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再回野人屯
五楼到一楼,我记得我是用跑的,怕耽误事儿,匆匆拿着菜篮子走一口气往上冲的时候还在四楼转角遇到了那个前面带我们的医生。我清楚的记得他和我打了招呼,叮嘱了一句:小伙子慢点走,别摔着。
再然后,我重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病房了,这中间的所有过程我完全记不得,只是他们帮我还原了一些零星的片段。
一口气上的五楼,我来回用了最多不超过五分钟,查文斌在里屋放好了袁小白,搭好了所需的台子,又足足等了我十五分钟还不见人。
这时,查文斌出来找我,五楼没有见到我人,他以为我不在,又不放心小白,又回去重新等待了十分钟我还没出现。
半个小时过后,查文斌重新回到了走廊再次等我,并且透过窗户见到了在一楼游荡的胖子,通过喊话,胖子告知我早就拿着东西上去了。
再过了五分钟,医院全体都在寻找我,因为至少有两个人亲眼目击了我从进了医院楼梯:包括胖子和那个在四楼与我相遇的医生,我就在他们的眼皮底子下失踪了。
到现在至今任然没有解开的一个谜团是:那间太平间的钥匙只有当天的值班医生有,并且根据医院相关规定,那间屋子是必须上锁的,而且最近医院没有发生死亡事件,太平间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打开过。而医院每隔两小时都会进行一次巡视,所有的巡视人员都确定那扇门是关着的,那是一扇重达几百斤的铁门,有两道锁,其中还加了一道水管粗细的实心钢管加固。
最后,是菜篮子里洒落的一点菜汤才救了我,有人发现太平间的门口有油渍。
据说那是试试看的心情,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在里面,门上的挂锁是锁着的,门上的锁也是闭合的,是查文斌说试试吧,或许呢。
我不记得我到底怎么了,后来听胖子说,他都差点被吓傻了。
打开那扇门,里面一股冷气直窜,我拉开了其中一口冰棺,也就是停尸用的冷藏柜,柜子里是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红布旗袍。我把那具女尸从冷场柜里抱了出来然后抱在了自己怀里,就靠在那些跟格子一样的冷藏柜边,她靠在我的肩旁。
而我手里拿着的是一碗倒头饭,正在一筷子、一筷子的往那个女尸的嘴巴里塞……
据说胖子二话没说一脚朝我肩膀狠踹了过去,那具已经在这间医院躺了不知多少年的女尸脖子就差没断了,而我也直接被这一脚踹晕了过去。
后来,听医院的人说,那具女尸建国的时候就在这儿了,这是一间当年法国人建的医院,后来被政府接手后还专门清点过,其中就有这具无名女尸。据说当时这具尸体是打算被拉去焚毁的,后来不知怎的又给拉回来了还。反正那事听医院的老医生说的挺玄乎,说是负责拉女尸的工人头一晚家里着了火烧瞎了一只眼,后来又有人想处理过她,但也因为出了些事儿而不了了之。
十年前,上海一所医学院需要人体解剖标本,当时医院也想过借那个机会把这具女尸处理给对方。结果女尸被拉过去当夜医学院就有男生摸进了停尸房抱着这具女尸跳楼,男生当场死亡,这具女尸连皮都没怎么破,第二天又被送了回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就又回了医院,她在这间医院是一个不公开的秘密,人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却给她取了一个名字:阿九,因为她的冷藏柜是009号。
不少人曾经说过在这家医院里见过一个红衣女子,她总是直勾勾的看着那些路过的单身男青年,朝着他们搔首弄姿,只要她在医院里,这不过都是插曲,从未出过大事。
总之我醒来之后一切都还好,只是听着胖子跟我讲了那些事我自己心理犯恶心,谁他娘的会变态到喂一具岁数都可以做我奶奶的女尸吃饭。但是查文斌却说,这是个劫,过了便算过了。他说,那个叫阿九的女人很可怜,我拿的东西恰好又是招惹鬼魂的贡品,被她捞去也在情理之中,等处理完小白的事儿,如果医院允许,他会一并也给处理了那个叫阿九的女人。
袁小白好了,唐医生激动的给自己的导师发去了电报,那个叫凯伦的专家嚷嚷着要来中国请查文斌去耶鲁大学做演讲,说他是上帝再世。
但是查文斌却说小白没有好,她所谓的好只是她能认识人,能交流,能下地;但是她的眼神始终是迷离的,略显呆滞,走路也毫无精神,更加让人揪心的是她的头发开始一大把一大把的往下掉。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发现了一些端倪。
三年前,袁小白从上海下了火车跟我分离,她的家就是现在的这栋公馆,当年是上海滩霸主杜月笙的一个得力门生所建,此人也是青帮元老,位列国军少将军衔。
解放前夕,杜月笙带着家小去了香港,而这座屋子的主人则去了台湾,临行前,他的大房姨太太吊死了在了二楼客房里。因为死了人又急着跑路,袁家那时候在上海已经有些崭露头角,做的是纱布和面粉生意,便以一个低价盘下了这间大宅。
袁小白的父亲叫做袁宗明,袁家曾在抗战的时候给共军捐赠过物资,解放后又积极影响号召把企业改制成了国营,属于当时上海的红色资本家,在商界很有话语权。但是属于袁家的也就这栋大宅和先辈留下的一点资产。
文革期间,袁家受到了冲击,这间大宅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在那个十年里被充公成了当地革委会的办公室,也正是在那波红卫兵冲进来的时候,袁小白的母亲在二楼还是那间客房里以同样的方式自杀了。
袁小白回来的时候,文革还没结束,她就躲到了远方的亲戚家里;一个月后,文革结束,袁宗明被释放,袁小白回家,她住进了母亲生前的那间屋子,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变得不对劲,易怒,不出门,整天神经紧绷,门窗紧闭,以至于到了后来饭菜都需要放在门外。到了今年已经是这幅光景,袁宗明已经失去了妻子怎能再失去这个女儿。
一个星期后,袁小白出院,查文斌告诉她的父亲,他要为她去找回一样东西。
当天,袁宗明为我们三个托了关系办理了飞往东北长春的机票,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
还是那个站台,两条孤零零的铁轨,那个我们曾经躲藏的沟垄,三年过去了,这里一点都没有变,只是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野人屯,我曾经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去,但是查文斌说,必须要回去,袁小白的魂还在那儿。
事情得从我的那副画说起……
三年前,在野人屯,十八口水塘下面的一口中,我们发现了一副画轴,打开后,画像上的女子栩栩如生,若是让袁小白穿上画中女子的衣服便是一模一样了。
她有一只猫,取名叫做阿米,它来自野人屯。当年那只猫跟着我们一起逃离了东北,三年后,它已经成年,通体黝黑,和它的母亲十分相似,查文斌正是带着那只猫回来了。
有的东西根就扎在那儿,没带走,就忘了……
野人屯还是那副光景,这里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做电子表,他们依旧恪守着日出而所,日落而息的规律。不同的是大集体结束了,开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苗兰嫁了人,还住在村子里,苗老爹还是除了头发有些花白依旧还能和胖子对饮。
当年的那个支书后来还是跳了井,不光是他,还有他全家老小,说起这事儿苗老爹有些唏嘘道:“挺惨的,据说是上面要清查他在文革里犯的错,革了职,据说还要抓人,最小的孙子才三个月,就剩那个儿媳妇一人逃出了山去,据说跑去了外蒙古。”
“那人呢,捞起来了嘛?”我问道。
“捞了,一家六口直挺挺的浮在水面,也不知道是作了什么孽,这家人的眼珠子全没了,他们说是让鱼给吃掉的。”苗老爹已经喝的有些微醉了,红着脸晃动着酒杯道:“你们信吗?鱼专挑人眼吃?反正我是不信。”
第五十章 地狱月食
诅咒这玩意我一直选择不怎么信,以为那都是人生前说些恶毒的话罢了,但是在这里,在野人屯,诅咒是一直存在的。
和三年前的变化不大,最大的变化是村支书换了人,苗老爹接了前任的班,他是老党员,又是退伍军人,辈分说话都有分量。我们此行来原本会遇到麻烦,这里好歹是别人的地盘,不想对头全家都没了,我们也就安了心。
听苗大爷说,政府最近在搞生态林业保护,野人屯这一块将会被纳入下一个五十年封山育林保护区。这里的人大多是伐木人的后代,如今这门路断了,已经陆续有人打算搬出山去。苗兰的男人就是政府聘的巡山队队长,当过兵,刚退伍回来不久,很憨厚的一个小伙,我们去的时候苗兰已经怀孕五个月了。
苗老爹现在是一个人住,我们仨也就跟着在一块儿凑合了,查文斌此行的目的是来找魂的,袁小白的魂。
“小白丢了一个魂,能活两年真的是奇迹了。”查文斌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道:“那时候还看不出,差点白白害她送了性命,我们的时间很有限,出来的时候我给点了续命灯,顶多也就十五天了。”
“不是看着好多了吗?”我问道。
“表象,就跟回光返照似得,魂没了,魄就会散。我也只是暂时稳住了她的七魄,用银针封穴,但是总归不是长久的法子,她的魄我思来想去应该是在这,好在有你爷爷留下的这块罗盘,等会儿出去一瞧便知。”
“这罗盘有那么厉害?”在我的印象里,那只罗盘其貌不扬,小时候我也把玩过,但是老爷子每回都会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看着我把那玩意随意蹂躏。
查文斌看着那只罗盘,上面的指针位于生死之间交接的那条线上,它一直就是停在那儿的。至少,我从未看过它变动过指针。
“不知道,师傅说有用肯定有,你这件东西千万别弄丢了,胖子你注意看着点时间,提前五分钟我们出发。”
“行,小忆弄来的高科技手表准得很,一年误差不会超过一秒是吧?”他手上戴着的是我送给他的电子表,那会儿潮流玩意,香港货。
十二点差五分,野人屯,十八口水潭,我们一一走过。
“这个有……”“这个也有。”“文斌,文斌你快来看,这个没有,这个真没有!”
“没有?确定?”查文斌站在离我约莫二十米远的另外一处水塘边。
我生怕他听不到,扯着嗓子喊道:“没有,我确定,它真的没有!”
它没有,真的没有,这是十八口水潭里面唯一一口没有倒映出月亮的……
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
查文斌说,每个地方都有一处鬼门关,每年到了这一天,游荡的鬼魂都会出现,无论是客死异乡的还是孤魂野鬼。他说袁小白的魂魄之所以两年内还没有消失应该是被吸进了某个地方,而这个地方的阴气足够重,重到连单一的魂都可以养活。
人的魂离了身体就好比是鲜花被折断,折断的鲜花放在院子里最多两天就干枯了,但若是你把它放在湿润的环境里花朵便可以开放,甚至是两周或更长。
花可以养,魂同样也可以养。两年前,曾经那位邱大爷他摸过金币,后来试图离开这里的时候出了事,有个女人,确切的说是女鬼让他的家在一夜之间全部灭口。于是邱大爷这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野人屯,一直到死。
那个坑我们的老支书也步了邱大爷的后尘,这证明野人屯的确有着莫名其妙的事儿,关于这事儿查文斌曾经和他的师傅马肃风提过。马肃风本来是答应和我们一起来的,临走前不知什么原因又不来了,据说是要去别的地方,他交代查文斌,那个屯子要想找到突破口,必须从那些水潭入手,依他看,那十八口水潭很可能即是王陵,又是个阵法。
要想破这种阵,查文斌是自然不够格的,他能做的,就是带出袁小白曾经丢在这里的魂。就这一点,马肃风交代,不要逞强,这地方,大罗金仙来了也有可能被扯掉几根胡子。
在终南山,查文斌看过一样东西,那是重阳宫里的禁密。马肃风曾经夜闯过重阳禁地玄冥阁楼,这里存放的都是早已失传的各路秘法和阵法,有很多都是汉代以前的道教秘法。据说当年重阳真人建立全真教的时候,搜集了天下道家法门以便整理汇册,当时各路信奉道教的隐士均拜重阳真人为一代大师,各自看家的压箱底货都拿出来献到了重阳宫。
重阳真人花了三十年的时间修订和整理了一批道教典籍,同时他也封存了一批,就放置在玄冥阁楼。这些被封存的秘法他认为要么过于歹毒,要么不是正道所为。
马肃风进终南山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去一探玄冥阁楼,因为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一部传说中的道家无上法门《如意册》。不想,夜访重阳宫还是被人发现,冒着差点被人打死的风险,马肃风带回来了几页残卷,这些卷上记载的多是当时北方道教的一些法门,其中刚好有一篇讲述的便是一个阵法叫做:地狱食月。
这个阵法马肃风偷回来的恰好是上半部分,下半部分他逃窜的时候重阳宫里的道士抢回去了半截,下半部分有提到十八口水井里有一口是跟地府打通的,既为鬼门关。
文中记载:井十八口,阵列其中,一通冥符,生死门,食月。
在道教中有这么一句说法:天狗坠地月全无,血食人间五千日。
道教文化中视月全食,也就是天狗食月现象为大凶之兆,天狗出,必有血光之灾。但若是把天狗食月从天上搬到地上呢?
既为:天狗坠地。
“五千日,那是多久?”胖子自顾自的拿着手指在那掰扯计算,半天也没给出个具体数字。
我有点将信将疑:“文斌,真有这么邪乎?”
“起码,在这个地方是的,你也亲眼见到了。”查文斌指着这口水潭到:“今天是七月半,日子也凑巧,这口水潭里的确无月,你来解释为什么?”
“我……”我一时语塞,的确,另外十七口水潭无论是水质还是地理位置和这一口并无特殊差别,为何别的都能看到月影倒映其中,唯独这口……
“罗盘一看便知。”查文斌从怀里拿着我爷爷的罗盘放在掌心隔平,他的右手里有一个小香囊,香囊里是一团头发,袁小白的。
他把其中一根头发用牙齿轻轻咬在嘴里,另外一头则缠在自己的中指上,接着便牙齿一咬嘴唇就破了。破了唇,他的嘴巴开始轻微的富有节奏的闭合,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哼哼声,眼睛也是半眯着,估摸着是在念咒。
念着念着,一颗黄豆大小的血滴开始慢慢在嘴唇边凝结起来,查文斌用中指轻轻抖动着头发,那颗血滴缓缓的顺着袁小白的头发开始往下走。一直到那血滴走到他自己中指快要到的时候,查文斌左手的罗盘轻轻移了过来然后右手突然松开头发,一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头发垂直着,他的牙齿依旧还咬着那根头发,那滴血也已经走到了头发另一头的末端,大约有一半的位置都穿过头发,还有一半跟头发黏在一起。此时,那滴血跃跃欲试几番就要落地,但就是一直挂在头发的那段一抖一抖的,这完全超越了地心引力的理论。
更加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儿还在后面,那只千年纹丝不动的罗盘开始动了……
查文斌嘴里叼着那根头发,头发的前端缀着自己的血,他叼着头发不停的在罗盘上面旋来旋去。起初罗盘还是没反应,他又逆时针旋,我也不知道他旋了多久,总之我看着他脑袋在那不停转圈自己都觉得头晕,但是突然有一下罗盘的指针开始动了,接着动了就更明显了,以至于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查文斌嘴里那根头发旋到哪里,那罗盘的指针就跟着指到哪里。
他咬着头发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指针也跟着转的越来愉快,突然他猛的一下来了个急刹车。再定睛一看,头发末端的那滴血终于坠落,而它恰好落在了罗盘上,罗盘上的指针也正死死的对着那滴血落下的位置。
查文斌抬头看了一眼罗盘所指的方位,心中大致已经有了判断,他对我说道:“有死必有生,万物相辅相成,生死相克,阴阳对立自古就不会变,这儿有道鬼门关就一定还会有一道转生门,走,我们过去看看!”
第五十一章 她是谁?
所谓转生门就是鬼魂投胎走出来的地方,可以把地府想象成一个圆,圆上有无数个管子通向各方,这些管子的出口就是转生门。所以人的命一出生就是有所决定的,投胎到南方你或许就是广州人,投胎到北边,那就是东北人。
查文斌手上依旧拿着罗盘,罗盘的指针已经停滞了好一会儿了,拿这玩意比扫雷还要仔细,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爷爷的这个罗盘听查文斌说它能瞧生死,也叫做生死盘,指针只有在生死一瞬间才会发生变化,极其敏感和微妙。拿到这里来用,死位已经定出,那是因为鬼门关打开,但要找转身门可就有点难度了,唯一的希望便是今晚有人会来投胎。
要说这事的安排都是有定数的。
道家说:盘古有那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红尘三千丈,或贪或杀,或悲或喜,有因有果,相互纠缠,形成量劫,量劫接量劫,是为无量量劫。无量量劫之下,神州修士,或避世不出,或积累功德,或另避他径,手段无所极也!是以天道无情,视众生为蝼蚁;然则天道亦有情,为众生留下一线生机。
我们要的便是找到那一线生机,恰好屯子里今晚有个产妇要临盆,据说前天便已经开始肚子痛,产婆估摸着今晚应该来下崽。
查文斌随手抓了一把沙缓缓从手掌中往下流,今夜无风,月圆,四周静的可怕。
“几点了?”
胖子看了一下手表道:“十二点多一刻。”
查文斌分了两张符给我们道:“一人一张,放怀里,另外棉花也都塞住鼻孔,别惊着,马上要来了。”
“真的会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你们就看吧,七月半出生的人阴气极重,前世多是戾气极重的人物。这类人死后都是心有不甘的,所以投胎都需要大队人马押送,前年我在河南洛阳见过一个,光押送的阴差就有五个,还有一辆车马,我师傅说那人前世是个侩子手,千人斩,戾气滔天的主。”
“找到转生门了呢,怎么办?”
查文斌沉思了一下说道:“等下我会进去,你们两个在这边上守着,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我,一旦有活的东西碰到我身体,我恐怕就出不来了。”
胖子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就算是一只苍蝇,我也不会放它过来。”
我们正说着,查文斌突然把手指一竖:“嘘,来了。靠边点,别盯着看。把它们惹毛了,分分钟带走我们,那可是阴兵,算是古时候的带刀侍卫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那个罗盘上的指针已经动了,现在它黑头的那一段正停留在那个猩红的“死”字正中央。顺着指针的方向,我抬头瞄了一眼,正西方向的林子里好像起了雾,模模糊糊的不太看得清。
“等下从这儿过的时候,都憋气。那几张符是我师傅画的,叫做遮阳符,能蔽阳气。”
胖子一听高兴坏了:“好东西啊,要是下回再去掏坟窝子再给我画两张,一准那坟里的老鬼还以为我是它同类呢。”
“别想了,就这一张符得画七天才能完工,用的还是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初生婴儿的脐带血,你上哪搞去?”
我模模糊糊的盯着那团雾,缓缓的真的有几个人影模样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赶紧说道:“来了,来了,我好像看到前面有人。”
查文斌很诧异的看着我道:“小忆?你能看到?”
我眯着眼睛又仔细了看了看:“有团雾,里面有人影在晃动,我不确定。”
查文斌扭头也看了一下,回过头跟怪物一样的看着我轻声说道:“阴阳眼?”
我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回头再聊。”说着我看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葫芦模样的瓷瓶往手指上倒了点什么东西,又往自己眼睛上擦了一下,然后使劲在那眨眼,跟眼药水似得。
他看胖子看得出奇,解释道:“牛眼泪,能见着不干净的东西,怕你看了会晚上睡不着,就不给你们用了。”
“来了,出来,真的有马车哎。”我看到那团雾里领头的是一匹白色的马,马上坐着一个头戴黑色帽子的人,那帽子的模样很奇怪,长长的冲天形。
查文斌再次跟怪物一样的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我看不到,不行,查爷,给我也抹点眼药水。”说罢胖子手已经往查文斌裤腰兜里伸了。
胖子刚刚涂完抬头一看就大叫道:“哎妈,真有鬼啊!”
我看到对方领头的那匹马车立刻就停了下来,那个驾车的人起身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朝我们这儿打量了起来,我赶紧一把捂住胖子的嘴巴轻声道:“不想活了啊!”
不是一架马车,是三架!后面还整齐的跟着两排阴兵!
查文斌背过身来捂着嘴道:“我滴个乖乖,这是个什么人物出现了啊,这么大的排场。”
胖子趴在草垛上偷瞄道:“我看那轿子上好像坐着个女人哎,这女人啥来头,难不成上辈子也是个侩子手?”
“女人?”我和查文斌同时又翻上了草垛,还真如胖子所说,三架马车后面还顶轿子,轿子由四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小鬼抬着,那些个小鬼长得就跟京剧里的丑角似得,脸上用白面涂了两大块,嘴巴被修饰成樱桃大小,头上还带着小帽,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但是脚后根本不沾地,人是飘着走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胖子,这家伙两个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大,正看得津津有味,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把头低下来。胖子低头对我晃了一下又转头过去继续看了。
我怕我晚上真的会做噩梦,大概从我开始记得事起,我总会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九岁那年,我们村里有个老人死了,正常的死亡。
农村里死人是要办丧酒的,为了体现邻里关系,家家户户都要先去过问一下,我记得那晚是周日,我还有作业没写完,便在家里写作业。
晚上八点左右,村里突然升起了三枚爆竹,在乡村寂静的夜空响起,顿时我爸妈就关掉了电视走到院子里说估计是有人走了。我家那院子下面就是公路,很快就有人拿着手电陆续往村子里面走,也有人跟我爸妈打着招呼,这是传统,也是习俗。
村里死了人,村民要在第一时间去主人家探望,看逝者的最后一面,这就是中国人千百年一直讲究的死者为大。在中国这样的社会,人情往往比金钱要来的还重要,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就是维系着一个村落社会的社交属性。
我那会儿的确还小,九岁,我记得我爸说你作业都没做完就留在家里呆着,我和你妈去去就回。
大概到了九点半,我作业已经做完了,腊月的天气很冷,我得到小房子里去拿点炭来生火。我家院子里有一盏白炽灯,暗黄的灯光不过四十瓦的功率,在这种天气里比灯笼强不了多少。走出房门,我朝着小屋走去,我好像看见院子外头有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就大喊了一声:“谁?谁在那里?”
我看到有人进来了,但是我家院子的门的确还是关着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我也没害怕就看着那个人。
灯光下,那个人很暗,个子不高,微微有些驼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她又朝我这走了两步,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我们村里的张啊婆,她的孙女跟我是同班同学。
她也不说话,就是对着我笑,他们家我经常去玩。乡下没什么好吃的,张阿婆会烙玉米饼,就是玉米粉里面包着咸菜和香干,我们孩子去的时候她都会一人给一个,金黄的,香喷喷。
有客人来了,我要是不打招呼我爸是会揍我的,他从小教育我人嘴巴要甜,我便对她说道:“张阿婆,我爸妈不在家,你要不进来坐坐?”
“不了。”那老太太说完便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她有转回来了问我道:“小忆啊,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月月啊?”
“月月不是去她绍兴外婆家了嘛?我在学校里听她说过,她明天还请假了呢,说要到星期二才回来。”月月就是她的孙女,也就是我的那个同学。
“那你要是在学校看到她了,就叫她回来看看我,就说奶奶想她了。”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再看院子里就没人了。
大概到了十点左右,我爸妈回来了,他俩说话都很小声好像怕我听到什么,然后我妈就问我作业有没有写完,要是写完了就去睡觉。
我就说道:“今晚上里头的张阿婆来过,说是来找月月的。”
我爸妈脸色都是一白,然后我妈赶紧一把就把我扯了过去喝道:“张阿婆?找月月?你这孩子,别瞎说话!”
我继续说道:“她真的来过,我去拿炭的时候,她就在咱家院子里。”
我妈低头一看,火盆里的炭的确是新加的,火都还没烧旺,好像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妈赶紧嘱咐道:“老六出去看看?”
我看到我爸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把墙角边的那杆火药枪提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冲着我妈摇摇头,然后我妈就催着我去睡觉,而且那一晚,是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
从五岁开始,我就一个人睡,我记忆里那是五岁之后唯一一次我再和大人一起睡觉,第二天读书了我才听别的同学说月月的奶奶昨晚过世了,那我看得到又是谁?
第五十二章 斗法
这类事,我也不是天天能看到,不至于说一到了晚上我眼里瞧过去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只是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农历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如果又是我一个人走夜路,或者是一个人在特殊的地方,比如医院或者是有些年头的建筑前遇到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从未被它们伤害过,也从未想过去打扰它们,见到其实和没见到是一个样,无论你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它们就在那里从未曾离开。久而久之,它们也就和路边的偶尔闪现的磷火一样,初看很害怕,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而已。
我正想着,突然胖子一把扯着我的衣服,我看他的脸使劲在那扭动,嘴巴不停张张合合的,还连连比划。
“有病啊!”我心里暗想道:“都说了叫你别看了,你非要看,可把这货给吓到了吧。”
他大概见我没啥反应继续靠在草垛上,他一下就滑到了我身边小声道:“他走了!”
“谁走了啊?”我问道。
胖子的手指使劲对着我身后指,我扭头一看,糟糕,不知道啥时候查文斌居然不见了!
“人呢?”这会儿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胖子拉着我的衣领子把我往草垛上一拖,好家伙,我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朝那队伍里头跑了过去。
我轻声问胖子道:“他要干嘛?”
“我哪知道,刚看热闹呢,就看见查爷过去了。等等慢着,小忆你看,我说怎么瞅着那轿子上的女人很眼熟呢,那他娘的不是袁小白嘛!感情这家伙不是想去劫狱吧!”
“啥玩意?小白?”我定睛一看,老天爷,还真是袁小白,至少我没有认错人的话,因为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以前下知青的时候那一声暗红格子外套,这是那次我们打了老虎特地过年前给她换的新布料做的,眼熟的很,绝不会看走眼。
胖子起身也想过去,我一把拉住他道:“别乱动,那不是我们去的地方。”
说着,我刚到查文斌就走到他们队伍最前面那架马车的跟前,他也没停留,手中倒是多了一个铃铛,只见他手中领到一摇,就朝空中撒了一把纸钱,那些后面的车马阴兵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继续赶路。
说来也怪,我注意到一个变化,那就是后面的人马开始跟着查文斌走了,他朝哪个方向,那架马车就跟着朝哪个方向。
我亲眼看见查文斌在队伍的前头走过我们身边,我想他是看见我的,因为他冲我眨了一下眼,然后他继续摇晃着铃铛带着那大队从我们身边绕过,而轿子上的袁小白两眼空洞放佛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他是把自己当做接引使者了,有一种说法是有的人可以游走在阴阳两界,这类人既不是术士也不是修行者,他们是被冥界选中的人间代表,替阴司去干一些他们不能干的事情。也正是如此,有很多人拿着这种说法便说自己是某某菩萨或者神仙上身专门做坑蒙拐骗的勾当,其实嘴巴里说出来的都是假的,真正的接引使者是决不能暴露身份的。
我当时不懂,但也不敢乱动,那场面,那架势,那可是真真切切的阴差大队,不是香港电影里的那种。离着我们也有十来米远,单是你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是凝固的,温度骤降,从皮肤到毛孔再到骨头都是冷的,无比的阴冷,比腊月里的河水还要冷,冷的让人窒息。
我看着查文斌带着那支长长的队伍往水潭边走,走到那口没有月亮倒影的水潭前,他停下了,后面的队伍也停下了。
回头,他看着她,她却面无表情。
“这个人我要带走。”这是一种极其特殊的语言,我们说不来也听不懂,被称为“鬼”语,这是每个真正的道士都会的,从小他们就必须从师门那学习。
领头的那个阴差回答:“不要妨碍正事,违者斩。”
“她阳寿未尽,人还活着,只是个魂而已,她不是鬼,你们不能给她找寄主。这个人我带走,她人没有死尚在人间,交给我,这也不算是让你们坏了规矩。”
马车上的那个人根本不屑于看着查文斌道:“三殿阎罗,六层判官亲笔。吾乃奉阴司手谕办事,你这凡人好不识抬举,以引魂铃假冒接引,小心犯了天条诛你罪责连累终身。”
查文斌根本不惧这些阴兵,单手靠背正色道:“天有天条,国有国法,做事总不能离个三纲五常,这人明明没有死,你们却要带去投胎。我身为茅山弟子本就以救人性命为本职,可以调动三界纲令为我所用,诸神之力皆为造福人间,你们倒好,身为阴司押运,这满地的害人野鬼不去收,反倒拉个孤魂定要置人于死地是何意思,难道判官就可以随便定人生死嘛?那他还要那本生死簿作甚?”
那阴兵头目果然被查文斌给激怒了,伸手一扬,手中凭空多了一把哭丧棒。这玩意可是厉害的要紧,活人被抽一下,立刻魂魄出窍,要是鬼魂挨上一下就直接魂飞魄散了。
“黄口小儿休得放肆!此女天命如此,再敢误事,休怪我对你不利!”
“我乃茅山弟子,上有三清护顶,下有师门大印,本就可以与你沟通,这是千百年来的默契;你若非要蛮来,我调动天兵天将风火雷神来跟你们谈个清楚怎样?”
查文斌的手中有五面小旗,分别是红、黑、白、青和黄色,这便是他门中祖师凌正阳独创的五行天雷旗,打造一面旗子需要用十年时间,也就是每日早晚六点都要对着对应的旗子念对应的咒语,十年方可成一旗。这是他师傅马肃风压箱底的宝贝都给查文斌给带来了,但是一面旗也只能用一次,一次过后便被作废。
那领头的阴司轻轻扯了一下缰绳,马队开始调转方向朝着屯子走去,查文斌一个箭步就闪了过去挡在他们跟前道:“放人!”
“呼”得一下,哭丧棒夹杂着风声贴着查文斌的头皮飞过,带动着他的头发都凌乱了,这是一次严重的警告!
查文斌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面对着那个已经打算跳下马车来动手的阴兵还是那句话:“让我带走。”
“呼”得一声,这一次哭丧棒是朝着他的肩膀拍过来的,那个阴差准备要了查文斌的命!
一束寒光就在哭丧棒挥舞的那一刻已经亮出,“叮”得一声,这一次,查文斌只觉得自己虎口一麻,接着便是血,他用凡人的力道硬生生的接下了冥界的阴差。那根象征着死亡的哭丧棒收割生命如同草芥,这是第一次它在人间还有对手。
那个阴差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二十岁模样的单薄男子竟然可以接下自己的一击。
“放人!”他还是这么说道,重复着刚才的话,只是他手中的一枚小旗已经缓缓举起……
哭丧棒没有犹豫,这是今天它第三次舞动,事不过三,这是结结实实朝着查文斌的脑门劈下去的,那个阴差没有保留,他用尽了全力,因为转生门关闭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已经耗不起了。
我和胖子远远的在草垛上看着,突然天空中不知哪里划过了一道闪电,“之”字形的犹如一条蓝色巨龙从西边天空突然窜出,朝着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了过去。霎时,半个天空都被照亮,还有无数细小的闪电在其四周盘旋,集结和闪耀。
十年,这枚旗代表着一代掌门马肃风十年的精血的注入,日夜的经文诵读,此时,那个还远在浙西北某个山区正和一个独眼龙干仗的他突然一怔道:“今天就先到此,叶欢,我还会来找你的!”
对面一个浑身衣服都成了破布碎片的人大晚上还戴着一副黑墨镜,气死沉沉的怪笑道:“哈哈,五道命符破掉一道,小师弟,今晚你怕是走不掉了!”
第五十三章 冥龙
初秋的季节,东北的林子格外美,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我们四人怀着各自复杂的心情被发配至此,那时候我的目标就是可以早点离开。两年后,这林子的美景再也无心欣赏,对于我们来说,这一次是为了活下去。
十几天前村里谭木匠的媳妇生了个死婴就埋在后山,这事儿我们还不能去说,农村里信这种事,真要扯,谁能解释?连袁小白自己我们都没告诉,怕她知道后心里不能接受。
胖子躺在床上嘴里嚼着根稻草说道:“查爷,你说真是那么回事嘛?这样的话小白岂不是害了那婴孩?”
查文斌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能叫害,都是命,一个是命不该绝,一个注定昙花一现,这就是比谁的命硬。要不然,早不来,晚不来,恰好赶上我们遇上那事?躲不掉的终究是躲不掉,该来的谁也拦不住。”
“那你家老爷子临终前说的到底是个啥意思?”
查文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按理她的三魂七魄是都归位了,但是我师傅硬说少了,我想他总不会拿这事信口开河吧。”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咯,当年我们还从这儿带走一幅画呢,画上那女人和她真的很像。”
查文斌一个激灵翻身起来问我道:“那幅画呢?”
“画在老家,我妈的箱子底下藏着。”
查文斌跟我说道:“说起这事我倒真有点想起来了,明儿咱们还是去一趟西山,从哪开始的,咱就从哪儿开始找起。天底下没那么巧的事儿,那幅画说明她还真跟这里有什么渊源。”
胖子说道:“能有啥?她也不是这里人啊,满口的南方调,跟这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前不是。”查文斌顿了顿说道:“我说的是上辈子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我提醒道:“不早了,都睡吧,扯那些还不如想着明天怎么去弄那孩子的事儿,让人晓得是我们做的,估摸着别想活着出去了。”
凌晨2点,这是我们约定好动手的时间,农村人一般最早也得四点半起来做饭,五点下地,我们还有两个小时足够办事。
西坡,原先知青那会儿种过玉米,野猪啥的晚上会闹,我和胖子晚上还去看过棚子。那块儿原本有点荒坟,土改的时候整掉了一些,林子里头还藏着不少,夏天的时候老瞅见里头有磷火乱飞,说实话,那地儿也就当时的村支书欺负我们外地来的,当地人晚上都不乐意去。说白了,谁愿意半夜跑去坟窝子里头睡觉?
那棚子还在,只是这两年没人住了,顶也漏了,里面一股子霉味。棚子的四周散落着一些还未燃尽的纸钱,看得出,没多久前,曾经有个送葬的队伍经过。
在丧葬习俗里,有一条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都会遵守的规矩:那就是白发人不送黑发人。婴孩儿之类的就更加别说了,七十年代以前人口出生死亡率是极高的,一般就是就地挖个坑埋了,所以查文斌判断这些纸钱绝对不是给那个婴孩的。
“倒是忘了跟苗大爷打听,不知道最近屯子里还有没有死过谁。”
胖子说道:“那小孩坟和大人坟总不同吧,要是真摸错了坟可就太扯淡了。”
“不会。”查文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不会。”
苗大爷说那孩子就埋在棚子后面那棵老杨树后面,那天他是亲眼看着屯子里几个男人埋的,用的是一口黑色的箱子,箱子还是孩子他娘结婚时娘家给置办的嫁妆。那棵老杨树也好认,几年前一个炸雷曾经劈到过那树,本来都焦了,谁知道只给劈死了一半,还有一半还是活着的。所以它一半有叶子,还有一半就是干树枝,那树我和胖子都见过。
“这些人真的好不负责。”查文斌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棵树半死半活的也叫阴阳树,那玩意过去专门有人收,对于有些人来说那真是好东西,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害人的东西。”
胖子一听立马动起了心思:“啊?有人收,值钱不?”
“得半死不活的满一个甲子年的才值钱,听我师傅说,当年一棵足够打棺材的阴阳树可以在京城换一条街,你说值钱不?树第一要大,做棺材得一体成型,不能拼接;第二,年份要足,不够六十年的不要;第三,树的品种决定价格,雪柏最贵,楠木其次,这种杨树顶多也就够个亲王啥的用。这种树做的棺材,跨阴阳两界夹缝而生,是不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的,说白了,睡里头的人可以继续做个鬼用不着投胎。”
我这就不能理解:“不能投胎还要这做啥?做鬼比做人快活?”
查文斌道:“因为他们不舍得放弃生前所拥有的,不过他们把个孩子埋在这儿就会出问题,那孩子精魄还小,刚刚成人形。弄不好埋在树根上面被树气给缠住了,散不掉也走不脱,那就缠上小白了,长年累月下去,那孩子会吸了阴阳树的气息早晚成一大祸害。”
“到了,查爷就是那颗树。”胖子随手一指然后大叫了一声:“哎哟,我滴娘哎,你们看啊,那树上咋还挂着一个人嘛!”
我心里也咯噔了一下:“真有个人……”
“别慌别慌……”查文斌拿着矿灯往上照了会儿说道:“好像是件衣裳,好好瞅瞅。”
我再一看,还真是,因为没有脚,只是空落落的一件衣服。
“妈的,哪个缺德鬼搞得这茬子事,这不存心的嘛!”胖子越说越来气,一脚就朝着那树干上踹了过去。他那一脚力气还真不小,那树都给踹的一晃,接着我就看到那树上的衣裳晃晃悠悠的就“飘”了下来。
这的确是一件衣服,而且是一件寿衣!紫黑色的绸缎料子,里子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上面绣着金色的“寿”,背后还绣着一条不知是龙还是蛇的怪物互相交织在一起。
查文斌看着这东西浑身就有点不舒服,曾经马肃风告诫过他,如果有一天看到有人穿着绣“冥龙”图案的人就绕着走,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道家的弟子,更加别说和他认识。
这幅“冥龙”图是极其罕见的,偌大个中国能认出它真实身份的不会超过十人,首先关于它的记载少之又少;其二,这根本就是个禁忌的话题,正派人士一般不会谈论就更加别说传承下去,因为它是唯一一条来自阴间的龙。
龙这一物种不光是在中国,在古希腊,在古巴比伦和埃及都可以看到龙的影子,这种被描述成无脚蜥蜴的神物有着无比的神通;而在我们神州大地更是随处可见龙的图腾,但是唯独这种冥龙是几乎见不到的。
冥龙是没有眼睛的!
成语,画龙点睛,据说是龙只有点了眼才会飞,但冥龙是个例外!
据说在阴曹地府里头分为十八层地狱,其中有一层叫做烊烔渊,这一层地狱是不归三殿阎罗掌管的,因为此处作为地狱的最下层沉积了太多怨恨和戾气,以至于阎罗们也不敢下去。
再烊烔渊有一片湖叫做“无边”,也就是看不到边际的湖,据说在湖中有一个凶兽叫做梼杌,这玩意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梼杌被誉为是凶恶的象征,而且是冥顽不灵的凶狠,连神仙也没办法收拾,就给关在了这层地狱里。
按照上升下降的说法,人的罪孽越大,生前做的错事越多,被发配的地狱层级就会越往下。怨气和戾气都是下沉的,因为过于沉重,久而久之,烊烔渊作为地狱的最下一层锅底自然就承接了无数下沉到此处的怨气。
瑞气会生龙,怨气为什么就不会?这本来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到达了极致,也就会各自衍生出各自的精彩。
冥龙是怨气极致的产物,以烊烔渊戾气为云,以无边湖为海,它是三界之内最为凶恶,最为贪婪的物种。
所谓的法术,阵法,都是施法者以符和咒作为引子去借助别人的力量,那么自然也就有人把主意想到了那头龙身上。但凡以“冥龙”为记号出现的地方一定不是正派,而且是非比寻常的邪门之辈,马肃风再三的叮嘱让查文斌很早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图案,只是他不知道这幅图到底是何人所有。
第五十四章 尸囊
查文斌捡起衣服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死耗子味,这就是尸气。
“这儿有外人,来者不善。”作为道士的第一要领就是熟悉气味,每个道士在入门之后都会经历过几次非人的出境,马肃风在查文斌七岁的时候就把他丢进棺材里和死尸一起睡了。和医学院的得上解剖课一样,道士面对死尸就是个物件,只是他还需要判断这具尸体有没有尸变的可能。
然后就是气味,阴气是靠感受的,尸气靠的是嗅觉,还有煞气、戾气,这些气味很多都还得用风水器具配合才能感受。
“文斌哥,这地方有人动过啊,我们好像来晚了。”我指着离我们大约三米远那地上一堆被扒开的土说道,看土的痕迹,这地方曾经的确有一个箱子放着,因为土还有被箱子棱角压过的痕迹。
胖子仔细搜了一下,土深不过一米,里面还有一些婴儿用的物品散落,小鞋子、小衣服之类的都还是新的,应该是几天前的陪葬。
胖子用手捏了一下那土,还是湿润的,他说道:“看翻土的颜色,最多不超过一天,别人要这小孩的尸做什么?”
查文斌死死的抓着那件衣服,心头涌上了一种不安的感觉,有两个字挂在他的嘴边却不想说出来:鬼道。曾经,他听师傅提过,那是他一生都需要躲避的,如果遇到了那个人的话……
“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了,无奈我们只能先走,但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却看到在那棵树的背面刻着一行字。
“等等!这有字!”
我拿着手电照着,那棵大杨树的树皮被人剥去了一层,留了一块肥皂盒大小光溜溜的区域,上面有一串黑色的小字,字体亢进有力却让人看着总觉得有股子邪气。
我指着那几个字念道:“东西在磨房的石臼里。”
他俩异口同声的喊道:“磨房?”
我双手一摊道:“就是这么写的,看来他对野人屯还很熟并且知道我们要来?”
查文斌说道:“就不会有人拿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开玩笑,这事是遭天谴的,走去磨房。”
野人屯里有一条河,勤劳的劳动人民很早的时候就发现可以用水流推动石磨进行谷物的加工。屯子的下游的确有一座磨房,集体修建的,最近的人家离那也有二百米,眼下正是收获的季节,谁那么大胆子会把东西丢那?
我们一路小跑着奔了过去,远远的就看到磨房的门是开着的,胖子率先跑到,我和查文斌离他还有好半截路就听到他在那喊:“在这儿,在这儿呢!”我看见胖子的怀里抱着一个箱子往外跑,等等,不对,我看见的分明是那箱子上面还坐着一个小娃娃,那娃娃搂着胖子的脖子正在“咯咯”大笑。
“放下!”我冲着他一边喊一边做手势。
胖子满脸兴奋的冲了过来估计也没听见我说啥,一阵旋风似得跑到我跟前把那箱子就我怀里塞,我看到那个娃娃张着手好像是想让我抱,我赶紧连连往后退……
我对胖子大喝道:“你要干嘛!”
“这人真有意思,不是你一个劲的比划要的我才给你嘛,得,查爷,还是给您来。”胖子作势就往查文斌那送。
“文斌,我看到……”我刚要说,查文斌却给了我一个禁言的手势,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轻巧的接过那个箱子又轻轻的放到了地上,我看到那个孩子就坐在箱子上看着胖子笑,好像她对胖子很有好感。
“胖子,把这个烧了。”查文斌拿了一红一绿两套纸衣服出来,接着便是一叠值钱和一柱香。
“烧给谁啊?”胖子问道。
查文斌指着那箱子道:“烧给她,人孩子也可怜的,你心诚一点,另外再烧点纸钱告诉她自个儿去买点啥吃的,用的,以后别再找你就行。”
胖子愣了一下道:“找我?”
“嗯!”查文斌回答的很轻描淡写,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道:“我兜里现在比脸还干净,你找我有个鸟用?”
“照做吧,时间不多了。”查文斌看了一眼天色,再过一小时屯子里就该有人起来了,这磨房可不比那山上,这是在村口办事,被人看见了有嘴都说不清。
“行,你们都是爷,我是孙子……”胖子一边烧着一边抱怨,我看着那孩子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就在原地拍这手,一会儿再看她身上果真多了一套绿色的小衣服。
我说道:“还挺合身的……”
“啥玩意?”胖子抬头登着我,他以为我在开他玩笑。
那边查文斌已经准备好了家伙,一个用棉麻织成的小袋子,几个孩子玩的小玩具,一捆墨斗线。
他先把那几个玩意往箱子上一丢,然后又朝那箱子上撒了薄薄的一层白面,不多久,胖子就明白刚才干的那事是值得的,因为他看到箱子上开始有小手印出现。
两只手印开始交替的在箱子上攀爬,这时查文斌迅速收起那几个玩具往袋子里面一丢。不一会儿,我看到那个孩子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便一头钻了进去。
查文斌看到的是袋子的入口处留了一点白面,他迅速的用墨斗线把袋口一缠然后往胖子烧的那堆纸钱灰里一丢,然后又拿出一张符来往袋子上一贴。
“轰”得一声,那袋子瞬间燃起,带着一会儿连那口箱子也一并烧了起来。一股子清香味道开始传出,淡淡的颇有点像是莲花的香气。
等到那堆火熄灭的时候,查文斌用棍子在灰堆里扫了一下,一枚指甲大小的青色圆球被拨弄了出来,很是光洁,晶莹剔透的像是颗玉石。
胖子瞄了一眼觉得是好东西,在那跃跃欲试的想拿,就说道:“陪葬的,看成色像是翠,要不就给我吧。”
“胆子挺肥哈。”查文斌冷笑道:“你要你拿走,不过我提醒一下,这玩意可不是翠,这是她的尸囊。”
“啥玩意?”
查文斌小心翼翼的把那个绿色的尸囊拿起来用一块布包好道:“人刚出生的时候口里含着一口气,这口气是于生带来的,也是上辈子的气。怨气、怒气、戾气全都在这儿,这孩子出世第一样事情就是哭,这嘴一张就等于是把那些气都给吹出去了。吐光上辈子的气才能完完整整接受这一世,这孩子还未出世就已经死了,她那口气也就一直憋着,别看她小,西南一代的巫术最喜欢这样的,他们叫养小鬼。这般大的孩子怨气是最盛的,但又未经历过人事,说白了就是没思绪,只要你能控制住它,比一般的恶鬼要凶上很多。这个尸囊就是包裹那股气的,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
苗家,西边原来是苗兰的屋子,现在袁小白住在里头。屋内亮着灯,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杯查文斌用符烧成灰化的水,还有一块布,布上是那颗绿色的尸囊。
“吃了它。”这是查文斌对她说的,我和胖子没有做声,因为我知道只要袁小白搞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她绝对不会吃。
袁小白没有怀疑,她相信她的这些朋友,拿起来,就着水一仰头“咕咚”一声,我和胖子只觉得胃里一阵搅和,忍不住冲到了屋外开始吐了起来。
“他们?”“哦,没事,他们俩晚上嘴馋偷吃苗老爹家的酸菜,怕是吃坏了。”
“对了,刚才我吃的那个是什么?”
“这个。”查文斌非常有想象力的回答道:“我做的草药叫做回魂丹,对你没啥坏处,早点歇着,我先告辞。”
回魂丹是他随口瞎编的不假,但是这对于袁小白来说的确有回魂的效果,因为她的那口气正是在这个婴孩的嘴里!
人只要活着就会出气,死了我们都称为“断气了”。
袁小白实质是已经被判了死刑了,她的魂魄那一晚应该是要投胎的,投胎的恰恰是尚未出世的女婴。换言之,如果这个女婴一旦出世,那袁小白就是她的前世。所以这个女婴出世后吐出的第一口气就是袁小白活着的时候含进嘴里的那最后一口气,这口气里包含着的则是袁小白她的一生。
查文斌拿到了这口气,并且把它还给了袁小白,只要等到了明天的日出,那个几年前跟我们在一起的袁小白就完全的回来了,这便是他来寻找的第一件东西!
天亮了,我揉着通红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踹开胖子的脚,我睁眼一看就看到查文斌睁睁的看着窗外发呆。
我披了件衣服过去问道:“怎么了?”
查文斌朝着屋内那张桌子说道:“昨晚我们在杨树上拿下来的那件衣服还记得吧。”
“记得啊,不是你拿回来了嘛?”
“我就放在那桌子上,但是现在没了,我一醒来就发现了,还有这个。”查文斌递了一张纸给我,纸上写着四个字:“干的不错!”
“这啥意思?”我问道。
查文斌叹了口气道:“没啥意思,这意思就是他如果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全都没了。门和窗都是关着的,我们这屋子被人摸进来逛了一圈又出去了,悄无声息,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敌还是友,我真的很担心。”
第五十五章 北京来的人
如果说之前的袁小白仅仅是恢复了身体,那现在整个人就是生龙活虎了,打开门的时候她已经在院子里帮着苗大爷推石磨了。
满面春风的袁小白擦擦额头上的大汗对我喊道:“嗨,小忆早!”
“你这是……”
她咯咯笑道:“好久没动了,山里空气好,好舒服啊!”
我嘀咕道:“得,总算好了。”
谈笑间,外面有人敲门,一个穿着单扣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在外探头探脑的,外面还有几个脑袋瓢子,都是一些生面孔。
“这是村长家吗?”那个西装男满面堆笑的问道,他手里还拿着两个红色的塑料袋,看样子都是礼品。
“我是村长。”苗大爷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警惕的问道:“你是哪个?来做什么?”
“您好您好!”来人马上上来握着苗大爷的说,很是客气的说道:“我们就是专程来拜访您的,从北京过来的。”
苗大爷一听赶紧把人迎了进来道:“北京?乖乖,那是首都的领导啊!里面请,里面请。”
那西装男一边握着苗大爷的说一边往里走,对我们这些生人跟他也都一个个点头示好,后面又跟着进来了七个人,五男两女,打扮的都很时髦,穿得都是当时市面上非常罕见的运动服,身上还都背着鼓鼓的背包。
我小声问胖子道:“胖子,您瞅着这群北京人地道不?”
胖子摸着下巴说道:“不咋地,听不出京片子的味儿来,倒是觉得有一股子熟悉的花椒味。”
我表示同意道:“我也觉着像,这两年走南闯北的多了,口音这玩意变不了,南方人和北方人不同,西南的和东北的又不一样,咋学骨子里头都改不了。”
胖子嘿嘿一笑用四川话道:“妈比的一堆瓜娃子还装首都人民,就这个龟儿子得老子去惹一下哈子就晓得咯!”
石敢当是四川人,从小就在四川长大,即使离开了四川他的根也还在,这群人的口音里夹杂着明显的川话语调,他能瞒得过苗大爷却瞒不过胖子和我。
除了领头的那个跟着苗大爷进屋之外,其余的七个人就在院子里站着,分成两组,看似是在到处打量却总觉得他们是在查看地形。我把小白和查文斌一并招呼进了屋子,关上门又说了发现的情况,袁小白的一句话就让我们觉得事情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他们有家伙,刚才那个男的转身过去的时候,我看到他后腰上的衣服没拉下去,露出了一把枪。他边上的以个人好像发现我看到了,一把扯下了那个人的衣服然后就一直盯着我看,还好你们把我叫进来了,我被盯着有心里点毛毛的感觉。”
胖子问道:“什么枪你看清楚没?”
“没看清,黑色的,应该是手枪。”
胖子一听说有枪也觉得而开始不妙了:“来者不善呐,这地方穷得跟啥一样来这么一拨人,我刚才也看到了,外面站着的那些人全都是练家子。”
查文斌说道:“先看他们想干什么,我们也别轻举妄动,对方人多,打起来肯定我们吃亏,先去打探打探。”
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是主,他们是客,所以我们大大方方的就走进了客厅。用胖子的话说,鬼鬼祟祟的偷听大可不必,按理心虚的是他们。
苗老爹见我们进去也起身对那个西装男说道:“哦,钱先生,这几个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屯子原来的一批知青,都是城里娃娃,我都把他们当做自己侄子看待。”
那人起起身了对着我们笑道:“后生有为,年轻就是好啊。”
“一副屁样子,长得就像个锤子还有为勒”胖子这会儿就已经用四川话了,他那股样子甭提多逗:“你说我,张德丑不说还是个农村户口,你说急人不蛮。农村户口我也不说牢蛮,我这批嘴还臭,一开口就得罪人,这年头这个社会,我这样滴货色咋个能叫有为蛮,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嗦。”
我看着那个被称为钱先生的西装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又不好发作,胖子还装作一脸无辜的表情看着苗老爹说道:“哎哟,我忘记了,这位是北京来的领导听不懂咱四川话,失敬失敬。”
苗老爹哈哈大笑道:“别说他,我也听不懂啊,以前我当兵的时候那个排长就是四川人,他给我们下命令我老是听错还得找战友翻译。”
见有台阶下,那人赶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中国放眼多么,我刚才也有些没听懂,没事,没事。”
胖子继续调侃道:“我说的是这位领导辛苦了,这里是农村怕怠慢了。”
那人听了是也不好发作,只由得胖子乱说,还要继续附和道:“山里好,山里空气新鲜……”
我看到那桌子上有一封盖着红戳的介绍信,瞄了一眼大概说这群人北京某个部门的,到这里来是勘探地形测绘地图的,需要当地有关部门配合,怪不得苗老爹说他们是领导。
苗老爹起身道:“一会儿就带你们去转转,我们这屯子啊人口不多但是地方大,偏的很,村里有个村公所。里面厨房厕所都有,在这吃完午饭我就领你们过去,委屈领导了,咱这儿条件有限。吃的和用的下午我也会派人送过去,在这屯子有啥事您只管对我知乎一声就成。”
午饭只有胖子和苗老爹还有那个姓钱的人在主桌,我们仨就捧着碗在院子里。原本打算明天就回家的,不过查文斌说再多呆两天看看摸摸底,他有些担心苗老爹的安全。搞个测绘的你带枪算咋回事,而且另外那七个从早上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也没进过屋,绝对是训练有素的。
“来来来,我再给您添一碗。”苗老爹客气的对那位钱先生说道。
那人连连推脱道:“我吃好了吃好了,谢谢村长。”
苗老爹有着乡下人的那股子淳朴和好客,说道:“饭还不得吃饱嘛?”
“哎,老爹,这句话你说错了,饭不能讲吃饱,只能讲吃好。”说罢,他盯着那位钱先生说道:“是这样的对吧?”
那人笑道:“对对,这位小哥说的没错。”
苗老爹不解的问道:“为啥捏,这饭当然是得吃饱啊。”
胖子放下碗筷看着钱先生说道:“老爹你有所不知,这全国哪一个地方你说吃饱了都没关系,唯独在我们四川人面前说不行。”接着他又用方言道:“我们四川人有句骂人滴话叫作:你个龟儿子你吃饱了嗦?”胖子或许是连他自己都被自己的机智给打动了,他看着钱先生那脸都成了猪肝色后实在忍不住了一口白米饭喷了出去……
钱先生的脾气绝对是上佳的,他一边拍打着自己头发上的米饭还一边继续对苗老爹说道:“没事、没事……”
胖子跟我们说这茬的时候我都快要笑断了腰,这些个段子也就他会,论贫嘴他绝不会输给地道的老北京,这进一步的证实了我们的猜测:这伙人绝对有问题!他们在忍,无论胖子以怎样的方式在刺激他们,他们始终是在退让,这也说明这些人不是普通人,我们决定留下来是正确的。
村公所离苗老爹家隔着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石桥,两地门对着门,如果要说监视,我们根本不用出门就可以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但是自从下午那伙人进了村公所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大门始终的是紧闭的。
傍晚的时候苗老爹过去串过一次门,对方还是那个钱先生出来了,其它人则不知去向,解释说是累了都在睡觉,明天还让苗老爹做他们的向导带着到处晃晃。
得知情况的胖子立刻自告奋勇的跟苗老爹请示自己也要陪同,苗老爹也一口答应,因为胖子的理由是:我们是城里人能说上话,而且对这屯子也熟。
晚上,我们四个轮流在窗户上盯着对面的那道大门,对面的屋子七点钟就熄了灯,一直到天亮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一切正常……
第五十六章 钱家
七点钟的光景对面陆续有人出来,这个点对于农村来说已经是晚起了,那位姓钱的西装男也换了一身行头,穿着那会儿还刚刚开始流行的迷彩服和军靴,精神气儿跟昨天比完全就都不一样了。
七点半,应对方的要求,苗老爹带着那些人进山。胖子最后还是被拒绝了,对方的态度很强硬,理由是这是国家测绘地形,属于机密。
我老远就听见胖子在跟查文斌发牢骚:“机密个球勒,这地方哪个山头我们没爬过!拿个红章就来吓唬老子,鬼晓得时不时萝卜刻的。”
“得了你,不让你去还不会在后面跟着啊,这山这么大,他还管得了我们看风景嘛?”
“对哦,小忆走,我俩就去爬山,这总不犯法吧,他们朝南边去了,我们也去。”胖子拉着我的手就走。
正欲出门,屋外急匆匆的冲进来个人开嘴连口气都没喘就喊苗老爹。这人我认得,做知青那会儿跟我们也一块儿玩过,叫喜子,年纪跟我们都是一般大的。
我看他那脸色有些不对,眼神里带着慌乱,就跟他说道:“苗老爹不在,陪北京来的客人进山了,喜子你啥事这么急忙急火的?”
“我爹丢了,找不到人了,这不寻思让苗老爹给广播一下,急死人了,我娘都哭一早上了。”
“牛叔丢了?”我安慰道:“他那么大一人了咋还能丢,估计去哪里有事了,别急啊。”
喜子掉头就往对面的村公所走:“咋能不急呢,肯定出事了!”
我跟着撵了过去才了解到了一些情况:这喜子的爹昨晚上山打猎,吃罢晚饭也就六点多的光景进的山一直到今早都没人回来。野人屯这一代早些年就有猎人失踪的情况,后来被证实基本都是糟了害,这里的林子里头有狗熊和老虎一类的猛兽,喜子担心他爹也出了事。
“门锁着的,别砸了,人都不在。”我对他说道:“你不如发动一下屯子里的人,我们挨家挨户去通知,一会儿村口集合。”
“行,那就这么办!”喜子抹了一把眼泪就往家跑去,我们也开始分头找人。
农村里这点好,只要哪家有事招呼一声就都会站出来,没一会儿村口就来了二十多个青壮年,还有几条猎狗,苗兰的男人也在,他是巡山队队长。
大致的情况都说了,不过其中有两个细节更加引起了众人的担忧,昨晚上喜子爹进山的时候是带着猎狗的,临走前说是去打野鸡。屯子里的猎手都知道打野鸡的时间一般是晚上七八点,等天大黑的时候野鸡会飞上树梢睡觉,那时候只需要用灯照着打,一打一个准。
打野鸡一般不会进深山,就在附近的林子,如果有动静大家都能听到,但是昨晚上没有人听到枪声,这是其一;其二是跟着喜子爹一块儿去的那条猎狗被几个早上洗衣服的女人发现在河里的小坝上,刚好被两块石头给卡住了,尸体现在就放在我们面前。
这条狗的身上没有发现明显外伤,眼睛是睁开的,舌头拖在外面,有人把它拎起来的时候这狗的脖子明显被拉长了。
苗兰的男人用手摸了一下道:“脖子折断了。”
现场发出一阵惊呼,把一条猎狗的脖子直接拧断,这似乎只有黑熊做得到,难道喜子爹是遇上那东西了?
北山,那边出产各种菌子和榛子,妇女们在这个季节都会结伴去北山采摘。那边有一片榛子林,屯子里的猎手讲那边是老野鸡的点,那片林子有个地名叫作:青砖岗。
野人屯地处偏僻物资非常缺乏,刚来的时候人们多半选择用木头和茅草搭建房屋,解放前后有人在北山发现了很多废弃的砖块,大小不一,于是有很多人就从北山挑砖块回来盖屋子。这些砖块以青色为主,有些埋在地下一两米深,有的则直接暴露在地表,拨开树叶就能捡拾。
后来有人说这些砖头怕是死人坟上用的,乡下人比较迷信也就不在去那边取砖,改成自己烧窑砖了。
昨儿个傍晚是有人看见喜子爹往那边去的,青砖岗离屯子不过二里地,屯子里瞧得见它,它也能瞧见屯子,穿过一片落叶林再往前就是开阔地。这里以前是种玉米的,这片玉米地的后面就是榛子林,一座跟馒头包似得小山岗。
这里也是屯子里那条河的源头之一,只不过跟西山不同,这条河的支流略小,水流也略急。几条猎狗一到这儿就开始吠个不停,我们几波人分成两三个一组成扇形开始搜山。这里要说按面积算顶天也就是个足球场大小,二十来个人从早搜到晚,除了捡到半个馒头外别的一无所获。
喜子说他爹出门的时候是带了两个馒头的,见到这东西的时候立刻嚎啕大哭起来,一口咬定他爹准是让熊给啃了。这片林子不大,来回都扫荡了那么多遍,天要大黑之际我们也只能先下山,回到村里苗老爹也在,得知事情原委后晚上又组织了一拨人带着火把进山继续搜,一直到了后半夜还是没啥线索,这可把屯子里的人给急着了,已经有快三十年没人遭熊了,这要真是有那玩意出没,周边的林子就都不安全了。
“有点蹊跷”查文斌躺在床上一个翻身起来说道:“我觉得喜子爹不是被人熊害了,咱们找了一天也没见到人熊的脚印或是粪便,还有那只狗,如果是野兽肯定会有外伤,咋会直接拧断脖子呢。”
胖子也没睡,接过查文斌的话道:“查爷的意思是?”
查文斌反问道:“如果是人直接拧断了那只狗的脖子,你说那人是为了什么?”
“那肯定是怕被发现了,狗遇见人会叫,一叫就会惊动。”
“那好,怕惊动什么?这个屯子总共就这么点人家,哪家不知道哪家的丑短在哪,有啥事非得下这个狠手?”
“那就是外来的人!”胖子有点明白查文斌的意思了,我那会儿正在负责监视对面,胖子跑来找我道:“小忆,对面有动静没?”
“没有,和昨天一样,一切正常。”我盯着对面已经有快两小时了,七点多熄的灯,大门还是紧闭的,不见一个人有出来过。
“那就是不正常。”查文斌过来说道:“从昨天开始到现在,对面晚上都没出来过人,村公所的厕所是在外面的,难道他们八个人晚上就从来不用起夜?”
胖子眯着眼道:“那过去瞅瞅?”
从这儿到村公所不过二十来米,我们仨猫着腰一溜烟的功夫就到了,这地方我们太熟了,当年没少进去搞破坏。村公所的围墙有两米高,围墙上插着碎玻璃,这是当时最流行的防盗措施,我们用的还是老法子。
公所外面有一颗枣树,一二十米高,贴着围墙有一米远的距离,爬上树用一床被子往围墙上一搭,啥问题没有,一跃就过去了。
胖子落地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还是熟悉的套路……”
这间公所是六十年代修的,上下共两层,一楼是办公区,二楼就是给那波人腾出来的寝室。干这种活胖子是擅长的,他虽然体型款,但只要脱掉鞋子走路可以不发出半点声音,他把这归咎于自己的脚掌肉厚。
二楼总共有四个房间,门是锁着的,窗户上糊着报纸,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过这也难不倒他,这种上世纪的锁头只需要一张卡片就可以打开,从门框的缝隙里斜插进去就能顶开。
“吱嘎”一声,胖子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我们在一楼看见他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对我们摇摇头,意思是空的。
接着便是第二道门和第三道门,当第四道门也被他撬开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放心的对我们喊话了:“没人,一个都没在!”
“果然有问题!”查文斌说道。
胖子转身想下楼,顿了顿又对我们说道:“不过,我想你最好也上来看一下,这里有很多不该有的东西。”
我和查文斌也赶了上去,胖子领着我们进了第三间屋子,地上乱七八糟的摆放了很多东西:专业绳索,断掉的洛阳铲,还有一样东西是查文斌很不想看到的:一个手扎的小草人,草人的胸口处扎了两根钢针。草人的背后有一张纸条,纸条上赫然写着苗老爹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
“怎么办?要不要先把他们的东西一把火都给点了?”
“不要。”查文斌拿着那草人捏的紧紧的道:“现在动就是打草惊蛇,这帮人下手挺黑,真要闹起来,我怕会有村民死伤,现在他们只是用些小伎俩,没撕破这层窗户纸之前大家都按兵不动。”
胖子拿着那根洛阳铲道:“这伙人是盗墓的,看样子昨晚他们已经打过坑了,估计还挺不容易,钻子都打断了。”
查文斌问胖子道:“我想起来一件事,那个人说他姓钱对吗?”
“他是这么说的。”
“你确定是四川人?”“确定,那口音没得跑。”
“小忆,你还得屯子里的邱大爷不,就那个养黑猫的,他是最早来这个屯子的,当时带他来的那个人也姓钱!”
被查文斌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了:“我想起来了,是的,他说那人叫做钱鼠爷,他好像是当时唯一一个逃出去的,他是四川人!”
“那就对了,那个钱鼠爷当年不惜代价从四川一路找到了这里,但却铩羽而归,但是他的的确确看到了金币。如今几十年过去了,那么大一笔财富还留在这里,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胖子说道:“当年的事儿照邱大爷所说钱鼠爷可是吓的屁滚尿流走的,他还敢来?”
“他是肯定不在了,但是他的后人还在。”查文斌继续说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外人再来,其实这里有金子的事儿四川那边肯定早就知道,只是鉴于钱鼠爷当年的遭遇一直没好的办法,现在他们来了,肯定是有备而来,足足准备了这么多年,我估计已经找到了破解的办法。”
“有道理!那我们明天是不是要跟踪?”
“跟踪!”查文斌斩钉截铁的说道:“必须要,明儿天亮前我们先到门口候着,既然有人替我们探路,那就省得自己再乱转。”
第五十七章 出洞
跟踪不是一门容易的活儿,尤其是对方比我们更加训练有素,因为这群人第二天就对外号称休息,胖子分析,这波人估计是找到什么了,准备在夜里动手。
白天负责找喜子他爹的那波人还在山里继续寻,我们则在屋子里睡大觉,袁小白则在屯子里到处转悠监视,她一个女孩子不容易暴露。
等到了晚上,我们换了个策略,这帮人肯定不是从村公所的正门走的,于是我们绕到了后侧。
村公所的后面是一片农田,冲过这片农田便是山林,这个季节,北方的收货比南方要晚一个月。农田里还长着正准备收货的玉米,一人多高,往这里一钻谁都瞧不见。
吃罢晚饭我们就溜进了村公所旁边的小学,一层的平房,和村公所共用一堵围墙,平房有层阁楼,阁楼上开着两个砖孔用来透气,这里就是我们监视他们的地方。
一直到夜里九点,屯子里的人基本都睡了,偶尔有几声狗叫传来,乡下人睡的都比较早。胖子嘴里叼着烟眯着眼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突然他拍拍我的肩膀小声道:“来了。”
我挤过去探头一瞧,好家伙,这群人一个跟着一个猫着腰从房间里窜出来,他们果然没有去正门反倒是绕到了后面围墙处搭起了人梯,一个跟着一个往后翻,胖子在那数着:“一、二、三……”
“没错,八个。”我说道,“全部出动了,咱是不是也该?”
“走着!”胖子提着手中的猎枪就下了地,这是他管苗兰男人借的,说是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晚上去找点野味。
玉米地里穿梭,彼此是看不见彼此的,只能听见稀稀疏疏的声音。这伙人绝对是有备而来,他们宁可摸着黑也决不开灯,好在那晚月光还不错,依稀能看见几条人影匆匆钻进了林子。
西山方向,果然是那!查文斌起先就猜的八九不离十,西山曾经几年前我们就去过,打虎一次,和邱大爷又去过一次,那地儿真心邪门,换作当地人都不敢去。
过了一座山岗,对方开始亮灯了,这儿已经完全看不见屯子,不过也正好给我们提供了目标,跟着便是。
这伙人先是来到了我们当时停留的那个瀑布边,在这里他们停顿了约莫有足足五分钟,然后一股脑的就扎进了北面的林子,那地儿是我们之前从未去过的。
依旧是落叶林,依旧是晚上,我记得那一年我们在这儿遇到了那只白色的狐狸。
“进去嘛?”我有些犹豫,看得出胖子也有点担忧。
查文斌抬头看了一眼,今晚夜空中只有一轮明月,不见半点星光,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事,那意味着很容易迷失方向,他说道:“要不你俩在这儿守着,我一个人进去。”
胖子楼着我和查文斌的肩膀道:“要走就一起走,要进一起进,这么些年了,虽说不是亲兄弟也都差不多好多吧?”
到了这种地方就要格外的小心了,林子里到处都是落叶,踩上去虽然是软软的但是难不保没有陷阱,胖子说至少如果是他的话会这么干。
果然,路上有用丝线挂在两棵树中间的铃铛,这是最古老也是最简单的报警器。我们很小心的躲过,往里走了约莫有一里地就看见那群人已经在行动了。
至少从外表上我什么也看不出,那就是一块林地,只是树木比四周的略小一点,肉眼分不出具体,随着一声熟悉的闷响,我看到一堆土花四溅,此时离我们约莫五十米远的地方被炸了一个洞。
这是胖子的最精通的手艺,基本可以确定是一伙盗墓的,打着测绘的幌子。他们有两个人负责看守,手里拿着的应该都是家伙,其余人则先后下到了里面。可以看得出这伙人很得意,隔着这么远都都能听到那个姓钱的人的笑声。
我们不敢太暴露自己,只能用退到隐蔽处交流,胖子的意思是他去引开那两个人,盗洞只有一个,想逮住他们还是简单的,只需要封住洞口即可。
我则认为那是警察叔叔的干的活,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绝对不是好人,胖子朝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大概是想把那俩人给办了。
冲着我和查文斌一笑,胖子提着枪绕到了对面,接着不多时我就看到胖子像模像样的走了出来,冲着那俩人故意说道:“咦,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
那俩人也是一惊,立刻就把手放到了身后,胖子见状笑嘻嘻道:“哟,是你们啊,你们不是那个北京来的领导嘛?你们在这里干啥子哟?”
那俩人也不说话,身子却在向胖子靠近,胖子脸上的笑容也开始慢慢收紧,突然喊道:“好啊,你们是在这里盗墓,你们不是什么测绘的,我要去报告政府!”说完,他突然往身前撒出一把沙砾,接着转身就往林子里钻。
胖子的这一次的表演功夫我承认虽然有些拙略但是效果确是完美的,因为在那个年代盗墓也是大罪,文革刚过,举国都在整风,抓住了是要杀头的。
那俩人果然跟着追了出去,他们进林子的那一刻我和查文斌就冲了出去,原地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洞,我俩正准备找点东西把洞赌上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呯、呯”的连续枪响。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胖子那边,不会是他出事了吧?
“是地下传来的。”查文斌低着头说道:“他们有麻烦了,下地开枪准时碰到什么东西了。”
“那我们?”我看着我俩搬着的那块大石头问道。
查文斌也在犹豫,胖子那边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我看他身上衣服有不少地方已经划破了,脸上也有被荆棘带过的血条,一来就说道:“你们有够慢的,那边俩都收拾干净了。”
“你把他们杀了?”我真的挺害怕这小子干出那种事的。
“没有,吊着呢,打了两个圈,直接挂上去了。”胖子一脸无所谓的掏出两把手枪来说道:“看到没,57式,比利时造,三百米可以打穿防弹背心。这帮兔崽子出手不凡啊,我打包票,这伙人是下了血本的。”
“下面响枪了。”我说道。
“真的?”胖子话音刚落,下面又传来两声闷响,就跟把鞭炮埋在土里的那种响动。
胖子黑话脱口就出:“好家伙,这里有粽子!”
“粽子?”我和查文斌都是疑问,粽子在南方可是端午节的食物……
“就是古怪,用你的话说就是僵尸一类的或者妖魔鬼怪,肯定是出事了,下地是禁止明火的,误伤人不说还容易打烂那些坛坛罐罐。干这行都是求财,不会随便开枪的,一个罐子值好几万呢。”
查文斌盯着那个洞看着,刚想俯下身去闻闻味道,立刻就看他手往后甩道:“后退后退,有人出来了。”
我们仨赶紧撤到一边,静静的等待着,如果被发现了,这片林子我们是有可能做到全身而退的。只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的一幕出现了,月光下,一只手先从洞里伸了出来,手指和大地接触之后不停的蠕动着,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东西借力。
那只手臂有些问题,我看到衣服已经碎成了布条,红色的血混合着砂石机会让人误以为这是战场上的心存着,接着是一团黑色长发,是个女人!
我可以很清楚的看着她吃力的用手臂撑着,发力的手腕在不停的发抖,终于当她很努力的完全爬出来的时候就立刻滚向一边躺了好一会儿,接着又是一只手臂伸了出来。
那个女人大概是想起还有同伴在下面,她就那么又爬了回去抓住那只露出地面的手,这一回还是一个女人被拉了出来。
两个女人互相抱在一起,头对着头有“呜呜”声,我们搞不清楚状况也不敢贸然动作,这时第三只血淋淋的手伸了出来……
第五十八章 厉害的医生
是那个男的,姓钱的四川人,他独自一个人钻出来的时候也是奄奄一息,一女两男的躺在地上足足有五分钟。过了一会儿,钱姓男好像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原地又挣扎着爬了起来,特很吃力的在四周寻找,终于把目光停留在了我和查文斌搬来的那几块石头上。
我看着那个男人非常吃力的挪动石头,他的体力应该快要透支了。
“他好像想封住那个洞口。”
查文斌一愣:“那就不管其他人死活了?”
“管不了,这种事常见,干这行的哪个不是脑袋提在手上的,平时跟你称兄道弟的,真出了事儿都是踩在你脑袋上往上爬,活着出来就是命大,落在里面算你倒霉,是吧小忆。”
胖子这么一说我就想起在西安的那件事,后怕无比,这些盗墓的根本不会把人命放在眼里。
“走,弄了他们,明儿绑了送政府去,这种人就该被抓去游行!”
胖子不同意我的想法说道:“送哪去这事就拉倒吧,我们自己也不干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们还没开罪我们,犯不着赶尽杀绝。”
“那我们怎么办?”我问道。
“干自己该干的事儿。”查文斌问胖子道:“你能确定他们是遇到粽子了?”
“八九不离十,不然这才多大点会儿,下面可还有好几条人命呢。”
“知道先把女人送出来的恶不到哪里去,走吧,过去问问清楚挑个明白。”
查文斌直直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那个姓钱的人都快要把石头挪到了,查文斌俯下身去再他耳边道:“要帮忙不?”
那人专心着自己手上的事儿被查文斌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惊着了,手上一软,那大石头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脚背上,身子一弓再也支撑不住就倒了下去。
两个女人基本属于昏死的状态,衣服上多处有破损,那个男的也处于奄奄一息的状态,见是我们几个便也牛不起来了,只是低声哀求道:“几位小哥帮帮忙,给堵上……”
胖子一个巴掌拍在那人后脑勺上,那人哪里还承受得了又跌趴回去躺在了地上,胖子指着那洞喝到:“你这个领导也不咋地啊,好赖落在里面的也是你带出来的人吧,人家父母把他们养大了让你调教,咋个这么不负责呢!你不北京来的领导吗?领导也没个领导样。”
那人也不去反驳胖子,只是看着查文斌继续哀求道:“求你们几个小哥快点吧,来不及了……”这时,我又听到了一声枪响,那人一把就抓住了查文斌的裤腿哭道:“来不及了,快点吧!那东西根本碰不得啊!”
查文斌低头往洞里瞅了一眼,黑漆漆的一片啥也看不见,只见他轻轻用剑把自己的中指割破了一个小口子往那洞里挤了两滴血,没一会儿我就看见他眉头一皱,也没跟我们解释太多,用命令的语气道:“胖子和小忆赶紧封入口,这几个人也一起带回去,进了屯子先别声张,弄不好会出更多人命。”
用几块大石头堵了洞口后,这三人,我们一人一个,好在那几年也算是在农村劳动过,不过等把他们弄进屯子那也是已经快要天亮了。因为怕被人知晓,只能把这些人弄进村公所,不过三个人基本处于昏迷状态,估计是失血过多,尤其是其中一个女的肩膀部位有三个小拇指大小的血洞,伤口都已经开始发黑。
为了救人我们先去找了苗老爹,跟他说这几人是打猎时发现的,估计是遭了啥猛兽。苗老爹一听那还得了,这可是北京来的领导啊,当即就要出去上报,我赶紧阻止道:“先不能报,这还不知道咋回事,救人先,万一声张出去人说我们保护不力伤了领导怎么办?再说还有几个人不知所踪,真要闹大了,你这村长闹不好要吃官司。”
苗老爹是个老革命,这辈子最在乎的莫过于自己的清白和名誉,他也急了:“那你们说怎么办?”
我故意指了个反方向道:“先找人进去搜山,在南边山坡上发现的这仨人,还有五个没有下落。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闹大了,咱真兜不住。”
“行,我就让我女婿跟我一块儿青山去。”
屯子里有个赤脚医生,苗老爹给我们找来后就先和青山一块儿去南坡了。这个赤脚医生以前在外面据说干过一阵子兽医,总之会打针,回来后也就自己学着蛮干,成了当时屯子里唯一的西医。
那老家伙带着一副眼镜挨个检查后道:“不碍事,皮外伤,上点药,包扎一下就行。”
不过当时最好的药品也就是青霉素,这医生也够胆大的,他把青霉素瓶打开后把里面的药粉直接撒进了那姑娘的伤口里,我看着她从昏迷中一阵痛醒接着又再次昏迷了过去。
胖子瞅那姑娘昏迷的时候嘴唇都痛的在发抖,便提醒道:“真没事?”
“没事,放心吧,让他们睡,睡利索了就好了。”接着他把手对着我们仨一伸道:“医药费加诊疗费七十块钱,谁付?”
“咋这么贵?”七十块,当时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就三十块钱,这屯子里大多数人一年也就攒个四五张大团结,他张口就管要七十块,明显就是在勒索。
那医生露出一嘴黑漆漆的牙齿我看到其中一颗居然还是金的,他说道:“不贵吧,三条人命呢。”
胖子累了一夜也有点火气了,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发脾气道:“就这几瓶青霉素几条纱布你管要七十,信不信明儿我一把火点了你家屋子!”
接下来这位医生说的话可是完全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他笑笑道:“行啊,那你们点,我也明说好了,这女的不是被野兽伤的,你们刚才说在南山,我昨儿个晚上可是亲眼看见你们去的西山,这男的身上一股子死人棺材味儿,干啥的?几位不会不知道吧,这年月可是在严打。”
我往前走了一步说道:“就算是严打跟我们有啥关系?”
“这几人要是醒不过来,那有没有关系就不好说了。”
我听了鼻子都要气歪了,咋还会有这样的人呢,正要发作,查文斌站起来道:“牛医生,刚才听你说她不是被野兽伤的,那你说她是被什么伤的?”
那医生倒也有趣,反倒看着查文斌笑起来了:“嘿嘿,下面的东西,长指甲,带毛的。”
查文斌反问道:“既然知道,那给她用这个药有救?”
“没得救,所以叫你们给七十块,给了自然就有的救。”
这个回答是让查文斌没有想到的,因为自古北方就很少有人会研究这类东西,他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会解尸毒?”
那医生倒也不谦虚:“学过一两招,这个毒还真得非我来解。”
“只要你能解,七十块我们付。”查文斌扯了一下我衣服小声道:“有钱没?”
“拿着。”我悻悻的从兜里摸出一叠大团结,这是我攒了好久才赞下来的,不甘情愿的数了七张出来递了过去恶狠狠的瞧了一眼地上那三个,心想等你们醒过来起码得加三倍。
“等着哈,半小时回来,别给他们喝水。”那医生一边低头数钱一边乐颠颠的出去了。
“你不是会吗?还要找他?”我问查文斌道。
不料他摇头道:“这个我治不了,我师傅或许可以,因为中毒已经很深了,他要是能救也算是本事。”
“真是僵尸?”胖子问道。
“注意看她伤口外面,那不有吗。”查文斌指着那女人肩膀上的伤口说道:“留意一下,伤口上还黏着几根呢。”
我低头仔细一看,那伤口发黑的地方果真有几根细小的红色绒毛,就跟衣服上的绒线差不多,也有点像动物的毛发。
“那是僵尸的,这是个斗尸,只有斗尸伤人才会留毛发,这东西百年难得一见。”查文斌有些犹豫,顿了顿还是说道:“我可能没有太好的办法。”
第五十九章 四龙地
也不过就二十分钟的光景,不一会儿那个牛医生手里用手帕包了一堆黑漆漆的东西进来了。他用剪刀剪开那女人的上衣,他把这堆东西按在了那些血洞上,然后再用绷带绑住抬到了床上拍拍手道:“等她醒来后不要喂她喝水,三天之内不可以吃荤腥,尤其是鸡血、猪血一类的杂碎,但凡带血的都不行。”
“那还有俩呢?”我指着地上另外一个女人和那个钱姓男人说道。
那医生脚上穿着一双布鞋,脚趾头已经露出了俩,他踹了一脚那男的道:“不碍事,这俩就是被熏的,吸了两口毒气而已,自己会醒的。”
胖子瞪大着眼睛说道:“这就完了?七十元呢!你比国营商场还黑啊。”
“每天会来给她换一次药,对面苗老头家里有只公鸡。记着,有空呢,你们就去弄点公鸡口水来涂在她的舌头上,不过别怪我没提醒,彻底好之前被她咬了没啥好结果的。”
见那赤脚医生要走,查文斌往前拦了一步道:“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别文绉绉的了,人都叫我牛大炮,长你们几岁,别先生先生的,我就一俗人,受不了那称呼。乐意呢叫炮哥也行,不乐意就叫本名。”
胖子笑道:“管你叫炮爷行不?”
“以前江湖上还真叫我炮爷,得,也不跟你们扯闲淡了,我知道你想问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查文斌道:“练过吧,哪个门下的?”
查文斌双拳作揖道:“前辈在,不敢造次,小门小派天正道门下。”
“那也算是茅山的弟子了,咱算是同门,不过那也是以前,我早就被赶出来了,所以就也别叫什么前辈,那个小胖子说的没错,还是叫炮爷吧,顺溜。”炮爷接着说道:“以前呢苦,我这倒霉票子一出生就赶上打仗,一家人带着往南方跑,那边也不太平,逃到了南京,结果成了一座死城,我是从死人堆里被刨出来的。”
炮爷卷起了裤腿给我们看,他的左腿上有一块肌肉明显是凹陷下去的,他又撩起衣服,左腹部有一道接近一指长的刀疤。
“那年我才三岁,知道个啥啊,一枪打在腿上被被补了一刀子,被人捞出来的时候还剩下口气带到句容养到了七岁进的茅山。”
看到那些伤口,说实话,在和平年代出生的我们是无法感触到的,但是也不由得对这个邋里邋遢的医生开始刮目相看了,他接着说道:
“我十七岁下山,那会儿山上穷的连米都揭不开锅,我们又属于三教九流的被人看不起,只能各自去到处转些场子以求填饱肚子。当时我一师兄也就比我大了四个月,我们两人几乎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最后在湖南入的伙。”
查文斌问道:“你也盗了墓?”
“我知道干这行伤天害理,尤其是咱这样的道门中人更是对不起祖师爷的教诲,但是没法子啊,活人都没得饭吃了,那些死人守着那些宝贝有啥用?钱不给活人用还给死人?我也就是取了他们的钱再烧成纸钱还人家,刚好还懂点门路就和师兄结了伴,弄过几个大的,也曾经风光过几年。不过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那师兄栽了,一次在个西汉大墓里挨了机关,中了两箭,被穿了个透心凉,我也就洗手不干了。”
“那你咋成了医生?”我问道。
“自从师兄出了事,我就回了句容,那些年挣了点钱全给门里添香火了,本想安安单单念经打坐替那些被打扰的亡魂和死去的师兄超度。哪个晓得一群红袖章打上山门,掀掉了祖师爷的牌位,我气不过就跟他们干了一仗,就被送进了农场负责养牲畜,慢慢的也就学了点兽医,这不前年才回来,句容我是不想去了,师傅知道我曾经干过那行已经把我逐出了师门,这儿究竟是自己的根,偏点倒也自在。得了,有空跟我那去喝酒,自己吊的玉米酿,我先走了。”说罢他摇摇手嘴里哼着小调就出了门。
他走了,我们也该睡了,折腾了一夜没合眼又搭进去七张大团结,我都不知道这到底图啥。
下午四五点的光景,睡得迷迷糊糊的门被推开了,那个牛医生和苗老爹一块儿来的,给那女的换了药。苗老爹手里拿着个公鸡,用盐巴擦在公鸡的嘴上倒拎着它的脚,不一会儿公鸡嘴边便开始往下滴黏糊糊的液体,这就是口水,直接滴在那几个家伙的嘴边。
干完这些苗老爹又把门打开出去看了一圈,确定没人了锁好门转身就骂我们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太不像话了,不说实话还差点搞出人命,这要是解释不清楚我们都得吃官司!”
我瞟了一眼那个牛医生道:“炮爷,您收了钱还要卖了我们?”
“哪来的废话!”苗老爹瞪了我一眼道:“你们以为在这没人管着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说吧,其它人呢,到底咋回事,管我要公鸡我就猜到一准没好事。”
炮爷一脸无辜的表情,那意思就是对不起,我啥也没说,我啥也不知道。
于是,只能原原本本的把实情跟苗老爹说了一遍,不过查文斌还是打了短道:“别声张,野人屯这地方我们来的时候就发现有古怪,这些年也莫名其妙的搭进去那么多条人命,还差点把小白也送在这儿,我是怕一传出去很多人会乱,一乱就难免控制不住,真的会出事儿的。”
苗大爷横了我一眼道:“啥事?”
查文斌道:“跟我们来野人屯在那破山庙里遇到的一样,是那种东西,它不嫌人多的,咱这地儿阴气是重了点,容易养那玩意。张屯子里接二连三的这几年都不安生,我怕是还要出点啥大事才肯罢休,这地方我看过,不太适合住活人。”
我看那炮爷竟然很满意的看着查文斌,眼神中颇有些赞许的意思,他说道:“你这娃娃还没算看走眼,我在你那个年纪可还没你这本事,这地方是有些不好,旺死不旺生。离着人群太远,四面环山,方圆百里就这唯一一出有人烟。一河两山,四条青龙回头向望,都在这西山头上取那一口水喝,又互相盘集在野人屯,不出事,难啊!”
查文斌笑道:“倒是个埋皇帝的好地方哈,不过埋下去就注定是个短命王朝,前辈,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不了炮爷反问道:“哦?这个怎么解?”
“自古一国只有一个君一条龙,两虎相争还必有一伤,此处依前辈所言有四龙盘踞,龙为一水一山一主,性格孤傲,最不屑于的便是分享。前辈可曾听闻历史上哪代帝王有愿意跟人同享自己的江山的?风水如此美妙之地,群龙来抢,必定拼个你死我活,最终不过是龙气耗尽,反倒是成全了那些东西。”
那牛医生点头道:“有点儿意思,娃娃你继续。”
“这龙气耗尽便是死龙,死龙便会有怨气,试想一代帝王若真埋在此处却落得个短命王朝他怎会心甘?道法讲究阴阳相对,龙乃至阳至刚象征,死后衰败若有怨气那便是至阴至邪,岂是一般不甘心之人死后所化冤鬼能比?再者,此处本有四龙相会,龙气达到顶点又由盛转衰,衰至底则邪到顶点,所以,这地方若是埋了人百年之后必成大祸。”查文斌又转向苗老爹道:“苗大爷,我有个建议,但凡屯子里的人过世,请都用火葬方式不留全尸,否则,屯子里下葬的所有人都会化成怨气。”
苗老爹毕竟还是老革命,他虽然也曾见过古怪,但立场依旧坚定道:“神棍屁话之流,你们也在这儿呆了那么久,有哪个鬼怪惹了你们?”
查文斌自然不会跟他恼火,只是说道:“我有个提议,苗老爹可以开棺验尸。我敢保证,若是土葬的,尸体定会不腐,随便哪一年下葬的,无论男女老少,您信还是不信?”
第六十章 不腐尸
适才下午两点,北坡坟地,这是野人屯的丧葬集中营,埋葬着野人屯最近这一百年里所有逝去的人,有大小坟包几百个,密密麻麻,各种纸钱和花圈遗留物随处可见。这是最常见的农村坟窝子,各式各样的都有,好点的用水泥砌,差点的就是个长满了杂草的黄土堆。
苗老爹指着其中一处有些破败的小坟包跟我说道:“这个是我老婆子的,死了很多年了。前年我修了个双坑,打算等我去了俩人弄到一块儿去。当年穷啊,棺材都买不起一副,用的还是草席,真对不起孩子她娘,今儿就当是给她送进新家。我是党员,不信那一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你们也都在,帮我个忙,取了骨头放这口棺材里再移到那边新坟去。”
查文斌抬头瞧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天有点阴沉,但没有下雨的迹象,棺材是口新的,我们几个刚从苗老爹家抬出来的,他打了两口棺材,一口给自己的,一口就是给已经在黄土里等他多年的老伴儿的。
“搭个棚子吧,不过我说的,要是真还是好的,还是建议您火化。”
苗老爹说道:“火化也一直是组织教育我们做的,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就一把火点咯,免得她受苦。”
“今天日子也还不错,我看过黄历了,适合下葬。”查文斌安慰了一句苗老爹,虽然他是老革命,但这毕竟是发妻。
按照规矩,查文斌先点了香烛让苗兰和他男人祭拜,哭喊是必须的,大致意思就是让老娘一个人在这里呆这么久了,是晚辈不孝,今天是来是给你迁坟的云云。
一桌贡品摆上,倒了三杯酒,查文斌扯着嗓门吼了一声:“吉时已到,故人破土。”
我和胖子是属于外人,这种活儿是不能让死者家里人参与的,于是我俩便成了苦力,好在只是黄土,以锄头一铁锹的倒也利索。坟的正上方搭了个棚子,上面用的是塑料皮蒙起来的架子,只要太阳不直射就没啥关系。
土不深,刨了一米多点也就到了底,那席子早已烂成了片状,混合着黄色的泥土发出一股让人窒息的气味。
“要起吗?”我尽量屏住呼吸跟查文斌说话,因为没吸一口气那都是灾难。
他其实已经习惯了这味道,也已经猜到了即将要面对的情形,埋了几十年的尸骨还会发出臭味,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至少没有烂光!
“起,拿棕绳捆好,起来后不能沾土,席子别弄破了。”
我和胖子把棕绳布铺好,慢慢把那一团裹着泥巴的尸体移到布上,再用绳子捆好放在粗木棍一人抬一头。蹲下去的身体在抬起的那一刻,我真以为自己抬的不是一具尸体,因为那份重量无法形容,绳索和木棍之间发出的“咯咯”声,我和胖子因为用力发出的吼声,还有那嵌入肩胛骨的疼痛。
“不行了……”我满头大汗的红着脸瘫坐在土坑里,胖子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一脸狼狈的样子,满脸都是黄泥说道:“再来两个人,太沉了,老爹,我说话直您别怪我,夫人时不时生前很胖啊?”
苗老惊愕道:“不胖啊,个子不大的,你俩咋回事这都弄不动?”
胖子没好气的说道:“要不你来试试?”
查文斌跟胖子喝到:“别瞎说话!这是人在里面还不想走,这也叫做千斤坠,证明尸体真的没腐,要是见了月光再有血,必定成僵尸。”他在地上用黄纸草草画了一张符,这符拿给了苗兰对她说道:“兰子,烧给你娘,就说是你和你爹在这儿给挪个新房子,别介意。”
苗兰接过符纸挺着个大肚子就跪下哭道:“娘啊,让您在这儿受委屈了,您外孙儿正在我肚子里呢,您要是不答应起来,我也就带着他一块儿在这儿跪着。”说罢,她就哭哭啼啼的把那符给点了往坑里一丢。
说来也怪,那日本是无风的,那符丢进去烧成的灰却往上飞的老高,查文斌看了说道:“再起吧,应该没问题。”
果然如他所说,这回我跟胖子轻而易举的就把尸体给抬上了岸,三五分钟过后一切搞定,剩下的就交给查文斌了。
查文斌准备收殓遗骸了,这时家属是要回避的,免得让人看得难受。当他用剪刀划开那卷破席子的时候,我真以为自己见了鬼,还好这是大白天。
里面的确是一具女尸,混合着不少黄泥,可以清晰的看到黄泥下方的肌肉还是鲜嫩的。苗兰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当她脸上的尘土被查文斌扫光的时候,我只看到她的脸颊明显往里面凹陷的很厉害,嘴唇成嘬嘴的形状。
查文斌用棉花球沾了采油分别塞住她的耳朵,鼻子,又用两块黑布遮住了尸体的眼睛,当我看到她的指甲时心里一颤,那指甲已经长得都快要打卷了。
人死后,指甲和毛发都会继续生长,一直到尸体完全腐烂为止。这具尸体的指甲如此之长和她尸体保存完好是有关系的,但是这里既不是封闭良好的大型墓室又不是终日干旱的沙漠,一卷破席子包裹的尸体为何会是这般的栩栩如生?我瞧了一眼,和苗兰有七分相似,只是脸上没有血色,惨白中微微带了一点紫。
他给我了示意让我叫苗老爹来瞧,苗老爹转身过来一看自己也不敢相信,愣归愣,但这终究是自己的发妻,终于忍不住也掉起了眼泪。
他说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的模样,最终也同意我们一把火把她夫人给点了。我们就地砍了干柴放在那个坑里,尸体铺上去,浇上一些煤油,一根火柴点下去,一会儿的功夫就开始升起了黑烟。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查文斌给人超度: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带着苗兰一家不停绕着那具燃烧的尸体转圈。左三圈停顿一下,抓一把黄土丢进去;右三泉停顿一下,再抓一把黄土丢进去,如此反复一直到火焰熄灭。
再剩下的就是捡骨头了,这玩意不像火葬场烧的那么干净,人的骨头基本都还在,一根根捡起来按照人的位置重新在棺材里排好,再盖上棺材已经快要天黑。我们匆匆把人送进新坟埋了,再下山的时候天上都开始挂着月亮了。
回到屯子里的路上,苗老爹一言不发,我们这群后生颠覆了他的认知,估计今晚他是睡不着了。村公所里的那三个人中有一个女的已经醒了,还有两个继续昏睡着,牛医生正在里头替我们守着,到的时候胖子想进去审问,不料那醒的一言不吭。
她是个女人,我们自然没法,胖子说她醒了那姓钱的男人肯定也醒了。这小子脾气一上来就乱,随手从鸡毛掸上拔下一根毛就冲着那男的脚底板去挠痒痒,果然,不到五秒钟,那哥们就“奥哟哟”一声传来,看来他的确是装的。
“聊聊吧?”胖子抡起巴掌就朝那钱姓男子脸上啪啪,“我是叫您钱爷呢,还是钱领导?”
那人也不傻,知道自己被逮了现形没必要再反抗,冲着胖子媚笑道:“叫老钱、老钱……”
“老钱?”胖子又是一个巴掌抽了过去道:“是北京来的还是四川来的啊?”
那人捂着脸连连点头道:“四川、四川……”
“哦,是四川!”胖子这一会这巴掌抽的那家伙顿时半边脸就肿了起来了,重重的一下过后他喝道:“那你就是骗我,骗我就是侮辱我的人格,那就要挨打,我打错了没?”
“没、没,是该打,该打……”
我问道:“那你们干啥来了?”
“测……测绘”
“测你妈个头!再他妈装老子一枪崩了你,测绘有拿枪的?还是比利时进口货。告诉你,这地儿方圆三百里都没个活人,把你埋这儿只有鬼晓得!”胖子抬手又要打,查文斌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把屯子里的那个人弄哪儿去了?”
那人摇头道:“人?什么人?我不知道!”
胖子拿起地上的板凳作势就要砸下去道:“你再他妈装,老子直接弄死你!”
“我真不知道啊!冤枉啊!我们到这里都是偷偷的,哪里敢找当地生人,我们其实是来盗墓的……”
“两天前,有个猎户是不是让你们给害了,还有一条狗。”查文斌那会儿看起来已经比较沉稳了,他拿了个凳子做他旁边道:“我们无冤无仇,只要你说出人的下落,你和你的这几个人都可以安全离开,你们中的是尸毒,没人解的话七天之内全身都会腐烂。”
那人就一口咬定道:“我真不知道,知道我能不说吗!”
“行,不说是吧,查爷,走,带出去,找个坑埋了!”说完胖子一把抓起那人的后脖子直接给从床上拖了下来,胖子就这样活生生的把他拎出了村公所,任凭那人怎样折腾喊救命……
第六十一章 很多人?
这时一直醒着的那个女人终于第一次开口了:“真不知道,请你们放过他,我们没有见过你们说的生人。”
我看那女人说话的时候是很真诚的,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半点欺骗,我就说道:“这屯子八百年都不来生人,你们干的又是不见得光的勾当,出了事儿自然是第一怀疑对象。”
那女人看着我说道:“不是我们,总之我们肯定没干,再说我们的人还在你们手里需要救治,不敢这时候说假话。”
我听她这话里好像还有点别的意思,便问道:“总之你们没干?难道还有别人?”
“不知道你啥意思。”我看到那女人的眼神已经不再直视我,而是转向了一边道:“我是说,我们真没有害屯子里的人,也没有遇到过谁。”
我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往起一扯,把她拎到她那个还在昏迷的同伴身边道:“自己好好看看,你和她一样中的都是尸毒,是我们半夜三更从山上把你们背下来的,你要不想让她死就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看她在犹豫便表现的更加疯狂了,又是一把扯过她扶着她的肩膀前后摇晃道:“不说也行,牛医生,咱不管了,停药!”
大概那姑娘也被我弄的差不多快疯了,被我前前后后足足来回摇晃了三四分钟,她终于喊道:“我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有很多人都来了!”
查文斌赶紧过来一把拦住我对那女的说道:“谁们?”
“别的人,听说有很多人都会来,只是大家各自不打照面罢了……”
查文斌俯下身去问道:“那你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盗墓嘛?”
那女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只有钱老大知道,我们都是听他的。”说完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查文斌道:“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不然我和我姐姐就都没命了,还有,请你们务必治好我姐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她是你姐?”我指着另外一个还在昏迷的女人说道。
“是的……”说到着那姑娘就开始掉眼泪了,一边哭一边道:“她是替我挡的那一下,不然死的人是我,那下面有怪物,很多怪物……”
“行了,”我老远就听见胖子的声音了,只见他一边拖着半死不活的钱老大一边往里走:“不用什么条件都答应,欠我们的七十块医药费付了就行。”
胖子又对那个哭着的女人说道:“妹儿别怕,你家老大啥都招了,他可连你们这样的小娘们儿都比不上,怂货一个!查爷,小忆,来一下,有个情况。”
他把我们叫到外面后小声的说道:“听那家伙说,这次不光是他们,还有很多路人马都到了咱屯子里,说是要找一个盘子。”
“不太平啊,他有没有说来的都是什么人?”查文斌担心的还是屯子里人的安危,看这些家伙基本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他说他也只是奉命行事,据他的上家老板说,这几天至少有五路人马会到,他们还算是提前动了身,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胖子末了又说道:“对咯,我刚才和他对过黑话,报的是陕西丁家的名号,他说丁家的人也会到,这么看来有点热闹了。”
我寻思道:“感情全国的盗墓贼来这儿开大会来了?这地儿是有几块金子,但那不是拿不走的么,他们爱咋办咋办。”
“不是金子,是盘子!小忆他们的目的绝不是我们上次发现的东西,这个盘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查文斌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便对胖子说:“把那个钱老大弄来问问。”
“这事好办。”胖子应了一声后大步走了进去,没一会儿我就看见他搂着那个钱老大摇摇晃晃笑滋滋的出来了:“来哥几个,等会儿陪钱老大喝两杯压压惊。”
钱老大苦着一张脸,也不敢推脱,只好堆笑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吧……”
胖子突然变脸大喝道:“不喝就是不给面子是吧!”
那钱老大也不知是被胖子怎么收拾的,连连点头道:“喝……喝……”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后半夜,钱老大一开始还拘谨,到了后面也放开了,估计是这几天饿的够呛,一顿酒足饭饱后他双腿也盘在了炕上开始跟我们说起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钱老大本名钱万贯,他的确和那位当年来过这里的钱鼠爷有些关系。
钱家是罗门中的一支,地处巴蜀,是具有千年历史的名门望族,无论哪朝哪代谁当皇帝钱家在四川都是呼风唤雨的。钱鼠爷是当年钱家的二把手,从这里逃回四川时已经不会张口讲话了。据说当年把青城山的掌门都给请来了,那位和马肃风也认识的归云大师只来瞧了一眼丢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便走了,过来没多久,叱咤风云的钱家二当家便西去了。
钱鼠爷死后并没有被下葬,当年的钱家家主从西南苗疆请回了几个懂蛊术的高人,这几个人强行留下了钱鼠爷的一丝魂魄并和他交流沟通,得知了野人屯发生的种种事情并整理成了文字。钱家家主拿着这份东西亲自再去拜访归云大师,只要得了一句:“周人将出。”
钱家家主带着这个信息立刻召集了一批能人异士开始着手准备,最终算出下一个甲子年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出现。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过了这么些年的时代更迭,罗门五家都知晓了这件事,钱万贯只是钱家本家,充其量也就是个打头阵的,他的那批人也都是钱家给的,真正要来的那一天据说还没到。
“那啥时候到?”我问道。
钱万贯一边给自己碗里倒酒一边嘀咕道:“会有人来接应的,我只是个探路的。本想好好表现一下,没想到第一个坑就栽了,这就算是回去了估计也保不住这条老命了。”
“那什么是周人?”查文斌关心的是这个,归云大师的名号他自然是听过的,马肃风对他很是尊敬,曾经对查文斌说过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正可以通晓天机的真神。
钱万贯摇摇头道:“不晓得,哎,管他周人汉人。”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这地方有多邪哦,那个坑打下去到处都是盗洞,一看就知道是前辈们干的,横七竖八的交错,有些已经塌了,有些还在,跟个底下迷宫一样,我们才走了没几步,就冲出来很多怪物,当时就没了三个。”
说着,钱万贯拿起桌上的筷子比划道:“像这样,那些怪物的手直接就插进了我前面那位小哥的喉咙里,我亲眼看见他的后脖子上伸出了五个爪子,对穿!”
“还有别的嘛?”查文斌问道。
“我哪晓得哟,跑都来不及,以前下地也遇到过粽子,跟这般成群结队的还是头一回,命都要没得咯还顾得上,那些东西完全不讲套路,我又没掀它棺材板板……”
他还想喝,胖子一把抢过酒瓶子骂道:“别他妈扯了,行了行了别喝了,滚回去睡觉!”
那钱万贯也不是是醉了还是怎的,我看他眼睛红红的,说话也没了底气,只是跟胖子说道:“给我喝吧,我一闭眼就是那些东西,小哥啊,我怕啊,睡不着啊……”
胖子拿起那半瓶酒往他怀里一塞,一脚踹在他屁股上骂道:“拿着,滚!”
等那钱万贯走了之后,我们就开始下一轮了,这次讨论的结果是:这事儿跟我们无关,明儿带着袁小白回上海!
第一:按照钱万贯的说法,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犯不着去招惹。
第二:这地儿下午已经证实的确是个养尸地,去那种地方闲逛不是自找没趣嘛?
第三: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只需要通知苗老爹防范好外人即可,通知屯子里的其它人近期不要进山,理由吗,苗老爹可以编。
但是事情往往偏偏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就和当年不想来这里一样,我也没想到现在我们想走也开始变的困难了……
第六十二章 追击1
第二天一早,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当头喝来,袁小白不见了!
起初,我们以为她只是去哪儿了,屋子里的东西没有动过,行礼也很整齐,只是被子稍显凌乱,起床的时候能看出是匆忙的。
整整一个上午过去后,有点开始急了,绕着
她住在苗兰出嫁前的房间,和我们住的房间相隔了一个客厅,苗家是有院子的,=那天天亮边我曾经上过一次茅房,院门是开着的,我也没在意,后来才得知昨晚入睡前苗大爷把院门是关上的。
农村大大门就是木头做的,里面有跟横杆卡着,围墙是土坯墙,高不过两米,一个成年人伸手一搭就能翻上来。胖子爬到墙头检查了一番跟我们说道:“有碎土,应该是爬墙进的,开门出的。”
“一个晚上被生人进来掳走了个活人,我们竟然不知道?”查文斌的脾气突然一下子就爆发了,因为今天打算是离开的,所以昨晚睡的都很放松,出了这茬子事,怎么还走的成?
“找人!我去通知!”苗老爹想广播,却被查文斌拦住道:“不行,据说来了很多人,屯子里的人真要和他们碰面了,会出更多事。”
苗老爹把手中那串钥匙往地上狠狠一砸道:“一个个杀千刀的,没事儿跑这地方来干鸟啊!”
“还有就是,他们抓袁小白有啥用?她一个小姑娘家家。”胖子的这番话也正是我所疑惑的。
“有封信……”苗兰挺着大肚子气喘吁吁的从房间里走来,“床头发现的,压在枕头底下……”
信用的是一张白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有序,看得出写字的人是有文化的,信上说:借人一用,两天归还,勿寻!
“还勿寻?”胖子一把撕了纸就往屋里跑,不一会儿就把苗老爹的猎枪背出来了吼道:“走,干他娘个狗娘养的,老子还不信邪了!”
胖子端着枪首先进了村公所,黑洞洞的枪口顶在钱万贯的脑门上,吓得他双腿都在打颤,用手抱着头连声说道:“小兄弟,有话好好说,这玩意要走火的!”
那枪管往前一戳,顶的钱万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胖子吼道:“人呢?”
“什么人?”
“妈的,还装蒜!”胖子一把聊起猎枪背带,作势就要扣动扳机道:“救你反倒恩将仇报,敢弄我们的人,今天就送你归西!”
我看胖子是有点红眼了,想阻止但却来不及,好在查文斌抢先一步用手一抬,“呯”得一声枪响,天花板被轰出了个脸盆大小的洞……
查文斌放下胖子的枪管,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钱万贯道:“再不说,我也救不了你!”
“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啥事……”
“别跟他废话了,查爷,让我一枪崩了他!”胖子又从腰上摸出那把缴来的手枪,查文斌问道:“我们丢了个人,女的,谁带走的,知道吗?”
“女的?”钱万贯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道:“这我哪知道,昨晚从你们那回来就已经喝大了。”
查文斌问道:“你不说还有几波人么,他们都在哪?”
“不知道。”
胖子举起猎枪朝他头上就砸了一下道:“你少扯淡,既然让你们打头阵,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得联系报告?”
“那是紧急情况,我们是有联系的办法的……”
“那还愣着?”
屋外,一支黑色的爆竹一样的东西被放在空地上,“咻”得一声,只见一阵青烟,那东西火光一闪直插云霄。“啪”得一下,天空中闪过一道绚丽的烟火,顿时纷纷扬扬的散落开来……
钱万贯指着空中散开的焰火道:“他们看到了就会找过来。”
“多久?”
“这是钱门信号,见到的就会最快的速度。”
约莫半个小时后,屯子里来了两个陌生男子,身穿迷彩服,刚到村公所门口就被胖子用枪顶在后背推进了大门。
来的人果然是钱家的,看见浑身是伤的钱万贯,这俩人也没发作,反倒还很镇定,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看着他道:“老板说了,回去自行了断,叫我们来只是通知你的。”
钱万贯略显惊恐的说道:“老板也来了?”
那俩人根本不理睬,反倒转过来看了胖子一眼道:“有事说事吧,我们很忙,来这只是把这个废物给带回去。”
查文斌往前一步道:“我们有个人丢了怎么办?”
来人说道:“你这人倒新鲜,丢了就去找,关我们什么事?”
“那好,胖子动手吧……”查文斌转身就往门外走,我看到胖子一脸邪恶的冲着钱万贯笑了一下,然后就是扳机的“咯哒”声。
“等等!”查文斌被这声音叫停了下来,那人说道:“你们是不是找一个女孩儿?”
果然,我一把拎起那人的衣领喝道:“她人在哪?”
“具体我也不知道,今早听哨岗的兄弟说看见有人带了个女孩挺漂亮的,往西山走了,估计是你们的人,因为他说那女孩嘴里塞着布条。”
“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这回来的人很多。”
查文斌这时走了回来蹲下身去说道:“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那俩人对视一瞧,点头道:“可以,不过有规矩,家伙最好别带,免得闹得愉快!”
胖子一脚就砸了过去说道:“轮不到你开条件,赶紧的!”
西山,又是西山,只是这一回西山不再是那个没人敢轻易踏入的西山。现在的西山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穿过了几片林子有块空地,地上的一堆黄泥显示这里正在“施工”,七八条枪在第一时间对准了我们,有个身穿黑色唐装的男子留着八字胡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手上捧着一只做工考究的紫砂壶正在品着茶。
没等我们开口,八字胡先说话了,不过他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玩弄着自己的紫砂壶道:“年轻人有点脾气是应该的,但是做人得像这品茶一样,急不来,太急了就容易烫到嘴。”
查文斌回道:“烫了嘴就会松手,那壶自然也就碎了,再好的茶也得好壶好水,壶没了,茶也就无从谈起。”
“哈哈。”那人拍腿一笑起身道:“信不信,只要我动动手指,你们今天全部埋在这儿。”
查文斌并不慌张:“我这还有你的人。”
“人?”那人笑道:“我从不需要失败的人,失败就意味着死亡,他们跟我的第一天起就懂了。”
查文斌“哦”了一声道:“人是不重要,但是人心却是买不来的,你是老板,这还有很多人看着呢,兔死狗烹这种戏码你不会上演的。”
“对不起,老板……”我听见钱万贯的声音里已经有些哭腔了:“是他们救得我,啊大和阿二还在山下治伤,我们遇到茬子了……”
那个八字胡根本不搭理钱万贯反倒是给面前的小茶杯倒了杯子水给查文斌递了过去:“一早听说山下有个不错的苗子,今天一见还真是有几分魄力,我是钱满堂,大你两个辈分,你可以叫我一声钱爷。”
查文斌接过茶杯却递到了钱万贯的手里道:“喝了它,就能免你一死。”
“哈哈,真是有意思!”那个八字胡很是开心的鼓鼓掌道:“后生可畏啊,这样的场面还能这般的处若不惊,已经比当年的我强多了,说吧,什么事儿?”
“我们有个女孩丢了,有人留了这封信。”查文斌示意我把信递过去。
那人接过信看了一眼道:“人,我可以肯定不是我带走的,你们可以离开了。”
查文斌说道:“当然知道,但是从你读信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你闪过了一丝惊讶,想必钱爷应该知道是谁。”
钱爷好像有些不痛快了,脸色一变道:“小子,太聪明了不是好事,这人既然说了两天给你送回就一定会,耐心等两天吧。”
查文斌毫不示弱的说道:“那我今天一定要呢?”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这话一落,我只看见那七八条长枪一下子就全都举起了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我,这事儿你们办不成,不信你问他。”说着,查文斌一把就把钱万贯给拉了出来道:“跟你们老板说说,遇到什么事了。”
“老板……”他好像很怕开口,但是胖子这会儿已经用枪顶住了他的后背冷冷道:“老实点说。”
“有怪物……像是僵尸,很多……”
对方一听果然眉头一皱:“僵尸?”
钱万贯继续说道:“阿大让那东西给戳了,现在还昏迷着,我也是他们救回来的,兄弟们基本都折了……”
“停!”钱爷一声喊道,那些正在云土的苦力纷纷看着他,钱爷走到那堆泥土旁边用手捏了一团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不到一口水的功夫,只见他“啪”得一身把自己那把紫砂壶给狠狠的砸了地上骂道:“狗杂碎,想让老子当炮灰!”
第六十三章 追击2
炮灰?没错,钱爷的确当了一次炮灰,只是他才踩到了地雷,但是地雷却没有引爆。
“有尸气,血混沙,这是要人命!”钱爷是行家,一眼就瞧出这里面有问题。
查文斌转身绕着这片林子指了一圈道:“这是养尸地,我不知道钱爷为何要兴师动众的来这么个地方,但是这下面只要破了,保管你们有去无回。”
“挺懂的啊?”钱爷不禁多看了查文斌一眼说道。
查文斌对他的话并不接腔,只是说道:“我只要我的人。”
“人不是我拿的,看这笔记应该是老板,我这回也就算是个打工的。”钱爷指着身边那群带着家伙的人跟查文斌说道:“小年轻有点道行,是个好料子,别做傻事,你可以想象我的老板是啥样子的人。我这人爱惜人才,你要跟我混,我保证视你如己出,至于你的人,我没有办法。”
“不需要你告诉有没有办法,你只要告诉我人在哪。”
钱爷眉毛一挑道:“凭什么?”
查文斌脱口而出道:“凭你祖辈当年没带走的那批黄金!”
钱爷大惊:“你知道?”
“至少我可以告诉你在哪。”查文斌伸手一拦道:“等我找到人,自然会说。”
“好!”钱爷对查文斌使了个眼色把他叫到了一旁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然后拍拍他肩膀说了一句我们都能听到的话:“以后在道上就报我的名字,都会给几分面子。”再又对着那群人大手一挥道:“走,今天收工!”
野人屯的侧后山有两间废弃的屋子,这两间屋子是最早的时候给护林员用的,已经荒废多年。
二十年前,这两间屋子的主人是一对夫妻,这对夫妻结婚十五年依旧膝下无子,是典型的中下贫农。当时屯子里为了照顾他们,就给安排了护林员的活儿,每个月好歹能领点粮食挣点公分。
不知为何,这对夫妻一夜之间双双吊死在林场小屋的木梁上,有人发现的时候他们饭桌上的菜碗才吃了一半,根本没有任何先兆。
事后入殓的时候,负责给那个女的清洗身体的是屯子里当时懂接生的弄婆,她说那女的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既然怀孕,对他们来说有后就是最大的好事,为何还要自杀?只可惜,在那个年代,终究没有人追查下去,留下来唯一值得推敲的线索是当年的饭桌上有三副碗筷,也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们一起进餐,这个人是谁至今未知。
为何要说这间屋子,那是因为钱爷告诉查文斌就在那儿。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是我们清楚,这里也是野人屯的禁地,一个不公开的禁地!
出过人命的地方,尤其是死于非命的,都容易闹事,也就是通常说的撞邪。
六三年,屯子里有几个孩子上山捡野栗子,几个孩子看到了那屋子里有对夫妻,还招呼他们喝肉汤。这几个孩子回头把事告诉了大人,人们上山查看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夫妻,倒是灶头里炖着一锅发臭的死老鼠。后来这几个孩子陆续就得了痢疾,上吐下泻,没几天就死掉了一个。有人说,是那对夫妻在作祟,于是就有出事孩子的家长要去一把火烧了房子。
这事怪的确是挺怪的,一把大火刚点起,天就开始下大雨,一连下了大半个月,于是有人又说那边的鬼魂不让人动。又有人说在屯子里看到那对夫妻了,坐在屯子门口哭,说不让村民烧了他们屋子,总之这些事当时被传的很神。在那个年月,所谓“鬼魂”的力量还是足以镇住一群从未出过大山的农民的,那屋子就这么保留了下来。
那地儿我们也没去过,谁也不愿意给自己找事,只知道大概位置,听了钱爷所说,那为了找袁小白哪里还管什么禁地,不去也得硬着头皮去。
屋子还好找,两个小时的山路就到了,略显破败的它墙头上都长满了杂草,院子的大门也只剩下了一半,墙角边的一团漆黑显示它曾经经历过那场大火。我在门口喊了袁小白几声,没有动静,几个人就装着胆子走了进去。
出乎意料,院子里还真有人,还是个女人!
一把破旧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女人,脸上的皱纹掩盖不了年轻时她的美貌,那对眼睛依旧清澈透亮。老人身穿一身白衣,怀中有一条青色的小蛇,眼睛通红,绕着盘在手臂上
这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人是有气势的,这个老太太绝非善类,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老板?
不过这个疑问在我的脑海里还没停留三秒就已经有人憋不住了,胖子率先开口道:“老人家不在家里享福跑这儿来捣乱,不看你年纪大又是女人,我……”
这时一直靠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的老人笑道:“你怎么?难道你们还想欺负我这个老太婆不成?”
我承认,她笑起来的样子就和小时候隔壁的奶奶差不多,甚至更有亲和力,人的防备也就随之降低了,因为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她真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
我这样想,但是查文斌却未必,他的思维的确在那时候就已经和常人无异了,只听他一句话就点醒了我们:“老人家,这孤山野岭的爬上来身体还好吧?”
那老太婆又是一阵大笑:“好,好的很呐!”
查文斌是上前一步抱拳作揖道“我是说,您好端端的从地下爬到地上来干什么,要是缺啥就跟晚辈的说说,给您送去就行。晚辈是来找人的,不敢打扰您老人家休息,要是没啥事,就请回吧。”
只见那老太太脸色一变,刚才的慈祥模样顿时就没了,查文斌一下就把我和胖子护到了身后。他手中的七星剑“噌”得一声就被拔了出来,右手顺势占了一张黄符,我都没怎么看清楚,那张符就已经烧着了被他拿着朝着那老太太狂奔过去。
人还没到,那椅子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破旧的太师椅发出“吱嘎、吱嘎”的摇晃声,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人凭空消失了。那一刻,我意识到终于有句俗话被证实了:大白天的见到鬼了!
胖子愣着眼问道:“鬼?”
查文斌背对着我们也不作答,低头四处环顾着,手中的符也还在烧,几乎都要够着他的手指的时候他把符纸往那椅子上一按。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豆往那椅子上猛的掷去,劈里啪啦一阵响过后,查文斌左脚为中心,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用右脚在原地画了一个圆。
接着又是第二道符,颜色和上一道不同,绿纸黑字,一方见长再往那地上一丢,待纸还未落地的时候,手中的七星剑已经跟着戳了下去。在纸张落地之前,剑锋准确的穿过了符纸,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贴上了那个右脚画的圆心。
这儿的土虽说是黄土,少岩石,但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一柄看似普通的铁剑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插进了大地,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一个剑柄,还有那张被传统的纸正静静的躺在地上。
这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马上另外一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张绿色的纸很快就湿透了,成了褐色,一股淡淡的腥味儿飘荡在空气里,连我都可以闻到。
“害人的东西,但除无妨!”说完,查文斌只轻轻一提,那剑便跟着被拔出来,一汩红黑色的液体随着剑身的往外也跟着慢慢溢出,到了最后都已经是开始飞溅了,但是他的剑上却没有沾染一滴。阳光下,它依旧还是那么的普通,那么的不起眼,暗淡的剑身显得是那么的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