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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仙官全文阅读

作者:一介白衣     提刑仙官txt下载     提刑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大闹武威侯府

    “大人,是炼气士……”一个官差悄悄在那官员耳边道。

    那官员瞥了眼地上的尸体,道:“本官治安司少司齐竞一,现在怀疑你们两个杀人弃尸,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给你脸了是不是?”霍玺冷冷道。忽觉肩膀被按住,他回头正见谢青云向他摇头,他眉头皱着,眼睛下斜瞥了眼谢青云腰间的刀,觉着有些危险,便淡淡一笑,“好,那就去吧。”

    齐竞一挥手让人把尸体抬回治安司,自己亲自盯着谢青云和霍玺。

    “本官知道你们两个是炼气士,在别国炼气士确有些特殊地位,可在历国,炼气士犯法,与庶民同罪,二位可明白?”

    谢青云道:“这样说来,官老爷阔老爷犯法,岂非也与庶民同罪?”

    “哼。”齐竞一道,“你用不着激我,不管是谁,杀了人都要付出代价。”

    “好,你是个好官,我信你。”谢青云道。

    治安司前庭,两具尸体被放在空地上。

    齐竞一转身冷冷看着二人:“你们又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谢青云道:“我和霍道友路过看到尸体,就停下来检查了一番。死者是十六至二十岁之间的女性,死前有明显被侵犯过的痕迹。牙龈有出血迹象,眼球充血,嘴唇发绀,可以确认是缺氧性窒息死亡。由尸僵程度判断,死亡时间在六个时辰以上,也就是昨晚戌时左右。”

    霍玺惊讶地看着他。他也检查了尸体,但只知是被人掐死,没想到还有如此多的细节。

    齐竞一也定定地看着谢青云,同时对手下道:“去,叫仵作立刻查验。如果确如你所说,那么你们就可以走了。”

    尸体立刻被抬去查验。

    等待时间里,齐竞一就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且仍然像盯着贼人一样盯着二人。

    “咦,谢仙士!”

    这时刚好正午,陈亮带人巡逻回来,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地叫了起来。

    “陈典军?”谢青云吃了一惊,没想到会在治安司看到陈亮。

    陈亮激动地跑过去:“谢仙士,谢天谢地,您总算平安无恙回来了。您怎么会在署里?”然后他才看到齐竞一,连忙上去施礼。

    齐竞一看着谢青云,目露凌厉:“原来你就是谢青云!”

    “没想到大人竟然认得我。”谢青云有些意外。

    “你还敢来西京!”齐竞一身上涌出白色蒸雾。

    “怎么,我不能来?”谢青云挑了挑眉毛。

    陈亮连忙低声提醒道:“少司大人莫忘了,朝廷已解除了对谢仙士的通缉。”

    我还被通缉过?谢青云震惊了,他千辛万苦破了云州案,在宝镜城又破了冷凝香一家的命案,还扳倒了以齐中轩为首的黑恶势力,做了那么多居然换来了个通缉令?

    他有些愤愤不平。

    霍玺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

    齐竞一的一个手下快步来到他身边,对着他耳语几句。

    谢青云是懂唇语的,立刻在脑海中做了翻译:那两具尸体是府里人丢的。

    齐竞一脸色微变,道:“谢青云,你们两个嫌疑解除了,可以走了。”

    “这么快,贵司仵作验尸水平挺高啊。”霍玺微微笑着,“青云道友,相逢即是有缘,何况还差点背上了官司,称为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了,咱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二人来到门口,谢青云笑着拱手:“我还有事,改日吧。”

    “是吗,那就有缘再见了。”霍玺也不在意,挥手离去。

    谢青云转身朝反方向走去,路过一个茶馆,他似乎渴了,就走进去。

    小二哥迎着道:“客官喝什么茶?”

    “给我一个清净的雅间,然后来两叠水煮花生、一盘桂花糕,再来一壶毛尖。”谢青云的手不着痕迹地划过衣袖,取了三十枚铜板放在小二哥手上。

    “好嘞。”小二哥见是个爽利的豪客,连忙热情地领着谢青云到了个雅间。

    谢青云坐不多久,小二哥就把他要的东西一一上上来了,“客官您慢用,小的就在大堂,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约莫过去半个多时辰,雅间的门忽然被推开,陈亮走了进来,顺手又把门给关上了。

    “谢仙士。”他有些激动,“按照您的吩咐,我问了那两个死者的来历。”

    “坐着说。”谢青云道。

    “哎。”陈亮连忙平复心情,在谢青云对面坐了下来,然后低声接着说下去,“两位死者是同乡,一个叫红红,一个叫玉珍,三年前被卖入齐家做丫鬟,昨晚不知何故死在武威侯府,被武威侯府杂役丢到了十字巷里。”

    陈亮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按照大历律,卖身契一签,她们的生死就不由自己了,官府也管不了这件事。”

    “只能不了了之?”谢青云皱眉。

    “是这样的。”陈亮很无奈。他无力改变历国律法,也不希望谢青云发现历国的黑暗面,从而对历国产生失望之情。他更不希望谢青云刚回来就竖立齐家这种大敌。

    然而谢青云并不是他以为的初出茅庐的小年轻。

    “话虽如此,”谢青云看着他淡淡道,“历国律法我通篇看了。”留国道院玉简对各国律法有详细的记载。

    “这件事还有余地,你先帮我办个事情。”他观察着陈亮。

    陈亮的担心果然变成了现实,但他还是毫不犹豫道:“仙士请说。”

    谢青云道:“你以查案的名义去齐家,找出昨晚弃尸的人,把他们带到我这里来。”

    陈亮站起来,默默地开门走出去,顺手又把门合上。站在门口,他的心里开始害怕,带人去齐家查案?简直不要命了!

    他深吸口气来到茶坊外面,几个候着的治安司卫士迎上来,其中一个关切道,“大人脸色不太好看,这是怎么了?”

    “马勇,你相信命吗?”他看着那个叫马勇的卫士道。

    马勇怔怔道:“信不信的,日子不都是这样过么?”

    “我信,今日大概就是我的死期……”陈亮叹了口气,“十字巷弃尸案有线索了,我们去武威侯府一趟。”

    “去武威侯府?”众卫士瞪大眼睛。马勇急着道,“可是大人,这个案子不在咱们辖区,而且是齐少司发现的,咱们插手是要被问责的!再说现在谁不知道,那俩女的是武威侯府签了卖身契的丫鬟,武威侯府都没说什么,咱们凑上去干嘛?”

    武威侯是历国开国功臣,齐氏先祖,爵位世袭罔替。

    “闭上嘴,跟我走!”陈亮决心已下,根本不听他说话。

    马勇与众卫士无奈,只得跟上去。

    陈亮走着走着忽又停住。

    马勇喜道,“大人改变主意了?”

    陈亮摇头,向队伍中年纪最大秃头谢顶了的卫士道:“老沙,你去忠勇侯府一趟。”

    忠勇侯为开国功臣,谢氏先祖,爵位世袭罔替。

    “去做什么?”老沙摸着秃头疑惑道。

    “去告诉他们,谢青云谢仙士回来了。”陈亮道。

    “好嘞。”老沙大喜,笑着挥别众兄弟。

    陈亮带着人马不停蹄来到了武威侯府大门口,走上出亮出腰牌:“本官陈亮,请贵府赵总管出来一见。”

    守卫共有五个,都是全副武装行伍出身的精锐,为首的目露冷光,扫了眼腰牌上的职衔,眼中闪过轻蔑之色:“赵总管不在,有什么事改日再来。”

    “那就叫个能说话的来。”陈亮淡淡道。

    “哦?”守卫队长看着他慢慢笑了起来,“就凭你区区一个典案,就敢在我们武威侯府门前放肆?每日里被拒之门外的官员,品级高过你的一抓一大把,我跟你客气两句,你倒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陈亮厉声道:“本官代表治安司,你小小一个家奴,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藐视朝廷命官?”

    守卫队长脸色发青,但官就是官,奴才就是奴才,他充其量就是个武威侯府看大门的,当然也不敢把陈亮怎么样。

    “这是谁在我们武威侯府门口闹腾啊?”

    就在这时,门里面走出来个戴方巾的文士,四十来岁,手臂奇长,面上挂着淡淡的玩味的笑容。

    “赵总管!”守卫队长大喜。

    “退下吧,治安司的大人也敢藐视,你活腻了是不是。”

    守卫队长虽被呵斥,但却暗自欣喜,因为知道赵总管肯定会替他出头。

    果然,赵总管才刚说完便闪电般出手,陈亮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扇了一巴掌,他勃然大怒,“你……”

    赵总管抢断了他冷冷道:“你在武威侯府门口大呼小叫,这是给你的小小教训,我不管你是什么典不典案,现在立刻给我滚。”

    陈亮怒道:“十字巷发现女尸,经查出自武威侯府,本官要带走弃尸者调查,你敢阻我,我就治你一个妨碍公务之罪!另外你殴打治安司官员,本官会在明日早朝向齐太傅讨要一个说法!”

    武威侯还在世,爵位还未传承,齐渊为太子太傅,故称。

    此人莫非是谢家派来的?不对,他是明阁大学士的学生,那老东西最讨厌武者,绝不可能让他的学生跟谢府来往……赵总管盘算过暗自有了计较,忽又抬手一巴掌抽在陈亮另一边脸上。

    “你还敢打我?”陈亮被打得懵了。

    “大人……”马勇等卫士战战兢兢,又不敢上来干涉。

    “打你就打你,还要选个良辰吉日不成?”

    赵总管哂笑,忽然飞起一脚,正中陈亮腹部,“女尸?查案?你第一天在历国做官?”

    这一脚赵总管暗自用上了内力。陈亮呕血飞出去,忽觉后背被一只手抵住,一股暖流从背部慢慢萦满周身,他感觉到舒服了许多,回头一看,发现是谢青云接住了他。

    “仙士……”他觉得满腹委屈。

    谢青云拍了拍他:“我只想到权贵骄横,没料到小鬼更加难缠。你受罪了。”

    赵总管听到“仙士”二字冷冷一笑,“我就说陈亮哪来的胆子查我们武威侯府的案子,原来背后有人。奉劝阁下最好从哪来回哪去,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怎样?”谢青云淡淡道。

    “炼气士,倒也不是没杀过。”赵总管身上涌现出白色蒸雾,忽已一蹬,长臂探出就是一掌。他的掌力极其深厚,掌上附着极强的内力。陈亮是治安司的官员,可以打不能杀,谢青云不同,杀个炼气士朝廷只会拍手叫好。

    但这一掌却停在了谢青云的门面之前三寸处,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而掌力带起的气场和掌上附着的内力也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做了什么?”赵总管吃了一惊。谢青云动也未动,就将他苦练多年掌法给破了,他简直难以置信。

    谢青云仍是淡淡地看着他。他眯了眯眼,道:“你到底是谁,想查什么?”

    “红红和玉珍是谁杀的?”谢青云道。

    赵总管听着两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冷冷一笑:“她们是武威侯府的卖身丫鬟,是生是死,全在武威侯府一念之间。”

    “我问的是,她们是谁杀的。”谢青云道。

    赵总管冷笑道:“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那两个贱婢是伺候侯爷起居的,想必是轻慢了侯爷,被略作惩戒,岂料身子骨太弱,就此一命呜呼。怎么,治安司要抓侯爷治罪?”

    陈亮和手下脸色尽皆大变,“武威侯”这三个字在历国是如同神一样的存在。

    “仙士,这事咱们管不了,还是走吧……”陈亮悄悄地说。

    “我要见武威侯。”谢青云缓缓道。

    众人皆惊。

    “你说什么?”赵总管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见武威侯。”谢青云重复了一遍。

    “你算什么……”

    赵总管话说半句,已觉脸颊热辣剧痛,他甚至没看清谢青云是什么时候出的手。脸是痛的,内心是屈辱的。他在西京呼风唤雨多年,头一次被人打脸,“你……”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赵总管两边脸颊已高高肿起。

    谢青云无视了周围震惊的目光,淡淡说道:“你要说的话我不爱听,现在立刻带我去见武威侯。”

    “你敢打我?”赵总管发出尖叫。

    谢青云飞起一脚踹在赵总管的腹部,他“哇”一声惨叫,狼狈地摔飞到院子里,也跟陈亮一样呕出口血来。

    “打你就打你,还要选个良辰吉日不成?”

    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话语,只不过情形完全反了过来。

    谢青云已追入院里,守卫呆住忘了阻拦,陈亮心中又是快意又是恐惧,连忙追了上去。

    早有仆役去通知了护院武师,他们冲到前庭来,看到赵总管趴在地上哀声叫唤,纷纷呼呼喝喝地冲向谢青云。

    “小心……”

    陈亮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些武师全都是齐家精心培养的高手,每个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打头三个看着像三兄弟,动作整齐划一,在距离谢青云数步之外齐齐出拳,三人身上的白色蒸雾似连成一体,如有海浪扑击的声响。

    “沧浪拳!”

    谢青云知道《沧浪诀》是齐家的绝学,这三个会《沧浪诀》的招式,无疑是受到齐家真传的精英。他还是没有动,只是骈指取出黄符燃烧。

    “造形术·铁壁。”

    六棱形的透明色的金属壁赫然呈现,三个拳头击打在上面,发出很响的震动,但附在拳头上的白色蒸雾很快消耗一空,三人一怔,骤觉一股反震之力,猝不及防地倒飞回去。

    乍一看,仿佛这三人拼命冲过来被金属壁给撞飞。

    谢青云细细体会,这三人联手一击,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也就相当于灵息三四层的修为。

    三兄弟瞬间落败,导致后面的武师们冲速顿了顿。

    谢青云弯腰把赵总管扶了起来,还替他拍了拍尘土:“不想吃更多苦头,就乖乖听话。如果非得对你们诉诸暴力,我不会介意这样做。”

    “你个死爹玩意不得好死,你……”赵总管大骂,但是又被谢青云一巴掌抽飞出去,这次更加用力,他半张嘴的牙齿都被打落,哼得更是凄惨。

    “请你好好说话。”谢青云走过去,又把他给扶了起来。

    前庭穿堂外墙,闻听动静的吴崖火速赶到现场,从墙里探出头来一看,心神大震:怎么是他?

    赵总管被谢青云打怕了,惊惧地看着他:“你,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齐家……”他的脸颊肿胀,缺了一半牙齿漏风得厉害,所以说起话来十分滑稽。

    陈亮忍不住笑出了声,旋即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捂着嘴。

    赵总管异常屈辱,浑身颤抖着:“齐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亮悠然道:“带路吧赵总管。”他只觉一口恶气出尽,忽然就豁出去什么也不怕了。

    赵总管假装答应,往前走了两步之后一个飞窜进了人群,躲在众武师后边大喊,“差,差了他们……”

    武师们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杀”,想笑又不敢笑,忍得极辛苦。

    “不要大意,是个强者!”这时被击退的三兄弟走了回来,三人中的老大是个魁梧汉子,说话的声音深沉浑厚,他一开口,众武师立即面色肃然,因为老大说的是“强者”,当他形容一个人是高手,那么多半跟他势均力敌,可他形容的是“强者”,就是说他也不是对手。

    他们知道谢青云是个炼气士,可他们杀的炼气士并不少。

    “怎么办?”陈亮心里发虚,看向谢青云。

    “别离我太远。”谢青云开始移动。

    他一动,武师们都感觉到了莫名的压力。

    还是三兄弟打头阵,他们三人学的显然是一种合击之术,单个人的内力并不算很强,但三人一起动时,白色蒸雾会神奇地联合起来,使整体得到极大的涨幅。

    “老二老三,不要留手!——其他人注意,我们先破了他的乌龟壳!”

    老大言罢,三兄弟齐齐怒吼一声,白色蒸雾竟又膨胀几分,三人齐齐迈步,在青石板地留下深深的脚印……他们一跃而起时,犹如滔滔的河浪,凌厉的拳头击破空气,轰然砸在铁壁上。

    铁壁震了震,似乎模糊了些,但很快又凝实,三兄弟又齐齐被震飞开去。他们几乎是被自己震飞的,谢青云并没有动,铁壁也并不会吸收力量反震;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这一回他们用尽了全力,反震的力道自然更强,受的伤也更重。他们靠坐在穿堂的木柱上,俨然已再无进击之力。

    “一起上!”

    武师们尽管惊诧,却也不敢退。纷纷向铁壁发起了进攻,他们的手段大多是将内力附在兵器或拳脚上,没有什么技巧可言,自然就更无法破开铁壁了。

    陈亮心神震动,没想到谢青云仅凭着一道法术,就让这些即便放在西京也算得上武道高手的家伙摸都摸不到他。

    谢青云觉得还是不要把八面铁壁全召唤出来了,他担心这些人会受不了打击。于是他只增加了三面铁壁,保证全方位的防护。

    “为了陈典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微笑着暗想。

    一面铁壁尚且攻不破,四面铁壁怎么破?

    武师们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谢青云。

    另一面,躲在墙后偷看的吴崖震惊了,那些武者的手段虽然单一,但破坏力却是实实在在的,他觉得自己的法罩能挡住三兄弟一击已经算不错了,没想到……这小子是有什么奇遇啊,怎么实力进展如此神速……不行,让他发现我就完了,这热闹不看也罢,我先躲躲他……

    吴崖想到这里,一溜烟跑了个无影无踪。

    谢青云似有所感,往墙后看了看,没有发现,便继续前进。他进一步,武师们就退一步,躲在后面的赵总管脸色苍白,但却一动不动等着谢青云。

    “你是武威侯府建立以来唯一一个敢强闯的。”

    赵总管等谢青云走到了他面前,冷冷地笑了起来,“也罢,我就带你去见侯爷,但这一路上多的是远超这些废物的真正高手,你就试试跟上吧。”

    PS:六千字大章,但是就一更啦。

152、大闹武威侯府(二)

    道院。

    小院子里虽破旧,虽是才刚打扫干净,但道院的茶总算是不难喝,满院的桃花也开得正旺。

    花香弥漫,岁月静好。

    “真悠闲呢。”白斩天嘬了口茶,然后拿了块果脯惬意地咀嚼,“感觉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没有炼器,没有师门,没有师兄弟为了点炼材大打出手,没有那个臭老头逼着我学习火炼之术。”

    沈曼青淡淡笑着道:“太一门里,你师尊最为器重你,我曾经倒有些羡慕,但是你看来过得并不开心。”曾经苦苦追求的东西转眼化为云烟,曾经的她也随着剑胎的破碎而逝去了。

    “开心?”白斩天咀嚼着这个词,定定地看着她,“我总觉得你被谢青云毒害太深了,只有他才会像个傻子似的,用这种暧昧不明的词汇来装饰人生。”

    “是吗,”萧爽不以为然道,“我倒觉得开心挺重要的。如果修剑不是为了开心,难道真的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拜托,这天下有多少炼气士能真正超脱?”

    “你错了。”白斩天冷冷地道,“不是长生,也不是超脱,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生存问题。如果你们两个以这种心态登上大世界的舞台,我保证你们会被现实打得鼻青脸肿。师门不过是缩小化的修行界,尚且赤淋淋的残酷,一不小心就会落到我们这种地步。师尊是对的,人只有相互利用才能活下去。”

    现在的小孩愈来愈不得了……黄启明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这些在东离长大的,并没有因为圣人羽翼而放弃磨炼爪牙。

    沈曼青挑了挑入鬓的细长剑眉,霎时间英气凛然:“用‘开心’这个词,确实很有青云的风格;但我所要表达的‘开心’,是指念头通达。长久以来,我的剑道想要斩破的,就是使我念头不能通达的一切阻碍。简而言之,我若决定攀登,谁阻我屹立山海,一剑斩之!”她不说话时静若处子,一开口就语惊四座,分外夺目。

    “这才是剑修。”黄启明暗暗点头。

    高芷甜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总觉得她的小青姐姐说这话时特别的帅,她忍不住想象自己长大后也能像她一样……不行不行不行,我已经决定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仙女了。

    她在心里哭泣,对不起小青姐姐,我不能成为你咧……

    谁能想到在这短短几个呼吸内,小女孩的心思会有如此丰富的转变。

    “师父,我成功咧!”高芷甜向着司南露出骄傲的笑容。

    司南觉得收这个徒弟影响她的形象,可是不管她同不同意,高芷甜就是不肯改口,这执着劲倒和她非要谢青云做侍从官如出一辙。

    “你成功不尿裤子了?”司南轻轻地撕下一角柿子饼,优雅地吃着,一面斜睨高芷甜。

    “师父你好讨厌,人家六岁就不尿咧!”高芷甜气鼓鼓道,旋即又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成功战胜了诱惑,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小仙……”

    话未说完,脸颊已被司南捏住提起:“你敢说司南大人讨厌?我有多么惹人喜爱知道吗,凡人,你对此简直一无所知。”

    “呜呜,师父,疼……”

    “还敢不敢了?”

    “不敢咧。”

    司南志得意满地收了手,仿佛刚刚战胜了大魔头。高芷甜一面搓揉着脸,一面噘着嘴,心想明明自己已经是小仙女了,师父还叫自己凡人。

    “师父,你为什么要跟着青云大哥哥咧?”

    众人听见,纷纷竖起了耳朵。这是他们最好奇的事情,尤其是黄启明,他表面放松地陪着众人喝茶,其实心神一直紧绷,就是因为司南身上具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谢青云好像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司南一阵皱眉,觉得他们“对真相的渴望”是如此的让人烦躁,“看来你们也被高芷甜传染了白痴病,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谢青云作为司南大人的侍从官,制定行程当然是分内之事。”

    沈曼青似笑非笑道:“哦,看来这是特许给青云的特权。”

    “你总算还不是太蠢。”司南哼哼着道。

    沈曼青被少女努力辩解的样子戳中,觉着这小东西的可爱值已突破天际,忍不住摸着她的头发。

    司南露出难以忍受的神色,挥手拍开沈曼青:“沈曼青,你干嘛随随便便摸我的头?”

    “因为我不许别人再叫这个名字,这是对你不乖的惩罚。”沈曼青笑了笑。

    “什么?明明是你先摸我!”司南瞪着她。

    喂喂喂,沈曼青,我敬你是个女中巾帼,但你是不是忘了你连剑胎都没了,还去招惹她……黄启明看得冷汗直流。

    萧爽则看着黄启明若有所思:“原来黄院主真的很闲。”

    诶?

    众人齐齐看向黄启明。是啊,这个本该日理万机的道院院主,怎么在这里陪他们喝茶喝这么老半天?原来是很闲啊。

    青云道友想必不会介意我揍这小子一顿……黄启明暗暗恼火,没有达官显贵上门问道,圣人封印下妖魔鬼怪都不敢进犯,所以连降妖除魔的机会都没有,于是我每天都闲得发霉真是对不起了呢!

    等等,我如果现在起身告辞不正印证了这小子的话?

    他淡淡一笑:“青云道友乃本座至交,他的朋友就是本座的朋友,招待朋友当然要竭尽全力,推掉公务也是理所当然的。”

    “给黄院主添麻烦了。”白斩天面上做出深信不疑的模样。他用眼角余光瞥着满脸狐疑的萧爽,“这傻东西还在那挑战人家的底线,知不知道老子刚刚差点摁着你的脑袋下跪赔礼道歉了?倒是黄院主真好涵养,这样都不生气,要是我肯定先剥了这小子的皮。”

    “不麻烦不麻烦。”黄启明热情笑着往众人茶盏里添水。

    萧爽觉着堂堂道院院主给自己添水,倍儿有面,于是喝得那叫一个香。但这茶水才刚咽下,肚子就“咕噜咕噜”发作起来。

    黄启明面露关切道:“萧道友这是怎么了?”

    “肚子,我的肚子痛……”萧爽脸色发青,“茅房在哪?”

    “这倒是有些难办,院子里大得很。”黄启明有些苦恼,很快宽慰道,“不过道友别急,本座马上唤个弟子来领你去。”

    “不行,我快憋不住了!”萧爽夹紧了腿,脸色已是惨白。

    “既如此……”黄启明慢悠悠地捏诀施法,一只纸鹤跳出来扑扇扑扇飞着,“道友跟着它去便是了。”

    萧爽跟着纸鹤冲了出去。

    白斩天不动声色地竖了个大拇指:原来是同道中人。

    黄启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举起茶盏微微示意。

    就在这时,城中某处发生了强烈的法力波动,黄启明站起来往那个方向远眺:“咦,好像是青云道友。”

    白斩天惊叫道:“这小子该不会又被神都教给伏击了吧?”

    “为什么说又?”黄启明一愣。

    “去看看。”沈曼青已驾起遁光冲天而去。

    ……

    老沙全名沙景通,在治安司干了几十年,如今还是个从八品的卫士。但他是个老实且容易满足的人,对此从未抱怨过什么。在他心里,陈亮是个很了不起很有本事的人,而这个很有本事的人,每日里跟他们谈论最多的,是一个叫谢青云的炼气士。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西京人,与生俱来的独有的武者尊严,让他打从骨子里看不上炼气士。但谢青云不同,他很喜欢云州案的故事,每回陈典案眉飞色舞讲述精彩处时,他总是十分神往,觉着炼气士也不全是坏家伙。

    “典案去见了青云大侠一面,出来就要查这个案子,肯定是青云大侠的吩咐。”

    沙景通一面去往忠勇侯府,一面暗暗想道,“虽说两个死者是签了卖身契的,但到底是人而不是牲口,青云大侠这是要为她们讨个公道啊。不过,武威侯府哪能轻易让我们拿人,不行,我得快些通知了忠勇侯府,然后去支援。”

    他想到这里不禁加快了脚步,来到谢府门口,直接上去对守卫道:“在下治安司卫士沙景通,烦请通知贵府主家,青云大侠回西京了。”

    “什么?”

    守卫吃了一惊,连忙把他拦住,“大人先别走,你说的可是我们家青云公子?”

    “没错。”沙景通道。他其实完全领会不到陈亮要他来通知的用意,所以完成了任务就要离开,却仍被守卫拦住。

    “敢问大人,我家青云公子为何不直接回府,要大人来通知?”守卫道。

    “青云大侠忙着查案。”沙景通老老实实地道。

    “请大人移驾府中,亲口转告老爷。”守卫客客气气地道。

    老爷是对一家之主的称谓,谢家当代家主,当然是当朝尚书令谢宝仁。

    沙景通无奈,只好跟着守卫进府。到得一处会客小厅,他也不敢坐下来,只好站着等,不一刻谢宝仁缓缓走出,双方官阶地位差距过大,大到谢宝仁都不好意思跟他假客气,直言道:“有什么话快说。”

    沙景通心说我不是已经讲过一遍了?他无奈复述,这回倒是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实在对方官职太大,重大压力下保留不住。

    谢宝仁看着他淡淡道:“你是说,陈亮让你来通知的?”

    沙景通老老实实点头。

    谢宝仁没有七窍玲珑心,早就被从尚书令上扳下来了,他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胸中立即满盈怒火:“好个谢青云,人到西京不先上门拜见,却去管两个卖身丫鬟的闲事!还有你们陈典案,自身都难保,担心他磕不过齐家,先帮他铺条后路?好啊,你们都好得很!”

    他怒极反笑,“你去告诉陈亮,谢青云非谢家子,闯了什么祸让他自己担着。”

    “送客!”他正要拂袖而去,外头又有个守卫匆匆跑来,“老爷,外面来了个叫马勇的卫士,非要闯着进来见您。”

    “当谢府是什么地方?”谢宝仁一字一字冷冷道。

    守卫道:“是,咱能让他进来么,兄弟们还挡着呢。不过他说是关于青云公子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发现谢宝仁虽怒火冲天,但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驱赶,他心想毕竟是谢家骨血,真到了关键时候怎会放任不管,做下人的最重要的是揣摩上意,于是大着胆子进言:

    “老爷不妨先听听这个马勇说什么。”

    “用得着你多嘴?”

    谢宝仁冷冷地看守卫一眼,守卫连忙低下头去,又听他说道,“让马勇进来。”他说着径去上首坐着。

    没过多久,马勇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直直地跪在谢宝仁面前:“尚书大人,不好了,青云大侠他……”

    “他又干了什么好事?”谢宝仁额上青筋一根一根暴起。

    马勇喘了口气:“他,他非要见武威侯,赵总管不让,他就打进去了。”

    谢宝仁气血上涌,怒火冲得他晃了晃,险些昏倒在地,“小畜生不知天高地厚!”

    “老爷保重……”守卫大惊。

    “我还死不了!”谢宝仁舒缓了呼吸,面色霜白冷冷地道,“谢宝树已被家族驱逐,谢青云亦不算谢氏子弟,他闯的祸由他自己承担。”

    “求尚书大人救救青云大侠……”马勇连忙大声呼喊,一面把老沙也拽下地。

    沙景通虽然不太聪明,理解不了马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用意,但他觉得谢青云如果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于是也跟着求了起来,“求尚书大人救救青云大侠……”

    谢宝仁面色阴晴不定。

    “大哥,那是三弟唯一的骨肉。”

    这时门外摇晃着走进来一个半醉的中年男子,披着件不合时节的雪貂衣,敞开里面是空的,露出八块大腹肌,裤子看着像是牛皮制的,脚上踢踏着个木屐,两齿木底,牛皮绳编的鞋面……他任着长发披肩,面上不修边幅,但是五官棱角分明,极富魅力。

    来人正是谢宝仁的胞弟、谢青云的二伯谢宝鲲。

    “二弟,怎么又白天喝酒?”谢宝仁看着来人微微皱眉,但没有过多纠结于此,“此事你以为我能做主?一切都要看太公怎么说。”

    现在,他们已来到谢太公面前。

    风吹竹叶响,叶影投在地上婆娑伴舞。

    这院子叫幽篁院。

    白色薄帐里头,老人双手拢在袖子里,盘腿坐着,眼睛似瞑非瞑地打着瞌睡。谢漾清一身清吟的雪色长裙,跪坐在一旁,面带微笑目不斜视。

    老人自是谢家太公忠勇侯谢韬。

    谢宝仁兄弟站在薄帐外,院外围墙上,十来个少年少女正探头探脑。

    马勇和老沙被守卫带着进来,来到薄帐前立即就要下跪,谢韬摆手,用缓慢而平淡的语调说道:“二位大人站着就好。”

    谢宝仁道:“马勇,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

    “是,尚书大人。”

    马勇紧张得口干舌燥,声音都有些变形,“今晨青云大侠初到西京,未知谢府门户朝向,一路问询至十字巷,意外发现了两具尸体,调查发现,两女为武威侯府的卖身丫鬟。青云大侠派典案去武威侯府寻找线索……”

    “你们治安司倒让个外人调遣起来了?”谢韬似笑非笑地说。

    “侯爷……”马勇心里一颤。

    “继续说。”谢韬道。

    马勇干咽了下,实在难以措辞,便横下心道:“从历律而言,京城里出了命案,即便是卖身丫鬟,治安司也须得了解内情,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日后两个丫头的亲族寻上门来,起码能有个交代,典案要见弃尸者合情合理。谁知那武威侯府的赵总管欺人太甚,殴打、辱骂典案,青云大侠才被迫大打出手。”

    “后来呢。”谢韬不置可否。

    马勇道:“后来……青云大侠闻听凶手是武威侯,就非要见,赵总管不让,他就打进去了。”

    “哈……”谢宝鲲忍不住笑了一声,“云州案硬碰神都教,虢国道院强杀云雷宗子,现在为了两个丫鬟,又准备掀翻武威侯府吗?”

    “幼稚。”谢宝仁冷冷道。

    马勇紧张地看着薄帐里的老人,谢青云要是死在武威侯府,典案必死无疑。以武威侯在西京的权势,杀个六品官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

    “就这点小事?”谢韬道。

    这还是小事?马勇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韬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谢漾清跟着站起来,老人回头看她,笑眯眯地道:“清儿想不想瞧个热闹?”

    “想。”谢漾清眼眉弯弯。

    “走,太公带你去。”谢韬走出薄帐。

    谢宝仁一怔:“祖父欲何往?”

    谢韬接过谢漾清递来的金色龙头拐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出去:“齐衡那个老家伙现在铁定气炸了,去看看他会有什么表情。”他想到妙处,不禁笑了起来,嘴里边哼着小曲儿,悠悠然地去了。

    ……

    武威侯府。

    谢青云已穿过前庭,走在一条长长的穿堂走廊里。陈亮在他左手边稍后半步,赵总管走在他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他。

    “前庭的武师虽然都是废物,但把守第一个门户的是关雄、关虎二将,死在这两个刀下的炼气士不计其数,你确定还要继续往前走?”

    “你只管带路。”谢青云淡淡道。

    赵总管冷笑一声。

    走出穿堂,景致豁然敞开,青石小径直通下一个院落,路旁的林木花草变为了湖泊。往前去的院落,竟都是建在湖上的,远眺可见三五十步就有个水榭凉亭,一幢幢楼阁从水中拔地而起,设计极是巧妙而赏心悦目,非大师难以创造。

    青石小径尽头,进入下个院落的门洞前,有两个孔武大汉抱刀而立。俩人身高如柱,雄壮如狮,往那一杵,直似门神般威武。抱在怀中的刀,不是直刀朴刀,而是与其身高齐平的大关刀。

    “某家刀下不斩无名之鬼,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左边门将嗓门洪亮,底气十足。

    “谢青云。”谢青云于两个门将面前站定。

    谢青云?赵总管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不想被波及,于是默默退到了一边。

    陈亮在谢青云耳旁低声道:“关雄关虎二兄弟,原为沂州守将,因违反军纪而被军中除名,没想到成了武威侯府的守门人。”

    谢青云微微点头。

    “小子,接招。”

    左边门将低吼一声,手中大关刀猛劈而下,正中铁壁中央,只见得一道宛然雷霆般的火光迸溅开来,这时才只见刀上出现了白色蒸雾。

    陈亮见状心中微震,他也是个武者,能看懂这门将的手法:“在击中目标的瞬间把内力灌注到刀里,这样的双重爆发能产生更强的威力……”

    铁壁发生了剧烈的震动,如有不堪负荷的声响,但铁壁后又出现一面铁壁,双重合璧之后,这一刀的威力立刻大减。

    左边门将终于力尽,倒退两步拄刀喘息。

    右边门将眼睛露出可怕的光,他深吸口气,身上萦着层淡淡的内力,他的刀不是用劈的,他的刀是从肋下横扫,刀光闪出刺目的强光,刀锋吐出数厘米的锋芒,铁壁轰然炸响,每一小面棱状体都在颤动不休,但还是无法突破。

    两个门将退到一处,双手持刀,身上汹涌着白色蒸雾,看来要发出最后一击。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是不是对手,第一招试探,第二招就是决胜负。

    “虎狩!”

    二人齐齐往前踏出一步,青石板地开裂,两柄大关刀亦齐齐劈下,刀锋以极端的力量摩擦虚空,发出犹如猛虎扑食时发出的低吼。

    砰!

    他们的内力和肌肉的力量融合起来,铁壁“啪”一声脆响,裂开一道缝隙。

    赵总管一喜,但见谢青云捏张符燃烧,铁壁的破裂处又迅速得到修复,他不禁暗暗咬牙。

    铁壁重又凝实,两把大关刀下,前进无途的力量轰然下泄,青石板地“轰”一声炸开,两个门将闷哼一声,双双撞到身后墙壁上,把那院子的门洞生生扩成了个大豁口。

    PS:这个也是六千字大章

153、大闹武威侯府(三)

    前院至中庭时不时发生的震动声和气爆声,使得武威侯府的下人都不敢靠近,并且越躲越远。

    吴崖自然也混在杂役中。但他没发现,他愈是往深处去,杂役就愈变得稀少,由于巡逻护卫和护院武师都去对付入侵者,直到跨过内府的界线都没受到阻拦,等到他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已不知到了府中哪个院落。

    他不是一般杂役,而是齐府招募的炼气士,觉着自己被发现顶多就斥责一顿,也不害怕,就到处乱逛。

    这时闻见一阵香味,他循着找过去,然后倚在门外偷看,里头似乎是个伙房,正有个胖胖的厨子在忙活,他见没有别人,就晃悠着内府进去。

    那胖厨子听见脚步扭头一看,登时吓了一跳:“你是谁?”

    “老兄莫怕,我也是这武威侯府的杂役。”吴崖尽量露出友善的微笑,“干了一天的活,肚子饿死了,有什么可以吃的?”

    “你?杂役?”胖厨子惊愕道。这里可是武威侯府,就算是杂役,也不是人人都能进来的,这侏儒凭什么?自己要不是有着一手好厨艺,管事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府中杂役,自有用饭处,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崖,“你知不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什么地方?”吴崖确实很好奇,因为别的院子里随随便便都有十几个杂役,唯独这处就好像冷宫似的。

    “这儿便是清秋院。”胖厨子冷冷道。

    “清秋院?”吴崖打了个颤,好凄然的名字。

    胖厨子大怒:“连清秋院都不知道,还敢撒谎说是府里杂役?你到底是谁,我要叫人了!”

    “别叫人,我就跟你聊聊天,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吴崖笑着掏出一张交子,轻轻一掷,交票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胖厨子手中。

    胖厨子手一抖,这交子的面额竟是他一年半的工钱,他又想要又有些害怕,不由得压低嗓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连累我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钱果然是好东西,幸好老子缝了一些在内衣里……吴崖微笑着道:“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些问题。”

    “什,什么问题?”胖厨子道。

    “这清秋院是什么地方?”吴崖道。

    胖厨子瞪了他一眼,跑去门外看了看,见没有巡逻武师经过,便把伙房的门虚掩起来,然后蹲在角落向他招了招手。他跑过去蹲下,就听胖厨子压着嗓子道,“这儿是大公子的住处,里面只住着大公子和大少夫人。”

    “哦?”吴崖心里一动,想起在牢里见过的齐竞一,“大公子应该是下任家主吧,为什么院里连个杂役也没有?”

    胖厨子皱着眉,看在钱的份上还是开了口:“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泄露出去,不然你我都要倒大霉。据说,侯爷为了让大公子严于律己,会定期派人检查院子里,如有发现发泄行为,比如明显是故意摔碎的花瓶,故意砸坏的桌椅,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吴崖恍然,又疑惑道:“可是这跟院里不配杂役有什么关系?”

    胖厨子道:“都是被大少夫人赶走的。她现在连衣服都是自己洗呢。”

    “还有这种事?”吴崖觉着院子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他辞别胖厨子,悄悄靠近院落核心位置,攀到了墙头上看进去。

    院中东西两面各栽着一株梧桐树,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春日,树的叶子却长得很颓败,平添几分秋日的萧瑟。

    北面有个小阁,阁上似是洗浴间,正有个女子宽衣解带。

    吴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登时兴致更深,从墙上攀上了屋顶,如灵猫般潜至小阁顶上,掀开了一块瓦片看下去。

    “难道她就是大少夫人?”

    他到这时,女子已一丝不挂。这是一具极度诱人的美体,不单是她那冷艳脸庞与玲珑身段,还有身上的各种伤痕,可以想象到她受的伤害……

    吴崖既有种怜惜感,又被这凋残玫瑰的凄艳所深深吸引,几乎欲罢不能。

    “什么人!”吴秀茹突然厉喝一声,冷目如电刺向屋顶。

    吴崖一惊,身下瓦片尽碎,整个人落了进去。他并不慌,极轻巧地立在了浴桶的桶沿,正使得他与吴秀茹高度齐平。

    吴秀茹冷冷地看着他,忽然一个半跳飞踢,长腿宛然鞭子般抽向吴崖的颈脖。

    吴崖翻身跳到另一边桶沿,笑嘻嘻地看着她:“美人还是个武道高手,你有这样诱人美色,又何必吝惜不让人看。”

    只这一击,吴秀茹已知道对方是炼气士。她忽然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傲人的挺拔,“你是府里招募的炼气士?”

    “是。”吴崖笑道,“你是大少夫人?”

    “我是谁不重要。”吴秀茹美眸如丝,“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当然。”吴崖很真诚,他觉得吴秀茹这种女人无论怎么样夸都不过分,只不过胸无点墨,实在匮乏赞美之词,未免暴露自己不学无术惹得美人不喜,就用最简单的认可方式。

    吴秀茹款款走到他身旁,在他耳边轻轻地吹着气:“那你还在等什么?”

    吴崖色心大动,咽着口水伸手就要去抓,谁知吴秀茹一个轻巧转身,已来到了他的身后,素手从他的肩膀往上滑动,逐渐触到了他的脖子。

    “美人……”吴崖喘息渐重,忽觉脖子一紧,他大惊失色,“你,你干什么?”

    吴秀茹面色冰冷,手上用力,吴崖很快眼白上翻……他终于明白,就算是凋残的凄艳的玫瑰,也是带着刺的。

    生死关头,他奋力捻诀施法,浴桶中的水忽然滚动起来,蓦的射出一道水箭。吴秀茹面色微变,只得松手侧身闪避,但同时已一掌击在吴崖后背。

    噗通!

    吴崖被打翻入浴桶,他身体太短,够不着桶底借力,便拼命踩水想要浮出水面——这时候如果呛水简直必死无疑。但草头布靴灌水后极是沉重,于是匆忙脱掉一只,终于得以蹬出水面,趴在桶沿大口大口喘息,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吴秀茹目露狠毒,纤手直取吴崖后颈,吴崖撑着桶沿奋力飞出去,落到窗台上,回头怒视着吴秀茹,“臭女人,你要庆幸吴大爷不喜欢用强!”

    吴秀茹已扯了一方纱帐遮住了曼妙玉体,她淡淡笑着:“你征服女人全用嘴吗,为什么不来试试?”

    吴崖看着她,慢慢地叹了口气:“算了,你想必经历了很多的痛苦,我不愿你再受伤害。”他说完便闪身不见。

    吴秀茹怔怔地立在原地,许久后低头看浴桶,水面上正漂浮着一只草头布靴。

    ……

    整个内府躁动起来了。

    自打武威侯府建立以来,就没有过被人攻入内府的经历,更别提把两个门将打翻在地,虽然打翻他们的是他们自己的力量。

    通往内府的墙被推翻,如同惊醒了睡狮。

    谢青云刚一踏入内府的界线,立即就有数十上百支弩箭呼啸而来。“啪啪啪”的击打在铁壁上。铁壁全方位的防护,可以挡住所有暗箭,但铁壁承受攻击是要消耗法力的。

    他骈指捏符燃烧,虚空中发出“叮叮当当”的锁链声,不知从哪个点开始,黑色铁锁无尽延伸,整个空间的所有角落都不放过,高处的弩手纷纷被锁链缠住,惊叫着栽落。

    这时前方空地上出现数个全副武装的将士,推着辆三米高的攻城车出来,车上架一个巨弩,弩上架着根碗口粗的攻城弩。

    赵总管闪到旁边冷笑:“我看你的法力能撑到什么时候!”

    “武威侯府竟暗藏器械,莫非想造反不成!”陈亮又惊又怒。

    但回答他的是凄厉的破空音。

    谢青云眉头微皱,调集三面铁壁重合,气爆炸响,弩箭尾部疯狂颤抖,空气肉眼可见地被推开,头前一面铁壁瞬间破碎,第二面亦龟裂开来,仅仅支撑了一个呼吸,至第三面铁壁时,才终于失去力量,软软落在地上。

    军靴踢踏声响起,空地两边的路上皆跑来数个将士,抬着碗口粗的攻城弩。攻城车上,数个将士合力开弦,准备架上第二根攻城弩。

    谢青云怎会让他们顺利准备,捏符燃烧,一团水从天而降罩住攻城车,搬箭的将士见状,放下弩箭拔刀冲了上来。与此同时,三条路上都涌出来红衣刀手,每个身上都有白色蒸雾,或激烈或平稳,但每个刀手都异常冷冽,他们一言不发,眼中只有谢青云。

    如果继续召唤水牢,那么谢青云势必要解开铁壁,因为他现在只能维持八个造形术。他想了想,解了身后的两面铁壁换成水牢……被赋予灵性后,这一团水再也不是死物,看起来就好像个胖胖的触手怪,由水形成的触手,抓一个就一口吞入体内。

    刀手们奋力劈砍,却发现刀在陷入触手怪身体里后变得迟滞起来,根本连抽也抽不出。而水牢每抓一个人,就会抖动的圆滚滚的身体,看起来就好像在笑一样,异常的恐怖。

    “这法术怎么,怎么变了……”陈亮是看过水牢的,但已跟之前完全不同,看得胆战心惊。

    不过两个水牢显然无法完全阻挡数以百计的红衣刀手。

    刀手们在发现水牢所能攻击到的范围大概只有三丈之后,便纷纷从旁边绕行,然后悍不畏死地向谢青云发起进攻。

    他们的进攻简单而直接,没有什么招式,就是简洁地跳起一刀劈下。他们每个身上都有内力,每一刀劈在铁壁上,都会让谢青云消耗法力。

    不论来敌有多么强大,他们早已被训练得只会进攻,直至最后一口气,只有死亡才能让他们停下来。

    陈亮已经想到了谢青云说的“办法”是什么,他也明白,倘若谢青云把这些挡路的刀手杀掉,那么他此前的所有行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如果谢青云强闯武威侯府的目的只为了杀人泄愤,他就和随意杀害两个卖身丫鬟的武威侯一样,根本没有立场指责对方。

    “谢仙士会怎么做?”陈亮心中有些忐忑。

    谢青云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释放两面铁壁,然后伸手捏符燃烧,再次召唤出两个水牢。至此,锁链困住了弩手,场上五个水牢分别困住攻城车和缠住红衣刀手。

    赵总管和陈亮都看得目瞪口呆。在他们以为的修行界里,能掌握四五门法术,已算得上个强者;但能同时释放、控制如此多法术的,以他们的阅历,则根本无法做出定义。

    ……

    现在,前庭和中院已经被打穿。

    赵总管心里愈发焦急,谢青云已跨过了武威侯府半个区域,如果真的被他见到武威侯,用不着想,自己的下场肯定很凄惨。好在环绕在谢青云身旁的古怪护盾只剩两面,接下来还有两个门户,他必定是闯不过去的。

    直线距离超过五百米了,我能感觉到外放的造形术还在生效……谢青云心中细细体悟,这门法术当真潜力无限,不知突破登楼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话说回来,这武威侯府可真是大得惊人,本以为前世古书里记载的那些动不动占地几公顷的豪宅有夸大成分,现在才知道这些豪富有多么惊人的能量。

    谢青云正开着“小差”,前方忽然响起“幽幽咽咽”的琴声,听着既有“有朋自远方来”的悠扬,又有“高山流水”的意境。

    可是听着这个琴声,陈亮却脸色大变:“清泉曳地,杀人琴声!”

    前方道路变窄,一座古色古香的拱桥出现在他们眼前。琴声就是从拱桥后面传过来的。

    “谢仙士,不然还是算了……”陈亮站在桥前有些犹豫,跟着怕谢青云误会,连忙解释,“非是在下惜身,只怕谢仙士受到伤害……”

    “哦?”谢青云也停在桥前。那琴声愈发悠扬,似乎友人在召唤他过去喝茶。

    陈亮道:“这人一定就是近年来盛传的杀人琴声的演奏者叶清泉。江湖上他的传闻非常之多,据说他曾经一夜间灭掉了一个修仙门派,只因为那个门派有人骂了他一句‘臭弹琴的’。”

    “你在这等。”谢青云控制一重铁壁附在陈亮身上,然后跨步上桥。

    桥实在不短,他走了十来步才登上最高处,拱桥下,连接着对岸那个位置坐着一个弹琴的男子。他分明是个男子,骨架却很细弱,还穿着件粉红的深衣,耳旁别着朵粉红的珠花,画着墨绿的眼线,唇上擦得鲜红。

    他的十指青葱如玉,简直比女人的手还要好看。他的比女人还要好看的手,只轻轻在膝上的琴弦一拨,立即就淌出行云流水的音乐。

    “阁下便是杀人琴声叶清泉?”谢青云站在高处朗声问道。

    “奴家弹得悦耳动心,怎就成了杀人琴声?天光如此明媚,世界如此美好,公子何必说这种大煞风景的话语,无端的让人心里郁结。”叶清泉的声音也细细的,像涓涓的溪流。他整个人从形象到装扮,除了脖子上凸出的喉结以外,再没有一处不像女人。

    外号并不都是自己喜欢的。

    谢青云前世也曾被取过很讨厌的外号,他很理解叶清泉的心情,于是笑着道:“是我说错话了,我重新问过,敢问阁下可是叶清泉?”

    叶清泉轻轻地笑起来:“小郎君知错就改,奴家看了好生喜欢,不如到舍下共饮如何?”

    这个世界的女人喜欢你时,就会亲切地称呼你为郎君。这本是对男子的美称,从女子檀口中吐出,宛然珠玉在盘;但如果对方是个大男人,实在就令人难以忍受了。

    “叶‘公子’,在下近日的行程已排得满满当当,实在推挤不出时间,抱歉得很。”谢青云笑容不变,故意把“公子”二字咬得重些,期望对方能久违的想起自己的性别。

    “那你就别想从我这里过去了。”叶清泉脸色逐渐变得不那么好看。

    琴声骤然激烈,音波几乎化为实质的刀剑,持续不断地斩在铁壁上。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铁壁震动不休,似乎随时会被击破。

    陈亮在桥头看得十分焦急,赵总管冷笑道:“这小子能走到这里,也算是有点本事,但在叶清泉的琴声下,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话音方落,谢青云面前仅剩的铁壁轰然炸开,至此再无防护。

    陈亮脸色惨白,焦急着道:“谢仙士不用管我,快把法术收回去……”

    赵总管大笑:“谢青云,你敢收回去,我就敢杀了他。”

    谢青云站在桥上回头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赵总管看着他那奇怪的表情疑惑不解,忽见谢青云伸手拔刀,只听“呛锒”一声响,在一阵“噗噗噗”的闷响中,琴声所化气劲似乎全被消解,琴声由此止住。

    赵总管脸色一变,冲到桥上一看,只见叶清泉不知何时收琴后撤至对岸半坡的亭台屋顶上,他原来坐的地方,地面被斩开一道深沟,相信如果不是反应快,叶清泉跟他琴已经一分为二。

    他知道谢青云为什么那样奇怪地看着他了,潜台词就是“这一路过来我还没有还过手,你怎么就认为我力竭了?”他也终于明白,原来对方腰上的黑刀并不是装饰,如果一开始就出鞘,他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想到此处,他惊悸地后退到护栏处。

    陈亮则大喜地跑上来,骄傲地瞪了他一眼:谢仙士岂是你这种小人可以威胁到的。

    谢青云还刀归鞘,走下拱桥,抬头看着半坡凉亭顶上的叶清泉:“叶兄还是让我过去吧,我并不想伤害你。”

    叶清泉远远看着那道深沟,觉着这话半点说服力也没有。他淡淡地道:“齐竞一对奴家有恩,替他守门三年,是奴家的承诺。”

    他说着话时,身上已涌出蒸雾。他的内力性质似乎很特殊,是淡淡的粉红色,这让他的身上也焕发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光芒。

    轻轻的悠扬的乐曲开始响起,在他手上,每根琴弦都沾染上了粉色光芒,轻一弹,便有利刃破空。

    神识里,这些利刃无所遁形,但也因此深深感觉到琴声的可怕。

    谢青云心里一动,握刀的手燃烧起来。在与青剑门的拉扯战中,他领悟到“星星之火”的另一种用法——往常用这法术,是像挤丸子似的将法力挤成火弹形状,但是把法力通道放开,不再去挤压它,“星星之火”就变成了持续燃烧的一体状。

    这火焰在他手上燃烧,他并不感到灼烫,仿佛被温水包裹,非常的舒服。他拔刀出鞘,火焰顺着墨晶般的刀刃蔓延,使得整把刀也烧起来。

    旁观的人都呆住了,法术还能这样用?

    谢青云自己也处于摸索阶段。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刀斩出,只见裹着火焰的刀光破空而去,与那漫天的携带粉色光芒的利刃碰撞,登时“轰轰轰”炸响。

    这一记刀光同时拥有长夜的锋芒和“星星之火”的爆炸之力,顷刻间吞没掉琴声。

    余波四处飞射,在湖面激起朵朵水花。

    叶清泉脸色一白,他提琴纵身而起,琴在下,身在上,强大的内力使他短暂滞空,一手在琴腹猛一拉,琴弦尽数颤吟,发出宛然魔音般的刺耳琴声。

    “啊,不要弹了……”赵总管惨叫跪地抱头。

    陈亮被铁壁庇护而没有受到伤害,快意地看着他冷笑。

    琴声愈来愈凄厉,连谢青云都微微皱起眉来,他忽然冲刺几步,向叶清泉一跃而起。黑刀燃烧星火,由下而上劈斩。

    就是现在!

    叶清泉见状,兀然松开琴弦,犹如攻城车上的巨弩蓄力,这一松,积聚了不知多少的力量彻底放开,只见得粉红光波炸开,其中龙蛇昂然盘转。

    砰!

    下一刻,带着焰火的刀光冲天而起,卷动漫天残云,粉红光波如流星雨般散落,古琴从中而断,叶清泉飞身向湖泊落去,在接近水面处被谢青云一拽,借此力,他得以旋身回到岸上,惨白的面容上浮出幽怨之色:

    “奴家尽力了,小郎君过去吧。”

    “保重。”谢青云微笑还刀归鞘,大步而去。虽说是得了胜利,但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PS:从葬礼回来了。感谢甜甜布朗妮、书友59177377的打赏支持。感谢大家的月票支持。今天还是六千字大章,但下午会加一更。另外,明天要上架了,预求个订阅。

154、大闹武威侯府(四)

    武威侯府天上,千米高空。

    霍玺盘膝坐在一团云雾上,他的身前是一面奇怪的水镜,透过水镜,武威侯府的情景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由谢青云打进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尽收入他眼底。

    他无疑对谢青云很感兴趣,当然不是对女人的那种兴趣,霍爷是个刚正的男人,喜欢体娇貌美的花姑娘。

    这时两朵云飘上来,云朵上有两个人,一个男人,另一个也是男人,发现他之后,从自己的云朵上跳到他的云朵上,这朵薄薄的云承受了它这个造诣所不该承受的重量,于是狠狠下沉表示抗议。

    直沉了数十米才罢休。

    “你这朵破云得换换了。”其中一个男人立刻叫了起来。这是个青年,有着一头蓬松的短发,着装很新潮,上下衣似乎都经过特殊的裁剪。腿极长。

    “嗯,快换。”另一个男人用简短的话语赞同。这是个着月白长衫束道冠的道人,他的五官清俊,但整张脸上有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睑下有清晰的黑眼圈。

    云朵似乎听见了,继续往下沉。

    霍玺轻轻地拍了拍,表示了对它的安慰,它这才安分下来。

    “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对待我的小雾雾?”他挑眉看着二人,“它的性子随霍爷我,受不得半点委屈,小心着点。”

    “少废话,急着叫我们来什么事?”青年抱臂而立,长发猎猎随风飘扬。目光下移时,看到水镜里的情景,“呵,明玄教你道术‘千里目’,是让你用来偷窥人家的?”

    “无耻。”月白长衫的道人用简短的话语表示鄙夷。

    霍玺不以为然,道:“这人自称历国人士。据我所知,历国从来没有炼气士,他的法术也很奇怪,你们看了就知道。”

    青年道:“我们是下界度假的,帮留仙门出战飞仙小会已是极限了,难道还要帮他们研究对手?这小小的下界小国,费这心思干什么?”

    霍玺斜睨二人一眼:“如果不是留仙门提供修为足够的法体让我们降临,你以为我们凭什么以三阶修为下界?”

    “装蒜。”月白长衫道人做出总结。

    “哈哈,明玄总是一针见血。”青年大笑,“你就老实交代吧,凭你霍大爷的名头,下界的炼气士有被你放在眼里的?”

    霍玺也笑了起来:“这人是谢青云。”

    “谢青云?”青年道。

    霍玺道:“司里不是有个传闻,说总司让人下界,要无条件招揽这人。嘿,江川还没到呢,咱们先遇上了。我跟你们说,这谢青云施展的法术真的很古怪,有种我们灵山的意味,又有玄都玉宫的多法术操控特性,但是最古怪的,还要属他的刀法。”

    “怎么样个怪法?”青年道。

    “他很精通刀法,绝不是花把式。”霍玺回想着自己看到的情景,“他年纪轻轻已是二阶引玉,哪来时间兼顾刀法和修行?而且你们绝想不到,他花费这样大的力气闯进这个侯爵府,只是为了两个签了卖身契的丫鬟。”

    两人消化了一下他的话语,青年道:“怎么,他很缺老婆吗?”

    霍玺没理会他的调侃,而是自顾自接着道:“司里近年很关注武者,甚至有人预言,武者很可能成为全新的大体系,还有人做了名录,给武者实力分档,这武威侯就是排在第一档的高手。”

    “哦?”青年哂笑,“第一档的高手,能飞上来揍我吗?”

    霍玺淡淡道:“他虽然飞不上来,但我们三个任意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即便是神降之躯,也不至于。”青年虽然不信,但还是成功被引发了兴趣,饶有兴味地看起了水镜。“这小子打到人家家里,不就是赤裸裸扇这位侯爷的耳光?就为了抢两个丫鬟?”

    霍玺淡淡道:“她们死了。”

    “死了?”青年一怔。

    霍玺道:“凶手正是这位侯爷。”

    青年怔怔恍然:“就是说,谢青云是去替她们讨公道?不错啊,还是个侠义之士。”

    “很好。”月白长衫的道人点头认可。

    ……

    水镜内情景,谢青云已来到整个武威侯府的最高处——湖泊中心的小岛。

    其实走过拱桥就已经登岛。上了坡,就出现一个宽敞的庭园,中间是一条宽敞的能容马车通行的青石板道,尽头处有个院子,但那院子的入口前正站着一个人。

    这人背剑抱臂而立,蒙面罩,体颀长,披头散发,黑劲装,外披一件暗金大氅。他看着谢青云道:“自打我进府以来,从没有人能闯到这一步,所以我倒从来没有出过手。”

    谢青云已下意识看向陈亮。

    陈亮先是疑惑,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苍白,不知怎么冷汗岑岑落下,“他是雨花剑魔蓝柳,历国第一杀手,据说请他杀个人要三千贯。他竟也被武威侯收买了。”

    谢青云每当听到谁谁谁是什么什么第一的时候,就有种跃跃欲试想找对方单练单练的冲动,他眯眼看蓝柳,正要说话,旁边赵总管突然惊叫一声:

    “我想起来了,谢青云,你是谢家的人!”

    “你才知道。”陈亮冷笑。

    蓝柳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早在谢青云闯进来之后,侯府里就已有人去调查他的身份了,不说查出个十八代祖宗,三五代总是没问题的。

    “开始吧。”谢青云不想再拖。外放的造形术直线距离已经超过七百米,他感觉到了极限。

    “我剑下很想有个像你这么年轻的天才亡魂,”蓝柳的话音像他的剑一样轻,“但是侯爷允许你进去见他。”

    谢青云已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路给让开了,他这高高提起的战意,于是就盘结在胸口。

    赵总管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不禁瘫软在地。他没能阻止谢青云,事后必遭到清算,齐府治下出了名的严厉。

    陈亮心中一紧,院子里的人就是那位整个历国最有权势的老人,也是站在历国武者之巅的超级强者。他扭头望去,谢青云面上表情没有变化,不知心中有底没底。他暗暗一叹:希望能用交涉解决。

    “陈典军,让我们去见见杀人的人。”

    谢青云迈步走进漱心院,庭院深深绕绕,还有一方小池塘。池塘正对面,就是敞开的厅堂,竹帘一边垂着,卷起来的一边可以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坐在黄色蒲团上。

    老者似有所感,缓缓睁开眼睛。

    谢青云一望进去,立即被老者阴郁孤鸷的眼神吓了一跳,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齐竞一,他觉得齐竞一老了之后,很可能就是另一个老者。由踏进这府里之后,从赵总管到那些武师,整个诡异和微妙的氛围感,找到源头了。

    这齐家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压力锅,一层层地挤压着所有人。

    他心思急转,微一拱手,“见过武威侯。”

    “治安司典案陈亮,参见武威侯。”陈亮则恭恭敬敬地弯腰作揖。

    雨花魔剑蓝柳走进来,站到竹帘垂下的一边,抱臂而立。

    老者正是武威侯齐衡。

    齐衡根本没看陈亮一眼,只扫了眼谢青云,便又闭目:“谢青云,是谢韬派你来的吧,老东西想对付我,找你这么个年轻小子来送死……可怜的孩子,看来你是被抛弃了,有没有想过到齐府做事?”

    谢青云一愣,没想到武威侯居然向自己投来了橄榄枝,这是打不过就让人加入?他很快否定这个想法,这老头由始至终只看了他一眼,显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就是以为他是被谢家派来打头阵做炮灰的。

    他正要说话,忽听池塘另一边“踢踏踢踏”的响起木屐声,神识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镇入混沌天地,识念一度模糊,他忍不住扭头望去,只见院外缓缓走进来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少女。

    老人只穿着如同白色中衣般的宽松的练功服,满头银丝高高束起,扎成了个马尾。看他面相怕已有九十高龄,浑身上下大部分的肌体都已萎缩,且佝偻着背,看起来十分矮小;但他负手慢慢走着过来的样子,却给予了谢青云莫大的压力。

    就算是面对青剑门掌门衍胤,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那少女穿一身清吟的雪色长裙,三千青丝不像寻常大家闺秀那样梳髻,而是扎着个很新潮的发型,阳光照耀下,仿佛微微卷曲的水银。她虽随侍在老人身旁,但那明亮的双睛,却在谢青云身上流连忘返。

    那老人发出戏谑的话音:“喂喂喂,齐衡,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讲,这野小子哪来的,老子根本不认识。”

    “那你来做甚?”齐衡睁开眼睛,冷冷看他。

    老人带着少女在池塘后边站定,双手拄着龙头拐杖,眯眼笑道:“老子是来瞧热闹的。”

    陈亮已猜到老人的身份,一听他用“野小子”称呼谢青云,心里便是“咯噔”一跳。万一谢家真的不认谢仙士,岂不危矣?

    齐衡缓缓把目光落到谢青云身上:“那么,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谢青云淡淡道:“我是来跟你讲法律的。”

    PS:明天上架,请多支持。

155、那我就打到你说不了不

    还是武威侯府上方千米高空。

    一艘御风舟出现在霍玺三人不远处,两边人看到对方都是一愣。

    黄启明担心沈曼青等人太过冲动,导致事情出现不可控的局面,于是用御风舟把他们都带上,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

    霍玺看到他的装扮心里一动:“那人莫非便是历国道院院主屈成子?”

    短发青年道:“怎么他很出名?连霍爷都认得。”

    霍玺道:“当年他在飞仙盛会有不错的表现,被选为永昼军候补,只是没能通过最后考验,然后就拜了道门。他天赋极佳,能熟练掌握各种道术,本该成为优秀的巡夜人,不知为何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做个小小院主。司里名册都有介绍,你们没看过吗?”

    “他骂了总司。”月白长衫道人一句话点破。

    霍玺露出恍然之色:“总司看着和气,其实特小心眼。”

    短发青年只对那御风舟上两个极为亮眼的姑娘感兴趣:“那两位小娘子不知是什么来历,这穷乡僻壤竟能养出这样的美人,真是太神奇了。”

    霍玺深以为然,囔囔道:“我喜欢那个大胸的,你们别跟我抢。”

    短发青年笑道:“她不是我的菜,我喜欢那个御空术的,你看她长得多可爱,真像个瓷娃娃,好想抱抱她。”

    月白长衫的道人猛翻白眼。

    霍玺控制着云朵缓缓向御风舟而去。

    御风舟上,黄启明看到这三人眉头微皱。

    “认识?”沈曼青道。

    “我收到消息,巡夜司有三个巡夜人下界度假,应该就是他们三个。”黄启明淡淡道,“用三阶炼气士神降,只有灵山会这样奢侈。那个驾驭云朵的叫霍玺,是灵山真传弟子,在巡夜司品级很高。”

    “神降?”沈曼青道,“他们本体是什么修为?”

    黄启明顿了顿,心中暗叹,嘴上淡淡道:“我离开巡夜司的时候,他已是六阶。”

    二阶小透明白斩天听到这话,登时瑟瑟发抖起来:“这种大人物怎么会跑到东离来度假,去中土不好吗?”

    这时那云朵开始向御风舟移动。

    黄启明低声道:“你们要注意的是那个年轻道人。”

    “怎么说?”沈曼青道。

    黄启明道:“他叫夜明玄,师从道门圣地三清圣宫,当代炼气士能做他对手的没有几个,近十年来,他是唯一一个突破元婴大士的。”

    “八阶……”白斩天已经连话都说不出了。

    黄启明传音嘱咐道:“小青道友,灵山和青城山是敌对关系,霍玺过来了,你要小心收束剑意。”

    司南对他们说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只关心谢青云是不是挨揍了,于是扯着黄启明的衣服道:“老黄,快,施展“千里目”,我要看谢青云挨揍。”

    她怎么知道我会千里目?黄启明心中一凛,对司南更为忌惮。他默默地铺出水镜,使武威侯府的情形映现出来。

    这时霍玺等人来到,他只向月白长衫的道人,也就是夜明玄微微稽首。

    “师兄。”夜明玄也稽首还礼。

    道门体系虽错综复杂,但上下尊卑极为讲究。黄启明没有师承,只有引渡老师,夜明玄师承道门圣地,然而二人辈分相当,所以就算夜明玄是八阶大高手,也得喊黄启明一声师兄。

    霍玺笑眯眯道:“黄院主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几位道友么?”在人间不以道号相称,这是道门规矩。

    黄启明一一介绍。

    霍玺注意到沈曼青脖子上的项链,便笑道:“道友,你的项链很好看。”

    沈曼青向他微微点头。

    霍玺趁热打铁道:“小青道友好像我一个朋友,看在我们如此有缘的份上,不如晚些时候一起吃个饭,我知道西京有一家菜烧得极好。”

    “不了。”沈曼青直接拒绝。

    霍玺心说我故意飞得慢点,就是让黄启明介绍我的身份,怎么他这么没眼力劲?他微笑着说:“怎么,难道我霍玺不配和姑娘同桌吃饭?”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想和你吃饭。”沈曼青对他有一种本能的厌恶。

    小青好样的……白斩天目不斜视,绝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霍玺吃了个瘪,有些郁闷,有些尴尬,他召出水镜,“哈哈”笑着道:“对了,先看热闹,吃饭的事情晚些时候再说。”

    另一边,短发青年也在搭讪司南:“司南姑娘,在下连亭山,从巡夜司来的,敢问姑娘芳龄几许,可否婚配?”

    司南看了他一眼,见他瘦得跟猴子似的,顿时有些怀念杨师兄,她觉得杨师兄的口感肯定很好,可惜谢青云不让她下手。“你这样问显得你很没有水平,难道是第一次?刚认识就问女孩子的年纪,你是怎么想的?”

    连亭山哭笑不得,他用中规中矩的发言就是害怕唐突了这么可爱的小仙女,可惜对方一开口就不饶他。

    黄启明暗暗发笑,这俩人在诸天万界混得风生水起,哪能想到东离虽小,却是个地灵人杰的宝地。

    水镜里情景不断变化,司南眼眉弯弯地说:“快看,谢青云被包围了,他肯定要挨揍了。”

    “司南姑娘认得他?”连亭山看到她谈及“谢青云”时玉靥如花,黑色眼眸里闪耀着生动神采,就好像一副绝世美人图忽然间活了过来,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丝丝嫉妒。

    “那是谢家的人。”黄启明道。

    “是吗。”司南顿时失望不已。

    沈曼青忽然道:“青云好像在说什么。”

    “快,顺风耳。”司南催促黄启明。

    老子又不是玄都玉宫的,哪能控制那么多法术……黄启明咳了两声,看向了夜明玄。

    夜明玄很给他面子,立即捻诀施法,水镜里顿时传出了谢青云的声音:

    “我是来跟你讲法律的。”

    漱心院,众人听见,除了陈亮以外都不明其意。

    正此时,院子里两边门洞各有一人出现,左边的是当朝太子太傅齐渊,右边的是治安司少司齐竞一。

    “陈明禺,谁给你的胆子查案查到我家来的!”齐竞一一走进漱心院,立刻脸色铁青地冲向陈亮,抬手就是一巴掌呼上去。

    陈亮眼睛本能地闭上,却发现这一巴掌迟迟没能落下来,睁眼一看,只见谢青云紧紧抓住齐竞一的手,并淡淡开口:“齐大人,有话请好好说。”

    “齐竞一,你家不是最讲究修养吗,怎么,气急了就殴打下属?”

    声音是从众人身后传来,谢青云回头一看,只见小老弟谢元敌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头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齐竞一眉头一皱,放下手,冷冷地看着谢元敌:“谢家要和齐家开战,是吗?”

    谢元敌淡淡冷笑:“别误会,我和太公一样,也是来看热闹的。谢青云不是我谢家子弟,他闯的祸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为何全部气机锁定在我身上?”齐竞一冷冷道。

    谢元敌笑着说:“那只因为我已等不及武道大会,现在就想揍你。”

    “你试试!”齐竞一厉喝一声,已飞身扑了上去。

    池塘的另一边,齐渊忽然停住,猛地侧身看去,他身后墙头也站着个中年男子。

    “谢宝鲲,”他看着中年男子一字一字道,“谢家到底要干什么?”

    二人之间,有看不见的气机猛烈碰撞,仿佛雄狮与猛虎的对峙。

    “我是来看热闹的,呃……”谢宝鲲打着酒嗝笑嘻嘻道。

    谢青云看过去,那是个装扮非常新奇的男人,虽然不修边幅胡子拉碴,却丝毫不影响他那英俊的五官释放魅力。他的上身穿着件没缝线的雪貂衣,下衣是黑色牛皮裤,脚上套着双木屐,长发中分,随意地披散着。

    但这些都只是外在,谢青云从谢宝鲲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意蕴。他第一眼看到这男人,心里就浮现出一句话: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这是前世一位著名的英国诗人所写,讲的是人性中阳刚与阴柔的两面。

    谢宝鲲身上同时拥有这两种特性,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好像一只下山猛虎站在蔷薇面前细嗅的样子,阳刚中同时展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温柔。

    最关键的是,那八块大腹肌,差点亮瞎他的眼睛。

    谢青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最近被司南传染了吃货属性,多长了好几层肉,不行,我要健身,我要完美的身材……

    “够了。”

    齐衡眼睛下翻,露出很多眼白,然后低低说着话,“谢青云,你知道历国的法律是谁制定的吗?你来跟我讲法律?”

    谢青云道:“哪个国家有规定,制定法律的人有不受法律约束的特权?”

    “那你就讲,我听听。”齐衡诡笑一声。

    谢青云看了陈亮一眼,陈亮会意,拱手道:“敢问侯爷可认得红红和玉珍?”

    “好像认得。”齐衡眼睛里发着危险的光。

    “她们的尸体被弃置在十字巷。”陈亮鼓起勇气道,“经调查,贵府赵总管亲口承认,两个丫鬟是您所杀。”

    “是,没错,你们要抓我问罪?”齐衡低低地笑起来。

    陈亮望向谢青云,谢青云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根据历律,卖身丫鬟如果意外离世,且是由主家造成的结果,主家须殓好尸体,并给来收尸的亲族发放抚恤金。根据历律,抚恤金的标准是六十岁减去丫鬟当前的年龄,每年是五贯钱。红红和玉珍是同龄,今年都是十六,所以老侯爷要给两家分别奉上二百二十贯钱作为抚恤。”

    他定定地注视着齐衡,“我希望老侯爷能亲自去一趟治安司,把尸体领回来,然后准备好抚恤金。”

    齐衡嘴角疯狂上扬:“倘若我说不呢?”

    “那我就打到你说不了不。”谢青云缓缓抚上刀柄,如是说道。

    s:冲冲冲!!

156、暴打武威侯(一)

    “那我就打到你说不了不。”压抑着愤怒的语调,字字铿锵有力,包含着撼天动地的决心。

    漱心院霎时间安静下来,连风吹树叶的簌簌声都骇然停歇,池塘上的淡淡涟漪,也吓得躲藏起来,水面平整如镜。.c

    正在墙头上激斗的谢元敌和齐竞一不约而同罢手,齐竞一吃惊地看着谢青云,他本该感到愤怒,可听到这话的第一感觉,却是无限的快意,就好像有人做了他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池塘的对面,谢家老太爷看到齐衡的表情变化,忍不住开怀大笑,谢漾清满是星星眼地看着她的青云哥。

    池塘左侧鹅卵石小径,谢宝鲲微醺的眼睛里透出丝丝笑意,“这孩子我很喜欢。”

    齐渊的脸部因为愤怒而微微变形。堂堂武威侯府,历国的开国贵勋之家,竟被个毛头小子打上门来,其目的竟只是为了给两个卖身丫鬟讨要抚恤金,还被他们最大的对头谢家给看了个正着。

    今日这事传扬出去,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武威侯府的脸算是丢定了。

    现在,为了最大限度降低此次事件的影响力,必须杀掉谢青云,不管谢家认不认他,他今日都必须死在武威侯府。

    但他才动了一步就立即停住,因为有只猛虎正在盯着他。

    “齐大人千万不要乱动,”谢宝鲲笑着说,“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你说你是来看热闹的。”齐渊冷冷道。

    谢宝鲲笑道:“没错。但这场热闹还不到结束的时候,请齐大人安安静静做个看客。”

    “欺人太甚!”齐渊怒喝一声,须发皆张,身上的白色蒸雾竟转变为了暗蓝色,如同海眼中央最深沉却又最平静的区域,,谁也不知道,这份深沉和平静在爆发出来之时,将会有怎样可怕的威力。

    “齐大人内力又有长进,可喜可贺。”谢宝鲲微笑着,身上的白色蒸雾同样发生变化,是一种淡淡的靛青色,有种下山猛虎悠闲踱步在花丛里的从容意蕴。

    两道气机冲天而起,无数的气劲在两人之间激烈碰撞。

    至此,二人之间的暗斗变为了明争。

    场间形势的变化说起来很长,其实很短暂。

    在谢青云说出此行目的后,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所以毫无疑问,他已成了这场“热闹”当之无愧的推手与核心,所有的风暴都将以他的言行而发生变化。

    在这样的时刻,院子里出现了一种剑拔弩张又稍有克制的奇异氛围。

    不知什么时候,雨花剑魔蓝柳已握住了背后的长剑。他无疑是个剑客,就算在剑客里头,他无疑也是站在顶端的少数。他整个人已处在一个紧绷的状态,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这个契机就是剑的出鞘。

    瞬息间,他已拔剑出鞘,但他的全部的凌厉的剑意,忽又全然收缩,因为一个女子携裹宛然九天银河倾泻而下般的庞大剑意,将他整个镇压住。

    下一刻,沈曼青已按落遁光,与谢青云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她与蓝柳对峙着,使其剑“嗡嗡”颤鸣,如同受到更高层次的威压。

    一个剑修,一个剑客。

    那稍有克制的奇异氛围忽然间消失于无形,陈亮仿佛已嗅到了空气里的火药味。

    “谢青云是吗,”齐衡笑了起来,“本侯让你几招,挪一下就算输。”

    对话接着下去了。

    “好啊。”谢青云示意陈亮躲起来,然后慢慢地踱步走入堂屋,身后竹帘不知为何滚了下来,遮蔽住了外边的视线和阳光。

    屋子里只竹帘一处通风,失去阳光之后,更有种阴暗的潮湿味。

    失去光线之后,齐衡脸上的阴郁更为明显,松弛而苍老的面容上,那一块一块的老人斑,简直如尸斑一样可怖。

    谢青云看着齐衡,齐衡也看着他。他忽然一脚跺地,木板被无形的劲气片片剥起,“噗噗噗”的冲向齐衡。

    齐衡眼中的玩味,就好像看着个卖力用把戏取悦他的耍猴人。他果然动也不动,身上的白色蒸雾也不激烈,可是不知怎么的,一阵风滚过去,所有的木板全都回归原位,所有的劲气都消失于无形。

    谢青云忽已矮身窜到齐衡身旁,然后在还未落地之前已抬脚踹向齐衡的左侧面部,齐衡只稍微地抬起左手一挡,他这势大力沉的一记鞭腿就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一个借力如同陀螺那般平平旋身而起,直到房梁才又落下,大长腿在空中飞转不知多少圈,最后宛然战斧般又是一记悍然下劈。

    齐衡微微冷笑,犹如佛祖拈花般轻轻一挡。

    只听“嘭”一声闷响,气劲卷起狂风,屋中摆件“呜哇”乱碰,屏风飞撞向柱子而四分五裂。

    但这一记回旋踢还是未能建功。

    齐衡仍然纹丝未动。

    谢青云在齐衡左后方翻身落地,微微叹气道:“看来用武者的方式是解决不了这个事情了。”

    “哦?”齐衡淡淡道。

    谢青云缓缓摸上刀柄,手上开始出现点点星火,星火联合成片燃烧,沾染上了长夜。他忽已拔刀斩出去,带着火焰的刀光直逼齐衡。

    齐衡冷目如电,一抬手,掌中有白色蒸雾吐露,掌印倏地放大,“砰”一声急促的响,刀光便破碎开来,零星的刀芒携着星火四面飞射,这屋子顿时出现许多孔洞,阳光从孔洞透射,照在齐衡的身上。他立即感到一阵不适和烦躁。

    然后,这些白色蒸雾并没有回到齐衡的体内,而是以他为中心,呈现出一个难以言喻的“圆”。这个“圆”大概占着五个平方的范围,轻薄得就好像用雾吹起来的气泡。

    谢青云从齐衡的左后方急窜过去,一刀劈落,那“圆”顿时深深凹陷,但由刀上传回来的触感,却犹如橡胶球般弹软,在他力道用尽时,忽然发生强烈反弹。他被大力反弹,翻飞着向堂屋最后边一根柱子撞去,他在半空中调整身形,如猎豹般四肢着落,以头向下的姿势攀附在柱子上。

    “最后再给你个机会,本侯已有些不耐烦了。”齐衡缩着身子,身上的杀意几乎实质化般弥漫整个堂屋。

    “我也是的。”谢青云微微一叹,从柱子上翻身落地,还刀归鞘,捏符燃烧,虚空中金属性灵气大量聚集。

    “造形术·金剑术。”

    金剑术也有变化,谢青云心念微动时,大剑已变成数十小剑,跟着骈指为剑,排出数十朵火弹,火弹自发地随他心意,点燃那数十小剑。

    “去!”

    数十燃烧的小剑“咻咻咻”飞去,齐衡原以为是冲着他去的,没想到那些小剑“砰砰砰”的炸断堂屋的柱子、横梁以及他周围的木板。

    堂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开始坍塌。

    漱心院的建筑以品字正位排列,第一个口字就是堂屋的所在,后边连接着主卧房和后院花园,游廊连接着两边的厢房。

    而由于整栋建筑的地基起在地面之上,由特制的木桩撑起大概十公分的高度,堂屋整个坍塌,齐衡也就失去了立足点,他的“圆”只能防护周围,而不能使他脱离重力的法则。

    他也不能任凭自己跌下这十公分的高度,那样就是落于尘土,就失去了这建筑核心的意义。他不能跌落,他只能飞身而起,高高立在断柱之上。

    品字建筑缺了半个口,齐衡立在这缺的半个口之上面向谢青云,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

    “你输了。”谢青云道。

    齐衡冷冷道:“输了又怎样,本侯何时说过输了就照你说的办?”他总算会认输,但确实没有立下赌注。

    谢青云神色淡淡:“我也只不过就是说你输了而已。”

    “竖子!”齐衡的瞳孔骤然如针,身上白色蒸雾冲天而起,一重重地变为暗蓝,几近于黑,连阳光也不能使它得到光明。

    这近于暗蓝的黑,影响着整个漱心院,正在交锋动手的众人齐齐停下。虚空中有微粒爆破,这是强大的内力实质化后不断破灭虚空的证据。某个瞬间,这近于暗蓝的黑,忽已排山倒海般化作一个大掌印,向着谢青云轰然压去。

    “你终于还手了。”谢青云长笑一声,长夜出鞘,燃烧,他双手交持,深吸一口气,空气被他肉眼可见地吸入腹中。

    “长夜·卷残云。”

    星火让他的残影看来仿佛也要燃烧起来,化为强烈的火线贯穿,然后绽放成一朵巨大的怒焰。

    大掌印在这朵巨大怒焰之下倏地卷成麻花状,跟着一寸寸爆裂,狂猛的力道势如破竹地冲破黑暗,撞击在齐衡的“圆”上。

    “圆”尽管极力抵抗,仍不可避免推动着主人向后飞退,最后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齐衡的身子如同风车般旋转着掠过庭院,飞过池塘,从谢老太公和谢漾清的身旁飞过去,最后轰然撞在正门入口的照壁上。

    与此同时,两相碰撞的余波如利刃切割,使这栋品字建筑从中被斩断而开始坍塌,而怒焰后续释放的力量,又将所有坍塌结构卷上高空,于是便见一道接天连地的火焰龙卷,携裹着残垣断壁尽情释放,整个漱心院刹那间变为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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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暴打武威侯(二)

    皇宫,御书房。

    喾帝伏在檀木书案上批阅奏章,随侍太监何安在旁拢袖而立,腰微微地弓着。他今年六十有八,伺候过两位皇帝,朝中不知多少大官起起落落,唯独他始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是宫中出了名的常青藤。

    “陛下,午时将至,不如先歇下来用膳,今儿有您最喜欢的金丝藕汤。”何安轻轻地捏着嗓子说。

    喾帝瞥了眼剩下的奏章,已不到十份,摇头道:“阅完这些再说。”

    何安看着他年不过四十,已双鬓全白,心里暗暗地叹息。先帝昏庸怕事,邻国来犯,只懂得割地赔偿,另外上贡大把大把银两,导致国库空虚,历国百姓苦于苛捐杂税、上下舞弊,吏治愈渐力不从心。

    喾帝登基时,历国由十三个州域缩减至七州,上下人心动荡,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他是个大有野心的皇帝,并没有因此放弃。在他多年的励精图治下,历国稍有起色。可惜邻国强势,尤其是虢国,一打了败仗就来寻历国晦气,还有鬼戎人在西北地区袭扰,面对这种种,再有多么伟大的雄心壮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是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两件事,无疑就好像两剂强心针打在喾帝的心脏里。第一件是武道大会;第二件便是飞仙盛会。尤其是后者,飞仙盛会历来是各国展现国力的时候,不论在哪国举办,都能极大提升那个国家的国力。

    何安想到那日鹏程商会的使者传完消息走后,喾帝那激动的模样,不禁感慨万千。他心里正想到鹏程商会提到的那个少年,嘴上便不由自主地开口:“陛下,鹏程商会说的那个少年,应该就快到了吧。”

    喾帝闻言微微地笑了起来:“前次虢国威逼,险些就把他交给云雷宗,幸好这小子机灵跑去了留国,这才避免了矛盾深化。”

    何安笑着正要接话,门外忽然响起卫兵洪亮的嗓音:“启禀陛下,明阁大学士携治安司卫士马勇觐见。”

    “哦?”喾帝皱眉放下笔,“苏明成不是才从宫里出去么,怎么又来了,还带个治安司卫士,他想干什么?”

    何安心里有些不安,这明阁大学士苏明成是历国文官之首,历国以武将为尊,文官在朝堂人微言轻,唯独苏明成不同。他知道喾帝需要苏明成整顿吏治,所以对他颇为倚重;但苏明成是个直言进谏的耿直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君臣相处得并不愉快。

    “陛下,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他小心进言道。

    “传吧。”喾帝摆摆手。

    不多时候,苏明成和马勇就在卫兵的带领下走进来,卫兵施礼退下,二人走到案前跪下:“臣(卑职马勇)参见陛下。”

    “起。”喾帝淡淡看着二人,“何事?”

    苏明成道:“谢青云已回西京。”

    “为何不传他一起觐见?”喾帝皱眉。

    苏明成看了马勇一眼:“马卫士,你把事情和陛下说一遍。”

    马勇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进宫面圣。谢家态度暧昧不明,他从谢府离开,让沙景通去武威侯府看情况,自己则直奔大学士家中。刚巧遇到下朝回来的苏明成,于是把事情又跟他说了一遍。苏明成二话不说就带着他来皇宫了。

    “陛下,是这样的……”

    马勇把谢青云回到西京之后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喾帝听罢猛地拍案而起:“胡闹!”

    就为了两个卖身丫鬟,居然打到武威侯府里去,当真是胡闹……何安听得直翻白眼,已初步认定谢青云是个惹祸精。

    “就算杀害卖身丫鬟犯法,他谢青云又凭什么管?”喾帝大声喝骂,“我历国堂堂武威侯,杀个丫鬟也要经过他的同意吗?”

    何安心里知道,喾帝不会无端发泄怒火,多半在听马勇讲述的过程里,已做了保谢青云的决定,这些话是说给齐家人听的。他心里也明白,喾帝这是让他把话传给齐家,以作安抚。

    “摆驾,武威侯府。”

    武威侯府千米高空。

    短发青年连亭山对下面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司南越不理他,他就越来劲,于是自顾自地讲起他曾经降妖除魔的经历。

    “司南姑娘,我跟你说,有次我们接了个任务,据说有个小镇的居民都被厉鬼抓走了,我们赶到那的时候,就看到厉鬼在啃食人肉,那场面真是到今天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厉鬼偷摸修行了千年,简直就是个鬼王,我险些就死在那个荒山里了……”

    霍玺倒是对谢青云很感兴趣,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转移了注意力,“嘿,那次要不是我,你肯定被那厉鬼拖到鬼窟里做鬼丈夫了。”

    连亭山说着说着自己倒陷入了那个情境,浑身打了个颤:“真是灾难!那厉鬼长成那副模样,还想跟我亲近,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作呕。”..

    原本司南成功地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因为她想知道千年厉鬼的口感怎么样,她笑着正要开口,突听水镜里发出谢青云的声音:

    “那我就打到你说不了不。”

    此话一出,众人注意力又放回到了水镜上。连亭山强忍把水镜砸碎的冲动,幽幽地道:“这小子,那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殴打老人是没有道德的行为。”

    霍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没听到他之前说的话么?”

    连亭山一门心思吸引司南的注意,哪有功夫听,不屑地道:“不管怎样,殴打老人都是不对的。”

    霍玺有不同见解,摇头道:“有些老人是老人,有些老人是坏人变老了。”

    “幼稚。”连亭山发出嘲笑,“霍爷,咱都多大年纪了,还谈什么好的坏的?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坏人,立场不同,追求不同罢了。”

    “知道自己年纪大了,就不要打人小姑娘的主意。”沈曼青忽然呛了他一句,跟着化作遁光一跃而下。

    “这女人……”连亭山气得脸色发白,他混迹诸天万界多少年,也没人敢这么跟他讲话。忽觉出熟悉的味道,他冷冷一笑,“青城山的传承,霍爷,这是你的死对头啊。”

    霍玺摸着下颔的胡渣子:“好女人就是要够辣,我喜欢。”

    白斩天看了看水镜,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司南和高芷甜,白大爷觉得自己已是团队里唯一的男人了(黄启明被他自动排除在外),必须留下来照看女眷,免得被这三个家伙趁虚而入。尤其是这个姓霍的,竟敢像色魔一样盯着小青看,待日后白大爷找到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师父,看不见青云大哥哥了。”高芷甜忽然叫了起来。

    “千里目”毕竟只是放大情景,而不是直接搬运,视线被房子挡住后,发生在里面的事情,外面就不得而知了。“顺风耳”当然也有类似的限制。

    “大惊小怪什么,丢不丢脸。”司南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包点心吃起来,一面说道,“我看那老头多半还不知道,谢青云故意用这话激他。”

    霍玺心里一动:“司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没发现吗?”司南发现众人都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登时满脸惊奇,这些人居然比谢青云还要笨,真是不可思议。“你们看不出来吗,谢青云憋了一肚子火,如果那老头痛快赔偿,就没有借口揍他了。”

    你也太为难我们了,这需要对那人体察入微的了解啊……霍玺忍不住直翻白眼。

    “快躲开。”

    就在这时,夜明玄突然发声示警。

    霍玺先是一愣,旋即与黄启明齐齐心生警兆,并同时拔高了云朵和御风舟的高度。

    数十米间,汹涌的火浪兀然燎上来,用不着水镜,众人已看到一道接天连地的火焰龙卷肆虐天地,那房子整栋碎裂,木屑被龙卷卷入,宛然火焰风暴里的群鸦乱舞,足足持续了数个呼吸。

    这是什么招式?霍玺怔怔不解,觉着谢青云像个武者多过于炼气士。

    水镜里,齐衡被打飞出来,像风车般掠过池塘,刮起的狂风使得另一个老者的马尾猎猎飘扬。照壁碎成了蜘蛛网状,虽然他落地并不狼狈,却给人以被谢青云揍了的感觉。

    “真动手了?”连亭山皱眉道,“那毕竟是个老人,他替两个丫鬟讨要抚恤金的做法没有错,但他毕竟不是历国的执法者,在其位方谋其政,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白斩天微露讥讽之色:“怎么,高高在上的巡夜司,终于关心起底层民众的疾苦了?”

    黄启明心里一紧,给白斩天频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想当初他就是不忿巡夜司的做法把总司给骂了,然后就被贬到了历国道院,从此失去升迁的机会。

    连亭山一阵皱眉,正要说话,水镜里谢青云的声音又传出来:

    “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大又是侯爵就胡作非为。皇帝管不了你,我来管,治安司治不了你,我来治,总之一句话,今天你要么乖乖领尸赔钱,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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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暴打武威侯(四)

    时间稍稍回退。

    漱心院里共有八人,其中六人参与了激战。

    这六人虽各自有各自的对手,却并非捉对厮杀,战斗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下一刻攻击自己的会是谁;但总体分成两个阵营,是确凿无误的。

    谢宝鲲与谢元敌父子,对沈曼青还很陌生,虽知她是来帮谢青云的,但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加之其炼气士的身份,战斗里对她颇为戒备。而齐家阵营就简单得多,不管沈曼青是什么人,杀了便是。

    沈曼青于是几乎一个人硬扛着五个高手的气机。她很难,才刚被夺了剑胎,修为跌到灵息第七层,近几日吐纳也未有成效,实在是很难。

    雨花剑魔并不是普通的江湖武者,他是历国第一杀手,历国盛产武者,能在历国被称为第一杀手的,可想而知他的过人之处。

    他的剑就如他的名,剑鞘是蓝色的,剑身偏软,如柳条,这也是他的剑的名字——蓝柳剑。

    蓝柳已拔出蓝柳剑,在齐衡下了对谢青云的绝杀令之后,帮助谢青云的人,也都成了他的目标。他要立刻杀了沈曼青,再去杀其他人。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杀人。

    “炼气士,还鲜活的。”

    沈曼青冷冷看着他。二人一个是剑修,一个是剑客,体系不同,所用招式也不同,迎敌的手段自也全然不同。唯独有一样,他们都对剑有着独特的理解。

    他们的剑意是同样的凌厉。

    某一瞬间,蓝柳剑已抖着刺出去,在半途已绷得笔直,冰冷剑锋掠过虚空,划出一道银色寒芒。

    沈曼青骈指为剑,指尖吐露剑气,向前迎去。剑气与真剑撞在一处,剑气第一时间溃灭,真剑亦第一时间弯软。

    但剑气还能再造,蓝柳剑本身就是软剑,弯软是它的特性。

    刹那间,剑气与软剑再次进行数次交锋,“乒乓”的声响不绝于耳。突然,沈曼青剑指翻转,从指尖射出一道剑气,直取蓝柳的咽喉,蓝柳上身微微后翻,做了个半拱桥的姿势,他的身体竟和他的剑一样柔软,剑气打了个空,他的手腕下沉,手中长剑划了半个圆弧,劲气催吐,形成了一道半月斩。

    沈曼青见状毫不犹豫地向前一窜,竟不差毫厘地从半月斩穿过,看来就好像出鞘的剑一样直击蓝柳,剑指在半途已探出去,剑气呼啸而出。

    蓝柳瞳孔微缩,往后连续翻了数个跟斗,但还是来不及躲避剑气。不过身上忽然闪出一道“圆”,剑气没在“圆”上,动荡数下便消失无踪。

    沈曼青落地之后没有动,暗暗观察着。场间只有她不是武者,她发现齐渊和谢宝鲲身上也有类似的“圆”,而谢元敌和齐竞一就没有,说明那两个较为年轻的,还达不到他们的境界。

    她心里对武者有了个全新的印象。

    这时蓝柳已攻上来,剑风扑腾,吹得她的还未长长的短发猎猎作响。蓝柳手腕一抖,软剑便如波浪起伏,每次摆荡,都有不同程度的劲气吐出,一时间以蓝柳剑为中心,条条劲气如柳条般波动、抽打、刺击。

    每道劲气又都如绽开的花瓣那样,闪烁着亮银色的光芒。

    沈曼青接连退了数步,忽觉背后有凛冽劲风,她挑了挑眉毛,左手亦骈指,背上浮现剑匣,由剑匣中倾出密密麻麻的小剑,但是数目不多,只凝出了三尺左右的剑锋,往身后斩去。

    她身后飞来之物,正是被谢元敌击飞的齐竞一。齐竞一本来眼中只有谢元敌,感受到这恐怖,寒毛直竖,在空中扭转身形躲避,千钧一发地躲过剑锋斩击,落地手一撑一个弹跳,旋身两圈,探手向沈曼青拍击而去。..

    沈曼青正面被蓝柳所逼,侧面又被齐竞一袭击,她想也未想运转法力,身化遁光来到蓝柳上空,她的计策很简单,先不惜法力解决一个,不然两相夹击迟早会落败。

    堂堂三阶登楼,被两个武者逼到这地步,她有种“龙困浅滩遭虾戏”的感觉,于是恢复修为的迫切感愈来愈深。

    “千幻镜·震岳。”

    说时迟那时快,沈曼青以头朝下,掌心对着蓝柳,密密麻麻的剑气倾吐而出,如大锤般撞向蓝柳的脑壳。这一招非原创,是青剑门里罕见的钝剑术,常用于破除结界和禁锢,所以又叫“破界式”。“破界式”难度极高,而且非常消耗法力。

    她如今才不过灵息第七层,这一招霎时间抽走近半法力池。

    蓝柳眼睛微微眯起,忽然往后躺倒,避开“破解式”的锋芒,同时左手拍击地面,大地“咚”一震,尘灰肉眼可见地扩散,他借这一拍之力翻身继续躲避,身下“轰隆”出现个大坑,他不动声色地递出长剑,剑锋以极刁钻的角度袭向沈曼青的咽喉。

    “千幻镜·瞬雷。”

    沈曼青身形蓦的一闪数丈,剑指遥一引,由剑匣吐出的剑气所化的三尺青锋,就朝着横在半空绝无可能再借力躲避的蓝柳劈下去。

    剑锋半途涨大,霎时间已涨成大剑模样,惶惶然斩下时,虚空都被割裂。

    突然,院子另一边打来一道劲气,“轰”的一声响,沈曼青被震飞数丈远,她飘然落地,皱眉看过去,只见另一边的战斗更为激烈,这不过是那两个中年男子打出来的余波。

    “哼。”蓝柳落地站起,瞥了齐渊一眼,然后面向着沈曼青,与其继续对峙。

    齐竞一一击落空之后,已被后面赶上来的谢元敌重新缠上。但剧斗数招后又罢手,因为那两个中年男子愈斗愈激烈,已波及到了他们。

    “看来太傅大人忙于朝政,倏忽了武道的研磨,提升的那点内力,都是吃药吃来的吧。”

    “倏忽武道非是不为,而是不能。为圣上效死,为历国长盛久治,为百姓谋福祉,乃“吾辈”本分,宝鲲兄是世外高人,不理朝政一心只宿柳眠花,自领悟不了本官的难处。”

    两人斗得旗鼓相当,但隐隐还是齐渊落在下风。拳、掌、指、脚,二人一面用上毕生所学,一面嘴上也不饶过对方。

    “真不愧是太傅大人,这一番话说得在下幡然悔悟,恨不得重拾学问立刻就去挑灯夜读,倘若今年秋闱高中,全是托的太傅的福。”

    “哪里哪里。但是宝鲲兄,本官没记错的话,你身上的功名早已被革除,若要考榜,怕是要从童生开始。刚巧本官府中私塾还有个童生的名额,若宝鲲兄不嫌弃,倒可来舍下做个伴读,十年八年的,总还有府试的机会。”

    谢宝鲲话头一滞,让他再做个十年八年童生,简直要了老命。斗嘴斗不过齐渊,拳脚便愈来愈重,空气“波波哔哔”的响,余波向院子里如斗牛般四面八方冲撞。

    蓦然间,齐渊身上骤然冲开暗蓝色的光波,只一闪,谢宝鲲气息僵滞一瞬,连退两步,眼睛一眯,看到齐渊已欺身上来,身上的“圆”一瞬间凝实。

    轰!

    两人的内力刹那间碰撞了不知多少下,大地猛然开裂。齐渊双掌朝下一压,“圆”猛地弹出,继续冲击着谢宝鲲身上的“圆”。

    空气“嗡嗡嗡”震动着,整个院子如同陷入了异空间般剧烈抖动。远处对决的四人不得不向院子外面退去。

    谢漾清远远看着,眼中透着好奇之色:“太公,二表舅和齐太傅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池塘水面抖成了波浪状,水下的鱼、蛙等小动物瑟缩在洞穴颤抖,以为世界末日降临。

    谢老太公只轻轻地一拄拐杖,以拐杖点中的地面为中心,从他脚下似乎展开了一个白色的“圆”,只有一面,但是整个池塘立刻就安静下来,鱼、蛙等小动物惊魂稍定,游出来观察片刻,没再发现危险,它们的记忆很短暂,于是很快又优哉游哉起来。

    而所有的劲气,一丝一毫也突破不了这个圆。

    谢老太公微笑说:“如果是切磋,赢的肯定是齐渊,但如果博生死,死的也肯定是齐渊。”

    “为什么这样说?”谢漾清道。

    “是啊,为什么呢。”谢老太公淡淡笑着。忽有所感,扭头望向湖心方向。

    不止是他,正在激斗的以及已退出院子里的人,统统都住了手,往那湖心方向望去。他们纷纷来到湖边,看到齐老太公被击入湖底的一幕,呆了一呆。

    齐渊站在湖边,突然冷笑道:“炼气士,真是无知。”

    谢宝鲲默然不语。

    沈曼青心里隐隐有所不安,瞳孔忽然一缩,湖心底下,那被狼狈击落的齐老太公竟站在了湖底。这湖泊最少有十五米深,像那样站着需要抵抗的是整个湖泊十五米水深的压力。

    “看来本侯不得不动点真本事了。”

    齐衡在水底下,但他的声音却仿佛从水面荡漾开来,阴森森的,但又格外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谢青云眯起眼睛,缓缓伸手握住天机伞。

    “天机其二·乾坤逆数!”

160、暴打武威侯(五)

    这片湖泊最少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水深十五米以上,不知多少重量形成的水压,全方位挤压着齐衡,他却像在陆地立足,甚至还能发出声音。

    “武界……”

    那原本透明的“圆”变得暗蓝,并持续膨胀,至直径三十米以上,直接超出了水面的位置,看着仿佛从水中升起的蓝星。

    谢青云看到这一幕,心情非常的复杂。蓝星无疑是美丽的,但里面却是这样一个老头:光秃秃的脑壳上只剩几株银灰色的杂草,遍布皱纹的脸上满是鬼藓般的老人斑,丝绸中衣包裹着一副嶙峋的骨架。这种种生命的衰朽,简直与蓝星的美丽格格不入。

    谢青云对这老头更有一种心理上的厌恶:衰朽的生命须有崇高的人格来驾驭,肮脏的灵魂,则令他隐隐作呕。

    然而除此外,对武道宗师、对高超的武道境界的敬佩,又从他心里油然而生。

    自从蓝星出现,湖水就不寻常地涌动。谢青云身下冲起水柱,竟隐隐形成手掌的模样,并如同拍蚊子那样合拢。

    谢青云御剑冲出去,却发现更为庞大的手掌正狠狠拍下来。他反应迅速,召出八面铁壁形成铁墙,只听“啪嗒啪嗒”的碎裂声响,沛然的气劲更是先一步冲过铁墙,冲击在他身上。

    飞剑“嗡”一声失去平衡,他翻身摔落,只来得及收回飞剑,人便在水面上剧烈翻滚……数十个跟头之后,他重新稳住身形,并在水面上奔跑起来,迎面又竖起一个手掌,他挑了挑眉,拔刀挥出一记“卷残云”将之击破。

    乾坤逆数使他提前拥有了内力,内力拥有活化细胞的特性,使招式更加顺畅自然。

    而就在此时,齐衡从水底升到了水面,整个“圆”也露出了全貌。他倏地已穿破了“卷残云”,身子在半空转了一圈,以脚后跟如同战斧般狠狠砸下来。

    砰!

    谢青云整个人碎开,化成了泡影。齐衡眼球下滚,水面上,正有三个一模一样的谢青云在奔跑。在“圆”的范围里,所有一切都无所遁形。他对着其中一个隔空击出一掌。水面掀起三四丈高的水浪,被庞大气劲携裹着撞向谢青云。

    四阶神临尚且不能勘破的“真镜像”,在“圆”的范围里失去了所有神秘。

    谢青云大吃一惊,猝不及防之下硬受了这一击,体内霎时间气血翻涌,面上阵阵发白。沛然气劲还未完全发作,他借了碰撞之力奋而一跃,随之撞入水中。

    齐衡正要追击,忽见那两个镜像在水面上绕了一圈,竟倒返回来向他进攻。两个镜像一左一右从水面跃起,在半空中抽出凌厉的鞭腿。齐衡面无表情抬手招架,气劲迸发,空气炸开,他的浑浊老眼骤然凌厉,闪电般探手,两个镜像的咽喉皆受重击而凹陷,旋即“砰”的化为原始灵力消散。

    他忽然扭头,只见水底下一道火光浮起。

    谢青云从水下升起,长夜燃着星火,他双手持刀深吸口气,火焰猛一蒸腾,他已如炮弹般平平斜向往上移动,火焰在虚空划出烈烈的痕迹。

    齐衡双手一合,湖水腾起形成掌状一合,正好夹住长夜,气浪以此为中心扩散,将空间隔断成上下两层,方圆数百丈内的阁楼全都一分为二。湖水在激烈争锋中剧烈抖动,整个水面仿佛突然被煮沸了一样,某个瞬间,烈焰从刀锋下泄,与此同时,湖水形成的手掌倏地被卷成麻花而爆碎…….c

    下泄的火焰吞掉大股湖水,携着无匹的旋卷之力复又冲天而起,漩涡中央的齐衡一个倒纵而起,如悬蛛击打漩涡,此时已从掌变为拳。“砰砰”两声,气劲却如石沉大海般不起波澜,他苍老的面容上微露冷笑,上升之势骤止,整个人诡异地倒挂在虚空。

    嘭!

    虚空蓦的炸响,由他脚上生出难以置信的力道,他整个人便冲向火焰漩涡,“圆”的范围里,漩涡如被驯服的猛兽般,缓缓地趋于平静。

    “到此为止吧!”齐衡落在水面上,露出一种厌倦的神色,“也许因为出身的原因,你身上有不同于炼气士的特质,但也仅此而已了。”

    谢青云凭虚御空,在“圆”的范围之外,淡淡看着齐衡。“侯爷是想说,已摸透了我的底细?”

    “你所掌握法术与众不同,”齐衡用低沉而苍老的话音缓缓说,“能控制多种法术本是你的优势,却也成了最致命之处——你还没有足够的经验融合它们,制敌于手的绝学只需要一种。再过十年,你说不定能拥有与我一战之力,可惜不是现在,此时,此刻。接下来你将用死亡来体验本侯的话语。”

    谢青云道:“有件事,我也想让侯爷知道。”

    “遗言最好不要太长,我已没有太多的耐心。”齐衡道。

    谢青云道:“你想杀一个人的时候,等于也把致命弱点暴露给了对方。好比你的“圆”,当它还不起眼的时候,拥有超乎寻常的韧性,我始终无法突破它;当它变得美丽、致命,你可以凭借它获取超人的感官,你的内力所能触及的领域变得广阔无边,任何在范围里的招式的弱点都无所遁形,而它的极限,就是不再保护你不受伤害。”

    证据大概就是方才“真镜像”进攻时,齐衡须抬手来挡。虽然真镜像拥有本体的技击技巧和一小部分力量,可以轻轻松松撂倒十个大汉,但齐衡本来一根手指头也不用动,如果“圆”还如之前那样。

    “你现在的表现,就好像试图用自以为是的聪明获得赞美的稚童。”齐衡右手呈掌状,掌心朝天,从下丹田处缓缓上升,这个动作帮助他把丹田中的内力搬运到四肢百骸。他周围数十米方圆的湖面,慢慢跳动着豆大的水珠,“叮叮咚咚”的发着骇人的响。

    谢青云道:“侯爷无非认为我缺少一锤定音的手段。”

    “难道不是?”齐衡道。

    “也许我只不过是不想杀你。”谢青云道。

    “黄齿小儿,给你的狂妄和傲慢陪葬吧!”

    齐衡立刻像被踩中了尾巴一样暴怒,他的怒火从延展开来的内力得以展现,三个足球场大的湖泊骤然掀起惊涛,围绕着谢青云,又仿佛一朵正在合拢的带有齿节的食人花。虚空受到气劲急遽的挤压而发出绵密的气爆声……

    谢青云挣破巨大的压力,冲出了惊涛围堵,而花蕊纠结起来瞬间产生的气劲,犹如一个巨大的压力锅突然解放,他被这恐怖的冲击正面撞上,直接飞上了千米高空。他穿越气流和空间,抵达了凡人难以想象的高度,仿佛将要触摸蓝天。他的知识告诉他仿佛触手可及的地方有多么遥远而触不可及,错觉有多么严重。

    但黄启明等人的出现,他不能再认为是错觉。

    “谢青云,你要杀了他吗?”司南仿佛很期待他的答案,饶有兴味的样子,甚至超过了对美食的渴求。

    谢青云知道司南一直在成长,他心里有种不安,人性的黑暗面很可能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这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的定时炸弹,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不得而知,但身为秩序的拥护者,他无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东西。

    “谢青云,我们又见面了。”

    这位名为“武者”的怪物似乎觉醒了,你会怎么应对呢?霍玺看着谢青云,心里隐隐有所期待,但更多的是观察,他在观察谢青云,还有武者。他为自己的判断暗暗喝彩:武者身上有一种值得深思且敬畏的可能性;谢青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连亭山目光微微闪烁着,没有说话。

    很短暂的时刻,夜明玄向谢青云点了点头,用他的方式表达了认可和善意。

    “青云道友……”黄启明迟疑着。他现在出手,就违反了道院的规定,他不愿在委任书重新下发之前发生意外,这意味着他的外域之行会发生更多的变数。

    电光火石间,双方交错而过。

    底下湖泊掀起的大潮,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遍布的暗蓝色气劲,如同被吵醒的缓缓起身的怒兽。它最像的还是食人花,布满齿节的血盆大口,向谢青云包裹而来……

    “老黄不用出手,”谢青云看出了黄启明的顾虑。他在御风舟上借力轻轻一踩,“——司南,如果那老头死了,咱们就准备跑路。”

    “笨蛋谢青云,西京的美食我还没尝过呢,”司南嘴上叹气埋怨,弯弯的眼眉却让人感觉到她别有另一种快乐。“给司南大人添麻烦,就是你作为侍从官的表现吗,我会在你的功劳簿上减去一笔的,尽管你现在还完全没有功劳可言。”

    姑奶奶是觉着这里面有私奔的意味么?白斩天若有所思,觉着司南对谢青云有着异于旁人的关注,这是为什么呢?他心中暗想:可惜按照谢青云的性格,他大概认为姑奶奶是个麻烦,留她在西京是不负责任的表现。

    谢青云笔直下落,迎着齐衡的怒火。

    s:感谢北北、甜甜布朗妮的打赏支持。

161、暴打武威侯(六)

    食人花疯狂逼近,已腾起数百米高空,情形犹如“水漫金山”。

    谢青云笔直下坠,远远地看,不难构筑出一个丰富的想象空间:辛勤的蜂虫不小心撞到了树上的蛛网,当它险之又险地在蜘蛛享受大餐前挣脱了蛛网,朝下坠落时看到蜘蛛那令人心悸诡异复瞳正不甘地盯着它,它因为恐惧而忘了扇动翅膀,更没料到,底下等待它的,是张大嘴巴的食人花。

    就是这样一幅让人看了会揪心的画面,忽然间变得十分缓慢。

    某个瞬间,无尽的黑暗从谢青云身上涌现出来。蜂虫的之于采蜜,是回馈自然赐予它生命、帮助点缀美丽的一道工序,它没有制造黑暗的能力。于是前一刻的意象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绝世大魔头的巅峰对决。

    这黑暗又不同于寻常,是种接近于黑夜的黑暗。纯粹而立体,充斥视线可及的整个空间,就仿佛展现了宇宙的本来面目。

    这招式的变化,也引发了两位老人神情的变化。

    齐衡的脸色愈加阴沉。

    谢韬则露出了沉思。

    少女则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由他们的表现可以知晓,时光的缓慢只是错觉,真正变得缓慢的,是黑暗空间里空气的流动。

    谢青云的下坠速度在黑暗空间里无限延缓,黑暗甚至还在延展,直至漫过了气劲携裹的水浪。于是水浪也变得缓慢,整朵花合拢的势态被无限拉长,这暗蓝色的食人花仿佛负担了千钧重压。

    “受死!”

    齐衡厉喝一声,以此突破黑暗空间营造的诡谲氛围,携裹着内力的声浪浩浩荡荡冲破黑暗,水浪倏地合拢、扭动、变形,最终变为一个巨大的拳头。他这记直拳,是《沧浪诀》里的第一式,是基础中的基础,却被以气劲携裹水浪击打的方式,将这门武学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拳锋凌厉而且致命,黑暗空间似乎被整个震碎。

    少女面色一变,忍不住脱口道:“青云哥小心!”

    听到这远远的呼唤,谢青云吃惊地看了一眼,可惜不在可视距离之内。他轻轻地调整着呼吸,在这最后的时刻,一切的意蕴都到了需要释放的时刻,尽管击败齐衡,他索求的公道也未必就能实现。

    争斗的本质,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人身权利的侵犯。

    濒临破碎的黑暗空间,一个岌岌可危的意象,点缀星空的幕布,谢青云在这之中漫步、拔刀,也不知怎么,空间在这一刻仿佛倒转过来,地面的人仿佛都成了镜中月水中花。

    哧拉!

    一道裂隙横亘天地间。

    所有人呆呆看着,似乎都忘记了呼吸。暗蓝色的水浪从中分开,翻滚着回到它们最初的位置,湖中骤挤入这等规模,立刻汹涌地向四面弥漫,整个武威侯府都被水给淹了一遍。

    暗蓝色的“圆”模糊了一阵,虽然很快又凝实,但齐衡的脸色发白,嘴角渗出血迹。他从喉咙里呕出难以置信的声音,他犹如即将发狂的野兽,脸色胀得通红。

    谢青云轻巧地落在水面上,背对着齐衡,“能接我这一招不死,你也算是个强者了。”他是真心如此认为,毕竟这一招差点就斩了真神。

    可是听在齐衡耳朵里,是何等的讽刺。他是第二代武威侯,他活了九十九年,在历国是神一样的存在,他视谢韬为最强且最后的对手,哪怕是那些炼气大宗门的宗主,都不曾被他放在眼里,今天却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说他“算个强者”。

    这是赞誉?不,这是羞辱。

    齐衡的怒火在达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之后,反而恢复了宁静,就好像暴风雨前平静的海。他的脸色更加阴沉,眼神更加凌厉,他似乎已从“昏昏然”的状态中完全苏醒过来了。他现在不再是武威侯府里那个以折磨人为乐的糟老头子,他已彻底恢复成了齐衡——历国的神。

    “已有二十几年没认真动手了。”他低声地说着,并用一种奇异的温柔的动作拭去嘴角的血迹。

    谢青云没来由感到一阵心悸,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面对着齐衡。

    齐衡仍然背对着他,拳头轻轻地握着,嘴里缓缓吐出字句:

    “武界·沧海。”

    惶惶而冷酷的声音,在整个武威侯府来回动荡。

    原本的已被刀光斩碎的“圆”,忽然又浮现在碧波之上,而这暗蓝色的“圆”在不断收缩,最终如同一层膜覆盖在齐衡身上。

    齐衡身上发着暗蓝色的光,他的眼睛也笼罩上一层蓝幽幽的光泽,像一团鬼火在燃烧,他的稀疏的头发,也根根活跃起来,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的脸上的老人斑不知为何消失于无形,颧骨与下颔之间似被填充了血肉般丰盈起来。他的佝偻的背,忽已挺得笔直,他的身形瞬间高大起来,萎缩的肌肉重新鼓胀饱满。

    谢青云感觉到眼前的暗蓝色的猛兽正在苏醒,他伸手入袖子里,在储物符里一阵摸索。他本来是想要取黄符,忽然触摸到冷冰冰的金属造物,他立刻想起了名为“晓月轮”的法器,也许这次能派得上用场。.c

    他照原计划取出黄符,捏着燃烧,警兆陡生,他想也未想朝旁边翻滚,使法力与水隔绝,他在水面的翻滚,如同实地。

    下一刻,恐怖而凛冽的劲风呼啸而过,他原来的立足处水面斜斜的凹陷下去,赫然是一个庞大掌印的形状,并且久久维持。而齐衡只不过是回身打出一掌而已。

    湖水受到空气挤压,向四面八方涌出浪潮,拍打着湖岸,那情形好似水底下有什么庞然大物探出了水面。

    谢青云翻身落在一处半毁的水中阁楼,神识紧紧锁定齐衡。或许是调动的内力庞大到无法隐藏,他隐约能发现齐衡体内的状况:以其下丹田为中心点,暗蓝色的内力如水云般均匀的扩散开来。内力的活跃给枯萎的躯体注入了难以想象的活力。

    相信如果在显微镜下,那些沸腾的细胞,将会是一项重大的科学发现,可惜他不是科学家。当然,他不是科学家,也必须搞清楚这些内力贯通齐衡的周身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他很快就知道了。

    神识锁定着的齐衡,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背后。前一刻准备好的法术——八重铁壁,瞬间已有五面破碎,而齐衡的内力拥有贯穿的性质,所以第一面铁壁破碎的时候,先头突破的气劲已打在谢青云身上。

    砰!

    谢青云整个人被击飞,他心神震动,气血翻涌,在空中极力调整身形。神识锁定的齐衡忽然化作云影消散,重新锁定的,正在他原来的立足点——那座半毁的水中阁楼。

    然而他心中已有不妙预感,在半空中念如电转,法力却跟不上他的意识。残余的三面铁壁追来护住他头脸,又是一声“砰”的急促响声,三面铁壁尽碎,他再次被击飞出去。

    神识仍然没能捕捉到齐衡的身影,再一次的,齐衡的身影消失在半毁的水中阁楼。他于是终于明白了,每回神识捕捉到的,只是齐衡的残影罢了。

    他的脑海中忍不住浮出一个念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样想的同时,在他处于被击飞的途中,齐衡已再次出现他身后,仍是平平无奇的一掌,这次已来不及施展铁壁防护,但他向来不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勇武,当即拔刀,狂吸口气,不守反攻。

    “卷残云”一气呵成,刀锋与掌劲碰撞,有光团从虚空中迸发,双方交持一瞬,紧随光团之后,是刀锋的偏移、错位、颤吟、反弹。难以想象的旋卷之力,竟被掌劲一股脑打还回来,劲气大潮以无匹的碾压之势,冲击向谢青云。

    “嘭!”

    气劲在谢青云的胸口炸裂开来,他从半空被击落到水面上,强大的冲击力让他在水面上狼狈翻滚,接连数十上百下,期间各种扭曲的姿势,让人不禁觉着他全身的骨头都可能被打碎了。

    “青云哥!”谢漾清忍不住失色。

    谢韬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清儿,你和这小子素不相识,缘何着紧至此?”

    “不知道。”谢漾清眨着眼睛说。

    “不知道?”谢韬看着她,笑容耐人寻味。她眼珠子转了转,轻扯着谢韬的衣袖,撒娇似的哀求道,“齐老太爷不知羞,以大欺小简直过分,太公快出手救救表兄。”

    女大不中留……谢韬摇着头发出无声叹息,“你放心吧,他用了不知什么技巧,把劲力都卸除了。这小子年纪轻轻,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身保命的本领,比他爹可聪明太多了。”

    谢漾清道:“依孙儿看,青云哥虽是炼气士,但武道修为着实不弱,显见很是辛勤打磨着技艺,亦从未放弃自己姓氏的荣耀。”

    谢韬不置可否:“我考考你。”

    “是。”谢漾清道。

    “适才破了齐衡“武界”的那一招,你怎么看?”

162、巨额豪赌

    “适才破了齐衡“武界”的那一招,你怎么看?”

    谢漾清那如墨晶般的眸子里露出思索之色:“武界的雏形。”

    “接着说。”谢韬微露赞赏。

    “核心是刀。”谢漾清轻声开口,“斩击以法力来催动。那把刀不寻常。”

    “还有呢?”谢韬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谢漾清矜持地笑着,掩饰那不知何故的骄傲:“青云哥没用全力。”

    “不错。”谢韬看着少女,像很满意自己辛勤雕琢的绝世宝钻,“补充两点,第一,他没有内力;第二,尽管那看起来很像武学,但不是。”

    谢漾清吃惊地捂着小嘴。她主要惊讶于谢青云没有内力这个事实,这话从谢韬口中说出,她丝毫没有怀疑其是否正确。

    与此同时,侯府的千米高空之上,也发生了类似的谈话。

    云朵上,就连连亭山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到了水镜里。“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难想象武者能做到这等地步——影响空间,影响元素,拥有不输于高阶法术的破坏力,能制造与高阶法术类似的场面。”

    “霍爷,灵山的法门和武者很像,应该更能体会到其中的奥秘。”他瞥了眼霍玺。

    霍玺正在沉思,闻言点头:“这场战斗与其说观察谢青云,不如说观察武者这个群体。这将是一个震惊诸天万界的发现,齐衡与其所代表的武者的团体,将得到更多的发掘。但问题在于,以其表现出来的实力,四阶以下恐怕不是对手,四阶以上,又无法降临。”

    “不。”夜明玄忽然道。

    “不?”霍玺吃惊地看着三人众的领队,丰富的经验告诉他,当他的领队做出判断时,他不需要对此做出怀疑。

    “谢青云。”夜明玄道。

    霍玺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忽略掉的细节,还是忍不住地说:“谢青云?但是结束了,他已经输了。”

    “输?”

    司南听到这个“字眼”,就好像猫被踩中了尾巴般挑了挑眉毛,插嘴道,“我不很明白,倒要请教,一个手下留情的人怎么被判定成了败者?”

    “什么?手下留情?这不可能。”连亭山觉着有些好笑,“以齐衡表现出来的实力,就算是我的本体降临,也未必能轻易击败他。谢青云充其量只是个三阶登楼,能坚持到现在,确实很不容易,但现实很残酷,他只能到此为止了。”

    黄启明淡淡道:“阁下如果从常识的角度看青云道友,怕是要吃大亏的。”

    连亭山皱眉,他分明看到谢青云被齐衡正面击中,虽被沈曼青救下,眼看着已无还手之力……这两人盲目维护谢青云的样子让他心中很是不爽,于是讥讽道:“谢青云都这样子了,你们还在期待他能反败为胜,真不知道是真心为他着想,还是心怀阴暗,故意找个不帮忙的借口,稍候给他收尸。”

    黄启明勃然大怒。

    “亭山!”夜明玄严厉地瞪了连亭山一眼。连亭山吓了一跳,“对,对不起……开个玩笑……”

    “玩笑是这样开的吗!”白斩天大声起哄。他心中暗笑,这小子居然把我的心思给说出来了,怪难为情的。

    得到了道歉,黄启明这才沉着脸没有发作。

    “假如谢青云死了……”司南陷入了一种严肃的思考,紧跟着眉开眼笑,那就没有人管司南大人了,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她想到了丰硕的杨师兄,登时直咽口水。“武威侯加把劲,快把谢青云打死。”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这妖孽包藏祸心,我要提醒青云道友……黄启明眼皮直跳。

    白斩天若有所思地看着司南,这位姑奶奶只对小事诚实,但在较大的层面上,比如对自己的感情——不诚实。他很快接触到司南的眼神,心里登时一颤,有种思想无所遁形的心虚,浑身直冒冷汗。..不能再对她做出解读了,不然小命难保。心里的隐隐的警兆,如是地发出忠告。

    “哎哎!”他忽然被不知什么从背后踹了一脚,惨叫着从御风舟上跌落下去。

    高芷甜趴在船舷呆呆看着:“师父师父,白大哥为什么跳下去了?”

    司南面无表情道:“可能他觉得谢青云需要帮助。”

    明明是你踢的……众人心中狂呼。霍玺心生忌惮,那一瞬间出现了个黑色的影子,尽管一闪而逝,还是被他捕捉到了细节。这谢青云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身边都是怪胎?他有些郁闷,最初的优越感此刻已荡然无存。

    高芷甜小小的脸上露出崇敬之色:“白大哥真讲义气,还有小青姐姐,我以后也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哦不对,那样的小仙女。”

    “司南姑娘,黄院主,不如我们打个赌吧。”

    尽管丰富的经验告诉霍玺,不要质疑领队的判断,但当他看到沈曼青给谢青云喂药时的亲密状,实在难以抑制的生出了偏移之心——他偏移了理智的判断,在情感上选择站在连亭山一边。

    “哦?”司南冷淡地看着他。

    霍玺道:“赌这场胜负。我跟亭亭各出两百篆玉赌谢青云输。”

    “不要叫我“亭亭”!”连亭山额上青筋一根根暴起,“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一起赌了?”

    “别告诉我你不想。”霍玺笑眯眯道。

    “我——当然赌!”连亭山冷哼一声,豪气地取出个袋子。

    黄启明忍不住直皱眉头,两百篆玉,已是他这些年全部的积蓄了,如果输掉,先不谈外域之行的境景,他向九仙域和鼎王坊订购的渡劫法器,可就付不出钱了。

    “赌了。”司南想都不想就应了。反正输了就让谢青云自己付,谁叫他要输呢?

    这妖孽对青云道友竟有如此信心,我岂可落于她之后?黄启明不知司南心中所想,有些惭愧自己居然犹豫,当机立断道:“本座也赌了。”

    “好!让我们拭目以待!”

    当谢青云以诡异的姿势在水上翻飞的时候,沈曼青已第一时间冲了出去。遁光携裹着她,迅速来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接住谢青云,她已做好了承受重击的准备,但接住谢青云却比她意想中的要更加容易。

    “小青……”

    被沈曼青从背后抱住,谢青云觉出柔软的触感,耳根微热,正要说明自己没有大碍,沈曼青却不由分说地取出颗药丸,“吃下去。”

    她这样说着,就好像迎敌时挥剑而斩那般自然,乳白的有着绸缎般细腻纹理的柔荑,已捧着药丸喂往谢青云的嘴巴,紧迫而严肃的动作,充分发扬她贯彻到底的意志,让人根本无从抗拒。

    药丸入口时,谢青云不小心嗅了一口,美人的如兰如麝的体香扑入鼻中,沁入心底,倒比药力先一步把他触动。

    不知是何丹药,沸腾的气血被暂时压了下去。他舒了口气,落到岸上正要道谢,细细的恐怖的破空音如夺命亡魂般紧追而至。他发现沈曼青已先一步迎向齐衡,一面惊愕于她超人的感知力,一面已挺刀共同抵御。

    轰!

    这回的“卷残云”携带上了星火,联合从沈曼青指尖吐出的大量剑光,与气劲轰然碰撞,引发了大范围的炸裂,岸边一株柳树被炸得面目全非。

    齐衡面上满是森然,忽地变掌为拳,劲力性质骤然变化,携带火焰的刀光被从中洞穿开来,拳力浩浩荡荡侵入二人的安全领域。

    谢青云发觉到不妙,猛地扑倒沈曼青。下一刻,青石路面生生坍陷数尺,尽管避开了正面冲击,二人还是被余波擦中,就如同漏气的皮球般在地上乱滚,正好冲撞到了漱心院的废墟之中。

    谢青云拼命护住沈曼青的头脸,避免她受到致命伤害。在一段天旋地转、晕天黑地的阵痛之后,他发现自己二人被深深埋入了废墟之中,压住他们的,有木桩子、床板、柱子、石墩甚至还有个巨大的水车,他被压得几欲吐血。

    忽觉胸口有细微的挣扎,他奋力撑起一个空间,只见身下沈曼青正满脸通红地看着他,不知是因为憋气还是羞涩,也许二者都有。

    “虽非我本意,但又让你卷入了麻烦之中。”他苦笑以对,“我这就去解决他,大不了跑路,随你离开东离去外面闯荡闯荡。”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沈曼青微笑说。

    “那我就把我自己托付给你了。”谢青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他又想到自己如果杀了齐衡而不伏法,去受历律的制裁,跑路到东离以外,那么与齐衡简直没有两样。

    没想到我也有双标的一天,但是人生偶尔也难免双标双标吧……他叹着气想。不是为了维护历律,那么此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好像无论什么都站不住脚——身为秩序的拥护者,闯到别人家里来大打出手,简直不成何体统。

    他正反省着自我剖白的时候,大地“咚”一声震响,埋在身上的残垣断壁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推了开去,于是得以重见天日。

    大地的震动声,是齐衡的从天而降。此刻他的一举一动,都携带着难以想象的威力。

    “你执着的法律呢?你可曾为你杀死过的人们去担负他们死后的责任?”他对着谢青云发出了直指灵魂的质问。

163、你是在永夜里仍然高举火炬的人

    齐衡并不认为谢青云有跟他平等对话的资格,他的质问更多的是针对身后荷塘对面的谢韬——假使谢韬口是心非,并对谢青云的“考察”感到满意的话,——他不介意摧毁谢韬心中的满意,他要撕碎谢青云那伪善的面具以及虚假的正义。

    在这个社会一旦被烙上伪善和虚假的印记,那么就是说这个人的人格品质低劣,值得大众献出宝贵的轻蔑和鄙夷。

    齐衡道:“知道吗,你的大义凛然在本侯看来分外可笑,可笑在于,你竟不知自己为何而行动。你就是个谢家的野种,野种就是野种,凭着一时的义愤来送命,并不能让你更加高贵。”

    谢青云对这些“垃圾话”无动于衷,但齐衡有句话却直戳到了他心里头:你可曾为你杀死过的人们去担负他们死后的责任?

    他翻身坐到沈曼青身旁,沉默地皱着眉头。他想到了吴崖的话语:当他杀人的时候,已变得不是自己,而是受害者,他是为了受害者而杀人。

    这自然是说得通的,也能够被人信服——除却他失去了“执法者”的外衣。这就是他沉默的缘由。

    沈曼青把手覆在他的手上,给予了他许多的温度和少许的力量。“青云,相信你自己是很多人的光。在我心中,你是在永夜里仍然高举火炬的人,我作为其中一个受惠者,可以坚定地告诉你事情真相:“你温暖而且强大!””

    所谓的朋友,大概就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刻给予你最有力的支援。

    “你是在永夜里仍然高举火炬的人……”荷塘对岸,谢漾清喃喃重复着这一句,痴痴地看着这样一幕:一个容貌超凡绝俗的女子,侧首看身边的男人,用仿佛信任自己一样的眼神,从而营造出了强悍的精神力量。两个被阳光拉长的身影,在某个地方交汇在一处,就仿佛已不分彼此。

    “青云哥,想想云州案,”她让她的声音像纸鸢似的飘过荷塘,“想想你的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躲在墙角的陈亮立刻大声吟诵道:..

    北风紧,雪未霁,穹庐可作万家亭。

    身与意,不肯并,拔刀横为屠狗迎。

    念天地之来者,俱悠悠。

    莫言天若有情、正道沧桑。

    只盼那、山河沟渠相与易。

    乃日青云志,敢与天齐!

    “谢青云,想想你在宝镜城地底下的作为,多少人因为你而间接获得拯救。”谢元敌抱着长枪笔直地立在墙头上,“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兔崽子果然对我有所隐瞒……谢宝鲲在另一边瞪了儿子一眼,然后笑着高声说道:“谢青云,臭小子,我知道你不认得我,但我得告诉你,我就是你的二伯,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值得你信赖的长辈。在历国揍武威侯的机会可不多,你想让给我吗?”

    谢韬有些吃惊,他的这个从小在外面长大的曾孙,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特质,一种把所有人心都攫取的魔力。

    这种种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都带着摧枯拉朽的精神力量,立即摧毁了齐衡刻意营造出来的“失道寡助”的孤立感——

    齐衡对此感到愤怒,但另有一种恐惧;他被别外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冲击着,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啊——”

    正此时,一个惨叫从天而降……只是在接近地面时,那惨叫的幅度兀然高亢,由曲线来表现,大概是从大地拔高至云端;原本的惊惧变为了慷慨,哀嚎变成了唱诗,简而言之,就是从一个胆小鬼变成了慷慨赴义的壮士。

    “青云,这老东西欺负你是不是,我来帮你了!”

    白斩天迅速取出一件“闪闪”的羽衣,披上立刻化为一双翅膀。他扇动翅膀停在半空,豪气万丈地取出铜镜,对着齐衡投射出“粼粼”的清光。

    镜中的光可以控制人的行动,他见状大喜:“趁现在,打死他。”他完全没有围殴老人的羞愧。

    “斩天,我错了,我一度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谢青云极受感动地站起来,“我决定以后……”

    话未说完,齐衡一手掌心朝上,微微地运功。强度惊人的内力立刻摧毁了清光,并沿着虚空中的通道直直冲击古镜,只听“啪嗒”一声,古镜镜面出现了两条裂缝。

    “我的镜子!”

    白斩天再也无法伪装,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大侠别,别杀我,我不认识谢青云,我是路过打酱油的……”然而还是被劲气无情地击飞出去,“扑通”的落入湖中。

    “都不踢你了……”谢青云以手扶额,觉着那人不需要抢救了。

    尽管出现了插曲,但他心中阴霾无疑已被一扫而空。很久没有体会过的,那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从小就不是个听话、守规矩的人;我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就算比我年长的,也都要喊我一声大哥;我在家长和老师们眼中就是个作恶多端的坏蛋,是他们口中反面的典型;然而我的梦想是踏遍祖国的大好山河……”

    “你的问题就是废话太多!”齐衡怒而打断,他已不想再听一个受到许多爱戴的人的任何字句,庞大的劲力开始聚集。

    “嘿!”谢宝鲲毫无预兆地闪身来到谢青云面前,替他承受住了来自齐衡的庞大压力。“我认为我们应该给予孩子们说话的权利,希望仅这一点,侯爷能与晚辈达成共识。”

    远处与谢元敌对峙的齐竞一,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地撕扯起来,他曾经一度十分渴望这情境,然而没有人考虑过他的心情。

    谢青云大笑说道:“齐衡老匹夫,我只不过想告诉你,小爷我路见不平,就想吼两声踩两脚,看到不顺眼的人比如说你,就想揍一顿,只要我想做的我就会去做,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什么狗屁道理,更不需要得到谁的首肯和认可。”

    齐衡怒目圆睁,双掌一合,废墟两边空气被推动,形成掌印猛然合拢。

    “好小子。”

    谢宝鲲“哈哈”大笑起来,满头不受拘束的长发在莫名的劲风之中猎猎飘扬,无形的气场从他身上汹涌出来,死死地抵受住两个掌印。

    齐衡眯眼看他:“你下了决心要为这小子出头?”

    谢宝鲲一手负于背,一手呈掌虚引:“晚辈慕名齐老侯爷威名已久,既今珠玉在前,晚辈亦不能让族中小子把风头都抢了去,敢请教高招!”

    “你会死。”齐衡缓缓说道。

    “晚辈最大心愿便是死得其所。”谢宝鲲道。

    齐衡跨出一步,人已诡异地出现在谢宝鲲侧面,一记凌厉的鞭腿狠狠抽向谢宝鲲的左侧脸颊。谢宝鲲眼珠子斜侧,抬手一挡,但听得一声“嘭”的气劲碰撞声,余波急遽涌出一道天堑般的裂缝,一头在废墟的中央,一头在漱心院的外墙。

    齐衡身子横在半空,另一条腿忽已抬起,忽已狠狠劈下。谢宝鲲另一手亦抬起,作拳重重击出。他的拳头与齐衡的腿骨碰撞,余波再次切割出天堑般的裂缝,与第一道裂缝互为表里。

    谢宝鲲从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他全身劲力一放,震开了齐衡,在齐衡往后翻飞时已飞身追上去,双足先在毒龙般点中齐衡格挡的双手,在齐衡受重击下落时,他以头抢地,双拳发出如有呼啸般的声波,重重击打在齐衡的胸口上。

    砰!

    齐衡以后背撞地,庭院内的地面再次开裂。他冷冷盯着谢宝鲲,身子忽然轻薄得如同纸张,轻飘飘地滑飞起来,越过谢宝鲲之后一个翻转,脚后跟重重劈下。

    谢宝鲲猝不及防被劈中,整个人以比齐衡更为狼狈的姿态砸在大地上。

    烟尘四处弥漫。

    谢宝鲲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吐口浊气,蹲着个马步,掌心朝上缓缓上升,跟着突然下压:

    “武界……”

    狂风卷起废墟,沙石欢腾于盛宴,而这之上,隐隐有虎啸响彻天地。

    另一边,齐衡只一抬手,便有如海啸般的声响,气浪隐隐推起千重高,无情地碾压下来。

    谢青云心里一动,大声喊道:“二伯,小侄有句诗送你。”

    “哈哈,快快吟来。”谢宝鲲大笑。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谢宝鲲低头喃喃咀嚼。然后,他的双掌相合。

    轰——

    虚空骤然发生剧烈的爆响,明明不见火光,却让人感到一团灼热的东西从中炸了开来,四面八方呼啸喷涌,整个漱心院霎时间千疮百孔。

    谢青云和沈曼青对视一眼,纷纷向后倒退,废墟再度遭到毁灭性的打击,碎屑几乎被清扫一空,只留下光秃秃的木墩。

    “小心……”沈曼青突然低声示警。

    谢青云的神识立即感应到劲风扑面而来,随时准备着的八面铁壁倏地呈现,“咚咚”金属被撞响,然而那气劲超乎想象的浑厚,并且与齐衡一样拥有贯穿特性。

    齐渊!

    他立刻领悟到袭击者的身份。

164、除了最优选,齐竞一别无选择

    齐渊就好像他的名字一样,实力与心机都深不可测。谁能想到他会在谢宝鲲与齐衡大打出手的时刻,突然袭击谢青云。

    “青云!”沈曼青吃了一惊,尽管来袭者所照顾到她的劲力不多,但她仍被牵制而无法帮助谢青云。

    气劲穿过铁壁,正中谢青云胸口,他被击飞出去,气血再次翻涌不休。

    好个当朝太傅……谢青云暗怒,只见齐渊从另一边缓缓走过来,他正要开口,却见齐渊身后忽有寒光闪烁。

    齐渊回转过身,只抬掌一拍,那寒光就直曳下地。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漱心院品字楼房的后院,竹林已被猛虎和海啸的余波削去,大地只剩黑土。

    那寒光是一柄枪。

    枪尖没入黑土而不建功,枪的主人谢元敌丝毫不惧,他松开枪一搓,枪身激烈旋转,只见得火星迸射,一蓬黑土被勾起呼啸着打向齐渊门面。

    齐渊瞪着他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是什么阶位敢冒犯上官!”相比起谢元敌的用黑土来侮辱他,身份上的巨大鸿沟,更让他感觉到冒犯。

    “齐太傅,你在内阁待得久了,官威倒压到本将军头上了。”谢元敌冷冷道,“在朝堂上,你是太傅,我是虎骁将军,品阶相等。你在内阁权柄滔天,那只不过是因为那些大臣都已被你收买,要么是你齐家的家臣。你自己没有实职在身,跟本将军谈品阶,你也配?”

    齐家经营和谋划的路线,是要等当朝太子登基,作为从龙一党,齐家才能压过谢氏。所以齐渊除了太子太傅以外,并无实职在身,为的便是不引起喾帝的猜忌。

    齐渊想到大儿子齐竞一至今还只是个治安司少司,而同样年纪的谢元敌,武道大会之后便将挂帅出征,登时怒从中来。他震碎来犯的黑土,向谢元敌欺近身去。

    谢元敌丝毫不惧,长枪犁着黑土不退反进,银甲“铮铮”的响,但是突然去势一顿,原来是被齐渊一脚踩住,枪身因阻力而弯曲,谢元敌目露冷光,忽然一脚踩下,弯曲处猛然下压,幅度至极限而不能再弯曲,力量也蓄到了极致。

    “山洪!”

    齐渊双掌下压,海量的内力携裹空气,化为气劲冲击。

    “登楼!”

    谢元敌暴喝一声,弯曲的枪身骤然解放,伴随着空气里烈火烹油般的滚沸感,弹起的枪头出现青色的微光,与齐渊释放出的气劲对冲。

    轰!

    内力激荡而互为作用,膨胀的光团“嗡嗡”鸣响,并在最后时刻爆开,二人双双退了数步,谢元敌收枪,双掌猛起伏又下落,像推动大鼎,空气中出现龙形状的白色蒸雾。

    “形源无相,见龙在野!”

    双龙一左一右向齐渊噬咬而去。

    “武界……”齐渊目光幽微,气机收束又弹开,一个庞大的“圆”展现,“圆”内所有一切都仿佛映照在他心底。他轻轻松松地避开双龙,闪身来到侧面,掌刀劈下,龙头便断了。

    尽管这不是真龙,尽管断了龙头,这一招也并不会反噬本主,谢元敌还是脸色难看起来。他低低地怒喝一声,龙头斩断处重新幻化,并扭头噬咬。

    齐渊轻描淡写伸手拍出一掌,但神色很快一变,掌心有些微的痛楚,他当机立断将丹田里的内力倾尽而出。

    下一刻,一道白色蒸雾冲天而起,碰撞处,这光柱久久不绝,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整个漱心院开始抖动。

    另一边,谢青云正要上去和小老弟一起围殴齐渊,却被后面赶上来的齐竞一拦住。他发现齐竞一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单纯只有仇恨。

    齐竞一当然没有什么好话要对谢青云讲,他冷着脸:“谢青云,你今日进犯我齐家,想必已做好了死的觉悟。”

    “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说?”谢青云淡淡道,“如果你只是重复你曾祖父的论调,实在大可不必,我耳朵都快起茧了。”

    别的话说?说什么?说我羡慕你,居然敢对太公动手,做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说我嫉妒你,凭什么你这个野小子在外面十几年,一朝回到谢家,就能得到他们的维护,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你……

    这小子魔怔了?怎么感觉他好像随时会哭出来……谢青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坏人,忍不住暗暗吐槽,典型的从小缺爱啊,可怜的孩子。

    “废话少说!”齐竞一发现了谢青云异样的眼神,似乎被察觉到了他的心思,登时又羞又怒。他疾步赶上去,重重的一记毫无花哨的直拳打向谢青云的门面,他现在只想把谢青云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给砸扁砸碎。

    谢青云向后轻轻一纵,骈指召出十几枚火弹,旋转着如星珠般打向齐竞一。齐竞一目光微缩,拳上劲力大增,并低喝一声“山洪”,劲力变色,轰然撞上火弹。

    这人真有如此实力,为什么?

    十几枚火弹炸开,齐竞一被迫退了数步,气血翻涌不休。方才他只看到谢青云被齐衡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真正与之交手才知道,对方的法术威力根本已达到了他从未见过的高度。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可能是谢青云的对手,连他最普通的法术都差点没接下来。

    谢青云自己也有些惊讶,跟齐衡斗了大半天,他慢慢摸索到了自己实力的深浅。他能感觉到,齐竞一的内力强度甚至还达不到齐衡的十分之一,更不要说量了,那是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十几枚火弹都能轻松击退他,实在太弱了些。

    他和元敌的实力相当,但如果换成元敌,我就不能轻松取胜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区别?

    谢青云沉思着道:“你身上缺少了一股锐劲,如果是元敌,他是那种就算死也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的人。”

    “我不是谢元敌,我是齐竞一!”齐竞一浑身颤抖着。

    输或赢,败或胜,死或生,我是齐家子,我是齐竞一,除了最优选,齐竞一别无他路可走……齐竞一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所有混杂的思绪排除到脑外,在面临巨大的压力之下,他的丹田也进行了一场外界所无法窥探的爆发。这个过程极短,短到只有一瞬间;但这一瞬间,他已经历了化茧成蝶的蜕变。

    一个小小的但惊人的“圆”,从他的身上缓缓浮现。

    谢青云吃了一惊。这是他最早从齐衡身上看到的“圆”,像是由内力构筑的防护力惊人的圆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齐竞一疯狂大笑。

    他的武道境界只差临门一脚,我倒成了他突破的契机……谢青云摇头失笑,他对齐竞一的一部分同情转化为了钦佩。

    能在强压下突破自我的,只有那些敢于面对真实苦难的勇士。

    “谢青云,多亏了你,我才能突破《沧浪诀》第二层。但是……接我这一招!”齐竞一双拳交碰,气劲轰然转动成光团,他极力调取丹田里的几近发生质变的内力,因为知道眼前的对手,是敢于向太公拔刀的人,是他拼尽全力也未必能赢的强者。

    “我会认真起来的。”谢青云手上燃烧星火,传递到了长夜。他双手交持,神色肃然。

    “多谢……”

    齐竞一胸口沸腾着一股滚烫的情绪,他默默地在心里做他从未做过的事情——道谢。而沸腾的心绪,则化为一声高亢的啸叫,淡蓝色的气劲如蓝色火焰在他身后拉长,形成了双翅状,他骤然借了这无匹的推动力,化作蓝色野兽冲撞。

    “沧浪第三式·星河。”

    这是真正的武学。它优美而且强大,尽管闪烁的不是群星,尽管它甚至还没有星火燃烧的那么炽热,这淡淡的,淡淡的光所营造的璀璨,是那么的骄傲。

    谢青云深吸口气,双手持刀一斩,旋卷之力轰然斩在蓝色野兽上。整个空间仿佛定格一瞬,蓝色焰火骤然褪去,透明的“圆”被急剧压迫、震荡、卷动、扭曲……齐竞一“哇”的吐血飞退,像风车那样撞到后院一株百年老松上。

    树干承受了不该承受的撞击之力,反击的力量险些把齐竞一的腰骨震碎。他咬牙爬起来,虽还用一种仇恨的眼神瞪着谢青云,但这眼神之外,似乎别有一种感激。

    也许我能和他交个朋友?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这想法却如雨后春笋那样繁衍不息,瞬间已占据了他的全部脑海。他强行把这渴望压了下去,也许日后……不,我们注定会是敌人,他想到了齐家正在预谋的事情,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谢青云,你不该来……”

    “喂喂,别用这种好像我做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的语气。”谢青云摊了摊手,“我和你曾祖父有矛盾,不代表我要和你们齐家为敌,相信我,我没有这种想法。”

    漱心院的抖动愈来愈剧烈,他话音刚落,抖动变为了震动,似乎谢宝鲲与齐衡的对决到了白热化的境地,四散的余劲扩散到整个漱心院,并让所有人陷于危机之中。

    谢青云眉头微皱,忽然闪身提起齐竞一。

    下一刻,漱心院所在的陆地沉入了湖中。

165、猛虎游园

    气劲碰撞中心处,沉入湖中的漱心院上空,因为气劲的震动而导致尘烟弥漫,看不清楚场中真切的情形。

    “你想用我做人质?我告诉你,就算我死了,我后面还有一堆继承人。”被谢青云抓到飞剑上,齐竞一又气又怒,而湖中小岛的冲击才刚开始,震荡波一重一重扩散,飞剑在半空中七扭八歪,被迫节节后退。

    齐竞一眼看谢青云没有放开自己的打算,抬掌猛地拍向谢青云。

    “你小子真不知好歹。”谢青云大怒,一脚把他踹到湖里去。随后认真控制飞剑,并在半空中搜寻沈曼青的身影。这冲击实在太过惊人,沈曼青与蓝柳激斗着,不知落到了哪个位置去,始终搜寻不见。

    她虽跌回了一阶,但实力还很强,那位历国第一杀手未必能奈何得了她。

    谢青云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看好谢宝鲲,免得他被齐衡打死,那他可就是谢家的罪人了。

    此刻两个绝世武者的剧斗已经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整个武威侯府都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不断的有建筑被破坏。

    谢宝鲲对阵这个老变态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东离大洲还有炼气士是他们的对手?

    谢青云一面控制飞剑,一面把神识探到漩涡正中心。这位素未谋面的二伯,在与齐衡的激斗中,愈加的展现了他那种“猛虎游戏于花丛”的特质。

    神识中,双方几个呼吸间便已对攻了数十招,其间变招、拆招、格挡、反击等手段,皆会发生音爆,气劲就是由二人对攻所造成的余波。他发现他的神识终于慢慢能跟上齐衡的速度了,一开始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着。

    某一瞬间,齐衡忽然倒纵数丈,立于漂浮在湖面的残垣上,手掌微微地提前,掌心有气旋发生,暗蓝色的劲力竟在他掌心形成了个小小的漩涡。

    “沧浪第三式·星河。”

    乍然间,漩涡猛然膨胀,变成了巨大的暗蓝色的幕布,海啸的声潮几近于实质,就仿佛从虚幻里闯进了现实世界……同样的招式,齐竞一和他的差距简直犹如天渊。

    这也是谢青云第一次看到齐衡施展正儿八经的武学。他心里比他自己面对还要紧张,因为他不能确定谢宝鲲能否接住这一招。

    仿佛感应到了谢青云的担忧,谢宝鲲远远地投过来一个笑意。他也落在了湖面,于一根竖着漂浮的木桩上金鸡独立。他的双掌交叉下压,丹田里的内力轰然散入四肢百骸,神色一肃,舌绽惊雷:

    “武界·踏渊。”

    轰!

    谢青云骤觉耳膜被什么撕破,那仿佛是兽吼,又像是空气受了剧烈的挤压而发出来的不堪负荷的呻吟,急遽而又暴烈地穿破耳膜,刺得脑袋生疼。他不舍得退,用手封住耳朵,瞪大眼睛看着。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湖面滚开一圈浪涛,水位似乎因为某种强大的压力而下沉。靛青色的流光赫赫冲击,将谢宝鲲的头发向上拉扯。隐约中,似有一如山高的白额吊睛虎浮现在虚空,周围又隐约有花丛……

    此时隐约呈现在谢青云眼前的,正是诗中所体现出来的表层意象。两种完全不同又极端对衬的意象冲击着他的心神,难以言喻的感动从心底升上来,情绪大潮如乘上了穿梭之舟,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之间来回徘徊。

    由内力营造的意象,与法力的不同很明显。

    谢青云还未来得及去细细体会其中的差别,便见那两人中间的湖面兀然下陷,它不是一点一点倾斜而沉,而是整个以“立方”为单位,就仿佛突然间被挖走了这一块的水域,然而又不是真的被挖走,是在两个武道强者的争锋中承受不住压力而陷下去。

    湖水久久不能平复。这被挖开的空间,如同再也不能填补。

    二人之间存在着致命的凶险,无论谁在这时候闯进去,都必然会遭到双重压力。但偏偏就是有人不信邪,他不但闯了进去,还硬顶着压力,对着谢宝鲲展开了狂攻。

    二对一,意象破碎。

    齐渊你简直不要脸……谢青云很想大骂,但鬼使神差的,他拔出了长夜,将那残余的意象吸入了刀身里。刀上乍起一道强光,又熄灭,仍是被煅烧过的模样,但没有烟气,有一种平淡的枯绝之意。

    他感到刀上有什么将要喷薄而出。突然,他觉出一股头皮发麻的压力,那暗蓝的光波,竟如炮弹般向他袭来。

    老变态竟然分神锁定我的位置,看来是铁了心要杀我……谢青云眼看已躲不掉,索性挥刀格挡,暗蓝光波击在刀锋上,传递出沛然的撞击之力,他在半空被顶着飞退,直接飞出了齐府,来到了闹市区。

    开启“死烬重生”后,长夜已能抵抗老变态的内力……谢青云心里微动,一震刀身,暗蓝光波被震碎,他轻巧地翻身落在一座酒楼的屋顶上。

    然而齐衡并不放过他,已从齐府中追击而来。

    谢青云眼看街上驻足观看的行人越来越多,担心他们受到波及,干脆暂避锋芒,收刀御剑而起,向城外飞驰而去。

    暗蓝的光波起起落落,始终以不输飞剑的速度缀在后面。

    二人一前一后追出了西京,来到了城郊一处广阔深林里,飞剑停在深林上空,暗蓝的光波停在一棵银杉树的树梢上,人影显现,正是武威侯齐衡。

    “现在,没有人能救你了。”齐衡看着谢青云,用宣判死刑的语气开了口。他说话的时候,有一部分注意力锁定在谢青云腰上的长刀上,他已经发现了“长夜”的妙处,他长到这个年岁,武道修为早已臻至“摘叶伤人”的地步,数十年前就不再使用兵器了,本来根本就不会对神兵利器动心;但他还是动心了,这就是长夜的吸引力。

    “那么,你又何尝不是?”谢青云淡淡道。

    “让我们看看,谁能活着回西京。”齐衡一再的被藐视,被挑战权威,怒火早已是倾尽了,无意再做口舌之争,只剩下“杀人夺刀”这个念头。足尖在树梢上一点,已来到谢青云身侧,狂放的劲气倾轧着周围的空气,谢青云身下的飞剑“嗡嗡”着失去灵光。

    这是武者对炼气士最大的威胁。齐衡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展现出影响灵力的手段。

    老变态这心机真够深的……谢青云失去飞剑承载而往下坠落,暗骂一声,同时拔刀出鞘。“呛锒”声中,长夜划破虚空,由下而上劈出刀光。..

    刀锋与空气摩擦,竟生出宛然猛虎长啸的声响。每次“死烬重生”吸收的意象都不相同,也展现出了各种不同的效果。

    虎啸不止有音波的威力,还有内力的凝聚、穿透感。刀光首次出现了多重属性的融合。谢青云在挥刀时,则体会得更为细致:先前在云渺峰开悟“死烬”的真谛,所吸收的“象征死亡的花火”,在上阳城外那个水潭边,为了斩神而吸收的“绝境里绽放的彼岸花”,加之才刚吸收的“猛虎游园”,三种不同属性不同形态的余烬,似乎出现了融合的迹象。

    未等谢青云多想,齐衡已悍然劈碎刀光,双手皆含光团,像扒拉什么一样,重重地往下一镇。恐怖的劲气如山岳般镇压而下……谢青云整个人被重重打落在地,深深陷下枯枝败叶里。

    齐衡做完这一切,面目却愈加阴沉。他落在一根枝杈上,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尽管苍老,尽管枯瘦,却拥有堪比顶级琴师的稳定性,然而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在面对那刀光时,确确实实颤了一下。

    就这一下,对他的信心简直是降维打击。

    如果那刀光再强几分,如果给谢青云蓄力的时间,还能硬接吗?

    难道老子要避着他?小小的一个谢家野小子?

    绝不!

    心声仿佛在现世爆炸了,在暗蓝的光团之上,再度鼓起一个暗蓝色的“圆”。他在厉喝声中抬掌,这个“圆”出现后,他举手投足都有莫大的气机随之牵动。他这一抬手,方圆数百米的银杉齐齐向内圈弯倒,巨大的压力几乎要把它们连根拔起,而这数百米方圆的中心,承受着最为巨大的压力的,正是谢青云。

    突然出现了四个谢青云,分四个方向向外窜去。

    “圆”让谢青云的本体无所遁形,齐衡紧紧锁定,隔空劈出一掌。

    轰!

    枯叶与腐土炸得到处都是。

    谢青云用铁壁挡住冲击,深吸口气,双手持刀。

    齐衡落在林子里,双手呈掌,一前一后,马步下蹲,轻吐浊气。

    “沧浪第四式·潮汐。”

    暗蓝气劲骤如怒涛冲天而起,林中“哗”撑开一道光环,潮声几乎弄假成真,若是闭着眼睛,根本就以为是海啸。

    谢青云的感应更为灵敏,那种山崩海啸的错觉,于是更为逼真。此外他体会到了“意象”呈现的细节,在与法力构筑而成的“元神法相”相比较,那种差别深刻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下一刻,他持刀平移,撞在了潮汐之上。

166、君臣之道

    从皇宫通往武威侯府的马车缓缓行驶,车上的氛围很怪,君臣都不发一语。苏明成是个不知讨好为何物的铮臣,亦有自己说话不讨喜容易得罪人的自知之明;喾帝也深知这一点,更没有话要跟苏明成聊,这就是沉默的来由。

    但是这样过得久了,君臣二人都有些不自在。有的时候,喾帝觉得这样的“默契”不好,大家摆明车马,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没有一点君臣的情谊在里面,非为君之道。于是他觉得自己有打破沉默的义务:

    “苏卿,府上可缺用度?回头朕让内务府安排给你送去。”

    苏明成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了看喾帝,但没敢盯着,只是低着头。车厢里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喾帝有些恼火,他知道苏明成不可能缺用度,只不过用个容易拉近关系的开场白,有助于缓和君臣之间僵硬的气氛。没想到对方如此的不识相,根本不接他的话头。

    苏明成忽然道:“陛下,飞仙盛会洽谈在即,这对历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而谢青云是个中关键,如果他死在武威侯府,损失会非常巨大。从微臣个人角度,炼气士不可信,但谢青云是谢家血脉,微臣相信,忠勇侯不会让他的子孙危害历国,损害历国的利益,所以……”

    满朝文武,独独那位深居简出的谢老太公,深得这位文官之首的信服。这份信服甚至令喾帝感觉到了嫉妒。他冷淡地说道:“还说那小子不会损害历国利益,武威侯对外是历国的守护神,对内是世袭罔替的侯爵,无论哪个身份,都不是他所能冒犯的。”

    苏明成道:“对于武威侯及整个齐家为朝廷做的贡献,臣心里有所称量;然而,据最新线报,谢青云打进武威侯府是为了让武威侯遵守历律,按照历律执行对两个死去的卖身丫鬟的妥善安置。”

    喾帝当然也早就收到消息。他冷冷道:“你只看到他为了历律,没看到谢家已经有所行动。倘若因为那小子导致齐、谢两家火并,你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吗?”

    苏明成道:“可武威侯若是能遵守历律,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喾帝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所有的错都是武威侯引起的?”这不知触到了他的哪个痛点。

    “陛下息怒。”苏明成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车厢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当马车行驶在明阳街,距离武威侯府只剩不到三里路程的时候,喾帝忽然打破了沉默:“苏卿是个读书人,应当看得清楚当今天下的局势。虢国数次对外征战不利,对历国早有虎狼之心,只有吞掉历国,才能弥补元气,继续与周、留二国对抗。”

    “臣明白。”苏明成点了点头。

    喾帝深吸口气:“正是历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倘若齐、谢两家再交恶,那将是一场难可挽回的灾难。”

    “谢青云固然要保,武威侯的颜面亦要顾全,总之,朕让苏卿跟着来,就是想让你给朕出个折中的主意。”

    “主意是有,但不知闹到怎样的程度了。”苏明成道。

    喾帝冷冷道:“他小小一个谢青云,还能闹翻了天不成?”

    苏明成道:“谢青云是炼气士。”

    “炼气士。”喾帝“哈”一声,略带讥讽道,“此界有多少炼气士,配与武威侯动手?修行界把武者看得一文不值,难道苏卿也这样认为?”

    苏明成认真想了想,道:“陛下所言甚是。”

    喾帝极少得到这位大臣的认可,这话不是马屁,却比谄臣的马屁还更让他舒坦十倍,他非常受用地点头微笑。“可惜武者没有飞天的手段,不然飞仙盛会有那些炼气士什么事?”

    这时,辇车忽然停了。他皱眉正要发问,车外有人慌乱喊道,“陛下,不好了,武威侯府被人毁啦。”

    “什么?”

    喾帝的舒坦没能维持多久,闻言霍然站起,他强忍着一脚踹飞车门,抓住说话人的脖子质问的冲动,冷冷道,“发生什么了,速速禀来。”

    “卑,卑职也不知啊。”那人惊魂未定,“卑职奉命前往侯府勘探,但才刚到,就一阵地动山摇,卑职到高处去看,湖中小岛沉下去了,那湖上仍有高手在打斗,卑职实力微弱不敢靠近。”

    “饭桶!”

    喾帝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出,门板破碎砸向说话那人,将之击飞出去。

    阳光洒进来了。

    苏明成沐浴在正午的日头下,缓缓说道:“为君者……”

    “这时候不要对朕说教!”喾帝面如寒霜。

    苏明成住了嘴,暗暗地叹了口气。

    三里路很快就到了。一个影子飞落下来,单膝在辇车前伏地,“启奏。”

    “准。”喾帝冷着脸走下车。

    “凶手是谢家谢青云、谢宝鲲、虎骁将军谢元敌及不知名女炼气士。”

    喾帝粗暴打断:“说结果!”

    “谢宝鲲与齐太傅仍在厮杀,谢青云与武威侯下落不明。”

    “好个谢宝鲲!好个谢青云!”喾帝怒火中烧,忽已向齐府腾空而去,他的身法着实不弱,几个起落便已来到齐府深处,果见那湖面上有两个身影正在激斗。

    “给朕住手!”

    浩浩荡荡的声浪狂卷而去,激斗中二人停住,几次借力飞纵,便来到断桥上,向喾帝躬身作揖:“臣(草民)参见陛下。”

    “谢宝鲲,你干的好事!”喾帝冷冷逼视谢家二爷。

    谢二爷懒洋洋地哂笑道:“草民与齐大人切磋武艺,却不知所犯何罪?”

    无缘无故闯到我家里来又打又闹,却说是“切磋武艺”……饶是齐渊养气功夫惊人,也被激得险些跳起来:“你这狗贼好无耻!”

    喾帝心知肚明,抬手示意齐渊稍安勿躁。目今最要紧的,是把事情先压下来。他冷着脸道:“谢宝鲲,你纵容子侄在武威侯府打闹,连自己也参与进去,这件事你和谢家都要承担责任。”

    齐渊一听,心都凉了。“打闹”二字是极妙的,以他城府,如何听不出皇帝是想要把罪名定成“斗殴”,那样凭着谢家的保护,对谢青云顶多是小惩大诫。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袒护谢青云,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个容易。”谢二爷微笑说,“我旗下的银庄,太傅大人尽去取钱便是,侯府老旧,也是时候修缮一番了。”他语气里大有我砸了你家是安了帮你修缮得更为舒适的好心。

    喾帝担心齐渊血压飙升,赶忙又问:“武威侯和谢青云哪里去了?”

    “臣不知。”齐渊心中有气,硬邦邦地顶了一句,“鲁莽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许已死在家祖父手中也未可知。”

    这时一个侍卫来报:“陛下,街上有人说看到了武威侯和谢青云,他们打到城外去了。”

    事情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喾帝想不明白,而且感觉到太阳穴一鼓一鼓地疼起来,“你们俩立即出城去阻止他们,记住,把谢青云完好无恙地给朕带回来!”

    齐渊则感觉到荒谬,谢青云跑来他家又打又闹,结果还要自己去救他,凭什么?但他混迹官场多年,揣摩上意是他的本能,联系到近来苏明成与皇帝经常密谈,且屏退左右不让人听,此事定与密谈内容脱不了干系。

    他眯了眯眼睛,决心此事后派人暗查。他故意慢吞吞地应下,慢吞吞地行动。他忽然发现,谢宝鲲表现得比他还要悠闲,比他还要故意的慢吞吞。

    这时喾帝举几步赶上他们,冷冷地看着他们:“在朕面前耍把戏?”

    齐渊不语,谢宝鲲笑嘻嘻道:“陛下不是说,去把谢青云平安无恙带回来么?”

    “这话有什么问题?”喾帝道。

    “这话当然没有问题。”谢宝鲲道,“但草民以为,我那小侄儿不需要别人救援,真正要担心的,是武威侯。”

    “一派胡言!”喾帝是亲眼看过齐衡实力的少数人,三十年前他才刚登基便御驾亲征,在沂州如果不是齐衡出手横扫虢国四大军团,历国早就被灭了。“朕命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违者抓去游街。”

    谢宝鲲耸了耸肩,施展轻功飞身而去。齐渊作揖,紧随其后。

    林子里,卷残云撞上潮汐,气浪先震碎满林子的绿叶,跟着拱起至千米高空,阳光下,云波被大力推挤开去,露出一朵雾和一辆御风舟。

    烟尘弥漫,底下情形从“千里目”里看不真切。

    霍玺的心高高提起,一面把身下云朵往上拔升,躲避可怕的冲击,一面心想:该不会真的要输了吧?

    他看了眼连亭山,后者也有相似的顾虑,于是都苦笑起来。这对决双方各自都藏了不知多少手,谢青云本来都已败了,那刀不知怎么吸了什么东西,便强横得“六亲不认”,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明玄,你究竟是怎么判断的?”他心有不甘地向同伴求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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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仙官介绍:
这个世界有炼气士;有神仙;有妖佛;有鬼修;有劫魔。
谢青云穿越成了这个世界的杂役弟子,意外发现原主有一伞,可吞命运可逆乾坤,可斗天道可降神魔,翻手诸佛龙象,覆手稀世巨妖……从此这方天地的气数,都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提刑仙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