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章 塔剌海撒不忽出宫
群臣轰然应命,跟着程越走到王府门口,果然剌海的马车,塔剌海和撒不忽还在马车里向王府探头探脑地打量着,煞是有趣。.んM
程越走到马车门前,抱拳道:“臣程越,恭迎塔剌海皇后撒不忽皇妃。”脱欢完泽忽土伦等人也一同上前见礼。
塔剌海被跟着程越从里面出来的大臣之多吓了一跳,但见到昌图安然无恙,总算松了口气,打开车门道:“镇南王不必多礼,我们到府上打扰了。”
程越道:“外面寒冷,请皇后和皇妃进府歇息。”
塔剌海和撒不忽从马车上走下来,由程越和完泽陪着进了王府。上次是她们跟忽必烈一起到镇南王府来坐热气球,这还是第一次她们自己上门。
半路上昌图想靠到塔剌海身边讲几句话,却被塔剌海一眼瞪了回去,只得灰溜溜地退到一边。
来到内堂,程越请塔剌海和撒不忽上座,自己和脱欢完泽忽土伦等坐到下相陪,群臣也纷纷落座,但昌图等人依旧要站着。
塔剌海环顾四周,故作不知地道:“本宫特来到王府拜年,镇南王这是在做什么?为何昌图等人站在面前?”
程越淡淡地道:“臣正在审案,昌图等人擅闯军营,打伤将士,此事臣不得不管。”
塔剌海故作吃惊地道:“什么?竟有此事?昌图绝非狂妄无知之人,这里面是不是有所误会?”
程越露齿一笑,道:“臣怎么觉得恰好相反呢?事实俱在,可昌图还在狡辩,说臣已卸下东征主帅之职,没有资格管这件事,臣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皇后以为呢?”
塔剌海一怔,不由也觉得昌图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但她可不敢当着程越的面赞同昌图,然而一时之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转头不忽,示意她来辩个分明。
撒不忽自然明白,马上接口道:“昌图做事有些莽撞,偶尔还会犯一点糊涂,镇南王宽宏大量,不必跟他计较。”
昌图听到撒不忽并不向着他说话,顿时心头火起,不服气地道:“皇妃明鉴,臣若是说错了话,臣自会请罪,可臣并没有讲错啊。”
一旁的呼契伦听到昌图又质疑撒不忽,连忙偷偷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讲。
撒不忽眉头一皱,心道怎么会有如引不知好歹的人,她从宫里过来帮他讲话,反过来却要被他责备么?
呼契伦见撒不忽面露不悦,急忙插口道:“皇妃容禀,昨晚昌图喝了大半夜的酒,还没全醒,皇妃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昌图大为不满,还要说话,撒不忽柳眉一竖,呵斥道:“昌图,镇南王东征主帅之职虽然卸了下来,但镇南王还是我大元的中书左丞!大汗亲赐的尚方宝刀也还在镇南王府!”
昌图面色一凛,这才想起来镇南王还有忽必烈大汗的宝刀!而且大汗当面向镇南王许诺,凭此刀节制大都内外。如此说来,镇南王出面顺理成章,所以大汗才没有下旨阻止,而是派塔剌海皇后和撒不忽皇妃来求情!
撒不忽接着斥责道:“况且,女真大军当初在关外投降了王爷,是王爷把他们带到大都的,难道带来后便什么都不管了么?即使王爷不再是东征主帅,女真军的事情也要王爷点头,这不就是王爷的职责所在么?谁告诉你卸下主帅的职位就什么都不必理会了?亏你也带过兵,说出这种蠢话!”
昌图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却惹火了撒不忽,哪还敢多嘴,只得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撒不忽气道:“可是你呢?好大的胆子,竟然说王爷不该管,连大汗都没有这样觉得,你又凭什么如此叫嚣?”
昌图被训斥得抬不起头,呼契伦拉着他请罪道:“皇妃所言甚是,昌图宿醉未醒,一时口不择言,皇妃恕罪,镇南王恕罪。”
撒不忽气哼哼地瞪了昌图一眼,塔剌海也才恍然大悟,心中对撒不忽暗暗钦佩。
撒不忽深吸一口气,对程越笑道:“王爷,昌图知道错了,他是个莽撞的汉子,人也耿直,就是有些管不住自己,这次受到教训,谅他以后不会再犯。”
程越微微一笑,道:“我还没处置呢,他受到什么教训了?我怎么没听说?”
撒不忽嗔怪地越一眼,道:“昌图夫妇二人,被你罚在外面站了半天,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程越脸一板,冷冷地道:“昌图犯了军法,理应绑缚了前来,我特地派人去接他,也没有失礼,连让他站一会儿都不行么?要不要我奉上香茗,再给他找几个人好生伺候?蒙古诸王有什么了不起,站着就算服法了?真是笑话!”
撒不忽明知程越是故意摆脸色,但心里还是不免害怕。她不是担心昌图,而是怕自己让程越不满,失去程越的欢心。对忽必烈,撒不忽明着不说,实际上是不屑于讨好,忽必烈又老又丑又胖,总让人觉得压抑得很,哪一点值得她倾心对待?当她越的第一眼时,在忽必烈面前不卑不亢的模样,就知道程越必定为一代雄主,远胜忽必烈,甚至可直追成吉思汗!
撒不忽不由自主地用心观察程越的脸色,生怕自己气到程越。这下不仅是她,整个内堂的人全都清二楚!
忽必烈大汗的撒不忽皇妃竟然也不敢招惹镇南王!
镇南王的权势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么?!
昌图额生细汗,其他的十几个人已吓得哆嗦起来!
塔剌海也吓了一跳,她们是来说情的,若是先激怒了程越,这戏要怎么演下去?当下连忙打圆场道:“镇南王说的是,昌图有错在先,镇南王又是诸王之,让他站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是该罚他!”
塔剌海口气放软,昌图顿时心惊肉跳,他的姑姑也不能让镇南王有一丝忌惮,难道他这回要倒霉了么?公告: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
第九百七十一章 高抬贵手
程越淡淡地道:“撒不忽皇妃把话说得很清楚,臣感激不尽。.んM方才昌图已经招供,确实曾经率人未经通报闯进军营,并殴打将士,此举已犯了军法,我若是轻轻放过,以后也不必带兵了!”
塔剌海紧张地道:“那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程越冷冷地道:“按军法,擅闯军营者——斩!”
昌图大骇,呼契伦险些晕了过去!
群臣也是一片愕然,全把目光集中到塔剌海身上。
塔剌海急忙从怀中掏出忽必烈的圣旨,慌里慌张地递到程越手里,道:“王爷且慢下令,这里有大汗的一道圣旨,王爷请先”
程越接过圣旨,打遍,皱眉道:“大汗的意思是,饶了他们这一回?”
塔剌海急忙点头道:“是是是,不知者不罪,下不为例!”
程越面色一沉,道:“什么叫不知者不罪?他们是小孩子么?”
塔剌海被程越一句话问住,又说不出话来。撒不忽只得再度开口道:“王爷息怒,他们当然不是小孩子,他们只是把女真军当成了降军,而不是朝廷的官军,所以才会有冒犯之举。王爷想想古以来,谁会觉得降军的军营不能进?哪怕是闯进去又如何?正因如此,大汗才要网开一面,饶过他们这次。若是再有下次,则任凭王爷处置!”
程越在心中大赞撒不忽会讲话,这个理由可谓名正言顺,忽必烈和他的面子都照顾得周到,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昌图等人听到撒不忽这番话也不由大喜!好一个伶牙利齿的皇妃!
程越微微点点头,道:“大汗果然想得比臣周全。”转头对黄海和金家奴道:“你们以为呢?”
黄海和金家奴感激得无以复加,一齐拜倒在地,恭声道:“属下但凭王爷做主!”
程越沉吟道:“这样吧,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人杖责十下,驱逐出府。马恕第一个进营打人,我派人去捉拿的时候又胆敢不从,加十杖,打死不论!”
马恕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地哀求道:“王爷饶命!臣乃是忽逊大人手下的达鲁花赤,还有要事在身,求王爷手下留情!”
忽逊是阿合马的长子,手下有二十四名达鲁花赤,马恕就是其中一人。阿合马与程越关系友好,又刚刚把自己最宠爱的五姬送给程越,马恕生怕自己被打死,只有搬出阿合马来,否则二十杖下去,不死也要半条命!
程越冷冷地道:“你有什么要事在身?”
马恕咽了一口唾沫,道:“年后王爷要迎娶囊加真公主,臣是大婚的护卫。另外,王爷在大都推行交通法,臣每日也竭尽全力为王爷效劳,最忙的时候三天都没回家。”
程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道:“你可知道有不实之词的下场是什么?”
马恕急忙道:“臣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全家领死!”
程越挥了挥手,道:“二十杖一杖也不能少,不过念在你总算有点苦劳的份上,今天只打十杖,待大婚过后,接着补上!此外,你如果出了纰漏,就自己摘了脑袋吧!”
马恕如蒙大赦,连连叩。昌图还要再说,塔剌海白了他一眼,昌图只好咬牙把话咽了回去。
撒不忽轻咳一声,道:“王爷法外容情,你们还不谢恩?”
十几个人向程越拜谢,程越也懒得理睬,道:“你们自己去外面领杖,领过后就快滚!从此内外要守规矩,若有再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程越话音刚落,一行人全被带了出去。昌图身为诸王,竟然要在程越的府上遭到杖刑,难免心怀怨恨,出门之前,恶狠狠地瞥了程越一眼,但程越完全不在乎。
塔剌海心疼昌图,悄悄问道:“程越,你外面的人下手不会太重吧?万一打出个好歹,大汗面前也不好
程越无奈地笑道:“皇后不放心的话,可以去我这里还有一瓶伤药,送给皇后。”说着拿出一瓶白药,递到塔剌海手里。
塔剌海如获至宝,起身道:“你们坐,我去”一溜烟地走到外面去观刑。
程越向撒不忽递了个眼色,道:“大汗是不是还有别的吩咐?”
撒不忽心领神会,正色道:“还有几句话,这里不方便讲。”
程越欠身道:“请皇妃随我来。”
两人拐进程越的书房,将门一关,程越便抱着撒不忽上了床。
撒不忽用力在程越胸口上一捶,气道:“你刚才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我话都讲不出来。”
程越边脱撒不忽的衣服边笑道:“做戏么,当然要做得足一些,你如果一点不害怕,那就骗不过其他人。”
撒不忽媚笑着勾住程越的脖子,道:“那我们能在你书房待多久?”
程越笑道:“要很快才行。”
程越与撒不忽刚走进内堂,塔剌海便一脸不忍地也回来了。撒不忽安慰了她几句,随后便与塔剌海告辞,离开王府。
两妃步出内堂不久,图古勒便担心地道:“王爷,等王爷回到大宋后,黄海和金家奴也要返回关外,昌图会不会找机会报复他们?”
程越淡淡一笑,道:“他不妨试试
脱欢插口道:“姐夫向来执法如山,今日破例饶过这些人,已经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再不知趣,就算是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图古勒点点头,这才放心,黄海和金家奴则更为感激。
一场欢宴,至夜方尽欢而散,由于程越已露出要掌控朝政的意思,手下臣僚更为恭敬,彼此间也亲热了许多。而一直在程越身边沉默寡言的脱欢,更是引人注目。没有人知道,镇南王究竟要如何安排脱欢,但每个人都确信,一旦朝局不如镇南王的预料,脱欢就必定被镇南王扶持起来!现在脱欢唯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听话,等待朝中的大局抵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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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二章 再赴太子府
回房休息了一晚,第二. .而在离皇宫不远的太子府,已经是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以往有人登门拜访,最多由阔阔真交待几句也就罢了,除非忽必烈的圣驾莅临,真金是不插手的。可今天倒好,从外面的摆设,到每一道菜式,真金都一一过问,还嘱咐阔阔真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阔阔真也极为重视,光程越坐的椅子就换了三回,最后竟换成与太子同样的九龙檀香椅,椅子的摆放也与太子完全平等,一点点的偏差都没有,可谓煞费苦心。
真金的三子二女也早早地起身,由汉人官吏教他们汉族的礼仪,从进门开始都要一一演练,太子府委实从未如此紧张过!
中书省的官员也都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后便早早地来到太子府等候。每个人都有一种预感,镇南王此次拜访太子,绝对不只表面上这么简单。
辰时刚过,真金便遣出三个儿子甘麻剌答剌麻八剌和铁穆耳一齐到镇南王府迎驾,除了迎接忽必烈的圣驾,这可是破天荒地头一回,备极礼遇。
程越在书房忙了一会儿,时候一到,便命完泽忽土伦和六位夫人换好衣服,陪自己到太子府赴宴。
六位夫人喜不自禁,尤其是罗夫人,她平时操持外宅,这样的机会更是难得。这也是程越派祝子和芳子帮她的原因之一,罗夫人平时委实操劳得很。
收拾妥当后,程越正要下令备马车出,只见祝子匆匆进来,面上惊喜交加,似乎还不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程越不由笑道:“祝子,有什么喜事么?你好像很高兴啊。”
祝子喜滋滋地行礼道:“回禀王爷,太子派三位郡王齐至王府迎驾,马车已到王府门口。”
程越一怔,道:“哦?三个孩子都来了?真金倒真是客气。”
完泽惊奇地道:“王爷,王兄有心啊。”
程越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快走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言语之间,对这种罕见的礼遇并未放在心上。
祝子又惊又佩,赶忙去吩咐备置马车。
三个孩子按照汉人的规矩,恭敬地站在马车旁等待,不敢进到王府,路过王府的官吏百姓目睹此情此景,无不为之咋舌!
镇南王好大的权势,未来的大汗都不能入府!
程越含笑从王府踱出,三个孩子立即迎上前行礼问安。程越见他们用汉礼相迎,更加高兴,笑道:“你们要来接我们,为何不早说?等在这里实在太怠慢了。”
甘麻剌恭恭敬敬地道:“镇南王……姑父,我们是晚辈,迎接王驾是应该的。父王再三嘱咐,这样才是……东宫的待客之道。”
甘麻剌一紧张,结巴的习惯似乎更加严重,程越不想让他出丑,笑着拉过他的手,道:“好孩子,我们走吧,别让你们的父母久候。”
镇南王府的马车随之滑了过来,程越与两位公主和六位夫人分乘两辆马车,直趋太子府。
真金没有等人通报,而是算好了时间,便率领东宫和中书省全部官吏到府门前迎接。不过他毕竟是太子,不好马上露面,而是坐到门口的通值房喝茶等候。即使如此,也是他前所未有的破例之举。
真金的时间算得很准,他还没喝上几口茶,程越的马车已经出现在太子府外的大街上,由三位郡王引导,来到府前。
真金连忙大开中门,和阔阔真连同两个女儿在内,亲自出迎,程越也与完泽和忽土伦下了马车。
程越前的大阵仗,拱手笑道:“太子何必如此客套?臣不过是来拜个年罢了。”
真金笑道:“你如今已经贵为诸王之长,我可不敢怠慢了你。”
两人哈哈大笑,互相见礼,程越又与中书省和东宫的臣属见礼,太子府门前,一时热闹非凡。
完泽从怀里取出五个红包,分给真金的五个孩子,五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连连称谢。
真金亲热地把住程越的手臂,笑道:“我这道大门,上次开也是因为你来,别人是不开的,来,请吧。”
程越笑道:“过年么,就该把门打开透透气,只有好处,哈哈……”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谈笑,来到内堂。
真金亲自为程越拍打座位,以为拂尘,请程越落座。阔阔真也殷勤地帮完泽铺好座垫,两对夫妻,一字排开而坐,不分高下。
完泽下,坐的自然是忽土伦,而在忽土伦对面,则是有一个新人。真金刚纳了一位侧妃,名叫安真迷失,同样来自盛产美女的弘吉剌部。安真迷失眼睛不算很大,却美如弯月,嘴角时常带着微笑,分可亲。最有趣的是她也如同忽土伦一样,身材修长婀娜,站起来仅比忽土伦矮了一拳,还是比程越高一点。
另外,董文忠也悄悄地现身于中书省众官吏之中。从真金程越到普通大臣,都注意到了董文忠,但全都故意装作没董文忠反而自在。
董文忠来到,脱欢察儿明天就要被车裂,算来今天中书省的人可以说尽数到齐,无一遗漏。
真金笑道:“镇南王,你今天大驾光临,我无以为礼,特命侧妃安真迷失准备了舞蹈,在你面前献丑。”
程越惊喜地道:“哦?这可要多谢太子,臣愧不敢当。”
真金大笑着摆手道:“你跟我客套什么?若是跳得不好,还请你多多指教。”
这只不过是真金的客气话罢了,程越笑道:“那臣也要回报太子才好,王侧妃先请吧。”
真金惊喜地道:“好,你府上的歌舞,天下闻名,我今日也要一睹为快!”
真金含笑拍了拍手,乐手即开始奏乐,安真迷失落落大方地来到程越面前,深施一礼,四肢优美地舒展开,随着音乐轻轻舞动起来。
安真迷失虽然高大,但舞姿依然柔美轻快,颇得蒙古舞的精髓,程越津有味,不时拍手叫好。公告: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
第九百七十三章 程越的来意(上)
以真金太子的身份,令唯一的侧妃为程越当众献舞,实在是罕见的殊荣,程越自然领情。
程越也没有让真金失望,安真迷失一曲舞罢,程越马上便命讃岐局和凉子一起献舞答礼。两位夫人从容优雅,舞得精彩纷呈,更是博得满堂喝彩!
随后,一场盛大的宴席便摆了上来,真金亲自操刀,为程越切了一盘驼峰。
程越吃了几块后便将驼峰送给了身后的几位夫人。她们都没吃过,总得让她们尝尝鲜。
几位夫人吃得眉开眼笑,还各自藏了几块小的,要回去分一分。
旁边的阔阔真见状,急忙吩咐为几位夫人另准备一份带走。她很容易就看得出,程越对身边的六位夫人比普通的姬妾还要宠爱,特别是顾夫人,俨然是镇南王的爱妾,时刻陪在程越身边,同食同车,恩爱异常,程越也根本没有掩饰的意思。完泽虽身为公主,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更是羡慕镇南王的艳福。
宴席的时间很长,一直要到傍晚,程越又不好吃完饭单独留下与真金私谈,以免落人口实,于是在吃了一半的时候,悄悄对真金使了个眼色,道:“我要去离席一会儿,太子一起么?”
真金心领神会,笑道:“正好我也要出去走走,空出点肚子来,镇南王请。”
宴席间出去方便一下极为寻常,没人会太在意,就算明知他们会说几句话,也不会有人想到,程越找真金讲的事情有多重要!
两人来到后宅,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程越才道:“太子,我有事情要与你商量,你找个地方。”
真金马上指着左侧道:“王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拐到一间密室,真金连续关上三道门和两道窗户,方才回头道:“此间隐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进来,王爷请坐。”
程越和真金即刻落座,程越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道:“太子,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与太子商量,太子还请不要拒绝我。”
真金心头一凛,他知程越甚深,程越是何等人物?普通的事情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要避开所有人跟自己谈的大事,必定十分重要!
真金沉声道:“王爷请讲,只要我能答应的,绝不推辞。”
程越重重地一点头,道:“好,我先问太子一句,太子想不想参决朝政?”
什么?
参决朝政?!
真金闻言大骇!
程越究竟意欲何为?!
莫非他要架空父汗,大权独揽么?
没想到程越不说则已,一说就是这等大事!
程越不等他细想,继续道:“我有言在先,此事由我一力承担,不需要太子做什么,也不用太子派人协助,我已经将前前后后的环节都布置妥当,按我的估计,大汗有很大的可能会同意,如果太子也不反对,那么,太子只要在大汗下旨后不要上书推辞即可。我的意思是,毕竟只是一道令太子参决朝政的圣旨,而不是大汗要禅位,所以无须推辞。”
真金听得惊骇难当,一时心乱如麻,但听到程越后面的几句话,便慢慢冷静下来,正色道:“王爷,此事何其重大,岂能凭王爷一言而决?”
程越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郑重地道:“此事虽由我发起,但在朝中,却是由伯颜和安童主持,董文忠与李居寿负责在大汗面前进言。”
真金又一次大吃一惊,愕然道:“什么?董文忠与李居寿竟然能为王爷所用?”
程越微笑道:“他们都与太子关系亲近,不是为我所用,而是我一提到此事,他们便马上应承下来。太子贤德,甚得人心,非我之功。”
真金并没有被程越的**汤灌得不知所以,立刻追问道:“那王爷为何兴起由我参决朝政的念头?”
程越点了点头,道:“太子问得好!不过且容我问太子几句,如何?”
真金缓缓点头,道:“王爷请讲。”
程越轻咳一声,道:“太子对大元的朝政可满意否?”
真金沉默下来,半晌方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可以坦言相告,委实不甚满意。”
程越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和我刚才说的几位大臣也是这样想,倘若大元再不思振作,天下发生大的变乱,不过迟早而已。”
真金一时大为困惑——程越难道没有并吞天下的雄心么?大元若是衰落,岂不是正称了他的心意?还是……程越从来没这个打算?
真金试探地道:“大元的朝政,王爷最不喜欢什么呢?”
程越冷哼一声,断然道:“喇嘛!”
真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忽必烈对喇嘛的纵容,他当然看在眼里,实际上,真金对喇嘛也不想严加约束,毕竟蒙古的权贵中有许多愚夫愚妇,很是麻烦。不过如果程越下定决心要惩治那些无法无天的喇嘛,他也没什么意见。
程越上次来到大都迎娶完泽时,对喇嘛下手极重,杀得大都喇嘛狼狈不堪,当时真金也感到很痛快。但程越走后不久,忽必烈就取消了程越留下来的那些针对喇嘛的命令,真金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妥。然而忽必烈的圣旨已下,他也没有违背的必要。
程越留下来的一大好处是,大都的喇嘛经过程越的血洗,比从前收敛了许多,大都衙门的权威也随之有所加强,故此,大都百姓对镇南王常常交口称赞,真金当然听得到。
此次程越再度北上到大都,真金从程越进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很担心程越得知喇嘛的事情一切如旧后会大发脾气,所幸程越一直忙于东征的事宜,八思八也老老实实地克制所有喇嘛,没给程越惹麻烦,真金便将喇嘛的那些烂槽槽的事情抛到脑后,以为程越迎娶囊加真后便会离开大都南下,不再理会喇嘛。
可是,真金万万没想到,程越一刻也不曾忘记那些肆意为恶的喇嘛,为此甚至要不惜发动宫变,推举自己参决朝政!
第九百七十四章 程越的来意(下)
程越对喇嘛的愤恨,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真金早就想参决朝政,不过他也知道,他在朝中的势力还不够大,最重要的是,忽必烈的身体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至少再做几年大汗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作为太子,他不宜过早掌握大权,以免引起忽必烈的猜忌。但话说回来,如果能够得到群臣的拥戴,特别是镇南王程越的鼎力支持,那就不一样了。
忽必烈确实年纪越来越老,对朝政之事也越来越不愿操心。程越送给他香山的别墅后,忽必烈更是沉迷于享受,疏于政事,每次回来上朝,都是意兴阑珊,连最笨的人也看得出,忽必烈已雄心不再,反过来说,正是真金参决朝政的好机会!
再者程越的权力越来越大,麾下的文臣武将也越聚越多,已成朝中一大势力,倘若程越不支持他,或者他不愿意按程越的意思参决朝政,那程越就会去支持别人!
脱欢虽为皇子,但已成程党,对程越言听计从,程越手中庞大的力量随时可以成为脱欢的后盾,加之真金与阿合马不睦,程越只要招一招手,阿合马立刻就会投靠过去。
真金深知,自己今日不答应下来,朝中的形势随时可能大变!而且,他还会错失掌握朝政的机会!如此愚不可及的事情,他怎么会做?
程越接着道:“太子,恕臣狂妄,以臣在朝中和南宋的势力,再加上太子的中书省,以及安童、伯颜两位丞相力助,阿术等人也不会反对,太子参决朝政的事情并没有那么难。大汗年事渐高,功成名就,太子正当奋发之时!”
真金眉头一挑,精神大振,压低声音道:“王爷请与我详细说说……”程越微微一笑。
两人在秘室待了一刻钟,真金答应了程越提出的几乎所有条件。真金也向程越坦陈了丁香的身份,两人将这件事从此揭过不提,程越与真金的同盟,终于正式订立!
两人一派轻松地回去继续饮宴,程越的面色如常,真金却隐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只有与他相守十几年的阔阔真能体会得出来。
阔阔真对真金看了又看,再三确认后,心里不禁惊喜交加,刚才的一小会儿工夫,她的丈夫真金无疑已经与镇南王商妥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不管是什么,必定都是关于朝政的!
阔阔真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绝不会去向真金追问详情,她只需静静地等待,看未来朝廷中会发生什么。
无论如何,今天为了迎接镇南王做的努力,终究没有白废!
宴席过后,真金全家一起送程越出太子府,直到程越坐上马车远去,真金才回头进了东宫。
中书省的官员也各自散去,在其中很多人看来,镇南王要把持朝政,中书省的权势自然会不断高涨,他们以后的官会做得越来越好。
与此同时,安童也最后一次来到天牢,看望明天就要车裂的脱欢察儿和曹震圭。
程越没有食言,在除夕晚上,程越特地派人如约送来了两份宫中的宴席过来给两人吃,两人的家眷也都在天牢陪他们过年,再精美的宴席他们也吃得味同嚼蜡,家人们个个哭得如泪人一样。
安童此去,也是奉了程越的密令。主要是探听朝中有没有其他人来看望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曹震圭当然知道安童是镇南王派来的,可叹脱欢察儿还蒙在鼓里,一心以为安童来安慰他,于是将这几天朝中一些大臣趁着过年,托人带进来的话一句句全都告诉了安童!说完尤嫌不足,还为安童出谋划策,怎样联络大臣扳倒镇南王。
脱欢察儿说得唾沫横飞,曹震圭听得满脸惨笑,心道难怪你会死得这般糊里糊涂,但你可不可以只让自己倒霉,不要连累到我身上?可叹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随便那个蠢货吧!
安童在天牢中待了一会儿后便悄然离去,留下脱欢察儿和曹震圭两个人,唯有等死而已。
初六是年后的第一次朝会,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否则就只是朝野互相拜个年了事,同时也意味着朝廷又开始新的一年。
程越严惩昌图等人的消息已传得人尽皆知,镇南王连在过年的时候都敢将诸王提到自己的府中,当着皇后姑姑的面痛打,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不消说,镇南王这是在敲山震虎,明白地让群臣弄清楚了他的势力远到何处,即使是辽东和高丽,仍然是镇南王的地盘,没有人可以挑衅!
程越今天上朝与别人不同,他真是有一件大事,就是要上奏折请求忽必烈赐婚,将囊加真公主下嫁给自己。这道奏折也费了程越很大的工夫,原因就在于他已经有了正室,恳求蒙古公主下嫁当侧妃,从来没有人上过这种折子,十分难写。因此程越在书房绞尽了脑汁,还特地召来几位学士帮自己一字一字地推敲,才总算应付了下来。
忽必烈看到程越字斟句酌所与的奏折,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向程越翻了几个白眼。不管程越在文字上再怎么掩饰,这道奏折上得也堪称无耻,几乎处处都在占忽必烈的便宜,程越在忽必烈看奏折时也难得地红了一次脸。
忽必烈照例没有答复,将奏折束之高阁。上完朝后,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众皇后嫔妃回到了香山别墅,住惯了那么舒适的地方,再回到宫里,忽必烈总觉得处处都不称心。
群臣散朝,阿合马亲自引领程越的马车直趋平章府,尚书省的高官全数跟随。平章府中,已经摆满了丰盛的美食,准备了精彩的表演,要来款待镇南王。
阿合马的四个儿子和三个侄子在府外恭候已久,平章府上下老幼也都排列在从府门到内堂的两旁,皆着盛装,礼数更是周全。
阿合马为迎接程越,里里外外所动用的财物和人力已不逊于忽必烈亲临!
第九百七十五章 稀世珍宝(上)
程越快抵达平章府时,阿合马下车亲自为程越的马车执辔,领程越的马车停到府前。等程越下车,阿合马再领着程越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缓步向平章府内走,并且特地错开半个身位,不敢与程越并肩而行。
阿合马的子侄上前行礼,毕恭毕敬,对他们而言,如此大费周章地迎接一个王爷,还是生平头一次。
程越来到阿合马的内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五姬急忙上前行礼,引住的一双媚眼脉脉含情,玉姬则低眉顺眼,躲在其他四姬身后。
程越与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被阿合马请上正座,阿合马则领子侄在下首相陪。
程越环顾四周,发现尚书省的官员比起往日,似乎少了几个,这正是中书省与尚书省权力此消彼长的必然结果,表面上并不引人注意,但在潜移默化间,朝政的大权正在悄悄转移。
宴席极为丰盛,阿合马不惜重金,将能找得到的山珍海味一并端到了程越面前,但程越此行最重要的当然不是吃。
酒过三巡,堂中欢声笑语,尚书省诸官对程越谀词潮涌,马屁拍得争先恐后,大有程越登高一呼,他们就望风影从的意思。
程越含笑应对,尚书省官员人人欣喜。
阿合马见程越心情极佳,立即上前敬酒,笑道:“王爷,臣最近得了几件稀罕物,王爷可愿一观?”
程越心知这是阿合马要与自己秘谈,笑道:“哦?平章都觉得稀罕,必定极为珍贵,不妨瞻仰一番。”
阿合马笑呵呵地道:“如此,王爷请随臣来。”
程越起身向尚书省的一干重臣拱了拱手,便与阿合马一起进了内宅。
阿合马领程越来到自己的书房,摒退侍者,关上门,亲自为程越泡了茶,恭敬地端到程越面前。
程越缓缓喝了几口,笑道:“好茶,多谢平章的款待。”
阿合马笑道:“王爷不嫌弃寒舍简陋,臣感激不尽。为表心意,臣有两样宝贝,请王爷品鉴。”说着打开一个柜子,从一个精美的盒子里面取出一只碧玉蟾蜍。
天下美玉,程越自穿越到这个时代,见过也不知多少,本来不以为然,但细细一看,却顿时吃了一惊!
此碧玉蟾蜍有巴掌大小,通体翠绿,没有一点杂质,已属难得,更罕见的是,它的眼睛是黑色的,而且也是天然的颜色,并且其中还包着几滴水!再一看,两只眼睛左右对称,全都包水,整只蟾蜍,活灵活现,眼睛似乎随时可以转动,与真蟾蜍一般无二,堪称世间至宝!
阿合马见程越露出惊讶的表情,呵呵笑道:“此物如何?王爷,这只玉蟾蜍全天下仅有一只,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不菲的代价方才得到,向不示人,连臣的子侄都未曾见过。”
程越点头赞叹道:“果然是玉中极品,价值连城。大宋官家收藏的各种宝玉我几乎都看过,我府中也有不少传世的美玉,但没有一件能与它相提并论。大概除了失踪的传国玉玺,世间再无此等神玉。”
阿合马哈哈一笑,道:“王爷过奖,玉蟾蜍虽然珍贵,但臣的另一件宝物,王爷只怕更喜欢。”
程越不禁好奇之心大起,道:“哦?那可要开开眼界。”
阿合马从一个极隐密的地方取出一把钥匙,又打开了一个另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长形木盒,一股清幽的檀香味立即冲入程越的鼻中。
程越一看便知,盒子里装的必定是极珍贵的书画。可是,大宋以文立国,历代书画的珍品也不知收藏了多少。程越的府中,就有许多在后世只闻其名的稀世之作,任何一幅拿到后世,都堪称国宝。更不要提程越手下还有赵孟頫、文天祥这等书画大家,以及管道升这位绝世才女。阿合马的檀香木盒里,又能拿出什么了不起的作品呢?
阿合马的神情变得格外庄重,双手将盒子捧到程越面前放下,轻轻松了一口气。
程越凝视木盒,阿合马微微一笑,十分谨慎地一点点打开,慢慢露出一卷三尺长的卷轴,古色古香,一看便知是珍贵的古物。
阿合马笑了笑,道:“不瞒王爷,这是一副字,还没展开之前,王爷不妨猜猜看,这幅字到底是谁的墨宝?”
程越立即将从古至今的书法名家在脑海里过了个遍,都觉得不值得阿合马这般诚惶诚恐,只好摇了摇头,道:“我猜不出来,请平章赐教。”
阿合马神秘地一笑,道:“王爷的书法,自成一家,臣万分钦佩,但论起从古至今的书法来,汉人公认的书圣却只有一位!”
程越闻言,登时张口结舌,如遭电击!
一想起这三个字,他连动都动不得!
王羲之——!
书圣王羲之!
自己竟然有幸,能看到书圣王羲之的作品!
程越只觉口干舌燥,心跳加快,整个人兴奋得几乎快炸裂开来!
这幅字是王羲之的哪幅帖子?《兰亭序》肯定不可能,那会是王羲之诸帖中的哪一道呢?不管是哪一道,都是千古之绝唱!
阿合马见程越果然震惊得说不出话,得意地一笑,道:“不错,这幅字上面就有王羲之的手笔。”
程越陡然一怔,急道:“平章说什么?有王羲之的手笔是什么意思?这幅字难道不是王羲之的诸帖之一么?”
阿合马摇头笑道:“书圣王羲之的几道帖子早已失传,连王爷都找不到,何况是臣呢?不过臣倒是在无意中得到了这副与王羲之有关的墨宝,上面有王羲之题的一首诗。臣得到后不敢怠慢,特地请了几位大家鉴别,认定其为真品,所以臣当即严令秘而不宣,不许他们泄露出去半个字。这道帖子,就是世间硕果仅存的书圣墨宝!臣再请王爷猜一猜,它是哪位与王羲之有关的人所写?”
程越心思急转,马上问道:“请问平章,这位大家是男是女?”
第九百七十六章 稀世珍宝(下)
阿合马眼睛一亮,拍手笑道:“王爷真不愧为当世文豪,一猜即中!不错,这幅字正是王羲之的夫人郗璿的传世之作!郗璿完成后,王羲之在上面题了一首小诗,以为唱和。所以,这幅字正是王羲之夫妇的合作,世间仅此一帧,足以流传千古!”
程越顿时激动得不能自已,险些幸福得晕过去!
王羲之书圣之名当之无愧,然而普通人未必了解的是,他的妻子郗璿同样是擅长书法的一代女子书法大家!
郗璿,字子房,是郗鉴的女儿,王羲之的妻子。郗家与王家一样,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书法世家,历代皆人才辈出。
郗璿的父亲郗鉴尤擅草书,书法卓绝古劲。郗鉴的长子郗愔、次子郗昙,俱不逊乃父,郗家可与王家并称,可见其书法之能。但无论是郗鉴,还是郗愔、郗昙,都要称呼郗璿一声为“女中笔仙”,意即郗璿的书法如神仙一般,他们都自愧弗如!
以郗璿的才学,自然很难找到佳偶,好在世上还有一个王羲之,中国历史上才有了一对神仙美眷,堪称书法的传奇。
一幅字上面,竟能集中他们夫妻二人的书法,程越也不由兴奋得微微发抖!
阿合马笑道:“王爷是知道的,臣是畏兀儿人,即便懂汉文,也写得一手汉字,但与王爷相比,何堪造就?这幅字落到臣的手中,无异于明珠暗投,殊为可惜。”话中之意,当然是要将此帖双手奉上!
程越深吸几口气,稍稍平复了心情。
阿合马笑道:“臣这就请王爷品鉴。”说着伸手就要把字帖从檀香木盒中取出来。
程越见状急忙按住阿合马的手,制止道:“平章万万不可。”
阿合马一怔,道:“这是为何?”
程越道:“平章方才吃酒宴的时候,手上沾满了油脂,离开的时候虽然仔细地擦了手,但其实并没有完全擦干净……”
程越说到这里,阿合马立刻恍然大悟,收回双手,道:“亏得王爷提醒,不然岂不玷污了宝物?”
程越叹道:“此帖若是真迹,价值无与伦比,以国宝称之,尤嫌不足。”
阿合马呵呵笑道:“臣也只是听了几个人说,并不如何有把握。王爷以书法名动天下,自然是个中翘楚,臣有一个提议,不如请王爷将此帖拿回去慢慢鉴定,是真是假,都留给王爷赏玩,臣反正是看不懂的。”
程越大喜!
就等着阿合马这句话!
程越向阿合马深深一揖,道:“多谢平章,我实在感激不尽。”
阿合马心中更加笃定,回礼道:“不敢,所谓宝剑赠英雄,臣何德何能,敢据此异宝?”话音未落,又将碧玉蟾蜍双手捧到程越手里,道:“此碧玉蟾蜍,正适宜为墨宝镇纸之用,臣一并请王爷笑纳。”
程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也将碧玉蟾蜍一起收下,笑道:“两者实乃绝配,平章所赠,容后必有厚报。”
阿合马见机不可失,连忙谦恭地道:“臣万万不敢,王爷获封诸王之首,可喜可贺,今后尚书省之事,王爷还请多多指教。”
阿合马昨日多次派人打探程越到真金的太子府赴宴之事,听说真金对程越极力拉拢,不禁诚惶诚恐,生怕程越抛下他不理,于是狠心下了血本,将自己最珍视的两样异宝献给程越,以求得程越未来的关照。
程越慨然笑道:“尚书中书本为一家,平章何需客套?今后倘有劳烦之处,还请平章多多包涵。”
阿合马大喜!程越此言,分明是接纳了他的投靠。其实这也并不意外,程越要掌控朝政,没有他尚书省的配合,如何能够成功?双方各取所需,交易自然很容易达成。只要镇南王不把他的心腹派进尚书省,尚书省就还是阿合马的天下,与从前不会有大的变化。
程越顺与阿合马确定了向宫中提亲的事情,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阿合马更加喜悦,连连称是。
阿合马见程越兴致极佳,便提出了自己的最后一个条件,故作无意地道:“王爷,太子面前,日后还请王爷替我多多美言。”
程越笑道:“此事平章毋须担心,我自有打算。”
阿合马喜不自禁,连忙深施一礼,笑道:“王爷一诺千金,下官自然信得过。”得到程越的许诺,他还怕太子做什么?
两人各取所需,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在阿合马的书房待了快半个时辰。程越可不想做得太明显,将手中的茶饮尽后,起身道:“平章,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宴席没人主持可不行。”
阿合马醒悟过来,大笑道:“王爷所言甚是,臣只顾着聆听王爷教诲,倒把别人都给忘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内堂,尚书省群臣看到阿合马脸上乐呵呵的表情,便知大事抵定,不由都高兴起来,纷纷再次上前向程越敬酒。
阿合马的尚书省里面,颇有些人才程越一直很想收为己用,当下来者不拒,与他们有意交结,尚书省的大臣更加愉快,话里话外向程越暗示投效的就有好几个,程越暗喜。
程越在平章府与阿合马等重臣觥筹交错,但在菜市口,脱欢察儿与曹震圭已经被押到了路口中间,十匹马各拖着一条绳子在等着他们。
脱欢察儿面色苍白,神色凝重。曹震圭则是面如土色,大小便失禁,一身的臭骚味,好在也没人会怪罪他。
路口中间被围了起来,不许外人进入。两人的家人在外面声嘶力竭地哭喊,却被周遭人愤怒的咒骂声压了下去。
程越派了石松在刑台上监刑,而等脱欢察儿和曹震圭走到刑台前时,差不多只剩下半条命了。两人一路被围观的百姓打得头破血流,甚至有人拿钉子板去掷他们!
脱欢察儿是主谋,受到的愤恨最多,一只眼睛血流如注,看样子已经被打瞎,但脱欢察儿硬是一声不吭,绝不求饶。
第九百七十七章 五姬入府
石松跟着监刑官一起验明了正身,刚要转身登台,脱欢察儿忽然高呼道:“石松,你且慢,我有话讲!”
石松一回头,淡淡地道:“时辰到了,你有什么事就快点说。”
脱欢察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石松,你替我告诉程越,他这个奸邪小人,有朝一日,必不得好死!我脱欢察儿,一定在长生天那里等着他!”
石松不屑地道:“哦?你就这点本事了么?如果咒两句就管用,你会有今天么?蠢货!”
脱欢察儿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正要接着骂,监刑官却不答应,指着脱欢察儿大吼道:“脱欢察儿你好大的狗胆!王爷待你不薄,你诬陷王爷,本当即刻处死,但王爷不仅许你过完年,还送了宫中的宴席给你享用,让家人为你送行,可谓仁至义尽。你倒好,死到临头,仍然不忘咒骂王爷,实乃死有余辜!来人,将他的舌头给我拔了!免得他到处喷粪!”
旁边的士卒也早看脱欢察儿不顺眼,听得监刑官一声令下,立即就有人拔出腰间的匕首,二话不说地揪住脱欢察儿的头发狠狠往后一扳!
脱欢察儿痛得“啊”地惨叫一声,张开了嘴巴。匕首立即伸进他的口中用力一绞!
脱欢察儿的舌头立即被绞成数段,几颗牙齿也被敲了下来!脱欢察儿发出痛极的惨叫,然而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石松冷哼一声,纵身上了刑台,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
脱欢察儿的家人顿时心如刀割,他的父亲心痛得当场昏倒,倒也不必再看儿子被五马分尸了。
监刑官也不管时间是不是准确,大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几名粗壮的蒙古武士马上走过来,将五段绳子套在脱欢察儿的四肢和脖子上,围观的百姓发出阵阵欢呼!
脱欢察儿躺倒在路口中央,仰天悲鸣!
只听一声暴喝,五匹马向五个方向疾奔而出,地上盘的绳子飞快地被拖长,几个起落后,绳子几乎在同时绷直,脱欢察儿发出最后的哀号,身首异处!
一旁等候的曹震圭立时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震天的欢呼中,两人都被处死。不过若干年后,两人反倒成了一段传奇,尤其是曹震圭,被认定夜观天象如神人一般,只惜提前泄露天机,加之遭人利用,以至不得善终。
平章府的宴席吃到接近黄昏才结束,阿合马为五姬置备了丰厚的行妆,总值至少在十万两银子以上,但其实不过是借机向程越行贿罢了。
阿合马带着全家以及尚书省官员送出一里之外方才返回。程越喝得微醺,躺在完泽的大腿上闭目养神,阿合马送给程越的两件异宝就放在他们的对面,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完泽轻抚程越的脸颊,好奇地问道:“王爷,车里放的两件东西是什么?我看王爷宝贝得很。”
程越不禁露出笑容,道:“这两样东西,一样是个玉蟾蜍,另一样,等我有机会再告诉你,不能在这里说。”
完泽吃了一惊,她深知程越一向不看重身外之物,王府中的奇珍异宝不可计数,除了一些字画外,程越很少拿出来把玩,今天却格外重视这件东西,莫非真的是世间罕有的瑰宝?
程越回到王府,不用他嘱咐,完泽便亲自抱着包裹走下马车,小心翼翼地往内宅走,身旁的侍妾想帮一帮手,完泽一律不许,直到放进程越的书房为止,方才松了口气。
程越没有马上打开包裹,而是将它锁了起来,嘱咐完泽不要对任何人讲,完泽连忙答应下来,但心里却越发好奇。
石松来禀告了脱欢察儿和曹震圭被车裂之事,程越很满意,记下了监刑官的名字,日后要让他官升一级。
五姬安顿好了地方,立即前来拜见。刚敲门进来,便看到镇南王在书房中专心致志地处理政事,而身上的酒味还未消!而六位夫人除罗夫人外,都在书房里忙碌,五姬不禁深深地为之吃惊。
但凡身居高位的重臣在盛宴过后,一般来说,总是要休息一会儿,何况天色已晚,镇南王喝的酒也不算少。然而程越却没休息,像他这样勤政的人,五姬从未听说过。
程越见五姬进来,笑了笑,指着左右两侧的椅子道:“你们坐吧,累不累?”
五姬顿感受宠若惊,引住忙道:“王爷面前,岂有奴婢们的座位?”
程越笑道:“为什么没有?我这里没有奴婢的,快坐。”
五姬战战兢兢地坐到旁边,程越道:“你们大概也听说过,我府上不养闲人,即使是我的妻妾,每个人也都要各负其责。你们刚入府,可以在府中休息五天,熟悉一下内外,五天后,就要选择各自的工作。可以跟八姬一起练习歌舞,也可以做其他的事情,但歌舞的本事不能落下,明白了么?”
五姬听得面面相觑,这可不是她们进府前能想到的对待。不过她们既已入府,当然要听从吩咐,再怎么说,镇南王也比阿合马拿她们当人看,何况有选择显然是好事!
程越接着道:“府里的规矩有不懂的,可以向任何人问,大家都会教你们,至于你们会的东西,也要多多传授给别人。府中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自私自利。”说着目光移注到玉姬身上,道:“玉姬,你会波斯语和斯拉夫语,以后每天中午吃过午饭,就来教我这两种语言。”
玉姬好奇地问道:“是,妾身记住了。敢问王爷,现在已经学了几种语言?”
程越掐指算道:“我看看,蒙古语、吐厥语、畏兀儿语、法语、日语和高丽语,哦,六种了。”
五姬大吃一惊,镇南王竟勤学至此!
程越道:“蒙古语我已经没什么问题,畏兀儿语和吐厥语也能差不多听懂,法语日常讲话可以应付,日语和高丽语么,和汉语有很多相似之处,学起来并不难。”
第九百七十八章 王府的规矩
引住苦笑道:“王爷,阿合马平章精通四种语言,妾身已经叹为观止,没想到王爷会六门语言尤嫌不够,还要再学两种,妾身……佩服之至!”
程越摇了摇头,道:“这可不算多,在我的计划里还早呢,我还想学阿拉伯语、英语(古英语与现代英语不同)和拉丁语,这些都学会,才算勉强够用。”
五姬震惊难当,这才明白镇南王所图之远!有些语言的名字,她们都没听过!
玉姬忙道:“王爷容禀,阿拉伯语妾身也会一些。”
程越展颜笑道:“那可太好了,不过可以先放一放,我一下子也学不了那么多。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整理吧,我还有事,不陪你们聊天了。”
五姬没想到会受到这种“冷遇”,一时有所手足无措!难道不应该一进府就被拖进房里么?为何镇南王似乎对她们没什么兴趣?五姬素以美貌名震大都,莫非镇南王不以为然?
顾夫人见状,走了过来,道:“你们跟我来。”
五姬慌忙起身,向程越深施一礼,跟着顾夫人走出书房。
顾夫人走出一段路后,见离书房远了,回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一进王府,王爷就要将你们收房?”
五姬红着脸点点头,心道男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凡是到阿合马府上看到她们的大臣,没有一个不想得到她们的。当着她们的面就和阿合马提出要用他们的小妾来交换的,她们就听过好几次,幸好阿合马位高权重,不必拿她们去讨好谁。换句话说,以她们的姿色,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偏偏镇南王好像并不很在乎。
顾夫人道:“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你们以前是别人的姬妾,进府之后,要净身三个月,方得服侍王爷,你们懂了么?”
五姬恍然大悟,连忙行礼道:“原来如此,多谢顾夫人指点。”
顾夫人一笑,道:“你们刚进王府,可能不太知晓。王爷为人,最是一视同仁,非常厌恶好吃懒做,仗势欺人的,要得王爷的宠爱,切记得谨守妇德,切莫勾心斗角,我能教你们的,只有这几句话。”
五姬更加感激,连连称谢。引住悄悄拿出一块精美的玉佩,刚想偷偷塞到顾夫人手里,想起顾夫人的话,又赶紧收了起来。顾夫人在王爷身边最为得宠,什么稀罕的物件没有?自己还是收敛些的好。
顾夫人叮嘱道:“玉姬,你不要忘了王爷的嘱咐,王爷可是令出如山的。”
玉姬连忙答是。
顾夫人道:“教也有个方法之说,不能随便应付。从哪里开始讲,怎么讲,讲什么,都要有提前的准备。你没教过别人,大概是不清楚的,所以不妨先去问问亚古丽。她是你们的旧相识,一定会帮你们。歌舞的事情,就去跟绿绮讨教,她是八姬之首,在王爷面前甚得宠爱。王爷刚才还特地吩咐过,让你们不可懈怠了歌舞,可见王爷很看重此事,你们也不可等闲视之。至于为什么,绿绮都会告诉你们,我时间不多,就不一一跟你们说明了。还有,王爷的卧室和书房,没有得到允许,不得随便进出,更不可以翻动王爷的物品,这是第一条铁律,你们要牢记。”
五姬得到顾夫人的指点,十分感激,连连称谢,亲热异常,急着想和顾夫人攀上一点关系。
顾夫人自是明白轻重,微微笑道:“王爷不许我离开太久,我要回去侍候,你们也快去吧。”说完便微施一礼,匆匆而去。
玉姬望着顾夫人的背景,幽幽叹道:“镇南王府,果然与别处不同,我们想要待下去,和过去一样只顾讨王爷的欢心是不行的。”
其他四姬不由点头称是。
初七一大早起来,程越便沐浴薰香,尤其是手,竟然一连洗了三次,最后还是不放心,特地让张淑芳找出他的一副极薄的手套,钻进书房待了一上午,任何人不得进入,连完泽和六位夫人也不行!
王府上下,都以为王爷要研究什么机密的东西,以前也确实有过这样的时候。只有完泽知道,程越一定是去查看昨天入府的宝贝去了。
完泽不禁纳闷,究竟是什么宝贝?竟然让王爷珍视到了这种程度!
中午时,程越才从书房出来,满面笑容。清莲去请他去吃午饭,程越抱住清莲就亲,兴致极高。
从初七下午开始,程越便接连召见大臣,过年到王府拜访是很平常的事,倒也并不引人注目。
初八,辩佛之事已经安排妥当。由程越手下的人与李居寿各自暗中联络,大都周遭的七家寺院承诺派出五百余名僧人在初十那天为程越效力。程越在晚间的时候通知了三位高僧,只是对最后去总制院的人选还未确定。
从初八中午,程越的睡病又犯,照例闭门谢客,蒙头大睡,到初十早上方起,恰好没耽误上朝。
初十上朝时,程越再上一道奏折,请求忽必烈赐婚,忽必烈也照常不理。
程越下朝回来,就在回府的途中想定了人选,刚回到府中,便命人传大休正念到书房。
大休正念闻得程越吩咐,知道程越已经要发动,立即来到书房相见。
程越见大休正念赶得急,笑道:“大师不必如此匆忙,总制院又没有多远。”
大休正念合什笑道:“阿弥陀佛,王爷有差遣,老衲不敢耽搁。”
程越笑道:“我考虑再三,送檄文的事不宜三位大师都去,只想有劳大师一人,可以么?”
大休正念笑道:“王爷的吩咐正与老衲三人的商议不谋而合。”
程越笑道:“那就好,再有半个时辰,门外会有五百多名和尚等着大师,请大师率领他们去总制院下书挑战。具体怎样做,大师心中有数吧?”
大休正念呵呵笑道:“这几日,老衲三人已经多次商议,王爷请安心。”
程越笑道:“如此甚好,一切拜托大师。”
第九百七十九章 登门挑战(上)
大休正念沉吟道:“王爷,听说王爷与囊加真公主大婚时,还有求于八思八国师,如今老衲率人到总制院下战书,会不会妨碍到王爷成婚的大事?”
程越嘿嘿笑道:“我就算杀了总制院的人,八思八也得给我做这个场面!他以为他是谁?不过一个欺世盗名的畜牲罢了!”
大休正念大笑,双手合什施礼道:“老衲告退,待回来后再向王爷禀告。”
大休正念回去向兰溪道隆拿了檄文,三位高僧又商谈了一会儿,大休正念才穿好袈裟,走出王府,果然看到王府门口已聚集了大批和尚,总计足有四、五百名之多。
大都的僧人并不多,总数过八百余人,一下子来了一半以上,而且全聚在镇南王府门口,外面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议论纷纷,还以为众僧要向镇南王请愿。
喇嘛与和尚算是一家,这些和尚莫非是替喇嘛喊冤的?镇南王脾气不太好,不会把这些和尚也给杀了吧?
直到王府里面走出来一位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僧,外面的百姓才放下心来。不过,引起的好奇心却更重了。
镇南王府为何会有和尚?还有,这么多和尚等在王府门口,与里面出来的和尚有什么关系?镇南王要做什么?是否与大都的喇嘛有关?
围观的百姓越想越有趣,于是人也越聚越多。左右过年无事,看看热闹也好啊!
大休正念与各寺的住持合什为礼,互叙齿宗,寒暄片刻,笑道:“各位师弟师侄,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总制院,边走边说如何?”
众僧合什笑道:“是,师兄先请,我等当追随师兄。”
大休正念高呼一声佛号,率领群僧,浩浩荡荡地向总制院而去。
程越手下的僧将僧兵无一露面,为的就是不要落人口实,被人说闲话。
百姓们不知众僧要做什么,见他们集体要离开,无不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非要弄明白此事不可。
总制院里,难得过了个安稳年,八思八这几天分外高兴,上下也一团和气。
东征凯旋后,镇南王程越手中的权力大增,已渐有把持朝政之势,八思八却靠着谨慎小心,半年多来,没有让程越拿到什么把柄,大都的喇嘛也都安然无恙。眼看等镇南王大婚后就要离开大都,只要继续不与程越冲突,未来在苏州与程越分开,八思八就再也不必看程越的脸色了!
八思八一想到这里,心情更佳,今天早上还特地给总制院上下多加了一道赏赐。
八思八吃过午饭,便与胆巴等人在佛堂闲话,对大都,他势必有些依依不舍。
双耳尽失的桑哥一年来尽心服侍八思八,颇受重用,得以登堂入室,成为八思八在总制院的左膀右臂。只可惜桑哥再也不能到外面作威作福,一想起程越当初当众割下他双耳的狠辣,桑哥总是难免心惊胆战。
八思八聊得尽兴,刚要再添一碗酥油茶,外面已疾步如飞地进来一名在门口知客的喇嘛,神情紧张地走到八思八面前,伏地拜道:“启禀活佛,外面来了一大群汉人和尚,总数有五、六百人之多,带头的是一名自称大休正念的老和尚,手持一封檄文,要来对活佛下战书!”
八思八一怔,道:“什么战书?难道和尚要辩论么?”
喇嘛道:“正是,大休正念说,他所传的禅宗才是正宗的佛教,而我们乌斯藏的佛教俱是歪门邪道,要与活佛公开辩论!”
一旁的桑哥勃然大怒,开口大骂道:“哪里来的混账汉僧?总制院也是他们可以撒野的地方么?是不是以为镇南王在大都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国师在此,总制院还能被几个汉僧欺负么?”
八思八的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急忙挥手制止了桑哥,沉声问道:“这个叫大休正念的老和尚来自哪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都附近没有这个人。”
喇嘛道:“国师说的是,此人确实不是大都附近的老和尚。我也问过他,但这个老和尚甚为狡猾,反问我何处的佛不是佛?我难以辩驳,又怕此人来历不凡,未敢造次,只得进来禀报。”
胆巴不禁怔道:“既然是外来的和尚,为何这般胆大妄为?哪有名声未显,便向国师挑战的道理?还是他有心借此扬名?”
八思八沉吟道:“没错,此事实在太过诡异。一个刚到大都的外来和尚,无根无底,居然能云集这么多和尚替他站脚助威,还来总制院挑战于我。如果不是大都各寺院的和尚全都发了疯,那内中就必有人蓄意指使!”
桑哥陡然一惊,只觉得被割去的双耳仿佛又疼了起来!大都敢于明着暗着与八思八作对的,除了镇南王程越,哪里还会有别人?
胆巴难以置信地道:“镇南王还有求于国师,不与国师交好也就罢了,竟然会在此时暗地里下手么?实在匪夷所思!”
八思八苦笑一声,道:“胆巴,你还是小看了程越。我是对他暂时有点用处,可那又如何呢?我能拒绝给他算成亲的日期么?就算他像上次在闹市公然杀了几千个喇嘛,我又能怎么办?拿刀跟他拼命么?”
胆巴目瞪口呆地道:“如果是这样,镇南王未免也……欺人太甚!”
八思八冷笑一声,道:“那个大休正念既然不是大都的和尚,就必定是镇南王从大宋或者是日本带回来的。镇南王如此处心积虑,步步进逼,还不就是为了想毁灭我红教么?”说着狠狠地一拳捶在蒲团上,咬牙切齿地道:“我真不明白,我红教哪里碍到他了?为何他非要置红教于死地不可?!”
八思八此言一出,众喇嘛全都闭口不言。其实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答案,就是因为喇嘛祸国殃民,欺男霸女,残忍好淫,贪得无厌,从而惹恼了镇南王,程越才对喇嘛频下重手。
第九百八十章 登门挑战(中)
原因当然很简单,可要喇嘛改变,每个人都不愿意。在喇嘛看来,天下众生,本来就应该由他们予取予求,他们就是上天派来管理众生的,是高高在上的,可以随便决定每个人的生死富贵,这些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特权,岂可因为镇南王程越一个人而废除?那当喇嘛还有什么意思?
知客的喇嘛硬着头皮道:“国师,门外的老和尚......不用理睬也可以吧?”
八思八冷哼一声,道:“大休正念若真是镇南王派来的,你以为我躲得开么?再者说来,不就是辩佛么?我难道还会怕了汉僧?外面的百姓愚昧无知,还不知道会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胆巴忙道:“国师要迎战么?”
八思八毫不迟疑地点点头,道:“程越大概以为我们红教根本没有真才实学,所以故意派出禅宗的高僧想镇住我们,但他未免小看了红教。程越有心在外面大造声势,就是想让我们推辞不得,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就如同上次与道士辩道一样,在程越的面前将禅宗彻底击垮,好让他知道红教不可辱,喇嘛才是佛教嫡传!”
知客喇嘛道:“外面的和尚,要请他们进来么?”
八思八沉声道:“让他们派几个人进来,难道我总制院还怕他们不成?但不许开中门,只让他们从边门进来,不进来就在外面递战书!”
知客喇嘛合什道:“是。”后退离开佛堂,到外面去请大休正念。
此时在总制院门外,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几百名和尚到总制院下战书,欲挑战八思八国师,这种百年难遇的事情,谁不想看看总制院会不会接下来?
有很多人早就看出此事必为镇南王所指使,他们跟着众多和尚从王府过来,猜不出来才是笨蛋!没想到,镇南王还是不打算放过大都的喇嘛,竟然要挖喇嘛的根了!
大休正念一张慈祥的脸上满是微笑,双手合什站在总制院门口。总制院外有龙精虎猛的宿卫保护,内有穷凶极恶的喇嘛可以任意杀人,但面对门口这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硬是没人敢动上一动!
虽然没人会明讲,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位老和尚的背后,就是如鬼神一般的镇南王!
大休正念呵呵笑道:“阿弥陀佛,不知里面还要商议多久?只让老衲等在这里,似乎并非待客之道吧?你们学的佛法,究竟是如何教你们的?看来,所谓藏传佛教,究竟是蛮夷自以为是的邪道啊!”
守门的宿卫还好说,门内的喇嘛已经快被大休正念气吐了血!喇嘛在大都横行这么多年,何曾被人如此当面讥讽过?换作其他人这样讲,早就将他乱刀斩成肉酱!可偏偏这个老和尚背后那个人,是喇嘛的天敌!这个世上他们唯一得罪不起的人!
于是乎,面对大休正念的冷嘲热讽,众多喇嘛只好充耳不闻,咬着牙关沉默以对,他们也确实毫无办法。
大休正念也没有喋喋不休再讲下去,免得被人看轻,只是偶尔说几句逗弄一下门口的那些人,以符合他上门挑战的身份。
大休正念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儿的工夫,只见方才的知客喇嘛去而复返,匆匆来到大休正念面前,客气地合什道:“大休正念大师,国师请大师佛堂相见,请随我来。”
大休正念合什一笑,道:“有劳带路。”一拂僧袍,从边门跨步而入,跟着知客喇嘛往总制院的后院走。
八思八在外面道貌岸然,但总制院却是极度奢华,处处皆是金碧辉煌,香飘十里。所有的佛像、佛具,几乎全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金银之物,触目可及,俯拾皆是。然而,大休正念对这些东西却一个正眼都没有,从容地穿过几道院落,来到八思八参佛的佛堂。
知客喇嘛途中一直都在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大休正念,越看越是心惊,不用说他也看得出,将这些财富视为无物,此老僧定是位得道的高僧,远非普通的喇嘛可以相比!
大休正念来到佛堂,没看到一个喇嘛出来迎接,大休正念也不着恼,嘻嘻一笑,跟着知客喇嘛脱鞋进了佛堂,才看到一群喇嘛簇拥着一位看似宝相庄严的大喇嘛,端坐在佛前。所有人都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看到大休正念进来,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大休正念不以为意,满脸笑容地合什上前道:“老衲大休正念,久闻八思八国师佛法高强,领袖西北两方佛界,今日特来拜访,望国师不吝赐教!”
八思八闻言不禁暗暗气恼,大休正念这几句话,用的不是出家人之间第一次见面寒暄的方式,倒与俗家人说的话颇为相像,表面上是在夸他,实际则是明褒暗贬,并不把他当作出家人。也就是说,大休正念根本不认为藏传佛教是佛教的真传,他这个国师自然也是假的了!
好厉害的老和尚!
在座的喇嘛谁听不懂大休正念的言外之意?一个个全都怒形于色,老和尚实在欺人太甚!
桑哥忍不住怒道:“老和尚放肆!何谓领袖西北两方佛界?国师分明是领袖天下佛界!我且问你,四面八方,可曾有一个人能与国师相提并论的?”
大休正念淡淡一笑,道:“老衲只是实话实说,你又何必恼火?请问在东方的日本,何曾有人知道八思八国师?更何况在南方的大宋,八思八国师又算得了什么?藏传佛教又有谁知晓?更不要提再往南的诸多小国,更是对八思八国师闻所未闻。你口中的领袖天下佛界,又是从何而来?未免自视太高,予人笑柄。”
桑哥冷笑道:“老和尚好利的一张口,日本区区弹丸之地……”刚说到这里,八思八轻轻一挥手,道:“不必多言,出家人岂可嗔妄?”
桑哥不甘心地合什道:“是。”
大休正念呵呵笑道:“国师愿与老衲说话了么?”
第九百八十一章 登门挑战(下)
八思八指着面前的地面,道:“大师请座。”佛堂中的喇嘛都有一个蒲团,可八思八却没有给大休正念,分明是故意刁难。
大休正念老而成精,当然不会上这种当,合什笑道:“谢座,老衲还要回去禀报,不能在此久留,请国师收下檄文,老衲便可告退。”
八思八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道:“大师要回哪里去?向谁禀报?”
大休正念笑道:“实不相瞒,老衲和两位师兄弟之前都住在日本,镇南王攻取日本后,我们三人便跟随投诚的君臣渡海而来。镇南王可怜我等老迈,特准暂时托庇于镇南王府。我等是出家人,到大都后本来还要继续修炼,却没想到大都的佛法竟然荒诞不经,所见所闻,令我等忧心不已。故此,特登门向国师讨教,请国师定下日期,以三对三,当众辩佛,以利正本清源!”
众喇嘛不由一阵心惊!
这个老和尚果然是由镇南王程越授意而来,而且是程越从日本俘虏的!
大休正念虽然没有明白地提及此事,但在话语之间,无疑已经承认了!其实这也并不意外,他不承认又如何?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他们三人是跟随日本投降的皇室而来,必定是日本首屈一指的高僧,日本佛教昌盛,与他们的领袖人物辩佛,倒也不算失了身份。
八思八很沉得住气,淡淡笑道:“是么?难得可以见到日本的高僧,还请多多指教。”
大休正念含笑从怀里掏出兰溪道隆写的檄文,双手呈给八思八,道:“请国师过目。”
八思八单手接过檄文,看也不看,微微合什道:“既蒙三位大师看重,我当以礼奉陪。待镇南王与囊加真公主大婚之后,可择日辩佛!”
大休正念展颜一笑,道:“好!老衲敬候佳音,告辞!”合什一礼,躬身退出佛堂,扬长而去!
八思八眉头紧蹙,手中薄薄的檄文仿佛已经千钧之重!
佛堂中寂静无声。良久,胆巴轻声道:“国师,如此说来,镇南王府的三个老和尚很有来历啊!”
八思八点了点头,道:“你们去打听一下,他们的修为如何?此次辩佛,绝不许轻率从事。”
众喇叭一齐答道:“是!”
次日,程越起了个大早,只带着完泽一个人,去香山别墅陪忽必烈打麻将。完泽当然高兴,但她心时也明白,程越在此时去忽必烈的别墅,必定与辩佛之事有关。
两人刚走进内厅的门,便见到忽必烈正与察必等嫔妃在严肃地讨论着什么。忽必烈的声音不大,但程越还是听得出,他们讨论的就是三位高僧向八思八挑战的事情。
程越笑嘻嘻地走进来,忽必烈见到他的第一眼,马上就劈头盖脸地问道:“程越,你又在搞什么鬼?为何找三个老和尚要与国师辩佛?”
程越也不用忽必烈吩咐,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到忽必烈面前,笑道:“大汗错怪了臣,臣与此事无关,辩佛之事,只是由住在臣府中的三位大师自行决定,事先也没问过臣,大概是觉得臣对此不感兴趣吧?”
忽必烈才不信他这套鬼话,道:“朕原本以为你与八思八国师已经和解,没想到你又挑起争端,这又是何苦?”
程越笑道:“虽然此事与臣没有多大关系,不过臣以为,天下佛教宗派甚多,只有互相争辩,才更能看出哪家才是正宗的佛法。大汗难道就不好奇,到底红教与禅宗之间,究竟孰更胜一筹么?”
忽必烈不以为然地道:“当然是红教更加正宗。当年佛教是先传到了乌斯藏,后来才到中原,尔后再南方,最后才到日本和高丽。你以末道对源头,简直岂有此理!”
程越哈哈笑道:“是么,那么臣就有一问。请问大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该做何解释?”
忽必烈摇头道:“你这个比喻不伦不类,有佛祖在先,谁能与佛祖相比?”
程越马上接口道:“那大汗知不知道,在当年佛祖悟道之所,也就是佛教起源的地方,已经没有多少人信奉佛教了呢?”
不只忽必烈,察必等嫔妃闻言也大吃了一惊!
什么——?!
佛教兴起之地居然不信佛教?这是怎么回事?
忽必烈将信将疑地道:“程越,我知道你博闻强记,也从来不打诳语,但你说佛兴之处竟然不信奉佛教,未免太过耸人听闻!”
程越笑道:“这有什么好难以置信的?佛祖在世时的王朝早已被印度人推翻,现如今的马拉国,已经是印度人建立的第二个王朝,当地的人早就改信印度教已久,还供奉佛祖的百不存一。如果佛祖真有神通,为何连自己的地方都保不住?难道他不是印度那些神的对手么?那蒙古要不要都转信印度教?”
忽必烈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话从八思八口里当然是听不到的,就算有人隐隐提过,八思八也能敷衍过去,只有程越,能将几千里之外的事情讲得如此明晰!
察必连忙问道:“那佛祖出身的王族呢?”
程越道:“当然是都被杀光了,还能有别的下场么?印度人野蛮而且残忍,印度教强行将世上的人分成五个等级,等级间防备森严,上层的人横暴无德,下层的人受苦受难,上层的人却让他们以为这都是前世他们造的孽才会生到下层去。总之,印度人愚昧而劣等,他们信仰的印度教更是荒谬歹毒,偏偏他们所占的土地十分肥沃,但又不会种。既然如此,不如由臣来管理那片土地。大汗不信的话,臣这次南征一定会打到玛拉国去,到时候大汗一问便知。大汗如果想去朝圣,臣也可以安排。”
程越洋洋洒洒地讲了一通关于印度和玛拉国的事情,全是忽必烈之前闻所未闻的,一时间听得呆住了。
察必等嫔妃则连连摇头,难以接受佛祖被灭族的事实。
第九百八十二章 荒谬的藏传佛教
程越笑道:“另外,大汗所说的佛教传播次序并不对,佛教是在东汉时传入中原,却是在隋唐时才传进西藏。而且大汗还有一件事情却有所不知。”
忽必烈怔道:“什么事?”
程越道:“其实不管是所谓红教还是黄教,都不是正宗的佛教。而是佛教传到西藏后,与西藏自身的苯教结合而成诞生的怪物。西藏自古即为蛮荒之地,民风之野蛮残忍,想必大汗比我清楚。那种地方诞生的宗教,其愚昧荒诞就可想而知了。佛教传到西藏后,从此再也看不到真正的慈悲为怀,众生平等,反而一力强调报应循环,来世修为,根本就是歪门邪道。至于什么欢喜禅,双修之术,更是乌烟瘴气的胡说八道,其本意不过是满足喇嘛的私欲罢了。而佛教传到中原后,却与以仁德为宗义的儒家传统和其他教义结合,于是有了超越原始佛教的禅宗!恕臣直言,佛教之所以能够发扬光大,全在于汉人的贡献!倘若没有历代汉人高僧的不断传承精研,佛教还能存在么?至于大汗口中奉为经纶的所谓藏传佛教,才是真正的不伦不类!否则藏地为何难以兴盛?几百年来,是他们不够虔诚么?蒙古以大军占领西藏,西藏所有的喇嘛就都是大汗的臣民,可如今臣民反倒骑到了主人头上,臣毕生所见之事,未见有如此荒谬者!”
程越再一番长篇大论出来,忽必烈和察必等人听得已是傻了!诚然,他们对程越的许多说法不尽赞成,但其中很多事情却是他们无法反驳的,更有一些他们从未听说过。比如苯教,他们哪里知道是什么?从来没听八思八提起!
如果是别人讲这些,忽必烈必定早将他斥退,视为荒诞不经,但这些话从程越嘴里说出来,他就不能置若罔闻了。程越在大事上从来不说谎,何况是如此重大的事情,程越有哪句话说得不对,马上就会被拆穿,所以必定是真的。
但是这样说来,莫非藏传佛教真的比不上汉人的禅宗么?忽必烈对红教坚定的信心头一次被动摇!
南必问道:“镇南王,听说八思八国师接下了战书,要与你府上的三位大师辩佛,你可有必胜的把握?”
程越笑道:“臣只愿从旁促成此事,谁胜谁负臣都无所谓。”
南必认真地看着程越脸上的表情,她也算对程越有些了解,但确实没有看出程越对辩佛一事有什么求胜欲。
不只南必,忽必烈和察必等人也看得出来,程越若是想赢的话,无论语气和表情、神态,都会变得异常坚定,一副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样子。但今天程越却很平和,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与己绝无关系。只有在谈到藏传佛教的时候,程越才会露出明显的厌恶。
忽必烈沉声道:“八思八国师很有分寸,选在你与囊加真大婚之后再与你府上的三位大师辩佛,无论胜败,八思八国师的这份人情,你要记住。”
程越笑道:“大汗所言甚是,臣记住了。不过臣也待八思八不错啊,他回乌斯藏,由臣亲自护送,这份人情就算是还上了,臣不欠他什么。”
忽必烈无奈地摇头苦笑,这个程越,总不肯与八思八和解,好在八思八马上就要回乌斯藏,两人就此很难再起冲突。
程越笑道:“大汗,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大汗想悟道的话,不妨多听听其他宗教的义旨,只要觉得有益,又管他来自哪里呢?”
忽必烈听到程越这句话,忽然想起李居寿!眼下八思八要与程越的三大高僧辩佛,自己不方便召佛教的喇嘛或和尚布道,何不如让李居寿多讲解几回道教?也许正如程越所说,有另一番收获也说不定。当下忽必烈便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此时察必才问道:“程越,你今天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程越笑嘻嘻地道:“大皇后忘了么?大皇后曾吩咐臣有空的话就多过来陪大汗打打麻将,臣今天总算有了空闲,马上便拉着完泽来了,顺便在这儿蹭一顿饭。”
忽必烈大喜,哈哈笑道:“甚好,甚好,这顿饭朕请了,你如果没有着急的事要办,晚饭朕也管!哈哈,朕这几天正愁没人陪朕打上几圈呢。来,来,来,你陪朕打个痛快,朕不停,你也不许走!”说着一把拉住程越就往早就布置好的小厅里走,察必等嫔妃也兴高采烈地跟了过去。
三位高僧要与八思八国师辩佛的事情也引起了大都的轰动,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但全部的消息也只有这么一句话。于是便有好事的人到镇南王府附近打听三位高僧的来历。很快,三位高僧来自日本,有两位是南宋人,一位是日本人,还有他们的法号为何,全被打探了出来。
大都内外都有日军来的将士,三位高僧在日本超然的地位也立即传了出去,大都百姓对这场比试的兴趣由此也更加浓厚。
正月十五,照例又放假一天不上朝。程越再次带着完泽来到忽必烈的香山别墅,陪忽必烈过年。
这次与往日不同,忽必烈所有的皇子皇孙、有品阶的嫔妃与公主全数来到,别墅里热闹非凡,算是忽必烈全家的一次大团圆。
程越宫内主管的职守今天是最后一天,内外仍由他一手安排。
程越一到别墅,便搬了把椅子坐到门口,调来服侍的内侍和宫女人人听命,被程越指挥得井井有条。
忽必烈很少有机会看到程越如何用兵,但从程越指挥宫内侍从的气势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他布置大军的样子,不由在心中连连赞叹。
其他的皇子,包括太子真金都在陪着忽必烈说话,或者如铁蔑赤,跑去与王璋玩耍。只有脱欢,一直跟在程越身边,充当程越的跟班,忙着跑前跑后,却又乐此不疲。
第九百八十三章 改良火锅
忽必烈和真金看在眼里,心里都有说不清的滋味,然而又各不相同。忽必烈感叹于脱欢比从前实干,真金却更惊异于脱欢对程越的服从。
忽都鲁坚迷失则是对程越愈发敬畏。似乎她每见程越一次,程越的威权便有所增加。王昛在她临行前交待她的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敢提,只要程越还在朝中,她就只能把这些事情放在肚子里,继续等待机会。
中午时分,忽必烈在大宴会厅赐宴,所有人都坐好后,本以为程越还会端出烤肉来。没想到,程越竟然拿出了十几个形状古怪的锅子!
锅子由红铜打造而成,中间竖起开口,周边则围出一个圈来,看起来很精致,就是不知道怎么用。
正在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时候,程越笑道:“大汗,这个东西呢,不是别的,正是蒙古发明的火锅。臣将它重新设计,改良成这副样子,更实用些。”
一提到火锅,真的是蒙古人的发明,其起源于一场不知名的战斗。当时蒙古大军行军到中途,饿得肚子咕咕乱叫要做午饭,正碰上敌军来袭,做饭的人来不及慢慢烹饪,索性就在头盔里面倒上热水,再把大块的肉切成片扔到里面煮熟,加上一点盐,赶紧让将士们吃饱好上战场。不料这种做法大受欢迎,于是就有了火锅这种东西。但蒙古的火锅此时尚十分简陋,程越便将后世一种简单的火锅做了出来。
忽必烈听说是火锅,大感兴趣。程越一拍手,一盘盘的酱料就送到每个人面前。紧接着,各种调制好的肉料与少量的海鲜便把偌大的长方形长桌盖得满满当当,提前烧好的炭火也立即让火锅热了起来。
吃法大家都是知道的,于是几个人围着一个火锅,兴致勃勃地大快朵颐,一个个吃得乐不可支。
忽必烈也吃得满嘴喷香,程越特地给他选的羊羔肉被一扫而空,连上了几大盘忽必烈才满足。忽必烈一边拍着隆起的肚皮一边大发感慨道:“程越,朕过个年又胖了一圈,你哪来的那么多好吃的东西?”
程越笑道:“只要大汗喜欢,臣就接着做。”
忽必烈大笑道:“朕可是大饱口福了,你这个火锅的做法,也要传给宫里的厨房,朕以后还要经常吃。”
程越笑道:“是,臣马上就教,调料的配方也给留下。”
忽必烈更加高兴,吃过饭,又拉着程越陪他打麻将。
程越并没推辞,但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封奏折来,道:“大汗,臣有一本。”
忽必烈气得忍不住瞪眼道:“过年的时候你能不能放过朕?一本又一本的还懂不懂规矩?”
程越嘻嘻笑道:“大汗,这一本么,是臣上的第三道恳求赐婚的奏折,今天正是共庆团圆的日子,大汗答应了臣赐婚的请求,岂不又是一段佳话?”
忽必烈听到是求亲的折子,这才转怒为喜,接到手中笑道:“本来这折子是必须在朝堂之上递奏的,不过你刚才说的也有道理,朕就破一次例,在今天准了你!”
囊加真听得大喜,跑过来抱住忽必烈的脖子,笑道:“多谢父汗赐婚!”
程越也笑道:“再谢父汗。”
别墅中顿时一片恭喜之声,阔阔伦喜不自禁,正想着要如何庆祝的好,外面又燃起了烟花!
这次的烟花没有过年时候的排场,主要是考虑到周围防火不易。即便如此,忽必烈也很满意程越的安排,连夸他的巧思!
程越与囊加真的婚事定下来,宫里和镇南王就都开始了忙碌。年也算过完了,整个大元朝廷重新开始了动作。
程越亲自登门,请阿合马与阿术带着双份的白糖和茶叶为他向宫中说亲。忽必烈也回到宫中,主持说亲,正式下旨同意囊加真下嫁,并且忽土伦也由宫中做主,一并嫁给镇南王程越。
程越接到宫里的旨意后,便敲锣打鼓地将忽土伦送进宫里,暂时与塔剌海皇后一起居住,等待他去迎亲。
塔剌海心思单纯,忽土伦也本分庄重,没有曲里拐弯的心眼,因此甚得塔剌海欢心。两个人几天相处下来,很快便如同真正的母女一样亲密。塔剌海甚至还把自己珍藏的几样奇珍异宝给拿了出来,非要忽土伦收下,当作她的嫁妆。
忽土伦虽然名分上只是镇南王的侧妃,但在宫里倍受尊重,如今又有塔剌海皇后的加持,宫中无法走近阔阔伦的嫔妃和宫女便来讨好忽土伦。一时间忽土伦在宫中炙手可热,得到的关爱和优待完全不逊于囊加真。
塔剌海也十分欣慰。她没有子女,做梦都想体会一回做母亲的感觉,谁知今日竟然靠着程越和忽土伦,才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程越故意缓了几日,没有着急下定,就是要忽土伦与塔剌海多多相处。
李居寿暗中向程越传递消息,正月十九当天,正是长春邱真人圣诞,忽必烈特招李居寿到香山别墅讲道,一直留李居寿到傍晚,十分欢喜,第二天还要他去,不知要讲到什么时候。
程越暗喜,送秘信交待李居寿旁敲侧击地先行劝说,等待机会。
这天,程越亲自驾车,拿着双份的羊五叉、马奶酒和哈达,由五百名护军一路护送,到宫中下定。
程越上次下定的时候,迎接他的宫人和宿卫每个人几乎都捞到了一片金叶子,这次下定是最后一次,忽必烈可是再没公主了,宫人和宿卫早就红了眼,得知程越要来,在宫门里排得密密麻麻,你争我夺,非要想办法挤到前面去。
宫中也照例大开宫门,程越到了宫门外时,立即就看到了里面层层叠叠的人头,挤得水泄不通,当时就忍俊不禁,大笑不已。
好在他这回也是有备而来,马车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全是一层层的金叶子。程越做了一个月的宫内总管,借此机会也可以慰劳宫人和宿卫一回。
第九百八十四章 一团和气
程越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宫人和宿卫立时一片欢呼!
程越哈哈一笑,用手指向通往后宫的路,道:“中间这条路给我让出来,不许挤!”
宫人宿卫听到程越的命令,立即执行,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条道给程越通过,再没人敢往前推挤。
程越满意地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我要进宫下定,车上有赏赐,差不多两三千片金叶子,你们都要排队领取,每人只能领一片,如果有人不守规矩,我可不饶他。”
众人大喜!两三千片啊,足够在场的人每人一片,还抢什么?
跟随程越来的肖震和马福将车里的箱子搬了下来,众人的欢呼更甚,都在大赞镇南王体贴下属。
程越在宫门收买了一拨人心,后面的事情可没时间管,直接驾着车进到后宫,到忽必烈的寝殿门口才停下。
程越下了马车,立时就有寝殿的内侍过来讨赏,程越从怀里掏出一叠金叶子递过去,乐得内侍连连行礼恭贺,忙不迭地跑进去报喜。
寝殿的大门打开,程越孤身进入,抬头一看,便见到忽必烈、察必、塔剌海和阔阔伦并排坐在殿上,皆着盛装在等着他。
程越露齿一笑,上前拜道:“臣程越,为迎娶囊加真公主与忽土伦公主,特来下定!”
忽必烈笑道:“难得你今天下一回跪,快起来吧。”
程越笑嘻嘻地站了起来,忽必烈叹道:“朕最后一个公主也要出嫁了,从此,朕就再也没有女儿在身边,程越,你可不要辜负囊加真和忽土伦。”
程越郑重地道:“是,臣谨记父汗教诲。”
忽必烈笑道:“其实朕也只是罗嗦几句,你当然会待她们好的。”
程越微微一笑。
忽必烈起身道:“走吧,到延春阁去,朕在那里准备了家宴,你陪我喝上几杯。”
延春阁的家宴,程越并不陌生,只是这回多了两个人——忽土伦的哥哥、海都的长子察八儿与忙哥帖木儿的长子脱脱。
察八儿和脱脱在大都为质,忽必烈待他们不错,将他们编进了宿卫各自领一军,时不时还给他们些差事做,免得他们心里郁闷。
察八儿与同样在大都为质的脱脱十分亲近,禾忽与都哇也各自送了自己的长子过来做人质,但他们的孩子都太小,察八儿和脱脱没办法与他们多加相处。
程越的战功彪炳,又被封为诸王之首,察八儿和脱脱都看在眼里,想不服气都不行。眼见程越进来,察八儿和脱脱忙与诸皇子一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身行礼。
程越拱手还礼,注意到了察八儿和脱脱两人,笑道:“察八儿、脱脱,你们都不错,自从到大都以来,没有到处闯祸,总算对得起大汗的提携。”
察八儿早从忽土伦口中得知程越要带他和脱脱去南宋散散心,说不定还可以参与南征,一听到程越早就留意到他与脱脱在大都的所作所为,不由吃了一惊,连忙与脱脱谦逊了几句。
程越转头对忽必烈道:“大汗,这次我与忽土伦成亲,察八儿理应送亲,脱脱一个人在大都也无聊,不如让他们跟我到大宋转一转吧。”
一旁的忽土伦听到程越当面对忽必烈提出请求,嫣然一笑。忽必烈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反正他们在大都闲得无聊,跟你去南宋开开眼界倒是一桩美差。”
察八儿和脱脱大喜,忙不迭地向忽必烈和程越谢恩。大都再好,他们总是无法离开,心里都有些憋闷。
此事定下来,忽必烈便招呼程越坐到他身边,开始大都黄金家族的家宴。家宴的气氛十分热烈,囊加真与忽土伦分别下场与程越共舞一回。程越这才发现,忽土伦的蒙古舞居然跳得不错,完全不比真金的侧妃安真迷失差,只是她平常不跳而已!
欢宴至夜方休,程越喝得半醉,由肖震和马福护送回到王府安歇。
两天后,程越备好空前丰厚的双份聘礼,请阿合马、阿术、伯颜和安童一并往宫中送聘。
四位丞相一同送聘礼,可谓盛况空前,又是忽必烈的最后一位公主及西道诸王之首海都汗的长女——忽土伦公主一并出嫁,大都的道路两侧观者如云,人人喜不自禁。
四位丞相入宫,阿合马与阿术隆重地分别递上一张婚书,忽必烈御笔亲提,再由塔剌海皇后和阔阔伦皇后送还给两位丞相,婚事才算正式定下来。
接着,忽必烈又在宫中赐宴,竭力款待四位丞相,务必让四位丞相满意而归,这也是蒙古人的规矩,不以身份高低而转移。
因为程越的聘礼丰厚无比,忽必烈给的回礼只好更加奢华。程越已经不缺马了,于是蒙古人从金国宫中获得的奇珍异宝,至少有十分之一由此落入程越手中,忽必烈实在是下了前所未见的血本。
聘礼送过,程越便该前往总制院,找八思八算成亲的日期。总制院得知程越要登门,不敢怠慢,洒扫内外,以礼相待。
程越也没空着手,带了上等的酥油两百斤,精盐四百斤,也给八思八做足了面子。
程越的车驾到达总制院,由八思八率众亲自迎接,缺了双耳的桑哥也不得不一并迎驾。
程越见到桑哥,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桑哥不禁又惊又惧,这世上他不怕别人,唯独镇南王程越,他一看到就头皮发麻。
程越进到八思八特地为他准备的静室,奉上礼物,八思八还礼收下。因为程越的“生辰”与囊加真的生辰他早已知晓,于是立即就拿出了提前算好的三个日期。最近的一个为二月二十二日,甚得程越的心意。
两人对很快就要到来的辩佛皆避而不谈,仿佛根本没有这回事,众喇嘛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拿到佳期,程越没有做停留,直接告别离开了总制院,八思八又率众喇嘛相送。从头至尾,两人都互敬互让,气氛之融洽,几乎令旁边的所有人都为之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