过,但那时大人是不让小孩参与的,各种恐吓的理由足以让我对这“神圣”的场景产生畏惧。不过今晚,我也却是其中之一,此刻的我和朱子豪一左一右站在祭台的两旁,今晚我俩是金刚。
我的左手拿着的是一根类似哭丧棒的玩意,一根木棍上缠着白色的纸条,右手则是一盏白色灯笼,上面写着个“奠”字,此刻我的感受是很奇怪的,不知道朱子豪怎么想。
查文斌则是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道袍,这身衣服是跟县里文化艺术团借来的,倒也合身,平日里是做戏服用的,头上还配着一顶方巾,乍看的确还挺像是那么回事。
今天在这搞出这么大动静,目的只有一个:寻亲!
查文斌告诉我们说:古代蒙古帝国的帝王下葬后都是挖深坑入葬,和汉族起封土堆不同,它被重新填上土后是平整的,并会重新撒上草籽。负责陵墓的守卫会驻扎在新坟外整整一年,一直到来年春天,长出来的新草已经完全掩盖了封土后就会撤兵。有人会牵来一大一小两头骆驼,并当着母骆驼的面杀掉小骆驼,再往后要来祭司先祖的时候,只需要牵着那匹母骆驼,它会寻到当年小骆驼被杀的地方,并跪下流泪,那儿便是当初下葬的地儿了。
这朱子豪自然不是那头小骆驼,不过查文斌自然有法子,这古来就有“祖荫”一说,中国人认为先祖死后对后代会有庇护、保佑的作用。至于真有没有当就另当别论,不过道家认为,先祖与后背是传承的关系,讲究的是血脉,有共同的气息。所谓气息,查文斌认为是“以母为基,以父为盾,失神者死,得神者生。”也就是说以母亲的阴血为基础,以父亲的阳精为保卫,失去神气就会死亡,得到神气就能生存。
按照这个推理,人身上都有上一辈的气息,为命魂之根本,所以如果能够以朱子豪为引子在这片大致的范围内用一些特殊的法子,很有可能是能对的上号的。
祭台上有一卷红布,红布里头有几缕头发,来自朱子豪。有一个小酒杯,酒杯里头是清水,等会儿会放入朱子豪的血,所谓:体之发肤,受之父母。祭台上还有一个笼子,笼子里头关着鼹鼠,这玩意可不好弄,是许乡长托了好些人才在天地间抓到的,一公一母,是一对。
今晚的夜空有云,查文斌算过时辰,再过一会儿会起西北风,待云散开就可以请天眼先定穴,这一开坛就容易招惹一些脏东西来凑热闹,香烛纸钱足以让长眠于此的孤魂野鬼们出来。这也是一个机会,若是恰好能够遇到姜家先祖有人魂魄未散尽的,用天眼是能瞧出一二的,这法子自然还是在朱子豪身上。
他往朱子豪身上挂了一个铃铛,比指甲盖略大,系在腰间。这个铃铛又有一个别名:相思铃,这人总是会在自己不经意间发生一些动作,这个动作甚至是你本人都感觉不到的,也科学把这种感觉叫做潜意识。这相思铃便是用了这个法子,就像是偶尔我们感觉眼前走过了一个熟悉的人,你会不经意的一瞥头又发现根本没人。
其实,那个人就是他,你没有看错,人的眼睛是会欺骗自己的,看到的往往不是真的,看不到的却会被心所感受到,但这种感觉只是在一瞬间,稍纵即逝。查文斌的师傅告诉他:这便是悟。
修道之人,一辈子都是在悟,就是为了能够试图自己去掌控那种感觉,能成者少之又少。因为是你主动要去悟,而不是被动,只有那些真正的无法割舍的爱情、亲情、友情才会不由自主的去让你的心来真正牵着自己走。那么相思铃的来历便是如此:
若是你分不清你真正所爱的人是谁时,便带着这铃铛让自己完全平静,若是那人是你心爱的那位,你的身上的铃铛会响起,因为你会动,不由自主的动,你的心会带动你的身体,这便是不由自主。
“哗啦”一下,手中的纸钱扬天撒去,忽的一阵风把它们吹得到处都是,查文斌手持辟邪铃轻轻一晃,清脆的铃声在这夜空中划破了寂静。
“天长水,地长水,金长水,三水并一!水叫大鬼,请二鬼,四个小鬼把磨推!正推正转,倒推倒转,如若不转压在阴山下面,寄骨千年不许出世!南斗六郎北斗七星,太上老君急急敕令!”
“轰”得一声,他口中含了一口酒冲着祭台上的蜡烛喷了过去,好大一阵火光闪起,我这才知道,这便是壮阳火,目的是抬高我们几人的阳气火焰,因为他方才念得便是赫赫有名的“招鬼咒”!此咒万万不可学念,否则阳气稍不旺盛者必定会招惹来那不赶紧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影子
我只觉得浑身一股寒意慢慢袭来,这冷不同于低温,是打心窝子里的那种冷,头顶的皮肤开始逐渐发麻,我那背上的汗毛慢慢开始竖起,这不由自主的肌肉紧张让我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再看那边查文斌手中挥舞着各类纸钱还在扬撒,口中那招鬼咒语一遍接着一遍,仿佛是要把这周遭的孤魂野鬼都给弄来。
鬼魂一类的东西,肉眼不可见的时候便可感知,尤其是当那些烧成灰烬的纸钱都往一个方向飞的时候尤其是如此。
当夜刮的是西北风,龙首山真好在北面,可这些纸钱却偏偏逆风而动,一窝蜂的都往山脚方向飘去。我知道我没有幻听,可我真的能听到远处的山谷里发出一声声的哀叹和哭泣,或许是风,或许那时亡灵在呐喊,多少年来有无数白骨埋葬与此,多少年来它们不在被人所问津。
查文斌又拿出一块蓝布,一块黑布,一块花布,各三尺左右,分别给到我们三人,每人一块。又点了三根香,每人仍是一根,他嘱咐道:“布是给那些缠着你的东西的,若是它们赖着不肯走,就告诉它们这是给它们准备的新衣裳,要送去给裁缝。”
“真的?”朱子豪问道。
我对他说道:“假的,这就叫做骗鬼,腰上挂着的那些元宝别当做废纸,这就是你的买路钱。”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不是和石兄收废品的嘛?”“那是以前,现在你夏爷也改行做道士了!”
跟着查文斌混了这么久,说实话,除了那些咒语画符之类的有难度,别的基本依葫芦画瓢我也能办到,所以我曾经想过若是有一点我混不下去了,出门装个江湖术士或许也能糊个口。
“一会儿你俩走我前头,注意脚下的影子,要是自个儿身边多了个影子,那就是有东西缠上了,撒一把纸钱告诉它让它走就行;若是那影子不走,就照着我刚才教你们的,就说去找裁缝。”
“那要是还不走呢?”朱子豪问道:“那是不是就该查大师出手了?”
查文斌指着他手上那根棍子道:“那就用你手上的那根哭丧棒朝着地上的影子狠狠砸,只是这里多半是些孤魂野鬼,能不伤着就别伤。”
转身,他一手拿着辟邪铃就走,每隔三步摇一下,口中念道:“天令归我心,九天追人魂;掌手轮三春,恶鬼随我行。”此咒便是茅山一派中的牵魂大法,我和朱子豪两人在后跟着,颇有点港片里道士牵引僵尸的味道。
我一直不敢抬头,十分仔细的注意自己脚下,生怕我那瘦长的影子旁边就多出了一个小伙伴。祭台的位置离着龙首山不过也就四五十米,查文斌走走停停,这一路也就显得格外慢,我已经忘了是第几步的时候我身边开始出现了影子的,我只知道那一刻我抓了一大把纸钱拼命的撒了出去,又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喊道:“走!”
也正是从这一步开始,几乎每走三步就需要撒一次纸钱,我和朱子豪两人起先还都扯着嗓子喊,那股子寒意就甭提了,你的四周全是那玩意,我倒是宁可现在看不见了,那些影子就像是把我们当做了提款机,一个完事了另外一个立刻就接上了。于是到了后来,就连喊的力气都要没了,不过好在这都是一些贪财的,撒了钱立刻就消失,偶尔遇到一两个不肯走的,喊一声:“这是要去给你找裁缝做新衣。”喊完那影子也就屁颠颠的消失了。
大约是离龙首山山脚七八米的时候,朱子豪的身边出现的那个影子第一次出现了赶不走的情况,他连喊了三声“走!”,那影子丝毫没有动静,他又挥动了手上的布说了瞎话,可那影子依旧还是不动。他那人,要说胆子小,也不算,要说胆大吧,我觉得只能说是无脑,他抄起手上的哭丧棒朝着地上的那影子狠狠的砸了下去,但是用力过了猛,那棍子“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这下好了,那孙子一瞅,好家伙,影子还在,他可彻底没辙了转身就往我这边跑,我躲也不是闪也不是,只好硬扛着,他鬼叫道:“夏爷,快帮我一下!”我见他说话都带着哭腔了,顺势就抄起自己手上的棍子朝着他屁股上狠狠来了一下,那孙子作势就跳了起来,嘴里还喊道:“哎哟!”紧接着他落地的时候又嘀咕了一下:“怎么不疼呢?”
“还在!”我看到那影子依旧还在朱子豪的身边,此刻他是一人两影,另外一个影子和他本人的影子似乎有些重叠,看着更像是有人趴在他的后背上把肩膀往前探,刚好只露出一个脖子。
我瞅准了那地上的两个头对朱子豪说道:“你站着别动,别晃来晃去的,看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哭丧棒高高举起,这东西历来就是传说中黑白无常用的,专门克制鬼魂,用的是柳树的树枝加上亚麻布包裹而成。柳树克邪,麻据说能捆住脏东西,我朝着那地上的影子的头部瞄的很准,我可以分辨哪个头是朱子豪的,因为另外一个头的头顶似乎还有个发髻,这是明显不同的标记。
“叮”得一声清脆响,我一愣,朱子豪也一愣,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是那枚铃铛,相思铃它居然响了!
查文斌立刻停下转身一把拦住我道:“住手!”他看着地上那个影子抬头对朱子豪道:“别动,闭上你的眼睛,就在那站着。”
他赶紧绕着朱子豪走了一圈,手中有一把石灰恰好围着朱子豪撒了一个白色的圆,他人就在那圆心处。
“咬破自己的中指,然后把血滴在铃铛上。”
“那我眼睛可以睁开吗?”“不能!”
朱子豪:“……那怎么滴?”
“用心去感受。”
那公子爷娇生惯养的,哪里肯咬破自己中指,才一用力就“哎哟”了起来,查文斌摇着头索性把自己的宝剑递了过去道:“在上面划一下。”这才让他那小子破了一道小口子又哆哆嗦嗦的把血涂了上去。
“扯一缕头发下来,然后烧了它!”查文斌一边继续指挥一边双脚交叉的绕着朱子豪走,生怕那多出的一个影子就不见了,他用火折子点了朱子豪的那一小撮头发后迅速塞进了一个小瓶子里,左右晃荡了一下,然后再把那瓶子递给朱子豪道:“用这水抹在自己的眼皮上,然后睁开眼,用你的左手轻轻拍打自己的右肩。”
然后他对我说道:“转过去,别看,免得又晚上睡不着。”
我下意识的知道了大概会发生什么,体肤毛发受之父母,这是要让他们认亲!
姜家的人和姜家的后,虽然已隔百年,但先人们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子嗣后代,即使我那一棍子结结实实打在了它背上,它依旧是扛了下来,只因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朱子豪睁开眼却又两眼无神,就和呆滞了一般,我背过身只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查文斌也如同木雕一般候在他的身边,我们几个人就这样傻站在夜空的隔壁里,一直到我手上燃烧的那根香完全熄灭。
“好了!”我转过身,查文斌只轻轻一拍朱子豪的额头,他顿时像是醒了过来一般,揉了揉自己眼睛道:“怎么了?哎,影子呢?”
“走了,我见到了你曾外祖父,也就是你奶奶的爷爷。”查文斌这话说起来可不像是假的,他说道:“他告诉我,姜家的老宅子里有一口井,井里有些东西想让你去取出来。”
“我哪知道姜家老宅在哪?”
“胡庚林知道。”查文斌继续说道:“他还说,你奶奶造的孽需要你来还,他已经还不清了,姜家在下面过的很不好,有很多人找他们算账,叫你没事多拜拜神,多烧烧香。”
“你叫他没事别找我,我不认识他,什么曾外祖父,我姓朱,我是朱家人,跟他们姜家没关系。”他顿了顿说道:“还有,查大师,劳烦您再告诉他,我都没见过我奶奶长啥样,凭什么要我去还债?就算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冤有头债有主,轮不到我去还。”
查文斌拍拍朱子豪的肩膀道:“你是姜、朱两家唯一的血脉,当然得你还了。”
我一想到朱子豪莫名其妙的背上这一出就有点幸灾乐祸,刚想笑呢,我以低头发现,“咦,好家伙,我这也有一个呢!”可不,就在我身边,一个影子多了出来,看样子那东西就跟我站在并排呢!
“走走!”我也没多想,今晚这类东西着实见了不少,顺手撒了一把纸钱,再看,咦还在。我心想,你还挺贪,又抖了抖手上的蓝布说道:“找个裁缝给你做身新服,别拦路别挡道,走!”
再看,还在!我顿时有些恼火了,我抄起手上的哭丧棒一棍子就拍了下去,“啪”得一下,几个石头被我拍飞了好远,再一看,那影子还在,只不过从我的右边移到了左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恰似故人
鬼魂有智商吗?我想或许是有的,至少它要比我灵活的多……
说不怕,那是看朱子豪的笑话,真轮到我自己,我也不过是一二十来当岁的社会主义三好青年,虽然早已不是无神论的簇拥者,可你要晓得有个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就趴你后背上跟你玩捉迷藏,那是一股怎样的心情?
“文斌,救我!”我大喊道:“甩不掉了!”
我本身是偏瘦的,那会儿也就一百二多点,跟个竹竿似得特明显,所以影子也是斜长的。多出来的那个则不同,它比我要宽上一倍左右,那脑袋大的就跟夜壶似得,那脖子和头之间都分不清连在哪儿。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个影子有些眼熟,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人老喜欢趴在我背上然后把我压的够呛。那时候我总是会伸手去抓他的耳朵,他总是会左躲右闪,就和现在一样。
查文斌见我有情况,已经提马赶了过来,我知道茅山一派的弟子多数杀气很重。这天正道脱胎自茅山,虽有些收敛,但情况紧急之下还会使出杀招,果不其然,查文斌手中已经多了一把一寸多长的铜钱剑快步往我背后绕去。
“等等”我喊道。
他拿着剑真准备往我后背扎去,听我叫喊也收住了手:“怎么?”
我照实说道:“我觉得它有些眼熟,挺像是胖子!”
查文斌狐疑的走到我身侧,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影子这会儿已经不动了,它就和我的影子贴合在一起,显得我的轮廓一下子大了很多。我听到查文斌喃呢道:“是有点像啊。”
这时,那影子动了一下,我看到一只手臂张开了起来,拖的很长,当晚的月色又很好,照亮了半个大地都是一片雪白。我清晰的看到那只手臂当前端的那只大手,更加奇怪的是,那只巴掌开始不停的做着动作:一下子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子捏成了拳头,一下子又摊开,如此反复动个不停。
朱子豪道:“这倒有意思,这是在戏弄你要跟你划拳呢。”
“划拳?”“对啊,你看,那小子不是在搞剪刀包袱锤嘛!”
你小子想象力还真丰富,我准备让查文斌动手了,这不存心挑衅嘛!等等,不对,这东西在我们那可不是这么叫的,我们管这种游戏叫作:“石头剪刀布!”
“石头?”我轻轻喊道:“是你吗?如果是,你就出来……”
那影子不动了,它的手掌始终保持着捏成了拳头的形状,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诡异,查文斌慢慢向后退了几步赶紧掏出小瓶子准备让自己开天眼。
我继续对着四周的空气说道:“是你吗?我是小忆,你在哪?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吗?”
这时,那影子的手势又有了变化,它握成了一个空心圆,也就是在这时,查文斌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他睁开眼或许就能看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很可惜,不知怎得,就在那一刻起风了,这戈壁上到处都是飞沙走石,一时间,那风卷起的尘土竟叫人睁不开眼睛。常年在戈壁上生活的人都有经验,他们把这种风也叫做地龙卷,一阵刮过就能吹散羊群,但是说过就过,绝不绵延。
等这阵风过去的时候,我的身上已经是一片狼藉,胡乱拍打了一身的尘土,口中鼻中全是杂质,稍作清理再看那地上的影子又只剩下我一人了。
“胖子?”我对着四周喊道:“你在哪,别玩了,出来啊!”
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四周的亡魂都一下子全不见了,戈壁滩恢复了往日了平静。查文斌走到我身边说道:“没了,好奇怪,那一端的孤魂野鬼全叫这风给吹没了。”
“刚才那个是他吗?”
“没来得及。”查文斌沉默了一下又说道:“我倒希望那真不是他,也没什么道理,就算他是离开这个世界了,也不该出现在这儿。退一万步说,要是他去了那边,既然今天可以找到你,那之前就也应该早就来找我们了,躲藏不是他的性格。”
“也是,胖子哪里是那种人,就算他真成了鬼也不会轻易就放过我吧。”看着身后那祭台早就被那地龙卷给掀翻,我无奈道:“今晚还有收获嘛?”
“算是吧,有一点,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去姜家老宅。”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个影子,是胖子吗?如果真是他,那么他就真的已经死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胡庚林老人一早就被乡里人接来了,姜家老宅的位置不难找,离古董滩东边三里地有一条小河沟,沟里的水只有不到一步宽。顺着河流的两边还能见到些许房屋的部分残留,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用的是粘土夯墙的方式建的屋子,唯独姜家用的是砖,所以只要找到有砖墙的地方就可以锁定老宅的区域。
“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死了好些年了,槐树对着的就是院子门,往里是堂屋,左边两间是老爷的屋子,右边两间是小姐和夫人的,后面三间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东边是库房,西边是牲畜房,院子中间还有一棵柿子树,树下面有口井。”胡庚林一边跟我们唠叨一边凭借着他脑子里的印象带着我们寻了起来。
“那儿、那儿。”他指着河对岸说道:“瞅见没,还有半边墙呢,那会儿都是用石膏泥砌的,可牢了,仍这村子里房子都被移平了,咱老宅还有两间没倒呢。”
走近的时候,那门口确实有一棵黑漆漆的树杈子,不过早已枯死多年。门槛石还在,得有十公分高露在地面,上面雕刻着菱形的花纹,显示着主人家的讲究。屋内所说的水井已经找不到了,想必是被这戈壁的泥土给掩盖了,柿子树也光溜溜的只剩下了树墩,屋子的主体部分基本见不到,西边据说用来关押牲畜的屋子还剩下一半。
“这屋子本来好着呢,我年纪大了,去了外乡,这里就有很多人来取砖拿回去盖房,就连南湖乡政府那二层小楼都说用过咱家的砖。”
我环顾了一下,这宅子若给它复原的确很大,就单凭四周还未完全消失的围墙判断,占地将近有一亩半,可以看得出当年的姜家的确是鼎盛一时。
查文斌迈着步子在丈量,时不时的点点头,我索性就和胡老爹聊起来家常,不多时,查文斌回来道:“正门对着龙首山,坐北朝南,风水尚佳,也难怪姜家能兴旺一时,不过有一事尚有疑问想请教老人家。”
“小哥请说。”
查文斌指着院子里有半截露出土面的石马道:“那东西很早便在了嘛?”
“你说那匹马啊,好些年了,我进姜家的时候就在。老爷嫌麻烦,曾经还找人想搬过,来了十来个大汉,用马拉,后面用人推也没动它分毫。后来一年有个和尚到这里化缘,指点说那匹马动不得,就一直留着了。”
“只有一匹嘛?”查文斌说道:“按理在它的对面还有一匹跟这一样的,上哪儿去了老人家可晓得?”
“早些年听姜家的老仆人说,老太爷那一辈的时候这院子里是还有点别的东西,那会儿都传这里曾经是一座皇宫,说姜家是盖在皇宫的地基上所以大富大贵。”
我问道:“有问题吗?”
查文斌点头道:“有,这东西一般都出现在神道上,是典型的唐墓风格。你仔细看那匹马它的缰绳有三根,这种就是殡马,只能用在墓葬上,古人绝不会犯忌讳把这东西搁在自家院子里,这下面是不是皇宫不好说,我估摸着这附近应该有一座唐代大墓才是真。”
“墓上建房子,那能好?”我有些疑惑,按理如此的姜家应该是阴气极重,成不了气候才对,怎得还会富甲一方呢?
“那倒未必,阴阳宅地基是会颠倒的,适合死人的地方未必不发活人。我还有一个疑问,老先生,这姜家祖上是不是有人懂些门道?”
“门道?”那老头有些不理解:“我们姜家都是做买卖的,不知小哥说得是哪种门道?”
“我看了这屋子的地基,老先生所说的姜家大宅应该是子豪他曾外祖父那一辈才修缮的,在他之前,这里应该还有一座姜家宅子,那地上的地基分明是有两圈,风格朝向完全不同。新宅子是坐北朝南,面向龙首山,而老宅子则完全不同,是坐东朝西,这种朝向是不太适合居住的。”查文斌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委婉的,他明白,设计这种屋子的人完全超乎了常理,这就意味着姜家上一代的老宅采光极差,常年阴冷,这与大户人家完全不匹配。但是这种屋子又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作用:聚阴,通常采用这种设计的多半都是祠堂或者义庄一类的。要说是活人居住,那恐怕目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胡庚林道:“我记得这宅子建的时候是我来半年后,之前的确姜家的老宅跟这有些不同,那时候老太爷还在,他死后半年,老爷才推倒了旧宅重建。老太爷和老爷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是老太爷很疼小姐的,我记得老太爷身体不太好,他不喜欢见光,常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这些孩子都不太敢靠近,不知怎得看到他都会觉得怕。”
查文斌问道:“怕?怎么个怕法?”
“说不上,他那个人很古怪,尤其是吃的东西都是单独烧的,他喜欢吃半生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初现鬼道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升,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惟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
北都泉苗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束诵妖魔精,斩馘六鬼峰,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此文出自东晋南朝古灵宝派的经典《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之《仙道经》,这是有记载的最早出现“鬼道”一说的文献。说在酆山有六峰,峰各一宫,既有六宫,故云六鬼峰。一宫周回千里也。有一魔王自称阿人,受了做此经的人符箓法术,要求其每日杀一鬼,献上左耳,左耳属阳,故魔王取之也,以修炼法术,此类法术既被称为“鬼道”。
且不论这文中记载真假,但此文历经千年传诵,世代可查,虽有传说夸大的成分,但根据成文必有依的理论,多少在各门各派心中对“鬼道”一词是持存在的意见。但见过“鬼道”者为少数,道教的发展历经几千年的时光,早已衰败,无论是那些曾经被世人膜拜的名山大川中的紫阳大殿,还是散落民间籍籍无名的乡间小道,现如今,他们比起先辈们已经退化了太多太多。
想当年张道陵天师创正一道于青城山,于蜀中斩杀恶鬼过万,清除瘟疫恶疾,造福天下。并立下随后千百年的规矩:人主于昼,鬼行于夜,阴阳分别,各有司存,违者正一有法,必加诛戳!
从此天下太平,阴阳两隔再不敢轻易冒犯,后又有六鬼峰魔王阿人祸害,太上老君赐张道陵以“正一盟威符录”,三五斩邪雌雄剑、阳平治都功印、平顶冠、八封衣、方裙、朱履。张道陵随以左供元始天尊,右供三十六部尊经,立十绝灵幡,鸣钟叩磬,布龙虎神兵,施起法力。
孤身一人,白衣仗剑在那六鬼峰上九进九出,杀了一十八个来回,共收八部鬼神,歼六大魔王,斩杀魔王阿人,鬼道群妖乃灭表绝迹。
后世多有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道门中人谈及此事无不钦佩张天师,但唯恐那张天师飞仙过后再出鬼道该如何?好在后世多不见鬼道,唯有零星记载偷练者,多被正派伏诛,鬼道者,其表象多为:惧光,多喜阴暗,食半熟夹生,面如白纸无血色,指甲多长而弯曲,一身邪气。
“单凭一面之词很难断定,人也早就不在了。”想起自己那位叫做叶欢的师伯,查文斌不免会有想法:那姜家老太爷会不会是个修鬼道的?
“老太爷就葬在这后面,离这不远,要不要去看看?”胡庚林指着这片废墟后面说道:“离这不过也就二里地,说是老太爷自己挑的位置,离家近,方面他们去上坟。”
查文斌听到这儿便有些狐疑了,他问道:“那儿可是姜家祖坟?”
“不是,”胡庚林道:“姜家老祖坟地在龙首山,说来也怪,原来姜家还有一个祠堂,但是老太爷临终前却并未让人把他的牌位放进祠堂,那块地儿也就只葬着他一人,并且立下规矩,姜家子孙都不得葬在那附近。”
“哦?那就有些奇怪了,去看看。”
说来也怪,这戈壁上原是寸草不生的,那姜家老太爷的坟包边却不同,郁郁葱葱的长着一圈灌木,远远的看着还真像一山丘似得。坟场占地面积得有两间房,封土堆高出地面四五米,整个坟墓成倒漏斗形,四周再用石头砌了一圈强,高越一米。
这样的工程放在历朝历代都不算小,若是在往前个几百年,起码也是三品以上大员才能享受的规格了,足以说明姜家当年的财力和人才是何等的雄厚。
“这儿怎么缺一段?”我指着那石墙发现此处的石块不知去了何方,已经有黄土倒下来形成了塌方。
那胡庚林赶紧用手去扒拉:“哎哟,这儿都没发现,老太爷要是怪罪下来……”
“不对劲啊文斌,你过来瞧瞧。”我发现那些缺失的石块并没有丢失,反而就地散落在不远处,有些杂乱,很多石块的都已经碎成了拳头的大小,这明显是被外力破坏的。
查文斌的想法跟我一样,他说道:“被人盗过?”
这朱子豪虽然与这墓主人是不曾相识,但毕竟是同源同宗的老祖宗,一听说自家先祖被人扒了坟那自然也是不好过的,马上就吼了起来:“哪个狗娘养的干的?”
查文斌伸手搓了团土道:“土堆还很新,估计干了不多久,这么大座坟地在这一马平川上很是扎眼,这四处又没人看管,被盯上也是在理。”那几天,恰逢市场掀起一阵古董热,报纸上,广播里满是这些信息,加上那几年的监管也远没有现在这么严格,所以盗墓很是猖獗,借助现代仪器和火药的盗墓份子破坏力是之前手持洛阳铲的李鸭子们几十倍有余。
我说道:“这里号称古董滩,也可能有人来光顾的,检查一下看看破坏到什么程度。”
剥去外面那一层黄土,不多时竟然被拔出一个蛇皮袋,就是农村里用来装化肥的那种,我扯动了一下袋子,“哗啦”一下,一阵土壤的松动声,果然那袋子下方就是一个黑漆漆的盗洞,足够一个成年男子进出。
一个是自家先祖,一个是曾经自己的老主人,那胡庚林一把年纪了哭起来都不带声了,朱子豪也是瘫坐在地上,那两人都傻眼了,怎么就会被盗了呢?
我一瞧,那蛇皮袋准是拿来运土的,这下可好,八成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了,我寻思着要么报案算了,这反正时间也不多久。可是接下来查文斌嘀咕了一句话却让我心头一惊,他蹲在那地上说道:“奇了怪了,这盗洞里的拖痕只有袋子的痕迹却不见往外的脚印,只有向里面的,难道有人进去了没出来?”
“那?”我想了想道:“我进去看看。”
“不!”查文斌拦住我道:“盗墓者死于墓中不少见,很有可能是塌方,你若进去也有可能遇到危险,还是先去报官,我想子豪在,他们不敢不管,索性找人要来一些机械设备直接推平了反倒省事。”
回到乡里,此事果然得到了重视,朱子豪寻亲为由投资,如今祖坟被盗,那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县里立刻派人下来调查,查文斌以破坏风水需立即起棺重葬为名要求今日就行事。县里调来一辆挖土机协助,到场的干部不下数十人。
正午时分,祭拜了先祖,点了香烛,随着一声“起”的口号,挖掘机开始动工,那几米高的封土转瞬便去了一大半。随着逐渐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这时那机器却停了下来。
“挖不动了!”开挖机的小师傅跳下来道:“全是花岗岩,机器都要打坏了。”
出乎意料,这封土两米往下竟然是花岗岩!而且更加意外的是此处根本不产这种石料,待把上面那层浮土去除之后,一些凹凸不平的石头面露了出来,看似经过人工雕刻。
施工开始了一半就停下,那领导面子往哪放?立马差人再去调配人手却被查文斌给拦住了:“等等,今天最佳的起坟时间已过了,要改日再起。”
虽说这领导都是接受了先进教育的,自然不能搞封建迷信,但是传统还是要尊重的,尤其是这类事情。人主人家都是这个建议了,自己当然不能不遵,只要那港商高兴,随便怎么伺候都行,大手一挥,大部队又给撤退了回去。
我不解为何查文斌要喊停,他却沉着脸道:“挖了个地雷,搞不好要闯祸了。”
“什么意思?这坟我们动不得嘛?”
“不是动不得,而是一旦动了就麻烦大了,方才我上去瞅了几眼放下这坟头上是一整块的花岗岩雕刻的一个鬼头。此物名为阿人,相传是魔王至尊,我估计这姜老太爷八成是其信徒,这类人自称鬼道,私底下干得都是些教人恶心得肮脏勾当,尤其擅用巫蛊之术。这样的坟头多半会有些不好的东西,若是贸贸然打开肯定出事,所以我支开那拨人先走。”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撤,再不济,弄点炸药来平了就是。”我说这话的时候可丝毫没顾忌朱子豪,你家先祖原来是那般模样,挫骨扬灰我想他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不行,这里是唯一的线索,我不想断了。”他顿了顿说道:“那个影子的确很像他……”
第一百二十 回头路
人走了,机器还留着,一台挖机,那时候还没有蓝翔,我也不知道到底挖机技术哪家强。我会开车,这挖机上的东西马会儿还都是洋码子,进口货,好在脑袋不算笨,鼓捣了一会儿竟也能动起来了。技术不咋地,总比人力强,三下两铲子下去,那石雕阿人的模样倒也清晰起来了。
跟西游记里的牛魔王长得有些相似,大鼻孔上有个环,青面獠牙,眼珠子却很小,有点像牛又有点像野猪,古人心目中的魔鬼也就跟这个造型差不多了。石头的整体有将近二十几个平方,看似是一整体的,但仔细看却能发现上面有不少白色的纹路,这些就是后面切割再粘合的部分,如此一来,查文斌这心也下去了一点,至少没有自己估摸的那么玄乎。
阿人的头像是呈东西分布,用罗盘一架,标准的子午走向,但凡这种走向的布局,无论是阴宅还是阳宅都是不多见的。一般寺庙、道观或者是皇宫一类才会用子午向,因为子午朝向在风水八门中是无字的,通俗点说法就是没有门神。
寺庙道观本就是供奉神灵的,自然不需要再有人守门,皇宫乃是九五之尊真龙天子的住处,龙气大于一切,更加不需要有字。但若见到是阳宅上用这种朝向的,那么此人要么不知情,要么就是一位高人,需要主人家八字和龙一般硬的人才能扛得起这种走势。若是阴宅用子午,那就意味着子孙后代是不会被保佑的,俗称不发家,除非只有乱葬之辈凑巧遇到子午,但这姜家先人如此考究的墓葬显然不是忽视,他一定是有意而为之。
查文斌看着那雕像,判断这墓的入口就是在那张开的魔王图案嘴中,他说道:“东西子午,由魔入口,这人还真当是把自己献给了魔王阿人,他这么做就不怕自己不能轮回嘛。”
“你别管神啊鬼啊,我一铲子砸下去,这朗朗乾坤白日当头,就算里头有诈也起不了多大花头,依我看,要动手就趁早,你觉得呢?”
“也只能白天动,晚上我没什么把握,不过先跟子豪请示一下,这毕竟是他先祖。”
朱子豪那孙子纯粹一个不孝子,连连挥手道:“我是香港人,跟这儿八竿子打不着,你们爱咋咋地,不用顾忌我。”
查文斌指挥我道:“看盗洞打的位置还挺准,是顺着口进的,小忆,你能不能把这个口再扩大一点。”
“没问题。”我稍稍移动了一下排挡杆挖机“咚”得一下就舞起了铁爪砸了下来,哗啦一下,那些个石块顿时碎裂,再用随便往两边扒拉扒拉,那口子顿时就被完全打开了。
跳下挖机一下,好家伙,一排台阶露了出来直通地下,黑乎乎的一眼还瞧不见头。
通道是由整块的长条石铺制,宽约半米,我探头往里面试了一下,里面一股霉味儿还夹杂着一股火硝味,看样子那伙人是直接用的火药炸开了这个洞口。洞口有鞋印,是当时比较多人穿的解放鞋,那纹路最好认,但鞋印的方向只有向内并无向外,我和查文斌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个大概,这人进去估摸着是没能活着出来。
我问道:“进还是?”
查文斌道:“不进,你最好想法子直接把宝顶砸开,咱这是正大光明的迁坟,没必要偷偷摸摸冒那个风险。砸开宝顶,让光照进去,尽量把危险降到最低。”
启动挖机,轰鸣的机器与坚固的花岗岩再次碰撞,古老的防御系统遇到现代化不讲理的设备,时代的差距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钢筋铁爪无情的砸向雕花的鬼头,每一次崩裂之下都是破碎的旧痕,也不知道到底是否是祖宗真有显灵这一说,我只记得天空好端端的乌云开始密布,一道道闪电如同万箭齐发,隔壁上空的天色骤然变得乌黑,轰鸣的雷声已有压顶之势。
这天说变就变,大家的心头都笼罩着一股不详的预感,透过驾驶舱的玻璃,那宝顶已经被我砸的稀巴烂,抄起铁爪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扒拉。“轰隆”一声炸响,西边一道闪电砸向了龙首山,那山顶顿时起了山火,而我这边与此同时也把宝顶已经砸穿。
查文斌无不担心的说道:“天有异象,必有大乱啊。”
我跳下车对他说道:“乱不到哪里去,棺材都露出来了,下去找跟绳子一捆,我直接就给拉上来。”
宝顶破裂的地方往下看,深度约莫五米左右,有一处黑漆漆的大棺材盖露出了半截,四周散落着乱石,别的看不清。从这儿直接下去用绳索挂在挖机上,我只需要一个倒车让棺材能够竖起来,最多一根烟的功夫就能捞到地面上。
查文斌想了一会儿,最终说道:“绳子给我,我下去,你利索一点。”
他抓着绳头一下跳进宝顶的塌陷处,左右来回一趟,人就到了底,那绳子还没套呢,就听他在下面喊道:“拉我上去!”
“咋了?”上来后我问他道。
他气喘吁吁的说道:“你把车里的柴油直接放进这下面,一把火直接烧了。”
“怎么回事?”我寻思废这么大劲就给点了,那不白忙活了。
“要起尸了,有块石头把棺材盖板给砸穿了,我下去的时候都能听见棺材里头有动静了,你也不抬头看看这天,这叫黑龙压顶,从来就是妖邪之物将出之兆,再不动手就晚了!”
拧开盖子,我用皮管插进油箱猛吸了一口一股子柴油进嘴让我忍不住吐了起来,那柴油也哗啦啦的涌进了那坑里。我估摸着放了有一半的油桶,那天上的闪电也越发密集,赶紧上车把挖机倒退了一把道:“差不多了,撤吧!”
一根火柴飞向那座大坟,我听见“轰”得一声,接着便是冲天的火苗,此时这老天像是憋了好久一般终于下起了大雨,那雨点子大的跟秤砣似得,我们飞一般的跑进了不远的车里。看着那火焰几次冲出老高,我心想,这下全给毁了。
“回去?”我问正望着窗外的查文斌,他的脸上那丝落寞不予言表。
“嗯。”他低声道:“明天我们就回家吧。”
“家?”我怔了一下:“哪个家?”
“洪村。”
“不找了?”我问道。
“不找了!”
雨点敲打着玻璃,雨刷已经是全负荷在工作了,我依旧看不清前面的道路,好在这里是戈壁,随便你想怎么开都行。什么叫越野?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真正体验过,那就去戈壁吧,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在狂风暴雨里,那才叫野!
回到乡里吃了晚饭,我和朱子豪两人在打牌以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查文斌一个人靠在床头细细擦着那把将军剑。我是了解他的人,他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怎得会说走就走呢?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找到了又如何,若是在自然会来找我们的不是嘛?”他这话有些自嘲,又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接着他便抱着那把剑睡着了。
那一晚不好睡,这里很少下这么大的雨,屋顶的瓦片就像是被人在用砂石击打,“乒乒乓乓”吵个不停。我起来想抽根烟却发现烟也没有了,只好从烟灰缸里找了几根烟屁股取出烟丝用纸卷在一起,这法子以前我和胖子刚到深圳的时候的常用,那会儿条件真的很艰苦。
这种抽法掌握不好火候,特容易呛着,我抽了两口便放下了,丢在烟灰缸里说道:“兄弟,要是你还真的在,剩下的那一口就给你了。”剩下那半截的纸烟还在冒着,我翻身回了被窝里,这该死的天气还不止明天能不能走的成。
朱子豪又在打呼了,这家伙不仅有真宗香港脚,还会一鼻子真宗猪鼾,他那鼾声能把天花板都给震塌下。呼应着窗外的雨点,这一鼾一雨活脱脱的敲锣打鼓一般,我哪里睡得着,起身想拿个拖鞋砸一下朱子豪,刚一起身我猛地看到那根被我丢在烟灰缸里的烟头“亮”了一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茅草湾
老抽烟的人都知道,烟头忽亮只有被人吸食才会发生,我的眼睛没有花,我分明看见那烟头亮了。当时的天色接近通黑,伸手不见五指,恍惚间我感觉有个朦胧的白色影子在我床头一闪而过,我当即抓着枕头起身大喊道:“谁?”
这一喊惊动了屋里所有的人,灯亮了,除了四下乍看的三人之外,屋子里静悄悄的,我起床一看,那烟头已经烧到了屁股上。
“有人来过。”我说道,尽管门窗都是关着的,开灯的速度也是及时的,我依旧很确定。
“做噩梦了?”查文斌关心的问我道:“别想多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回家。”
“不,有人!”我拿起那枚烟头道:“这是甘肃烟,昨天才买的,这烟有个特点,如果你不连续吸,它会在很短时间之内就自动灭掉,根本烧不到这屁股上来。我刚才就抽了一半长,分明看见烟头猛亮了一下……”
查文斌不知为何没有和我继续探讨,反而继续安慰道:“好了,别多想了,意外吧。”
“是他!”我一把抓住查文斌的手道:“文斌,是他,他那个人有个毛病,抽烟非得抽到最后烧到海绵嘴那儿才会停,我以前一直说他小气,他却总说后面那半截才过瘾。所以,以前没钱的时候,一根烟我和他分着抽,他总是让我抽前半截,自己抽后半截……”说着说着,我竟然哭了起来,我想起了太多我和胖子在一起的往事。
“我知道你很想他,我何尝不是?相信我,很快会有个答案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坚毅,那是一种让我不得不相信的肯定,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是这般的眼神了,于是我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眉目了?”
“不确定,还要再等等。”
“等等是多久?”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明年,也或许是一辈子。”说完这句,他便睡去了,不一会儿朱子豪的鼾声又起,只有我静静得听着窗外的雨,一夜未眠。
我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就像他也没有告诉我那座古怪的大坟里到底是什么,仅仅是一个僵尸嘛?不,我不信,因为他是查文斌,我曾经亲眼见过他在十六岁的年纪便和那些东西斗成了一团,他怎么会怕是个僵尸就一把火烧了那座千辛万苦,甚至被视为唯一线索的坟坑?他有事瞒着我,一定有!
没回村子已经有一阵子了,回家的时候老爹正在找人看地基,当年他是不信这些的,年纪越大反倒越谨慎了,不愿意再去冒险。他说我也大了,寻思着要不了几年可能会说上一门亲,想给我盖几间房子,这便是农村老一辈人心里最大的任务了:替子女完成人生之中最重要的那件事。
看地基的是邻村的一个人,这人我认识,小时候有一次高烧不退还是请他来瞧的,烧了一道黑乎乎的符纸给我喝了,我被大人捏着鼻子强行灌下去也没见好,他也是我小学同学的一大伯,懂点门道,是个绝对不用包装的土相士。
父亲的地基选址其实就是在原地,不过建房最重要的还是大门朝向,这关乎到采光、日照,还有便是风水。我心想你找这家伙来还不如让文斌看看得了,不过大人自是有大人的打算,或许在我父亲的眼里,查文斌也不过是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吧。
以前的房子是用黄土夯加上部分墙砖的混搭结构,那年月,条件好点的都已经开始采用砖结构的房子,建造速度也比以前要快,一个晌午的功夫那人便在地上用麻绳钉了一根线,这根线便是日后大门的朝向。大门要让这根线骑在中间,和两侧墙平行,查文斌瞄了一眼点头跟我说道:“瞧的还算不错,往左偏一公分会更好。”
这话说的是轻不过也被人听在耳里,那人连忙重新架起罗盘一瞧不禁对查文斌竖起大拇指道:“行啊,真是个行家,年纪轻轻,竟然还会这个,真是稀罕。”
查文斌这人一向低调不愿多话,也只是礼貌了的回了一句:“前辈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那人见查文斌搭话反倒不肯离开了,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是跟谁学的?”
查文斌笑笑道:“不懂,瞎说的。”说罢他便拉着我要走,不料那人却追了上来扯着查文斌的衣服道:“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马肃风的徒弟,你姓查对不对?”
“你认识我?”查文斌在我们那一带那会儿就属于可有可无的一人,从小被他师傅带着到处跑,回来就是关起门来念经学道,不认识他是正常的,认识的反倒还挺奇怪。
“你小的时候我见过你,马真人是个高人,你是他徒弟也难怪会看得明白,正好有件事想找你聊聊。”
“跟你?”我心想,我们查爷跟你算是哪一辈跟哪一辈,有什么好聊的,你不就是个江湖神棍嘛,而且还只是一个只能骗骗无知农村老太太的水平的神棍。
那人却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道友不分年纪,只讲缘分,这位小师傅年级轻轻阅历确是不凡,又是高人调教的。”
我这会儿也懒得和他客气,直呼大名道:“刘老大,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我想请查老弟帮我个忙……”
离洪村约莫三十里地有一个地方叫做茅草湾,这地方两面靠山,双面临河,是去县城的必经之路。但凡走夜路,茅草湾这地儿都是要结伴的,除了个别胆大的,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是连小孩都知道的勾魂湾。
早些年有个醉鬼晚上从亲戚家喝了酒回来,路过茅草湾看到一个女的在路边哭泣,这人便上前去搭讪,那女人起先并不理睬他,这人便绕到她前面去想问个究竟。可他刚绕到前面,那女人又转过身去,那人不甘心有绕回去,可那女人还是比他快又转了过去。
“好家伙,我不就想看看你长啥样嘛?”这醉鬼不信邪,一个箭步跳到了那女人的侧面,不过这一下他可看明白了,那女人压根蹲在那就没动过,他无论从哪边看都是后脑勺,那女人压根没有脸!
醉鬼明白的时候这酒也醒了七分,扭头就跑,可是这回脚下却被使了绊,一个趔趄甩倒在地,回头一看,原来是脚上被缠了一团头发。那女人哭哭啼啼的跟醉鬼说她家房子漏雨,没法住了,家里人又不来管,问醉鬼能不能帮她个忙。
醉鬼哪里敢不答应,连问房子在哪?
那女人道:“茅草湾板栗沟,左边第七个。”
那醉鬼一听这个,当即就晕了过去,他是被吓晕的。那板栗沟是什么地方?就在这茅草湾的后山上,那一片是坟连坟,坟叠坟的地儿,我还去那儿捡过板栗,以前村里有人打赌最恨的赌注就是:有本事你今晚去茅草湾板栗沟睡一觉,如果你去了就怎样怎样……
第二天,这醉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马路边的田沟里,脚上被一团稻草给缠住了,他一想起昨晚的事儿连滚带爬的回了家,赶忙找懂行的人。当时他找的是谁呢?找的就是我爷爷!
这件事也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后来他替那个醉鬼去看了,还真找到了那个坟,原来那坟的坟顶已经开裂了一指多宽,都能瞧见里面的棺材板板了。爷爷让那醉鬼找个泥瓦匠把那坟头重新粉刷了一遍,又买了好些香烛纸钱去祭拜也就没事了,后来那醉鬼过了几年就去了外地,据说是发了财,也有人说是那个女鬼对他的报答。
总之,关于茅草湾的故事,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这刘老大找查文斌要谈茅草湾,我那心里就一打盹,准是没啥好事,不过查文斌倒是发话愿意听听,这刘老大就把实情说了一遍。
刘老大这人算是自学的,和我爷爷原来也认识,算是有些来往,这人特别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玄学也十分热衷。这家伙小学文化都没有,却能背诵好几本经书,也想过拜师,可人家都不收他。他就想了个法子,专门跑白喜事替人帮忙,其实就是为了偷师,他依葫芦画瓢看见别的道士怎么弄,自己就照搬硬套,几年下来也总结了一套自己的东西。
不过他是东家凑西家拼,哪一门的都沾了一点,又哪一门都不像,总之糊弄一下老农民是没多大问题,但真要遇到事儿他还差点火候。
刘老大遇到的这事其实也是别人找他的,有人在茅草湾撞了邪,在那地儿撞邪本来是不稀奇的,大家都知道那儿不干净,可是这位撞邪的主死了,死得还挺蹊跷。
怎么死得呢?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茅草湾(二)
死的这个人姓高,名城,说起来这人我还真认识,因为他的女儿是我小学同学。
高城和我父亲年纪相仿,和其它农村人一样,上山下山,田里地里,他家住在茅草湾山脚,大门就对着公路,来来往往的时候免不了和其它人打招呼,所以他在那一带的认知度很高。
高城撞邪是两天前的事儿,也就是我和查文斌从甘肃回来的路上。那会儿的农村都用菜籽油,自己种的油菜籽收割了后送到油坊里压榨,那是真叫一个香,现在的食用油和它比简直是垃圾,高城就是打油的回来的路上出的事。
油坊在镇上,周边十来个村子都得去那里榨油,把自家收货的菜籽卖给油坊,油坊老板会给你油票,一百斤菜籽折合四十斤油,啥时候要,啥时候凭票去打。高城白天和要下地干活,正是准备春耕的时节,打油的事就放到了晚上。
农村里的公路,那时候还是土路,没有路灯,顺着茅草湾往下两公里内是没有农户的,道路两边都是水桶粗细的板栗树,小时候我们也去那边捡过栗子。
高城是吃了晚饭走的,傍晚五点多钟的光景,天还没大黑,从他家去油坊来回有二十里路,骑车得一个小时。走的时候带了两个塑料壶,一个壶可以打十斤油,兜里有油票,身上带着一盏手电。
油坊的老板说他打了油是立刻回去的,按照时间算,他到家附近应该是七点左右,可他实际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的线索是一个猎人的口述。
茅草湾后山山高林密,是当时比较理想的狩猎地点,常有野猪麂子出没。当时这猎人是听到傍晚麂子在叫才决定上的山,在我们那有一个说法,麂子傍晚叫就会死人,有点和老鸹叫报丧的意义差不多。
猎人是八点多的上的山,顺着山间一条小水沟走,在半山腰一堵茅草的位置看见草里有动静,起初以为是猎物,举枪要打才看见是个人,那人便是高城。
这俩人是认识的,但没什么交情,大晚上的在这地方相遇本就是偶然那自然也会打招呼,先开口的是猎人。
“你咋这儿呢?差点把你当猪子给打了,好险。”
高城没有回话,隔着三四米的路冲着猎人咧嘴笑了一下,他笑得格外邪乎。
“就跟戏班子里小丑笑的那样,整个脸都扭曲了。”猎人对查文斌说道:“我当时还吓了一跳,心想他这人怎么看着有些渗人,后来我就又喊了他一声。”
“干啥呢?这大晚上的往上爬,你有亮不?”猎人见高城手里拿着两个油壶,并无其它东西,既不是来打猎的也不像是刚做完农活,而且还没个照亮的。
“看得见。”高城的回答声音很细,还很尖。
“现在想想他声音是有点不对头,跟女人家似得,都怪我当时没注意。”那猎人继续说道:“我当时很奇怪,这天这么黑,这家伙是怎么摸上来的,我以为他要下山,没想到他个我这个照面过后就继续往林子里走了。”
“你没跟上去?”我问道。
猎人说道:“没,打麂子不能人多,那玩意惊的很,他往那头走,我只好换个方向,但是他走的那条路的确是傍晚麂子叫的方向。”
这是当晚唯一的线索,再然后就是第二天凌晨院子里的高城身上披着一条红色丝绸的棉被,这条棉被就是人死后下葬时盖在尸体上的,俗称:红敛被!
因为他女儿和我是同学,所以答应刘老大去看看,高家的人正哭得死去活来,躺在门板上还没入棺发丧的高城已经穿好了寿衣老鞋,脸上正盖着三层黄表纸。高家管事的是高城的哥哥,家中顶梁柱一下子就没了,剩下的娘俩儿完全没了主张,因为高城死的时候断气是在院子里,身上那床红敛被更是扎眼,大家都说他是中邪了。
而被吓死的人最大的表象就是双眼无神,大小便失禁,嘴唇哆嗦说不清话,惧怕一切,这些都是高城临死前都有的。他被家人发现后抬进屋子不到一刻钟就咽了气,期间说不出一句话,上下嘴唇都抖成了筛子。
后来高城的哥哥就请了刘老大来主持丧事,因为死的不明不白的,要他给算算。这刘老大是半桶水不假,也还懂点皮毛,一算这是撞大邪了,自己怕是搞不定,弄不好还会引火上身,这才拉来查文斌试一试。
我那同学叫做高彩凤,正在门口给来宾磕头,好些年不见倒也还能一眼认出,我和她道了来意,她家人只说凭大伯做主就行。互相打了个招呼,其实外面的人早就在议论了,一大半人是看刘老大来了跟着来看热闹的。
农村里把岁数低于六十,也就是不满一个甲子的人死去是视为不吉利的,是枉死的,多半有凶煞之说,这种场合大人都会告诫小孩少来为妙。
外面正在烧东西,都是死者生前用品,衣服被子啥的全部都是随着逝者去,门口放着一双沾满黄泥的解放鞋引起了查文斌的注意。
“这是?”
他大伯道:“我家兄弟的,他就是穿着这双鞋出去的。”
查文斌拿起鞋子一瞧,那鞋底上黑乎乎的粘着一层土,凑到鼻子跟前一闻一股子腥臭味儿。这茅草湾一带多是黄土,哪来的黑土?南方很少有这样的土质,而且那土里分明带着尸臭,因此他推断高城一定是去了坟窝子。
“后山有坟嘛?”
“有,很多坟。”来参加丧礼的人纷纷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茅草湾的坟是一层叠一层,石头的,泥巴的,新的旧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整片山都是,那些板栗林子里大坟得有小半亩地,小土包那是一个连着一个,数都数不清,都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也没见过有人去上坟。”
的确如他们所言,茅草湾就和整个浙西北的历史断代是一样的,自秦朝起这里就有文字记录,考古也曾出土过大批战国贵族墓葬,但是这里的历史就和这里的天空一样干净。缺失的是往昔的记忆,留下的却是层层的迷。
查文斌和刘老大是两种道士,前者要知道所以然,后者则是走过场。查文斌看出高城死的蹊跷,作为道士,他害怕的是还会有第二个高城,第三个高城。
“万物皆有灵性,鬼魂也亦然,能避则不遇,能渡则不收。但祸害人性命的,无论多少凶恶,定要诛杀之。”这是天正道祖宗留下的规矩,查文斌也一直信守着这样的宗门教规。
临走前,查文斌去棕榈树上摘了一些棕叶下来盖在了死者高城的脸上,据说这样做可以让他看不到四周的人,这般死去的最怕的就是怨恨会起煞冲了活人。
那天天气也格外好,上这茅草湾感觉就跟踏青似得毫无压力,就我和查文斌两个随那位猎人,他把我们带到了那天看到高城的地方。这是一处凹陷的山谷,两侧都是板栗林子,高城去的方向应该是我们的右手边,猎人说那块山头也有个地名叫做:仙人葬。
为啥叫做仙人葬?谁也说不清,有人说那边的山头上葬着个神仙,总之农村里的地名一般都是有出处的,不会随意乱取,这么一提查文斌心里就觉得有戏。
爬上山谷还真是让我开了眼,啥叫老坟窝子?这才叫真宗的老坟窝子!
你走的脚下,手里借力用的攀登石,你低头,你抬头,随处都是坟窝子。那些个断掉的青砖得有胸口宽,那些个滚落的长条石就跟小孩过家家玩的积木似得,遍地开花。在往年留下的枯叶层,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包一个包,还有无数半截露在地表的墓碑,上面早就被苔藓藤条给裹的严严实实,整个一副拍鬼片的取景地。
“二十四山分五行,翻天倒地对不同;其中玄窍气化形,,龙脉到宫合卦例。也难怪有这么多的人选了这块地,要我说,这地方不输邙山,的确是块宝地。”
“真的?”邙山我可是知道的,那里几乎葬着的人从夏商周时代一直到清末,上至帝王,下至将相,被视为中华大地第一风水宝地。
“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里比起邙山要略小一点,但也足够撑起了。这条天目龙脉尚且还有龙气存于,此山恰好位于整条南龙的颈脖处,龙一回首视为扭转乾坤,恰好应了阴阳相护的道理,这里这般‘繁华’不是没道理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归路(1)
所谓龙凤穴只要天时地利人和都可能存在,龙有大小,凤有贫贱,多大的坑就种多大的萝卜,棺小的坐不了八人的轿子,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那块地。
茅草湾是我们当地人的叫法,谁也不知道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山坡上到底埋了多少坟,老坟窝子里穿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点习惯了,那块鞋底站着的黑土是目前我们唯一的线索。
浙西北土地偏碱性,多为土黄色,伴随着的是指甲盖大小的碎石,偶尔有黏性红土,但绝无黑色土壤,所以要找也不算是难事。
果不其然,在一处小山坡上就被发现了那块黑土地,因为它太明显也太扎眼了。
寸草不生这个成语形容一片山林本是矛盾的,因为这里处处都是一人多高的灌木,来的路上披荆斩棘我脸上都划出了血痕。可到了这儿,豁然一片开阔地,焦黑一片,这我能认出来。
浙西北是一个七山两水一分田的地方,极度缺乏土地,那会儿人的劳动强度又极大,凭粮票供应的那点粮食完全不够吃,所以就得另开垦一些荒地。于是当地人会选择一些少有人往来的高山上放火烧掉灌木,一来可以当做肥料,二来也能种点口粮,以玉米为主。
看这地方烧了怕是有一阵子了,还尚未播种,眼下正是春耕时节,因此我们推断高城应该是曾经到这儿来过,而且这地极有可能是他开的。
这几天没下雨,地上的脚印还能看见,看得出前两天的确有人来过,脚印顺着走到了地中间就又往回。中间的位置有些特别,地表要稍稍高出四周一点点,我过去瞧了一眼,不觉得像是个坟包,但奇怪的是那个包前面的地面上有两个碗口大小的圆坑。
“什么?”查文斌过来问我。
“看这儿,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觉得是有人跪下去膝盖留下的。”说着,我半蹲下去想自己测试一下,查文斌抓着我的手臂往上一抬道:“别瞎跪,真要有点什么,你跪了就是自降身份,反而容易被招惹。”
不一会儿他去旁边的林子里找来一根柱子,一头削尖往那包上扎了几下,这东西就是最简单的洛阳铲了,竹子中空会带起下面的土,只是打不深,不过检查也就足够了。查文斌取了土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对我说道:“下午带点人上山,最好是青壮年,这下面怕是有些不好的东西。”
“啥玩意?”我问道。
他把手指伸到我跟前说道:“你看着土里是褐色,和表面烧的黑色又不同,还带着丝丝腥臭味,有点像是血干涸后凝固的结果。”
“红敛葬?”我跟着他多少也懂了一点,这种葬法是很早之前就有了,多在西南边陲一带流行,江南地区很少见。
查文斌也没有十分确定,但是他却对这种葬法极其小心:“有点像,红敛葬多是用朱砂搅拌在生土里回填,但这个更像是用液体浸泡的,说实话,看见这玩意我心里有点打憷。”
刘老大哪里见过这种专业人士,除了连连佩服之外暗自感叹还好这活儿自己没托大去接,跟着一块儿下山立马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什么竹竿子一捅地上就冒血的话都被扯了出来,搞到后来已是人人自危,差点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了。
临近下午两点,我买了两条烟到处散发,总算是凑了七八个小年轻,有不少都是小时候的玩伴,七七八八的大家伙儿拿着家伙事就上去了。关于茅草湾的事儿我们这一拨基本都听闻过,我记得小时候从那经过的时候都是跑的,能跑多快就有多快,带头的孩子往往会大喊:“茅草湾有鬼啊,快跑啊!”落在最后面的那个通常都是哭着跑回去的……
查文斌用石灰在那片黑地上画了一个长方形的框,长约两米,宽不过半米,在这个范围内我们这些人开始抡起胳膊开挖。一开始大家嘴里还能谈笑,互相扯皮,说挖出个美女怎么办,那就给某某娶回家之类的。大约过了半米深度别说笑声,能不大口喘气还能小腿不发抖的就已经算是硬汉了。
我那会儿正在抽烟,实在是被那股子腥味给熏的不行了,那土就像是在杀年猪后用脸盆接出来的猪血一般,用手搓都能把手掌给染红,这样的场面谁还能笑?
有人第一个从坑里爬了出来,然后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已经没有人愿意干这活了,我一狠心说道:“扒拉完了,晚上带你们去县城跳迪斯科,我买单!”
那个年月刚刚流行迪斯科,这玩意我在广州的时候跟胖子去逛过,消费还不低,我们那小山村的年轻人也只是听闻。这一招果然管用,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三三俩俩的又跳进去了还。不过也就几铲子的功夫就露出了一块石碑,再继续往下扒拉一直到完全露出,上面用小篆体写了几个字,我是不会读,那刘老大反倒是给念了出来:“擅入者死!”
“吓唬人呢!”我对坑里的人喊道:“这玩意能管啥用,砸了它,咱们也造它一会儿封建老顽固的反,告诉它现在是新中国,土地都是人民的,咱想挖就挖,去它个姥姥的!”
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叫大牛,也是我小学同学,从小就是零蛋份子,做事有点愣头。他举起镐子就砸了下去,他这一带头倒也好办,其他人跟着霹雳巴拉一顿砸不久就开始露出了青砖。
这种青砖和普通盖房子的又不同,它一块能顶普通砖四五块大小,这会儿已经是挖了一米半左右。青砖上还雕刻着花纹,有云卷的,有鸟兽的,搁在今天指不定就是文物了,可那会儿哪里管的上这些,用铁钎照着青砖往下打,两三个男人轮流用铁锤砸都砸不烂,可见其牢固程度。
掀开青砖下面就是墓室,面积不大,透过黑漆漆的开口可以看到里面有口棺材,那会儿其实都已经被热血冲昏了头脑,有人当即就跳了下去,里面除了棺材啥玩意都没有,空荡荡的。我以为这就是个平民墓,查文斌在那时也是这么认为,他怀疑这个所谓的“红敛葬”或许根本是个巧合罢了。
棺材被顺利的取了出来,这是一口木棺,但是重量超乎了我们的想象。八个男人用绳索吊在木棍上,一边四个一起发力,废了吃奶的劲头才勉强给拉了出来。要说按照查文斌的惯例,找到这东西后一把火烧了也就完事了,可我们忙活完这些的时候,太阳都要下山了。
这里是啥地方?茅草湾乱葬岗哎,谁没事晚上在这里烧火堆啊?再说了,就这么口棺材还得砍不少干柴,晚上六七点高家还得做法事送高城最后一程,查文斌得赶下山去。于是他就用墨斗给那口棺材上弹了一遍网格,横着七条线,竖着也是七条线,放在这鬼地方也不怕有人碰到,打算明儿白天上来再烧。
到了山下天色已经大黑,我那群狐朋狗友立刻嚷嚷要去城里潇洒,各自回家去洗澡换衣服,有一朋友也下午跟着去了,他是跑黑车的,有部大发面包车,我跟查文斌告了个就拉着一群人往城里走。
要说那晚的确要出事是有预兆的,我们走的时候不过是六点多的光景,那会儿农村里还没路灯这么高级的玩意,公路是沿河的,不知为何那晚漫天的大雾。开车的司机叫林宝宝,我当时坐在副驾驶,他开出去没到两公里就跟我嘀咕道:“小忆要不我们回去吧,烟子太大,不好开。”
车后面的那群人立刻起哄道:“宝宝就你扫兴,是怕你媳妇儿回去整你吧。”
我看那雾的确挺厉害,宝宝那车灯比手电强不了多少,照出去整个一片瞎眼,我回身对车后面的人说道:“真不行就别勉强,要不就改天?”
大牛呼啦道:“那不行,你夏老板一年到头看不到几次,我们哪知道你哪天又走了,择日不如撞日,咱今天就是走,也走到城里去。”
“就是……,走也走去!”
我懒得搭理那群货,只问宝宝道:“能行吗?”
“够呛,路我是挺熟的,要不咱就慢慢挪,兴许过了黄岭那个山包就好了,那儿不沿河。”林宝宝说的黄岭是洪村去往县城的必经之路,是一条长约四公里的上下坡,我见他想试就叮嘱他稍稍慢点:“咱车上有九个人呢,可都交代在你手上了,慢点。”
“没事,放心。”他握着方向盘盯着前面的路面回道:“你算错了,咱不不止九个,有十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的靠着车窗开始抽起烟来,那地上的雾好像不是从上往下降的,反倒是从地面上往上起的,可这依旧没能让我引起注意,我想如果当时我坚持一点点也许就不会出那档子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