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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提刑仙官txt下载     提刑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2、小白苏醒

    夜,愈加的深了。

    南鸣的光,愈加的微弱,到后半夜,太吾几乎占据整个天空。清冷的月华之力飘飘洒洒,给大地铺了一层莹润的绒毛。

    沈曼青坐在窗台口出神地望着,脑海里却回放着近段时间的记忆。阴山剿匪,发现魔道术式,与谢青云极力配合,才终于从蛇执事手中死里逃生。紧跟着就发生了剑胎争夺事件,李让的背叛,让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了解男人。

    斩断过去之后,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但安逸的生活极易引发危机感,她现在就被危机感所困扰。

    忽然,她的左手臂上传来一阵灼热感,心中的一根弦慢慢地绷直了,缓缓奏出欢喜的乐符。

    灼热忽然具现到了现世,成为一道白光落在窗台,显现出一条大概只有小指粗细的小蛇。它从漫长的沉眠中清醒过来,慢慢地支起上半身,看了看左右,然后仰头看沈曼青,蛇头歪了一歪,瞳孔发着晶亮的光泽,片刻后似乎认出了沈曼青,“嘶”的发出欢呼,探头在沈曼青脸上摩挲,其动作充满了眷恋之情。

    “小白,你终于醒了。”沈曼青看着从出生就陪伴着她的小蛇醒来,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十六年前,正是这条名叫小白的小蛇驱赶走了妖兽,把她救了下来。

    小蛇通体乳白色,蛇麟极清晰,像是由玉脂凝铸而成,唯有瞳孔是明黄色。她轻轻地探头,替沈曼青拭去泪珠,然后爬到了她的脖子上,并用尾巴给她挠痒,使她不由得发出笑声。

    “小白,好痒啊。”沈曼青快活地笑着,只是眼泪却愈来愈多,“你沉睡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别挠我了,我一点一点告诉你好不好?”

    小白游动,探头到她面前摇了摇,仿佛在说“悲伤的故事就让它成为过去”。

    沈曼青含泪点螓,平复了一下激动之情,抹去泪珠笑道:“幸好有青云在,他给予了我很多鼓励,找个时间我介绍你们认识。”

    “现在,我需要恢复修为,我能感觉到西京城里暗潮涌动,我想要在关键时刻有帮到青云的能力,你能帮我吗?”

    小白极富人性地点了点蛇头,然后浑身的鳞片的张开。

    “等等,这儿灵气稀薄,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应该还有足够恢复我修为的灵气。”沈曼青从窗台下来,换上了便于出行的轻装,“在此之前,我们先去看看剑胎的炼制进度。”

    她推门而出,径走向长廊另一边,在门上敲了敲。

    这门里边有玄光在闪烁,里面的人听见敲门声,回应道:“小青吗,进来吧。”

    沈曼青推门进去,重又合上了门。

    白斩天盘膝坐在床榻上,双手如抱一个球体,以他的手掌为界,深红的火焰裹着一柄小剑,小剑周围缭绕着两只火鸟,从其形状来看,有几分朱雀的神韵。

    “这便是“火炼之法·朱雀”?”沈曼青看着这一幕,吃惊道,“你何时达到了双形之境?”

    白斩天大为得意:“在你们不断打来打去的时候,我可没有闲着。这可是我以后立身之本,能不好好用功嘛。”忽见沈曼青肩上有条小白蛇,他至今还留有蛇执事的阴影,吓得一个哆嗦,火焰消失,小剑“铛”的掉在地上。

    “蛇,蛇!”

    “你还怕蛇?”沈曼青挑了挑眉毛,对她来说,小白是她的伙伴,朋友,家人,白斩天的表现太失礼了,所以她很不高兴。“她叫小白。”

    小白歪着头好奇地看白斩天,白斩天见这小蛇一副天然无公害的模样,心渐渐放下,有些忧虑地道:“小青,你什么时候养起灵宠了,这要被妖族发现,你会被他们视为公敌。”他不觉得普通的蛇会有小白这种眼神。

    “小白不是灵宠,你不要乱说。”沈曼青捡起小剑,仔细翻着看了看。这小剑不到二尺长,无护手造型,剑身笔直,尖锋,两边皆已开刃,上面镌刻着玄奥的符文。

    “小青,我可是极尽了心血,为你打造这剑胎。”白斩天接过小剑,使之悬浮在掌心上,然后用另一只手在上面轻点,小剑便肢解,分成了十多个部件,每个部件都与相邻的完全契合,而里头更是刻画着玄奥的纹线。

    他看着小剑,就好像看着一件艺术品般迷醉,“小青,我把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剑胎上,你知道文章有一种骈散结合的写法,我的灵感就来源于此。它是由三个主部件和十五个散件构成,其中三个主部件的炼材便是朱雀玄铁,是不可替代的,而剩下的十五个散件,可以随时替换,我把这些部件都炼成了“楔子”的形状,当你替换散件时,它可以随着炼材的品质提升而提升,最终有望成为仙器。”

    沈曼青深吸口气,道:“斩天,你将会是一个伟大的炼器师。”

    “我会的!而且……”白斩天深情地看着她,“你会是我终身为之免费服务的第一个且是唯一的顾客。”

    沈曼青移开视线,委婉地道:“我会想办法资助你开设你个人的工坊,以此作为回报。”

    “好,好吧。”白斩天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振作了精神,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它将是第一件不用品级来定义的法器,小青,不久的将来,我的名字将随着它而震动诸天万界。”

    他把十多个构件重新契合,恢复成了小剑,递给沈曼青。

    沈曼青接住,充分给予了肯定:“我相信你会的。”她转身推门而出,“我要离开两天,替我转告青云。”

    说罢一个纵身,便驾驭遁光直冲天际。

    半个时辰后,她已来到云州,那个落云宗所在的天坑。她按落遁光,在天坑口子上探出神识,没有发现动静,便再次驾起遁光直落下去。

    落云宗残存的弟子已都被鬼戎教徒惊走,如今这天坑一个鬼影也没有。

    沈曼青把整个地底空间转了个遍后,确认不会有人窥伺,随便寻了个地方盘膝落座。她先握住剑胎,把法力注入进去,剑胎发着荧光,一点一点染上她的法力气息,最后完成认主,便自发地悬浮在她头顶上。

    “小白,开始吧。”

    随着沈曼青的轻声开口,小白也飞跃到了半空,全身的鳞片张开,飞旋,天坑底下残存的灵气像朝圣般涌来,经由小白的身体,投入到剑胎里。

    天蒙蒙亮的时候,杨师兄赶着的马车进入了历国境内。

    连大富从打盹中醒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到哪了?”

    杨师兄道:“再有五十里就是宝镜城了,辰时应该能到,咱们先在那儿休整休整。”他一面说话,一面也打了个哈欠。就算炼气士的精神异于常人的充沛,但睡觉是从婴孩开始就存在的生存本能,所以即便修为再高,也会有睡觉的习惯。

    前面官道上突然出现一个躺着的人,杨师兄远远看了一眼,“连老爷,前面有个和尚晕倒了。”

    原来那人披着袈裟,戴着圆顶加面巾的斗笠,身旁还躺着九环锡杖,赫然是个少见的和尚。

    “和尚?”连大富疑惑地皱眉,他让杨师兄停车,下车来到和尚面前,“咦,这不是空智大师吗?”

    “连老爷认识?”杨师兄感到惊奇,这半路上遇到罕见的和尚已经够奇怪了,更神奇的是连大富还认识。

    “他是上阳城外慈安寺的住持,空智大师。”连大富好笑道,“这和尚,不在庙里吃斋念佛,怎么跑到历国来了。”

    正此时,和尚悠悠转醒,虚弱地道:“施主……能否给口吃的……贫僧已多日未进滴米……”

    “小杨搭把手,先把大师扶上车。”连大富和杨师兄把空智抬到了马车上,然后对他说道,“空智大师,我这只剩一点干粮了,你先配水垫一口,稍候到了宝镜城,我再给你弄一桌素斋。”

    “多谢施主。”空智虚弱地道谢,然后虔诚地接过连大富递给过来的干粮,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须臾功夫,他恢复了些精神,向着连大富双手合十,“无量吾佛。善人真乃在世菩萨也,佛祖一定会保佑善人平平安安,财源广进。”

    “这佛祖是开金库的吗,还财源广进。”连大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大师,你不好好吃斋念佛,跑出来做什么,怎么昏倒在这路上了?”

    空智叹了口气:“贫僧未带分文下山,便是为了广结善缘,谁知世态炎凉,我去化缘,反倒被打出来,还说贫僧的度牒是假的,叫我去道院办个真度牒。你说说,和尚的度牒怎能在道院办呢?”他一面摇头一面叹气。

    连大富同情地道:“现如今天下都崇道抑佛,你在慈安寺好好待着,至少还有信众给你送钱,无端地跑出来活受罪,何必呢。”

    “都是为了天下苍生啊。”空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先顾着你自己的肚子吧……连大富直接无语。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宝镜城。连大富找了家客栈安顿,不想下了车,空智和尚就不见了踪影,他反正也没图对方什么,更不放在心上。他和杨师兄在客栈休整半日后便继续朝着西京出发。

    而空智和尚已经来到了地底下的九字真言大阵。

    “无量吾佛。”

    他慢慢走到阵盘面前,低头看了片刻,又抬头看着阵中被镇压之人,“红尘皆苦,你又何必非要遁入自苦之境。”

    说罢叹了口气,在阵盘前盘膝落座,颂念经文。

    经文一出,他与大阵仿佛就融为一体。

183、司南日记

    谢府。凤鸣院。

    早晨,司南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朝阳。她忽然掀开被子,就穿着中衣向一个方向冲去,来到一个阁楼的窗外,只见谢青云坐在床榻上,正往他的宝贝伞贴符。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伞忽然变成了长刀。谢青云拿起长刀仔细观看,过会儿揭去符箓,刀又变回了天机伞,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好,“造形术”给了我太多惊喜。”

    司南看着他那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表情愈来愈冷漠。

    “这就达成双持的条件了吧,可以试试“双象”究竟有何等威力。”谢青云对此充满期待,将之与长夜共同佩在腰间。忽又懒洋洋道,“臭妖精,你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司南从窗台飞进去,定定地注视着谢青云:“你说,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谢青云皱眉,从储物符里取出她的另一套衣服,丢给司南道,“正好,这套衣服也放很久了,穿穿看。”

    司南飞速地穿好,然后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这是一件天蓝色的褙子,穿在她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加之褙子本身所拥有的女人味,更把她身上青涩的气息大幅度掩盖,进一步地衬显出她绝世无双的容颜。她的五官的立体感太过惊人,即使看着不过及笄的年纪,仍然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足以吸引全部的关注。

    “我为什么会把你忘了?”谢青云有些心跳加速,但是面带微笑。

    “过往,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有很多人,他们渐渐就不回应我了。”司南有些悲伤,“我跟他们说话,不论我再大声,他们都不再理会我。你会不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谢青云强忍着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疑惑地道:“你今天怎么了,过往?那些人是谁?等等……”他心里突然间很不舒服,“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

    “主仆?”司南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瞪着谢青云,“***嘛告诉你?”

    谢青云心里一松,面上却冷笑道:“臭妖精,你找我商谈烦恼,又不肯告诉我更多,那你自己烦恼去吧。”

    司南瞪着他,“你就说,你会不会把我给忘了?”

    谢青云对他人的话语十分敏感,他从司南这话里听出了不安,便不再逗她。他从桌上捏了块糕点,然后塞到司南的嘴里边,最后揉了揉她的头发,“便是倾尽五湖四海来冲洗我的记忆,司南的一笔一划,都不会淡去。”

    “你,你……”司南抬头看着他,一张脸不知为何红的像苹果,忽然用力地拍开谢青云的手,“你干嘛随随便便摸我的头?”

    原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谢青云又失落又好笑,“难道你的头是金子做的,我摸一下还能掉金粉不成?”

    司南飞出了窗台,停在了外面,然后她缓缓地转过来,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谢青云,我从此以后都不要你做我的侍从官了。”

    “为什么?”谢青云一怔。在此之前被司南追着逼着,他很抗拒,但当失去这个资格,他又感到难言的怅然。她要离开了吗?

    “还记得在鹰巢山外你问我的问题吗?”司南道。

    “我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你准备给我解答?”谢青云点头。

    司南欢快地转了两个圈圈,然后向远处飘去:“我会给你解答的,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谢青云道。

    “等你证明了你的承诺……”声音逐渐缥缈至不可闻。

    你要走了吗?

    谢青云怔怔地看着,直至再也看不见,手中那串天蓝色的泪滴似的珠串,还是没能送出去。

    她如果要走,应该至少会告诉我的……他自失的一笑,想到自己当初为了甩掉她,御器飞行到耗尽法力,以至于像个软脚虾似的晕船,现下倒舍不得了。

    她不会无端地表现出不安,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谢青云前世时虽顽劣成性,但心思非常细腻,也因此屡破奇案。这回他从司南的不寻常的表现里嗅到了危机感,他下了楼来到书房,从书架上找了本空白的簿子。

    扉页上,他想了想,便开始动笔。

    “我从小就有一种特异,对别人的话语,会有多重的解读。我从司南的话语里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我想告诉她,这世上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叫我把她遗忘;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写日记。我不是个习惯把自己写在日记里的人,所以当然就不会有我的事情,它是专门用于记载司南的日记,鉴于此,我决定将此簿命名为司南日记。”

    翻页。

    “……”

    翻页。

    “三月十七日,晴,司南突然跑来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的回答是……”

    “砰!”

    卧房门被大力踹开,齐竞一的冰冷的声音响起来,“谢青云,你涉嫌谋杀吴国舅,陛下要亲自审问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谋杀?吴国舅?

    昨晚才跟他有点小冲突,他就被人给杀了?

    谢青云本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他放下笔,收好簿子,缓步下楼,发现门口除了齐竞一,还有一脸难色的陈亮,他对陈亮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

    陈亮道:“今早国舅府的仆人发现了吴国舅被人杀死在床上,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死者。一个是勾栏的戏子,一个是国舅府的管家张颂。”

    谢青云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对齐竞一道:“吴国舅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齐竞一冷冷道:“有人目睹了你昨晚在暖微阁门口与他有过冲突。”

    “仅凭这一点,治安司就要抓人?”谢青云不慌不忙道,“办案讲证据的,皇帝说审我就审我?我猜他只不过就是说请我去调查。齐竞一,你带人闯进来,是想给我一个难堪吗?”

    “请你跟我们回去调查。”齐竞一仍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既然皇帝有请,我就给他一点面子又何妨。”谢青云知道如果不是皇命,这些人绝不可能冲到凤鸣院来抓人的,既然他们能到凤鸣院,太公一定已经知道了,没有阻止就是让他配合调查。

    很快,他就被带着来到治安司大堂。

    堂上果然坐着喾帝,他一脸阴沉地瞪着谢青云,好像在说“我们才刚达成协议你就杀了朕的舅子?”。大内总管何安恭立在一旁。

    除了喾帝,堂下还坐着内阁大学士苏明成,治安司统领,尚书令谢宝仁以及太傅齐渊。四个大佬分左右对坐,都在看着谢青云。

    左右两边各有七个披大氅的卫士,手持杀威棒。

    谢青云看了眼谢宝仁,他隐晦地摇了摇头,意思应该是配合调查。

    啪!

    一声惊堂木响,喾帝厉声道:“谢青云,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不知。”谢青云淡淡道。

    何安脸色一变,“大胆,在陛下面前,还不跪下?”

    喾帝却瞪了他一眼,心说自己做个表面功夫,你插什么嘴,万一他死也不跪,还能当场跟他起冲突不成?

    何安心里一颤,连忙低头退下。

    谢青云当然不可能跪。在这个世界,也就太公有资格让他跪上一跪,其他人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所谓的皇帝的权威,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大概就是力量的好处——平等看待一切权威。

    “说说你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喾帝放缓声音,不想逼得太紧。

    “勾栏听曲,回家睡觉。”谢青云道。

    喾帝皱眉,心想这小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多说两句,表现得恭敬一些会折寿?难道是怨朕不给他心法?他眉头皱得更深,“谢青云,有人看到你昨晚和国舅起了冲突,有没有这回事?”

    “有。”谢青云道。

    “你详细说来。”喾帝道。

    谢青云道:“赶路,他撞了我,还想打我,被我制止了。”

    齐渊冷冷插上一句:“然后他说要找人废了你,你就怀恨在心,趁夜黑风高把他给杀了。”

    “太傅大人,推理是要有证据的。”谢青云现在觉着这事不是齐家的手笔,齐渊顶多是推波助澜,如果齐家要对付他,应该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没有证据本身就是证据。”齐渊冷冷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下手的正是炼气士,你就是炼气士,你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消除所有证据。”

    谢青云哂笑道:“太傅大人一面说没有证据,一面又说现场留下了痕迹,这岂非自相矛盾?”

    “好了!”喾帝有些不耐烦,“谢青云,既然你否认是你所为,那么朕就把这个案子交给你调查,查个水落石出就能洗清你的嫌疑。”

    谢青云故意为难道:“在下为何无端地要去证明我自己的清白?况且前日,草民在与武威侯一战中伤了元气,恐怕难以胜任。”

    这是趁机向朕讨要好处啊……喾帝有些恼火,“若是查出真相,宝库里的篆玉,尽归你所有。”每年都有武者和炼气士的冲突,在这个过程中,朝廷收缴了不少篆玉。

    苏明成瞪大眼睛道:“陛下,这……”

    “不用再说。”喾帝摆手。

    苏明成叹了口气,心里知道,喾帝一心要追查真相,是因为逝世十多年的皇后。这个案子有炼气士插手的痕迹,治安司恐怕查不出来,最后很可能会不了了之。

    “有多少?”谢青云眼睛一亮。

    “你先查再说。”喾帝冷冷道。

    谢青云为难道:“可草民乃一介白身,要是过程里涉及贵勋之家,查不下去怎么办?”

    喾帝道:“朕让你查,西京就没有你去不了的地方。”

    “当真?”谢青云道。

    “君无戏言!”喾帝道。

    “就算是武威侯府,也照查不误?”谢青云意味莫名道。

    齐渊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竖子安敢三番两次欺我齐家!”

184、国舅府凶杀案

    然而紧跟着的是更响的惊堂木,喾帝也拍案站起:“齐渊,是不是连朕也最好不要踏入武威侯府?”

    齐渊吓了一跳,慢慢明白了喾帝闻听此事便出宫亲自审讯的缘故,看来始终没有忘却对吴皇后的感情,以至于爱屋及乌。难怪三个月前发生的如此荒唐的事情,他仍一力保住吴国舅。

    念如电转,他几乎在喾帝话音刚落时,就转到堂前跪倒:“臣绝无此意,只是谢青云三番两次欺我齐家,臣这才失了方寸。”

    谢青云哂笑一声,道:“既是皇权特许,那么草民就接了这案子。齐太傅,到时候若有必要,在下说不得还得去一趟武威侯府,你可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啊,要不然就是欺君之罪。”

    齐渊忍无可忍:“谢青云,你够了!我家你可以来,但到时候你来了,却又查不出什么,或者最后发现与我家无关,你又怎么说?”

    谢青云道:“若是查出和你家有关,太傅大人又怎么说?”

    “本官从此看到你就避让三丈。”齐渊冷冷道。

    “不要来虚的。”谢青云笑道,“学学咱们的陛下,什么三丈五丈的,这毫无意义。倘若你输了,就给我五十篆玉好了。”

    “可以。”齐渊冷冷道,“但你输了又怎么说?”

    “那就赔五十篆玉给你。”谢青云道。

    齐渊一字一字道:“本官不要篆玉,我要你在万众瞩目下,向我祖父磕头道歉!”

    “你要我磕头道歉?”谢青云笑道,“那五十篆玉可不够。”

    “一百!”齐渊冷冷道。

    “成交。”

    去往国舅府的路上,陈亮忧虑道:“谢仙士,您为什么要答应这个条件啊,万一到时候输了,岂不是真的要在闹市给武威侯磕头?”

    “你傻不傻。”谢青云笑着道,“这桩买卖我怎么都亏不了。”

    “怎么说?”陈亮道。

    “我若是真去了武威侯府,那这案子必然和他们有关。”谢青云笑道,“注意,这赌局是从我踏进武威侯府才开始生效。假如这案子跟武威侯府无关,我吃饱了撑的,去干什么呢?”

    “那这赌局岂不是根本就不会开始?”陈亮道。

    “大概率是的,我只不过就是气气齐渊。”谢青云笑着点头,“一开始我以为是齐家要对我下手,但我觉得他们家如果要动我,应该会有万全的准备。”

    “这么说,凶手另有其人?”陈亮道。

    谢青云没有回答,凶手是谁都有可能,最终的真相是什么,谁也不敢打包票。

    国舅府外,治安司的官兵严格把守着,不让任何人出入。

    有陈亮带路,谢青云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国舅府的中庭。陈亮一面招呼自己的手下,一面开始介绍案情:“今早寅时二刻,伙房厨工老崔晨起上茅厕,路过张管家房间,嗅到了血腥味,推门进去一看,发现张颂死在自己的床上,他一路跑着去找吴国舅想汇报此事,不想吴国舅也死在了床上。”

    “治安司得闻此事,第一时间派人入宫禀告,陛下只传了一道令谕:“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出入”。现下只派了仵作在验尸,国舅府中下人都被集中在堂屋里严加看管。”

    谢青云微微点头,喾帝是懂得查案的,封锁现场是再正确不过的行为。

    “大人,谢仙士!”

    这时马勇和沙景通走过来,二人被陈亮吩咐在府里监督仵作。

    “尸体验得如何?”陈亮问。

    马勇道:“三个死者都是被一击毙命。张颂是心脏,吴国舅是咽喉,勾栏的那位女戏子则是脑袋。”

    “凶器呢?”谢青云道。

    马勇道:“现场目前还没有搜到凶器,从伤口的形状判断,很像某种炼气士所用的符箓。如果是符箓的话,恐怕是搜不到凶器的。”

    “是不是符箓,我一看便知。”谢青云道。

    “仙士请。”陈亮立即带路。

    三具尸体都在原位,谢青云先去看张颂的尸体。

    张颂躺在床上气息全无,从其安详的神情来判断,死前甚至根本没有知觉,应该是在深夜里熟睡中被人杀害。他弯下腰去,张颂胸口已被仵作扒开,伤口很细,像是被窄而薄的利器刺入,血口已经凝结。

    “仙士,怎么样?”陈亮问道。

    “确实是符箓。”谢青云皱着眉,“而且是剑符,伤口上还有残留的剑气。”..

    “这么说,凶手大概率是个炼气士?”陈亮道。

    “看来是的。”谢青云道,“去看看吴国舅。”

    来到吴国舅的房间,两具尸体都是赤裸的,吴国舅高大的尸体半趴在女尸上。仵作道:“启禀大人,国舅爷的致命伤口在后颈,一击封喉。女尸的伤口在印堂。”

    床上一片狼藉,散落着衣物,尤其是女尸所在的位置,更是如同陷在血浆当中。

    居然现场解剖,太粗糙了……谢青云踩上床榻,强忍着异味的冲击,蹲下身去仔细查看,吴国舅后颈的伤口与张颂胸口的如出一辙,应该是出自同一件符器。女尸就看起来有些凄惨了,她的脑壳已被仵作剖开,脸部则还残留着深深的恐惧。

    “这女尸的伤口有点不一样。”

    “大人好眼力,”仵作道,“这女尸死得颇为怪异。”

    “怎么个怪异法?”谢青云道。

    仵作把吴国舅的尸体翻到另一边,指着床榻上的孔洞道:“国舅爷的伤口被洞穿后,余力打在床榻上,只留下一个孔洞;可女尸被洞穿后,余力却在她脑中炸了开来,小的剖开她的颅骨时发现,她的脑部结构已经完全碎了。”

    “我知道了。”谢青云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会。”

    “是。”

    陈亮领着仵作等人出去,谢青云闭目把神识扩散出去。

    为什么同样是用剑符,产生的效果却完全不同呢?这女尸的脑浆不可能和剑气产生共鸣然后发生爆炸吧?

    谢青云晃了晃脑袋,把这荒谬的假设踢出脑海,神识开始在这房间里逐寸搜查,很快,他就在梁上发现了疑似凶手的脚印。

    他纵身跃到梁上,俯下身去仔细查看那脚印。这是由于落灰而留下来的一个很小的脚印,小到甚至可能是个小孩子的脚印。他的眉头深深皱起,贴着脚印站了下去,半蹲着,这个视角刚好对着吴国舅的床榻。

    “凶手早早就埋伏在这里。梁上到处都是落灰,脚印却只有这一处,说明凶手很熟悉房中的结构,要么是吴国舅的熟人,要么就是提前做了勘探。”

    谢青云的脑海中构筑出凶杀的细节:深夜,吴国舅醉醺醺地领着一个小有名气的女戏子进来,他把她推倒在床上,然后如同野兽般扑上去。他们激烈地纠缠着,互相脱掉了对方的衣物,直至赤条条***,吴国舅开始在女子身上耸动。

    凶手极有耐心,等到吴国舅的情潮攀至巅峰,才突然闪电般出手。将吴国舅一击毙命后便立刻击杀女戏子。

    女戏子死前一定看到了凶手,他可能是蒙面的,也可能没有,但目睹凶杀的她,脸露惊恐是可以解释的,唯独她的伤口异状令他费解。

    等等!

    符剑一击杀死吴国舅时,女戏子已看到了凶手,她为什么不叫喊?她一旦发出叫喊,府中必然会有人听到声音,怎么也不至于拖到寅时才被发现。

    另外,假如女戏子发出了叫喊,是不是张颂就能捡回一条命?

    凶手做了什么,使女戏子发不出叫喊?

    谢青云沉思片刻,便推门而出。陈亮等人迎上来,“仙士,可有收获?”

    “两个房间里只有一个脚印,凶手的身法非常高明。”谢青云沉吟着,又问,“女戏子姓甚名谁?”

    陈亮看了眼马勇,马勇立刻如数家珍般道:“李兰,出身教坊司,表面上模仿知微姑娘的清贵自爱,实际上却是权贵的玩物,只要出得起价钱。根据府中下人的口供,近几日李兰几乎每晚都被吴国舅带回来过夜。这太奇怪了。”

    谢青云道:“哪里奇怪?”

    马勇道:“李兰要价不菲,吴国舅不可能出得起价钱。”

    “为什么?”谢青云道。

    陈亮道:“仙士有所不知,此事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谢青云道。

    陈亮道:“三个月前在下还不在西京,具体也只是听说。马勇,你来告诉仙士吧。”

    马勇迟疑着道:“小的担心说了之后,惹陛下龙颜大怒砍我脑袋……”

    “你尽管说,我担保你无事。”谢青云道。

    马勇精神一震,当即压低嗓音道:“仙士有所不知,这吴国舅是个极荒唐的人物,三个月前,他在一位当朝大臣的家中与其夫人私会,被那位大臣当场捉住。那大臣怒不可遏,扑上去与其厮打,被他甩在柱子上,一头撞死了。”

    “然后呢?”谢青云道。

    马勇见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有些失望,“大臣之子就告到了陛下那里去,陛下……”

    陈亮接着道:“总之,自那以后,国舅被剥了袭来的爵位,抄了家底,被陛下勒令过清心寡欲的日子。”

185、国舅府凶杀案(中)

    谢青云听到这就明白了,吴国舅既然被抄了家底,又哪来的钱去嫖历国的权贵爱宠?而且是一连好些天。

    “皇帝为何如此维护国舅?按照历律,他最轻都要被刺配。”他继续发问。

    “这……”陈亮也有些发虚,“主要是陛下和皇后的感情很好。皇后病逝了十几年,陛下一直不肯另立新后,对国舅应是爱屋及乌。”

    如此荒唐的人物,被人刺死在家中,倒也是罪有应得。但喾帝可不会接受这样的结果,真凶是谁,为何要杀国舅,这些都必须一一查个清楚明白。

    “那位大臣的子嗣都是做什么的?”谢青云道。

    陈亮看了眼马勇,马勇道:“事发后,他们一家老小已经回了云州老家。”

    “立刻派人去云州,查问他一家老小,看看有没有少了谁。”谢青云道。

    陈亮道:“仙士是怀疑仇杀?”

    “不无可能。”谢青云道。

    他现在感觉到这个案子非常棘手,凶手犯案应该不是一时冲动,否则不会在梁上待那么久,只为了等吴国舅回来。而张颂之死,更是为这个案子添上了几分悬疑色彩。

    如果是仇杀,又为什么非要杀张颂不可?张颂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吗?

    陈亮道:“老沙,你去跑一趟吧。”

    “是。”沙景通径去。

    谢青云道:“跟我说说国舅家里的情况。”

    陈亮道:“国丈便是世袭的吴侯,他家世代贵勋,不过吴侯早逝,国舅二十岁就袭了爵位,根基不稳,加上国舅不会经营,吴皇后病逝,吴家就慢慢不复辉煌了。他们家到吴国舅,人丁凋零,只有国舅和南国夫人。”

    “南国夫人?”谢青云道。

    “吴国舅之妹吴秀茹。”陈亮笑着说,“大人对其夫家可不陌生。”

    “哦?”谢青云道。

    陈亮笑道:“吴秀茹的丈夫,便是我们治安司少司齐竞一,齐家的长公子。所以尽管吴家失势,凭着圣上的恩宠加上齐家的势力,吴秀茹还是被封了个南国夫人。”

    “他们兄妹感情如何?”谢青云道。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陈亮摇头。

    齐竞一居然是吴国舅的妹夫,那么齐家借吴国舅来陷害我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谢青云心里把齐家彻底排除在外,又吩咐道,“去,搬张桌子和两张椅子过来。”

    桌椅被搬过来,谢青云坐了其中一张,又对陈亮道:“把国舅府的下人一个一个叫过来,我要单独问话。嗯,就从厨工老崔开始吧。”

    “马勇,去把老崔带来。”陈亮当即吩咐。

    “好嘞。”马勇当即跑去,不多时候就带着个年岁约莫在五十上下的男子,他畏畏缩缩地站到谢青云面前,“大,大人,小的半个字也没有隐瞒,该说的都全说了。”

    “老崔,你坐下。”谢青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让,让小的坐?”老崔如同受了惊的鹌鹑直缩脑袋。

    “让你坐就坐,废什么话。”马勇粗暴地把老崔摁到椅子上,然后对谢青云笑道,“仙士可以开始问话了。”心下却嘀咕,怎么给他坐了。

    谢青云摆了摆手,示意马勇退到一边去,马勇一走开,老崔顿时变得自在了些,神色也不再畏畏缩缩,“大人莫不是怀疑小人杀的吧?小人杀杀鸡鸭还行,杀人是万万不敢的。”

    “你莫要害怕,”谢青云温言道,“就是问你一些事情,你先跟我说一遍你发现尸体的过程。”

    老崔依言说了一遍,与陈亮讲述的差不多,没有新的细节。

    谢青云又问道:“国舅平常对你们怎么样?”

    老崔道:“就那样,不喝酒还行,喝了酒稍不顺心就打骂我等。有次小的菜没洗干净,就被好一顿毒打……”他絮絮地讲了许多,都是他在府中生活的细节。

    陈亮和马勇听得直翻白眼,只觉谢青云把查案的流程变得好生繁琐。

    谢青云仔细听了下来,还是毫无收获,便道:“老崔,谁是看门房的?”

    “是老孙,孙粒。”老崔立刻道。..

    谢青云吩咐道:“马勇,带老崔回去,再把孙粒带过来,我问过话的,都可以在府中自由行动了。”

    “是。”马勇即去,不一会,孙粒被带过来,照旧被请到椅子上坐着。他约莫四十来岁,有些局促不安,但比老崔镇定,许是门房见的人比较多的缘故。

    “孙粒。”谢青云叫道。

    “是小人。”孙粒连忙点头。

    “近三日来,有些什么人造访过国舅府?”谢青云道。

    孙粒回忆道:“有李家公子李东兴,谢家公子谢耀,工部尚书徐锦华,还有二小姐……”

    “他们造访国舅府所为何事?”谢青云道。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孙粒道。

    “他们和国舅关系如何?”谢青云道。

    “李东兴和谢耀是公子的好友,经常一块喝酒。”孙粒道,“二小姐自打出嫁后,不常回来,即便回来,多半也会跟公子吵起来。”

    “为什么吵起来?”谢青云道。

    “公子老闯祸,几乎都是二小姐出面摆平的。”孙粒道。

    谢青云想了想,道:“府中年限干得最长的是谁?”

    “喜婆。”孙粒立刻道,“她是老侯爷的乳母。”

    “马勇,去把喜婆带来。”谢青云道。待马勇去找喜婆时,他又对陈亮吩咐道,“把方才孙粒说的人全部叫来,我要一个一个问话。”

    “工部尚书和南国夫人也全叫来?”陈亮道。

    谢青云笑道:“当然,我现在可是皇权特许,想怎么查怎么查,想查谁就查谁,去的时候只管硬气一些,有我给你撑腰不怕。”

    “好嘞!”陈亮嘿然一笑,大步而去。

    不多时候,马勇带着喜婆过来。这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子,看到谢青云有些害怕,但坐下来后就平静了些。

    “喜婆,听说你是老侯爷的乳母?”谢青云道。

    “是,是。”喜婆道。

    “依你看,府中谁最有可能杀害国舅?”谢青云道。

    喜婆脸色一变:“难道大人怀疑我等?天可怜见,虽然公子对我等不好,但也绝不敢生出二心啊。”

    “喜婆,不是怀疑,只是问话而已。”谢青云笑着说。

    喜婆见他温言温语,情绪稍缓,道:“我等心里纵是再有怨气,也绝不可能加害公子。府中大部分都是老人,公子可是我等看着长大的。”

    谢青云见问不出什么,便让她先回去,接下来又问了几个婢女和使役,陈亮去请的四个人就到了。

    “先让工部尚书过来。”他对陈亮吩咐道。

    陈亮就去外面把工部尚书徐景华带了进来。徐景华保养得很好,才刚下朝的时辰,他刚到家就被叫了过来。虽然皇命难违,但那张面白无须的脸庞,已可见得全是寒霜。

    “不敢耽误尚书大人,”谢青云见徐景华冷着脸侧身站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微笑着说,“所以第一个请了大人过来,不如我们坐下说话?”

    徐景华脸色稍霁,往那椅子一坐,“快说,本官忙着呢!”

    谢青云微笑看着他:“大人是有什么公务要忙?”

    “跟你说不着。”徐景华冷冷道。

    谢青云道:“那么,敢问大人十六日下午造访国舅府,所为何事?我听奉茶的婢女说,您与国舅似乎有过争吵。”

    “你怀疑我?”徐景华勃然大怒。

    “问话而已,若不是大人做的,又何必恼怒?”谢青云脸色淡淡,他对这个尚书可没有对喜婆的耐心。

    徐景华面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道:“此事事关陛下,你要本官说,那后果全由你负责。”

    “大人只管说,我负得起。”谢青云淡淡道。

    徐景华挥手斥退陈亮等人,然后才道:“陛下有意给国舅一个职事,让他督造武道大会会场,可是本官手下来报,说国舅一个工期整整六天才去了一回,本官这才上门劝告。”

    “那又为何在会客厅里争吵起来?”谢青云道。

    “本官试图向国舅陈明陛下良苦用心,”徐景华生气地道,“谁知他半点不领情,还要驱赶本官,本官就跟他吵了两句。怎么,难道这样就怀疑是本官所为?谢青云,办案讲证据的!”

    “大人不必动怒,”谢青云笑着道,“我想听听那日你们的对话。”

    徐景华冷冷道:“本官早已忘了。谢青云,本官乏了,你问够了吧?”

    谢青云微笑道:“我奉皇命查案,此案一日不破,便还有可能要叫大人来问话。陈亮,送尚书大人出去。”

    陈亮把人送走后回来,低声道:“仙士,怎么样,他有嫌疑吗?”

    “我能感觉到他有所隐瞒。”谢青云沉吟着,“你现在去替我办两件事,第一,即刻入宫面圣,向皇帝求证国舅督造会场的事情;第二,去户部把此次建造会场的账本给我拿来。”

    陈亮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唐绾绾的信拿出来。他觉得现在破案要紧,若得知绾绾小姐还活着,恐怕会干扰谢青云的思路。

186、国舅府凶杀案(下)

    要破这个案子,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凶手为什么杀人……谢青云陷入沉思,从徐景华的表现来看,那日他们的对话绝不止如此,况且吴国舅是个浑人,京中的大官应该都对他避之不及,徐景华堂堂一个工部尚书,犯不上因为国舅不上工就亲自上门来劝,他也不会因此而负担任何责任。

    “马勇,这个工部尚书在朝中与谁家较为亲近?”

    “仙士,您太看得起我了。”马勇苦笑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卫士,对朝中的形势两眼一抹黑。”..

    谢青云笑道:“我知道了。你去把南国夫人请进来吧。”

    “好嘞。”马勇依言而去。

    南国夫人吴秀茹给谢青云的第一印象是“心事重重”。这个内媚的***神情阴郁,眼睛里有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疲倦,在她身上看不出豪族贵妇的风采。

    谢青云尤其注意到的,是她的围脖,她把她的脖子用貂绒紧紧地裹着。

    “南国夫人,请坐。”他虚指着对面的椅子。

    吴秀茹坐了下去,看了一眼谢青云之后,就不再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环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谢青云笑着打破沉默:“这时节夫人还围貂绒,不热吗?”

    “这跟案子有什么瓜葛?”吴秀茹用一种近乎于冷酷的语态说话,她说话的时候,甚至看也不看谢青云。

    “冒犯了。”谢青云致歉,然后用聊天般的口吻继续笑道,“不过,看来夫人与国舅的感情不是很好,您看起来没有太多的伤感。”

    “哭哭啼啼未必就是真痛苦。”吴秀茹道。

    “就算痛到哭不出,也至少会有痛感。”谢青云笑道,“可我从夫人身上感受不到,您似乎对国舅的死感到很平常,就好像死了条狗。”

    吴秀茹冷冷道:“他活着只会给妾身制造麻烦。妾身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实在管不了他的烂事。”

    谢青云笑道:“这样说来,夫人是因为国舅给您制造了太多的麻烦,于是动了杀机,把他杀了一了百了?”

    吴秀茹停下,冷冷地盯住了谢青云,就好像雌豹盯上她的猎物,“你是在宣布最终的调查结果,还是故意激妾身?”

    “这不过是一个推测而已。”谢青云笑道,“它同时也是一种查案的手段,希望夫人原谅我的冒犯。”

    “妾身有什么可不原谅的?”吴秀茹冷冷道,“妾身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你谢青云连武威侯府都敢打闹,就算把妾身屈打成招,妾身又能怎样?”

    “夫人实在言重了。”谢青云笑了笑,“那么,言归正传。听闻夫人十三日、十五日、十六日皆来过国舅府,不知所为何事?”

    “怎么?”吴秀茹奇怪地道,“妾身回家看望哥哥,还须有个正当的缘由?”

    谢青云道:“这当然不用,不过听闻夫人与国舅有过争吵,而且是两次。”

    “妾身哪次回来不跟他争吵?”吴秀茹道。

    “为何争吵?”谢青云道。

    吴秀茹道:“家长里短,炼气士超凡脱俗,又怎知人间疾苦?大人,妾身乏了,还要问多久?”

    谢青云笑了笑:“现在夫人就可以走了,如果案情有新进展,希望夫人继续配合。”他让马勇送吴秀茹出去。

    马勇送了人回来,低声道:“仙士,怎么样,会不会是她?”

    “不好说。”谢青云道。

    “不好说?”马勇道。

    “意思就是,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包括你。”谢青云笑道。

    “我?”马勇吓了一跳。

    “逗你的,去叫下一个,就谢耀吧。”谢青云道。

    马勇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跑着去把谢耀带了进来。

    谢耀冷着脸,不客气地坐了:“谢青云,你公报私仇是不是?”

    “怎么说?”谢青云道。

    “你因为我们阻扰你回门,就想诬陷我是凶手!”谢耀怒道,“太公不会让你胡作非为的!”

    谢青云道:“是不是只有在危难的时候,你们才想到太公?前日你等在幽篁院逼太公交出武魂碑的时候,怎么不见念念太公的好?”

    “好一群白眼狼!”马勇发出冷笑。

    谢耀有些羞恼,但是哀求道:“青云弟弟,你不能害我啊,我可是你长兄,你……”

    谢青云实在有点不想看到这家伙的嘴脸,于是冷冷打断:“马勇,把他给我叉出去,换李东兴进来。”

    于是谢耀就被叉了出去,李东兴进来,小心翼翼道:“大人,这案子跟小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昨日小的整夜在家,哪也没有去,府中人可以为我作证。”

    “你坐着说话。”谢青云压了压手,待李东兴坐下,他温言道,“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谈话,你是国舅的好友,十六日来找过他,对不对?”

    “是,”李东兴回忆着,“就是昨日了。我因被家父训斥而闷闷不乐,便带了些酒肉来找国舅,掌灯时就回去了。”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比如和督造武道大会会场相关的事情。”谢青云道。

    李东兴吃惊地摇了摇头:“怎么督造会场他也参与了?此事小的还真不知道。”

    “近日国舅花钱如流水,你可知道?”谢青云道。

    “知道。”李东兴道。

    “他的钱是哪来的?”谢青云道。

    “不知道。”李东兴道。

    “你们难道不会好奇?半点也没问?”谢青云道。

    李东兴回忆着,忽然眼睛一亮:“是了,我等是问了,他只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

    “不是什么光彩的?”谢青云眼睛慢慢眯起,“你觉得他指的会是什么?”

    李东兴苦笑道:“大人,为家父前途,小的实在不敢妄测啊。”

    “我知道了,你去吧。”谢青云摆了摆手。

    李东兴离去后,他没有再叫人来,马勇站在一旁道:“大人,您查案的方法真特别,要是换成我们,哪有这个耐心一个个问话。”

    “哦?”谢青云道,“你们是怎么查案的?”

    马勇脸一红,谢青云看他这样,就知道多半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恐怕屈打成招的事情也没少干。他板起脸来道:“马勇,身为执法人员,最要紧的不是破案,而是不造成冤假错案。”

    “小,小的记住了。”马勇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多嘴提这个干什么。他讪讪道,“仙士,我会好好跟您学的,接下去怎么查?”

    “继续把人叫来。”

    谢青云仍旧一个一个问话。

    傍晚,陈亮自外面快步走进来,怀中抱着一摞账本,面上难掩疲倦之色,“仙士,户部多有阻扰,幸好有尚书令,这才把账本带出来了。”

    尚书令便是谢宝仁。

    谢青云道:“哦?我大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陈亮嘿嘿道:“当然是小的派人去通知的。”

    “滑头。”谢青云失笑,“皇帝怎么说?”

    陈亮道:“陛下说了,确有此事。”他把账本放到谢青云面前,满以为谢青云会翻看,谁知道他动也不动,这可是自己千辛万苦才拿来的,于是忍不住道,“仙士,这些账本不看看吗?”

    “术业有专攻,”谢青云笑着摇头,“我哪看得懂。”

    陈亮哭笑不得道:“那,那为何要这些账本?”

    “我只不过想看看那些人的反应。”谢青云叹了口气,“看来徐景华贪污的可能性不大,要么他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跟国舅被杀一事,有何干系?”陈亮道。

    “最近国舅挥霍无度,谁在背后提供这些银钱?”谢青云揉着眉心,“假设他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不是很光彩的秘密,用来要挟钱财,然后被人灭口了呢?”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陈亮喃喃道。

    “今日就到这里吧,让你的人继续封锁国舅府,明日你带我去武道大会会场看看。”

    来到国舅府外,陈亮犹豫着道:“谢仙士,我送您回府,顺便有件事我们边走边说吧。”

    “哦?”谢青云道。

    两人一道走着,陈亮道:“前段时间,绾绾小姐来找过我。”

    “哪个绾绾小姐?”谢青云一愣。

    陈亮道:“唐绾绾小姐。”

    谢青云停下,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在跟我说鬼故事?”

    陈亮苦笑道:“绾绾小姐没有死,我一开始也以为她是鬼,来找我索命。”

    “我亲眼看着她……”谢青云震惊莫名。

    “我还亲手埋了她呢……”陈亮苦笑更浓,“她说遇到了个贵人,把她救了。她还说这个贵人跟您还有点关系。”

    “跟我有关系?”谢青云道。

    “好像说是您的姐姐。”陈亮道。

    “我姐姐?”谢青云惊诧一阵,脑海中忽然蹦出个名字来:血玲珑!

    多久没有她的消息了?明明才过了两个多月,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是她么,那么这一切倒说得通了。”他觉得唐绾绾多半被血玲珑变成了鬼修。

    “绾绾小姐还给您留了一封信。”陈亮从怀中把信拿出来,递给过去,“这信在我手上放了好久,总算不辱使命。”

    谢青云接了信,强忍着拆开的冲动,放入了怀里。

187、绾绾绝笔

    掌灯时分。

    谢青云留陈亮用饭,他推辞不受,只得作罢。

    凤鸣院,餐桌早早摆好,婢女鱼贯端着菜上来。今儿伙房准备了醉蟹、叫花鸡、脆黄酥、酸豆角炒腊肉,蟹壳蒸蛋……等等十来个菜。

    “师父,我要个螃蟹,夹不到。”高芷甜站起来极尽地伸展,仍离着醉蟹还有段距离,只好向司南求助。

    “自己夹。”司南动作优雅地舀着蒸蛋,小口小口吸着,淡淡的鲜爽的口感加上酱香味让她惬意地眯起眼睛,“这蒸蛋不错,让伙房多做一些。”

    “司南姑娘喜欢,是咱们院的荣幸,小的明日早早就去市场准备食材。”侍立在一旁的庾庚微笑开口。

    谢青云站起来夹了个螃蟹给高芷甜,一面道:“臭妖精,你倒不客气,把自己当成女主人啦?”

    “谢谢青云大哥。”高芷甜甜甜道谢。

    司南瞥了眼谢青云,“都是姓谢的,怎么差距那么大呢?”

    “你想说什么?”谢青云道。

    “我今天遇到了个自称你表妹的人,对本大人可敬重了,好吃的好玩的都自觉献上来,哪像你,动不动就“臭妖精怎样怎样”,好像我没有名字一样。”司南哼哼着道,“在取悦本大人这方面,你应该多向你的表妹学习。”

    谢青云懒得理她,向白斩天问道:“小青呢?”

    “只说出去几天,去哪里我不知道。”白斩天耸了耸肩,随口问道,“听说你今儿去查案了,进展如何?”

    “有点眉目,但还是有很多疑点没解开。”谢青云道。

    “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白斩天道。

    谢青云笑道:“白大爷心情很好啊。”

    “嘿嘿。”白斩天难掩得色。

    萧爽撇了撇嘴,道:“他说他改善了传统的炼器之法,修行界的法器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没有成品你说个屁。”

    “我都说了,成品已被小青带走。”白斩天懒洋洋道,“你等她回来,我就证明给你看。”

    “为何不另外炼制一个?”谢青云道。

    “嘿,”白斩天一副“门外汉看个热闹得了”的模样,“你以为那玩意好炼啊?单是炼材的处理,就用了我半个月。何况,缺少朱雀玄铁那种等级的炼材,是不可能完成的。白大爷就要闻名天下了,快点恭维、讨好我吧,要不然以后想这么做都没机会了。”

    “哦?”司南放下汤匙,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要怎么样才能讨好白大爷呢?”

    白斩天打了个寒颤,连忙打了个“哈哈”,“您,您这可折煞小的了,如果是司南姑奶奶的话,小的终身免费服务。”

    “哎呀,怎么感觉有点热,吃不下去了。”司南用小手扇了扇。

    白斩天眼珠子一转,立刻拿了个蒲扇跑到司南旁边小心地扇着,讨好地说,“您看这力道如何?”

    “嗯,凉快多了。”司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开心地继续吃起来。

    谢青云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谢漾清的影子。

    才跟谢漾清待了一天就这样了?真不知道是她的学习能力强,还是我那表妹太有感染力,这两个凑在一起简直不得了。

    “我吃饱了。”

    他起身离席,直接来到书房,在书案前坐下。烛火很是明亮,他取出唐绾绾的信,思绪如潮。云州案的种种,一点点涌上脑海。

    明明才过了两个多月,这些记忆却仿佛变得很是久远。

    “血玲珑为什么要救她?又凭什么救她?按照陈亮的形容,绾绾小姐的神智仍在,似乎连模样也没有变化,这是一个鬼王可以做到的?”

    “为什么我对血玲珑的记忆比较模糊?我原以为是没帮第二人格完成心愿的缘故,可现在看来,是血玲珑有意让我对她的印象模糊化,这又是为什么呢?”

    “她认我做弟弟,是不是还隐藏着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除了潜隐落云宗,我对她似乎没有别的用处了。”

    谢青云思绪纷繁,最终只好把想不通的藏在心底,展开了信件:

    “青云公子:”

    “绾绾欺瞒公子,实情非得已,单为家父、舍弟一片苦心尔。本拟万劫不复,幸得主上玲珑救助,苟得性命矣。常自思自省,念及云州案种种,致万千无辜亡魂,欺君甚而之加害,奴独涕泪而下,何敢如此邪?此等千头万绪只得一个“愁”字罢了。闻君道院天台诛凶,奴郁悒辗转,主上慈悲,宽赦人间一行,惜无缘逢君,徒叹奈何!”

    “君乃东离之遗宝,当世之明珠,君之行如青天郎朗,君之言若白日昭昭,奴犯此天下之大不韪,愧为罪鬼之身也;兼且人鬼殊途,互为仇敌,故,此世恐无再会之期。惟盼君:修路坦途,大道可期。纵天日不降,纵血烟莽莽,奴亦万世祈念。”

    “绾绾绝笔。”

    谢青云看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孤灯下,无法形容的怅惘占据着他的心灵,而千思万绪却只化作一声:“绾绾小姐……”

    翌日,谢青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睁开眼睛,只见窗外天光还蒙蒙亮,他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谁啊?”

    “公子,陈亮在府外,似乎有急事禀告。”楼下响起庾庚的声音。

    “就来。”

    鸡都还没叫,这么着急,难道是有新的发现?谢青云起身披衣,穿出窗去,十几个闪身起落,便越过重重院墙,来到了府外。

    “仙士,”陈亮眼看谢青云从天而降,连忙拱手禀告,“国舅府发现新的线索。”

    “走!”谢青云一面把外衣扣好,一面疾步向国舅府而去,“什么线索?”

    “死猫。”陈亮道。

    “死猫?”谢青云道。

    “对。”陈亮快步跟着,“还是老崔发现的。”

    “怎么回事?”谢青云道。

    陈亮用最简短的话语道:“老崔今早起床烧火做饭,因柴不够去柴房取,不意发现一只死猫。他本来并不在意,但奉茶的丫鬟春兰却说前日看到过它。”

    “在哪里看到?”谢青云道。..

    “会客厅。”陈亮道,“并且说客人就是在看到死猫之后才和国舅吵起来的。”

    谢青云一个急停,看着他道:“春兰在哪里?”

    “在国舅府。”陈亮道。

    “有没有派人看着她?”谢青云道。

    “为何要……”陈亮突然瞳孔一缩,“仙士是担心她被人灭口?”

    二人脚步加快,飞奔到国舅府,丫鬟春兰正在中庭候着,看到她无事,陈亮松了口气。

    突然,一道凄厉的破空音响起,陈亮猛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堂屋那高大的屋顶上出现了个黑衣蒙面人,举着个弩,机括已经按下。

    谢青云瞬间消失在原地,射向春兰的弩箭被他徒手接住,春兰吓得瘫坐在地,谢青云反手就把弩箭打回去,弩箭穿破虚空,扎在那刺客的右肩,他惨叫着跌落下去。

    “抓刺客!”陈亮一声暴喝,马勇等卫士立刻冲向后院,可当他们赶到时,刺客已经咬破毒囊身亡,只搬回来一具中毒而死的尸体。

    谢青云看着尸体面目冷沉:“搜身,把衣服剥了搜,一寸寸地找,看看这死士是哪家派来的!”

    “喏!”陈亮悬着的心放下,把这事交给了另外一个卫士。

    谢青云面露温和,搀起春兰道:“春兰姑娘,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就没事了。看到死猫的客人是谁?”

    春兰惊魂甫定:“奴婢那时正在点心房摆盘,这事是别人告诉我的。”

    “谁?”谢青云道。

    “小艺。”春兰道。

    “他是干嘛的?现在何处?”谢青云道。

    春兰道:“他是府中聘来的园丁,前日晚突然说其母病危要告假,就回去了。”

    “他家住什么地方?”谢青云道。

    “景唐县,就在城外二十里。”春兰道。

    “马勇,你立刻去景唐县,把小艺带过来。”谢青云即刻下令。

    “喏!”马勇快步而去。

    “慢。”谢青云突然又叫住他,他愕然回头,“仙士?”

    谢青云目光微微闪烁:“你去城外军营找我二弟,让他跟你一块去。”

    马勇脸色一变,哭笑不得道:“小,小的如何指使得了将军?”

    “你只管去,然后把情况告诉他,他会帮你的。”谢青云道。

    “喏。”马勇只好领命,快步走出国舅府骑上大马,向城外狂奔而去。

    谢青云又让春兰坐下来,让陈亮倒来热水,春兰喝了热水之后心神安定了许多,“大人还有什么要问奴婢?”

    “很聪明的丫头。”谢青云笑了笑,“你跟我说说,老崔发现猫尸的时候,你怎么也刚好在柴房?”

    春兰脸色微红:“奴婢如厕经过……”

    谢青云恍然点头:“你是怎么想的,猫尸和国舅的死有关吗?”

    春兰道:“昨日大人问话十分详细,奴婢也以为破案不能放过任何线索。死猫一事,是小艺前日对我说的,我想大人盘问访客,必是对他们有所怀疑,是以立刻就告诉了值夜的卫士大人。”

    好个机敏的丫头……谢青云很是赞赏:“很好,现在对我说说,小艺是怎么跟你说起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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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生命的狞恶

    春兰回忆着道:“十六日下午,管家说稍候李家的公子会来,让我去点心房摆盘做准备。后来听说外面来了客人,而且先后来了两个,管家没来叫,我也不知来的是谁。约莫未时,李家公子来了,唉声叹气说他在家里过不下去了……我退出来后,路过园林,小艺就对我玩笑,说:“国舅爷用死猫招待客人,倒是稀奇得很,果不其然吵起来了。”。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他在墙外看见了。”..

    “后来呢?”谢青云道。

    春兰道:“奴婢只当做个奇闻来听。稍晚时候,约莫酉时,他忽然就向管家告假走了。”

    谢青云又问了几个细节,便笑着说:“春兰姑娘可以走了。若此案能告破,你便是首功。”

    “真的吗?”春兰喜滋滋地去了。

    谢青云对陈亮低声说:“加强国舅府戒备。府中下人必有眼线,从现在开始,做好府内监管,让卫士兄弟们两个一组,如有异常,即刻来报。你去安排之前,先把老崔和死猫带过来。”

    “喏。”陈亮连忙去办。

    老崔提着个篮子走过来,篮子上盖着白布,他把篮子放在桌上,谢青云立刻闻见一股腐烂的臭味。

    “老崔,又是你。”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崔,老崔哭丧着脸,“又是我,哎,倒霉都快跟老崔姓了。”

    “说说吧,怎么发现的?”谢青云没有第一时间揭开白布。他知道篮子里的肯定就是那只死猫。

    老崔道:“它当时就埋在柴堆里,小的是闻见了臭味,才深深扒开。”

    “哦?”谢青云道,“既有臭味,又怎么是你第一个发现?”

    “想是日前还没腐烂呢。”老崔愁眉苦脸道,“我看到是猫尸,本也不在意,就想拿去丢掉,谁知春兰那丫头多事……”

    “嗯?”谢青云轻敲桌面,他连忙讪讪转口,“那丫头一看就跑去找来卫士,我老崔以为犯了什么大事,可吓坏了。”

    老崔确实是个倒霉催的,可能自带“百分百发现尸体”光环……谢青云暗暗吐槽,继续轻敲桌面,“人不是你杀的,猫也不是你杀的,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老崔道:“大人,小的是没做亏心事,但这年头死掉的人,难道都做了亏心事吗?小的还想多吃几年饭呢,不想稀里糊涂就没了。”

    “算你有理。把布掀开我看看。”谢青云道。

    老崔捂着鼻子把白布掀开,露出了猫尸的真容。

    谢青云看到猫尸,眉头不禁深深皱起。这是一只虎斑,品相极好,但身上被人用刀划拉了数十上百道伤口,猫血完全掩盖了它原本的毛色,死相极是凄惨。

    如果不是心里变态,谁会这样对待一只猫?

    “这只虎斑可不便宜。”

    陈亮办完事回来,看到猫尸,忍不住说了一句。

    “哦?”谢青云转头看他。

    “虎斑为京中贵妇的心头好。”陈亮道,“相互攀比之下,各家都为了品相好的虎斑争相出手,所以越卖越贵。”

    “这样么。”谢青云若有所思,然后道,“去,传我的命令,让治安司全体出动,挨家挨户打听,看看谁家丢了虎斑。”

    陈亮苦笑道:“仙士,近日武道大会即将举办,京中处处都有纠纷,治安司本就人手不足,现下还分派出来戒备国舅府,实在挤不出人手了。”

    “我的陈大人呐,要懂得变通。从各坊抽调坊丁不就好了,让他们去打听,不是去打架,是个人就行;况且京中养得起虎斑的,也不会太多,给他们一天时间绰绰有余。”

    谢青云把白布重新盖上,“还有这猫尸,想个办法阻止它继续腐烂,然后派人严加看管。这是很重要的证物。”

    陈亮暗暗叫苦,真是上峰一句话,下面跑断腿。他昨日回家睡了两个时辰就到国舅府来换班了,但随着这个案子的眉目渐渐浮现,他也愈加感到有一种力量在振奋着他,那是一种期望谜底解开,得到最后真相的欲望。

    “老沙回来没有?”谢青云又问。

    “按脚程应在城外了,待城门一开就能复命。”陈亮道。

    “嗯,仇杀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但该查还是要查。”谢青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去办吧,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就陪我走一趟武道大会的会场。”

    “喏。”陈亮正要去,忽见喜婆犹犹豫豫地走过来,似乎有话要说,他温和道,“喜婆,你是不是也有什么发现?”

    谢青云停了思考,转身看喜婆。

    “二位大人,老奴有礼了。”喜婆比昨日精神了些,“有个奇怪的地方,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您只管说,说错了也没事。”谢青云笑着鼓励。

    喜婆精神一震,就走过来,向着二人悄声道:“二位大人,老奴打扫老侯爷的书房已有几十年,今早却发现,书房有被人搜过的痕迹。”

    “哦?”谢青云心里一动。

    喜婆坚定道:“绝不会错,那些东西虽然都在原位,但老奴就是感觉被人动过了。”

    喜婆走后,陈亮忍不住道:“仙士,不去书房看看么?”

    “喜婆既然说东西都在原位,错开她疑心病的可能,即便被人动过,咱们也看不出什么来。”谢青云笑着说,“假如这不是疑心病,真有人动过,那就是说,有人在找什么东西,并且不想被人发现。”

    “这会不会跟吴国舅的死有关?”陈亮道。

    “也许有,也许没有。”谢青云道。

    武道大会会场位于西京城的城南旧城区。

    这片旧城区原本打算改造成官署,举办武道大会的决议一经定下,这就变成了会场的最理想的选择。

    街道四通八达,四个门牌十分气派。朝廷意图通过武道大会来提高历国在东离的影响力,所以会场一切按照最大尺度的规格来建造,投下去的预算自然也是个天文数字。

    谢青云从牌楼进,心里便知晓了朝廷的盘算。东离第一届武道大会,要风风光光地办,要办出历国的风采,绝不能叫别国的武者看扁。

    会场下沉了数十米,四面是梯田式逐层往下的看台,台上砌了一条条石板作为座椅。看台最底部,两个地底通道之间,有一个数十米见方的贵宾席,从其上座椅的打造来看,应该是皇帝的位置。

    会场中央,拢共有九个台子,像个九宫格。

    谢青云站在高处俯瞰,底下只有零星的工匠在作业,似乎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我听恩师说,那九个台子触动机关后,还能合并成一个。”陈亮有些激动地指着道,“到时候报名了的武者,两个一对,逐一在九个台子上比斗,角逐出最后十六强。这台子就合并起来,每次只让两人上台,十六强的比斗应该很有看头。”

    谢青云微微点着头,道:“外面驻守的军队,是哪里的?”

    “据说是东宫派来的禁卫。”陈亮道。

    “太子的人?”谢青云道。

    “武道大会便是太子和齐家一力促成的。”陈亮道,“所以陛下就让太子来全权负责,本来还给了国舅一个立功的机会,结果他不珍惜。”

    “也许不是他不珍惜,而是他发现了什么。”

    谢青云俯瞰着会场,心里隐隐有一种违和感。当然,破案不能仅凭感觉。

    “发现了什么?”陈亮一愣,“仙士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谢青云一面往下走一面说,“我无法给你分享我的感觉,但是你可以想想,吴国舅纵然再荒唐,也该知道自己日薄西山,皇帝给的机会于他如同救命稻草,怎么会不牢牢抓住?”

    “我虽只见过他一次,但我觉得他不至于如此愚蠢。”

    陈亮道:“仙士的意思是,吴国舅不来督造进度,不是因为他荒唐,而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这也许才是徐景华找他并且爆发了争吵的真正原因。”谢青云道。

    这时有个木匠看到他们过来,二话不说就要远离。

    “站住!”谢青云喝了一声,那木匠脸色一变,弓着腰站着,“大,大人有何吩咐?”

    “看到我们为什么要跑?”谢青云道。

    木匠道:“小的日日做工,身上脏的很,不敢污了二位大人。”

    谢青云着重打量他的手、颈、一者粗糙都是老茧,一者有很明显晒脱皮的痕迹,确实是个木匠,他恢复正常的声量问:“我问你,吴国舅来督工的那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不,不知道……”木匠连连摇头。

    谢青云看了陈亮一眼,后者会意,厉喝道:“仙士奉皇命查案,耽误了进度,小心你的脑袋!”

    木匠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大,大人,那天……”

    正在此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喝声响遍整个会场:“太子殿下验收工程,所有人退避三舍!”

    跟着是“踏踏踏”的整齐的军靴响,上百右吾禁卫簇拥着一个男子走过来,在高处往下俯瞰。

    木匠一听,再也管不了谢青云,爬起来就跑走了。

    陈亮正要再去抓他,却被谢青云拦住:“不要害他。”

    “这位便是谢仙士吧,”那黄服男子遥遥向着谢青云拱手,“听闻父皇命谢仙士为钦差,专办国舅府凶杀案,如今一看,果然见面更胜闻名。”

189、浮出水面

    “太子殿下,在下正有个疑问想要请教。”

    谢青云回到最上面,略一拱手,“吴国舅来监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微笑着看着他,反问道:“这件事和他被杀有关?”

    “太子殿下以为有关还是无关?”谢青云意味深长道。

    太子笑了起来,道:“好奇怪,查案的明明是谢仙士,孤如何知晓?”

    谢青云话锋陡转:“不错,你总算知道查案的是我,那还不回答我的问题?”

    太子的脸色一僵。

    “大胆!”禁卫暴喝一声,甲叶铮铮地围上来。

    “退下。”太子摆了摆手,眯眼看谢青云,“孤可以告诉你,吴国舅来的那天,丢失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谢青云道。

    “工程图纸。”太子道。

    谢青云和陈亮对视一眼,心下皆了然,喜婆的感觉是对的。

    “打扰了。”谢青云微微一笑,带着陈亮径自离去。

    太子面上笑容全无,冷漠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侍卫群中走出来一个披着兜帽的宦官,“殿下,为何要将图纸遗失之事暴露给他?”

    “现在灭口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孤不说,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查到这件事。”太子目露冰冷寒光,“有些东西暴露了没关系,只要有些人死了,他就什么也查不到。”

    “老奴明白了。”宦官低下头。

    二人回到国舅府。

    “仙士,现在是否可以认为,徐景华有问题?”陈亮分析着道,“他来到国舅府,为了讨要图纸,才和国舅爆发了争吵。”

    “不止如此。”谢青云道,“他一定从图纸上发现了会场的问题,并以此要挟徐景华,甚至勒索钱财。”

    陈亮心里一动:“这就解释了他为何突然有钱挥霍。徐景华要不回图纸,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灭口了。”

    他兴奋地道,“这样,岂不就可以抓他归案了?到了治安司刑室一问,我看他招不招供!”

    “所以说你们查案太粗糙了……”谢青云摇着头坐到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目光穿过厅堂,投到吴国舅的房间去,喃喃地道,“吴国舅的死没那么简单,徐景华只不过是个马前卒,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要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口?”

    “陈亮。”他叫了一声。

    “在。”陈亮连忙应着。

    “如果你是徐景华,你认为图纸上会暴露什么问题?”谢青云想了想,又补充道,“什么样的问题会导致他对吴国舅心生杀意?”

    “贪污?偷工减料?”陈亮发出猜测,“仙士,朝廷和陛下对武道大会甚为重视,要是被人发现猫腻,那肯定是要掉脑袋的。”

    谢青云道:“你都知道要掉脑袋,徐景华乃当朝三品大员,他怎么可能会犯傻。”

    “那倒也是。”陈亮尴尬地笑了笑,方才还觉得有些明朗的案情,忽然又扑朔迷离起来。

    这时老沙从外面走进来,到二人面前行礼:“大人,仙士,那家人没有异常,卑职去的时候,他们家也没有少人。”

    仇杀的可能性被排除了。

    谢青云点了点头,其实从这两日的案情进展来看,嫌疑人已然浮出水面。目前只是缺少动机和足够的证据。

    “仙士,现在要做什么?”陈亮道。

    “等。”谢青云道。

    “等?”陈亮道。

    “等我二弟回来。”谢青云道。

    谢元敌直到黄昏才带着马勇回来,他一下马就直奔中庭,“谢青云,小艺招供了,他说他那天看到的是吴秀茹。”

    “你没有把他带回来?”谢青云看着他。

    “他母亲病逝了,这个时候不合适。”谢元敌淡淡道,“如果不是这样,我也用不着亲自跑这一趟。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武道大会临近,我要安排维持会场的秩序。”

    “大会期间,是你负责秩序?”谢青云道。

    “是,怎么了?”谢元敌道。

    谢青云道:“没事。我如果没记错,后天就是武道大会?”

    “对,寅时陛下先入场进行祭天大典,辰时点香,大会正式开始,观众开始入席。”谢元敌淡淡一笑,“据说门票已售罄,你到时候想进去,还得我来给你安排。”

    “可以啊小老弟,真出息了。”谢青云笑着道,“不过,这个案子有点复杂,我不知能否赶上。我的那些朋友,你就帮我安排他们进去,让他们开开眼界。”

    “哼。”谢元敌面露不悦,“尽交些臭炼气的。”语罢便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谢青云看向马勇,“你们找到小艺的时候,没有受到阻扰?”

    马勇道:“没有,一切正常。我还特意躲在他邻居家观察了,那人确实是小艺,正在替他母亲举办葬礼。”

    陈亮眉头深深皱起,道:“仙士,如此看来,早上那个死士想要暗杀的,和猫尸似乎扯不上关系。”

    “也许他以为春兰找到了图纸。”谢青云陷入深度的思考。

    “图纸?”陈亮心里一动,“仙士的意思是,那个死士是为图纸而来?喜婆说昨晚有人动了书房,难道就是他?”

    “查出他的身份没有?”谢青云道。

    “查不出来。”陈亮摇头,“他用的弩在黑市也能买到。”

    这时府外又走进来个卫士,是他的手下,“大人,属下等发动附近七个坊的坊丁,查问了全城大户,没有丢猫的人家。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却有个坊丁说他前天晚上看到了凶手。”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陈亮险些跳起来。

    “人在哪里?”谢青云站起来问。

    “就,就在外面。”卫士看他这样,也有些紧张起来。

    “叫进来。”谢青云道。

    不多时,那坊丁就被带了进来。这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戴墨绿的汗巾,西京人对墨绿色似乎有别外的钟爱。

    “小的刘三,参见钦差大人。”他向着谢青云跪倒下去。

    “刘三,怀中抱的什么?”谢青云注意到他的一只手护在胸前。

    “鞋,凶手的鞋。”刘三连忙将藏在怀中的鞋子奉上。

    这是一只普通的粗布靴,但是型号却很小,小到可能只有小孩子才穿。谢青云心里却是一跳,想到了梁上的小脚印。

    “起来坐着,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谢青云道。

    刘三“嗳”一声,站起来,就在谢青云对面坐下,“前天晚上,小的跟兄弟们巡逻,路过国舅府时,看到墙头上趴着一只大猫。”

    “大猫?”谢青云道。

    “是,好大一只黑猫!”刘三脸一红,突然又跪了下去,哭丧着脸,“后来,后来我们稍微清醒些,才知是一个人。他往我们扑来,小的情急就去抓他,不想抓到了他的脚,他一挣,鞋就被小人抓下来了。”

    这描述有些凌乱,谢青云联系到他突然跪地的行为,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是不是巡逻当天喝酒了?”

    “是……”刘三有些害怕。

    “起来坐着,继续说,说清楚。”谢青云道。

    刘三见他没有发作,这才坐回椅子上,“那天哥几个参加了乔迁之喜,确实喝上头了,起初真以为那是猫,甚至他朝我们扑过来都不在意。后来,他的鞋子被我扒下,许是看我们人多,就逃走了。”

    “为何第二日不来禀告?”谢青云道。

    “哥几个醉酒,睡了一天,起来已是昨天傍晚,这才听说了国舅府凶杀案。”刘三苦着脸说,“我等害怕被追责,是以一直不敢上告。”

    “那现在又为什么改变主意了?”谢青云道。

    刘三露出讨好的笑容:“因,因为听说圣上钦点谢仙士专办此案,您之前可是破了云州案的大侠,咱们几个哪敢再瞒下去。”

    “是担心最后被我查出来被问罪吧。”谢青云冷冷一笑。

    “大侠饶命!”刘三立刻又跪了下去。

    谢青云有些暗恼,昨日要是有这线索,说不定已经破案了。他摆了摆手,“行了,不怪你。还有什么补充?”

    “没,没了。”刘三小心地问道,“您看,我们遇到的会是凶手吗?”

    谢青云笑道:“知道那么多对你没好处。你没事了,回去吧。”

    “是,多谢大侠。”刘三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待他走远,陈亮便忍不住道:“那是凶手?现场里几乎没有任何痕迹,他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把鞋子留下来?”

    谢青云冷笑一声,端详着鞋子许久:“这鞋子就不是寻常人穿的。”

    “穿他的是小孩子吧?”马勇忍不住道,他觉得他的脚连鞋口都套不下。

    “也许不只有小孩子。”谢青云喃喃道。

    “侏儒!”陈亮突然跳了起来,“侏儒炼气士!牢里岂不是正关着一个?”

    谢青云眯了眯眼睛:“谁?”

    陈亮心神一震:“那,那人还是仙士亲手抓的!”

    “我亲手抓的?”谢青云只一愣便反应过来,“你是说吴崖吴道长?”

    然而等他们赶到治安司大牢时,关押吴崖的牢房早就空空如也。

    狱卒道:“姓吴的炼气士早就逃了,陈大人不知道吗?”

190、远道,西京会师

    陈亮有些尴尬,他只是个典案,哪里管得到牢里面的事。他轻咳两声,道:“大人,现在怎么办?发通缉令?”

    “发。”谢青云道,“不但要发,另外再写个折子给皇帝,就说真凶已有线索,让他调动皇城司,准备好全城搜捕。”

    陈亮点头,把这事交给了马勇。

    “现在猫市可还营业?”谢青云又问。

    “这个时辰已经不能营业了。”陈亮道。

    谢青云道:“明日一早,带猫尸去猫市,看看它出自哪个铺子,把老板带回来,我要问话。”

    “仙士,案件不是已经很明朗了?”陈亮疑惑道,“猫尸这条线,为什么还要继续跟下去?”他觉得小艺既然没被灭口,那猫尸这条线应该可以放下了。

    谢青云看着他,摇了摇头:“这案子的复杂程度,将远超你我的想象。吴崖是否真凶,现在还不能断言。”

    “现在我们去哪里?”

    来到大街上,陈亮发现谢青云并非无目的地在走。

    谢青云没有说话,直到道院门口,他才开口,“你在外面等我。”他沉思着跨入道院,不意撞到了个人。

    那人也是心事重重、步履匆匆走出来,两相一撞,各自回神,都认出了对方。

    “周纵?”谢青云一愣。

    周纵也是愣住,随后冷冰冰道:“你来干什么?”

    “查案。”谢青云笑了笑,“怎么,大晚上的不陪着你的孩子,这是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周纵冷冷说罢,跨步就走。

    这家伙真难相处……谢青云叹了口气,觉着自己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居然连个好脸色也不给。他正往里面走,身后忽又传来周纵的声音,“谢青云……”

    他停下,回头,“怎么?”

    周纵一只脚在门槛里,一只脚在门槛外,在大门上的灯笼映照下,谢青云这才发现周纵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没什么!”周纵突然转身大步狂奔而去。

    谢青云被案子搅得头脑发昏,也就没有多想,这时孙皓迎着出来,稽首道:“青云道友,可是来找院主?”

    “对。不过周纵这是怎么了?”谢青云道,“我看他好像在道院过得不甚快活。”

    孙皓委婉地道:“周师弟许是初来乍到,兼且脾性与人不合,故时有冲突。”

    “这人确实不太好相处。”谢青云苦笑,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老黄在什么地方?”

    “道友这边请。”孙皓带着谢青云来到一个清幽的别院,黄启明正在书房里看书,看到他来很惊讶,“咦,本座听说道友忙着查案,就没有上门拜访,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不用茶。”谢青云抬手下压,“就问你件事,吴崖有没有在道院记录法力气息,能不能查到他的下落?”

    “吴崖?”黄启明看了一眼孙皓,孙皓道,“应该是前段时间被抓来关在治安司的炼气士。他是个野道,不肯来登记,道院不会对此做出强迫。”

    “就是说,你们也找不到他?”谢青云道。

    孙皓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

    “我知道了。”谢青云点了点头,抱拳道,“时间赶,下回再聚。”

    他来到外面,陈亮道:“仙士,接下来呢?”

    “太子的出现,给了我一种紧迫感。”谢青云沉思着,“现在又出现了疑似吴崖的靴子,我已可以肯定,围绕吴国舅的死,至少有两拨人。现在带我去徐景华家,我刚好想到个办法可以让他说真话。”

    二人到徐府时,天色已完全变黑,并且有乌云漫过来,气压极是沉闷,似乎快要下雨了。

    徐府外竟也被治安司的卫士所戒备了,且规模更大。

    陈亮才刚走上去,就立刻被卫士拦住:“陈典案,徐府发生了命案,少司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出。”..

    谢青云心里一沉。

    “什么?谁死了?”陈亮大声叫起来。

    “无可奉告。”卫士冷冷道。

    谢青云直接一个纵身而起,往徐府深处闯去。

    “站住!你不能进去!”卫士们大惊,旋即怒喝着追上去。

    谢青云很快凭着身法来到一处卫士聚集的地方,他看到徐景华的尸体被放在中庭,几个仵作正围绕着徐景华的尸体勘验,齐竞一在一旁等候结果。

    “他是怎么死的?”他急着问。

    “此案与你无关。”齐竞一看了他一眼,拦住了想攻击他的卫士。

    “他被人灭口,就与我有关!”谢青云道。

    “大人,徐尚书确凿是自缢而亡。”这时一个仵作站起来道。

    谢青云凑上去看着尸体,只见徐景华的脖子青紫,从死相来判断,似乎确实是自缢而亡。

    齐竞一冷冷道:“谢青云,这个案子跟你没关系,趁我现在还不想动手,赶快给我滚出去。”

    谢青云想了想,微微笑道:“齐竞一,如果我说他是知道得太多了,所以才会“被”自缢,你信是不信?在我看来,你跟他并没有不同,不过是某些人的提线木偶,你要当心啊,别自己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说罢便飞身而去。

    正此时,一个雷霆响起,大雨“哗啦啦”下了起来。

    齐竞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中浮现出丝丝疑虑。

    大雨滂沱。

    陋巷,酒肆。

    周纵进去坐下,桌面上一层油黑,他有些厌恶,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桌面的油黑,仿佛进入到了他的心底,他于是想自己和这层油黑有什么区别?

    掌柜上了酒来,给他倒了一杯。这是个矮胖矮胖的掌柜,面带笑容。他姓汤,在云雷宗地位仅次于云翟,是执法长老。

    “说吧,都有些什么消息。”汤长老笑着坐在周纵对面。

    周纵道:“中土大院送来两封信,是给谢青云的。我从他们的交谈中,发现这几个月中土大院频频有信件写给谢青云,他和中土世界的某些人应该有特殊的关系。”

    “哦?这就是黄启明如此维护他的缘故?”汤长老沉思着,然后又笑起来,“嗯,这是个很有用的信息。周师弟,你我是一起入门的,为兄真高兴你又同我们站在一个阵线上。”

    “汤长老!”周纵咬牙,“我女儿呢?你知道的,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如果她死了……”

    “哎,周师弟,你女儿便是我女儿,你怎么就不信我?”汤长老笑着说,“她跟着我过得很好,你最后只要再帮宗门一个忙,她就会完好无恙地回到你手上。”

    “什么?”周纵道。

    汤长老道:“后天早晨寅时,历国皇帝会在会场举办祭天大典,谢韬会出席,你趁着他离开的时候,把武魂碑盗出来。”

    “这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周纵冷冷道。

    汤长老微笑道:“谢韬不在,我想谢府的护卫没有一个是你对手。你看,我确实很维护着咱们的女儿,拿到武魂碑,回到这个地方来,我会把咱们的女儿交给你。”

    马车,辘辘地赶着,在暴雨之中。

    穿着斗笠的杨师兄,看起来更像一个圆桶了。但他是个温暖的圆桶,鼓励着道:“马儿加把劲,咱们已经能看到西京了。”

    “小杨,我们总算赶上了,在武道大会之前。”连大富在车里面的声音传出来,他是坐车的,却显得更为疲惫,“云翟的阴谋一定和武道大会有关,现在让我们把这个事情告诉谢老太公或者历国皇帝。”

    “可是他们未必相信我们说的话。”杨师兄犹豫着说。

    “所以我们要找到一个能让他们相信的办法。”连大富喃喃地说,“一定有的,这个办法。”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只看到深沉的雨幕,如同深渊般吞噬着整个天地,他的心微微地发颤了。

    介入炼气士和武者的争斗,真的粉身碎骨也不怕?

    可是海儿,我的儿子,他已经死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连大富感觉到悲伤,他想到他用了一辈子来挣钱,到老了,这份家业却无人能够继承,倒不如一直过的清贫的日子。

    “不管怎样,我们先得找个地方休整。”他对杨师兄说道,“在我做买卖的生涯里,我唯一学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把自己打扮得体面,世人习惯用外表来判断一个人的成就。”

    “连老爷,你有时候说话真像一个大学士。”杨师兄笑呵呵道,“我觉得跟着你的这段时间,对我修行有非常大的助益。”

    连大富心里一动:“小杨,你家居何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我,我是个孤儿。”杨师兄道。

    “孤儿?孤儿好,孤儿好……”连大富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办法,一个活下去的办法。

    谢青云一觉睡到了辰时。

    查案极耗心神,相比斗法也不遑多让。

    他起身穿衣,婢女已端着热水来帮他洗漱,作为现代人他显然不习惯被人伺候着洗脸漱口,但还没等他拒绝,楼下已传来庾庚的声音:

    “公子,陈大人在府外等候,说找到那个卖猫的铺主了。”

    “知道了。”

    谢青云应了一声,然后对两个还只不过十四五岁的婢女严肃道,“以后帮我端水过来即可。”说着把脸探入盆中随便抹了抹,便径自下楼出府。

    “公子,用个早膳再走。”庾庚追着来。

    “你们吃,不用管我。”谢青云无疑是个破案狂,一旦案子有进展,立刻就全副心神投入进去。

    现在,他已跟着陈亮来到国舅府。

191、真凶伏法?

    雨是后半夜停的,不过天还很阴沉,中庭湿漉漉的。

    马勇等卫士把桌椅擦好,侍立在一旁。

    猫的铺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吊三角眼,穿着得体的锦衣,想是猫铺的生意着实不错。许是铺子里经常有大家闺秀或是***贵勋陪着自家夫人女儿光顾,他看到谢青云并不拘束,但礼数很周到,一躬到底,笑着说:“小人王顺,参见大侠。”

    “你认识我?”谢青云道。

    “从前是听过说书的,都认得谢大侠。”王顺笑着说,“现在勿论听不听,都实在很难不认得,盖因武威侯府里,大侠坚持为两个卖身丫鬟出头的事迹,已传为佳话。”

    “坐。”谢青云伸手向对面的椅子虚引。他的神色如常,这本就是他的性子,他觉着自己随性而为,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他自己也坐下来,等王顺坐定便道:“那猫尸想必你已看过了。”

    “看过了。”王顺道。

    “认得?”谢青云道。

    “认得。”王顺道。

    “谁买的。”谢青云道。

    “南国夫人。”王顺道。

    谢青云眉头微微地一挑:“你这么肯定?”

    王顺笑道:“南国夫人在东市场是出了名的,很难不让小的记住。”

    “她为何如此出名?”谢青云道。

    王顺道:“她每买一样东西,都总要两份一模一样的,连猫都是如此。想当初为了完成她的订单,可费了小人不少功夫。”

    “你可知这其中的缘故?”谢青云道。

    王顺想了想,在桌面上伏下半身,压着嗓音悄声道:“我听时常来光顾的夫人们闲谈,说是齐府有一条规矩,继承人须有十倍于常人的自律,不论受到任何苦楚,都不得在院中发泄,不然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是要人自绝本性?谢青云认可自律等同于自由,但这不叫自律,这是教条,这是紧箍咒,他在心里愈加同情齐竞一。与此同时,他已有了一连串的猜测,前因后果慢慢在他心里出现了大概的轮廓,现在只要搞清楚几个疑问,这个案子就能水落石出。新

    “辛苦王掌柜跑这一趟,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谢青云的话,王顺站起来,还是难掩激动,“没想到小人竟能参与到谢大侠专办的案子里,这谈资足够小人炫耀一辈子了。”

    陈亮把王顺送出门口,心里有些欢喜,有些惆怅。欢喜的是,当初把云州案写成话本在西京传唱,现在效果显著;惆怅的是,以谢青云的实力加上他背后的谢氏,如今已用不上这效果了,等于他白忙活了一场。

    他回到中庭,谢青云立刻吩咐道:“带吴秀茹来见我。”

    “喏。”他立刻跑向武威侯府。心想谢青云击败齐衡的效果才最是显著,虽说是钦差,专办国舅府杀人案,但如今想见谁就见谁,还是他一身实力使然。

    吴秀茹被请来,就自己坐下了。谢青云没说话,她就一个字也不开口,好似雕塑般了无生气,目光像固体似的直射远方。

    谢青云直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到她本心里最真实的一面。“南国夫人,十六日的下午,你看到猫尸为何激动得与吴国舅吵起来?”

    “长兄拿猫的尸体来招待妹妹,实在没有不吵起来的可能。”吴秀茹平淡地说,但是目光始终没有移向谢青云,雌豹般的锐利也隐藏了起来。她陷在一种迷惘里。

    “但是据我所知,这猫是你养的。”谢青云道。

    “也许吧。”吴秀茹道。

    “这是什么意思?”谢青云道。

    “它可能是,可能不是,大人,你不觉得人很难区分猫的模样么?”吴秀茹首次正视谢青云,“正如猫也很难区分人与它们自己有什么不同。”

    谢青云目光反而锐利起来,像猎豹盯住了猎物,他往往的锁定罪犯,就会露出这种凌厉:“吴秀茹,不要再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来搪塞了。”

    “你有证据,就抓妾身。”吴秀茹冷冷道。

    谢青云道:“我虽没有证据,但我有一个猜测:你常年受到齐竞一的家暴,所以你需要泄愤,那只猫就是被你虐杀。但你不能让府中人知道,因为你是齐竞一的妻子,未来的侯爵夫人,你必须端庄贤惠,所以你让你的兄长替你处理猫尸……”

    吴秀茹的唇角不知何时勾起一抹笑意。

    谢青云并不理会她的讥讽,继续发出猜测:“但没想到的是,你的兄长非但没有帮你,还趁机对你提出要挟勒索。你分别在十五日、十六日给他送来钱财,但他十六日似乎又拿出猫尸对你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于是你就在当晚早早潜入他房中,等他与戏子欢好时,趁机将其杀害。”

    陈亮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个案子是这样发生的。所以吴国舅不止勒索了工部尚书徐景华?

    “证据呢?”吴秀茹还在笑着。

    谢青云也慢慢笑了起来,只是他这笑容多少有点悲哀:“看到你这样,我终于肯定了一件事。”

    “哦?”吴秀茹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缝里透出危险的光。

    谢青云淡淡地说:“你在保护一个人,你为了他的前途,甚至不惜弑兄。”

    吴秀茹霍然站起,双眸之中精光大作,凌厉至极地射向谢青云,气势之盛,宛若护崽的雌豹,直刺人心的杀意伴随着气劲涌现,一旁的陈亮被掀翻在地,犹自反应不过来。

    谢青云安坐不动,只是眼中的悲哀之色愈浓。

    半晌之后,吴秀茹收回刻意散发出来的杀意,一语不发地站起来快步离去。

    谢青云收敛神色,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我一定会找到足够的证据,为了你也为了他!”

    陈亮惊疑不定地站起来,拍拍屁股的灰尘,说道:“仙士,到底怎么回事啊?”

    “昨日申调皇城司的折子皇帝回复了没有?”谢青云道。

    “陛下答应了。”陈亮道。

    “速速派出去,让治安司、各坊的坊丁也全都出动,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吴崖。”谢青云大手一挥,冷目如电,“吴崖虽不是凶手,但他必定提供了作案的凶器,有了他案子就破了。”

    吴崖是在午时被抓到的,但已是一具尸体。

    大雨滂沱,武威侯府门口,谢青云撑着伞出现,慢慢地排开成群的甲士。人群甬道的尽头,武威侯府门前石狻猊相对着的平台上,特色的檐棚挡住了大雨,他走进去,伞就变成刀,又别回了腰间。

    一众甲士暗暗惊奇,但不敢发出声音,因为谢青云脸色铁青。

    担架是马勇和沙景通抬的,陈亮站在担架侧面,而担架上盖着白布的,赫然是已死透了的吴崖吴道长。

    赵总管站在门槛的里面向外面发着轻蔑的笑,但他的眼睛似乎瞎了一只,用黑的皮革绑住,成了独眼龙。

    “关门。”他似乎并不给出解释,就让守门的把大门合上。

    谢青云只看着陈亮,陈亮苦着脸道:“我等带人搜了一上午,到了武威侯府,就听说里面出现了通缉犯吴崖的踪迹。我等冲进去,在齐少司的院子里发现了吴崖,据南国夫人交代,她正在沐浴,吴崖闯进去试图辱她清白,情急之下用了毒,把他给毒死了。”

    “毒?”谢青云铁青的脸忽然变得古怪,看着吴崖惨白的脸孔,他的唇角似乎挂起了一抹笑意。

    陈亮道:“那靴子套过了,确是此人的。”

    “那么凶手是他无疑了。”谢青云大声道,“罪证确凿,凶手也已伏诛,案件既已告破,皇城司的兄弟们辛苦了。”

    “既如此,我等回去复命了。”甲士们自去。

    陈亮疑惑地看着谢青云,谢青云没有解释,“把凶手的尸体抬去义庄放着。现下皇帝忙着明晨祭天大典的事情,也没功夫听禀,你和治安司的兄弟也先回去歇着吧,这几日都辛苦了。”

    陈亮没有多问,他一向信任谢青云,其行事必有深意。

    吴崖的尸体被安置在义庄。

    陈亮走出义庄,遣散了众同僚,正要回去歇息,谢青云却忽然按住了他:“别急,案子还没破呢。”

    “仙士果然胸有成竹。”陈亮笑了笑,丝毫不意外。

    “进去。”谢青云带着他又回到了义庄,来到吴崖的尸位边上,掀开白布,拍了拍尸体的肩膀,“吴道长,老友当面,你还要闭着眼睛到什么时候?”

    陈亮心里一动,难道这人没死?

    但是尸体没动。

    谢青云有些发怔,难道自己猜错了?

    许久之后,尸体还是没有动。

    谢青云摇了摇头,道:“看来吴道长并不想和我叙旧,也罢,等你有话想找我说了,就来忠勇侯府找我。”

    说罢领了陈亮就走。

    那尸体还是不动。

    天色渐渐暗了,义庄里逐渐刮起阴风。外间乌云密布,天幕暗沉得几要坠下来。

    后半夜,雨点变得淅淅沥沥。

    戌时未有动静,亥时也未有动静,进入长夜,子时仍然未有动静;直到了丑时,吴崖的尸体忽然颤了一下,如同诈尸般猛地直起上半身,跟着瞪大眼睛朝旁边大口呕吐。

    一只血红的蟾蜍被他吐出,在地面上撞碎,化作一蓬毒雾。他脸色骇然地翻身躲避,倒向另一边的地面,然后坐地慢慢大喘气。

    “吴道长,不论看多少次这样的情景,都让我感到神奇,还有一点恶心。”

    外间,谢青云带着陈亮鼓着掌走进来。

    “谢青云,你简直不是人……”吴崖悲愤欲绝道,“从午时到现在,整整守了我快六个时辰,我就知道遇上你准没好事!”

    s:我以为我更新了。忘记啦抱歉。

192、水落石出只是开始

    谢青云前世为了抓一个逃犯,整整蹲点两天一夜没合眼,六个时辰不过十二小时,对他不过是小儿科。

    “吴道长,难道你不为了你自己的清白好好跟我辩解一二?”谢青云微笑着道,“白白背上杀害国舅的罪名,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吴崖叹了口气,从储物符里拿出一瓶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喝了两口,忽然道:“吴秀茹是个可怜的女人,我知道是她陷害我,但毒药却是我自己喝下的。”

    得到这个出人意表的答案,谢青云和陈亮对视一眼,“为什么?”

    “我说了,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吴崖皱眉道。

    “看不出来,吴道长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谢青云道。

    “我本来就是。”吴崖道。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谢青云道。

    “没了。”吴崖道。

    “我不信。”谢青云道。

    “你爱信不信。”吴崖道。

    “我猜,你能从大牢逃走,跟你出现在武威侯府有关。”谢青云淡淡说道,“说吧,是齐家帮你逃的,还是另有缘故?你以毒死自己的代价,是为了逃避什么?”

    吴崖浑身一颤,对眼前的年轻人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你这敏锐是天生的?简直就是猎犬……不,猎犬也比不过你。”

    “我不需要恭维,快告诉我真相!”谢青云隐隐有种接近了什么的预感。

    吴崖定了定神,道:“齐家在谋划着什么,我是他们暗中招募的炼气士。有好些天,我被蒙着眼睛去一个地方,似乎是在一个地底下,我和那些炼气士被下了刻画阵纹的命令。我们每人都只能得到一部分阵纹,所以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随着阵纹的完成,我察觉到有好几人不知去向,问管事的,只说是拿了报酬走人了。我隐隐猜到他们是被灭口,所以我不断寻找自救的办法,这个时候出现了我的通缉令……”

    后面的事情,谢青云已然明了。吴崖找到吴秀茹,告诉她可以帮她顶罪,吴秀茹当然乐意为之,于是就制造了凶犯意图侵犯女主人却中毒而亡的假象。

    阵纹?

    谢青云的脑海中隐隐抓到了什么,但又好像缺了点关键信息,就是那一点关键信息,让他始终无法看清楚迷雾之后的真相。

    “吴崖,你给吴秀茹提供了凶器,国舅府凶杀案你是帮凶,以陛下对吴国舅的感情,恐怕会判你一个死刑。”

    “凡间帝王,也想断我生死?”吴崖冷哼。

    炼气士的傲慢真是无处不在体现……谢青云悠然地道:“那如果是我呢?”

    吴崖的脸立刻垮塌,嘿嘿道:“你是谢大侠,大侠是不会杀人的。”

    谢青云笑道:“可若是为了受害者,我还是会杀人的,这可是你说的。”

    “那吴国舅就是个混账,死了合该普天同庆,你难道还要替他出头不成?”吴崖大声叫道。

    谢青云道:“你若是帮我指认真凶,便当你将功赎过,你和齐中轩的那些勾当,我也不再追究。”

    “真的?”吴崖立刻心动。以后在修行界,说不定还会碰到这煞星,若是往日的罪过一笔勾销,日后看到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我只能代表我个人。”谢青云道。

    老子害怕的就只有你而已,皇帝算个屁……吴崖喜笑颜开,爬起来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的吧。”

    方才还说自己怜香惜玉呢,这就迫不及待要出卖人家了……陈亮暗暗鄙视。

    “皇帝正准备祭天大典,现下该出宫了吧,哪有空听禀案情,等他忙完再说。”谢青云打了个呵欠,“先跟我回去,在我那住一晚。陈大人也一起吧,明日一道去面圣交差。”

    “那就叨扰了。”陈亮点头。

    三人赶着夜路一道往谢府去,到了谢府大门口,谢青云忽然发现檐廊下瑟缩着两个人,他定睛一看,忍不住大吃一惊:“杨道友,连老爷,你二人怎的在此?”

    连大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谢青云彷如看到救世主,激动地迎上去:“谢仙士,我的谢仙士哎,可总算等到你了……”

    谢青云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眉头挑起:“可是守门的不让进?”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连大富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白日里,我们在想办法找皇帝或者谢老太公,不意在人群里听到谢仙士的事迹,这才知道谢仙士竟是谢老太公之后,并且就在西京。于是我们就找来谢府,可是贵府人说你出去办案,我们就一直等到现在了……”

    “有何要紧的事,怎么不到府里等?”谢青云惊讶道。

    杨师兄赶忙把那张写着秘密的纸条递给过来:“来不及详叙,道友看了此物就全明白了。”

    谢青云接来一看,借着谢府门牌上的灯笼微光一照,他看到了上面记载的内容,顿时如遭雷击般脸色苍白:“阵纹,工程图,国舅府死士,徐景华被灭口……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的脑海中把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迷雾后的情景完全显现了。

    “仙士,怎么了?”陈亮的心一沉。

    “陈亮,即刻带上你的手下,去会场外拦住车驾,文武百官和皇帝现在应该还没入场,一定一定不能让他们入场,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挡住他们!”

    言犹在耳,谢青云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陈亮唯有相信谢青云,想到即将要去做的事——拦住皇帝和文武百官的车驾,耽误祭天大典的时辰,——他的浑身就颤栗起来。

    谢青云飞身来到勾栏,在暖微阁外的拱桥处落下,快步穿过廊道,在当日与吴国舅相撞的地点停下,他往右看了过去,那是一条狭窄的小路。

    他细细想过吴国舅藏放工程图的地点,如果是在国舅府内,早就被人搜去了,所以只能是在国舅府外。因为认为猫尸的线索更贴近凶杀案,所以他没有深入这条线,现在却是非找到工程图不可了。.c

    沿着狭窄的小路走进去,他就看到一个茅房,茅房的门打开,正看到个小丫头提着灯走出来,看到谢青云吃了一惊,“青云公子,你怎的在这?”说罢笑了起来,发出意味到了什么的拉长的声音,“哦,想是留宿在哪个姑娘房中,迷了路吧。不过这儿好偏僻的,你是怎么找来的?”

    谢青云定睛一看,却是知微姑娘身边的丫头杏儿。他心里一动:“这儿为什么偏僻?”

    杏儿道:“这儿原来是老楼,我和姑娘住了几年,新楼盖起来后,这儿虽已荒废,我还是习惯来此如厕。”

    谢青云笑道:“杏儿姑娘胆子真大。”

    “那是,小姐也常常这样夸我。”杏儿笑嘻嘻地说。

    “茅房里许有件东西,是我正在找的,你能帮我看看么?”谢青云道。

    “你是说它?”杏儿说着就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色布帛,“上面画着图哩,我却是半点也看不懂,你若是喜欢,便送给你好了。”

    谢青云接来一看,上面果然就是会场的工程图,一看这图,他立刻明白吴国舅为什么不再去了。

    陈亮虽挨个把手下的门敲了一遍,但还是只有马勇和沙景通肯跟着他犯此大忌。他带着二人来到会场的北门,远远看到皇帝的辇车出现在街道尽头。

    西京城建在平坦的原野上,所以街道直来直去平平整整四四方方。天光微微亮,下着毛毛细雨,乌云愈来愈是暗沉,似乎随时会转为暴雨。

    从街对面首先出现的是喾帝和他的辇车,车前挂着两个金色的宫灯,左右两边是气派森严的仪仗队,太子也在仪仗队中,骑着一匹雪白色的纯种宝马;稍后出现的是历国的两位守护神——齐衡与谢韬。两人的车驾也是敞开露天的,并列向前,各有两个金甲卫士在替两位老人打伞。

    再之后便是总领百官的尚书令谢宝仁、内阁大学士苏明成以及太傅齐渊。三人的车驾亦是并行,表明三人身份地位相当。

    再之后便是六部三司的大小官吏。

    陈亮看到此情景,腿都先吓得软了,只怕皇帝身边的亲卫不由分说冲上来把他们乱杖打死。

    “谢仙士于我有再造之恩,若不是他的精神感染了我,我今日还在做着错事,或者已经被砍了脑袋,所以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要完成他的交代。”

    “会场一定有问题,谢仙士不会无端让我们去挡车驾……”他看着两个吓呆了的手下,“陛下和满朝文武官员全在这里,想想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历国会怎么样?”

    马勇和沙景通一听,浑身忍不住地颤栗起来。

    “历国就完了!”陈亮喃喃地说着,神色逐渐坚定,“为了历国!”

    “为了历国!”

    在这个时刻,一种神奇的意念注入到了他们的心灵里,帮他们扫除恐惧和犹豫,大步迎着车驾而去。

    陈亮一马当先,来到最前面按刀单膝点地,“卑职陈亮,请陛下停车。”

193、日出东方陈明禺

    “微臣马勇(沙景通),请陛下停车。”

    三个人的声音并不小,喾帝的脸色却只是变得寒冷了一些,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愿。对他而言,敢阻扰祭天大典,那就是对皇权的藐视,他已想好了事后对这三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的处置。

    辇车不停,帝、军、官……种种可怕的气势凝聚起来,不啻于压境的乌云,其威势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亮强忍着头皮发麻和又悄然滋生的恐惧,大声喊道:“事关国运,请陛下停车!”

    祭天大典便事关国运,误了时辰,真发生什么天灾人祸,又会有言官大作文章。喾帝强忍勃发的怒意,额上青筋根根暴起,“左右,给朕拿下!”

    两个金甲护卫悍然前冲,雨水四溅间,其手中长戟快如闪电般刺出,三人面对这攻势,面色惶惶如临末日。

    陈亮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做最后一搏:“是谢仙士叫我们拦的!”

    谢青云的名字,终于还是让皇帝的车驾顿了一顿,整个祭天大典的队伍都似乎有些动荡起来,可见这个名字的惊人的影响力。

    “住手!”喾帝眉头一皱,及时叫停了金甲护卫,“谢青云他人呢?”

    “微臣不知。”陈亮冷汗狂飙,心脏狂跳。

    “你敢戏耍朕?”喾帝一字一字说道。

    “微臣当真不知,”陈亮顶着巨大压力,“仙士只让我等前来拦住车驾,究竟为何,他没有交代,微臣也不敢妄测。”

    “朕让他查案,他让你们来拦朕的车驾?”喾帝的怒火快要按捺不住。

    “父皇,无论有什么要事,都不能耽误了祭天大典。”太子神色微微变幻,目光幽深,“莫说大历支柱栋梁,皆随车而行,单说父皇龙体金尊,怎能因为他说拦,咱们就原地不动?”

    “你三个先退下,大典之后让谢青云来见朕。”喾帝摆了摆手,做了最后决定。但见三人仍然单膝点地不挪不动,他的心冷硬如铁,直接示意“碾过去”。

    眼看三人就要被高头大马踩踏,陈亮心下发狠,左右是个死字,再也不管不顾地狂吼道:“陛下,会场有问题!事关陛下和众位大人的安危,事关历国的存亡,微臣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路!”

    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明禺!”苏明成跳下车来,瞪着自己的学生,“你有什么证据胆敢胡言乱语?”这一个搞不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他也不得不急了。

    太子的脸可见地火红起来,他翻身下马,来到辇车前双膝跪地,拱手作揖:“父皇,照此人的说辞,就是针对儿臣,意指儿臣谋逆!天可怜见,儿臣对父皇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别的想法。今日谢青云若不给个交代,儿臣就不起来了!”慷慨激昂的语调,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谋逆!

    好一个血淋淋的字眼,文武百官的队伍立刻一阵喧哗,正此时,天空闪过一道雷霆,随后便是“轰隆隆”的炸响,马儿受惊原地起立长嘶,许多官员被甩下马来,摔得哀声叫唤。

    雨点愈加的大了。

    喾帝的脸色像是咬破了蛇胆一样难看,“皇儿,朕没有不信你,你起来。”

    “父皇既然有令,儿臣不敢不遵。”太子只得站起来。

    辇车后头,齐衡安坐不动,神色如常,谢韬转头看了他一眼,“会场有问题,你怎么看?”

    “无稽之谈。”齐衡跺了跺脚,一股劲力越过辇车,掀起帘子,撕破雨幕,轰然撞在陈亮三人身上。

    哇!

    三人齐齐吐血往后翻飞,马勇和沙景通直接昏迷在地,陈亮强忍着眩晕和剧痛,仍慢慢地爬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辇车前面,单膝点地,一手按刀,“事关历国存亡,微臣……”他一说话就开始吐血,但是话音却仍然铿锵如雷,“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路!”

    “粉身碎骨?成全你又何妨!”

    齐竞一不知何时来到了前面,忽然抬起一脚飞踹出去,正中陈亮胸口。

    只听“嘭”一声响,陈亮翻身后滚,远远地滚出了十几米远,鲜血狂吐,但他的意识竟神奇般没有昏死过去。他的体内全是胡乱冲撞的劲力,正常人早已该痛死过去,但他凭着不知从哪来的意志,在泥泞的雨水中一点点一点点往回爬,到得辇车面前,又拼命地撑起身体。

    辇车前两盏宫灯照耀下,可以望见他的胸骨已凹陷进去,他的意识仿佛早已泯灭,只凭着残存的意念在行动,“微臣……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路!”

    喾帝微微动容。

    “竞一,你为何总是如此心慈手软。”

    齐渊深深地一叹,他已跃过了前面的车驾,越过了辇车,来到陈亮的上空,他以头抢地,周围雨幕赫然一顿,掌力如奔走的山洪,朝着陈亮轰然打去。

    这一刻,仿佛回光返照,陈亮的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的回忆,其中的两个场景,深深地定格在他的脑海:一个是“押粮”回云州城被谢青云识破,一个是谢青云面对李叔夏的威逼念出了那句脍炙人口的绝句。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他的嘶哑的嗓音,冲破了掌劲,冲破了雨幕,冲破了重重黑云,仿佛接取了东方那一抹绝艳的亮光。

    日出东方陈明禺,面临这绝望死境,发着慷慨悲壮的笑声。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深爱这个国家。

    谢仙士,明禺这回,是否做对了呢?

    兀然间,雨中发生虎啸,人影由远及近,悍然撞破齐渊营造的劲气墙,在劲气大潮打到陈亮身上之前,人影已然抬掌与之对冲。

    两股劲气碰撞拧碎,虎啸昂然,劲气余波呈圆环状扩散,掠过辇车,吹得两盏宫灯剧烈晃动,狂风把雨滴卷裹,打在喾帝的面无表情的脸上。

    “历国未来的肱骨之臣,可不能叫你给打死了。”

    谢宝鲲那特有的懒洋洋的腔调,在淅沥沥的雨声之中传得格外遥远。

    齐渊被劲气顶开,翻身落到十多米外,虽是轻飘飘落地,但一双眼睛已透射出钢刀般的目光,在谢宝鲲身上凌迟了数个来回,“先是谢青云,然后是谢宝鲲,谢家这是要造反?”

    造反!

    极是沉重的字眼。

    但在谢宝鲲的脸上,却看不到他有什么反应,仍然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太傅大人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都说心里想什么,就会下意识宣之于口,难道是真的?”

    齐渊怒道:“谢宝鲲,你莫要胡搅蛮缠,速速把路让开!”

    谢宝鲲不理他,向守卫在队伍侧面的谢元敌招手,谢元敌打着马来到前面,雨水浸湿了他的头脸和全身的盔甲,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这个时候,他没有质问,只是看着谢宝鲲。

    “把伤者带去医馆。”

    谢元敌眉头微皱,但还是准备去,却被齐渊喝住,“且慢!陛下尚未发话,你凭什么替陛下做主?”

    喾帝的脸色已变得不能再难看,一直极尽强忍着,但总有极限的时候。“虎骁将军,没有朕的命令,你什么也也不许做。谢宝鲲,你跟谢青云在搞什么鬼朕不管,朕现在命令你让开,立刻!”他的语调已拔高了八度,再下去,必然就是忍无可忍。

    “皇命不可违。”谢元敌淡淡说。

    谢宝鲲脸色一沉:“那你就给我立刻辞官!”

    满场鸦雀无声。

    谢元敌不发一语翻身下马,解开头盔和甲胄,工工整整折叠,连同兵符一起放在地上,然后向喾帝一躬到底:“臣谢圣上恩。”礼毕,来到陈亮身旁,目露敬佩之色,“陈大人,我带你去治伤。”说罢将之小心地抱起来,又来到另外两个重伤昏迷的卫士旁边,一脚挑一个,两条大汉就如同麻袋似的翻到了他的肩头上,最后向医馆的方向狂奔而去。

    喾帝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拦住他!”

    数个金甲卫士闪电般窜出去,挡住了谢元敌的去路。

    侧面虎骁军中,立刻有十几个将领解盔,放在地上,向金甲卫士冲了过去。

    “你们要造反?”金甲卫士厉色疾言。

    但只听“嗤嗤”闷响,这十几个将领没有动手,其中几个让长戟深入他们的血肉之躯,然后死命攥住,“将军快走!”

    血水和雨水混在一处。

    几个金甲卫士惊了,百官也被这场面震住。

    余下没有受伤的将领,则用血肉之躯去阻挡金甲卫士的行动。谢元敌强忍热泪,埋头狂奔而去。金甲卫士们拔不出自己的兵器,又被拦住了去路,一时竟无可奈何。

    谢宝鲲欣慰地笑了笑,一甩下摆,在陈亮原来的位置缓缓跪了下去。他尽管跪着,腰骨却挺得笔直,猛虎哪怕屈膝,百兽焉有不惧?他的目光深远而辽阔,表面上注视着喾帝,实则囊括了整个风雨飘摇的武者国度。

    “草民当年致仕,不是因为生性浪荡而不受拘束,是为了历国的朝廷,容不下两个谢家的重臣!”

    “最后说一次,给朕让开。”喾帝的声音变得很轻。

    谢宝鲲陡然拔高声调,“草民报效国家之心从未熄灭,为了历国,为了众位大人和陛下的安危,草民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让路!”

    “何安,杀了他。”喾帝缓缓吐出一句语音极轻,但却饱含杀意的话语来。

    辇车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哪怕升上大内总管,站在所有宦官的巅峰,作为卑下残缺的下等人,在祭天大典的队伍里,何安仍然没有资格坐车、骑马。..

    他站在角落里毫不起眼,这是因为他已习惯了隐藏自己。但是他一旦站出来,漫天的雨幕都仿佛为之颤抖,所有的从雨滴里反射的目光,刹那间聚在他身上。

    这些雨滴倏地聚拢在何安的掌中,倏地已打出去,正中谢宝鲲的胸口。

    s:日出东方陈明禺!来了来了,高潮从这里开始!预告,死烬重生将开启第二阶段!

194、不让他说,后果更严重

    砰!

    谢宝鲲不运力不抵抗,直接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吐血飞退,随后落地在泥泞里翻滚,最后趴在了北门的牌楼下。他强忍剧痛站起来,如同陈亮做过的那样,一步一步来到辇车面前跪倒:“青云到来之前,请陛下在此等候。”

    喾帝幽幽地说:“是不是只要谢青云不来,朕就要在这等着?”

    谢宝鲲没有说话。

    “谢韬,朕可曾亏待过你们谢家?”喾帝怒极反笑,直呼谢老太公的姓名。

    谢韬淡淡笑着说:“老臣只有一言:国非一人之国,更非一言之国,做了正确的事,大家便都追随,做了错误的事情,大家便都反对。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喾帝大笑,雨幕震动,“那么谁来界定正确或者错误?依朕看来,谢家正要竞逐这个位置,要站在朕的头上,对历国发号施令。”

    百官心中震动,似乎有一场大地震悄然袭来,此前竟为何毫无预兆?

    谢韬淡淡笑着摇头,不置一词。当年几家联盟组建历国,谢家祖公主动放弃了而已,并没有谁对谁的恩情。谢家一直以来维护的都是历国,而不是皇族。

    “何安,连你也敢违抗圣旨了是吗?”喾帝幽幽地说。

    “老奴不敢。”何安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谢宝鲲,“谢二爷何必呢。”他说完双掌前推,内力瞬间攀至巅峰,青石板路层层剥起,谢宝鲲被骤然掀到高空。

    何安迈出一步,身影一闪,已来到谢宝鲲头顶上。他的身形在半空中一滞,呼吸忽然闭住,变掌为拳,赫然朝着谢宝鲲的咽喉击打下去。他的招式与他的口气完全是两个风格,凌厉又狠辣。

    “二伯,你该不会连个太监也打不过吧?那我可要重新替知微姑娘找个丈夫了,她如此优秀,当配英雄人物。”

    雨声里忽然响起一个戏谑的轻笑声。

    谢宝鲲嘴边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身形诡异地扭动,以毫厘之差避开何安的一拳,同时已不知怎么绕到了何安的身后。

    何安瞳孔一缩,猛回身,但却看不到人,再一转,又看不到人,谢宝鲲仿佛从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谢宝鲲自创的无影步?”

    场外观众却看得分明,谢宝鲲以诡异的身法永远贴在何安身后,在何安连续转身的空当,出现了十几次致命的破绽。

    两人落地,何安终于从路面积水的震荡波判断出谢宝鲲的位置,他浑身一用力,气劲向下汹涌,企图利用庞大的内力对周围数米方圆进行无差别震击,使谢宝鲲的身法难以为继。

    谢宝鲲已不跟他纠缠,向后倒翻数下,最后一个纵身上了牌楼顶部,侧首看去,只见谢青云撑伞站在牌楼顶部的另一头。“臭小子,知不知道我如果还手,就坐实了谋逆的罪名,难向天下人交代。”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来了,二伯就只管还手。”

    正主终于来了。

    祭天大典队伍的全部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谢青云身上。..

    这少年郎撑着伞翩然落地,任凭雨水浸入他的靴子。他漫步在雨中,走向喾帝的辇车,在两盏宫灯前停下,微微地躬了一下,“参见皇帝。”

    喾帝注意到谢青云用的是“皇帝”,而不是陛下或者圣上,似乎皇帝在其眼中只是一个赡口的行当。他觉得莫名可笑,但是笑不出来,炼气士岂非都有这种臭毛病?他从谢青云的表现读取到了他所要传达的意思:我当自己是个草民,你才是陛下;我不再是个草民,你就是个皇帝而已。

    你就是个皇帝而已。

    这个念头深深刺痛了喾帝的自尊,尽管这是他自己的臆想。

    太子突然厉喝一声:“拦圣驾,惊圣上,还不速速将其格杀!”

    “喏!”何安的身影鬼魅般穿行在雨幕中。他来到谢青云的面前站定,目光锐利如刀。他的背虽然微微地佝偻着,但他身上汹涌而出的白色蒸雾,却极力地冲击着周围的空间,方圆数米的雨幕受到冲击而溃散。

    某一瞬间,一个“圆”冲开更广的范围,雨幕的摇摆如同断了线的珠帘,导致天空出现了颤抖的错觉。

    何安第一次仔细打量谢青云,这少年的眼睛如同夜空里最醒目的辰星,带着淡淡的疏离。他一眼就看出少年是个很骄傲的人,当你形容一个人很骄傲的时候,就是说你觉得这个人很难应付。

    “老奴踏入武道五十年,还从未全力出手,托谢仙士之幸伸展腰骨,必以“盛情”感佩。”他的声音极尽坍缩之能事,使外围的空气一层层往内部收缩,看起来仿佛整个空间随着他的话音而遭受挤压,其内力之澎湃可见一斑。

    然而无论如何动荡摇摆,谢青云和他的伞,仿佛已融入这夜色之中而稳如磐石,宫灯的微光照出他脸上的淡淡的讥嘲之色。“在下踏入武道五天,也还从未全力出手,承蒙公公看重,在下自当“盛情”回馈。”

    一个是五十年,一个是五天。

    何安一阵愠怒,暴起而攻,他虽是个残缺的男人,但招式的风格却是大开大阖,又犹如狂沙弥漫无孔不入,然而无论他如何进攻,谢青云却始终连手都没有抬一下,若隐若现的铁壁,精准地挡住他所有招式,他的内力修为虽然不弱,可缺少《沧浪诀》贯穿的特性,在破开铁壁之前,甚至摸不到谢青云的衣角。

    “我看你动不动!”

    何安愈来愈暴躁,忽然伸手插入地面,猛地将谢青云所在位置的地板整个抬起,然后向上掀起。

    小块地面连同谢青云一起升空,何安厉喝一声,双手作抱圆状,如同有个无形的“小圆”,澎湃的白色蒸雾汹涌进入“小圆”,使其逐渐实质,最后他把它推了出去,带着残酷的笑容。

    “卷残云。”

    谢青云从高空一跃而下,天机伞减缓了他下坠的速度,轻飘飘的就好像一朵云,但听得“呛锒”一响,一道刀光却犹如龙卷般朝下撞去。

    那“小圆”里的白色蒸雾,在沛然的旋卷之力下分解,如同脱困的囚兽,向着四面八方胡乱冲撞,旋卷之力持续冲击,何安脸色大变,却不由自主地被卷上高空,惨叫着飞向北门对面的破旧房区再无动静了。

    齐家三人全都产生同一个反应:谢青云的这一招更强了。

    为什么会这样?齐竞一有些想不通。

    谢青云撑伞飘然落地,在宫灯的微光下,少年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乱,而此刻身上的白色蒸雾正缓缓收拢。

    “第三重。”齐衡忽然吐出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语,只有少数人知晓它所代表的意义。

    喾帝就是这少数人之一。现在,他已冷静下来了,谢青云的实力加上谢老太公的态度,让这位帝王终于开始权衡——假如爆发战斗,假如谢家抵抗到底,将会成为一场灾难。历国的武道大会,终将成为东离的笑柄。——起初被三个小虾米激怒的情绪,缓缓地收敛于无形。

    “谢青云,你说吧,朕听着。”他的神色已看不出喜怒。

    谢青云轻声说:“我来复命。”

    “复命?”喾帝心里好受了些。

    谢青云道:“国舅府凶杀案,业已告破。”

    “你非要这时候禀告?”喾帝道。

    “再迟就来不及了。”谢青云道。

    喾帝道:“凶手不是已经归案?”

    “不,凶手另有其人。”谢青云道。

    “荒唐!”齐渊已回到辇车左近,有了辇车的锦棚遮雨,他得以收了挡雨的内力,“陛下,此子神经怕是已经错乱,在御前胡言乱语,胡乱攀诬,如此荒唐的行径再不加以制裁,恐成东离笑柄。”

    不让他说,后果更严重……喾帝虽然没有把心里话吐出来,但他脸上的表情无疑已说明了一切:“你细细说来。”

    太子阴沉的脸色里逐渐挤入几分惊恐。他不知道谢青云究竟查到了什么,但联系到他的反常行为,他觉得对方多半已掌握了什么。

    谢青云道:“我首先从李兰的死状判断行凶之人必是武者。”

    “怎么说?”喾帝道。

    谢青云道:“凶手根本没想到吴国舅会带李兰回去过夜。她杀死吴国舅的同时,为了让李兰不叫出声,情急之中用出了武学。”

    “凶手为什么不让李兰叫出声?”

    谢青云道:“因为她还要杀死张颂,不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她有实力把更多的人灭口,但那些人全是府里的老人,她不愿也不忍。”

    “这么说,凶手是国舅府里的人?”喾帝领会到了其中的意思。

    谢青云道:“凶手正是吴国舅之妹,南国夫人吴秀茹。”

    满场喧然。

    齐竞一突然冲上去,攥住谢青云,一字字说道:“你最好能自圆其说,不然我就打断你的鼻梁,挖掉你的舌根!”

    谢青云用力拍开他,“若是不能,我就自己打断,自己挖掉,用不着你费劲。”

    喾帝的脸色逐渐又开始变化,但不知怎么按捺下来,他冷冷喝道:“带吴秀茹!”

    很快,吴秀茹被带了过来。婢女给她打着伞,她先向皇帝行礼,然后看了眼齐竞一,最后对谢青云道:“你是对的,人确实是我杀的。”她看起来很放松,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释然。

195、尊重她生或死的权利

    谢青云注视着她,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齐竞一浑身发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不是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想报复我家?杀死吴国舅,挑拨陛下和我家的关系……你怎的如此恶毒?”

    吴秀茹只是一笑,没有说话。

    “你还笑!”齐竞一冲上去,打掉婢女的伞,但是终究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

    谢青云被一股无名怒火点燃,朗声喊道:“杨道友,麻烦把证人和证物带过来。”

    远处,队伍的后方慢慢走上来两个人,一个是胖胖的杨师兄,提着个篮子;一个便是侏儒炼气士吴崖。

    他不是中毒死了?

    看到吴崖,很多人脸色都变了。

    杨师兄走到辇车下,在金甲护卫的阻隔之中,掀开了篮子的白布,露出遍体鳞伤的猫尸。

    许多好奇的官员都挤上来看,看到是猫尸,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

    独有齐竞一看到这猫尸,浑身一震,腰间制式长刀随着他的身体颤抖而颤抖,仿佛在为触目惊心的死亡而哀吟。那尸体的每道伤口上,都仿佛浮现着一张角度、程度不同但相同狞恶的脸庞,那是人心里最为黑暗的一面,是被普世价值最为摒弃的丑陋的恶行。

    喾帝看了会儿,面无表情道:“它是证物?”

    谢青云注视着吴秀茹,后者眼中露出哀求之色,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无名怒火收束住,用冷淡的口吻道:“此猫出自猫市王顺的铺子,他可以证明猫的主人是吴秀茹。吴秀茹在齐家显然过得不甚快活,因无处发泄,所以用残忍的手段虐杀了此猫。”

    面对众多惊诧、质疑的目光,吴秀茹面色坦然。

    “十三日,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将猫尸送去国舅府,想让她的兄长吴国舅帮忙处理。”谢青云接着说了下去,“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吴国舅不但没有处理,反而用此事向她勒索钱财。”

    吴秀茹忽然接着说下去:“十六日,我按他的要求给他送钱,他让张颂拿着猫尸继续威胁,要求下次十倍于此,我和他发生了争吵。我终于明白欲壑难填,当晚,我潜在他的房间里,趁他与戏子欢好,用符杀了他,然后用同样的手法杀死张颂,最后把吴崖的鞋留在了现场。”

    她述说着犯案过程,就好像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人命的漠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竞一,杀了她。”齐衡突然下了一个命令。

    齐竞一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出刀,然后他个人的意志才发生作用,颤抖着用刀尖指着吴秀茹,他的嘴唇发白,雨水从他的头上不断往下流,兴许还有冷汗。

    谢青云逼视着他,他明白谢青云的意思:真相掌握在你手中,我由你吐不吐露。

    他犹豫着,迟疑着,煎熬着。

    “如果爱会带来痛苦,它还有存在的必要吗?”.c

    吴秀茹忽然走近齐竞一,迎着刀锋,刀尖毫无阻碍地刺入她的胸膛。她深深地喘着气,按着刀锋,目光里是她最后的眷恋,“我爱你,但是我累了。”

    齐竞一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冻住,他仿佛成了雕塑,但刀锋寸寸入肉的声响,激得他回过神来。他开始感觉到疼痛,剧痛,心脏如被冰刀狠狠刺入……他抽出刀,手一抖,就掉在地上,眼前的女人毫无生气地倒了下去,他跪着拥入怀中,感觉到她逐渐变冷的身体,这一刻撕心裂肺的痛苦粉碎了他苦苦追求的一切虚荣。

    他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站在院门口,等着他下衙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在饭前给他端水洗手了。

    从此以后,他要独自面对种种不堪,在暗夜的痛楚里独自挣扎。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温柔地对他说:“没关系,我爱你。”

    从此以后……

    吴秀茹的了无遗憾的最后一瞥,唤醒了齐竞一内心深处的真实,过了二十年的提线木偶般的日子,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剥去了官服和官帽。

    这一象征着放弃齐家继承人的举动,让齐衡干枯的脸上开始抖动。

    “齐竞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齐渊怒不可遏。

    齐竞一抱着尸体,一步一步走入深沉的雨幕之中,就好像鱼游入大海,风筝断了线。

    “父皇,时辰到了。”太子提醒道。对他以及很多人而言,这不过就是一场闹剧。

    时辰当然是祭天大典的时辰。

    喾帝仍然看不出喜怒,道:“谢青云,朕已经给足了你余裕,现在够了吗?”

    “现在才只是开始。”谢青云道。

    “混账,你以为你是谁啊!”太子大声喝骂,“祭天大典全被你毁了,武道大会开幕仪式被你搅得一塌糊涂,你现在还想干什么?”

    喾帝面无表情道:“那么,你就说吧,朕听着。”

    “父皇……”太子急着叫起来,但接触到喾帝的深不可测的眼神,他心里忍不住一颤。他对他的父皇的印象,就是一个又啰嗦又爱抱怨的糟老头子。现在,他发现一切都变了样了,当他的父皇寡言少语时。

    谢青云叹了口气,缓缓从吴秀茹死亡的情景里拔脱出来。尊重她生或死的权利,是他所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事。”

    “哦?”喾帝道。

    “吴国舅去过会场当过监工。”谢青云道,“既是监工,督造会场建造,理所当然可以进出工房。在吴国舅监工的当天,工房里发生了一件事。”

    “什么事?”喾帝道。

    “会场工程图纸丢失了。”谢青云道。

    太子冷汗直流,现在他只希望谢青云没有找到图纸。

    “这事情和吴国舅有什么关系?”喾帝道。

    “吴国舅此后再也不去了。”谢青云道。

    “这事,朕倒是头一回听说。”喾帝冷冷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勉强笑道:“启禀父皇,舅舅行事多少有些荒唐,儿臣担心父皇气出毛病来,是以没敢禀告。”

    “工部尚书徐景华猜到图纸被吴国舅带走,”谢青云接着道,“上门讨要时,与之发生争吵。我猜到徐景华一定知道些许内幕,所以我想到一个让他吐露的办法,但是没想到,他被人灭口了。”

    工部尚书堂堂正四品,因贪墨被查而畏罪自杀,此事早已传遍整个西京。

    喾帝冷冷地道:“他不是自尽?”

    “他当然不是。”谢青云冷笑,“幕后之人想要阻止我继续查下去,因为这条线和凶杀案关系不大,我也懒得管朝堂的明争暗斗,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这个时候杨道友带着一个重要的情报找上门来……”

    他看了杨师兄一眼,杨师兄会意,把前因后果一一详叙,在人群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连雨声都掩盖不住,所有人看齐家人的眼神都变了。

    武道大会竟是云雷宗的长老撺掇齐家提议的,这叫人如何消受得了?

    谢青云在嘈杂中继续开口:“齐家暗中招募炼气士,吴道长便是其中之一。他发现自己被蒙着眼睛去布置一个阵法,料到最终会被灭口,于是借中毒逃出齐府。”

    喾帝的深沉且冰冷的目光落到吴崖身上,吴崖“嘿嘿”开口:“若我感觉无误,方位正是会场。恐怕祭天大典一经开场,便是尔等丧命之时。”

    原来这就是谢青云拦停车驾的缘故!瞬息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带上了感激。

    “可有证据?”喾帝道。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谢青云从怀中掏出裁画着工程结构的布帛,在喾帝面前展开。这图上赫然有两个部分,地底下分明有个隐幽的空间,要留下这空间,又使上头稳固,没有这图纸根本无法动工。

    看到这布帛,太子浑身瘫软,慌忙来到辇车旁跪下:“父皇……儿臣有罪……”

    喾帝示意护卫把布帛呈上去给他,他拿到图纸仔细查看,脸色登时变得无比苍白,他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布帛被他揉成团,攥在手中,因为用力而颤抖的手发出白色蒸雾,从指缝里漏出碎灰。

    “说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含感情地看着太子。

    “儿臣只是看到父皇成日为国务操劳,想为父皇分忧……”太子艰难地说。

    “你想篡位。”喾帝道。

    “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喾帝低沉咆哮。

    太子把心一横,咬牙说道:“父皇,说句实话吧,您修武道,且修为高深,若你也像两位老太公那样活到九十九,儿臣何时能够登基?”

    “所以你就决定弑父?”喾帝道。

    太子脸色一变:“不,儿臣只让他们困住父皇,逼父皇写下退位诏书,绝没有想要害您性命的想法。”

    喾帝闭上眼睛,深深地一叹:“齐衡,你就没有话要对朕说?”

    齐衡淡淡说道:“陛下想让老臣说什么?说齐家依然是你的狗?说我没有勾结云翟?——云翟,你何妨出来让皇帝见你一见。”

    云翟就出来了。

    漫天的雨幕收缩起来,在他头上像有个无形的雨棚。

    他不看齐衡,也不关注喾帝,他只看着谢青云,“谢青云,我们终于见面了。”

196、正好试我绝学

    谢青云同时也在打量着云翟,这是一个宛然芝兰玉树般的美男子,虽难掩年岁的痕迹,但明朗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依然俊帅非凡,除了那双眼睛。那眼睛里总是透露着一股子邪魅狷狂和勃勃野望,破坏了整体的观感。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对自己的野心几乎不加掩饰。

    谢青云道:“叫我猜猜,我回西京这么些日子,你按捺着杀女之仇不对付我,想是有着更深的谋算;相比起杀我泄愤,你对你的图谋更为渴望。我不能说你不爱你的女儿,但显然她在你心里的分量并不重。”

    “当然,这件事要是完成,本座就能回九仙域。”云翟微笑着说。

    “帮助历国的太子篡位成功,当然不能算是成功。”谢青云道。

    “谢青云,本座不会告诉你更多。”云翟面上满是笑容,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你越想知道的事,本座越不告诉你,本座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最后再抽你的魂魄熬成灯油,镇在九仙域的通天柱里,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语调逐渐上扬,至末尾已如夜枭般尖利,重重雷云之中,乍然“轰隆”一响,仿佛印证着他的话语,与誓言有相同的效力。

    四阶神临的气息扩散开来,全场惊怖而且头皮发麻,雷云里发着天威,像有条龙在里头翻滚,兀然间一丝雷霆随雨滴落下,“哧拉”声中,朝谢青云当头劈去。

    操纵自然天威,直如天神。有愚昧的立刻跪倒在地,吓得三魂七魄溃散。

    谢青云身后有羽翅展现,倏地横移数米,只听“啪嗒”一声响,他的立足处大地狠狠绽开,雨水狂溅,气雾激增,朦胧中,又有数道雷霆直如长鞭挥舞,而挥使的源头正是云翟。

    “你能躲多少次?”

    云翟说话的同时,四、五条雷鞭抖动着向谢青云缠去,谢青云在泥泞中一点地,雨水四溅间,人已纵身而起,“啪啪啪”连续几个响声,大地皮开肉绽,青石板地碎裂,碎石胡乱飞舞……其中一条雷鞭倏地伸长,缠住了谢青云的脚踝。

    “抓住你了!”云翟阴狠一笑,手狠狠一攥,谢青云的脚踝顿时齐根而断,但是却没有鲜血,原来不过是个镜像分身。

    谢青云最大的劣势同时也是他最大的优势。这个既是劣势又是优势的便是修行的时间很短。他真正开始冒出名头,才不过两个多月。云翟是四阶神临,他对谢青云的估计就是二阶巅峰,所以并不会仔细研究他那些法术。

    换个角度看,被敌人轻视确实是一大优势。

    虚空响起凄厉的破空音,刀光赫赫,冲破雷鞭阵,直扑云翟的门面。

    云翟眉头微皱,捻了个诀,一条雷鞭倏地回缩,将那刀光缠绕起来,只听得二者激烈冲突的声响,在莫名的旋卷之力中,雷鞭破碎开来。

    这虽然只是普通的“引雷术”,但因为九仙域的秘法,云翟对雷霆的操控精细入微,其间还蕴含着他的一丝元神,却居然被谢青云平平无奇的一刀给破了。

    云翟对此感到惊诧,并且加了几分重视,“那天本座不在,原以为你击败齐衡只是侥幸,没想到你确实有点实力。”

    他说完自失一笑,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引玉境的炼气士说这种话。他来到半空,脚下有圆形法阵显现,伸手向天空一招,天幕蓦的一闪,方圆数百米的云层,内中游走的雷丝受到牵引,皆一条条垂下来。

    这些雷电还是丝状时,看着顶多让人对密集产生不适罢了,但随着云翟的法力注入,上千数雷丝皆变为了雷蛇,狂舞扭动,“哧拉哧拉”的恐怖声响充斥场间,叫听见的人只想远远逃离,什么武者的荣誉,在这一刻统统可以抛却了。

    “护驾!护驾!”

    场面一度失控。喾帝面色惨白,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天地巨威?

    云翟丝毫不顾自己的法术波及了多少人,他的神识牢牢锁定谢青云,千数雷蛇囊括方圆数百米,依这雷电的强度,谢青云只要稍微被缠住,所有的雷蛇聚起来,不啻于五雷轰顶。

    “看你怎么躲。”云翟大笑。

    谢青云施展幻羽步,在雷蛇阵中闪转腾挪,但很快被逼到了死角,四面八方全是雷蛇,已然避无可避,他淡淡一笑,“既如此,正好试我绝学。”

    长夜出鞘,天机伞自现一重光华,亦变作刀。

    谢青云的双手皆出现星火,双刀皆被星火覆盖。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头猛犸象用它的象牙猛攻城门的情景,这便是武学最核心的要义:观想。

    上乘武学皆有其来由。如《双象》便是历国太祖早年在神殁之地历练,途遇远古猛犸象与敌惨烈厮杀时被封冻在冰川里的情景,由此有感而创。他将此命名《双象》,意为武者要施展出双倍于此意象的力量。

    武者若不能领会上乘武学的意境,终不过是花架子。所以武者很多,而能真正领悟意境的,却少之又少。

    谢青云在这方面天赋绝伦,就好像他能领会到长夜所要表达的核心要义,参悟《双象》只不过用了他一个晚上。

    他的丹田里的内力沸腾起来,如奔涌的大河冲向四肢百骸,空气里甚至响起了“汩汩”的声响,其内力之庞大,直接叫近处几个高手心神震动。

    这还是几天前一丝内力都没有的门外汉?.c

    接下来发生了更为惊人的一幕:谢青云体内奔走的内力轰然化作气场膨胀开来,所有逼向他的雷蛇诡异的静止住。

    云翟眯起眼睛,脸色难看得就好像刚喝完一碗汤才发现锅里面有只死老鼠,想吐又吐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你为什么似乎很惊讶的样子?”谢青云微微笑道,“当你喋喋不休的时候,似乎已忘了,我还是个武者。”

    当一个人被人说“喋喋不休”的时候,似乎难免多了些雌性的意味。

    云翟强忍着怒火没有说话,但是他没有发现,他不说话,反而坐实了“喋喋不休”。他的行动是迅速而果决的,几乎瞬间,他已释放了元神之力,更进一步掌控空间,雷蛇如被注入更多的活力,向谢青云噬咬而去。

    “双象·猛犸震踏。”

    谢青云蓦的敛容,被云翟镇压的气场以更为狂放的姿态冲开,哪怕千疮百孔,也不缺乏玉石俱焚的勇决。而在这之中,空气里似乎浮现出猛犸的异象。

    近处,辇车左近,武道高手们的瞳孔骤然收缩。

    宫灯早已被雷霆打碎,但此刻天光已然大亮,哪怕雷云再厚,仍有薄薄的光透过云层,顽强地生存在大地上。

    喾帝霍然站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苏明成仪态大失踉跄着绕过辇车,看着这一幕喃喃说道:“太史院记载,当年太祖攻破此城时,便有这“天象降世”,此等神威,此等神威,太祖之兆啊!”

    他说话之前,谢青云已然抬脚跺地。那猛犸虚影仿佛也抬脚一踏,“咚”一声闷响,空气被震碎成无数微粒爆破,雷蛇轰然溃散,余波冲向云翟。

    云翟不闪不避,这个时候若是退避,堂堂神临境高手的脸面便算是丢尽了。飓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和衣服,连脸都被吹得变形……他本想漂漂亮亮收拾了谢青云,威慑历国的武者,谁知现在他很可能反***干脆脆地收拾。

    “雕虫小技。”

    他淡淡说罢,脚下法阵赫然扩大一倍,阵纹更加清晰,符文更加深奥,捻了个诀,漫天胡乱冲撞的雷蛇就定住……他在半空中盘膝,身下法阵放出强光。

    “九雷法·龙灵。”

    空气里立刻响起阵阵龙吟,底下人骇然发现,那些雷蛇迎风一涨,就膨胀了三倍有余,并且摇身一晃,就长出了龙角龙鳞,仿佛真的雷龙现世。

    某个刹那,数不清的雷龙聚拢起来,形成一束十人合抱粗细的雷霆,朝着谢青云一头扎了下去。单是狂猛前冲的雷霆气浪,已先一步摧垮了谢青云身上的气场。

    谢青云微微闭目,深吸口气,蓦的舌绽惊雷:

    “双象·猛犸冲锋!”

    轰!

    地面猛然凹陷,他已如炮弹般飞射而起,双手火焰长刀举至后背,随后猛然斩落,刀锋弧度就如同象牙,这一刻,他仿佛与猛犸异象合为一体。

    空间出现被震碎的假象,“啪嗒”的声响,如同镜碎般持续蔓延。整束雷霆一节一节爆碎,及至末梢,力量才终于耗尽。

    “给本座死!”云翟怒目圆睁,雷霆末梢,仍有雷龙残余,虽不及巅峰万一,却也携带着致命雷光,向谢青云冲去。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谢青云那双刀上的星火似乎因为太过用力而脱落,并也如同炮弹似的向前冲撞。星火本身就拥有可怕的爆裂之力,并入“双象”的加持,更像似从炮筒里被发射出来一样。

    于是这点点的星火爆发出了它从未达到的高度。

    轰!轰!轰轰!

    先是雷龙被炸碎,火光隆起,照亮了云翟紧缩的瞳孔,随后在更为壮观的焰火之中,他被炸飞出去,摔到远处的旧楼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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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仙官介绍:
这个世界有炼气士;有神仙;有妖佛;有鬼修;有劫魔。
谢青云穿越成了这个世界的杂役弟子,意外发现原主有一伞,可吞命运可逆乾坤,可斗天道可降神魔,翻手诸佛龙象,覆手稀世巨妖……从此这方天地的气数,都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提刑仙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