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热情的张婕妤
张婕妤一脸的诧异:“你不知道?靺鞨人又在闹腾了,听说这次是勾连了阿兀人,十万雄兵压境,来势汹汹……”
这靺鞨人闹腾得可真是时候啊,安怡讽刺地想,说不定就是黄氏自演自话,围魏救赵呢,毕竟这大臣和皇帝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也是在博弈。这么说,黄淑妃很快就要放出来了?不对,什么时候最好杀人?就是战乱时候!安保良有大危险!
张婕妤见安怡沉默不语,便又好心地道:“想来是太后和皇后娘娘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让人告诉你。你要是担心,随便求皇后娘娘或者太后,都可以使人去你家里问一问。”顿了顿,有些踌躇地道:“不然,我也可以帮你问一问。”
安怡撩起眼皮,看着满脸诚恳的张婕妤,认真道:“那我就多谢婕妤娘娘了。”
张婕妤温婉一笑:“不是什么大事。”
那边莫贵妃陪着皇后说完了话,起身要走,临行前瞟了眼安怡的脸,道:“小安养了这几日,好多了。”
安怡笑道:“多谢娘娘挂心,的确是好多了。”
莫贵妃探究地看着她道:“我这里新得了几盒碧玉膏,你拿去用,养好了才能叫太后和皇后娘娘放心。”
果然有宫人送了一只锦盒过来,安怡谢过,待莫贵妃等人去了后才打开看,只见一排四个羊脂玉盒子,每个盒子上头都用细碎的彩色宝石镶嵌了四季景色,实在是奢华极了。心知这是莫天安新近使人送来的问候,表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处境,不会坐视不理。
安怡不由苦笑,真是豪门贵公子的作风。这样大张旗鼓的,落在莫贵妃眼里算什么?但想来也知道,莫天安必然是理直气壮的:“安怡是我永生堂里的支柱,她若出了事,我投下去的银子就打了水漂,我不看顾着她是要看顾谁去?”莫贵妃愿意相帮,又是为的集体防黄氏。
忽听高尚仪在一旁笑道:“好漂亮的盒子,娘娘问,小安大夫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笑得这样的高兴?”
安怡之所以当着其他宫人的面就打开盒子,防的就是其他人因为好奇而生出多余的事端,当即捧着盒子走到梁皇后跟前,拿给她看:“贵妃娘娘赏的碧玉膏,也太贵重了。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梁皇后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听说你和莫家老五合开了一家医馆药铺?”
既然什么都知道,安怡也就不隐瞒了,大大方方地道:“是,民女就管坐堂行医开方子。”
“莫家老五是个能干体贴人的。也还算是个君子,你这生意做得值。”梁皇后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一句话:“棠国公让我告诉你,你的母亲和幼弟已经平安抵达了。”
安怡先是狂喜,随即又怔住,疑惑地看向梁皇后,谢满棠居然可以请梁皇后帮他带信?再想到前两日早上宫人悄悄递过来的纸团,心头豁然开朗。那天及时救下她并狠狠打骂了黄淑妃的人是病重的梁皇后,给她递纸条的人也是坤宁宫的人,那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梁皇后坦然承认:“没错,那日我是得了他的恳请才匆匆赶去的。当然,我早就想狠狠搧黄氏的耳光了。”
这一巴掌搧得很是时候,梁皇后的脸白得透明,仿佛整个人随时都可能就此消散不见,眼睛却闪着璀璨的光芒:“将来我死了,如果棠国公忘记了他的承诺,你得替我提醒他,这世上最不能欺骗的就是死人。”
梁皇后抓住安怡的手:“小安,你记住了吗?”
安怡下意识地点了头,这世上最不能欺骗的就是死人,这话她赞同。
梁皇后松开手,看着天空道:“小安你要做个有福气的人。”见安怡不语,就又笑了:“你大概要说,福气是天生的。但我要告诉你,还真不是这样的,命是天生的,福气却是惜来的争来的。你啊,好好过日子吧。我的阿柔若是还活着,我也这样和她说。”
安怡的脸上浮起一层真切的笑意:“娘娘的话民女记住了。”
高尚仪走过来,轻声道:“娘娘,张婕妤往宫外递了东西。对外说的都是,替小安大夫问一问家人情况的。”
安怡被噎了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张婕妤有多好呢,谁能想得到,她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却是今日才见着人的?
梁皇后笑了起来:“瞧,才刚认识了你,立即就殷勤上了。动作可真快。”
是啊,动作再快不过了,更像是早有预谋。只不知张婕妤是为了张欣还是为了黄淑妃,安怡道:“说来,民女还是第一次见着张婕妤呢,她实在太热心了,先是关心民女的家人,又告诉民女边关在打仗。”
梁皇后讥讽道:“她以为边关在打仗,她的主子就还能继续金尊玉贵,她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替她主子卖命。简直鼠目寸光!”
谁是张婕妤的主子,呼之欲出。除了黄淑妃不会再有他人。虽然梁皇后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也主动摆明了她是站在谢满棠这一边的,但安怡还是不敢信任她,便担忧地道:“不管怎么说,黄淑妃总是快要出来了吧?”
梁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害怕?”
安怡苦笑:“怎能不怕?那天的情形娘娘是知道的,就算是那飞镖刺中民女的胸膛,也是淑妃娘娘不小心手滑了。若无娘娘及时解救,民女这会儿还不知在哪里呢。”
梁皇后淡然道:“你怕是应该的,但若是没有我,太后娘娘也不会让你吃这个亏的。这大丰朝,这皇宫,总是圣上的。”想了想,道:“你母亲和幼弟远道而来,你们也有些时候没见着了,今日我这里无事,便放你半日假吧。”
安怡大喜,当即辞了回去。马车才驶出皇城不久,车厢壁就响了一下,就像是被石子击打似的。安怡挑起帘子往后瞧,只见一张京中最常见的寻常马车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马车她不认识,车夫她也不认识。安怡正要缩回头去,就见那张车的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冰雪般的容颜来。
第259章 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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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怡不由笑了,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却也不作声,等到马车行到京城最有名气的糕点铺子外头,才叫停了马车,抱歉地同梁皇后派来送她的宫人赔礼:“有些日子没归家,想要买些东西回去孝敬长辈,怕耽搁了宫使办差……”笑着递了荷包过去,又客气又恭敬。
宫人接了东西,与安怡客气了几句,便放安怡下了车,自回转皇宫去了。安怡不动声色地走进糕点铺子,捡着最有特色的糕点每样称了些,吩咐伙计送到金鱼巷安宅去,接着又去了邻近书斋买了书、纸、笔、墨、砚台,也叫人送回安宅去。走到街上,左右看了看,朝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招手:“从这里去金鱼巷要多少钱?”
车夫赶着车过来,老老实实地道:“只要十文钱。小人的车干净,软和,大家都喜欢雇。”又把车帘撩起给安怡看,谢满棠在里头不耐烦地皱着眉,满脸都是“你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上来”的意思。
安怡假模假样地讨价还价:“这么贵?别人都是五文钱。”
谢满棠恨不得把安怡拖上去掐死,这是什么时候,她还玩上瘾了。偏偏急归急,他还不能出声,只能等安怡玩够。
安怡和车夫把价杀到七文钱,才心满意足地提起裙子踏上车去,才刚伸手去掀帘子,就被人从里头一把捉住手臂拖了进去,然后一头栽在一个热乎乎、半硬半软的胸膛前。
安怡探手捏住谢满棠腰间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满意地感觉到谢某人疼得哆嗦起来才松手,质问道:“你干嘛?给人瞧见可不功亏一篑了?”
“你玩上瘾了吧?”谢满棠面上凶神恶煞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安怡脸上的伤痕,想碰又不敢碰,想吹又不好吹,想想都肉疼,便骂起了人:“你是傻的么?为什么让她伤了你?”
安怡和他抬杠:“不然我和她同归于尽,然后拖着我娘和弟弟他们跟着一起倒霉?”
谢满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进宫时都知道高声示警,怎地后头就傻了?谁要你跟她同归于尽?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她稀罕。不懂得拖么?暂且服服软会怎样?”
安怡听得心头舒服,却看不惯谢妖人那盛气凌人的讨打嘴脸,便揪着自己断发给他看:“公爷,那是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将门虎女,我才进去她就‘嗖’地一下扔了个飞镖过来,我要是反应慢点,人就没了。然后根本不讲道理,让几个壮得和男人的一样的婆子抓住我,打我,非要叫我给黄昭做小老婆。”
说到这里,安怡故意停下来,狡诈地瞟了眼谢满棠。果然看见谢妖人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简直妖气萦绕。安怡满意地继续道:“我忍不住骂了她们几句,她就和个疯婆子似地扑过来,张着红彤彤的指甲朝我脸上抓过来,我要是躲得慢些,这张脸已经毁了。”
谢满棠阴沉着脸不说话,只把她拥在怀里,左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就像是母亲安抚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难得见着他这样温柔的时候,安怡心头暖和起来,伏在他怀里仰着头,邀功一样地笑道:“这时候我听见外头有了响动,就想着大概是有人救我来了,我就帮了她一个忙,自己上了点药,于是阖宫的人都知道我被黄淑妃毁了容。可惜药下得猛了些,夜里圣上召见,也不及收拾妥当,只好顶着这张脸去了。”
她的眼睛亮如星子,虽然脸上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笑意却如三月里的桃花,灿烂明媚极了。谢满棠看出她眼里的得意,忍不住点点她的额头,道:“我们小安大夫可真是良善,吃了这样大的亏,还怕圣上看见了怪罪淑妃娘娘。”语气里满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和欢喜。
安怡摊摊手:“我若不良善,又怎会得你青眼?”
谢满棠硬生生给她逗得笑了,小心翼翼地亲了她的伤口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且等着,我会让他们十倍的还回来!”
安怡大笑:“十倍什么的暂时不提了,咱们先对对情况吧,我这里有个蹊跷的事儿必须和你说一说……”
与此同时,城西一座大宅里,刑部尚书张春正板着脸训斥立在他面前的张欣和田均:“你运气好,恰好救了驾,应对也还算得体,圣上擢拔你做了右佥都御史,这是要和大家表示,忠君是第一等的,只要忠君,哪怕就是才干上有所欠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田均垂着眼站得笔直,心里却是愤恨不已,老匹夫嫉妒眼红他得了这样的好机会,一下子从七品升到四品,便口口声声说他不是靠着真本事,而是借了救驾的好运。踩人真是踩到家了,也不想想,如果他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草包,圣上能提拔他吗?那右佥都御史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得的?老匹夫!不就是想压着他,替张欣抬头么?越想越恨,看张氏父女简直百般不顺眼。
张春是官场里混了多年的老油子,焉能看不出这个不老实的女婿现在不过是装老实?因觉着打压得也够了,不好把人彻底伤透了,毕竟女儿还要和人家过一辈子的。
便见好就收,拍着田均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你别觉着我是苛刻你,看你不顺眼。实在是你现在太招人眼,人又年轻,小心遭了人嫉恨。我就一个女儿,自小就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当年你们非要在一起,我也没说二话,豁出这张老脸不要,想办法成全了你们。女儿交给了你,实指望你二人能好好过日子……”
大家不过是面子情罢了,什么豁出老脸不要,想办法成全了他们,你若真的养出个三贞九烈的好女儿来,对我横看竖看不顺眼也就罢了,偏你养的是个生不出孩子还黑心烂肝的恶婆娘。田均左耳进右耳出,面上照样恭谨得很:“岳父大人说得是,您不帮小婿,谁能帮小婿?”
第260章 机会
张春不知是真满意了还是假装满意了,和颜悦色地道:“你们难得过来,留下来吃晚饭。你大舅兄在东院里陪着几个新来的先生说话,你也去和他们认识认识。”转头又叫张欣:“你留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最好别乱说!田均警告地看了眼张欣,告辞离去。
门被关上,张欣立即狗腿地上前给张春捏肩揉手,娇声撒娇:“有些日子没能出门了,好容易才回家见着了爹娘,心里实在高兴。爹爹就不要骂我了。”
张春皱眉道:“你是我生养的,我无事怎舍得骂你?倒是女婿那里,你还要上几分心。你这次病了,闹得有些凶,亲家母那里只怕是被你深深得罪了,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撕破了脸对你们没好处。”
张欣不屑:“阖家都是靠着我们家过日子的,她敢撕破脸?”见张春瞪过来,便装乖巧:“女儿记住了。”又忍不住揪着张春的袖子撒娇:“田均这次回了家,尾巴一下子就翘上了天,一家老小话里话外都不好听,我也没说什么。”最可恨的是,听说她娘家给她找了个道士来看病求子,真是狠狠地把她讽刺了一通,更别说配合她了。她只好背着他让那道士给他下狠药了。
张春叹道:“这怪不得,任是谁交了这样的好运,肯定都要扬眉吐气的。也怪我早年把你娇宠得过了些,我早和你说过,田均不是良配,且不说他和安九那一桩婚事谁是谁非,就说几家人已经说定,日子都定下来了,他还顾虑着他的前途声名,非得装模作样地闹上那么一场,他旧情难忘,乃是迫于父母宗族之命才不得不娶了你。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和他没关系,这样的男人,太冷情虚假了些……”
张欣的心顿时说不出刺痛,开始时她以为是她有手段有魅力,狠狠地报复了安家,再引得田均真心相许,可以拿着安九的财物和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安归德弄死了她的未婚夫,叫她做了望门寡,她便让他的孙女还她一个丈夫,夺走安九的好日子和良人。可是现在,这个良人好像已经不耐烦了,渐渐地露出了真面目。也许,她有个孩子就会好点吧?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他的。
张春见女儿沉默不语,想到她的处境,也有些心疼,出主意道:“你且忍一口气,我和你兄长会压着他,不叫他太难过,也不会叫他太得意。小小的右佥都御史算什么,他若对你不敬,想怎样摆布他就怎样摆布他!那个安怡不值得你劳心,她算什么东西,怎能与你相提并论?田均是个聪明人,即便就是动了歪心思也不会动摇根本。等你有了嫡长子,真正站稳了,那时我们再放田均起来,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欣感激地道:“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只要想着有父亲母亲在,就什么都不怕。”所以她才敢放开了手脚去算计安九。
父女正在情深时,张府大管事立在外头道:“老爷,宫里头婕妤娘娘赏了一筐鲜桃。”
一般说来,宫里头赏东西下来,总会有话一起带过来。张春自来喜爱张欣,也就没让她避开,带着她一起见了张婕妤遣来的心腹宫人。
宫人是个伶俐的,闲话家常一般地把宫中那桩秘闻讲了出来,张欣忍不住笑了,她的脸被安怡给毁了,安怡的脸给黄淑妃毁掉,这叫不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呢?唯恐安怡的脸伤得不够深,还有机会被治好,便假惺惺地道:“小安大夫医术高明,想来不用惊动御医也能很快治好了。”
宫人是见过安怡的,作了同情状道:“怕是有些难呢,可惜了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简直大快人心!张欣爽快得如同三伏天里吃了两碗冰。
宫人又道:“虽说淑妃娘娘受了些委屈,但她素日待我们婕妤都是极好的。这次淑妃娘娘无意间得罪了小安大夫,触怒天颜,很是惶恐,听说婕妤娘娘的娘家与小安大夫有来往,便想问一问,如何才能与小安大夫尽释前嫌呢?”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枕头在。她正想着要收拾安怡呢,安怡就自己找死得罪了黄淑妃,怎样才能尽释前嫌?当然是安怡死掉最好!能借黄淑妃的手一招置安怡于死地,自己的手还干干净净,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张欣激动一回,当即就生出几个毒计来,只等机会合适便说出来,好替张婕妤和黄淑妃出谋划策,务必要叫安怡魂断宫廷,再也出不来!
又听宫人道:“这不,婕妤娘娘这次赏鲜桃回家,还念着给黄小将军带一筐去呢。知道黄小将军这里一切顺利,淑妃娘娘也就能心安了。”
张春领会了张婕妤的意思,黄淑妃虽然受了点挫折,但此刻边关告急,皇帝正是要重用黄家的时候,又怎会真的委屈了黄淑妃?想来用不了多少时候,就会找个合适的借口把人给放出来了。现在黄淑妃明显是想借张婕妤的手给黄家人传递消息,张婕妤不敢自作主张,虽然答应下来,还是谨慎的来问他这个当家大伯父的意思。
张春想起了前几天皇帝莫名其妙的那一次惊马事故,什么样的松鼠能大胆到去抓御马的头脸?田均又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去拉住一匹惊马,再救了皇帝的命?只能有一个可能,皇帝其实是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黄氏根基太深,与京城中的勋贵世家盘根错节,就连当年行事强横的安归德和蔡太师也都与黄氏有首尾,皇帝想动黄氏,谈何容易!
既然这样,就干脆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只当是件寻常的小事来处理,张春微闭了眼,道:“婕妤娘娘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仁厚!”
宫人领会得,笑道:“那奴婢这里就去给黄小将军送鲜桃了。”
张欣追上去道:“宫使辛苦了,我送宫使出去。”一路走,一路就把她刚才想出的毒计说了出来:“淑妃娘娘若是想要与安怡尽释前嫌,只需这般……”
第261章 分内之事
马车犹如一尾灵巧的鱼,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游走着。车里的两个人的脸色却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谢满棠的声音颇有些沉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父亲在昌黎危急了。这次接你母亲和幼弟来京,道上光是盗贼就遇上了三四次。折了几个好手,所幸护住了人。我不方便出面,你回去后多宽慰一下你母亲和幼弟。”
安怡皱眉道:“那是自然。我也担忧边关战起,只怕不好再动黄氏了。拖得久了,叫他们缓过气来,就算我父亲能躲过战乱烟火,也躲不过他们的明枪暗箭,更是后患无穷。”黄淑妃的猖狂有目共睹,若不是底气十足,如何猖狂得起来?
谢满棠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会亲自去飞龙关解决这件事。这是他们的好机会,同样也是你我的好机会。一旦事成,不独一劳永逸,更是所得良多。”错过了这次,此生大概都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
他要走,此行凶险。安怡油然生出几分不舍来,却知道于情于理都不能留他,便调皮笑道:“虽说棠国公乃是天纵奇才,国之栋梁,但去了那穷山恶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是孤掌难鸣,不好施展手脚。我若是与你写封信,给你寻一只臂膀,你如何谢我?”
谢满棠捧起安怡的脸,目光深沉,声音温柔:“你要如何的谢?一直想你算不算?”他爱极了这明慧爽利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有这样干脆又让人欢喜的别离方式。
哎呀,妖气环绕,勾人得不得了!安怡赶紧扒拉开他的手,道:“分内之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也不贪心,只要你记得欠我一个承诺即可。”
这胆大妄为的丫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眼里透出的好色早就给他看出来了!谢满棠故意将自己最好看的姿态展现出来,声音沙哑微沉,就像是一把羊脂白玉的钩子,在安怡心里挠了一把,再勾着不放:“哦?你要什么样的承诺?”
“到时你就知道了。”安怡受不了,突然好怀念当初和他一个钉子一个眼地抬杠时光。
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犹如羽毛轻轻拂过,又如春风珍而重之地吹拂过初绽的杏花。没有任何情色的意味,只是一次真正饱含了珍重和喜爱的轻吻。安怡心里陡然一颤,抬眼对上谢满棠的眼睛,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谢满棠。她知道自己喜欢他,不止是喜欢这张脸,更喜欢这个人。
所谓两情相悦便是如此了吧?谢满棠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口里却说起了正事:“快给周金刚写信吧!”
安怡满心的旖旎顿时荡然无存,少不得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周金刚?”
谢满棠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究竟是你看着我像白痴呢,还是你其实就是白痴?我第一次见着你,就是瞧见你和他鬼鬼祟祟地在一起,他如今在飞龙关中也算极负盛名的一员猛将,更是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过得却不是很如意,不正好做我的臂膀么?”
什么鬼鬼祟祟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安怡鼓着气,言简意赅地给周金刚写了信,大意是你当年曾说过有朝一日我若有事求你,只要不是欺君叛国、大逆不道之事,你便会去做,现在就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谢满棠冷不丁道:“他为什么会给你这样的承诺?可是你对他有大恩?”不等安怡瞎扯出来,就又否定了:“不对,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是你师父,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给他什么好处……”他的眸色深沉起来,却不再说话了。他记得,正是那一年,周金刚陪着安怡入青龙山采了五爪金龙,接着周金刚就探查出青龙山中的密道,然后就发了迹……安怡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安怡娇俏地朝他挤挤眼睛:“你猜。”然后避开他的眼神,埋头继续写信。再聪明不过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就能大概猜着事实的真相。可是她不能说,大概这一辈子都不能说,一个死了又活了的人,身负那样沉重可笑的过去,说出来只怕没几个人能承受吧?
谢满棠并未穷追不舍,收回目光殷殷笑道:“我可猜不着。”见安怡笑容太假,便道:“他娶妻没有啊?”
安怡微怔,随即狂怒:“我叫他叔父呢!”闹够了,心中却更为酸涩,关键时刻知情识趣,体贴可爱,说的就是这样的人了吧。这样的好,怎么就给她捡着了?
再好的相会,总有结束的时候。马车在街上绕了几个大圈之后,终于到了金鱼巷附近,谢满棠送安怡下车:“军情紧急,又是机密大事,届时我就不和你道别了。你在宫中万事小心,遇到事儿也别太委屈了自己,皇后和江姑姑他们都会尽力帮你,你们家有梁丰看着,不会有问题。”忍了忍,十分不高兴地道:“实在不行,特许你去找莫天安,莫贵妃和黄淑妃斗得厉害,莫家就算为了讨好太后也不会坐看你出事的。”
安怡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耽于意气之争,她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这才是个真正懂事的好男人呢。
谢满棠心里已经很别扭了,又被安怡看得恼羞成怒,索性板着脸推她下车:“还不赶紧走?我忙着呢,快别耽搁我!”
安怡也不和他计较,笑眯眯地下了车就往前走。走不得几步,车夫又从后头追上来,塞给她一堆精美的包裹礼盒:“客人的东西忘在车上了。”
她可是空着手上车的,买的东西全部都嘱咐店铺伙计给送回家了。所以这堆包装精美的东西其实是谢某人买给安老太、薛氏和安愉的。安怡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甜甜地谢车夫:“您真是个好人,您会长命百岁的。”
谢满棠透过特制的窗纱看着安怡的笑脸,心里比蜜要甜上几分。他当然会活着回来,长命百岁的和她过一辈子的。她的秘密再多也没关系,他总能一一解开的。
第262章 手无寸铁
崔如卿牵着个白玉捏成的胖包子站在金鱼巷口等安怡,玉白粉嫩的胖包子安愉梳着包子头,踮着小脚,探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朝街上看,每瞧见一个年轻女子就要激动一回,再失望一回。
安怡远远瞧着,心里一片温软。这是她的家人,她的血亲,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她,想念她的幼弟。欢欣鼓舞地沿着墙边悄悄走过去,猛地跳到安愉面前,弯下腰笑眯了眼大声道:“唷,让我瞧瞧,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会走到这里来了?”
安愉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仰起小脸,眯起眼睛,张开嘴,笑成一朵喇叭花。安怡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扔给崔如卿,张开手臂等安愉扑过来。安愉张开手臂朝前走了一步,突然收了笑容噘起嘴转身往后走。
安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不得小声问崔如卿:“这是怎么啦?”
崔如卿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担忧地指指安怡脸上的伤,表示疑问。
安怡摇摇头,谄笑着碎步追上安愉,弯着腰讨好笑道:“哎呦,这是怎么了啊,你们谁招这个小孩子生气了啊?看他这样可怜,我请他去我家里吃桂花糖和盐焗虾吧。你去不去啊?”
安愉紧绷着的小脸有了一丝松动,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小红嘴吐出几个字:“谁稀罕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安怡忍笑,叹道:“好吧,既然他不爱吃,又不喜欢见着我,那我只好自己回家自己吃了。真是可惜啊,我弟弟最爱吃这东西,我还以为其他小孩子也爱吃呢。”边说边叹着气站直了身子,摇着头往前走。
安愉以为姐姐还在逗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谁知安怡果然独自往前去了,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不由犯起了嘀咕,回头瞧见崔如卿还拎着东西陪在一旁,就又把心放下去。再回头往前瞧去,一直在前头走着的安怡突然间不见了!
安愉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还是没有姐姐!停下来四处张望,还是没有姐姐!
“呜呜……”小包子没忍住,咧开嘴大哭起来:“姐姐……”
躲在附近人家门石后的安怡哈哈大笑着跑出去,一把抱住小包子狠狠亲了几口:“叫你不理我!”
安愉气得红了脸,张牙舞爪地挣扎着要从姐姐怀里出去,安怡紧紧抱住他,把他按在膝盖上轻轻打了几下屁股,笑道:“可是许久没挨打了,想念得紧?”
安愉扭了几下,不扭了,紧紧抱住安怡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哼哼:“一直都想姐姐,姐姐一直不回去,来了京城也不见你,刚才有人送了你买的东西回家,我就跑出来等你,腿都站酸了你才来!”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让安怡那颗狂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她抱着安愉往前走,笑道:“姐姐也想阿愉呀,你瞧,姐姐才知道你们来了就赶回来看你们啦。买了这么多东西,都是娘和阿愉喜欢的呢。”从怀中掏出皇帝赐的那对翡翠鱼塞给安愉看:“瞧,皇上赏的,留给阿愉将来娶媳妇!”
安愉只看了一眼翡翠鱼,便小心翼翼地将小手贴在安怡的脸伤处,轻轻吹了两口气,低声道:“姐姐摔跤了吗?疼吗?走路要慢点,小心些。”
刹那之间,安怡红了眼圈,热泪狂涌而出。笑着将脸埋在安愉的身上,顺便把泪擦在他衣裳上,再抬头就又欢喜自如:“是啊,有个病人危急得很,姐姐跑着去救他,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安愉睁大眼睛:“姐姐这样辛苦,我不该淘气生你的气。”就要从安怡怀里挣下来自己走。
安怡抱紧他:“不必,姐姐想你了,让姐姐抱着你回家。”
一辆装饰华丽的牛车慢吞吞地迎面走来,安怡并不在意,只抱着安愉沿着墙根边说笑边往前走。
还差两丈远时,牛车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赶车的车夫和崔如卿都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安怡抬头,只见那牛血红了眼,双角前抵,疯了似地朝她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这样近的距离,等她手镯里的毒针射出去再发生作用,只怕牛角已经刺入她的胸膛了吧?背后是坚硬的墙壁,前面是发了疯的牛,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安怡的心瞬间就凉透了,她只来得及将安愉紧紧抱在怀里,矮身蹲下,最大限度地自保并护住安愉。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与此同时,她和安愉被人拖到一旁,站在了安全的地方。
一腔牛血冲天而起,染红了金鱼巷的青石路。
谢满棠长身立于牛尸之前,横举一把滴血的长刀,指向脸色惨白,抖抖索索地跪伏在牛尸之前的车夫:“你是谁家的?”
车夫上牙磕着下牙,颤抖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滩黄色的水渍沿着他的裤裆浸了出来。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赵春走上前去,一刀劈开了华丽的车厢,车内空无一人。赵春回首,朝着谢满棠摇了摇头。
谢满棠收刀,看向安怡姐弟二人:“你们还好?”
安怡紧紧按住因为好奇想要回头张望的安愉,微笑着道:“再好不过了。”他说能护得住她们,果然是真的,所以,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满棠朝她一笑,风姿灿若骄阳:“回去吧。”
“好。”安怡很遗憾这样好风姿的谢满棠不能介绍给安愉认识,朝赵春点点头,正要往前走,就见之前还瘫软如烂泥一般的车夫骤然弹起,一头朝着谢满棠冲了过去。
安怡吓得尖叫一声:“小心!”原来之前的疯牛不过是铺垫,谢满棠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谢满棠当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动手杀得了的,背身过去,手起刀落,那车夫闷哼一声便跌落在尘埃里,当即没了命。
赵春走上前去,翻转尸身,谨慎地搜了一回,抬头看向谢满棠,脸色很不好地轻声道:“手无寸铁。”
就在此时,巷道中传来一阵说笑声,几个住在金鱼巷里的官员骑马佣仆,说说笑笑地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第263章 连环
手无寸铁的车夫,因为一次没有造成实质伤害的事故,被霸道不讲理的棠国公当街杀死,再被一群恰巧从这里经过的官员撞上。不用多想,安怡也可以把后面的故事描述出来了。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恶毒的连环计。
对方早就知道她和谢满棠的动向,只要谢满棠赶来救下她和安愉,凭着死去的车夫这条人命就可以狠咬掉谢满棠一块肉。出手的可能是黄氏,也可能包含了她和谢满棠得罪过的、有利害关系的所有人。所以这件事情注定不能轻易了结。
杀平民比杀奴仆罪更重,所以这个车夫肯定还是个平民,并非是谁家的奴仆,至于这华丽的牛车么?多半还是车夫举债所得,为了养家糊口而备下的。却没想到因为一次偶然的意外,车毁人亡。
谢满棠是备受重用的宗室子弟,误杀一个犯了点错的平民当然不至于让他以命偿命,但他近期肯定会因为这件事而焦头烂额,为了躲避风头,求得耳根清净,他要么就闭门不出,要么就离京避祸。
以他的骄傲,闭门不出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离京避祸一途,只要他出了京,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样,就算看着还很凶狠,也多了几分丧命的可能。只要谢满棠倒下,她和安愉他们就会成为别人的鱼肉,任人蚕食。
安怡胆战心惊地看着谢满棠:“怎么办?”
不用言语,谢满棠便从安怡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她全都懂了,少不得有些宽慰,却故意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这是什么时候?官员们的说笑声已经变成了惊呼质问,大麻烦就在眼前,他还有心思和她调笑?安怡嘟起嘴,板着脸看着他。
谢满棠收了笑容,漫不经心地道:“雕虫小技而已,不值得你忧心,我正好将计就计。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儿不需要你们姐弟掺和进去。”
安怡还在犹豫间,谢满棠突然翻了脸,厉声道:“还不快走?是嫌我不够忙呢?”
“那你小心。”安怡叹口气,抱着安愉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谢满棠在她身后轻声道:“别回头。只要他们没看见你的脸,就攀咬不上你。”
安怡不敢回头,僵硬着往前走。不一会儿,她就听见谢满棠冷淡嚣张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怪事特别多,出个门都要撞邪。好巧遇到几位大人,正好请你们帮我做个证……”
安怡一口气走到家门前才放松下来,转头对上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崔如卿苦笑道:“真是想不到。”
崔如卿比她还要沉着几分:“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样的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一只饿虎?姑娘也别担心,棠国公什么风浪险阻没见过?这点小打小闹坏不了他。”
安怡点点头,淡笑道:“是这样。”
忽听一直都十分安静的安愉轻声道:“棠国公就是刚才那个好看的将军吗?”
“将军?”安怡低头瞧去,只见安愉虽然还乖乖伏在她怀里,头也老老实实地由她按着一动不动,黑亮灵动的眼睛却刚好齐平她的肩头,这个高度已经足够让他看到许多的东西了。
好嘛,她刚才的举动是白做了,这狡诈的小东西,她还说他后头怎么这样乖,不出声不挣扎呢,原来是早就看够了。之所以认为谢满棠是将军,大概是因为看到谢妖人手持长刀,傲气霸道,和他心目中的将军很像吧。安怡无奈地拍拍安愉的头,低声道:“怕么?”
安愉眼睛亮晶晶的:“怕,可是那位棠国公真是太了不起了!就和送我们进京的那几位哥哥一样的厉害,手起刀落,咻!咻!”男孩子稚嫩的嗓音发出拟声词,小手夸张的比划着,兴奋得停不下来:“把那些想抢我们东西的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小男孩已经以他自己的方式逐渐成长,并经历他自己的人生了。安怡用力揉着安愉的头,一直揉到安愉大叫起来才松了手:“今天的事情是咱们几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咱们不告诉祖母和母亲,还有其他人,好么?”
安愉不干:“可是我还想告诉祖母和母亲,那个棠国公好厉害呢。”
安怡便道:“可是母亲胆子好小,听见这个事情你大概日后就不能出门了呢。我本来还想抽个空,请这位棠国公带你去学骑马射箭的。”
安愉痛苦的自我斗争了一回,伸手和安怡拉钩:“那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薛氏闻声赶出来:“怎地才回来?”转眼瞧见安怡脸上的伤痕,顿时吓得白了脸,一迭声地叫了起来,眼圈就红了:“你这是怎么了?”
“急着去救人,走得太快不小心摔的。没什么了不起的,过几天就好了。”安怡朝安愉做了个“瞧吧,我就说娘不经吓,爱哭又爱病”的表情。
安愉眯起眼睛,耸起肩头捂住嘴,心领神会的笑起来。
安怡瞪他一眼,他便收了笑容,小大人似的走上前去牵住薛氏的手,劝道:“娘快别哭了,姐姐好不容易才赶回来瞧我们,你有空拉着她哭,不如和她说说话。”
薛氏这才收了泪,拉着安怡的手不舍地道:“你还要赶回去?”
安怡扶着她往屋里走:“是,皇后娘娘只放了我半日的假。你们一路可好?”
薛氏又是一包泪,压低了声音道:“也不晓得你爹做了什么孽,这一路就没清净,我琢磨着肯定是他得罪人了,不然咱们又没带什么稀罕宝贝,怎地一路上会有这许多盗贼来劫道?你写封信去劝劝他吧。”
还算不太笨。安怡安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安到京就是好事,安安心心的守着弟弟,伺奉好祖母,有空就去瞧瞧外祖父母和舅舅他们。一切有我呢。”
忽听安老太在里头中气十足地大骂起来:“哭哭哭,只知道哭!老爷儿们还在那里苦挣着呢,好好的姑娘也在卖命,六岁小儿也知道宽慰照顾人,你就知道哭!是嫌伺候婆母太辛苦是吧?巴不得我死你好当家作主是吧?”
第264章 谦逊
薛氏委屈又尴尬,忍不住小声抱怨:“不是说病重得很么?怎地还是这样厉害?你刘家叔父昨日过来,她奄奄一息的和人家说,她病得快要死了,从前有什么对不住的,让你人家别和她计较了。倒引得你刘家叔父夫妻俩落了几滴泪,口口声声都说绝对不会记仇,多亏她早年看顾才会有今日。人一走,她就精神起来,开始挑剔我。”
老奸巨猾的老太太,本分懦弱的薛氏,安怡觉得这情景又熟悉又亲切,早年她刚到安家时只会觉得烦,现在却是另一番感受。这大概就是真正把对方看成了亲人的缘故吧?
说话间,母子三人一道进了安老太的屋子,一家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安老太就撵安怡:“有圣上特派来的太医调养着,我不要你担心!你脸色这么难看,想必是累狠了,趁天色还早,回房里去梳洗梳洗,换身衣裳吧。”
安怡本要说不累,转眼瞧见自己湖蓝色的裙摆上隐隐透着几点猩红,像是刚才谢满棠斩杀疯牛时溅上的牛血,便顺势起身回房收拾。
才刚收拾好,崔如卿就来回话:“前头的事儿还没闹腾完,越闹越大了,半条巷子都被堵死了,有妇人披麻戴孝牵着两个孩儿来抚尸痛哭,拉着谢大人不放手。”
纵然知道谢妖人并不会吃太大的亏,安怡还是忍不住担忧:“多事之秋,我不在家,家里的老小就都托付给先生了。日后不拘是老太太还是太太、或是小公子,都要尽量减少出门,让焦大赶车,再多带几个得力的人。”
崔如卿惭愧道:“今日之事再不会发生……”
安怡笑着止住他:“不怪先生,有些事情就连我也没想到,先生又怎会未卜先知呢?”有崔如卿盯着,防范严密一点,再有谢满棠私底下安排的人手看着,如果这样都不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崔如卿见她态度真诚,就又精神了几分:“姑娘外头的其他事情有谢大人操心,我帮不上忙。我就只管看好家里,再盯好那边。”话锋一转,提起了和桂嬷嬷私下会面的那个胖男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防范得太严了,几次想趁空劫他,都给他躲了开去。若是谢大人那里方便,是不是请他帮帮忙?”
“不,谢大人太忙了,这种小事不必烦劳他。”安怡断然否定,她从前请柳七和谢满棠帮忙去查张欣和田家,以及牛四的事情,那是没有办法的苦。现在既然她有了人手,当然就不想再拿这种事去烦劳谢满棠等人,顶好就是她自己处置干净了,免得多生是非。
崔如卿也就不再多话,辞了出去。
安怡又去看安老太等人,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兰嫂就又来传话:“莫五公子听说姑娘回家来了,太太和小公子也是远道而来,装了一车礼品上门来贺呢。”
安怡不由头疼起来,豪门贵公子又来显富了,也不知莫天安和谢满棠二人在巷道里相遇时是个什么情形。虽然没有心思应付,却没有把上门的客人赶出去的道理,便道:“请进来吧。”
安老太不屑,薛氏则是竖起耳朵,一脸的兴趣:“哪位莫五公子啊?我记不得咱们家有姓莫的亲戚。”
安老太抢白她:“你倒是想呢,人家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薛氏顿时收了笑容,严厉地看向安怡:“看病也就罢了,既然不是,我又在家,就没有让未出阁的大姑娘单独会见男客的道理,更没有请进内宅的。把人请去正堂里,我去接待。”言罢理理衣裙,端庄地走了出去。
安怡无奈地跟在后头解释她和莫天安的关系很纯洁:“他之前是我的病人,后来他开了个长生堂,就邀请我去坐堂,也有分红。”
薛氏不搭理她,快步赶到前头,端严地看向含笑朝她殷勤行礼的莫天安,淡淡一礼,道:“多谢莫公子上门探望我们老太太,您身份尊贵,本该由我们老爷接待您,怎奈我们老爷不在家,我们老太太又昏睡着,怕过了病气给贵人,只好委屈您在正堂里喝茶了。”
莫天安笑容一滞,再抬起头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站得又直又端正,神态十分和蔼认真:“安太太您太过客气了。老太太病着,您和令公子又是远道而来,原不该上门相扰,只是安大夫难得从宫中出来,医馆里有急事必须寻她商量。再有就是,安大人不在家,府上一门妇孺多有不便,便觍颜来瞧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如此谦逊有礼,人又长得斯文好看,出身还很高贵,倒叫薛氏端不起架子来,只觉得再对这样的人使脸色就是失礼不知分寸。可要叫薛氏就此转变态度,对他百般热情,薛氏也是做不到的,便也客客气气地对待他:“您请上座。多谢您想得这样的周到,我家大人虽然不在家中,但我家本来也是京城人士,京中亲戚朋友良多,都帮得上忙,老太太的病也有圣上遣来的太医瞧着,暂时没有能麻烦您的地方。您带来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们受之有愧,实不好意思收下。您若是有事要找我们安怡,就请便吧。”
薛氏说完,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了,端坐如一尊佛像,把场子镇得稳稳的,丝毫没有要避开行方便的意思。
莫天安的笑容就有些勉强了。他本来是听说了安怡在宫中的遭遇,又听说薛氏等人来了,就想看看安怡,再刷刷好感度,谁知薛氏竟是这样一个刻板规矩的人。
安怡见他吃瘪,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故意道:“请问五公子寻我有什么事呢?医馆里怎么了?”
莫天安似笑非笑地瞅着安怡的脸道:“医馆里的事情暂且不说,咱们先说说你脸上的伤。我听贵妃娘娘说,你这伤口还是去给淑妃娘娘看病时……”
安怡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截断他的话:“是啊,宫人催得太厉害,我一急就摔了一跤,幸亏太后、圣上、贵妃都是极好的,不但没怪我笨,还赏我药和东西……”这个坏东西!明知她不想让薛氏操心,还故意提起这事来威胁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第265章 锦上添花
莫天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信以为真的薛氏,道:“医馆里几个老病人该复诊换方子了,问你什么时候可以重回医馆?再有,药铺里有几品药告急,也要等你去配。可你好不容易才与家人团聚……罢了,就让他们等等吧,反正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人。”
不等安怡出声,薛氏就道:“赶紧去吧,我和你弟弟都在家里,你什么时候来都在。”
狡诈的安怡居然有这样老实的母亲,莫天安差点没笑出声来,对着薛氏好一通吹捧:“安太太真是深明大义,菩萨心肠,难怪得会有安大夫这样急公好义的女儿……”
薛氏就没遇着过把好话说得这样流利的翩翩贵公子,少不得有些脸热,忙着催安怡出门:“赶紧去吧,别误了入宫的时辰。”
莫天安得意洋洋地往前头走着,将扇子摇了又摇,瞅着安怡笑:“小安,你说奇不奇怪,我觉得你从前就挺好看的,现在添了这道疤就更是锦上添花了。这满京城的女子,可没一个有你这般特别。我跟你说,要是你好不了了,又没有人看出你这份特别,你就来找我吧!”
安怡差点被口水呛着,用力咳了几下,直视着前方道:“你刚才来时巷子里围着的人可散了?”
莫天安所有的笑意顿时在眼眸深处化作一朵烟花,转眼便消散无影,眯了眼懒洋洋地道:“小安,你真不可爱。你就不会做点让我高兴的事?譬如说,你被我夸得娇羞不已,追着我打骂,说我讨厌。再不济也骂我一声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安怡诧异道:“娇羞是什么啊?我为什么要骂你?”
有人是天生不解风情,但终有一日会开窍;有人是已经解了风情,却要故意装作不懂风情,如此便是铜墙铁壁,不可攻破。莫天安盯着安怡看了片刻,朝她笑笑,转身快步向前,风将他月白色的丝袍吹得狂舞如云,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卷上天空,再不可归。
甄贵看得一阵心疼,幽怨地瞅着安怡控诉:“小安大夫,做人不能这样没良心的。我们公子听说您在宫里出了事,急得不得了,连忙求了贵妃娘娘帮忙,又是给您送药,又是托人看顾您。才听说您回了家,就急巴巴地赶上门来看,您……”
安怡诚恳地道:“真是多谢你们公子看顾了,可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高兴啊。不然,甄总管您提点我一二?”
甄贵脸皮没她厚,没办法把莫天安的心思随便说出口,只得闷不做声。
安怡成功地堵住了甄贵的嘴,就又慢悠悠地跟在莫天安后头走。
莫天安突然站住了,回眸笑道:“你不是问我方才来时巷子里怎么样了?我现在告诉你,我来时,恰好瞧见一个老妇人当头撞死在谢满棠面前,一个年轻妇人要与他拼命,顺天府的衙役不等谢满棠吩咐就把苦主一家人锁走了。接着不知从哪里出来一群人,顷刻间就把巷道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哪怕是包公再世,只怕也没法儿还原当时的真相了。人家都说,谢大人好威风,好手段。咱们一向备受姑娘喜爱的美男子棠棣公子,很是挨了些牛粪马粪蛋子呢。”
安怡不由拧紧了眉头。对方真是太狠了,顺天府查案也是要查勘现场的,现场被清洗破坏干净,大众不会想到是其他人做的,只会下意识地认为是谢满棠理亏,故意破坏现场以脱责,同时又显得谢满棠骄横霸道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样下去,只要有心人稍许煽动一二,就要激起民愤。哪怕是谢满棠将计就计,哪怕是皇帝心里有数,也会被逼得狼狈不堪,必须给出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交代。那么,谢满棠势必要吃哑巴亏。这也就罢了,就怕对方还有厉害的杀招在后头。
莫天安把她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道:“你只想着他会吃亏,怎地就没想到你若是牵扯进这桩事里去,下场会如何?”
安怡满不在乎:“不就是声名狼藉么?”不知何故,她半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相信谢满棠一定不会让她被波及,一定不会让她的声名因此有半点损耗。
“你似是并不担心?”莫天安说不出心中的滋味,果然是只要在乎了就再也做不到潇洒自如吗?
安怡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
“是啊,你何必要担心?只要好好儿地做你小安大夫就好。我呢,就安安心心地做我的莫五公子,永生堂东家。”莫天安哈哈大笑着朝她挤挤眼:“至于谢满棠,管他去死!”仿佛这样就可以出了满腔的怨气,高高兴兴地继续往前走:“走吧,你坐我的车,我骑马送你回宫。我可不想让我的摇钱树出事。”
巷道里果然早就恢复了平静,青石路面被冲洗得闪闪发亮,所有的人和物,以及声音全都消失干净,仿佛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唯有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莫天安笑嘻嘻地贴在车窗前道:“小安,你闻到血腥味儿没有?”
安怡道:“闻到了。”
莫天安道:“我也闻到了。”言罢笑得一片灿烂,微闭了眼仰头朝着皇城的方向耸鼻子:“但我闻到的这血腥味儿不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而是从那边散发出来的。”不等安怡回答,自顾自地道:“你可真是红啊,这几日你不在医馆,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来问呢。又有件事,太医院朱院使收了徒儿,跑到我们医馆里去寻你,说要谢谢你向朱院使推介了他,他才能得以拜入朱院使门下。你不在,他便和医馆里的大夫们挨着说了一遍你的好话。”
安怡的心沉了下来,她何曾认识什么朱院使的徒弟?再想起之前陈知善来求她的那件事,已经隐隐有数了,少不得问道:“想必在我师兄那里留得更久吧?”
莫天安摇头:“只说了一句话,你师兄有些孤僻,和医馆里的其他人处不好。”又笑:“这回他可难受了,所有人都去问他这样好的机会怎不求你,倒便宜了其他人?”
第266章 湖月
安怡敏锐地看向莫天安。
他特意上门来堵她,想说的当然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警告她,一是宫中有危险,二是她入了某些人的眼,三是提防陈知善。
对于她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竟然像是她的一举一动和周遭发生的事,都落在了他眼里。每一次,都有他的身影,每一次,他总能提示并警告她。谢满棠是因为和她有交易,并在她身边放了眼线;他呢,他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莫天安对上她的眼神,坦坦荡荡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没办法,公子就这么聪明,就这么观察入微,那些事儿一旦入了公子的眼,公子就会忍不住推敲又推敲,每每推敲出来的东西总是八九不离十……”笑着贴过去,轻声道:“我若说,一切只为想要小安你过得好,你可相信?”不等安怡有所反应,便潇洒地一拍车厢,笑道:“去吧!时辰差不多了,宫中反倒比外头更安全呢。”
马车快速前行,安怡伏在窗口回头瞧去,只见莫天安消瘦的身影直坐于马背之上,宽而轻的丝袍被风吹得高高飞扬,因为久病而显得颜色惨淡的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笑得从容又静好。这样的男子,只要是正常的女人,瞧着都不会讨厌。
一直到莫天安的身影再看不见,安怡才放下帘子坐回车中。外面针对谢满棠的行动已经开始了,宫内针对她的行动当然也不会太远,宫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马车行到朝阳大街处,忽然停了下来,车夫道:“安大夫,前头太挤,过不去了,只得委屈您等一等了。”
安怡掀开帘子看去,但见人群疯了似地涌向前方,像是追着看什么热闹。不由奇怪起来,这京城可不是昌黎那种小地方,来个什么钦差大人或是打扮得尊贵些的旅客都会被围观,京城人民的眼界可高,一般人不入他们的眼。
忽听一旁有人道:“是蜀王!蜀王回来了!啧啧,这金碧辉煌的,整整二十多辆马车,拉得满满当当的,听说上头载着的不是蜀地的美人就是金玉珠宝,更有丝绸锦绮。”
“蜀王是谁?没听说过。”
“你个没见识的,蜀王是谁都没听说过!蜀王啊……”那人用怀念的语气描述着:“当年京城最富盛名的美男子就是他了,听说韦庶人也爱他的美貌,曾赞他为芝兰玉树,天下无双。那时候棠国公和莫五公子还是奶娃娃呢。”
安怡笑了起来,她幼年时期也曾见过这位蜀王殿下的。她忘记具体是几岁时的事了,只大概记得好像是母亲过世前不久。母亲带她去狮子山赏梅,在梅林里遇着了这位名动京华的蜀王殿下,蜀王很是和气,还赏了她一对玲珑玉球。人果然是生得极美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清雅。
只是母亲去世没多久,京城里就再也没听说过这位蜀王殿下,她那对玲珑玉球也被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安保凤给摔碎了。原来蜀王是去了封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还是那个清雅出尘的模样?
蜀王府的车马绵延不绝地从朝阳大街上走过,主子们的车马过去后,紧随其后的是王府有头脸的下人们的车马。一个小孩子玩耍的彩球从其间一辆马车上滚落下来,马车停住,一个三十多岁的仆妇从车上跳下来,利落地拾起彩球再登上了车。
安怡睁大了眼睛。
从下车到捡球、再上车,不过几个呼吸间,已经够她看清楚这个仆妇的面容。如果她没看错,这个仆妇是当年母亲身边最受信任的一等丫鬟湖月,或者说,这个仆妇长得和湖月太像了,因为当年母亲逝世时,湖月也跟着不见了。按安侯府的说法,湖月是殉主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如何会活下来并且做了蜀王府的体面仆妇?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只能是她看错了,兴许是湖月的亲人也不一定。
乍然见着这么个相像的人,再见着这位名动京城的蜀王,由不得安怡不想起早年的事,想起了早逝的生母。只可惜,即便这个人真是湖月,她也不能上前去相认了,就像明知道亲舅舅,亲舅母一家子就在这京城里住着,她也不能上门去相认。就像明明知道母亲就在安家祖坟里躺着,她也不敢去祭扫,只怕行径落入安家守祖坟的仆役眼里,就是说不完的官司。
安怡抱紧膝盖,轻轻喊了一声“娘亲,对不起”。
夕阳西下,莫天安站在金鱼巷道中的墙根下,认真地寻找着牛血溅在墙上凝成的朱砂红,暖红色的日光照在对面的墙头上又折回来,把他略显苍白的肌肤衬得多了几分红润之色。
谢满棠缓步行来,静静停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莫天安头也不回地道:“你来了?”仿佛早就料到谢满棠会来。
谢满棠并不回答,而是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查看墙上的朱砂红。两个人都看得很认真,仿佛在看一幅绝世好画。
莫天安利落地讽刺着谢满棠:“我以为你已经被羁押起来了呢,果然权奸就是权奸,做下这样激怒民众的大事还能行动自如。你特意跑到这里来,是想向别人炫耀你有多得圣宠呢,还是想告诉别人你有多嚣张?”
谢满棠从墙皮上小心地刮下几滴牛血收入白瓷瓶中,淡然道:“两者皆是。”言罢转身就走。
莫天安眼里闪过一丝怒色,扬声道:“喂!谢满棠,我们打个赌可好?”
谢满棠半侧了身子,斜睨着他,并不言语。
莫天安吊儿郎当地笑着:“你平日太过嚣张,得罪的人太多,我赌你此番必然大败,会如落水狗似的被人打出京去,然后你会遇到从前得罪过的仇家与你搏命,你再不是钦差大臣,双拳难敌四手,你会英年早逝,剩下你府中的老母整日垂泪,而我终有一日会得到安怡回眸相顾。”
“莫五公子请自重!”赵春怒目而视,将手按在刀柄上,立时就要拔刀相向。
第267章 小人得志
甄贵不服气地挺着大肚子迎上前去,用力撞了赵春两下:“姓赵的,说什么那?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就凭你也配对着我们公子大叫大嚷?”
赵春冷笑着,抱着双臂讥讽道:“行啊,我也要说一句,莫五公子病入膏肓,我赌……”
“行了!”谢满棠微皱眉头,疾声打断他的话,转头朝着莫天安淡淡地点点头:“多谢你好意。”言罢大踏步往前而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却看不到丝毫诗情画意的感觉,有的只是箭在弦上的血气与硬朗。
莫天安狠狠盯着谢满棠的背影,忽尔回头朝甄贵莞尔一笑:“棠棣公子好风采!不怪小安心里眼里都是他。”
甄贵皱眉道:“公子怎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莫天安无所谓地痞痞一笑:“你要允许我说实话。他的确是好风采,但要论起水磨工夫,论起温柔如水,他可比不过公子我。他这么忙,就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却不同,我这么闲,闲着干什么?当然是要让小安知道我有多么的好啦。”
甄贵道:“那公子何故还要提醒他!”
莫天安自得道:“公子我是什么人?从来就不是个小心眼儿,就算是赢也要赢得问心无愧,赢得理所当然!黄家这样凶残,我就算是不为贵妃娘娘,也要替边关军民着想一二。谢满棠虽然讨厌得要死,也不该死在魑魅魍魉的手里,最少也得让他战死在边关才好。”言罢指使甄贵:“你也把这牛血刮些下来,谢满棠肯定是怀疑这牛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发的疯,为了力证清白,他会把这东西送去给陈院判看。”
甄贵自作聪明:“我们也送去给陈院判看?”
莫天安将扇柄敲了他的头两下:“笨!陈院判那么忙,有谢满棠的那一份就够了,咱们就别耽搁他了。这一份,好生装着,等将来谢满棠死了以后再送给小安。”
甄贵半张着嘴差点闭合不上,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莫天安将扇子插进后领中,微笑着往前走:“小安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一弯淡淡的月牙悬于天际,守城门的军士看看天色,将要升起沉重的闸门之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乘马疾驰而来,不等他们看清马上的人,马儿已经迅速奔驰出城门,朝着远方疾驰而去,很快就跑得只剩下几个小黑点。
守门的军士面面相觑:“这是谁啊?”
“没看清。”
“管他是谁呢,关门,关门,别误了时辰!”
又是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传来,军士一瞧,好嘛,又来了几个有样学样的,当即生了气,老虎不发威还当是病猫,目光一对,手脚利落地抢在那几骑马将要冲过城门之际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那几个怒气冲天的人道:“点儿到了,不关门可是杀头的大罪,各位下次请早。”
城门外,柳七回头张望,见顺利甩掉了追兵,转身得意洋洋地朝谢满棠笑:“怎么样,时辰拿捏得准吧?”
谢满棠隐藏于兜帽披风下,面无表情地环顾身遭诸人:“从此刻起,我只是你们的大哥。此行凶险,找麻烦的不会只有这一拨,很可能是五拨,甚至于十拨,还可能是以一敌十,不要命的死士。但若是此行成功,大丰最少将会安宁二十年,届时,诸位都将是功臣!”
身遭诸人并无豪言壮语,只伸出手,用力和谢满棠的手交握在一起。
夜深沉,一直辗转反侧的梁皇后终于安静下来,疲惫的睡了过去。
高尚仪赞赏地向安怡竖起大拇指,小声道:“还是小安你有办法,娘娘许久不曾睡得这样安稳了。太医院呈上来的汤药,也是想喝就喝,不想喝就倒了,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安怡轻轻摇头:“没什么,本来我调了一款好香,那个也极不错,但娘娘肺不好,闻不得这些。喝药么,安神的药也会越喝越重,不然就没用,好人也喝不下这么多汤药,何况是病人?扎针就是疼一点,效果是真的好。”
高尚仪长期伺候梁皇后,熬得寂寞极了,好容易来了个年龄相仿,又能说得上话的安怡,少不得拉着她多说几句。安怡也没有同龄的朋友,只有一个远在家乡的曲媛媛,天高水长的,写封信也得几个月才能送到,更别想这样的促膝长谈,所以也喜欢这种消磨时光的方式。
宫中避讳多,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二人说得多的还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高尚仪捧了一杯清茶给安怡,和她说起家乡的事:“我十二岁就入了宫,家里没什么人了,将来出去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呢。”
安怡笑道:“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家吧。”
高尚仪就笑:“行啊,来给你家做教养嬷嬷最是合适不过了。”说到这里,陡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外头刚传来的消息,监察院右佥都御史田均纠集了一大群人,誓言要将棠国公拉下马来呢。你才从宫外回来,有没有听说今日棠国公当街杀人的事?”
向她打听消息不过是借口,真实目的是为了告诉她谢满棠杀人事件的后续而已。安怡心知肚明:“当然听说了,事情的发生地就在我们家附近,可惜我回宫时已经打扫干净了。听人说起来挺严重的,也不知棠国公会如何?我是相信他的为人,不信他会去做无理之事。”
高尚仪叹息:“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那么多大人瞧见的,有理也没理。何况,田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怎么也得烧得旺旺的。”
小人得志。安怡脑子里陡然冒出这么一个词来。田均正好可以报复当初谢满棠把他当街扔进马粪里去的羞辱,好不容易逮着了这样一个机会,当然要狠狠咬一口才是。
“要我说,田御史固然太急了点,”高尚仪微笑着继续道:“棠国公也真是太过胆大,听说他是坚决不认罪,当场就把田御史质问得哑口无言,圣上一怒之下,便让他先回去闭门思过了。”
第268章 震撼
梁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高尚仪忙起身往里去瞧,安怡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叫下首伺立着的一个小宫女来收拾桌案,准备回去休息。
小宫女手脚利索地收拾干净了,追上去将一只小小的木樨花球递给安怡:“安大夫,这是您落下的吧?”
安怡正要说不是,小宫女已将花球塞进她手里,一溜烟跑了。想到上次的纸团事件,安怡便将花球握在掌中,慢慢走回房里,对着灯细细一瞧,果然看见花球里塞了东西,用银针挑了出来,却是薄薄一张纸,这回多了几个字:“已走,勿念。家母入宫,请多关照。”
幽幽的木樨香味染上指尖,馥郁得化都化不开,安怡将纸团捏碎烧去,便觉得整个人都被木樨香味给浸染透了。真是没想到呢,谢妖人也会用这样精致讨巧的法子,木樨花球,难为他想得到。
一整夜,安怡觉得整个梦里都是木樨花香。
欢跳的日光穿透重重叠叠的帷幕,落在淡青色的纱帐上,使得纱帐上绣着的兰花也灵动了几分。梁皇后盯着头顶的兰花,轻声道:“这么说,黄家已经动手了?”
高尚仪一改在人前的端肃样儿,轻言快语地道:“是,这次的事里脱不掉蔡家和杨家的影子。”
梁皇后讽刺一笑:“岂止是蔡家和杨家呢?还有好些把宝押在黄氏身上的人,明里暗里都在和咱们圣上唱反调呢。可是圣上又岂是那样人人拿捏的性子?你且等着瞧,黄氏覆灭就在眼前了!”
一个宫人捧着鲜花进来,小声道:“娘娘,梧桐宫半夜里宣了御医,道是有喜了。”
腹中有了尚方宝剑,再有边关的战事撑着,黄淑妃就是再有多大的罪也暂时无罪了,想必接下来就是解禁加赏赐。高尚仪一窒,怜惜地看向梁皇后,老夫老妻,患难与共又如何?始终抵不过如画江山与貌美如花。又有些后怕,幸亏黄淑妃身子骨好,事先也不知道有孕一事,不然那日梁皇后的两个耳光只怕还要节外生枝。
梁皇后面色如常:“收起你那副戚态!和一个将死之人争这一口气做什么?你瞧着,我总要活到她后头去。有喜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人来这世间受罪罢了。”
高尚仪打心眼里不想听梁皇后说起生死之事,强撑着笑脸道:“蜀王回京,蜀王妃带了侧妃和几位郡主入宫请安,娘娘从前和蜀王妃也是认得的,要不,等她们拜见过太后娘娘,叫她们过来说说话?”
梁皇后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回来了啊?”
“是啊,拖家带口的,全都回来了。”高尚仪见梁皇后似是颇感兴趣,少不得搜肠刮肚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拿出来说:“圣上与蜀王殿下也是许多年不曾见着了,想必是极高兴的。”蜀地富有,皇帝要打仗要用钱,还要赏赐笼络手下的武将,蜀王带来的金珠玉帛和美人正好派上大用场,所以皇帝肯定是十分高兴的。
梁皇后会心一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朱氏也来了?”
高尚仪一怔,随即试探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她,婢子就让人去给蜀王妃传话?”
梁皇后摇头:“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没得为了这种事让人在后头咒骂我,薄我的福分。蜀王妃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让她们来吧。”
高尚仪忍不住还想再说两句,宫人来报:“小安大夫来给娘娘请脉了。”
谈话就此打住,收拾得清爽可人的安怡含着笑走进来,先行礼问安,再坐在绣墩上给梁皇后号脉看诊:“娘娘昨夜睡得还好?脸色看上去好很多了,若是有精神,不妨出去晒晒太阳?这会儿鸟语花香的,没有风,太阳又不大,让宫人用藤床抬着您走一圈,回来就能多吃半碗饭。”
梁皇后含笑同高尚仪道:“不怪得太后喜欢找她请平安脉,这小嘴这样会说,让人听着心情就好。若是陈院判,只会捋着胡须说,娘娘这个药啊,必须这样调,您别嫌苦,以毒攻毒最好不过了;若是朱院判,一准愁眉苦脸的,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娘娘您要静养啊;若是周老太医,进门就要骂人伺候的不周到……”到底是同意了安怡的建议,让宫人用藤床抬着她往园子里去晒了太阳。
游了一圈下来,安怡已经知道黄淑妃肚子里揣了龙种的事儿了,她就想,黄淑妃有了尚方宝剑在身,一定会抓紧时间收拾她的,就不知道黄淑妃会用什么方法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黄淑妃一定不会再用明目张胆的方法对付她,多半会暗箭伤人。
高尚仪见她忧愁,少不得宽慰她:“别怕,咱们不出坤宁宫,谁也不能怎么样。”抬眼往前头一看,笑了:“蜀王妃带着蜀王府的人来给娘娘请安了。”
说话间,几个穿着命妇服饰的女子由宫人引了过来,当先一个生得白净富态,穿着亲王王妃服饰,另一个低眉垂眼的,穿的是亲王侧妃服饰,又有三个年轻女孩子紧随其后,举止间多见拘谨。
宫人唱了一声,一行人跟在蜀王正妃的身后跪拜下去,给梁皇后行礼问安。梁皇后心情很好地命人给她们设座:“屋子里太闷,就在这葡萄架下设座吧。”又一一问过来:“路上还好走?累么?一去这么多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蜀王妃很温和,轻言细语的,说话时眼睛弯弯的就像在笑。蜀王侧妃沉默寡言的,落座后就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远处一言不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冷冷清清的人却配了一副极其妍丽的面容,虽然看得出年纪不小了,但满座的人就没一个赶得上她的。
坤宁宫里热闹少,有老宫人在一旁悄悄咬耳朵:“这就是那位朱侧妃么?”“除了她,还能有谁?”“这样的容貌,也不怪得……”后面的言语越说越轻,低不可闻。小宫人咬着手盯着蜀王侧妃看,还不忘和安怡讨论:“安大夫,蜀王侧妃真是生得好呢。”
安怡顾不上答话,她也被震撼了,这世上怎会有长得这样相像的人呢?
第269章 巧合
这世上巧合的事儿往往不会只是一桩。
先有长相酷似湖月的蜀王府仆妇惊鸿一瞥,再有长得如此妍丽的蜀王侧妃酷似记忆深处的某一个人。而这两个人,原本都应该是死了若干年的。
安怡很想笑,很想告诉自己不过是错觉,她那时年幼,哪里会记得这样清呢?就算是侥幸记住了生母和湖月的样貌,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像而已。毕竟她只是个小孩子,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急病去世的,一个是英勇殉主的,尸骨都应该化成灰了,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那个人就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就连坐姿也和当年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她的表情不再那么温柔,容颜也渐老。但在安怡无数次的梦里,她就是那个样子的。
安怡用力地揉眼睛,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错觉。
此时蜀王府里的一个女孩子凑过去轻轻拉住蜀王侧妃的袖子,仰着头可怜兮兮地道:“我不舒服……”
蜀王侧妃紧张地探手抚上女孩子的额头,低声哄道:“不烫啊,小茹莫非是走得累了?忍一忍,回去给你做糖人。”
至今她还记得母亲当年做的糖人比街边卖的糖人精美许多倍。安怡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如果人长得像是巧合,那么声音也像又是什么呢?如果声音像也是巧合,那么哄人的方式也这么像又是为了什么呢?如她这样的人都能再活过来,这世上还有什么荒唐事不能发生呢?
高尚仪轻轻推她:“小安,皇后娘娘和你说话呢。”
安怡茫然回头,眼睛里已经浮起了一层水光。
梁皇后一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和蜀王妃说你呢,可是眼睛不舒服?”
安怡眨眨眼睛,让眼泪往回淌,强忍着笑道:“是啊,风把尘土吹里头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就算是真的,谁能没点难处呢?譬如说,有权有势的亲王看上了谁,非得一心一意弄到手,臣子家里不是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梁皇后再怎么聪明也不会猜到安怡为什么会失态,但真心为她着想的人总是能得到优待的,当即宽慰道:“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你这些日子也是累了。”
安怡却不想走,飞快地擦拭了眼睛,微笑着道:“娘娘就让我听听蜀地的风土人情吧,我没有大碍。”
梁皇后指着蜀王妃笑道:“瞧瞧,我们小安听你说话都听得入迷了,过后把你带来的好东西挑两件来给我们小安。”
蜀王妃自然是笑着应了,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安怡一番,目光微闪:“小安大夫是京城人氏?”
“是。”
蜀王侧妃终于抬眼看向安怡,尽管她面色淡然,安怡还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从自己的眉眼上轻轻触过。就像是母亲离开的前一夜,她轻柔地抚摸过自己的眉眼一样的感觉。从那之后,在自己还是安九的岁月里,再没有过被那样温柔的对待。
蜀王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小安大夫和京东安氏可是一家?安侯府,和你们怎么称呼?”
安怡紧紧攥住拳头,尽力不让自己颤抖:“是一家。论起来,我当称新昌伯世子夫人为姐姐。”新昌伯世子夫人,是为安大小姐,不提安侯老夫人与安老太是一辈,不提安保凤与安保良是一辈,只提她与安九是一辈,就看蜀王侧妃是否还记得她?
“哦,这样啊。”蜀王妃的眼睛笑得犹如两弯月牙:“那和安八、安十她们是一辈儿的了。”
话说到这里,安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离京多年的亲王妃,居然记得一个落魄家族的女儿们,就连排行也这样的巧,当然不会也是巧合。安怡木然一笑,只觉得有种疼痛自心底深处生出来,再辐射向四肢百骸,疼得不可开交,就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疼,无边无际的疼。
蜀王侧妃恍若未闻,牵着身边小女孩儿的手,恳切地看着安怡道:“原来姑娘是大夫,小茹有点不舒服,可否烦劳您帮她瞧一瞧?”
话题就此被岔开去,皇后适当地表示了关心并叮嘱安怡帮小女孩看病,蜀王妃淡然一笑,低头喝茶。
安怡把双手深深藏进裙子的褶缝里去,在她行医以来,从未如此强烈地抗拒过给人看病。她不想给面前的这个小女孩看病。她不想触摸这个小女孩,不想看到那个人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女孩。
是不是因为想要跟清雅出尘的蜀王在一起,所以就不要她了?是不是因为有了小茹,就忘记她了?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所以除了祖父之外,安侯府里所有人都不想搭理她?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张欣才会用那样恶毒的语言来骂她,才会想出那样恶毒的计策,才会让安家相信了她是淫奔而不是被残害?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外祖一家才会和安家闹成那个模样,很少来看顾她?
不管是自愿也好,被强迫也罢,一去这么多年,她可有关心过这个被扔在夫家的可怜女儿?她知不知道安九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安九的头上也被加了一个丑陋的罪名?
泪水上涌,安怡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她以为她会就此转身而去,然而她却没有,她笑眯眯地举起袖子盖在脸上拭去眼泪,口里轻松的笑着:“哎,眼睛里的尘土还没出来呢,侧妃娘娘请容我收拾干净了再给小郡主瞧。”
眼泪擦了又流出来,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安怡干脆把脸转过去对着高尚仪,轻快地道:“烦劳你帮我瞅瞅究竟是什么,好难受。”
高尚仪认真地找了许久,无奈地道:“什么都找不到啊。”
再多的泪也会风吹干,安怡笑嘻嘻地揉揉眼睛:“好了!”再低下头去面对着小茹,就能坦然自若了,对着田均和张欣她都能做到谈笑自若,没道理对着这样的母女她倒怯了场。
(对不住亲爱的们,娃生病了,这几天暂时单更,过后再双更,拜谢)
第270章 蜀王侧妃
小茹看到安怡脸上的伤疤,惊讶地捂住嘴眨着眼睛道:“我不要看了,我很好。”
安怡一笑,顺势收了手。
小茹却不懂得就此打住,转头直言不讳地问蜀王侧妃:“不是说有缺憾之人不得在贵人跟前伺候的么?”
梁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淡淡地道:“一般人可没小安这本领。”
蜀王妃连忙抱歉地道:“小茹是府里最小的孩子,王爷平日难免偏爱了些,不太懂得规矩礼仪。”
小茹看了蜀王妃一眼,一头扎进蜀王侧妃怀里,不高兴地道:“为什么不许人说真话?”
蜀王妃紧张地站起身来:“童言无忌。还请娘娘和小安大夫莫要和她计较。”半个字都没提蜀王侧妃,却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蜀王侧妃的身上。
一正一侧,正妃为了府中庶出子女的失礼而紧张地赔礼道歉,侧妃却抱着孩子稳坐不动。教养孩子是后院女人的分内工作,特别是主母占了最紧要的位置,但蜀王妃却说蜀王偏爱了些,不提她这个主母在中间起的作用。这样两下一比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然是在蜀王府中,蜀王正妃没有什么地位,被个嚣张受宠的侧妃压得死死的,而这个侧妃也不是什么温柔懂礼的,光看她教养出的这个孩子就知道了。更何况,关于这位侧妃的那些让人永远也忘不掉的往事,但凡是个正经人都不会觉着这位侧妃是个好人。
这眼药上得好。就算是安怡心乱如麻,也看出了蜀王妃对蜀王侧妃满满的恶意和憎恨。
蜀王侧妃还是那副淡然冷漠的样子,慢吞吞地拉开小茹,理理裙子,站起身来,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蜀王妃身后。虽未言语,却让人从她挺直的脊梁上看出那么一两分不屑。当然,这种不屑是针对蜀王妃的。
梁皇后的目光在这妻妾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淡淡地道:“本宫当然不会与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但孩子不懂事,大人却是懂事的,该教的不教,可不是害了孩子?”
蜀王妃一脸的惶恐:“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记住了。”
蜀王侧妃长而浓卷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梁皇后皱起眉头,有些嫌弃地从蜀王侧妃的脸上收回目光,盯着蜀王妃道:“你是蜀王妃,孩子们不懂事,坏的是蜀王府和你的名声,可不是别人的,你该上心了。”
蜀王妃顿时委屈极了,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憋了一歇才委委屈屈道:“娘娘教训得是。臣妾愚钝,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孩子们渐渐大了,又是从那边缘之地来的,自在惯了,不懂得京中规矩,只怕要给人笑话了去。臣妾早前还和王爷说起,是不是从宫中请一位嬷嬷去教导一二……”
说话间,蜀王府的几个女孩子中不知是谁推了小茹一把,小茹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爬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蜀王侧妃道:“她们又欺负我!”突然间看到嫡母的神色和皇后冷厉的眼神,恍然明白过来,对着皇后大力磕了几下头,仰着头道:“皇后娘娘,是小茹不懂事,求您别怪侧母妃。”
蜀王妃赶紧上前陪跪在小茹身旁,慌张地道:“都是臣妾教导无方。”再次凸显得站在一旁的蜀王侧妃很突出。
蜀王侧妃轻飘飘地瞟了蜀王妃一眼,嫣红的嘴唇勾起,露出一个讽刺到了极点的微笑。不急不慌地跪伏下去,将额头抵在尘土里,轻声道:“都是妾的不是,没有教养好孩儿,给皇后娘娘添堵了,孩子无辜,皇后娘娘就惩罚妾吧。”
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认命却又不服输的硬气。仿佛早就知道座上的人看她不顺眼,怎么都要找个借口收拾她一顿,仿佛早就知道结果是什么,挣扎无用,却也要用力挣扎一回才甘心。
梁皇后抬起眼睛看向天边的流云,良久方道:“既然做了妾室,就别端着主母的架子。不然,就别做。”
蜀王妃大喜过望。
蜀王侧妃半垂着头,纤长白皙的脖颈渐渐染上一层胭脂红。但也不过是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她便如蝴蝶般地再次扑倒在尘埃里,对着梁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微笑着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妾记下了!”
蜀王妃恨恨不已,笑道:“朱侧妃向来都是极聪明的人,娘娘的话她一定能记下的。”
梁皇后不置可否,微一抬手:“我倦了,你们难得来这一趟,就在偏殿里把便饭用了吧。”
连原本的姓氏都被弃了,从正妻做到妾室,不得不低到尘埃里,却又死活不服输,弄得大家都别扭。原来这就是她抛家弃子离开安侯府,不惜诈死逃遁想得到的生活。安怡撇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的木槿花,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只怕怎么也做不到这一步。忽听梁皇后喊了一声,忙敛了神情道:“娘娘?”
梁皇后很认真地道:“你和高尚仪替我陪着蜀王妃她们用饭。”就好像是为了小茹挑剔她的容貌而特意弥补她。
安怡从善如流。
说是便饭,实际上皇后请客,菜品怎么也简单不到哪里去。酒过三巡,蜀王妃眼里透出了些迷离之色,笑眯眯地拉着安怡道:“你们安家出美人,且不说姑娘们,就是沾着点的阿猫阿狗也长得比其他的要好看。”
安怡含着笑神色不动地看着愈显轻狂的蜀王妃,难道是因为在蜀地被压制狠了,所以进宫后得到梁皇后的支持就再也忍不住了?
蜀王妃却像是说得上了瘾:“安侯府的姑娘们,我都见过,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其中有一个小姑娘,我当年在狮子山梅林里见着过的,最是聪明讨喜,小小年纪便已会奏笛。是谁呢?”好像是努力回忆的模样,然后突然想起来,声音都变得脆亮了几分:“是了,是安九!她可好?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已经成亲生子了罢?”
(从医院回来鸟,可以恢复双更,虽然晚了,但还是赶上了哈。明天会三更,求支持。)
第271章 涟漪
(这是第一更,12点第二更,下午6点第三更,打滚求支持)
安怡看向朱侧妃,朱侧妃恍若未闻,只顾垂着眼耐心细致地给小茹挑着鱼刺,连多余的目光也舍不得施舍给充满了战斗力的蜀王妃。
安怡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浓重的悲哀。人世间最大的惨事,莫过于此了吧?她曾以为被好友和丈夫背叛身死是极悲惨的事,到了今日才知道,最深重的悲哀其实莫过于此。仿佛安九就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人,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所以才会不断地被抛弃,被背叛。
蜀王妃满含恶意的声音在耳旁喋喋不休:“安九应该是安家这一辈中长得最好瞧的女孩子,也不知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安怡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王妃真是了不起,只凭着多年前一面,就能猜着九姐姐必会长成家里最美丽的女孩子。”
这话好像是赞赏附和,但听上去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反倒充满了讽刺。蜀王妃笑容一滞,有些悻悻地抽出帕子按了按唇角。朱侧妃放了筷子,含笑看了眼安怡。
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吗?不是的。
安怡直视着朱侧妃,缓缓道:“至于九姐姐现在么,她的确是嫁了人,却在六年前过世了。她嫁的是监察院右佥都御史田均,死了不到一年,田家便娶了张尚书的女儿张欣。”
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如果做母亲的真的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女儿,如果真的还想着念着一分母女情,就该去打听一下安九的死因吧?
“啊!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这样没福气?啧啧,真是让人感叹不已,二十出头就没了,叫她的父母亲人情何以堪?”蜀王妃的声音犹如一把钝了的锯子,在木料上来回地拉割,让人心悸刺耳颤抖。
朱侧妃瞬间呆滞,垂下眼死死盯着桌上的菜肴,急急地拿起筷子来像是想要夹菜,手却抖得厉害,便又放了筷子,伸手去端酒杯,酒却泛了涟漪,险些泼洒出来,她便放了酒杯,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上首的蜀王妃。
蜀王妃将帕子按着唇角,看似感叹不已,透出来的幸灾乐祸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不知这可怜的姑娘有没有留下子嗣呢?若是留下子嗣,孩子岂不是和他娘一样的可怜?妹妹,你说是不是?”
朱侧妃的眼睛亮如烈火,声音冷硬如冰:“王妃真是再仁慈不过,若干年前的一次会面就让您牵挂了这么多年。我们是知道您仁慈多爱,就怕吵着皇后娘娘。”言下之意是说蜀王妃闹得过了头,太过呱噪了。
蜀王妃目的已经达到,又因皇后站在她这边给了对手没脸,心情大好,就又恢复了之前的谦和:“多亏妹妹提醒我,才没有让皇后娘娘厌弃了我。久居乡间之人突然来到这金碧辉煌的地儿,难免高兴得忘了分寸,呱噪了几句闲话。还望高尚仪和小安大夫莫要笑话我,再替我在娘娘面前美言一二。”
安怡淡淡地欠了下身,高尚仪则笑道:“王妃真是爱开玩笑,谁不知道蜀地富饶锦绣,您却说是乡下地方。其他地儿的人若听见了,可不是要恨您埋汰他们?”
蜀王妃就自然而然地把高尚仪的手拉住了,不露声色地递了个东西过去:“您是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和皮猴儿似的,整日闹腾得人头疼。眼看着就要长大成人了,却还没个正形,真是让人急。若是娘娘身边有合适的嬷嬷,还请赐下一位帮孩子们正正规矩,我们王爷和我都是感激的。”
宫中去的嬷嬷当然不止是帮着教导孩子们的规矩,更象征着嫡长规矩,去了王府听谁的向着谁呢,当然是要听蜀王妃的。披着皇后的皮,其实就是一把针对蜀王侧妃的刀。
之前梁皇后都没回话,高尚仪就更不会表态了,圆滑地笑着照旧不露声色地把东西重新塞了回去:“我会把王妃的话转告娘娘的。”说着看了一下天色:“娘娘该服药了。”
蜀王妃就带着众人起身告辞:“多谢娘娘赐宴。”
一个宫女走出来传话:“娘娘头疼,请蜀王妃自行离去即可。”又送出赏赐之物,多数非金即玉,唯有朱侧妃得的赏赐最特别,平淡无奇的一枝银簪子,普通如街边寻常妇人所戴。
即便梁皇后久病不爱打扮,但安怡相信,要在这宫中找出这样一枝簪子委实不易。不过是为了敲打朱侧妃严守妾室之礼,不得嚣张无礼,乱了嫡庶罢了。
蜀王妃又心满意足地笑了,真心实意地在殿外给皇后磕了几个头才带着众人离去。
安怡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光,软绵绵地趴在几案上不想起身。
高尚仪人精一样的,焉能看不出她不对劲,却不追问,乃笑道:“小安你个没用的,三杯果子酒就把你喝成这个样子。”转头叫个小宫女来:“把安姑娘扶回房去好生伺候。”
安怡回到房里便紧紧闭上了眼,只盼着能一觉睡过去,醒来后一切都成了梦才好。怎奈一闭上眼便是蜀王侧妃朱氏的音容相貌和举止,翻过身就又想起小时候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哄拍的往事,再一想,就又想起了母亲留给她的那份丰厚嫁妆。
我不稀罕,这世间的财宝再多也抵不过一份真诚的关心和爱护。我不稀罕,你何苦把我带来这苦难的人世间!安怡泪如泉涌,用力把枕头扔出去,死死咬住被子,不让哽咽声漏出去一星半点。
高尚仪安静地站在门外听了片刻,招手叫外头的小宫女跟她走出去:“小安大夫累了,你们别去吵她。她若醒了,好生伺候,再来禀我一声。”
吩咐完了,沉着地走进正殿。梁皇后半躺在床上听宫人念书,见她进来,便挥手示意宫人停下,笑道:“蜀王妃去贵妃那里了吧?”
高尚仪表示默认,然后说起安怡来:“小安似是为了脸上的伤很不快活,婢子就自作主张,让她歇着去了。”
梁皇后并不认同:“棠国公并不是肤浅之辈,她也是个有法子的。她不快活,应当是为了旁的事吧。”
第272章 往事
安怡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再三告诉自己,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事实证明并没有谁离不开谁,她在乎的不过是心中残存的那个美好的形象轰然倒塌,她在乎的不过是又失去了一件美丽珍贵的宝贝。
但她的头越来越疼,脑子越来越清醒,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她不把有些事情弄清楚,那么她今夜一定睡不着。安怡翻身坐起,就着冷水给自己梳了头,再拿了一块银子给伺候的小宫女。
没多会儿,小宫女便拎着一壶热茶并两碟子热腾腾的精致糕点走了进来。安怡带上东西,笑吟吟地敲响了高尚仪的门:“睡不着,寻你说说话。”
高尚仪见着她的笑脸,不由有些意外,热情地招呼她进去坐下:“娘娘才睡下,我正想着收拾干净了就去瞧瞧你呢,你就来了。”
闲话片刻,安怡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到了蜀王妃的身上:“蜀王妃真是有心,离京这么多年,难为对京中人家的事情记得这样的清。比我还要知道我们本家的事,我几次差点接不上话。”
高尚仪不置可否:“她么,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安家。”却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脸说起了其他事情。
安怡没有心思与她周旋,干脆直截了当地道:“明明白白地说了吧,我觉着蜀王妃与蜀王侧妃都有些奇怪。您若知道其中缘由还请告诉我,若是不方便或是不知道,那我另想法子。”
高尚仪一笑:“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这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知道的人都不好说。蜀王侧妃原先并不是姓朱的,而是姓王,她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她的父亲乃是文渊阁大学士王昌立,她早前,是嫁给安侯府老侯爷的幼子安保凤的。”
这些安怡都已经知道,并不用细说。只为了不让高尚仪生疑,耐着性子表示惊讶:“可是我那三婶娘是病故了的。”
“对外当然是要称病故的,不然几家人的脸面往哪里搁?所以朱侧妃就连父母给的姓名都丢了,只能姓朱,做一个没有父母亲族的侧妃。”
高尚仪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娓娓道来:“还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蜀王曾跟随王大学士读了几年的书,也不知怎么,就认识了大学士的独女。本来两情相悦的事情,又是家世相当,不过很简单的一桩婚事,请旨即可。
但当时有个韦庶人,又怎会乐意看到已经成年的皇子娶到名门望族的女儿呢?肯定要横加干涉。于是王大小姐就成了安首辅幼子的妻子,哪怕就是这个男人才学本领根本不足与她般配,事情也还是成了。”
高尚仪笑道:“小安,你别怪我说你亲族的不是,当时大家私下里都在感叹,真是便宜了安保凤。当然,感叹得更多是韦庶人媚上祸国,堂堂皇子居然被棒打鸳鸯。”
安怡苦涩一笑。她当然不能怪别人瞧不起安保凤,因为她这位父亲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眼高手低之辈。她在他的漠视和憎恶中长大,又在他的漠视和厌憎中静悄悄的死去。论起来,她最恨的人是张欣和田均,次一等憎恨的人是继母田氏,最不愿意见到的却是安保凤,所以她入京至今,有意无意间就没见过他一次。
“王家因为觉得对不起女儿,给女儿的陪嫁就很丰厚,王大小姐出嫁时真是十里红妆。后来么,蜀王一直不曾婚配,王大小姐也只得一个女儿,就是今日蜀王妃反复提起的安九小姐了……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二人一直藕断丝连,事情败露,退无可退只好连夜奔逃,诈死埋名;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一年的冬天,两个人在狮子山偶然相遇,旧情重燃,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就有了后头的事。
安三夫人暴病身亡,蜀王府里则多了位姓朱的美人。来历不明的女子,当然是做不得皇家媳妇的,因此先皇便给蜀王选了一名敦厚温柔的女子做正妃,姓朱的美人也得了侧妃的封号。但到底是牵扯到了这么多人,又不光彩,蜀王只能在大婚后就带着妻妾去了封地。一去多年,若不是今年圣上突然想起他来,终老蜀地也是有的。”
高尚仪眼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羡慕来:“虽说朱侧妃只为一己私情便抛夫弃子,背弃父母亲族姓名,放着好好儿的正妻不做,宁愿委身为妾的行径着实不妥,但谁提起她来,也要赞她一声好容貌,更要叹息一声蜀王殿下好痴情的。”
他们情根深种,他们各种不得已,他们不在一起就会死,安怡都理解,可是谁会记得起,还有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在一夕之间便失去了母亲,接着又失去了父亲和祖母家人的喜爱,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阴冷的院子里,苦闷地看着四方形的天空?如果不是有祖父的体贴疼爱,她只怕和过街的老鼠差不多吧?
其实也差不多,姐妹们不和她交往是因为她有这样的娘,她们觉得她会带坏了她们的名声,祖母不乐意见她是因为看到她就想起了耻辱,不许她出门是因为怕亲族好友见到她就想起这件不光彩的事。可是,她何其无辜,她身上流的是安家的血,他们不该眼睁睁地看着她那样死去而无动于衷。
安怡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心里空得犹如被人生生挖了一块。她一定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
“小安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高尚仪连忙拿帕子给安怡拭泪,着急地道:“小祖宗,快收了泪,叫人看了去可不是耍处。”
安怡边流泪边不好意思地笑:“我是想着,那位安九小姐真是可怜,生母如此,她在家里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
高尚仪见她渐渐止住泪了,便松了口气:“你呀,还真是菩萨心肠。肯定是要受委屈的,但谁叫她遇着这样的娘呢?阿弥陀佛,快别说这个了,咱们一起去瞧瞧娘娘罢。”
安怡梳洗好了,与高尚仪一前一后往正殿而去,忽听已经落钥的宫门被人从外激烈地拍响,拍门声夹杂着宫人急促惊恐的声音:“皇后娘娘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