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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提刑仙官txt下载     提刑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7、历国的守护神,败了

    夜明玄深陷的眼窝里罕见的显露几分笑意,“太虚幻界,兵器谱,长夜,已升至第七。”

    霍玺瞳孔骤缩,惊叫着跳起来:“那把黑刀就是长夜?”他一下子头皮发麻,忽然就明白了总司为什么要让江川无条件招揽此人。

    黄启明眼皮跳了一跳:“名物有主,长夜有归!”他一直忙碌于外域之行的准备,只知名物出世,却不知名物之主居然是谢青云。

    “你们在说什么?”连亭山一头雾水。

    霍玺没有回答,而是喃喃道:“这下亏大了,早知道不下注了……”他似乎忘了,这个赌注就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明玄,此战过后,长夜的排名又要上升了吧?”

    “齐衡是武者。”夜明玄摇了摇头。..

    连亭山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他下注之前从未想过“输”这个问题,一旦发现自己有可能会输的时候,那种隐微的痛意就来刺激他的魂魄了。“不,不能吧,齐衡会败给谢青云?”对他而言,发见武者强大的隐秘,是发现新大陆的意外之喜;而谢青云的获胜,则就好像新大陆在他眼前沉下去了。

    “现在还不好说。”霍玺摇头,他觉得自己未必就败了,齐衡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至少在东离已鲜有敌手。

    司南一开始也并未把这场赌局放在心上,在发现自己快要赢了的时候,——由于的谢青云缘故,她领略到了人间烟火,深知二百篆玉的价值及其意味——简单做了个换算,如果把这些篆玉全部用来买雪山蜜饯,大概够她吃上几百年。

    想到自己即将赢得这笔巨款,她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小女孩抱着大把的篆玉,谢青云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狂喊“司南大人威武”的画面,忍不住地喜笑颜开。

    高芷甜道:“师父师父,赢了钱可以给我买东西吗?我爹赢了钱,就会给我买糖葫芦咧。啊不过,他赌十次都赢不了一次哩,每回输了就要打我。”

    众人齐刷刷地转移视线,充满同情地看着她。霍玺义愤填膺:“小姑娘,你那个爹在哪,我帮你出气。”

    “他,他死咧。”高芷甜的眼眶里立刻蓄满了泪水。“还有娘,娘亲也死咧……”

    “别哭别哭,我给你买糖葫芦吃。”霍玺转头向连亭山示意,后者撇了撇嘴,口中嘟囔着“怎么又是我跑腿”,但还是飞快地去了。

    他的遁光飞快,去了不到半刻钟就已回转,抓着一把糖葫芦递给高芷甜。“来来,快别哭了,你喜欢的糖葫芦来了。”

    高芷甜抽泣着接住,剥开咬了一口,甜甜酸酸的口感立刻击败了悲伤,破涕为笑地朝着霍玺道:“霍叔叔,谢谢你。”

    叔叔!

    霍玺忍不住摸了摸脸,有些悲伤:我已经那么老了吗?

    “我呢我呢……糖,糖葫芦可是我买的!”连亭山愤愤不平。

    “也谢谢你,连叔叔。”高芷甜朝着二人露出甜甜的笑容。她还没有到长开的年纪,加上营养不良而面黄肌瘦,实在称不上好看,但她的笑容却纯净得如同蓝天白云,极富感染力。

    两个大男人不禁深深迷陷在这笑容里,仿佛过往的伤痛全都得到了治愈。

    “真是个小仙女呀。”不知经历了多少人间凶险、红尘怪异的二人从心底发出感慨。在孩子的笑容面前,似乎连赌局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哼,幼稚。”司南取了包点心小口咬着,心里想着等等赢钱了,就丢个篆玉给谢青云,让他把全城的糖葫芦都买下来,多的就给他做跑腿费。

    深林。

    招式的碰撞之后,各自都没能占到便宜,但消耗是可见,两人都喘起气来。

    没有慢慢拖下去的余裕了,齐衡将身法施展到极限,朝谢青云发起了狂攻。谢青云的神识再度失去了捕捉齐衡的能力,他只能在每回有所预兆的刹那尽可能做出防护,甚至反击。

    林中旋风阵阵,尘土与枯叶飞舞,齐衡风驰电掣的残影遍布,似乎无所不至无所不达。谢青云就好像沙袋似的被击打,因而飞来荡去,往往前一刻的重击还未卸去,齐衡已出现在了必经之路上进行下一重击。

    如此的经过了数十下,谢青云终于被逼到一个角落——无法计算年龄的老松树,他撞在了老松的宽大而苍老的树干上,他摔落在枯叶上,脸色煞白。

    “死吧!”

    伴随着一声厉喝,齐衡已从天而降,他的右脚不知凝聚了多少内力,以至于发出暗蓝色的光波,甚至把他自己整个人给掩盖掉,远远地看,就好像一团接近于黑色的火焰撞向谢青云。

    突然间,所有一切的画面都变得缓慢,虚空中涌现出许多的黑暗来。

    谢青云苦心营造的局面终于来到,他相信当齐衡全力出手的时候,绝不可能再有余力避开,这正是一击建功的最好时机。这也是他最后的法力和内力了。

    他本来以为留足了法力,但是情况比他意想的更加严峻。他在“乾坤逆数”里强行“记取”的招式,能够斩杀真神的“武学”,在施展到一半的时候,法力告罄了。

    黑暗腾腾如烟,覆盖大半个深林,但他已无以为继,他没有再进行招式的余力。他知道法力一旦耗尽,修为境界就会跌回引玉。

    这个时候,给予了他无限惊喜的,是一早放出用来干扰齐衡的镜像。镜像是由不同元素的灵力组成的法术造物,“造形术”得到巨大突破之后,谢青云却一直没有时间去测验镜像的变化。

    法术造物与内力造物的区别就在于真假难辨。

    此刻三个镜像从不知何处出现,他们手中皆有刀,刀是黑刀,黑刀是长夜的模样。他们在没有得到谢青云的命令下,竟然自发地攻击齐衡。谢青云忽然就明白了,他对自己法力的错误计算,就是因为这三个镜像自己成长了。

    他们从本体攫取了法力,制造了黑刀。谢青云全副心神对抗齐衡,以至于没有发现。这种情况,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黑暗的意象使空间里所有都变得缓慢。

    在这一刻,谢青云的脑海中突然迸出一个大胆到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个想法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但他就是那种想到就要去做的人。

    “长夜·卷残云。”他在脑海里对三个镜像发出指令。

    三个镜像立即停住,双手持刀,深吸口气。他们的身形一阵模糊,如同人类逼迫肌体的潜力,他们逼迫自己灵体的潜力……谢青云感觉到脑海一阵阵晕眩,他知道是法力枯竭又被外放的造形术持续抽取的现象。

    居然真的实现了!

    砰!

    正此时,黑暗空间因为难以为继,就好像一面镜子那样破碎了。

    所有的事物又都变得正常,暗蓝色的光团,携带着齐衡的怒火从天而降。

    谢青云猛地撑起身体,奋起余力从树干上倒退,是那种完全违反了物理法则的与大地平行的倒退。

    下一刻,大松树在齐衡的脚下轰然断裂,谢青云来到接近树梢的位置站定,于树干倒下、齐衡二度甩出鞭腿的时机深吸口气,周围的空气被他肉眼可见地吸入腹中。

    “长夜·卷残云。”

    刹那间,万物仿佛遁入一种绝对静止的自然状态,虚空的微粒在爆破,但因为这静止的意境而无法展现,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沉闷,压迫得齐衡几欲吐血。

    齐衡身在半空,腿已踢出,瞳孔一圈一圈收缩,也在这刹那,他几乎以不可能的势态收招,与此同时,“圆”也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坍缩,其体内丹田却是完全相反,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膨胀。

    他的全身的肌体一瞬间萎缩,回复到原来苍老的模样,显见是解除了“武界”。

    “青云小儿!”

    他大骂一声,但招式却是:

    “沧浪第五式·深海。”

    暗蓝的光波终于完全变暗而不见一点蓝,在压力之上的压力,仿佛深海两万里的重重重负被搬运到了人间,直接碾碎了空间。

    三个镜像因而震荡,接着变为虚影。

    谢青云从上往下平移,与三个自己镜像的虚影交错,刀光闪耀无极,化作凛冽的寒芒掠过……四道“卷残云”以齐衡为中心,碰撞出了惊人的火花,庞大到无以复加的旋卷之力,一点点,一点点撕扯、切割、揉碎,消解了重负,并最终汇聚到齐衡身上。

    齐衡用尽全力抵抗,因而浑身颤抖着发出低吼,但最终,他的意识在他无意识发出来的闷哼声中陷入黑暗,并如同破稻草人般被卷上了高空,划出一个抛物线后,重重撞在远处另一株老松的树干上。

    当谢宝鲲和齐渊来到现场时,只看到齐衡动也不动地躺在枯叶上,气息全无生死不知,谢青云站在数百米外老树的树桩上狂喘气,身上的白色汗雾像蒸汽一样汹涌。

    历国的守护神,败了。

    齐渊脑子“嗡”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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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历国的守护神,败了(下)

    武威侯府。

    皇帝带着苏明成巡视了一圈,把谢青云入府之后的细节盘问了一遍,对自己的判断愈加笃定。

    “这小子,如果不是苏卿的学生知机,提前把消息送到谢府,他现在多半难以幸免。”

    喾帝一面走,一面对落后半个身位的苏明成抱怨道,“才刚回来就给朕找麻烦,武威侯脾气本就不好,他家被毁成这样,还不知要怎么安抚他呢。”

    他平常倒没有这样嘴碎,只是近来的事情有点多,变化有点惊人,他有点收不住性子了。

    苏明成皱眉:“陛下当真如此认为?”

    “苏卿有不同见解?”喾帝道。

    苏明成道:“臣听到消息入宫,再乘车驾至此,期间最少已过了两个时辰,即便有谢家的插手,谢青云是如何支撑到现在的?”

    二人走上一条长廊,喾帝淡淡道:“他要是没点实力,没点潜力,鹏程商会也不会选中他。”

    苏明成摇了摇头,他不想和皇帝争辩,免得又惹得龙颜大怒。人年纪大了,难免要为后辈子弟多考虑考虑。

    “陛下,陈典案找到了。”一个侍卫来禀告。

    长廊尽头,陈亮湿漉漉地小跑过来,在喾帝和苏明成面前跪倒:“微臣参见陛下。”

    “起。”喾帝淡淡摆手。

    陈亮这才起身,向苏明成行弟子礼:“老师。”

    苏明成微微点头:“你做得很好。”

    哪里好?喾帝看了他一眼,不悦溢于言表。

    陈亮哆嗦着道:“陛下,微臣有罪。”

    “什么罪?”喾帝冷冷道。

    “微臣不该僭越武威侯的案子。”陈亮道。

    “哼。”喾帝冷笑,“你在武威侯面前不是这样说的,难道你以为漱心院没了,你说的话就也跟着沉到湖里去了?信不信朕也把你沉下去?”

    陈亮脸色一变,连忙跪了下去:“微臣不敢……”

    喾帝根本不理他了,径自走过长廊。苏明成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起来跟着,他硬着头皮爬起来跟在后面。..

    “老师,学生是不是捅了大篓子?”

    苏明成低声道:“官绅豪吏目无王法的现象数不胜数,你这次抓了个典型,是有功劳的。”

    陈亮听了更加害怕:“老师,可这典型是咱们历国的守护神啊。”

    苏明成微微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大历以武立国,也因武而难治。当武者的个人实力影响着国策,这个国家还能维持多久?”

    我的亲老师啊,皇帝就在前面呢,你的学生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被沉湖啊……陈亮听得冷汗直流,他知道苏明成是故意说给喾帝听的,君臣为此吵了不知多少次。

    “陈亮。”喾帝突然叫了一声。

    “微臣在。”陈亮连忙小跑着到前头去。

    喾帝边走边看他,“依你看,谢青云和武威侯谁能获得胜利?”

    “应,应该是,是谢仙士吧。”陈亮结结巴巴道。

    “不可理喻。”喾帝目光微带不屑,“你们读书人就是目光短浅,今次武道大会,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什么是武者,你们需要一场深切的体会。”

    我和老师不同,武者很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谢仙士更强……陈亮低头走路,这些话一个字也不敢说,因为他不是苏明成,惹怒喾帝,他今天真的会被沉湖。

    苏明成淡淡道:“陛下,有个最糟的情况,还需要尽早有个心里预设。”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喾帝淡淡说,“你不外乎想说,谢青云如果死了,飞仙盛会该怎么办。”

    “不是。”苏明成道。

    “不是?”喾帝道。

    苏明成道:“相反,倘若死的是武威侯,齐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西京恐怕会陷入空前绝后的大武斗。”

    喾帝先是笑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道:“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来到武威侯府门口,他乘上辇车,“朕先回宫,有消息了立刻来通知。”

    “陛下,齐太傅回来了。”一个侍卫忽然指着街道拐角处,像见了鬼似的颤抖起来。

    辇车动了一下又停住,喾帝掀帘看去,只见齐渊在前面走,后面两个家仆抬着个担架,担架上似乎躺着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谁。

    喾帝眯眼,极力调动视力,脸色逐渐变得十分精彩。

    陈亮远远地看着,心里“咯噔”一跳,低声对苏明成道:“老师,那是武威侯,我认得他的衣服,谢仙士穿的是黑色对襟。”

    苏明天长叹口气,心中不详的预感应验了。

    齐渊来到辇车前头,失魂落魄地行了个礼:“陛下,祖父他,他败了。”

    君臣对视,喾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快,传太医!传太医!”

    “……”

    太医署的医官得到消息也着实惊呆了。在他们的印象里,武者就算有个头疼脑热,也很快就会恢复如初,更何况是武威侯这种级别的超级强者。

    十几名医官联合看诊后,得出一个结论:武威侯受了点内伤,开几服药调理调理即可。

    医官们走后,喾帝又逗留了半个时辰,好生安抚了齐府上下,这才回到辇车:“回宫。”

    辇车辘辘而去,苏明成和陈亮躬身送别。辇车行了一阵,又传出喾帝的命令,“着谢青云即刻入宫见朕。”

    直至看不见辇车,师生二人这才缓缓离开齐府。

    此刻才刚午时,阳光很晒,陈亮有些头晕,这一早上发生的事情,还如同幻梦般不可思议。“谢仙士才刚回西京,就大闹武威侯府,还把武威侯给打晕了,这可如何是好?”

    “明禺。”苏明成叫了一声。

    “学生在。”陈亮忙应道。

    “你告个病假吧。”苏明成淡淡道。

    “为何?”陈亮一惊。

    苏明成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朝堂将有一场风波,你避避风头也好。”

    轻薄的墨色的篆玉在谢青云的手中缓缓化为灰烬。

    吸光了一枚篆玉,法力才恢复不到两成,看来我的修为又有进步……谢青云想到最后与镜像的合击技,就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门后面是无限可能的世界。而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一门武学心法进行开元。

    他睁开眼睛。谢宝鲲站在数步外的一棵大树下,正抱着膀子靠着树干打盹。他那敞露的胸膛赫然青紫一片,显然受了不轻的伤势。

    明明自己已经伤成这样,还替我护法……谢青云心里很受感动,原以为回西京就是走个过场,学个内功心法,再把谢宝树的灵位送入谢氏祖祠,就可以潇洒离去;现在看来,“认祖归宗”的事情应该要认真对待。

    “二伯,”他站起来,从储物符里取出一个小瓶,“你受伤了。”

    “不客气。”谢宝鲲还没睁眼,已把瓶子接过去,往嘴里猛倒,然后嚼糖豆似的咬得嘎巴脆,最后睁眼伸了个懒腰,“他爷孙两个联手打我,臭不要脸。不过,“沧浪诀”的内劲有贯穿之效,确实难以防范。别担心,这点伤对你二伯我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好了?”

    谢青云点头。

    “咱们回家。”

    谢宝鲲不由分说,勾着谢青云的脖子往回走。“臭小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伤也没有?”

    “其实小侄受了严重的内伤。”谢青云一本正经道。

    “放屁,你自己瞧瞧你的脸色,哪里像重伤的样子?”谢宝鲲笑骂,“倒是我这个二伯,来助拳的反而伤得比你重,这是什么道理?不行,找个时间我俩切磋切磋,你能击败齐衡,未必就能击败你二伯我。”

    这是什么奇怪的胜负欲……谢青云咳了两声,“咳咳,小侄怎是二伯对手,实在大可不必。”

    “你不跟我切磋也行,晚上陪二伯喝酒去。”谢宝鲲说着,也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个酒葫芦,剥去起子就仰头痛饮。

    “来,你也来。”他大喝一口,又递给谢青云。

    谢青云心里一动,仰头灌了一气,把葫芦给倒了个空。“嘶……好酒!”

    谢宝鲲大笑,把空的葫芦随手丢在道旁。“臭小子,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么收场?”

    谢青云还在被辛辣的酒液呛着整个喉管,闻言嘶哑开嗓:“既然武威侯被我给揍了,就跟之前说好的那样,这钱我替他出。陈典案很适合办这件事。”

    谢宝鲲松手,轻轻在谢青云脑壳上敲了敲:“嘿,你小子避重就轻,问题是那两个丫头吗,问题是你把齐家得罪惨了,人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要怎么报复你呢。”

    “相比起他们的报复,我更担心太公不肯让我“认祖归宗”,那样我就学不到谢家的上乘武学了,据说开元时所用心法越上乘,效果越好。”谢青云觉得谢宝鲲有一种极强的亲和力,让他不自觉地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当然,现在我知道谢宝树的骨灰还没有进入祖祠,看来太公对我没第一时间回来见他很不满意。”

    “你小子怎么直呼你爹的姓名,跟你弟弟一样没大没小。”

    “哦?元敌果然比我小?”

    “据我所知,小了两个月。”

    “至于你“认祖归宗”的事情,”谢宝鲲看着他,“还要看太公怎么说。另外,你爹生性叛逆乖张,不受太公待见,最终落得病死异乡的下场,没入祖祠跟你关系不大。”

    谢青云陷入了沉思。

    官道上,一队金甲卫士纵马而来,在二人面前停住,为首的跳下马,神色冷峻地道:“谢青云,陛下要见你。”

    谢青云下意识地看向谢宝鲲,后者拍了拍他,“你去吧,皇帝不会为难你。家里我先替你探探太公的口风,我会让人在宫门口候着,你出来就先拜见太公,可别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169、喾帝的烦恼

    皇宫,御书房。

    谢青云站在御案下作揖,抬眼看了看皇帝,暗暗与自己前世看过的影视剧里的皇帝相比较,他有些失望,这位皇帝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威严之气。

    喾帝是个武道强者,他如何不知谢青云偷看,故意不理,就是要给他个下马威,结果人家连招呼都不打,行个礼就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从他身上看不到对自己的半点敬畏。

    “你就是谢青云?”他皱着眉,这跟他以往见过的炼气士的臭脾气真是一样一样的——自矜修行,不愿向凡间帝王低头。问题谢青云是谢家子弟,谢家极受皇恩荣宠,难道他不该为此伏低些姿态?

    “我是。”谢青云道。其实他只是在开小差,他首先想到了唐绾绾,作为历国三大家族的唐家,不知有何传世心法,而据说皇族也有,不知能否找个机会从皇帝手中得到上乘的武学。

    想到这里,他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听闻陛下赶至武威侯府,是为了替草民解围,能得到陛下的爱护,青云当真荣幸得很。”

    喾帝见他忽然转变了态度,似笑非笑起来。他站起来,引着谢青云到旁边的案几去坐,吩咐了茶水点心,谢青云有些惊讶,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提高了对他的待遇,这本不是一个平民该有的荣宠。

    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正如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保他不死。

    喾帝道:“西京如何?”

    谢青云仔细想了想,道:“京人彪悍,远胜别国。”

    “初,太祖为西城太守,后立国,改西城为西京。”喾帝淡淡说,“历国方今一百五十载,武道传承未有断绝,是为国本。朝中大臣,读了圣贤书,以为耍耍嘴皮子就能治国平天下,殊不知武者卫疆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大国国力强盛,历国被夹在其中的苦楚,也是很多文人雅士所体会不到的。”

    “当然,”他露出一个讥嘲的笑意,“也许他们不是不懂,假如历国被灭依然会有官做,想必对他们而言也只不过就是换个人磕头而已。”

    谢青云沉默。

    喾帝道:“青云,你今日打了武威侯,朕依然要保你,你可知是为何?”

    “草民不知。”谢青云道。

    喾帝道:“为了历国能重新站稳脚跟,为了国土不再被大国侵占,为了保卫我历国的百姓不再被人欺辱。”

    “草民惶恐,且愚钝。”谢青云皱眉。

    “飞仙盛会。”喾帝点了一点。

    谢青云一点就透。当初鹏程商会的人来和他接洽,特意提了一嘴,当时他还没搞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如今得到喾帝这样维护,想来就是他们的功劳了。

    可是为什么?鹏程商会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怎么看也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历国的经济结构主要是农业、矿产,但西京没有自己的大型冶炼工坊,矿石只能低价卖给留国。立国一百五十年,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图腾,也没有具有特色的手工艺品,本来还有畜牧业,却由于鬼戎人常年在西北草场滋扰,导致牧民向别国流窜,早已没了立国时的盛景,在商业上应该是不存在输出价值的……

    鹏程商会为了我而坚持要在西京举办,恐怕这届飞仙盛会会赔掉他们的内裤——向道门租借场地、提供所有与会国的衣食住行、提供优胜奖励,这些花费单凭门票是赚不回来的。谢青云心里很清楚,在西京举办盛会对商会几乎没有任何好处,但对历国却是一桩天大的买卖。喾帝应该是想在会上接洽各国使团,寻求更多的出路,而随着盛会的举办,将会极大地刺激西京的经济状况,甚至很可能出现全新的经济结构。

    这事怎么想都很诡异。

    鹏程商会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事后我要付出的代价恐怕更为沉重,要不还是拒绝算了……谢青云看了看喾帝,看到他发白的鬓角和隐隐的黑眼圈,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皇帝为了这个国家的存活,也算是殚精竭虑了,我作为这个国家的一份子,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喾帝道:“青云,现在正有个大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什么大问题?”谢青云道。

    “历国以武者为国本,”喾帝灼灼地看着谢青云,“武者排斥炼气士,这你是知道的。”

    在历国,我就是个臭炼气的……谢青云如何不知,苦笑点头。

    喾帝道:“武者没有御空的手段,是以往届盛会,历国都不曾参与。但今次不同……”

    “哪里不同?”谢青云隐约有不妙的预感。

    喾帝敲了两下桌面,宦官躬身退了下去,他这才接着道:“今次盛会在历国举办,事关朝廷脸面,不能再装聋作哑,无论如何都要派出一支队伍。过往,朝廷曾和落云宗有过交涉,但结果很不愉快。”

    谢青云点头表示理解。

    喾帝道:“青云,你是历国第一位炼气士,朕希望你能代表历国……”

    “陛下,”谢青云忽然站起来作揖,“此事恕草民无能为力。先不说太公同不同意,飞球队须十一个球员,亦即十一个炼气士,即便降低门槛,最少也需要七个球员才能参赛。”

    “总有办法解决的。”喾帝不以为然,“你是谢家子弟,由你代表历国再合适不过,至于剩下的球员,你不是带了些朋友回来?作为交换,倘若你答应下来,朕允诺你一个愿望。”

    谢青云还想拒绝,但是心里忽然一动:“什么愿望都可以?”

    “只要朕能办到。”喾帝道。

    谢青云目光幽微,“假如我要皇族修炼的武学心法呢?”

    喾帝脸色一变。

    午时刚过,萧爽跌跌撞撞回到小院,两条腿酸软得好像刚刚服侍了七个富婆。他扶着门洞墙壁,冲着里面有气无力地骂道:“哪,哪个龟孙子再给我下药,我他娘的跟他绝交!”

    院子里众人正在吃着丰盛的宴席,闻言安静了一下,齐齐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开始大吃大喝。

    司南优雅地夹了块鹅肝放到嘴里边咀嚼,“都敞开肚皮吃,今天司南大人请客。”

    “怎么就吃起来了?”

    萧爽来到席位上,看了看众人,发现他们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他看了看白斩天,发现他头发湿漉漉的,仿佛刚从水里面捞起来一样,头发丝还缠着几缕水草。

    “你下河摸鱼去了?”

    “我还幽会龙女去了呢。”白斩天愤愤地咬着一块猪蹄,仿佛在嚼着的是齐衡的脑壳。被武者一击打到水里边去,他自觉丢脸丢到家了。

    萧爽夹起一块排骨慢慢嚼起来,惊喜道:“哎,这排骨炸的火候真不错。”

    沈曼青正喝着一碗汤,闻言瞧了他一眼:这家伙的肚子是铁做的?泻药药力才刚过,又有胃口吃东西了?

    “这倒是天赋异禀。”她深为佩服起来了。

    “师父师父,鹅肝怎就没有了,甜甜才吃了一块哩。”高芷甜把筷子伸到那空盘子里,夹了个空气,于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司南。

    “老黄,”司南仿佛贵妇人做派,从一个金贵的袋子里摸出一枚篆玉,放在黄启明的面前,“再叫十盘,剩下的多叫几桌,让你的弟子们也沾沾荤腥。”

    说的我道院吃不起一样……黄启明慢吞吞把篆玉往回推,“本座倒还请得起。”于是利落地去安排了,于是整个道院都摆起了宴席,这倒是前所未有的。

    萧爽看得更为惊异。

    院子外,闹热里走进来一个人,像幽灵似的披着不合身的罩袍,道冠也七扭八歪的,看着像个游方野道。

    “周纵,你不去吃,来这里做什么?”黄启明注意到了,皱眉看他,“本座在会客,没有召唤不要来。”

    “弟子放肆了。”周纵稽首,“有些话想说,谢青云在何处?”

    “被喾帝召入皇宫了。”黄启明道。

    “他不在?”周纵深深地拧着眉。

    沈曼青看了看他,这男人脸上有疤,眉心像有凶煞凝结,看着就不像个好人。不过她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便轻声说:“道长有话不妨对我说,我是青云的朋友,会帮你转告的。”

    周纵面露挣扎的神采,很快摇了摇头,径自走了。

    他没有参与到“师兄”们的闹热里去,回到了独属于他的小院落。本来像他这种才刚引渡入门的,要先睡通铺,黄启明特意为他的妻儿安排了一个单独的住处,也算是非常优待他了。

    才刚踏入院子,他的神情微微一变。卧房的门敞开着,他的妻子抱着孩子,站在窗台那一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却在瑟瑟发抖。

    “夫人?”他带着疑问走进去,转头看到左边软塌上半躺着个穿着枣红色深衣的男子,戴着半张面具,看到这人,他的残缺的耳廓开始刺痛,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冻住。

    “云,云长老……”

    跟着他才发现,妻儿脚下有一圈诡异的雷纹。

170、三种武学

    周纵对那雷纹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五个角对衬外扩,中间两条纹路形成圆圈,纹路里刻画着蝌蚪大小的符文。这是简化了的九雷阵,发动时可以瞬间招来雷霆,把圈子里的人轰成碎渣。他曾经就把许多云雷宗的对头圈起来,享受他们临死前表现出来的丑态,以此得到欢愉。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他绝不愿意再对任何人画这雷纹,因为他已能体会到妻子的恐惧。他恨不能把妻子换出来,但是他不能,他清楚云翟有一种怪异的神经质,这个时候任何的举动,都可能刺激到他。

    “我的周执事,可终于见到你了。”云翟把玩着一个杯子,细细地看着杯子上的图案,仿佛里面蕴藏着修行至理。“你知道么,本座一度以为你已经被黄启明害死了,甚至为之痛心不已,直到他派他的手下,把你的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接走,本座才知道原来是我一厢情愿。”

    “你不可以这样,”他放下杯子坐起来,淡淡地看着周纵,“本座对你仁至义尽,你却转身投入道门,你毁了你跟我之间的信任和默契。”

    周纵缓缓地跪了下去:“云长老,这事是我的不对,我愿意以死谢罪,求长老放过我的妻儿。”

    云翟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站起来,缓步来到周纵妻子的旁边,从她怀中抱走女婴,然后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起来,“嘟嘟嘟,嘟嘟嘟,可爱的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像个父亲那样逗着孩子,伸手轻轻地捏着孩子的吹弹可破的脸颊。这孩子才八个月大,还不知恐惧为何物,就那样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他问。

    “周小雨。”周纵颤声说。

    “小雨,小雨。”云翟呻吟似的叹着气。

    “孩子是无辜的,求长老放过她……”周纵趴伏下去。

    “夫君……”周夫人面色发白,嘴唇发抖,她很有一股子勇气,想从头上拔下发簪,往那可怖的人胸口扎去。她为了女儿,几乎差点就那样做了,然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都不能动弹。她知道这是他的夫君的手段,眼泪滑落下来,“女儿,女儿……”她想提醒周纵,女儿才是最要紧的。

    周纵趴伏着,颤抖着,坚定摇头。

    “小雨,小雨。”云翟叹着气,“当年琪儿也像她似的可爱。但是我的琪儿永远也回不来了,我的琪儿……”他有些失神,但并没有看到悲色,只是更加冷漠了,面具下的眼睛,幽思更为深沉阴狠。

    “周纵,你没把“咱们”的事抖漏吧?”他特意把“咱们”二字咬得极用力。

    “没有。”周纵说。幸好谢青云不在,他在心里说。

    “很好。”云翟淡淡笑着,“这段时间,我先替你照顾你的妻儿,辛苦你在道院卧底了。”

    “你不能这样做!”周纵猛地直起上身。

    “我不能?”云翟微笑。

    周纵咬牙切齿:“云长老,我是受了引渡的道门弟子,我不再是云雷宗的人了,人间的恩怨我已全部放下,你何不就此离去,我绝不向院主告发你擅闯道院的事情。”

    “你说放下就放下?”云翟道。

    周纵极力压低嗓音,咬牙切齿:“云雷宗得罪不起道院,云长老莫要自误!”

    云翟继续微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危险的意味。“周纵,你应该清楚,我就算被贬到东离大洲,也还是那个女人的男人。”

    周纵目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但为了女儿,他把这恐惧抛到脑后,一字一字地道:“云翟,就算那个女人会庇护你,但你记住,你要是伤害我的女儿,我绝不会放过你,我绝不会!”

    云翟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把女婴抛回给周夫人,然后隔空掐住周纵的脖子提起来,他与周纵之间似有无形的雷霆衔接,“你敢威胁我?”

    周纵痛苦地蹬着双脚,但是遍布血丝的眼睛却仍死死地盯着云翟。那种身为人父的决意,那种冲破一切恐惧的决然,直看得叫人心颤。

    云翟感受到深深的寒意,他却笑了起来:“有趣,太有趣了。”他把周纵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周纵,你听清楚了,咱们的计划,一个字也不许对外说。我要你把道院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定期汇报给本座,不然你的妻子女儿,你知道本座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叫她们痛苦死去。”

    “记住,本座今天没来过,你的妻子带着你的女儿去乡下了。”

    皇宫外门打开,谢青云从里面缓缓走出。他眯眼看天空,橘色的晚霞紧贴着远山,一副落日熔金的景象。..

    宫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件墨青色的长袍,看到谢青云走出来,他微微地躬身小步迎去:“小的庾庚参见青云公子。”

    “你是我二伯安排来接我的?”谢青云打量着中年男子。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不同的衣服,似乎代表着不同的社会地位。庾庚穿着长袍,显然区别于一般仆役,看其温文尔雅的样子,应该还读过不少书。

    “是,小人是二爷的伴读。”庾庚含笑说。

    “辛苦,久等了。”谢青云最后看了眼天边的晚霞,然后登上马车,“走吧庾伯。”

    “不敢当青云公子称呼。”庾庚启动马车。

    “这有什么。对了,二伯有向我交代什么话么?”谢青云道。

    “只说让青云公子尽快回府。”庾庚道。

    “那就回吧。”谢青云一面说,一面从储物符里掏出三册竹简,上面的字全是用刻刀一点一点刻出来的,属于古董级别的武学秘籍。

    喾帝并没有答应把皇族的武学心法给他,但却答应他可以在皇家武库里任选三种武学。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在武库里翻找,精心挑出了三种对他目前最有用的武学。

    武者所修炼的“心法”和“武学”是各自独立的。

    第一门是身法“幻羽步”,其特点是快。按照喾帝的说法,内力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甚至能幻化出翅膀,达到短暂滞空的效果。齐衡在“武界”状态下,极致的身法给予了他深刻的印象。

    第二门是刀法“双象”,按照喾帝的介绍,这刀法趋于“重击”,是罕见的双持刀法,当年太祖便是用此刀法攻破旧国国都,打下了大历的江山。

    第三门是“灵鹤雾隐法”,这是一种隐藏气息的武学,类似于炼气士的敛气术,也是他挑选的唯一不需要内力就可以施展的武学。

    武者开元之前,丹田里是没有内力的。开元需要心法,谢青云在武库里并没有找到和齐家《沧浪诀》同等的心法,所以干脆没有选。

    谢青云收了秘籍,道:“庾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说说府里的情况。”

    “是。”庾庚笑着说,“府里现在是大老爷当家,大老爷的大夫人管着内务,二夫人管着账房……”

    “等等,你是说我那个大伯有两个妻子?”谢青云吃了一惊,“夫人”这个称谓是不能乱用的,根据他的记忆,这个世界和前世的封建社会结构类似,只有正妻能被称之为夫人,其余不论是平妻还是小妾,都只能称为姨娘。

    “大老爷的情况有些特殊。”庾庚笑着说,“两位夫人一位是自少便指腹为婚的表亲,一位是先帝之女平阳公主。不过……”

    “不过什么?”谢青云道。

    庾庚苦笑道:“不过二位夫人很是不睦,尤其是二夫人,全府里只有老太公镇得住她。但老太公早已不管事,所以二夫人素来蛮横,青云公子千万别冲撞了二夫人。”

    “我知道了,多谢庾伯提醒。”谢青云舒了口气,没想到这谢府还挺复杂的,他的那位大伯还是先帝的乘龙快婿,看来提前预备了礼物是对的。

    庾庚接着道:“大老爷膝下只有元敬公子,年岁十五,行六。大夫人带着元敬公子住在漱芳斋,二夫人住在洗玉轩。”

    “我二伯呢?”谢青云道。

    “二爷管着府里的产业,主要是银庄、当铺、绸缎庄和酒楼。”庾庚如数家珍,“夫人早逝,二爷早早就寡居,带着元敌公子和元樱姑娘住在景富院。”

    “我二伯没有再娶吗?为什么?”谢青云有些意外。

    “二爷说,怕继母对两个孩子不好。”庾庚叹了口气,“可小人却知道,二爷是忘不了他那位结发妻子。”

    乍一听复杂,但其实比别的世家大族简洁得多了……谢青云若有所思,“除了三个嫡出的,我还有哪些弟弟妹妹?”

    “府中会从分家选些资质好的子弟来指导武学,名额不多。”庾庚倒是毫无隐瞒,“青云公子不用记住这些人,独独一个清姑娘,须审慎对待。”

    “哦?”谢青云道。

    “清姑娘身世复杂,具体的小人亦不太清楚,她自小便养在老太公身边,连名字都是老太公亲自取的,元敬公子都没这个待遇呢。”庾庚说罢,笑了一声,“清姑娘脾气极好,只不过喜欢捉弄人而已。”

    “除此以外,有几个分家实力和势力皆不可小觑,恐会阻扰青云公子回门。”

    “都是些什么人?”谢青云道。

    “鸡鸣狗盗之辈,青云公子用不着多费脑筋。”庾庚语气里不乏鄙夷,但似乎还有几分无奈。

    谢青云又问了些细节,半个时辰后,他来到幽篁院门口,等候谢老太公的召见。

171、我难有如你那般的眷意

    幽篁院内外都静悄悄的,这时晚照铺盖整个谢府,渲染出静谧而恬淡的氛围。

    谢宝鲲从另一边的青石小径缓缓走来,向谢青云抱以宽慰的笑容,但是没有说话。

    谢青云回以微笑,表示自己不介意等候。

    又等一阵,幽篁院正对着照壁的位置,转出谢漾清的身影来。她来到院外,先是唤了声“二表舅”,然后望着谢青云,“青云哥,太公说他乏了。你的事情过夜再说。”

    谢青云苦笑,只得向幽篁院的方向作揖,预备先行离去。

    谢漾清美眸里闪烁着笑意:“但是太公让你先在“凤鸣院”住下。”

    “凤鸣院?”谢青云一怔。

    谢宝鲲大喜,一巴掌拍在谢青云的后背,“臭小子,还不快谢过太公?”

    “谢,谢过太公。”谢青云被拍得龇牙咧嘴,不明所以但觉得谢宝鲲不会害他,所以依言照办。

    “大点声,用出你吃奶的力气。”

    “谢过太公。”谢青云只得气沉丹田,让嗓音变得洪亮高亢。

    谢青云抿嘴而笑:“青云哥,太公不喜欢吵嚷,你这样会喊得他老人家心烦的。我先领你过去。”

    “清儿,祖父指名让你带路么?”谢宝鲲忽然轻笑一声,意味莫名地看着谢漾清。

    夕阳下,少女的娇靥上似乎浮上一层红云,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太公从不管这等繁琐。青云哥初来乍到,我担心下面的人伺候不好。”

    “那么,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谢宝鲲挤眉弄眼一番,又悄悄在谢青云耳旁道,“凤鸣院就是你爹当年住的地方,看来太公并不排斥你。”说着拍了拍他,径自地去了。

    “你喊二伯二表舅,那你就是我的表妹了?”谢青云仔细地打量着带路的少女。

    少女忽然停下,俏生生地回转过来,向谢青云伸出了手。

    “手。”她轻声地说。

    斜阳,晚风,少女的手。

    这是谢家特有的礼节?谢青云伸手与她握了一下,“第一次见面,你好清妹妹。”

    “不是第一次。”谢漾清幽幽地说,“青云哥这么快就把人家给忘了?”

    “武威侯府里不算。”谢青云道。

    “为何不算?”谢漾清道。

    “那时我并不认识你。”谢青云笑着说,“现在我们认识,并且握了手,我已知道这世上有谢漾清这样一个人,我在已知的情境下见到了你,所以是第一次见面。”

    “可我早就知道青云哥。”谢漾清笑着,转身继续带路。

    “哦?”谢青云跟着在她身旁。

    “云州案,我一直很感兴趣,找个时间,青云哥从头给我说说吧。”谢漾清美眸微微侧转,眸光闪闪发亮,“就当做我给你带路的谢礼。”

    谢青云未置可否:“清妹妹,太公为何让我到凤鸣院住下?”

    谢漾清道:“青云哥希望是因为什么呢?”

    “我希望?”谢青云微微笑道,“我所希望的,便是太公以此暗示我:谢青云,你可以认祖归宗了。”

    刻意深沉的嗓音,把谢漾清给逗笑了。

    谢青云接着叹了口气:“然而现实往往与愿望相反。”

    这时来到一个大院子的门洞外,转入照壁,谢漾清指着前厅道:“青云哥,这就是凤鸣院,下午的时候,我已派人来打扫过了。”

    晚风轻荡,院子里很干净。

    几片嫩绿的银杏叶从谢青云的眼前飘过,他看着硕大的豪宅,一时有些呆怔。

    谢漾清不知何时走过来,从他的背后轻轻地抱着他:“青云哥,欢迎你回家。”当“家”一字吐出时,那蕴含的强烈的归属情感,惊醒了谢青云。

    谢青云从这里面听出她对这个“家”的深沉的爱意,以及因为家中新增成员的欢欣雀跃。回过神时,谢漾清已转过照壁,她的声音从门洞外传进来:“明日午时,太公和诸分家长辈会在幽篁院共同裁定。”

    “漾清。”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怎么?”谢漾清停下。

    “时间还早,别急着回去。”谢青云委婉地说。

    谢漾清回身,转过照壁看去,只见她的青云哥孤零零站在斜阳下,身后是凤鸣院极富特色的高耸的建筑,他与这建筑格格不入。

    “青云哥,你是怎么看待谢家的?”

    谢漾清决定留下来了,她自然而然地挽着谢青云的手臂,向正面堂厅走去。

    “我难有如你这般的眷意。”谢青云道。

    “你心里总有个大概的印象。”谢漾清道。.c

    “谢家很好,怎么说呢……”谢青云沉吟着,“每个人都很自然,对待我的方式,也不端着架子。我虽未能面见太公,但也能感觉到他老人家对我的爱护。”

    “场面话?”谢漾清道。

    “肺腑之言。”谢青云说完却叹了口气,“尽管如此,我还是难有如你那般的眷意和归属感。”

    “这不怪你。”谢漾清抬头看他的侧面,其轮廓真是所见之最,“青云哥,说一句你觉得这世上最为温暖的话语。”

    “燃烧吧。”谢青云道。

    谢漾清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这是什么语式,既不是官话,也不是书面语,也不是口语,听着怪异极了。”

    到得堂屋,她让谢青云在矮几落座,然后自去煮茶。这屋子是复式结构,二层似乎是个书房,隐约能看到书架和书案,再上去三楼似乎还有一张大床。

    谢青云没有观察多久,谢漾清已捧着捣好的茶粉回到矮几,旁边架着个烤炉,炉里的火炭已提前备好了。她把一个铜制的水壶放上去,里面是仆役们早已准备好的山泉水。

    谢青云感觉到了些微的暖意,心情放松了下来。“武威侯府,当齐衡质问我的时候,我得到了你们的鼓舞,那时候我的精神就处于一个燃烧的状态,那是我所感到最为温暖的时刻。”

    “这是对你而言,青云哥。”谢漾清竖起一根手指,“打个比方,你在天寒地冻的路上看到一个快要冻死的人,他又冷又饿,这时候你会对他说什么?”

    谢青云道:“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将要冻死的事实。”

    “你是对的。”谢漾清点螓,又摇着说,“我们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那么,这时候的一句温暖的话语,是否能成为指引他回归的灵魂导言呢?”

    谢青云陷入了沉思,然后迟疑着道:“我大概会告诉他,我跟他处于同样的情境。”

    “为什么?”谢漾清道。

    “那样他也许会死得安详一些。人对自己苦难的关注,来源于对比,如果众生皆苦,也就等于众生皆不苦。”谢青云道。

    墨绿色的两指高的瓷杯,冲泡了热腾腾的茶粉,被推到谢青云面前。

    谢青云端起来喝了一口,暖意进一步扩散。他不知道谢漾清能否理解这样抽象的概念,于是也竖起一根手指道:“打个比方,修行界有一种法术叫“搜魂术”,被搜魂过的人,会失去自我的神智。我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凶险,让我来选择,我宁愿冻死饿死,也不愿变成行尸走肉。”

    “这就是苦难从对比里产生的论据?”谢漾清莞尔,这一笑轻飘飘挂在唇角。

    “你呢?”谢青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认为最温暖的话语是什么?”

    “青云哥希望我说什么?”谢漾清道。

    “我不是那个快要冻死的人。”谢青云淡淡地说,“我难有如你那样的眷意,我之所以选择回来,是为了谢家的心法。”

    谢漾清一怔:“据我所知,炼气士都看不上武者。”

    “否定武道,等于否定我自己。”谢青云道,“我让你留下来,是有件事想委托给你。”

    谢漾清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抿嘴笑了起来:“那么,青云哥想委托我做什么?”

    谢青云把在上阳城采购的礼品一件件摆出来:“府里情况你比我了解,两位婶婶,大伯二伯,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替我筛选一番,然后让人帮我把这些东西分送出去。”

    “我明白了。可是,我能得到什么呢?”谢漾清道。

    “一个故事加上……”谢青云最后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掀开,里面躺着一对宛如玛瑙石雕刻的耳坠。

    “我似乎没有拒绝的余地了。”谢漾清接来盒子,难掩喜爱之色,“只不过,青云哥,送礼还是要亲自去方显诚意。大表舅他们也许只不过是想看看你这个人,而并非想要你的东西。”

    谢青云道:“清妹妹说的有道理,你帮我分分,然后陪我走一趟。”

    “青云哥,你是不是对别的女孩子也这样,理所当然地占用人家的时间?”谢漾清笑吟吟地举了举耳坠盒,“不过,我倒并不讨厌呢,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

    他把耳坠盒贴身放好,然后打开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大表舅喜欢收藏鼻烟壶,这个象牙浮雕鼻烟壶,就送给他吧。两位大舅母一个喜欢刺绣,就送她留国麟锦,一个喜欢摆弄花草,礼品中没有她喜欢的,不如就送她这幅《君山图》吧,我知道她心里特别神往留国君山……”

    谢青云觉着自己捡到宝了,谢漾清三下两除二就把礼品各自分好,条理清晰明确,比他自己胡乱拿去送人好得太多了。

    把礼品装好,二人便出了门。

    天边晚照余辉,只剩一线,天地马上就要遁入黑暗。

    谢漾清眺望远空,呢喃似的说道:“青云哥知道我为何喜欢这个家么?”

    谢青云道:“愿闻其详。”

    “准确地说,是喜欢太公。”谢漾清的声音像晚风在轻轻地吟唱,“他老人家给予了我们在这个时代所绝得不到的自由。”

    “自由?”谢青云道。

    “是。”谢漾清笑着说,“太公让我们习武,连本家心法也倾囊相授;他还让我们拥有自由嫁娶的选择权。他最常说的话就是:“凡我谢家子弟,皆为独立个体,所奉使命唯有成为你自己的存在。””

    “成为你自己的存在……”谢青云咀嚼着这句哲学意味浓厚的话语。在这样的时代,在这样的环境里,老人家应该知道为此要付出何等的努力和代价。他为子弟们撑起了一片自由的天空,凭的是什么?

    他想到在武威侯府时,那位老人只不过走过来而已,就镇得他的识念陷入模糊。大概凭的就是绝对的实力。

    “青云哥,你呢?”谢漾清道。

    “我怎么?”谢青云道。

    谢漾清道:“你闯入武威侯府,把武威侯给打了,是为了成为你自己的存在吗?”

    “这件事既简单又复杂。”谢青云微微地叹着气,“我看到那两个丫鬟的尸体,仿佛看到了别人,我只是被愤怒所驱使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谢漾清道。

    “我没有跟她相处过。”谢青云回忆着,“我第一次看到她,她被人……侮辱了。我当时只能看着她自绝于世,我以为她受了难以修复的精神创痛,但我后来慢慢醒悟到我自己的错处。”

    “错处?”谢漾清道。

    “我的放任她的自绝于世,何尝不是助纣为虐。”谢青云相信以谢漾清的冰雪聪明,能听出这成语的大致意思,“我的行为建立在女子的贞洁与她的生命对等的前提上。其实她就算被侮辱了,也照样可以活下去,她所受的暴行,不能成为她死亡的烙印,我所应该做的,是努力拯救她的存在,而非放任自流。当我把她的贞洁与她的生命对等后,她仿佛被我物化成了一件商品,我在心里认为她是一件坏掉的商品了,这让我既惭愧又痛苦……”

    这是他从沈曼青身上慢慢领悟到的,他从没有告诉过别人,今日不知怎么,竟对谢漾清和盘托出。

    “所以你问我是否为了成为我自己的存在,”他苦笑着,“我甚至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谢漾清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

    二人到得漱芳斋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漱芳斋里正在用饭,听闻谢青云上门拜访,谢宝仁的脸色拉了下来,谢元敬道:“父亲,阿娘,我去让人多准备两副碗筷。”

    “坐着。”

    席中一***脸色也是一沉,用筷子敲了下宝贝儿子,“用得着你献殷勤?吃你的饭。”她然后看向谢宝仁,幽幽地道,“老爷,这老三家的孩子太不懂规矩了吧,族中可还没认可他的身份,擅自上门请安是什么道理?”

    “请进来。”谢宝仁淡淡道。

    不多时,谢青云和谢漾清被请着进来了。

    ***一看到谢漾清,脸上登时堆满了笑容:“清儿,你怎么也来了,快快,来坐下陪舅母吃个饭。”

    “舅母别忙,我是陪青云哥来的。”谢漾清连忙推辞,并给谢青云使了个眼色。

    谢青云拱手作揖,“小侄青云,见过大伯,婶婶。午间在宫中多有逗留,以至于到现在才来请安。”

    倒是有三弟的影子,听说他击败了齐衡,真有这实力?谢宝仁仔细打量了一会,道:“既然来了,就一道用饭吧。”

    “小侄用过了。”谢青云说着,把鼻烟壶和麟锦取出,分别递给谢宝仁和***。“这是小侄从留国专程为大伯和婶婶带回来的礼物,今早本来就要送上,谁知遇到了那件事……”

    谢宝仁稍感满意,没有再说什么。***脸露喜爱,但很快又板起来,“谢青云,别以为你送点礼物,就能回归本家,我们可帮不了你,一切是太公说了算。”

    ***姓林,唤作林秀凤。

    谢青云不卑不亢道:“哪里,就算不能留下,小侄买点礼物孝敬您二位,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要送的不止一家吧,自去吧。”谢宝仁颔首。

    “小侄告退。”谢青云施礼告退。

    林秀凤道:“清儿,你是咱们谢家千金,用不着给他带路,我让院子里人的代劳,你且留下陪舅母吃个饭,说说体己话。”她说着又连连给儿子使眼色,谁知儿子谢元敬只顾着看谢青云,就好像他崇拜的英雄从画里走出来了一样震惊。

    她恨铁不成钢,若不是有辱斯文,简直想当场揍他一顿,谢宝仁脸色一沉:“清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夫人来指挥。——清儿且去吧。”

    “漾清拜别。”谢漾清笑吟吟地施礼告退。

    来到外面,谢青云若有所思,两个长辈对小姑娘异常的热情和关注,是因为她在老太公身边长大的缘故?但是大伯谢宝仁,他如今官居二品,是谢氏本家家主,他对个小姑娘还有什么索求的呢?

    一路无话,来到二夫人平阳公主的院子。

    满院的鲜花,叫谢青云大开眼界。

    花丛之中有个仿佛赏月般的静谧场所,平阳公主在婢女们的环绕下用餐。她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和这满园的鲜花一样亮丽,丰腴的美体有一种熟美的气质。

    整个院子无人说话,婢女们一丝不苟完成自己的事情,显得有种异样的孤寂感。

    平阳公主对谢青云的到来很冷漠,但对谢漾清很热情,她招手让谢漾清过去说话:“花季到了,过两日要请你来帮我,还是老样子,住两天吧,太公那里我去说。”

    “能和舅母作伴,漾清求之不得。”谢漾清表现得很欢喜。

    谢青云也不多说话,直接取出那幅君山图展开:“婶婶,作这图的是留国丹青圣手裴大师,他老人家如今已作古,这是他在世上最后一幅真迹。”

    “君山,花乡。”平阳公主有些吃惊,终于用正眼看谢青云了,“好。”她只用一个字表达了心情,但是接着就下了逐客令。

    谢青云走到门口,谢漾清对着他调皮做鬼脸,平阳公主隔着远远的开口:“明日族会,我会替你说两句,具体怎样,还要看太公的意思。”

    他觉得这个婶婶倒也没有很难相处,也许她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

    接下来又去了谢宝鲲的院子,谢宝鲲对二人表达了热烈的欢迎——在把谢青云灌了个半醉之后才终于放人。送过了礼,谢漾清又送着谢青云回到凤鸣阁,也算善始善终。

    谢青云调侃着道:“清妹妹,没想到你在府里如此的受人欢迎,请你真是请对了,我那两个婶婶看起来简直恨不得把你认作她们的女儿。”

    “这是当然。”谢漾清微笑着毫无自谦之意,只是眼睛里却有着丝丝的落寞。

    “青云哥,我回去了。”

    凤鸣阁门口,谢漾清挥手告别,走了几步,她又回身看着谢青云,“青云哥,你为何想要谢家的心法?”

    谢青云当然不能说他从“乾坤逆数”里窥见了未来的自己。他淡淡笑着,“漾清,你为何想要知道?”

    谢漾清轻声道:“当青云哥自我剖白,说回来只为了心法,我心里有些难过。然后我想,青云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比如有个实力强大的对头,或许谢家的心法可以克制他的某种法术?”

    “并不是。”谢青云不想骗她,“我甚至还不知道谢家的心法叫什么,有什么特性,高明在哪里。我现在只知道,我是个炼气士,但我不介意用别的手段来增强我的实力,我需要一门顶级的心法用来开元,仅此而已。”

    “实力?”谢漾清似乎想要知道更为具体的东西。

    “能让我念头通达的。”谢青云很难进行具体的描述,他觉得谢漾清的聪明达到了某种善解人意的境界,“我是说,修行之路难免波折,当我遭遇困境,我想要斩破一切的能力,而不是远远地绕开。”

    “青云哥,我很难过。”谢漾清慢慢地垂下眼睑,但很快又睁开,带着莫名的笑意,“我所唯一感到安慰的,是青云哥没有骗我。”

    “记得明日准时到场,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什么惊喜?”谢青云道。

    “你明日便知道了。”谢漾清带着神秘的笑容投入夜色之中。

    这小表妹年纪不大,却让我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谢青云目送着她远去,一种无法形容的疲惫袭上心头,他摸黑进入到自己的卧房,倒头便睡了过去。

    s:今天一章六千字。

172、族会,开元(一)

    勾栏。

    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走进来,倚着荷塘栏杆的姑娘们立刻欢呼着迎上去:“耀爷,您今日来得可真晚,好戏早都开场了。”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他“嘿嘿”一笑,一手搂一个上其下手,“骚蹄子,晚上教你们起不来床。我那兄弟在什么地方?”

    “陵兰仙阁有请。”一个姑娘娇笑着说。

    男子便搂着姑娘径自登上阁楼,一间雅阁的门敞开着,他远远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哈哈”一笑:“国舅爷,闻说你发了财,要请我几个吃酒?”

    雅阁里,另一个同样高大的男子戏谑地发出调侃:“谢耀,你来太迟了,莫不是被家中悍妇逼着跪搓衣板?”

    “哎唷,我的国舅爷,风花雪月之地,别提那些扫兴的。”

    谢耀进了门,另外几个陪座的,都站起来拱手,唯有吴国舅和另一个斯文男子安坐不动。

    “国舅爷,到底发了什么财,带哥几个也沾沾荤腥,你知道我家老爷子最近压我压得太狠了,都不给花用,这叫人怎么受得了。”

    “这不得怪你那个好堂弟,”斯文男子阴阳怪气地道,“年纪轻轻就要挂帅,搞得老爷子们都疯了,逼着我们以他做榜样。嘿,当年太祖十八岁封侯,他谢元敌莫非也想效仿不成?”

    谢耀撇了撇嘴:“谢元敌算个屁,他要不是出身在本家,我一拳给他打回原形。”

    “啧啧,那你倒是出手啊。”斯文男子冷笑。

    吴国舅老神在在,只把注意力放在楼下曲台上,听到得意处,更是跟着哼起来。末了见众人都盯着他看,他微微笑道:“非是我不肯分享,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不过以后花用自然少不了你等。”

    “成,有国舅爷这话,我谢耀今天也算没白来。”谢耀拿起酒坛咕噜咕噜就灌起来。

    斯文男子忽然压低声音道:“听说了吗,今儿武威侯败了。”

    “我家老太公也去了,那老东西能不败么?”谢耀放下酒坛子,抹了抹嘴,夹了快肉大口咀嚼,“那老东西当年可是横扫了虢国四大军团,连云雷宗都挡他不住,区区一个毛头小子也想击败他?不过是为了掩盖真相的说法罢了。”

    “哦?”斯文男子有些吃惊,“即便如此,那人敢在虎口拔牙,倒很有你们谢氏本家的风格。耀,耀哥哥,快告诉我们那人到底什么来头?”

    “谢青云吗?不过就是个早年被本家赶出去的野种。”谢耀满脸的厌嫌,“听说那野种要回来“认祖归宗”,明儿族会,我祖父准备亲自出面反对,就算是老太公,也不能罔顾我祖父的意见。”

    “说起谢老太公,他身边那个丫头,快及笄了吧?”斯文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猥亵的笑容。

    “李东兴,你敢打她的主意?”谢耀脸色一沉。

    李东兴冷笑道:“我的耀哥哥,整个西京谁不打她的主意?就连你们谢氏,分家和本家,有哪个不在打她的主意?”

    谢耀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吴国舅横了两人一眼:“好了,都是兄弟,不要为了点小事争吵,喝酒喝酒。”

    谢耀一面喝酒,一面似乎有所思量。

    翌日,午时三刻。

    幽篁院,整个谢家的人几乎全都来到了这个院子里。门厅前摆着几张太师椅,几个旁支的族老已经就座。而如与谢宝鲲同辈的,除了谢宝仁作为现任家主及其两位掌管内务的夫人有个座位以外,其他人全都在外围站着,约莫也有十来个。

    谢元敌等小一辈的子弟就更多了,有三十来个,这三十来个也泾渭分明,以谢元敌为首的是嫡系派,另有十来个是资质好的旁支,剩下的二十来个则是旁支家族里身份地位较高的。他们只能趴在外墙墙头上,因为没有成家,就还是“孩子”,不够资格进到院子里商议族中大事。

    本来谢氏有个宗议楼,但谢老太公常常的不高兴挪步,所以久而久之,族中但有大事,就到幽篁院来聚。

    谢青云还没到,谢漾清站在院外另一头的门洞等候着,她没有等到谢青云,却来了个高大健壮的青年。

    这青年方脸阔耳,看着约莫二十七八岁,在看到谢漾清后眼睛放光,远远喊道:“漾清妹妹,你是在等为兄吗?”

    谢漾清今日似乎特意妆点了自己,一袭轻薄的月白长裙衬显出她苗条柔软的身段,耳垂下正戴着谢青云送给她的玛瑙石耳坠,这让她的五官显得更为精致:仿佛自带笑意的清亮的眼睛、精雕细琢的鼻子、轻薄但柔润的双唇,还有随意梳理的黑色长发,慵懒地拢成一束,衬托出她的耳朵以及修长的颈脖。

    她看到青年,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微笑不减:“说实话怕惹得兄长不快。”

    “那就别说。”青年大笑着说,“许久未见妹妹,煞是想念,不如给哥哥抱一个,以缓解相思之情。”说罢就扑上去想要强抱。

    谢漾清不知怎么地一躲,就溜到门洞另一边墙壁去了。她笑吟吟地看着青年,“谢耀,妹妹顾着你的脸面,才喊你一声兄长,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呐。”

    “谢漾清,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谢耀目光贪婪地在小美人身上逡巡,“你不过就是本家抱回来的童养媳,再过两个月你就要行及笄礼了吧,我会让家里来说媒,让太公把你许配给我,到时我看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嘴硬。”

    “太公若是应允,妹妹自然无话可说。”谢漾清格格笑了几声,“不过,只怕戚嫂嫂不答应,不知到时又要跪坏几个搓衣板呢?”

    “自我突破心法第三重,她早已不是我的对手,现下已被我治得服服帖帖,到时你跟大娘子可要好好相处。”谢耀狂笑,笑声震天丝毫不顾忌院里头全是长辈。

    谢漾清幽幽地说:“就算你突破第三重,也不是青云哥的对手。”

    “不要跟我提那个背弃武道的小野种。”谢耀脸色下沉,“今日我和祖父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回归本家。”

    “你答不答应,也要太公说了算。”谢漾清幽幽地说,“他回不回本家,你也失去了得到我的机会。”

    “你说什么?”谢耀怒目圆睁。

    谢漾清面露羞涩:“因为就在昨晚,我和青云哥已经私定终身了。”

    轰隆!

    院内院外一下子炸了锅了。

    幽篁院内沸腾起来,谢元敌的三个叔公都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本来是探讨谢青云是否应该被宽宥回归本家的族会,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讨伐谢青云的大会。

    林秀凤想到昨晚谢青云来送礼时,二人那举止亲密的样子,一下子信以为真,于是拉着谢宝仁哭诉道:“老爷,不是说好要把清儿许配给元敬吗,那个挨千刀的小野种,他凭什么呀……老爷,您快向太公说说……”

    “闭嘴!”谢宝仁怒瞪着妻子,本来让妇道人家出席已经是逾矩了,也就他们谢氏有这个待遇,如今还在太公面前吵吵嚷嚷,实在不成体统。

    谢宝仁的二夫人,平阳公主冷眼打量着,仿佛在看着一群“妖魔鬼怪”。

    整个院子都是嘈杂声,林秀凤怎肯闭嘴:“我不管,你若让那小野种踏进这个家门,我就死给你看!”说着又哽咽了起来,“你天生经脉枯萎,修不了武道,害咱们家元敬也跟着你受苦,好不容易有个希望……清儿,清儿身上说不定藏着能让经脉恢复的秘密,老爷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清儿她有自己的主意……谢宝仁深深地叹了口气。

    院外,谢耀面沉如水,故意抬高了嗓音道:“谢青云?漾清,你年纪还小,别被他给骗了,这就是个沽名钓誉、哗众取宠之辈。”

    “哦?”谢漾清道。

    谢耀道:“他回西京,不先上门拜见老太公,去管两个卖身丫鬟的闲事,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谢漾清道。

    谢耀向院内拱手:“天下谁不知老太公急公好义,我那青云弟弟是个顶顶聪明的人物,于是投太公之所好,一面打进武威侯府,一面派人通知,他笃定太公一听情由,便会暗中出手相助。”

    “我当时在场,情况与兄长所说多有不同。”谢漾清道。

    谢耀冷笑:“当年齐老太公可是独力摧毁了虢国四个军团,他是与咱们家老太公齐名的人物,漾清,难道你是想说,我那青云弟弟已经拥有和二位老人家比肩的实力了?难道你认为谢青云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太公?”

    谢漾清闻言笑了起来,她的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谢耀在打什么主意。事情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谢青云能打败齐衡,未尝不能打败谢韬?他在引导众人往歪路上思考,以此增加对谢青云的排斥。

    “你笑什么?”谢耀道。

    “笑你无知。”谢漾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色。

    谢耀心中怒火升腾:“谢漾清,我谢氏一族何等尊贵显赫之家,你尚未及笄便与人私通,简直有辱门楣!”

    谢漾清道:“太公许我自由,与你何干?”

    谢耀冷冷道:“无论谢氏怎么分家,都是一根枝头上的,我作为谢氏长兄,你说与我何干?今日不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我这长兄都没脸在京都行走!”说罢抬起蒲扇般的大手掌就朝着少女脸上狠狠扇去。

    谢漾清睁大无辜的眼睛,似乎吓坏了般一动不动。

    那大手掌忽然就定格在半空,因为另外一只手已经如同钳子般将他牢牢抓住。

    谢耀的眼珠子右后方移动,只见一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样子就好像他再敢动一下,脑袋就会落地。

173、族会,开元(二)

    “你便是我那个失散多年的青云弟弟吧。”谢耀目光微闪,已猜到了少年的身份。他的语调扬起,带着挑衅,“青云弟弟,长兄如父,为兄正教训妹妹,你抓着我的手是什么意思?”

    来人正是谢青云。

    谢青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他松手,打了个呵欠,仿佛刚刚睡醒一般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举步走向谢漾清关切问候,“漾清,你没事吧?”

    “青云哥……”谢漾清委屈地喊了一声,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谢青云赶紧扶着她,她顺势就倒在他怀里,似乎还很虚弱,“多谢哥哥相救,妹妹还以为今日难逃虎手……”

    谢耀本来看到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已经是妒火中烧,又想到谢青云刚回本家第一天,就把自己惦记了多年的桃子给摘了,加之这话里对他的隐喻,瞬间让他怒不可遏。

    “谢漾清,我让你胡说八道!”

    他运转内力,一个错步探手,以“擒龙”之势抓向二人。表面上,他一面斥责谢漾清,一面摆出教训的势态,但他的大部分气机却是对着谢青云而发。他有意要让谢青云吃个暗亏,丢个大脸,内劲在掌中吞吐着,发出惊人的威势。

    谢青云动也未动,铁壁自然浮现,一点一点构筑,进入到现世层面,便成了双方交汇的壁障。

    谢耀的一掌打在铁壁上,气劲四面迸发,铁壁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却始终无法突破,他目中有光闪烁,忽然收掌退了几步。“青云弟弟……”

    他话才刚出口,谢青云已冷冷打断了他,“第一,在我还没回归本家之前,你还不能自称为我兄长;第二,宗族法规定,分家子嗣,要服从本家子嗣,不得逾矩,不得无礼;第三,你再敢欺负漾清,我对你不客气了。”

    “谢青云,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今日我便把你那虚假的伪面从你脸上扯下来!”谢耀怒而运气,劲力呼啸,院内外皆“嗡嗡”作响。

    “青云哥……”谢漾清仿佛吓坏了,愈显得柔弱无助,抓着谢青云的衣服不肯松开。忽而抬头,便发见她的青云哥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仿佛在说“快别装模作样了”。

    “你都发现啦?”她扮了个鬼脸,吐了吐小香舌。

    “臭丫头,这就是你说的惊喜?”谢青云一面召出八面铁壁挡在二人面前,一面低声说,“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漾清踮起脚尖,在谢青云耳旁悄声说:“这人一向妄自尊大,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早晚要成为他的盘中餐,着实令人生厌。我想要青云哥帮我揍他一顿。”

    “你费此周折,就为了让我揍他一顿?”谢青云道。

    “不然呢?”谢漾清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莫名的力道给抬飞到了天上。她似乎很惊讶,又有些迷糊。

    呛锒!

    只听得一声刀锋出鞘,谢青云面前铁壁忽然消失,火焰刀光冲出去,轰然撞在谢耀周身的劲气上,他脸色一变,猛地开始后退,直退了十几步,那刀光仍寸寸逼近,他怒吼一声,全身劲力集中在一个点上……

    砰!

    空气不知怎么的坍缩又爆开,火光一迸,谢耀被炸得一个后空翻后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捂着肚子,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招式……这是法术?不,不可能……炼气士我也杀了好几个,不可能有这种法术……难道是真的?

    谢耀突然感觉到一阵巨大的恐怖,难道他击败齐衡的事情是真的?

    怎么可能?

    谢青云收刀归鞘时,谢漾清正往下落,在快与地面亲密接触时,他又轻轻一拍她的手肘,一股神奇的巧力就令她翻转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青云哥你吓死我了。”谢漾清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别再胡闹了。”谢青云板起脸,说着便要进入幽篁院。却又停住,他转身,只见谢耀身前出现了三个锦衣华服的老人,从其苍老的面容来判断,年纪都在八十上下。

    “青云哥,这便是谢氏旁支最有势力的三个,中间那位便是你的二叔公,另外两个分别是四叔公,五叔公……”

    谢漾清才刚绍介停当,那位五叔公便冷冷喝道:“谢青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地用炼气士的手段,污了太公的居所,还不跪下磕头谢罪?”

    谢青云一手把玩着刀柄,神色玩味:“哦?是向你们还是向太公谢罪?”

    五叔公重重拄了拄拐杖:“谢宝树怎么教的,你就这么对长辈说话?”

    谢漾清又借机靠向谢青云,在他耳边低声怂恿:“青云哥莫怕,这几个旁支近来不太安分,太公都不说话,显然是要借你的手敲打敲打他们。”

    谢青云低头瞪了她一眼,他在前世所受的教育根深蒂固,绝不可能出手攻击一脉相承的长辈。他遥遥地作揖:“青云确不该在太公院里出手,还望三位叔公原谅小子的莽撞。”

    五叔公大感意外,他有些没了主意,便看向二叔公。

    二叔公淡淡道:“进去拜见太公吧。”

    “是,多谢二叔公。”谢青云再次作揖,然后走向幽篁院。等他绕过幽深小径,来到堂屋外面时,三个族老已回到了他们的太师椅上。

    堂屋前铺着一条毯子,三位族老和谢宝仁及其两位夫人便分坐毯子的两边。

    谢青云到了毯子上,迟疑了下,膝盖还是往下落,谁知那位二叔公忽然手一托,便有无形的力量把谢青云托了起来。

    “方才给你机会让你跪,你不肯,现下你要拜太公,回我谢氏族门,我等却不答应了。”

    二叔公向白色暖帐里隐约侧躺着的一位老人拱了拱手:“叔父,此子犯了族规,理该杖责五十,驱逐出门。然其父早年就已被驱逐,如今他不在谢氏族谱,族规对其无效,是以小侄认为,其回门之事,恐使人心失服,欠缺妥当。”..

    “叔父,二哥所言甚是。”五叔公立刻帮腔,“若让个炼气士回门,朝廷会怎么看我们?齐家会怎么看我们?本国的武者会怎么看我们?”

    “谢青云为历国带来了机遇。”平阳公主缓缓地喝着一杯茶,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飞仙盛会将在历国举办。”

    “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因为他的缘故呢?”林秀凤冷哼一声,“妹妹对朝中的事情,倒还很有些敏锐,但只怕是道听途说,别到时候被打了脸,堂堂公主殿下颜面不好看呐。”

    平阳公主看了她一眼:“怎么,一听说漾清失身,昨晚就当做什么也没收到过?”

    “我回去就撕碎了它。”林秀凤怒道。

    “你不现在去我都鄙视你。”平阳公主冷笑。

    “都给我闭嘴!”谢宝仁脸色铁青。

    谢宝鲲靠在墙壁上,一面喝酒一面摇头叹气:“大哥过得是真苦,倒不如像我似的逍遥自在。”

    谢青云被这重重阻碍挡得有些不耐烦,武学是他的实力组成部分,但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有这时间倒不如去探听探听“凭依物”的下落。他觉得可以把希望放在喾帝身上,皇族的武学心法比谢氏也不差多少。

    他又想到了司南:那个臭妖精,没人看着我多少有点不放心,万一她又跑去吃人怎么办?不能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了。

    “既如此,告辞。”他硬邦邦说罢,转头就要走,倒把院子里的人惊得瞠目结舌。

    二叔公脸色一变:“站住,这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既不让我认祖归宗,我走便是了,还要我怎样?”谢青云脸色不愉。

    “你!”

    三个族老显然都没料到谢青云会主动放弃,在他们心中,回归本家,载入族谱,那可是无上荣耀的事情,所以谢青云表现愈加风轻云淡,便愈是踩着他们的痛点。

    谢青云也明白了,自己没有痛哭流涕跪着求他们这件事,多少冒犯到了这些倚老卖老的家伙。他冷笑一声,继续往外走。

    白色暖帐中的老人似乎轻敲了两次地板。

    谢漾清迎上去挽着谢青云的手臂:“青云哥别忙,让妹妹说几句话如何?”

    谢青云皱眉,把手抽了出来:“你要说什么?”

    谢漾清朝他神秘一笑,然后向那三位族老道:“三位老舅爷,漾清个主意,不如让我们用江湖规矩来解决。”

    她的语音如珠落玉盘般清脆,立即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二叔公淡淡道:“什么江湖规矩?”

    “比武。”谢漾清道。

    “比武?”二叔公道。

    “让青云哥和谢耀来一场决斗,倘若青云哥赢了,三位叔公便不可再行阻碍。”

    谢耀一听,简直怒火攻心:这小***好生恶毒,明知我不是谢青云对手,还要我跟他决斗。

    “谢漾清,我堂堂一个武者,不会和臭炼气的动手。”他大声拒绝。

    谢漾清道:“既然是比武,青云哥当然是以武者的身份出手。”

    “什么意思?”谢耀一愣。

    谢漾清轻笑着说:“意思就是,封印青云哥的法力,让他只用武学和你决斗。当然,为了公平起见,请太公传青云哥谢氏心法。”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174、族会,开元(三)

    这不就是变相地传谢青云心法?

    作为谢氏一族立身处世最核心的东西,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传给一个野小子?

    谢青云怔了怔,原来谢漾清昨晚说的“惊喜”是这个。其实自打回到历国之后,他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即便顺利认祖归宗,谢家就会把心法传给他么?一个在外面长大的野小子,一个对谢氏没有归属感的外人。

    “谢漾清,这件事你想都别想!”谢耀立即大声叫嚷起来,““源心诀”是谢氏的命脉,你让太公传给一个野小子,凭什么?我不答应,我们都不答应!”

    谢漾清笑靥如花,道:“谢耀,假如你赢了的话,我就考虑嫁给你。”

    “什么?”谢耀从人群中霍然站起。

    “毕竟,”谢漾清笑道,“做我的夫婿,总不能是个败犬吧?你若打赢了青云哥,我自然再无更优选,岂不是非你不可?”

    “有,有道理……”谢耀疯狂心动,谢青云这小子,就算被他成功开元,难道三两天的功夫,他就能超过我?我可是已经突破了第三重。

    “祖父!”他忍不住看向二叔公。

    “胡闹!”二叔公眉头紧皱,但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谢氏心法旁支本家共享,传给谢青云影响不大,但自家孙儿若是娶得谢漾清,说不定能勘破武道极境,一举推翻宗族,改写谢氏族谱。

    “那就这样吧,一个时辰。”

    就在这个时候,白色暖帐里的老人开口了,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也成为让二叔公下定了决心的最后一个筹码。

    “一个时辰,很好。”二叔公微笑着,“谢青云,你去吧,太公说了,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参悟,比武将在一个时辰之后开始。”

    谢耀一怔,旋即狂喜。一个时辰能干什么?

    什么?一个时辰?

    谢青云还处在迷糊之中,手已被谢漾清牵着,往幽篁院后院去了。他迷迷糊糊地就被牵着走入了一个地下通道,明灭不定的烛火,照出金属色的阶台,慢慢的一阵潮湿的冷意浸入他的深衣里,打了个颤,醒来了。

    “这就是惊喜?”他的手仍被牵着,往前走去。他想抽回手来,谢漾清却握得很紧,仿佛稍一松开,他就会跑掉。

    “青云哥,虽然这不算一个幽会的好地方,但人家不知怎么就心跳加速了呢。”

    谢青云沉默着没有接这俏皮话,过了片刻才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谢漾清道。

    谢青云有些词穷,斟酌了下道:“为什么要把你的幸福当做赌注?”

    “青云哥,什么是幸福?”谢漾清道。

    “幸福就是,和你真正喜爱的人在一起。”谢青云道。

    “你怎知道,我对谢耀就没有心动呢?”谢漾清道。

    谢青云道:“你昨晚才告诉过我,你有选择的自由,如果你要选择谢耀,实在用不着费此周章。”

    “青云哥,你对幸福的理解妹妹不敢苟同。”地下通道使声音发闷,谢漾清的声音却还很清亮,“正如你昨晚的所说,你对把贞洁和生命联结的行为感到惭愧和痛苦,把好姻缘与幸福联结起来,难道就是对的吗?”

    “此话何解?”谢青云道。

    “就好像我们女子只有嫁给男人才能得到幸福。”谢漾清幽幽地说道。

    谢青云心中微震,不禁苦笑道:“是我浅薄了,确实应该反省。”他很快又板起脸来,“可是谢漾清,这不能掩盖你的行径的不合理。你对我有什么图谋?你想利用我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帮我?”

    “青云哥为何对妹妹如此戒备呢?”谢漾清道。

    “因为我始终相信,天上不会掉馅饼。”谢青云道。

    “青云哥……”谢漾清忽然停下,并且松开了他的手。他看着她的背影,昏暗的烛火下,一个纤细的柔弱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冷硬的心渐渐柔软下来。

    她回头,嫣然一笑:“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这是真正的答案吗,谢青云不知道,他从谢漾清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那些人,那些谢氏的族人,似乎对这个拥有相同血脉的小姑娘,有异样的婚配执着,是因为她从小养在谢老太公的身边?

    也许二伯能告诉我真相。

    他笑了笑,主动牵起了谢漾清:“清妹妹,可是你没有料到,太公会只给一个时辰吧?这惊喜怕是空欢喜一场了。”

    谢漾清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让太公设下的这个限制。”

    “为什么?”谢青云大感意外。

    “骗你的。”谢漾清莞尔,“我当然没有料到。太公心里在想什么,我可是从来都看不穿呢。”

    “这一点,你和太公彼此彼此吧。”谢青云道。

    “不过,仅就惊喜而言,我当然不会让它成为惊吓。”谢漾清笑着说,“再说青云哥天赋异禀,一个时辰绰绰有余了。”

    这时来到一间宽敞的地下石室,约莫有三十步方圆,中间矗立着一个墨绿色的石碑,上面写满了文字,一种介于草书和隶书之间的字体,看着极是费劲。

    “这是记载《源心诀》口诀的石碑。”

    谢漾清指着道,“我们谢氏的心法被太公刻录在石碑上,你要仔细揣摩它的深意。”

    “我忽然觉得前途渺茫。”谢青云苦笑着说,“你真心认为一个时辰之后,我能仅凭武学替你打败谢耀吗?”

    “若是青云哥输了,”谢漾清意味莫名地笑道,“就请从婚礼上把我抢走。我一直梦想着有这么样一个场景:在万众瞩目之下,新娘被她心上人从婚礼上抢走,多么烂漫呀。”

    如此烂俗的桥段,千万不要发生在我身上……谢青云和她有不同的见解,他只是稍微发散想象力,就不禁打了个寒颤,“我还是努力替你打赢他吧。”

    他在石碑前坐了下来,调整着呼吸。

    “青云哥,把衣服脱了。”

    “脱衣服?为什么?”

    “不脱衣服怎么练功?”

    谢青云狐疑地看着一脸理直气壮的谢漾清,怀疑她在“假公济私”。谢漾清不高兴地噘嘴道:“青云哥难道以为人家是故意要看你的身材?这天下男人的身材,有哪个好过二表舅?早就看腻了好不好。”

    也许就是因为好不过他,才羞于见人……谢青云有些尴尬,还是把衣服给脱了。他的身材只能说是马马虎虎,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谢漾清却看得津津有味。

    不是说早就看腻了……谢青云感觉自己像是个傻瓜,“喂喂,开工了。”

    “青云哥,要练上乘心法,一个步骤都不能错。”谢漾清满脸严肃,“来,乖,把剩下的衣服都脱了,要不然功行被衣服所阻,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一个听起来好危险的字眼,但是这丫头……谢青云心中发颤,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司南的影子而犹豫不决。

    “快呀,时间不多了。”谢漾清催促道。

    “谢漾清,你要是敢耍我……”谢青云咬牙,把衣服脱到只剩一件内裤,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青云哥,稍候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让心神失守,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谢漾清又津津有味地观赏了一阵子后,转到石碑另一面,把手轻轻地贴在石碑上,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她又补了一句。

    谢青云沉下心神,忘却自己只穿一件内裤的事实,忘却周围的环境,进入一种万物皆空的定境。这对他而言不是难事,毕竟他是个炼气士。

    蓦然间,他感觉到石碑上发出了一种荧光,像是矿物在光的折射下发出来的那种光。这种荧光他很熟悉,因为只要往月亮、星星上看,这光无处不在。

    当这荧光浸漫整个石室,谢青云忽然遁入到了一个虚无的空间,跟着有斗大的字从上往下排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啊呸,当然不是,那是道德经……或者九阴真经?

    轰隆!

    谢青云的心神只那么稍微一分散,整个虚无的空间就溃散开来。

    谢漾清从石碑另一面探出头来,气鼓鼓地瞪着他:“青云哥,人家都说了,注意凝聚心神!”

    “对不起。请再来一次。”谢青云讪讪道。

    “正常修炼,须入关一个月,才能慢慢看到口诀。”谢漾清的声音在虚无的空间回荡着,“我帮你加速了这个过程,注意每个字的笔划和写法……”

    再次进入那个虚无之境,谢青云变得更加慎重,开始仔细阅读那口诀:天之道,乃圆之境,乃宙无穷,太昊分阙,神乌逐庭,源起而天地生,天地生而万物生……

    第一段口诀大意是说,所谓的天道,就是一个“圆”的循环,“圆”是所有功行的开始,宇宙就是从一个“圆”的界点慢慢扩散扩大的……“太昊、神乌”是这个世界的起源神话,创出这心法的人把开元比作开天辟地,所以才有之后的“源起而天地生”。

175、族会,开元(四)

    他开始感觉到胸口发热,心脏的位置像被植入一个火炉,烧得他极为难受。这段口诀,他慢慢开悟了,就是说把人体比作这天地,天地的诞生过程就是“源”,“心”是控制诞生过程的重要条件。

    他能感觉到是石碑的力量,在引导他的心脏异常跳动,似乎要从“起源”里解开被束缚的天地。

    很快,这些热能扩散到了全身。

    现世层面,他的全身都在不断地渗出白色蒸雾。

    几近沸腾的热量快要让他陷入昏迷,他很疑惑,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对了,字体!

    我明白了,那些字体其实就是运功的路线,我要把这热能按照一定的轨迹运转。但我首先要控制住他们,我不能再让它们发散了,我感觉我的体能在持续衰竭,我无法长久维持这个状态……口诀是什么?口诀……

    “人之道,乃心之境,乃定无穷,阖天地泽,浑融无恰,是故于拢川……”

    这段口诀大意是说:人的至道之境,在于心灵,在于让心灵扩散,至全宇宙里的全部空间,然后以之定境,把天地想象成没有界限的水泽……

    推及练功之上,大概是用“心灵”的力量镇住流失的热能,想象天地与自己是没有界限的,裹住这些热能,使它们留在体内和发散到天地外处于同一种境界。

    体能的衰竭愈来愈严重,体温的加剧也到了一个恐怖的境地。

    谢青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时都会燃烧起来,口舌又干又燥,他相信现在如果有一桶水摆在眼前,他一口就能喝个干净。

    “青云哥,坚持住……”

    他想象身体外有个“圆”,把热能圈裹起来,慢慢地慢慢地……但是沸腾的血液猛烈干扰着他的思绪,他的心神开始左右摇摆,一种想要放弃的冲动开始酝酿。

    “青云哥,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谢漾清收回手,石碑上的荧光消失,她转过石碑,看到谢青云浑身通红,心神微微震荡,“糟糕,他体内积聚的“气”竟如此庞大……”

    她想了想,原地一跺脚,但是下一秒,却又吃惊地停住了动作。她看到谢青云后背的伞自动地撑开,然后垂下一道清光。

    在这清光下,谢青云猛炉般的胸腔缓缓平复,皮肤的颜色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膜收束,把热能往他的小腹压缩。

    不知有多么庞大的热能被压缩起来,到得谢青云的小腹,亦即下丹田处,只剩下丝丝缕缕的气雾。

    谢青云感觉到心跳缓缓趋于正常,他松了口气,识念在下丹田处感觉到暖暖的东西,“乾坤逆数”下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开元了?

    他细细体悟着身体的变化,但由于缺水,尽管体温恢复了正常,却感到有些头晕脑胀。他正要让谢漾清给弄点水,心脏突然“咚咚”的强烈跳动起来。

    怎么回事?

    “青云哥,你怎么了?”谢漾清脸色一变。

    “我,不知道……”谢青云的声音沙哑得让自己都吓了一跳。在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下,他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又开始急遽攀升,而且比方才更为激烈,他只觉脑海中“轰”一声响,哼也未哼就倒了下去。

    “青云哥!”谢漾清蹲下去试图查看,但手才碰到谢青云的体表,立即被烫得缩手,她退了两步,见那伞投下的清光,已护不住谢青云,神色阵阵变幻,“我没想到你的心脏异于常人的强大,我不该用武魂碑强行挖掘你的潜力……”

    她银牙微咬,“青云哥,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深吸口气,脸颊不知因为热还是什么而烧起来了。然后,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去除,直至一丝不挂。“没想到误打误撞,还做对了……”她的脸颊已变得通红,“青云哥,你别,别偷看……”

    见谢青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舒了口气,迅速收敛情绪,口舌微绽:

    “武界……”

    只听得“叮咚”一声,一个冰白的“圆”展开,她的头发、眉毛和瞳孔自然而然变成冰白色,从她身上散发出强烈的冰寒,整个石室的温度骤然下降。

    “嗬……”谢青云猛地吸了口气,几乎在昏迷过去的瞬间,就在强迫自己醒过来。他知道在这等高烧下,一旦昏睡过去,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但是意识迷迷糊糊的,无法把控自己,就在他感觉快要死掉的时候,一阵救命稻草般的冰凉如水般把他携裹。

    他感觉到有什么贴在身上,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青云哥,快运转口诀,这是你突破的大好时机……武魂碑危机和机遇并存,幸好是我帮你开元,不然……”

    “地之道,厚德载物……”

    谢青云迷迷糊糊中,依照着声音指示,运转起了功法。他早已把大部分口诀背熟,运气法门也一一记在心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开始驱使丹田里的内力冲向第一个大穴。

    海量的热能在冰寒之力的压迫下,一点一点化为他丹田里的内力,又如同士兵那样,前仆后继地涌向冲穴大军。

    “抱元冲一,化守至圣……”

    轰!

    曲骨大穴被冲开,谢青云从出生到现在积聚的“气”,从穴内汹涌而出,与冲穴大军汇同,继续往上。

    “青云哥,任脉一开,就正式完成了第一重的修炼,不要停,继续……”那声音鼓舞着他,他感觉胸口有着几近要炸开的澎湃之力,但是被莫名的力量收束着,丝丝缕缕地往丹田运送。

    曲骨之后便是中极,中极之后是关元,关元之后便是石门……此后内力在热能及大穴冲开时涌出来的“气”的加持下,一路高歌猛进,直冲到了承浆,至此任脉彻底打通。

    “任脉彻底打通了……”那声音有些难以置信,“这就完成了第二重,但是第三重……”

    如果这个时候透视谢青云,就会发现他身体的正面,经脉全部流淌着透明的内力。而承浆穴被打开之后,内力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又回到了丹田。

    谢青云在无意识之中继续运转口诀,内力几度在任脉周游,心脏在几次剧烈的跳动中,最后贡献了一大股热能,在此外部压力的强攻之下,任脉与督脉之间的壁垒得以松动……某个时刻,内力忽然转入督脉,一举破开长强穴。

    “第三重了……”那声音的主人微微失神。

    正在此时,谢青云的心脏跳动恢复正常,厚积薄发的潜力在武魂碑的力量下全部转化成了武道修为。

    体温恢复了正常,他一下子被巨大的疲惫侵袭,直接陷入了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谢青云从昏睡中醒过来,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身体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用不完的劲力,比“乾坤逆数”强行拔高的修为真切不知多少倍。

    但是很渴,巨渴,他感觉能一口喝下好几吨的水,他知道是身体缺水给他发送的强烈的信号。

    “水!”

    一旁谢漾清善解人意地递上个水壶。

    谢青云也不管她怎么还随身带个水壶,直接狂饮一番,但只稍稍解了一点渴望。谁知谢漾清又递了个过来,他有些吃惊,但没有多问,等到喝完两个水壶之后,才稍微感觉好受了些。

    “我的衣服是你替我穿的?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不能说半点印象也没有,但是却很模糊,似乎有个又冰凉又柔软的东西,帮助他缓解了大部分的痛苦。他无法形容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但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谢漾清脸颊微红,昏暗的视线下看不真切,“青云哥,你有颗与体型不相符的强大心脏,武魂碑激发了它的全部潜能,一口气让你突破了第三重。”

    谢青云对此毫无印象,吃惊道:“第三重?那不是和谢耀齐平了?”

    谢漾清笑道:“此后你只要每日运转法诀,冲击督脉,待督脉全通之日,便是第四重达成之时。谢耀十岁开元,用了十八年才达到你现在的境界。”

    她没有说自己为此做出的“牺牲”,要不然谢青云绝撑不过这关。

    谢青云握了握拳头,内力包裹上去,只见白色蒸雾腾腾而起,汹涌得如同燃烧的白色火焰。“我昏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一个时辰。”谢漾清微笑。

    “走,哥哥替你去打败强敌。”谢青云意气风发。

    “嗯。”

    谢漾清安静地跟在后面。

    “你怎么了?”谢青云回头看她,她没有反应,连问了两声,她如梦方醒,“我,我没怎么,没怎么……”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谢青云定定地看着她。

    她走了两步,回头嫣然笑道:“青云哥,有些事情,知道比不知道更好。”

    “知与不知,我总是选择知道。”谢青云迎着她的笑容继续前进,“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为难你。但是漾清,等你想告诉我了,我一定认真倾听。”

    比武的地点,就在幽篁院。

176、认祖归宗

    比武就在幽篁院里,院子里被清空出一个场地。

    谢青云靠着墙边站,谢元敌趴在墙头上瞪着他:“开元了?”

    “开了。”他心中还有个疑惑,“元敌,你开元时,可曾脱下衣服?”

    “为什么要脱衣服?”谢元敌一脸嫌恶:“你和谢漾清在里面干了什么?”

    “脱衣服?”一旁的谢元樱夸张地尖叫道,“谢青云,你和谢漾清在圣地做……做……那可是圣地,你们两个,无耻,无耻!”她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脸色通红,忽然飞奔似的跑走了。

    满院的目光都聚到了谢青云身上。

    谢青云想说自己又被耍了,但回忆起最后时刻,如果不是脱了衣服散热,恐怕已经脱水成了人干。

    “谢青云,我杀了你!”

    主持比武的人还没吩咐规矩,更还未宣布开始,谢耀已经向谢青云冲了过去。

    “你确定吗?”谢青云掌中出现一团星火。

    谢耀下意识停住,怒目相视:“你,你用法术!”

    “比武还没开始,你在试图想要伤害我,我不得已自保。”谢青云淡淡看着他,“小心着点,我对你可没有多少容忍之心。”

    “你……”谢耀怒道,“你和谢漾清在圣地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脱衣服?”

    谢青云道:“我们什么都没做,练功而已。”

    众人转头看,谢漾清站在那白色暖帐面前,不知想到什么而小脸微红,说的是什么都没做,看她的表现,又仿佛什么都做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谢耀想到即便自己打败了谢青云,最终娶到了谢漾清,自己这头上也已是一片青青草原,男人到了这地步还要忍?这种事情都能忍,那还算个男人?他再也忍不住了,“嗷嗷”叫着冲了过去。

    二叔公抢着道:“比武开始!”

    狡猾的老头……谢青云收了星火,身子一晃,有白色的羽毛闪现,他就来到了院子中央。这一身法直接叫人看得惊住,五叔公脱口道:“幻羽步!”

    “这身法所需内力极其庞大,他即便开了元,又如何支持这损耗?”二叔公眼睛眯起,转向暖帐大声道,“叔父,此子怕是用了什么方法,用法力代替了内力,可以直接判定他败了;而且,他在比武中用法力,玷污了神圣的武学殿堂,请叔父将之驱逐!”

    “他没有,比武继续。”谢韬淡淡开口。

    “叔父若是如此包庇,那这场比武意义何在?”二叔公冷冷道。

    “你怀疑我?”暖帐被莫名的气机掀起,谢韬不知何时已站起来,木屐与木质地板碰撞,发着清脆的响,“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再多嘴,信不信老子抽你?”

    老人家一开口,就仿佛远古猛兽苏醒了,整个院子噤若寒蝉。

    “小侄不敢……”二叔公暗暗咬牙,躬身退了几步,避免与谢韬的正面冲突。

    比武继续。

    “青云弟弟,我接下来这一招,你可要好好接住,不然的话,可是会死的。”

    谢耀阴恻恻地说着,身上白色蒸雾异常剧烈汹涌,所营造出来的动静,倒是和他说话的语气极不相符。比武并没有订立规则,他偷偷看了眼祖父,后者苍老的眼睛里尽是无情狠辣,他立刻就明白了——祖父要他趁机杀掉谢青云。

    本家的人,能除掉一个是一个!

    “接招!”

    他厉喝一声,身法展开,宛若游龙般靠近谢青云,掌中如有漩涡般汩汩跳动,并向谢青云的胸口拍去。他这一掌预留了三分变化,若是对方不跟他正面冲突,施展幻羽步躲避,那么他会施展身法追击;若是对方决定硬碰硬,他便加大内力的搬运……

    谁知出现了第三种情况,谢青云突然抬掌,以更快的速度击打在他的胸口上。他的内力被震散,吃惊中连连退步,直至第九步才生生止住身形,“你……”

    他不太确定谢青云在那个瞬间用的是法力还是内力,因为实在太隐晦了,对方似乎故意要叫他搞不清楚。

    “你什么你?”谢青云道。

    “你找死!”谢耀低喝一声,手臂上的白色蒸雾骤然加强,他一个闪身,再次向谢青云胸口拍击而去。

    “是摧心掌!”谢元敬趴在墙头上,面露担忧,一旁的谢元敌也皱起了眉头,这掌法是太公年轻时候所创,一旦掌劲打入人体内,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力,可以直接打断人的心脉,非常的狠毒。

    谢青云微微一笑,再不隐藏,丹田沸腾起来,身上涌出大量白色蒸雾,同时抬掌一拍。

    双掌交碰,气劲如鞭炮似的“噼啪”作响,两方劲力轰然撞在一处,谢耀发现自己“摧心掌”的掌力落在下风时,脸色简直如同见了鬼一样。

    “不可能!”

    但是紧跟着“嘭”的闷响,谢青云的内力不知怎么占尽了上风,场中白色蒸雾轰然隆起一个大帐篷,跟着碎裂,谢耀惨叫着摔飞出去,右手的袖子尽碎,露出青紫肿胀的手臂,狰狞的血管涨破而渗血,看起来凄惨无比。

    “第三重?”谢元敌面露惊异,“谢漾清那个臭丫头对他做了什么,怎么可能第三重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十八年的苦功,他一定是用法力了,他一定……”他一面惨叫着翻滚,一面语无伦次地大声说道,“他是炼气士,他是炼气士啊!”

    二叔公脸色变了又变,给老四老五使了个眼色,四叔公五叔公忽然闪身一左一右抓住了谢青云。二叔公见状,一个闪身来到谢耀身旁,掌心吐出白色蒸雾,按住了谢耀的肩头,把侵入他手臂的内劲给驱除,暗骂一声“废物”,然后站起来冷冷注视着谢青云:

    “同族比武,你竟敢用法术,出手如此歹毒,留着你必是个祸害,我今日就废了你!”

    “放开他。”

    谢韬用龙头拐杖轻敲木质阶台,立即有难以忽视的气机统御全场。

    四叔公五叔公下意识地松开谢青云,被二叔公狠狠剜了一眼后,又试图重新抓住,谢青云还是没有动,他只是微笑着看了二人一眼,两个老叔公心里一颤,不约而同放弃了这个想法。

    “怎么,你们旁支输给本家,不服气,就冤枉他用了法术?”谢元敌趴在墙头上大声嘲笑,墙头上还另外趴着数十个少年少女,众目睽睽之下,三个族老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二叔公冷冷瞪了他一眼:

    “闭嘴!”

    “什么时候,本家成为你发号施令的地方了?”谢韬面露不愉,“族会是你们要开的,比武也是你们要求的,现在,都给老子滚回去。”

    二叔公看了眼四叔公与五叔公,三人隐隐呈三角之势围了上去。二叔公淡淡笑着说:“叔父,当年我父亲若不是死在战场上,谁是本家,谁是旁支还未可知。您占了侯爵府四十年了,武魂碑一直在您的手中,也是时候把位置让出来,给年轻人们一个机会了。”

    谢漾清听到这话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二叔公冷眼看着少年,想着要不要直接把她抓走拷问秘密。

    “啊,相比太公,您三位确实是年轻人。”谢漾清笑着说。

    “年轻人。”谢韬也笑了起来,“真是不自量力的年轻人。”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内力蓬发的迹象,但虚空中忽然就有微粒爆破,跟着三个老叔公的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啪-啪-啪!”

    似乎是同一时间响起,又似乎彼此各自发生,于是声响听着就有些怪异。

    三个年纪加起来快三百岁的老头,被这响亮的一巴掌抽飞出去,连滚了数十滚,才终于在院墙一棵树下停住,他们咳嗽着爬起来,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数十年前发生过的恐怖,又仿佛占据了他们的脑海。..

    谢青云看着心中畅爽,虽然他不能打长辈,但是长辈被长辈给打了,那种感觉真是全身心都得到了治愈。当然,他入府至今还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这爽感并不持久。而谢老太公在他心里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了——脾气暴躁但实力惊人的老头。

    “从今天开始,本家的事,轮不到你们插嘴。现在,立刻给老子滚。”

    谢韬一旦开口,就绝不给人辩驳的机会,话音“嗡嗡”震动着,满院都是恐怖的声潮,让人头皮发麻。旁支的人连忙扶起各自的祖父落荒而逃。

    他接下来望向谢青云,“青云,自今日起,凤鸣院为你所有。”

    谢青云一愣,谢宝鲲连忙跑上来按着他的肩膀跪下:“还不谢过太公!”

    “谢,谢过太公。”他终于反应过来,大喜道,“那我父亲的骨灰……”

    “你为你父在祖祠争取了一个位置,择日入龛吧。”谢韬看着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但是,从现在开始,你要为谢家的香火而努力,你的子嗣不得再成为炼气士,这就是条件。”

    “青云知道了。”谢青云心想等我有了孩子,您老都作古了说不定,还管得了兔崽子们成不成为炼气士?

    “老大老二。”谢韬又叫了一声,谢宝仁两兄弟连忙走出来躬身候着,他看着两兄弟道,“凤鸣院久疏人气,这孩子从小是苦大的,新招募的伺候不好,从你两家匀几个好使唤的。”

    “孙儿遵命。”

177、生之虚火也死之暗域

    当谢韬说出“择日入龛”这句话时,谢青云感觉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他的灵魂与这具躯壳的契合度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境地,许多较为模糊的记忆,逐渐的清晰起来。他的心里不禁微微凛然,若是没有完成第二人格的遗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问题。

    幸好我总算遵守了诺言,小老弟你就安息吧……

    谢府各个院落都设计得很完善。凤鸣院里,园林假山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单是厢房就有三十多间,有独立的伙房、洗衣房、马厩等等。

    谢青云坐在中庭的石案边上,庾庚领着二十来个使役和婢女从院外走进,在谢青云面前站定,齐齐呼喊:“奴等见过青云公子。”

    “庾伯,怎么这么多?”谢青云觉着自己才一个人,浪费二十多个人力来照顾自己,简直不要太奢侈。

    庾庚微笑说:“不多不多,二爷担心公子过得不顺,连小的也派过来了,今后就管着这凤鸣院。”

    这大概就是凤鸣院管事的意思了。

    谢青云欣然道:“那就有劳庾伯了。”真叫他自己分配,该让哪些人去干什么,他可是一窍不通,有个熟面孔帮他管理,实在再好不过。

    “能照顾青云公子,是小人的荣幸。”庾庚立刻进入角色,一个一个差遣,有条不紊地给每个人安排了任务,待下人们都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他向谢青云躬身,“公子,自今日起,洗玉轩每月会按照各院的标准送来用度,东西稍候应该就送到了。”

    谢青云随口道:“庾伯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保证大家伙都能吃得上饭,不用太在意我。”他还不能一下子进入世家贵公子的角色。“对了,按照用度,凤鸣院每月有多少钱?”

    “例银是按着二爷院里的标准,每月八百贯。”庾庚笑道。

    “什么?这么多!”谢青云一下子跳起来,他现在的财产都还达不到那个数。他慢慢冷静下来,吩咐道,“我有两件事要交给你。”

    “公子请吩咐。”庾庚道。

    “第一件事,先拨个四百四十贯钱,送去陈亮府上,就说赔给那两个丫鬟,记得让他把尸体给人家送回去。”

    “第二件事,你亲自去一趟道院,带上足够的马车,去把我的朋友和黄院主都接过来,顺便,城中哪家酒楼饭菜做得比较好,订一桌,我要宴客。”

    庾庚一一应下,然后笑着说:“小的刚巧也有两件事要说。”

    “说。”谢青云道。

    “第一件事,方才道院派人送了两封信过来。”庾庚从怀中摸出信,恭敬地递给他,“送信的是道院高徒孙皓孙道长,他说他在门外等着公子回信。”

    “怎么又是信。”谢青云接过来,有些头疼地看了一眼,一封来自白云观监院,一封来自洛十小老弟,“还有件事是什么?”

    “二爷说,晚上带公子去个好地方,给您接风洗尘,请务必把时间空出来。”

    谢青云道:“我记住了。别让孙道长在门外等,你去把他请进来。”

    老黄帮我这么多忙,我还是得给他面子,好好回信……谢青云想到这里,便拿着信穿过前厅进入主卧,登上十二级的台阶,来到主卧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设计很巧妙,周围是书阁立起来的墙,一个梅花屏风立在东北角的窗台处,明净的阳光透过屏风,刚好洒在紫檀木制造的长条书案上。

    书案约莫只有三尺来高,案前放着个暖黄色的蒲团,两扇精致的宫灯从梁上垂下来。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连墨都已磨好,随时备着给主人家书写。

    书架两边立着等人高的花瓶,花瓶里插着粉色珊瑚,墙角的香炉正冉冉飘着烟气,满室都是沁人的奇香。

    从此以后,这就是我的书房了……谢青云环看片刻,缓缓舒了口气,不知道当年谢宝树为何要大不逆,放弃这等优渥的生活。

    他在书案前坐下,把两封信在案上摊开,先拆开洛十的信,信上的前半段内容,照例就是问候,后半段大概就是夸赞他在云渺峰的所作所为及成就,最后点了一下飞仙盛会的事情。

    “闻兄阴山剿匪,身中至毒魔术,天灾险阻屡屡化夷,已而,通秘境,斩魔祖,弑巨神,弟非敢妄言,实前无古者也;弟,心慕之,神尚之,然迫贱事,卒碌无须臾之间,幸托友人执笔……”

    小老弟很忙啊,连写个信的功夫都没有,还要朋友代笔……谢青云面色古怪。后面大概就是说,他听说了东离要举办飞仙盛会,于是向老墨申请与会,一来看个热闹,二来可以找他相聚,谁知老墨让他闭关修炼,不肯放人,于是对会面遥遥无期深表遗憾。

    他提笔回信,大概就是说飞仙小会没什么好看的啦,等到真正影响诸天万界的飞仙盛会开启,就可以好好相聚了,又叮嘱他好好听老墨的话去闭关,唯有修为才是万古不变的真理云云……如果他知道洛十的真正修为,大概会把尴尬得信纸给吞下去。

    接下来就是白云观李监院的信了。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李见鱼怎么又给他写信了。

    我就是个小人物,堂堂白云观,在道门体系里也属于顶级门阀,这顶级门阀的二当家不好好过她体面的风光生活,成天给我写什么信呢,要不是老黄,小爷才懒得搭理你。

    他叹了口气,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青云道友:”

    “君之文辞也,犹有刀兵杀伐之风,阅之品之,如遁至尊妙境,会剑群雄;无丝竹管弦,亦以铿锵畅叙幽情,乃真性情也。”..

    谢青云看到这里冷笑起来,知道这娘们喜欢先礼后兵,后面不知怎么埋汰他呢。不过前面几段,却都是夸赞之辞,读来情真意切,仿佛真就是她心中所想,集肺腑之所言,倒是读得十分受用。

    到得第二页,果然话锋陡转:

    “所谓修行,定也,中庸守恒者,为道之至圣。君之行锋于利剑,然青锋过刚易折,百锻尚且粗粝,为精益之所弃也;君之言凿于矫饰,生之虚火也死之暗域,等而交矣,为命慷慨者,不相与之授渔,何妨美与蜉蝣、夏虫乎?”

    谢青云看到这里,不禁静默下来。这段话大意是说:功行的高下在于定境的高明与否,只有在二者之间维持一个平衡,才能达到道的至高境界。你谢青云的行为像剑一样锋利,但如果这把剑太过刚硬,就很容易折断(暗指他杀死云琪夫妇的行为),经过百锻的剑器,对于真正的神兵利器而言,跟石块没有区别,所以太过刚硬的行为,是被“道”所摒弃的。

    前面一句半,谢青云并没有放在心上,重点是最后的半句:你谢青云的话语为什么要刻意表现得像凿刻出来一样?生和死在虚火和暗域的交界间,他们并非独立,而是彼此交汇在一起,如果你真的像你认为的那般慷慨,不如像传授给渔翁结网的技术那样,把你的生命分给那些微生物以及没有见过冬天的夏虫。

    其实暗指的是,如果你真的像你认为的那般不在乎大道,为什么不把你的生存的机会送给那位戏子呢?

    这道姑好犀利的言辞,好刁钻的角度,好高明的见解,我竟然无言以对……谢青云叹了口气,在回信上写下:受教了。

    他当初为了反诘这位道姑,把话说得太死了,以至于没有转圜的余地。当然,如果认真构思,还是有漏洞可钻,只是那样做的话,心胸未免太过狭窄,辩论而已,又不是拼生死。他只希望这一信能让道姑消停消停,从此不要再来打扰他的生活。

    陈府。

    陈亮以家中给他张罗亲事为由告假在家,但整日闲在家中,实在让他有些坐不住,他穿了便服,打算上街巡逻一番,这时使役来报:

    “老爷,忠勇侯府来人求见。”

    “哦?”

    陈亮跟着使役来到中庭,求见之人似乎也是个使役,带着两个壮汉,抬着一口箱子到中庭放下。

    “这是?”他有些不明所以。

    “典案大人,”那使役道,“我家公子命我等把这钱送来,拢共四百四十贯,赔给两个死者。公子说,您受累把钱和尸体给两家人送去。”

    原以为谢仙士只是说说的,没想到……陈亮这一听就明白了,“烦请转告谢仙士,此事在下一定办得敞亮。”

    他把那使役送出门口,待其走远,正准备着手办理,忽然一拍脑袋,“哎,我这脑子,绾绾小姐的书信忘记托他转交了。”

    “罢了罢了,过后我自己去吧。”

    他转身唤来使役,“你去一趟治安司衙门,把马勇和沙景通叫过来。”

    使役即去,不多时,两个卫士被带过来,马勇疑惑道,“大人不是告假去张罗亲事了?”

    “要你多嘴。”陈亮瞪了他一眼,然后吩咐道,“去,把那两个丫鬟的尸体送回他们家,还有这钱一起带上,听好了,一文钱也别给我少,这是谢仙士的钱。”

    他打开箱子,把两个卫士眼睛都看直了,这是他们好几年的俸禄了。马勇吞咽着口水,“谢仙士当真是个言而有信的,说揍了武威侯就替他赔钱,真是半点也不含糊。”

    眼看陈亮吩咐完毕就要出门,马勇笑道,“大人这是去见准新娘?”

    “我去巡逻,在家累得慌。”陈亮扭了扭脖子。

    “那你还告假……”马勇嘀咕着。

    “快去办事。”陈亮回头瞪着他,他踱步到陈亮旁边,神神秘秘地道,“大人,你知道我方才来的路上看见谁了吗?”

    “谁?”陈亮皱眉。

    “齐少司的夫人,吴秀茹。”马勇道。

    “看到就看到了,这有什么?”陈亮道。

    马勇看了看左右,压低嗓音道:“我看到她进了国舅府。”

    “你脑子有坑是不是?”陈亮翻了个白眼,“他们是亲兄妹你不知道吗?”

    “诶?”马勇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他方才还兴奋地以为抓到了大人物的小秘密。

178、武者分阶

    清风拂过幽阁。

    幽阁里,霍玺、连亭山以及夜明玄跪坐在蒲团上,夜明玄正伏案书写。

    “明玄,咱们是来度假的,用不着那么正经吧。”霍爷嘴里边咬着一根甘蔗,这就是他今日的伙食,在输了两百篆玉后,他和连亭山就差没去挖野菜饱腹了。

    连亭山托着下颔思考,一面说:“明玄是对的,咱们要把武者的事情上报,让司里对武者有个全新的认识。”

    “明明是我先重视的。”霍玺耸了耸肩,“好吧,让我们来讨论讨论。以武威侯为例,他的内力境界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夜明玄顿了顿笔,点头道:“质量高超。”

    连亭山道:“控制力精细入微,叫人大开眼界。单从武道境界而言,武威侯应该值得受到敬佩。”

    霍玺附和道:“武者虽不像炼气士那样有完善的体系,实力也似乎没有境界的划分,但从武威侯的表现来看,可以笼统的分为几个阶段。”

    连亭山道:“第一个阶段应该就是普通的状态,他的内力相对平静。”说完看着霍玺,霍玺点头补充,“我听说武者有“开元”的说法,即打开丹田的意思。以丹田为核心,直至内力能够游走周身穴位。”

    “第二阶段。”夜明玄飞速书写,把两人的对话都记录下来。

    霍玺想了想,道:“第二阶段,应该就是“圆”。你们也看到了,武威侯身上那个透明的“圆”,拥有着高阶防护法术的坚韧。”.c

    连亭山神思复杂,接着说道:“第三个阶段,就是“武界”了。很难说那是领域还是什么,一种全新的区别于法术的东西,齐衡以此获得了超人的感知力,精细程度远超神识。我认为想达到这个境界,恐怕需要极端刻苦的钻研。”

    “亭亭说的对。”霍玺深以为然,“法术的高超境界,也需要刻苦钻研,所以目前来看,炼气士想兼修武道,入门便罢了,愈是精深愈是艰难,还可能会造成分心两用而两头不讨好的结果。”

    “不要叫我亭亭!”连亭山强忍一脚踹在霍玺脸上的冲动,“所以不是天赋异禀,不推荐法、武双修。不过,咱们想成为武者也不容易,这个圈子并不那么简单就能融入,普通的武学对我们作用不大,高深的都掌握在强者手中。”

    霍玺道:““武界”及之后的变化,可以看成这个阶段的不同的层次,最为惊人的,当属内力对肌体的活化性,是不是可以断言,假如把内力的活化性推至巅峰,返老还童也有可能实现?”

    夜明玄道:“肌体活化带来力量和速度。”

    “还不是一般的力量和速度,真可称为力量的至境。”连亭山叹了口气:“他最后展现出来的,即便是我们的本体亲至,硬接一拳,恐怕也有性命之忧。”

    霍玺道:“这你就有点偏了,炼气士注重法术、元神,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和武者硬碰硬?”

    “谢青云不就是这样?”连亭山道。

    “他能一样吗?”霍玺道。

    “他也是炼气士,咱们也是炼气士,他可是挡了好多拳还活蹦乱跳的。”连亭山道。

    “他不一样。”霍玺皱眉,“我怀疑他在武道上早就有所建树,他的卸力、聚力、用力技巧都是顶尖的,我相信如果剥去法力、内力,这世上几乎找不出能和他一战之人。”

    连亭山冷笑道:“这假设本身就有问题。为什么要剥去法力、内力?等于就是说,排除掉武者和炼气士,他在凡人里面是最强者,有意义吗?”

    霍玺挑眉:“这当然是有意义的。那些技巧,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练成?”

    “好吧,难道你要推举这位最强凡人去参加飞仙盛会吗?”连亭山不无讥讽道。

    霍玺有些恼火起来:“你别忘了,他是炼气士,他有飞剑,他为什么不能参加飞仙盛会?没准就在这东离小会上,咱们就会跟他撞上。从历国的国情、处境来看,皇帝有九成九的可能性要请他登场,到时你再以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输掉比赛也未必不可能,那丢的可是巡夜司的脸面。你要让江川看笑话吗?”

    “你到底在试图说服我什么?”连亭山仍然冷笑,“难道你忘了,飞球队最少要十一个成员,他去哪里找这十一个炼气士?输给下界土著,你在想什么?”

    霍玺冷幽幽道:“可你别忘了,飞球队最低标准是七个。谢青云的朋友不少,也全都是炼气士,到时候他上场,你可别被他打得找不着北。”

    连亭山满面讥嘲:“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他会带着他那位十来岁的小朋友,那个吃到糖葫芦就开心得不得了的小甜甜上场,然后把我们旋风扫落叶似的摆平。”

    “嘿!”霍玺本来很生气,但是脑海中浮现出高芷甜在赛场上击球的样子,就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没准咱们看到她,不用比就已经输了。难道你忍心看她哭?”

    连亭山也笑了起来。他发现夜明玄停下了书写,心知是自己二人吵吵嚷嚷偏离了主题,正要跟霍玺和解,忽然发现不对,夜明玄的瞳孔在不规则地抖动着,鼻息异常粗重,他和霍玺对视一眼,默契地闪身退开,一个伸手一攥,门窗便通通紧闭,一个则施放出禁音结界。

    夜明玄忽然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瞳孔上翻并倒了下去,双腿拱起蹬翻了书案,案上的文房墨宝等物散落一地,墨汁弹起后洒在他的身上。然后,他开始全身痉挛性抽搐,这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多秒,恢复后他整个人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如同失了魂的人偶,但很快又会重复全身痉挛性抽搐……

    霍玺和连亭山痛苦地看着这一幕,至交兄弟受着这等苦楚,他们却只能看着。曾经,他们试过把他束缚起来,但却发生了严重的后果——多处骨折与撞伤。自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多做什么。

    “天道不公,为什么要让明玄得这种病!”霍玺发出低吼,恨不能自己代替。

    “神降的法体也难逃发病,这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命!”连亭山深深地叹了口气,“若不是这病,明玄本该是下届提刑最热门的人选,哪有钟震离什么事!”

    “别说了,守好。”

    留国。

    连府灵堂,幽寂而无人声,只有烧纸的声音,在火盆里哔哔的响。

    连大富坐在一个蒲团上,面无表情地烧着纸,“兔崽子,若是有转世轮回,你就要记着爹说过的话。什么人可以交往,什么人要避开……爹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送你去十玄门。”

    杨师兄靠在柱子上小憩着。他留在连府帮着操持葬礼,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这会累得熬不住了,就闭会儿眼睛。

    “谁!”

    神识忽然被触动,有个影子自梁上落下来,他掏出符箓就要打出去。

    “自己人。”连大富连忙阻止他,然后对那影子道,“可是有了结果?”

    那影子拿出一张纸,但没有急着给连大富,“娘娘说了,为了帮你调查这件事,我们损失了大批暗子,培养他们的费用以及抚恤,全都要你来承担。”

    连大富郑重道:“请转告娘娘,就算倾家荡产,小的也在所不惜。”

    得了承诺,影子这才把纸交给连大富,然后闪身不见。

    连大富迫不及待地展开纸,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脸色逐渐变得冷沉,“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云翟,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他叫醒了杨师兄,“小杨,你回去吧。”

    “纸上写了什么?”杨师兄并没有睡着,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连大富手中的纸,“我想为师弟做点什么。”

    “你为海儿已做得够多了。”连大富摇头。

    “我为了我自己的心安理得,放任连师弟去闯祸……”杨师兄流着眼泪道,“若是不让我为他做点什么,我恐怕再也难以安心修行。连老爷,你就让我参与吧。”

    “那你看吧。”连大富爽快地把纸递给过去,和方才一副“我不想再连累你”的表情完全是两个极端。

    杨师兄眼泪还没擦呢,哭笑不得地接住,但很就被纸上的内容所吸引,忍不住脱口念道,“云翟暗中煽动齐氏,向历国朝廷建言举办武道大会?原来最近沸沸扬扬的“武道大会”也是云翟的手笔?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连大富道:“不管是为了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历国,找他们的皇帝,或者谢家,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但我们的行动一定要隐秘,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为了行动隐秘,他甚至决定不用杨师兄的飞行法器,而是用马车赶路。

    马车很快上路,缓缓驶向历国。而为了行动隐秘,甚至不要车夫,于是杨师兄只好承担车夫的职责。他深深怀疑连大富根本就是怕高,只是没有证据。

179、强行分红

    谢府。

    凤鸣院中庭摆着大桌,有婢女随侍在侧,夕阳斜照暖风穿堂,与友共饮好不惬意。

    然而酒过三巡,谢青云看着几个好友一脸吃不下的表情,就连司南都不怎么动筷,登时震惊了:“庾伯告诉我这已经是城里最好的酒楼了,怎么,不合诸位的口味?”

    白斩天搓揉着肚子:“昨日我等吃宴吃到下半夜,诶,还是同一家,现在看到就有点反胃……呕……”说着干呕了一下。

    萧爽道:“昨日黄院主点了一桌,姑奶奶又点了一桌,黄院主又换了一家点了一桌,姑奶奶又跟着点了一桌……”

    好家伙,这到底是争锋相对还是在套娃……谢青云打断了他,“老黄就算了,司南哪来的钱?”

    司南笑着站起来:“我吃饱了。谢青云,你还不给我安排个房间,小仙女要去歇息了。”

    谢青云再次震惊了,他居然从司南口中听到了“饱”这个字,简直是一个历史性的里程碑。

    “师父赚了好多钱。”高芷甜心直口快,“昨日甜甜吃得好饱,那鹅肝真好吃。”

    “赚钱?”谢青云一头雾水,看了看沈曼青,她摇了摇螓,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然后看向黄启明,黄启明矜持地淡淡地说:

    “昨日道友和齐衡决斗,我们同那两个巡夜人打赌胜负,后来你赢了,本座和司南姑娘都赢了两百篆玉。”

    “两百?”谢青云“月例八百贯”的豪气瞬间被打压了气焰,他瞪着司南半天说不出话。

    等等,那个霍玺原来是巡夜人?

    “谢青云,虽然你是个经常需要别人救助的笨蛋,但你总算做了件让司南大人感到满意的事情。”司南微笑着,踮起脚尖在谢青云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向谢青云伸出白嫩的小手,“给我储物符。”

    谢青云想到她的身家瞬间超越了自己,为以后怕不能再用“不去酒楼”威胁她而感到些许惆怅。见她向自己伸着小手,他叹了口气,把储物符匀了一个出来,放到了她手上。她欢喜地拿出赢来的篆玉——四个锦囊各装五十个——放在桌上一字排开。

    这锦囊似乎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可以防止篆玉的灵气流失。他们昨日虽然疯狂吃宴,但花的其实都只是俗世的钱财,篆玉的价值非银两可以估量。

    司南喜滋滋地观赏完毕,正准备放入储物符时,不料谢青云忽然伸手拦住,“且慢!你和他们打赌,输了怎么办?”

    她瞪着谢青云,一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要问我”的模样,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不能那样说,于是微微笑道:“有司南大人庇佑你,你怎么可能会输。”

    “输了,怎么办?”谢青云极具压迫感地看着她。她觉着谢青云非要追根究底好讨厌,她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于是有些不耐烦道,“当然是让你付,你能想象司南大人去挣钱还债的情景吗?不能,所以当然是你付。”

    众人皆笑,都对她独特的脑回路感到惊奇。

    “我就知道!”谢青云毫不客气地拿走了其中两个锦囊,“既如此,我险些背负了巨额债务,我承担了巨大的风险,所以我要一半。”

    司南瞪着他,似乎在思考这里面的逻辑,当她发现周围的人一副“就该是这样”的神情时,她没有太过过激的反应,扁了扁嘴:“你如愿了,就当是司南大人借给你的。现在可以给我安排房间了?”

    谢青云本已做好“***”到底的准备了,没想到司南这回非常大度,他被这天降横财砸得心花怒放,但面上还是风轻云淡,叫来了个婢女,“去,带客人去客房休息。”

    婢女应下,带着司南去了。

    “本座院中还有要务,暂且告辞。”黄启明也站了起来,向谢青云拱了拱手后自去。

    谢青云见状,反正大伙都没有食欲,索性就散了宴席,让人把沈曼青他们带去房间重新安顿。

    入夜,武威侯府。

    漱心院已是毁了的,齐衡只能搬到了另外一个院子。

    这院子格局和漱心院差不离,也是品字建筑,带有后花园,亦能看到湖泊。

    前厅,齐衡坐在木质地板上,半倚着一张矮榻,敞胸露乳,神色阴沉冰冷。在他的对面,云翟以极端正的姿势跪坐在蒲团上,他的举止与姿态,都可见出身不俗的迹象。

    但是没有茶,他没有得到主人家的欢迎。

    齐衡厌恶炼气士,对云翟更为厌恶,尤其是在输给谢青云之后,云翟对他的态度更为轻慢了,这让他处于一种随时会爆发的状态。当然,他不认为他是输给谢青云,而只不过是大意罢了。他就是有这样一种自信——假如重新来过,谢青云会在三招之内被他打死。因为他绝不会再给谢青云慢慢准备的机会。

    “炼气士,招募得如何?”云翟道。

    这种似乎对属下问话的语气,几乎让齐衡胸口炸裂,他冷冷瞪着云翟,“你清楚在和谁说话?”

    “谢青云的手下败将?”云翟嘴角扬起。

    屋子里的空气开始发出轻微的炸响,齐衡一头稀疏的乱发狂放飘动,“云翟,我会给你留一条腿一条胳膊,让你至少还能活下去。”

    “老侯爷,开个玩笑而已。”云翟讨饶似的笑着,“瞧你,怎么还认真起来了。你我不如说一些正经的,我估摸着演武场再有三五日就能竣工,可以让你招募的炼气士行动起来了。”

    “本侯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齐衡低吼似的道。

    云翟笑着站起来:“那么,预祝我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胜果。”说着消失不见。

    “该死的东西,事后我会让你彻底消失!”齐衡咬牙切齿,忽然大声叫道,“把竞一叫来!”他的命令迅速得到执行,齐竞一很快就到了。

    “太公。”

    齐竞一伏在地板上,不敢表现出任何畏缩之意。

    “你为何离我如此之远?”齐衡怒瞪着他,他只好跪着往前挪动,但是齐衡嫌他太慢,掌中忽有吸力,把他攫过去掐着,他感到痛苦,又有些无助,不知为什么要受到如此的对待。

    “一定要成为第一,抓住最优选的,抓住它,决不能放手!”

    “孙儿……明白……”

    “你明白?”齐衡突然一巴掌抽在齐竞一脸上,把他重重扇在地上,“你明白个屁!你明白还输给谢青云,你为何要输给他?”接下来他疯癫且几近暴虐地对着齐竞一拳打脚踢。

    “你不也输了?”咣咣的拳头落在身上,齐竞一强忍着反驳的欲望,忍受着疼痛、屈辱,他渐渐感受到了太公的狂怒里,别有一种对他自己的失望。

    这阵折磨之后,齐竞一遍体鳞伤回到自己的院子。

    吴秀茹照例地迎出来,丈夫饭吃到一半被叫走,联系到府中惊变,她已能预想到丈夫会挨打,所以她是拿着药箱出来的。就好像以往她做的那样,她准备给丈夫脱衣上药。

    这次齐竞一却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粗暴地把药箱扫翻在地,“全都是你害的!”

    “我?”吴秀茹对此感到不解。

    “自打你嫁入我家,太公打我的次数越来越多,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就是个克夫的命,我迟早被你克死,你给我滚,你快滚,滚啊!”

    我能去哪里……吴秀茹看着丈夫,刚想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就被齐竞一一巴掌打在脸上。这巴掌又重又沉,她被打翻在地,不小心碰到摔碎的瓷瓶,扎得她鲜血横流。

    “你为什么还不滚?”齐竞一疯癫且几近暴虐地对着妻子拳打脚踢,就好像齐衡刚刚对他所做的一样。所不同的是,他从暴虐中清醒过来时,看到妻子衣裳破碎地蜷缩在地,他的心像撕裂开一样痛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情绪几近于崩溃,“我忍不住……我无法控制我自己……”

    他蹲下去试图把妻子扶起来,但看到妻子面无表情的麻木的脸庞,他的心狠狠地一颤,凛冽的寒意充满了他的心间。

    吴秀茹淡淡地看着丈夫,缓缓伸手轻抚齐竞一的脸,“没关系,我爱你。”这几个字,饱含着眷恋,似乎还有一种希望在里面。她像个大姐姐那样,抱住了为此痛哭的齐竞一,把他的头环在怀中,正如十年前他们相遇时,齐竞一对她做的那样。

    谢府。

    景富院准时来人邀请,谢青云跟随着来到府外,已有辆马车在等候。

    “上车。”车里传出谢宝鲲的声音。

    “二伯,咱们这是去哪?”谢青云登上车,只见谢宝鲲坐在车上独饮,神色似乎有些奇异,带着怀念、紧张和怅惘。

    “别问,反正不会把你卖了。”谢宝鲲取出杯具,“先陪二伯喝几杯。”

    谢青云便在他对面坐下,然后道:“去吃好吃的?怎么不叫上元敌他们?”

    “那地方不适合姑娘去。至于元敌,那臭小子脾气怪的很,比起温柔乡,更喜欢待在军营。”

180、二伯带你去勾栏

    “温柔乡?”谢青云吓了一跳,这个字眼实在太暧昧了。

    “怎么,你怕了?”谢宝鲲挑衅似的说。

    “二伯,你居然带你的侄子去嫖……”谢青云好艰难才吐出下个字,“妓?这要被太公知道了,不打断你的腿?”

    谢宝鲲笑嘻嘻道:“你太公从不管我的事情。你以为咱们家跟齐氏一样?”

    “哦?他们家怎样?”谢青云道。

    谢宝鲲仰头灌了口酒,然后道:“他们对子弟的严酷是出了名的,稍有不自律、不检点的行为就要挨罚。”

    “难怪他们家一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模样。”谢青云打了个寒颤,心想在那种家庭生活,倒不如叫他去死。

    谢宝鲲放下酒壶,向谢青云招了招手:“手。”

    怎么谢家握手是必要礼节吗?谢青云有些纳闷,还是把手递给过去。谢宝鲲却只是给他把了把脉,跟着又在他小腹轻按,他感觉到小腹有暖流渗入,忍不住道:“二伯这是做什么?”

    过了片刻,谢宝鲲收回手,“今天武魂碑的事情我听漾清说了,她怕有后遗症,让我替你检查检查。”

    “她有心了。”谢青云有些感动。虽然他不太搞得懂这个表妹在想些什么,但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这一点是确凿无误的。

    “没事了。”谢宝鲲摆摆手,“你的心脉的力量,得到后天的加强,也许是法力,也许是别的某种能量,但总之,你的心脉力量是常人的十倍以上。”

    “别的某种能量?”谢青云想到了“玄阴血煞”,难道我灵根被毁,反而因祸得福?其实他对“玄阴血煞”没有很深刻的感受,因为它从来也没来折磨过他。

    谢宝鲲接着道:“当然,就算你现在突破第三重,也并不代表你拥有第三重的实力。武道需要刻苦的磨砺,你的丹田突然多出那么多内力,对你其实不是好事,因为你并不能一下子完全掌控它们。”

    谢青云笑道:“我对敌时以法力为主,内力更多是起到辅助作用,比如说活化我的肌体,使我的体能保持在充沛状态。对了,我有个疑问,漾清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谢宝鲲目光一闪。

    谢青云摇头:“并没有。只不过我从种种迹象里可以感受到,漾清似乎被别外的看重。怎么说呢……”他沉吟着,“一种别外的婚配执着?”

    谢宝鲲忍不住一笑,随后又叹了口气:“十多年前,太公突然离家不知去向,数月杳无音信,归来时便抱着几个月大的漾清。他老人家对此只说是他妹妹的子嗣,但据我们所知,他老人家是独子。”

    “一起带回来的,还有武魂碑。”

    “武魂碑?”谢青云吃了一惊。

    谢宝鲲道:“现在你已知道了,武魂碑可以挖掘人体心脉的潜力,这让开元变得非常容易。但是,通常这样过程需得一月,整整三十个日夜,也就漾清那丫头可在一个时辰之内帮你开元。”

    “这就是她的秘密?”谢青云道。

    “是,也不是。”谢宝鲲想了想,“具体的我也不很清楚。只知她来自东离以外的一个武学圣地。作为她的长辈和长兄,我们好好保护她便是,外间的事不需理会。”

    谢宝鲲给谢青云倒了杯酒,“今儿是给你接风洗尘的好日子,让我们只聊风花雪月。”

    谢青云举杯与他相碰,然后一口喝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子还是个雏?你三岁就没了爹,想必也没人给你张罗女人,今晚二伯带你去开荤,学点实用的,好为谢家的香火做贡献。你大伯已在帮你物色好人家了。”

    “嗯?”

    这就是所谓的风花雪月?谢青云险些把刚喝下去的酒一口喷出来。

    “你今晚走了好运,知微姑娘才刚东离巡演归来,若你今日能作一首好诗,说不定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谢宝鲲挤眉弄眼地说,“你不知道,咱们历国的知微姑娘,是连中土皇朝都垂涎三尺的顶级唱将。”

    “当世曲艺以东戏为最,知微姑娘在东离家喻户晓,若有个榜子列一列,知微姑娘最少排在前三。”

    “二伯,你三句话叫了人家四声。”谢青云调侃道,“莫不是暗恋人家?”新

    “胡诌什么!”谢宝鲲瞪大眼睛,但很快又笑起来,“你小子呵,二伯是让你有个念想,开荤夜,怎么也不能随随便便。罢了,我先带你听听她的歌喉。”

    不多时,马车停下,车夫道:“二爷,勾栏到了。”

    “下车。”谢宝鲲大手一挥,带着谢青云就直奔楼阁。路上莺莺燕燕看到他,皆美眸放光,纷纷涌来,就连那正上工的,也丢了恩客,非挤上来叫上一声“二爷”不可。更有甚者,在谢宝鲲身上又摸又捏……

    谢宝鲲对此笑呵呵的不在意,一双手也不闲着,在姑娘们身上占尽了便宜。

    “哟,二爷,这位小郎君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好生俊俏,怎么也不给姐妹们绍介绍介。”其中一个胆大伶俐的,抓着谢青云的手就娇声笑起来。她的装束虽隐晦,但那透明的罗衣,却是遮不住许多肉的,这一笑起来,白花花的肉便也跟着抖起来。

    谢青云拼命地从花丛中挤过去,来到阁楼上边。谢宝鲲在楼道口笑呵呵地挥手告别,“姑娘们,二爷今天是来听曲儿的,改日再会。”

    “就知道二爷是为了知微来的,真是偏心。”姑娘们娇笑者有之,幽怨者有之,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谢宝鲲不再理会,拉着谢青云径入一个雅间,从窗户看下去,正可见得一个铺着红毯的戏台,台上正陆续有戏子上上下下,好戏是已经开场了,锣声鼓声琴声,齐头并进,第一次听来倒有些许怪异。

    “出来了!”谢宝鲲忽然叫了一声,只见那后台的帘子掀开,走出一位姑娘来。那戏服像一朵宝莲似的,妆发极是清吟,年纪看着二十出头,眼眉如画,媚而不俗,清而不寒,单论相貌已是上上之姿,台下观众皆屏住呼吸,前一刻还闹哄哄,忽然就静止了。

    那姑娘站在戏台上,首先向台下鞠了一躬,然后用娇软的嗓音说道:“奴甫归阁,闻说大老爷们想听,便上妆登台了,奴在这里多谢大老爷们的厚爱。”她说着,别外地往谢青云这儿瞅了眼。

    这一眼勾魂里却颇带有一份幽怨之情。不过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女孩儿看过来时,便是在看你?既是错觉,那就自然不是。他发现这姑娘看的是谢宝鲲。

    谢宝鲲坐在那里,与之四目相对,似乎就痴了。

    知微姑娘启朱唇,发皓齿,声音初不甚大,如深山溪流隐隐,但入耳却有种说不出的美妙。随着几声“锵锵锵”,弹弦子的便铮铮起了旋律。正此时,歌喉遽发,字字清脆,声声宛转,每句六字至九字不等,每段数十句,或缓或急,忽高忽低,其中转腔换调之处,百变不穷,陡然一落,又极力骋其千回百转的精神……

    如此的过了两刻钟。

    歌收曲止,观众席里鸦雀无声,沉静半晌,方才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知微姑娘又往阁上幽幽地瞟了一眼,款款地扭身回后台去了。

    后台则又换个小姑娘上来,梳着双丫髻,开口有几分知微姑娘的余味,不过全然不如。她笑着说:“姑娘舟车劳顿,须得歇息,若有那煮茶谈诗雅兴的,照老规矩,到暖微阁来吧。”小姑娘说完便走,台下只有极少数人动,显然都有所准备。

    “知微喜欢诗词,你不如做一首去碰碰运气。”谢宝鲲坐着不动。

    谢青云似笑非笑道:“二伯,我看那知微姑娘对你的兴趣,可比诗词大多了。”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谢宝鲲叹了口气。

    “为什么?”谢青云道,“太公不是不管你么?难道还有什么门户之见?”

    谢宝鲲摇了摇头,“你懂什么,我要为你弟弟妹妹考虑,他们都这个年纪了,突然多个年纪不比他们大多少的继母,日后还怎么一块生活?”

    “可我听庾伯说,你是对去世的二婶婶难以忘怀。”谢青云悠悠地道。

    “那个多嘴的家伙!”谢宝鲲无奈,满饮了一壶酒,然后端着酒壶,似乎在细看上面的花纹,但眼睛里的空洞的神采,却表明他的神思早已不知飘飞去了何处。

    “二伯,那我去了?”谢青云故意道。

    谢宝鲲道:“去吧。若知微姑娘看不上你就再回来,二伯再给你找过,放心,也不会比知微姑娘差多少。”

    谢青云便走出去,发现他还坐在那里发呆,不禁摇头一笑:二伯跟那知微姑娘明明都对对方有意思,却都不肯捅破窗户纸,我来帮他们一把。

    他想了想,已有了个主意,便往那暖微阁而去。从长廊走至连接两栋建筑的拱桥,便能看到暖微阁的牌匾。跨过拱桥时,桥对面廊道岔路风风火火冲出来个高大的男人,他反应极快地跳开,那男人以为要撞上却又没撞上,“哎哎”惊叫着扑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你他娘的找死啊!”他爬起来,两行鼻血流下,他摸了摸,登时惊怒,向着谢青云一脚踹去。

181、无题

    谢青云的神识里,这人既非炼气士,亦非武者,居然敢对自己动脚,他冷笑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出脚,踢在那男人的脚踝处,他痛叫一声再次跌倒。

    “住手,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国舅爷无礼!”这时一个管家打扮的带着两个劲装打手冲过来,二话不说就一巴掌掴向谢青云的脸。

    谢青云能惯着他?只屈指一弹,就把那管家的手弹开,那管家被莫名的力道推了一下,也倒在地上,但察知不到谢青云出手,是以只当自己跌了一跤,于是顺手就去扶高大男子。

    高大男子正是吴国舅。他爬起来,咬牙怒道:“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来勾栏还能干什么?”谢青云迤迤然地越过去,“去给知微姑娘送诗,你这么匆匆忙忙的,不也是送诗来的?”

    “就凭你?”吴国舅冷笑,挣开管家的搀扶,大跨步追赶上谢青云,“不管你是谁,今晚你要是敢跟我抢知微,就等着我找人废了你!”

    “那你就来试试。”谢青云冷笑。

    进入暖微阁,已有许多锦衣公子聚在一块,他们为了今日的“谈诗”似乎做了充足的准备,每个人都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厅门口,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看到谢青云眼睛微微一亮,便迎上去施礼道:“这位公子好面生,是头一回来?”

    谢青云笑道:“难道所有来过的人你都记得?”

    “那是当然,小姐都夸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小姑娘骄傲地说,“我叫杏儿,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谢青云。”谢青云微笑。

    “谢青云?”杏儿只觉得在哪里听过,但她跟着知微外出巡演,并不知历国最近发生的大事件。

    一旁的吴国舅瞳孔却是一缩,而跟在他后边的管家,则两脚发软,脸色发白,一步一步偷偷往后面溜。

    “青云公子可有作品?”杏儿笑着说,“虽然你长得英俊不凡,但我家小姐只认诗才,所以没有作品我是不能让你上去的哦。”

    “当然有。”谢青云笑了笑,要来纸笔,当场写了两句。

    杏儿收下了,然后对一旁冷着脸的吴国舅道:“国舅爷又写了什么打油诗?拿来吧,让我替你转交给小姐。”

    “拿去,叫她好好品。”吴国舅把一张小纸条递给过去。

    杏儿便蹦蹦跳跳上去了。

    幽阁香闺,凤纹薄罗,碧文圆顶,缎带飘飞,内间朦朦胧胧的水雾里,知微姑娘不着片缕地从浴桶站起来,重新穿戴整齐,掀帘出来,正撞见收集了诗词的杏儿回来。

    “你呀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皮猴似的。”她轻声呵斥了一句,又问,“谢家二爷可来了?”

    “谢家二爷没来。”杏儿做了个鬼脸,然后说,“倒是来了个叫谢青云的,听着也像谢家来的,会不会跟二爷有些关系?”

    知微想起方才谢宝鲲专坐的雅阁里,分明多了个年轻少年郎,那人莫非便是谢青云?她有些恼怒,“我回来,他便只在那里看着,也不问问我这路上遭遇了什么,可受了委屈,他半点也不在乎我,我从此都不要再想他了……”

    “这几年,小姐每回都这样说,又每回都要探听他的事情。”杏儿笑嘻嘻着,把怀里揣的纸条一张张在矮几排好。“历国太粗莽了,这些公子哥们写的要么金戈铁马,要么英雄豪情,一丁点儿女儿家的心思都不懂,还想成为小姐的入幕之宾,简直痴心妄想。”

    知微到矮几前坐下,一张张地看着,果然如杏儿所说,没有可入眼的。不过,她很快发见到独有不同的两句,只见写着:夜放疏狂荡空庭,天兵十万压檐楹。

    此二句虽亦有“凛凛”威煞,但疏狂的风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吹拂,十万天兵则是黑压压的乌云所比喻的意象。这两句诗表面写“雨前”的景象,实际上写的却是一个人凌乱的心境。这凌乱的心境,与她此刻受相思所苦,想去找他又担心给对方浪荡印象的矛盾心里有异曲同工之妙,心里登时一动,“这诗是谁写的?”

    杏儿看了眼,道:“是吴国舅。”

    “他就是个草包,怎么能写出这等好句?”知微半点不信。

    “许是听说小姐回来,就去哪里求的吧。”杏儿也有些疑惑,“不过,历国诗才甚少,请人写可要花费不少银子哩,这吴国舅哪来的钱?”

    知微不想见吴国舅,但又想知道后边的诗句,心里犹豫着。杏儿看她为难,笑着说:“小姐,不是还有那个谢青云,你且看看他写的什么。”

    “也罢。”

    知微便在纸条里翻找,找到一张墨迹新干的,仔细一看,浑身顿然一震。

    “小姐……”杏儿大吃一惊,因为她的小姐看着那两句诗,竟流下两行泪来。她凑上去一看,忍不住念道,“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这,这……”她竟讷讷无言,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层帷深垂,幽邃的居室笼罩着一片深夜的静寂,一个女子独处在这幽室里,思量万千而辗转不眠……画面感竟如此强烈,难怪小姐落下泪了,这可不就是她每晚的真实写照?

    知微突然冲出了闺阁,来到楼内大厅,“青云公子,青云公子在哪里?”

    谢青云走到中堂,举头看着她,微笑说道:“在下便是。”新

    满堂哗然,知微少有看得入眼的诗词,而情绪失控冲出来见写诗之人,更是绝无仅有的头一回。

    “请公子入阁一叙。”知微也发现了自己的冲动,俏脸微红地说完,就想跑回去。

    “且慢!”吴国舅不甘地道,“他写了什么,怎么可能比我的好?”

    “青云公子不妨把剩下的诗句念出来,大家一起品鉴品鉴?”有公子哥也起哄了,他们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句子,竟让知微姑娘不顾仪态。

    “公子可否为知微作完全诗?”知微也充满期待地看着谢青云。

    谢青云正有此意,那闺阁搞不好是未来二婶婶的,怎能随便乱进,于是笑着念道: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知微听到这里,肩膀不住地耸动起来,“神女生涯”可以解释为与谢宝鲲的爱情,那原来不过是场梦境,小姑居处本无郎,则又带着某种暗示:她所寓居的,是会被人所议论的地方,所以用“本”十分贴切。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这两句让她想起巡演东离路上遇到的种种龌龊,虽然最终保全了自己,但总难免要受到一些委屈的。菱枝本就很柔弱,但那些人偏不信,而用风波来摧折,又得不到“月露”的同情和帮助。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尽管如此,尽管波折重重,她仍然没有放弃自己对爱情的信仰,她的心里仍然住着那个男人,即使了无益处,也不妨抱着痴情怅惘终身。

    这首诗塑造了一个在近乎幻灭的情况下仍坚持不渝地追求爱情的女子,那份相思的刻骨铭心,直入人心底,也把知微的心境完整展现了。

    公子哥们虽没有多少才学,但欣赏能力是有的,这一听直接自叹不如,摇着头走了。吴国舅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跺了跺脚,走了。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她听完已快没有力气站住,只能扶着栏杆,“敢问公子,此诗何名?”

    “无题。”谢青云道。

    “无题……”知微喃喃念着,岂非暗合自己有名无姓的贱籍?

    谢青云笑了笑:“此诗乃是我二伯谢宝鲲所作,知微姑娘还不明白吗?”

    知微眼眶一红,带着哭腔喊道:“杏儿,杏儿,快去请二爷来……”

    “好嘞。”

    杏儿“蹬蹬”跑下楼,却发现谢青云已经不知去向,她一路小跑着来到谢宝鲲专用雅座里,门也不敲就推进去,吁吁地喘着,“二爷,快,小姐不行了!”

    “杏儿?”谢宝鲲一愣,“什么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

    “小姐想念你想念得不行了,你再不去,可要出大事了!”杏儿严肃地说罢,就去拽谢宝鲲,谢宝鲲无奈被拽着来到暖微阁,一径地来到香闺里,只见知微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看起来似乎很平静。

    “知微……”谢宝鲲才刚喊了一声,却见知微站起来,转身,泪流满面地投入他的怀抱,“二爷,你可知我在路上有多么想念你,你为何如此狠心,都不来看我?”

    谢宝鲲有些懵,他只是带侄儿来开荤的,正要说些什么,却已被知微用嘴唇堵上了。柔软的唇瓣一经碰上,立刻就把他给点燃了,这种火焰是绝难熄灭的。

    “知微……”他无意识地充满爱恋地呼唤着。

    “我在,我一直都在……”知微喘息着。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譬如干柴和烈火的碰撞。

    二人的衣物一件一件脱去,直至坦诚相见。

    不知过去多久,激情退去,眷恋犹存。悄悄话说不上几回,谢宝鲲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后,简直哭笑不得:“那诗非我所作。臭小子,我带他来开荤的,想让他变成个真正的男人,结果反倒是他帮了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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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仙官介绍:
这个世界有炼气士;有神仙;有妖佛;有鬼修;有劫魔。
谢青云穿越成了这个世界的杂役弟子,意外发现原主有一伞,可吞命运可逆乾坤,可斗天道可降神魔,翻手诸佛龙象,覆手稀世巨妖……从此这方天地的气数,都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提刑仙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