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药圃(下)
叶海川继续摇动那水车。
“这样浇灌倒是省了很多力气。”李珺赞道。
“是,这还是德丞先前帮为师想出来的法子。”
德丞?难道又是他?李珺暗自琢磨。
“对了,昨日你们应该见过他了吧?你们律法科的赵夫子?”叶海川想起了什么。
“对,见过了,赵夫子很年轻,听说原来也是上舍生。”李珺惶惶不安。
“是,他算是为师授教以来,最优秀的弟子了。”叶海川忍不住感叹“只是信王身子不济,他隔三差五要回去侍疾,若不然皇上也多一份助力……。”
“这样……”李珺点点头。
“他为人也好,并没有那皇家世子的架子,你们同他相处多了就了解了。”
“是,看来赵夫子真是出色,让叶夫子至此还称赞不已。”李珺戏谑。
“啊,你们这届监生也不错,尤其是刚才那张允对学业精益求进。”叶夫子笑着补充:“是个不错的苗子!”
这话头迁到了张允身上,李珺自然不能放过:“方才张允兄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哦,那倒没有,他过来为讨要一个方子。”叶海川道。
“药方子?什么药方?”李珺追问。
“说是其父心悸,夜不能寐。所以说他也孝顺得很。”叶海川赞道。
“他父亲?”李珺没看出来那张总兵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啊。
“啊,是……”叶海川不知为何突然又噤了声:“水撒好了,为师要整理药册去了。”
“叨扰了夫子好一会,那学生也告辞了。”李珺见他真的无意再说下去,便也行礼告别。
次日下学以后,日头还高得很,李珺因同不易约好了再去他家中帮忙瞧一次,所以第一个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高士林拿着什么册子悠闲地往她面前一坐道:“小小谦,行艺和平日的课录都不错,有希望在品状榜上争榜首啊。”
“品状榜?”李珺不解:“这是做什么的?”
“你不知道吗?马上便要私试了。”高士林夸张地提高音量。
“哦,这样。”李珺隐约记得开学大典上说过,不想这么快便到了。
“不管是私试还是公试,按照各舍生员成绩都会设品状榜的,排名第一的生员会有太学赐的奖励哦!”高士林解释。
“还有这个啊,只怕我们不够格。”李珺笑道,她志不在此,所以并没有那么在意。
“已经不错了!”高士林拍拍她“对了,私试过后休沐,兴宝邀我们去琼山。”
“琼山?去爬山吗?”
“哈哈,到时候再说吧!”高士林神秘地笑笑,又往前面去了。
时辰不早,李珺匆匆赶去时,不易娘亲同不易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但是瞧着她脸色还有些苍白,遂李珺劝道:“夫人,您的腿还没大好,不能多走动,进去歇着吧。”
“没事的,我们劳苦惯了,不易说公子您又要来,奴家过意不去。”不易娘亲笑道。
“公子,娘说幸亏多亏那日公子出钱又出力,要不然娘亲的蛇毒也解不了。”不易笑嘻嘻地扶着她娘亲。
“夫人能痊愈那是最好。在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李珺自谦道。
“公子快进来!”不易冲进屋去,拉开帘子。
屋子里桌上摆了一盆粉嫩的鲜桃,翠绿的叶片还挂在桃梗上。
“公子,您吃桃儿吧。”不易献宝似的捧了果盘来。
“不用,不用。”李珺连忙摆手。
不易憨笑着放在了最靠近李珺的凳子上,自己已经偷偷咽起了口水。
李珺笑道:“不易吃吧。”
“不,公子吃。”不易很懂事,认真而坚决地劝道“这桃好着呢!”
“要不,不易和公子一起吃吧。”不易娘亲爱怜地看着他道。
“娘亲也吃!”不易拿了一个递到她面前。
“娘还病着不能吃这个,你和公子一块吃吧。”不易娘亲摸摸不易的头劝道。
不易这慢吞吞地把手收了回来,又递出去:“公子您吃!”
“好,这个就算是给我的,那这个不易吃!”李珺假意收了,也拿了一个桃塞在他的手里。
不易不好意思地舔舔嘴,这才狼吞虎咽起来。
李珺又朝不易娘亲道:“夫人也要补一补,今日我带了几副补药来给您煎服。”
“这如何使得,公子莫要再破费了!”妇人道。
“听不易说您经常头晕,这中了毒本也需要好好补养补养,今日我带来的是四物汤对您最适合不过来,也不是很贵,您先喝一剂试试。”李珺劝道。
“这,公子的恩情,咱们母子真是还也还不清了。”夫人眼眶里又泛起了晶亮。
“您坐着就行。”说完,李珺便熟门熟路地去炉子哪里打水煎药。
“公子要我做什么?”不易吃桃也没忘了要做事。
“塔草采了吗?”李珺看着他滑稽的样子问。
“当然采了。”不易答道。
“行,那你先把塔草处理了吧。”
“好嘞!”不易利索地回道,桃子还没吃完,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灶上,先去处理了塔草。
别看不易年纪小,但是做起事情来真是好得很,塔草外敷的办法李珺就嘴上说了一遍,他便记住了,一会儿弄好了,也没忘记到李珺面前来邀功:“公子您瞧,不易弄得对不对?”
李珺给炉子里添了一把火,夸赞道:“很棒,不易以后可以去药铺子里帮忙了。”
“真的啊!”不易听得眼睛笑得都眯缝起来,两口便把那剩下的桃子啃完了。
炉子里煎得四物汤要焖煮好一会,不易娘亲也自去里屋歇息,李珺见那塔草汁水还剩一些,就拿了不易吃剩的桃核与他玩。
“刚才那是买的桃子吗?”李珺问。
“不是,这是我们家种的。”不易得意地说。
“哦?家中还有桃树?”
“是,我娘还会用桃子做蜜饯,可好吃了。”不易笑道:“不过,公子要用这桃核做什么?”
“用桃核来刻东西。”
“真的?怎么刻?”不易很感兴趣。
“瞧,我们先把桃核的边磨平,待我来给你刻一个小船。”李珺用刀把桃核两头挖去,一个袖珍的桃核小船跃然在手心。
“哇,好漂亮!”不易拍着手道“这个是给不易的吗?”
“嗯。”李珺点点头。
“那能刻上不易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李珺又在船身上刻了小小的“不易”二字。
两人把袖珍小船放在了盛塔草汁的小碗中,正是:一叶轻舟碧波上!
待四物汤药熬好,李珺不敢再久留,天黑之前就赶回了书院。
107私试
随着蝉鸣的响起,上舍的生员们也将迎来第一次私试。张允听说还熬夜掌灯温书,难怪晨时起来看到眼睛下面还有一圈黑印。
高士林、赵兴宝等人倒是依然悠闲的很。
“试期为两日,明日第一场,测试经史、书学。后日单测一门算术。”叶夫子介绍了一下私试的流程。
“还有的科目呢?”李珺问道。
“会在下次安排。”叶夫子解释道。
“还好只得三门。”众生不由议论纷纷,暗自庆幸。
“算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另有人反驳。“经史还要做文章的!”
“是啊!”
李珺没有参加过,听着其他人的议论,又问高士林:“这私试难吗?”
高士林托着脑袋回道:“你是怎么考进太学的?跟那个比这个应该不算难吧!”
也对。
“高兄说的有礼,多谢点拨。”
“趁今日还有空闲,”高士林一把勾住她的脖子:“走,先到为兄那里去吃些好的。”
“好吃的?是什么?”李珺只好跟着他走。
“宝宝带来的。”
“宝宝?”
“兴宝啦!”高士林质疑李珺的领悟能力。
“好吧。”除了高士林也没有人会这么喊他了,李珺暗道。
谁知到了斋舍院中,却见小童不易正在门口等着她,手中还碰着一袋桃子高兴地喊着:“公子!”
“你这是?”李珺问。
不易举举手上的袋子:“娘让我再摘些桃子给您,还有一些之前做的蜜饯。”
高士林等人已经先行回了斋舍,李珺蹲下来道:“这怎么好意思,你娘怎么样了?”
“好多了,多谢公子!”
“那就好,你等一会儿。”李珺还想找些什么做回礼。
不易却机灵地跑开了,“公子您忙吧,不易先走了!”一溜烟便跑没影了。李珺只得作罢。
高士林那边不仅喊了张允,还有与他同舍的生员周贺,也是上舍生员。
“哪里来的桃子?”张允见李珺捧着的袋子。
“人家给的,你们尝尝鲜。”李珺把不易送的东西带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如此,我们倒是可以摆一桌考前宴了!”高士林拍手笑道。
赵兴宝也命小厮把点心摆了上来:“考什么宴不重要,有的吃最重要吧?快来!”
只见一只只白瓷碟子上面摆满了精致的小点心,红的枣糕,黄的香酥小饼,绿的青团。
“多谢斋长,多谢三爷!”周贺因与众人都不是很熟,所以,格外多礼了一些。
“这桃子也不错。”高士林倒是先挑了李珺带来的桃子。
李珺又把那蜜饯也拿了出来:“这桃干腌制的也别有风味呢。”
“是吗?”赵兴宝一时来了兴趣,也挑了一块尝尝。
忽而,外面有人闻声进来:“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原来是梅夫子同易明夫子。
几人慌忙都站起来行礼:“夫子好。”
“大家不要行礼了,我们是来找士林的。”梅夫子笑着道。
原来在私试前,他们还要把各舍生员平时的行艺再统计一次,方便公试后一起汇总。
高士林一边向二位夫子汇报,一面还朝李珺眨了一下眼睛。“加分的有张允、李珺二位生员,减分的嘛,暂时没有。”
“夫子,你们也来吃点东西吧。”赵兴宝在那里殷勤地邀请着,又命小厮沏了两杯好茶端来。
“不用了、不用了。”易明夫子推辞道。他在上舍教授的是算术课,好些生员最是头疼,但好在易明夫子耐心地很,脾气也好。新授之题,总是会反复讲解,所以与脾气古怪的梅夫子不同,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很好。
“夫子您不是最喜欢吃酥油饼,来一块嘛。”赵兴宝好似孩童一般,帮两位夫子拿了吃食摆在面前。
“这蜜饯看起来倒是不错。”易明夫子看到李珺面前摆着的桃子和蜜饯。
“恩,夫子尝一尝,确实很好吃。”
“哦,这是哪家买的。”易夫子浅尝后问道。
“是斋舍小童家自己做的。”
“当真有这手艺?”赵兴宝不可置信地问。
“是的,以前他们家说是卖这个的。”
“哦。”赵兴宝半信半疑,在他看来,好吃的东西一定是买来的,要不就是宫里、府里大厨做的。
临走的时候,桌上的盘子里的点心还有很多都没有动过。赵兴宝可能是吃腻了,高士林吃了一个桃说吃不了太多。李珺想到不易,于是便向赵兴宝讨要:“赵兄,我能把多余的点心包起来带走吗?”
赵兴宝无所谓:“好吃你就带走吧。”
遂喊了小厮来包。
“你干嘛要做这种事情。”张允不明白李珺的举动。
“什么事情?”李珺不明白。
“吃人家剩下来的啊!”张允质问。
李珺并不以此为耻:“张兄,其一,在下觉得赵兄带来的这些点心真的很好,所以想要包来与送我们桃子小童分享。其二,赵兄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在于他这些点心能给喜欢的人食用他可能也会觉得很高兴。其三,俭,德之共也。何乐而不为呢?”
张允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云兄实为善人,张某惭愧。但是在下还是觉得在赵兄那里拿东西不太妥。”
李珺笑笑,不再反驳,谁让自己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不易的呢。对了明天说是会发上舍生的月份例钱,也给不易捎一些去吧。好先帮母子俩度过难关。
此时,斋舍内的生员大多都已经各自闭门温书,安静地很。李珺瞧着前面张允的背影,想及此行的目的鼓起勇气追上去问道:“张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味药,叫做润香丸的?”
张允听了立时顿住脚步,看向李珺:“如何问起这话来?”
“哦,这润香丸是我们杭州府一味有名的药丸,上次在叶夫子那里遇见张兄时,仿佛闻到这药丸的味道,以为张兄知道。”李珺故意道。
谁知那张允眼睛一亮:“是你们杭州府很有名的药丸?”
“对。”
“那在什么地方售卖?”
“此刻恐怕已经买不到了。”李珺对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他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售卖之人已经不在了。”
“哦,那倒是可惜了。”张允若有所思。
李珺见他没有抵触,又问:“张兄知道此药?”
张允旋即回道:“怎么会知道,我从来也没有去过杭州府,或许是叶夫子那里的药味让你产生了幻觉吧。”
“是吗?”李珺有些怀疑。
108琼山(上)
私试的第一日,大家都起得很早。
李珺捧了点心在斋舍等了半天,也不见不易,只得先行去了学馆。
经史考的都是平时课堂上问过的,所以大家都下笔顺畅,只是其与书学合并,所以对试卷上的字也有考究,大家答题的速度都放缓了,力求书写得更好些。
一场结束后,生生坐了那么许久不动,腰都酸疼不已,不免个个都叫苦不迭。
“怎么,你也累坏了?”高士林瞧李珺不停地转着脖子。
“还好。”李珺无力地回道。
“明日私试结束,记得一起去琼山!”
“明日便去了?”
“是。”
“只有咱们俩吗?”
“还请了诸位夫子,还有张允!”高士林回道。
“这,那我们去合适吗?”李珺有些惶恐。
“为什么不合适?那山上有皇家御用的温泉,等闲人是享用不了的。圣上在多年前就赐了齐王一座府邸,就在温泉旁。”
“原来是还有这神奇之处。那张允兄果然也去吗?”李珺又问。
“是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李珺暗道,那也好,找机会再问问他润香丸的事情。
第二日,因为内外舍生员不参加本次的私试,所以就直接放了生员假。学馆另一边熙熙攘攘,不断有监生结伴出去的声音。惹得内舍考生们也偶尔抬起头来张望。
易明夫子却一刻也不放松,严肃地提醒大家:“诸位莫要羡慕那些已经放生员假的监生,他们羡慕你们的是无法参加此次私试。他年名上凌烟阁,谁羡当时万户侯。”
众人明白其中劝慰之意,又思考起来,算术最需集中精神,若是注意分散就不知该如何下手,也容易出错。遂大家都收敛心思认真答题。
交了卷子的那一刻,才如释重负,赵兴宝只同高士林打了个招呼便先走了。
“我们待会也过去。”高士林道。
“好。”李珺点点头,“咦,张允兄怎么也不见了?”
高士林看了一下,张允果然已经消失不了。“不管他了,或许是去入厕了吧,他认识的。”
李珺跟高士林出了太学的们,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在那里。见高士林出来,马夫便里利索地把车赶到近前:“少爷。”
“去琼山,齐王府庄子那里。”
“好嘞!”车夫随即驾马而行。
“你自打来了国子监还没有出来好好逛过吧?”高士林见李珺好奇地观看着大街上的事物。
“恩,高兄经常出来玩吗?”李珺心血来潮地问。
“每次回府都经过,却不是经常下来逛。”
“哦,之前听说赵兄喜欢书法,那高兄喜欢什么?”
“我嘛,什么都喜欢,更喜欢漂亮的……”高士林突然意味深长地嬉笑道“女人吧!”
李珺倏然脸色通红。
“哈哈,你又不是女人。脸红什么?”高士林大笑。
李珺尴尬地一瞥头,盯着大街上看,不再理睬他。
突然,冷不防马车颠了一下,李珺的头撞到车窗上,眼冒金星。
“怎么样,可要紧?”高士林坐稳了关心地问道。
李珺捂着额头龇牙咧嘴地回答:“不打紧。”
高士林掀开帘子责问道:“怎么回事?”
“少爷,奴才该死,只是前面有一辆马车走走停停挡住了去路。”
果然前面停着一辆枣红色罩顶的马车,旁边又有很多摊贩杂乱无章的摆在两侧,所以一时竟堵住了。
车夫跳下车去查看,只一会工夫回来道:“回少爷,前面那小姐态度蛮横的很,说着急就让我们改道好了。”
“什么?这大街难道是她家的不成!本公子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姐!”高士林说着也跳下车去。
李珺无奈,只得跟着他一起绕到那马车前。
“莫不是你故意指使他故意撞我?”
只见一位身着湖绿罗裙的少女正颐指气使地冲那摊位前的男子道,她后面还躲着一位小童,小童看起来脏兮兮、怯生生的,脸上还挂着泪水。
“怎么,怎么可能!”那男子结结巴巴地否认:“你,你才是想赖了这摔坏玉佩的事!”
“哼,你别以为本小姐没瞧见。”那少女梳着朝云髻,瞪着那男子冷哼:“刚才,我在你摊位前就已经看到那玉佩似缺了一个块。”
“你,你胡说!”男子吼道。“反正,反正你和那小童都要一起赔!”
少女又转向那小童:“你同姐姐说,是不是他逼迫你做这些腌臜事?”语气与刚才又天壤之别,亲切的很。
小童瞟了那掌柜的一眼,像拨浪鼓一般摇头:“不是,不是!是小的冒犯小姐,不小心!”
“你不要害怕,你说出来,姐姐就把他送到官府去。”少女继续耐心地劝说。
“你,你胡说什么!”摊位前面的男子面露凶色,走到前面便去拉扯那小童:“也算我今日倒霉!被撞坏了的这玉佩就不要你赔了,快走,快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谁知就在这拉扯之间,那男子腰带里突然掉出好些玉饰来,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该死!”男子立刻慌张地蹲在地上捡拾起来。
有好事的蹲在地上捡了一块仔细瞧着说道:“咦,这些怎么都是粗粗地拼在一起的破损的玉器。”
“是啊,莫不是他偷藏在那里专门坑人用的?”又有人猜测。
“之前听说南街上有好几个人买玉石的,不小心碰碎了几块,赔了不少银子呢!”
“只是,这玉石好像并不是什么好玉呢!”
众人的议论一时说得那男子恨不得立刻卷了摊子就走。但是他越急越乱,慌乱之中竟然又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摊子上好好的玉饰合都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
男子“哇”的一声痛喊起来:“我的玉佩啊!”
众人被这一瞬间的事惊得也都收了口,生怕这男子再怪罪到自己身上。
那小童似乎也终于鼓起了勇气,向少女诉说了什么。
“去,把衙门里的人叫来,查查他到底骗了多少人!”那少女扶着小童退到一边,冷静地吩咐一旁跟着的小厮。
“是小姐!”
“真是恶人有恶报啊!”众人也都义愤填膺地指责着瘫倒在地上痛哭的男子。
这一边,高士林也同李珺一起往回走去。
“哈哈,原来是裴家姑娘,算了,绕道就绕道吧!”高士林摇着纸扇,大度地说。
“高兄认识?”
“啊,似见过,裴公家的孙女脾气是够硬的。”高士林咂咂舌评价。
“只是,”李珺疑惑地问:“刚才那男子跌倒,是不是因为绊到了高兄的脚?”
“是吗?为兄并未在意!”高士林又朗声笑着上了马车。
109琼山(中)
车夫绕到另一条街,出了城门,又往西走了一会就到了琼山脚下。
竹林前面,已经有几个小厮并几台竹制小轿在那里等候。见他们二人下车,领头的小厮上前行了礼:“高公子,我三爷在上面恭候。”
高士林点点头,让李珺上轿。
李珺却连忙摆手:“可远?难得能到这风景秀美的地方来,不若步行上去吧?他们抬着我们,反倒有些失了赏景的兴致了。”
李珺坐不惯这种人力小轿,记得同沈拂某次在蜀中的一个小镇上,山高路陡,路边上有很多做这人力小轿生意的汉子。看着他们吃力地抬人、抬东西上山,觉得他们很辛苦。
沈拂却说:“但是这是他们谋取钱财的渠道,你不坐他们的轿子他们反而会饿死。”所以李珺记忆深刻。但是现下,他们就算不坐这些人也是有月俸的吧,遂李珺情愿自己走一走。
“敢情小小谦真的是来爬山的?”高士林笑道“不过也不远,”
遂皱着眉头道:“那为兄只能舍命陪君子了。”于是,两人便兴致勃勃地徒步往山上走去。
殊不知,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上也下来了一人。
“那是高公子?”来人问道。
先前的小厮回道:“回世子,是的。”
那人点点,笑着问:“他们怎么不坐轿子?”
“高公子旁边的少爷说,看着小的们抬轿子辛苦,影响看景儿的兴致。”
“倒真是个妙人儿。”那人嘴角微扬,同随行的黑衣男子道“如此,我们也走上去吧。”
“是。”男子干净地回应。
“世子,上山路长远,还是坐轿吧!”后面跟着的随从有些不知所措地劝道。
来人正是赵德丞,他挥挥手依然踏上了石阶。
阳光被树荫遮挡,一路上山间清风,潺潺泉水洗净了疲惫。高士林与李珺顺着山石之阶爬到半山腰,便看见一座门楼,上书“玉宇琼楼”。
高士林介绍:“这是圣上的亲笔。”
李珺点头惊叹。
再往里面走,便看到了几处大小庭院,错落有致,周围遍布高树异石。
“好一处世外桃源!”李珺赞叹。
“二位公子请往玉泉阁。”一位小厮上前来领路。
“好。”
二人跟着小厮去了正院后方的一个小院子。只是里面却空无一人,屋内的八仙桌上早就摆了好些小食果品。
“看来张兄还没有来啊?”李珺道。
“我们就先享用呗。”高士林说着就往椅子上一摊:“在山间还不觉得,停下来顿觉累了。”
“嗯,是有一点儿。”李珺抹掉额头上的细汗。
“这院中有一眼温池,要不要去泡一泡。”高士林眨着眼介绍。
“啊?不必了,不必了。”李珺连忙摆手。“我也不是很热。”说完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
“泡个澡而已,岂不快哉?”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李珺还是推辞道。
“但是咱们今日就来享受这温泉的呢!”高士林故意逗她。
“我……”李珺正不知道如何拒绝。突然门口小厮喊道:“三爷。”
“哦,宝宝来了。”高士林也站起来。
“士林哥能不能不要喊宝宝了!”赵兴宝抗议。
“赵兄。”李珺也半躬身道。
赵兴宝朝她点点头:“你们不下池子玩儿吗?”
高士林看看李珺遗憾道:“我们小小谦不愿意啊。”
“为什么?这是琼山天然的泉眼温泉,皇上都爱这泉水,对身体有益。”赵兴宝介绍。
“对了张兄还没来吗?”李珺又问道。
“原来小小谦是想和张允一起泡澡啊?”高士林嬉笑着问。
“才不是。”李珺慌忙解释。
“张允他说府中有事,私试完就先回去了。”赵兴宝拣起桌上的葡萄塞到嘴里。
“啊?”李珺暗道难怪走得那样快。
“夫子他们呢?”高士林也问。
“嗯,都来了在冷泉那边。”赵兴宝回道。
“那你还不去作陪,赶到我们这来做什么?”高士林提醒他。
“没事,父王在那呢,母妃在清池那里陪着师母们。”
“听说你小舅舅回来了?”高士林也坐下来吃着果子。
“嗯,外祖去世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赵兴宝点点头。
“那这是不再出去了?”
“应该不可能吧。舅舅不是那种安于宅院之人。”
“嗯,也对。”
“三爷,王爷那边请您过去。”赵兴宝的随身小厮莲蓬在门口喊道。
赵兴宝丢下手中的葡萄:“没说是什么事儿吗?”
“豫王殿下来了,还有一位大人陪着来的。。”
“啊,那你们自己玩儿吧。”赵兴宝听闻赶紧起身。
“王爷也请了两位少爷。”莲蓬又道。
“怎么?”赵兴宝问。
“王爷、王妃都去了豫王那里了,所以怕几位夫子那里冷清。麻烦高公子代为招待些。”
“行啊,小事一桩。”高士林一口答应。
李珺因听到张允不来已经开始打了退堂鼓,想着干脆下山直接那总兵府里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才好。但是,此刻看来一时半会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只能先跟高士林一起去了夫子们所在的冷泉那里。
“冷泉是什么?也是温泉?”路上李珺问,她怕去了会看到什么不堪的画面。
“啊,冷泉顾名思义泉水是冷的,不能泡澡的。”高士林笑答。
“哦,那就好。”李珺自言自语。
“放心吧,不会找你帮夫子们擦背的。”高士林安慰道。
李珺一片窘然。
往宅院上方走了一段路,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细长的流水自上而下,被巧妙的做成了一个流水茶台。泉眼口上做了一个茶台,两个茶士在那里分茶,再用竹托把斟好的茶用流动的泉水送到夫子们面前。
夫子们正分坐在流水的两侧,身边摆放着茶水小几。几个小童趴在泉水边,用竹杖够那水中送来的竹托子。
叶夫子的桌上摊着画卷,好像正要执笔作画。梅夫子与易明夫子端了茶碗在一旁观看,一边还说着些什么。
另一边主桌上茶碗还摆在那里,齐王应该刚走。
只有赵德丞似乎只在于享受这流水送来的茶盅,甚是惬意。因为正好面朝着路口,先看到了李珺他们,笑着朝他们点头。
110琼山(下)
“夫子们好!”高士林带头行礼。
“哦,是士林来了。”梅夫子回首点头。
“夫子好。”李珺小声地附和。
“你们来看看,叶夫子这幅山水图。”梅夫子热情地招呼。
“夫子今日又出大作了?小小谦,咱们有眼福了!””高士林夸张地恭维。
“士林最调皮!”易夫子摇着头笑道。
到了近前,李珺才觉高士林并未夸大,只见叶夫子山势峰峦深厚,林木疏密有致,点染技法纯熟,绝对称得上是画作佳品,难怪被大家称道。
旁边小童已经很机灵地从泉中捞起了两杯茶水,端到二人面前。
“多谢。”高士林接过茶碗走到赵德丞面前坐下:“德丞兄看似很享受?”
“彼此彼此。”赵德丞举起茶碗相敬。
“其实在这冷泉倒有另一种玩法,赵夫子有没有兴致?”高士林提议。
“怎么玩?”赵德丞笑问。
“喏,脱了鞋袜,沐足之。”高士林说着把茶碗放下,坐到了最下游的泉边,脱掉靴子,就踏进了泉水之中。
“嘶,真是舒服啊!”他叹着见李珺望过来,龇牙咧嘴地向她挑着眉。
“很凉吧?”李珺笑他。
“不是凉,是凉爽的很!”高士林反驳着一边又朝赵德丞招呼:“德丞兄,你也来试试看。”
“你还怕没人陪你?几位夫子,士林邀你们一起用冷泉泡脚。”赵德丞广而告之。
“哦?还未享用到温泉水,这冷泉水这样倒也别有一番滋味。”易夫子第一个呼应着。
“是,夫子可以一试。”高士林附和。
“不过此刻人多,咱们不若来玩流水台猜谜吧?”易夫子提议。
“哦?”梅夫子也来了兴致:“怎么说?”
“这个好!”高士林拍手赞同。
只见易夫子指着流水中的竹托,“大家每人出一个谜交给小童,轮流放入竹托。大家随意在这冷泉中捞竹托中的谜面一猜?”
“有点意思。”叶夫子听了也放下笔捋着胡子点头。
“既然猜谜,那要有彩头。”赵德丞故意道。
“就把叶夫子那副画做彩头吧。”高士林俏皮地请求。
“海川,你意下如何?”梅夫子也笑着询问。
“承蒙几位看得中。”这算是同意了。
于是大家沿着冷泉依次坐下。李珺也坐到了高士林旁边,泉水清澈,脱了鞋袜踏入这冷泉之中,顿觉一阵阵凉意沁人心脾。
“夫子们,来了。”泉口处小童喊道。
只见第一只竹托顺着泉水缓缓而下,绕过
坐在上首的叶夫子第一个够了竹托,打开碟子中的卷纸:“一字生得巧,八面都是脚。”
“这谜面倒是应景。”梅夫子点点头。
“那这谜底是什么呢?”高士林狡黠地催促。
“这谜是士林出的?”叶夫子问道。
“是!”高士林承认。
“是井字吧?”叶夫子说出自己的答案。
“夫子好生厉害。”高士林夸张地鼓掌称好!
“下一只由叶夫子投掷。”小童喊道。
换上新的谜面,竹托又顺水而下。梅夫子和易夫子抽中的谜面也都连续猜中了。高士林却因为疏忽连竹托也没有拿到,惹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李珺在他后面拿到了谜面,但皱着眉头,似乎很难猜出谜底。
“想不出来?”高士林淌着水关心地走到她面前也看了一眼那谜面。
“什么啊,德丞,一看就是你出的题。”高士林抢着念起来:“东海有大鱼,无头又无尾,丢了脊梁骨,一去直到底。”
赵德丞也不反驳:“云谦猜不出来吗?”
李珺咬着下嘴唇道:“学生试一试。出东海,入西山,写时方,画时圆。”
“这不还是谜面吗?”高士林一愣。
“这是已经猜出来了,用另一个谜面来回答,妙!”易夫子称赞道。
“对,谜底应该是‘日’吧?”李珺询问道。
“算是我输了。”赵德丞笑着端起茶碗回敬道。
李珺腼腆地报之以笑:“赵夫子承让。”
最后,几乎每人都猜出了竹托中的谜底。只得高士林捞了两回。于是彩头变成了惩罚,罚他在冷泉中为大家分茶。
“夫子,这茶你们将就喝吧。”高士林站在泉中求饶。
李珺已经穿好鞋袜,遂好心地帮他给大家端茶送水。
路过易夫子身边时,瞥到他的官靴底下都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印染上了一团青色的印记。那一边高士林喊起来:“小小谦,快扶本公子起来,泉底有碎石硌着脚了都站不稳了。”
李珺无奈放下托盘,前去搀扶。谁知泉边草多湿滑,她脚步急了没踩稳,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滑到那泉水之中去,旁边赵德丞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站稳。李珺心有余悸地缓了一口气:“多谢夫子。”
“无妨,小心点。”
高士林见状反倒笑起来:“小小谦是想下来再试一脚?别不好意思啊!”
李珺瞪了他一眼,气道:“时候不早了,高兄还是先上来吧!”
“怎么,你此刻就着急走了?
高士林慢条斯理地爬上来问道。
李珺小声抱怨“夫子他们该嫌咱们聒噪了。”
“怎么会,有张允那等书呆子,自然也要有咱们这等话痨子!”高士林自嘲道。
李珺听了趁机道:“对了,难得休沐,不知道张兄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应该有重要的事吧,要不然他也不会不来琼山。”高士林猜测。
“听说他们府上是在阖阊门外?”李珺问。
“没想到你对张允真的还挺上心啊?”高士林谄媚地笑道。
“同窗一场,偶然听到便记住了.”李珺义正言辞地解释。
“是,是!”高士林莞尔。
那边赵德丞突然朝高士林使了个眼色,小声道:“你们玩着,我要先回府去了。”
“这么快!”高士林拉着他:“还没来一盅酒!”
“改日吧,到时候我来做东。”
“好好,那今日就饶了你,不过你都走了,兴宝又不在,咱们也没什么意思了。”高士林有些扫兴。
一旁的李珺听了提议:“那咱们也走吧?”
“小小谦也不喜饮酒呢!”高士林笑道:“也好,如此,咱们也早些下山,另寻去处吧!”
111身世(上)
另一边,赵兴宝赶到琼楼那里,豫王果然已经来了,只是那里除了祭酒胡大人之外,还有一人他并不认识。赵兴宝猜测应该就是陪同豫王来的翰林学士了,他本以为会是位老夫子,谁知道年纪看上去与叶夫子差不多,气度也出众。
“殿下来了。”赵兴宝走到豫王面前行礼。
“兴宝哥哥免礼。”豫王见着他很开心。
“兴宝,这位就是新任的翰林学士李茂晟李大人。”齐王介绍。
“李大人。”赵兴宝乖巧地问候。
“三爷有礼。”李茂晟拱手道。
“听说现在李大人还不时要为豫王授课?”胡大人问道。
“是,今日正是授课之日,豫王殿下说受了齐王之约,皇上便派下官陪同前来。”李茂晟解释。
“兴宝哥哥,咱们去药泉吧!”豫王迫不及待地在一旁同赵兴宝低语。
赵兴宝瞄了齐王妃一眼。
“去吧!”齐王妃笑道叮嘱:“豫王殿下一直等着你呢,别在池子里胡闹啊!”
“是。”赵兴宝颔首领命一般应了一声。
“李大人,那本王去了!”豫王又同那李茂晟道。
那李茂晟点点头:“殿下尽管去吧,下官在此等候便是。”
齐王在一旁同旁边的管事好好交代了一番,豫王同刚才的少言寡欲相比,这会儿像是出了笼子的小鸟一般拉着赵兴宝窃窃私语,两人并着肩便跟去了。
“殿下就是消瘦了一些。”齐王望着两人的背影轻叹。
“听说这平日饮食已经十分注重,但是殿下的小毛小病还是时有发生。”胡大人也跟着说道。
“王爷、胡大人,殿下的事情,我们做臣子的还是不要妄加评论为妙。”李茂晟好心劝道。
“李大人所言甚是。”齐王惊觉刚才的失言,也不知道这新任的殿前师傅会不会在皇上面前多嘴。
另一边,齐王妃命人沏好了茶水,几人坐下继续聊着。
“李大人不是京城人士吧?”齐王问。
“回王爷,在下祖籍徐州。”李茂晟道。
“吏部李大人是?”齐王似乎想求证什么。
“是在下长兄。”李茂晟拱手应道。
“哦,李茂昆大人家的大公子似乎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啊!”胡大人跟了一句。
“难怪皇上会选李大人陪着豫王,贵府上真是满门书香呢。”齐王赞叹。
“王爷谬赞。”
“诶,李大人不要这么谦虚嘛,我们兴宝以后大人也要多点拨。来来以茶代酒,敬李大人一杯!”齐王说着举起茶盏。
“听说新科状元外祖是谢府上的?”胡大人在官场酒桌上听了不少八卦。
“谢府?难不成与谢相是同宗?”齐王吃惊地问道。
“好像还是嫡亲的兄弟。”两人这么说着都询问地看向李茂晟。
“这是长兄的家事。”李茂晟似乎并不想深聊此事。
“也是,也是!来来,我们饮茶,这是王妃幼弟在外带回来的白岩茶,味道不错!”齐王转移了话题化解尴尬。
“那可真要好好尝尝了。”胡大人也附和着“此番王妃任小将军在宫里领了禁兵巡抚使地职位,皇上很器重。”
“是,因为岳父已经不在,任家只有这么一个男丁了,所以王妃还是希望他留在京里,留在身边,也能多照拂一些。”
“确实,确实。”
……
山脚下停着好几辆马车,其中一架黄金色的罩顶最为显眼,玉片镶嵌,华贵无比。
“那辆应该是豫王的马车吧?”李珺问道。
“如若不然呢,谁敢用龙纹织锦啊?”高士林摇着折扇笑着反问。
“看来豫王同赵兄的相处的不错!”李珺道。
“如何能下了这断定?”
“开学议会上,亲自陪着他去,此刻又赶着来琼山找他玩儿。”
“是有些小孩情谊。”高士林点点头笑道“待会,你是要去何处?”
“高兄呢?”李珺问道。
“让你晚些走多好?咱们在上面再待一会还能泡个温泉水。”高士林气道。
“高兄也无事咯?咱们去找张兄玩吧!”李珺提议。
“张允?他恐怕没那功夫吧!”
“反正咱们闲着也是无事可做,就去嘛!”李俊撺掇。
“好吧,好吧,这张允到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般惦记着……”高士林抱怨。
马车绕过小半个京城,又来了李珺上次路过的张家府宅门口,不同的是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想要进去拜访。
高士林的小厮锦西先到门房上递了拜帖,不一会儿,一位年纪偏老一些的男子走出来,打量了高士林一下,还算有礼地问道:“敢问小爷找谁?”
“你们少爷在不在府上?我们是太学里的同学。”
李珺知道高士林不仅算是太学的灵通人物,上至朝堂,下至市井,他都比一般的监生知道的多一些,且为人处世都很老道。李珺此刻倒像个跟在,乖乖跟在后头。
那管事似乎有些诧异有人来找张允,但是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道:“您是找我们允少爷?此刻少爷并不在府中。”
“那在哪里?他说今天府中有事才回来的。”李珺着急地问。
“今日学里没有课吗?小的并不知。”那管事显得恭敬有礼,但是那态度却让人觉得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好,那多谢了。”高士林把李珺拽回来就往回走,没有再多说什么。
那管事也奇怪地看了他们几眼,这才缓缓关闭了大门。李珺失望极了:“那张允去哪里了?”
“不要着急,我大概猜到他去哪里了。”高士林的表情却有些沉重。
“哪里?”
“去麦巷。”高士林朝锦西道。
“那是什么地方?
高士林苦笑:“去了就知道了。”
麦巷同样在朱雀门外,巷子的北面就是曲折蜿蜒的蔡河,巷边有成片成片的田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已经收割完毕,只余列整齐的梗子。有几个总角小儿光着脚在田埂上玩耍,还有牵着牛的农夫扛着犁准备去田间劳作。
高士林指着麦巷中的一户普通的宅院道:“这里就是张允原来的家。”
李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住在这里?他不是总兵府的少爷吗?”
高士林难得没有调侃的语气:“那张总兵只是他的伯父,他是过继过去的。这里住的是他的亲生父母,且是他出生之地。”
“什么?”李珺没想到张允竟然也有这样的身世。
112身世(下)
“你怎么知道的?”李珺问道
高士林回忆:“有一回在路边遇见他扶着一人,像是什么病发作了,很难受。那时天也很热,他们又没有马车,于是我便把他们送了回来。才知道是他生父。”
“想不到高兄也是菩萨心肠啊。”李珺反过来取笑他。
高士林苦笑着继续说道:“后来我打听了一下,那总兵大人府上一直没有男丁,张允与他们家是一支的,几年前跟着族人迁到京城里,便过继给总兵府上。”
“那他岂不是有两个父亲了?”
“一般来说,过继了以后就不能再喊原来的父亲叫做爹了。”
“这么硬生生地断绝关系?”李珺又问。
“也不叫断绝关系吧,但是族里面族谱上,肯定是只会记下现在的总兵大人是张允的父亲。”
李珺若有所悟:“哦,原来是这样。”
“那我们还要进去吗?”李珺突然问。
“怎么?你不是很关心张允的吗?”高士林奇怪。
“是,但是我怕张允恐怕不喜欢我们看到他的家事吧?”李珺忐忑道。
“张允是有那么一点要强的心。”高士林点点头。“但是……”
他突然停了口看向不远处:“咦,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李珺一转身,果然看见张允正好从那屋子里走出来,面带疑问地看着他们俩:“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兄,那个,我们去了琼山后见你没来,怕你家中发生什么大事,有什么能帮忙的吗?”李珺先憨笑着解释。
“我能有什么事,你们回去吧!”张允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便准备折身进屋。
“允儿,是谁来了?”里面一个虚弱的声音喊道.
“没什么!你们快走吧!”张允又催促。
突然,屋子里又传来凉剧烈的咳嗽声,他顾不得他们,赶紧跑了进去:“爹,你怎么了?”
李珺也跟着进去。
“诶,小小谦等等我。”高士林喊道。
这宅子虽然不大,但是似乎新修整过,院子里摆着一条长椅,斜躺着一中年男子,看起来面容憔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咳嗽,此刻脸上涨得通红。
张允半跪在他面前,给他抚背顺气。
“允儿,恩公来了?”男子举起干瘦的手臂朝高士林说道。
“不是让你们别进来嘛。”张允起身小声道。
“允儿,怎么这么没有礼数。”男子,虽然精神不佳,但是责骂的声音还以很有力。
“伯父好,您最近好些了吗?”高士林彬彬有礼。
李珺却又一次闻到了熟悉的药味——润香丸。
“多谢挂念,这位是?”男子瞧着李珺笑着问。
“这位也是我同张允的同窗,叫做云谦。”高士林介绍。
“伯父有礼。”李珺跟在后面行礼。
“云少爷客气凉,快快到里面来坐。孩他娘,有客人来了!”男子撑着椅背喊道,片刻又咳了起来。
“爹,您不要劳烦这些凉。”张允着急地端了茶水给他。
原来那男子真的是张允的父亲。
这时,从旁边屋子里走出来一位妇人,头上包着酱色的头巾,腰上还围着围裙。
“允儿,这是?”妇人问道。
张允这才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他们都是上舍的监生。”
“哦。”妇人立刻显得热情起来,“两位少爷快坐,我给你们沏茶去。”
“伯母,不用客气。”高士林道。
“伯父这是喘症吗?”李珺试探地问道。
“是啊,很多年了。”张允父亲喝了茶才缓过来。
张允不知道为何,站在凉张父与他们之间,大约不想父亲回答他们的话。
“在家中还好一些,一出去,有时候喘得更厉害。”张父却不在意。
“快来尝尝,允儿刚刚从街上买来的。”张母端了茶水糕点出来,她身形略胖,脸也圆圆的,看起来很亲切。
“多谢伯母。”李珺道。
“你们没事,喝完茶就走吧。”张允突然转过身来说道。
“诶,张兄,我们难得来玩玩,不要这么绝情嘛!”高士林最擅长耍无赖。李珺倒觉得对待张允就应该这样。
“春天时还好,这些天不知道怎么又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热了,喉咙口老有东西一般。”张母似唠嗑一般道。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李珺在这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
“伯母,您不若试一试把这花移走。”李珺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盆绒球花。
“这花移走?这花怎么了,长得挺好呢!”张母奇怪地问。
“不是花有问题,”李珺解释“这花花瓣细碎,且气味芬芳。待花盛开时容易引来蚊虫,花瓣枯萎时,又会被风带到空中。容易滋生粉絮与虫蚁。而这些对伯父的喘症都不宜,所以移走会好一些。”
“难怪,越到这花处,喉咙口越痒呢。”张父恍然。
张母随即把那绒球花搬到了院子外面。
“张兄家中有细纱布吗?”李珺又问。
“你要做什么?”听了李珺刚才的一番话,张允似乎面容缓和。
“我想伯父虽然有喘症,但是总窝在家中也不舒服,细纱布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围挡,出去的时候围住口鼻,这样就能挡住外面的粉尘飞絮,保持气息干净畅通。”
“小小谦,你好聪明啊!”高士林听了都忍不住赞叹道。
张允也没有反驳,于是张母又拿来了细纱布,李珺还细心地在院外找来了几片艾叶煮水,先将纱布浸润其中。
张允不明所以:“你这是要干什么,好好的白纱都染绿了。”
“捂住口鼻时不可能不吸气,这艾叶融在设白纱之中,这还能挡住一些污浊之气。”李珺耐心地解释。
一旁的高士林只惊讶:“原来小小谦还懂这些?。”
“老家里,看到有些人是这样做的。”李珺搪塞。
细纱布在外面晾晒了一会功夫,就干透了。李珺把细纱布才成一个长条。给张父围在口鼻处试了试。
“闻起来有艾叶的香气。”张父点点头。
“您没有咳嗽。”李珺笑着提醒。
“对啊,孩他爹,你以前闻到香味什么的就容易咳。”张母也发现了这东西的好处。
“就是捂着这个不热吗?而且,干什么也不方便。倒像是山上绿林好汉的遮面布。”张允质疑道。
“这个只是能方便伯父万一出门的话,当然确实不太实用,还是要用手拿起来挡着多一些,您就当手帕使使吧。”李珺曾经看舅舅帮外公坐过类似的东西,但是到底怎么用起来方便,外公因为症状不严重,似乎也没怎么用过,所以她也不确定。
“小小谦也是一片好心嘛!”高士林倒是很赞赏。
“多谢这位少爷了,那花端走,就已经感觉舒服一些了。”张父也附和。
“那就好。”真的有用李珺自然也很欣慰。
113去世
“天色也不早了,张允兄同我们一块回去吗?”高士林热情地邀请。
“不用了,你们先走吧!”张允拒绝。
“允儿,爹没事了,你赶紧回书院去吧,那里规矩紧,你不要怠慢。”张父真心为张允着想。
“父亲,没事的!”张允还要坚持。
“孩子,听你爹的,这里有娘呢!”张母说着,又回了里屋。从里面拿出一双新做好的靴子,用布包好塞到张允手中。
张允这才没有再推辞,李珺似乎看到他目光闪烁,待他又向两人嘱咐了几句,才与李珺等人一同回去。
谁知刚跨出大门,巷口不远处有两人骑着马过来,张允神色突变,匆匆把手中的包袱放在马车上就迎了过去。
“吁!”马儿在张允面前停下。
李珺认得来的正是那总兵本人。
但是他并没有下马,戟指怒目地看着张允:“你今日不用入学吗?”
“今日上午私试结束,午后便无课了。”张允屏声息气地回答。
“你不回总兵府,倒记得回这里?”总兵大人又扫到站在门口的高士林、李珺、张氏等人。
张母不知因何已经眼眶含泪,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着围裙前摆。
见张允不说话,那张总兵更气愤,正要发火。高士林突然走过去笑道:“总兵大人好。”
“你是高家的?”张总兵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士林的衣着样貌。
“正是,家父也经常提起总兵大人。说您经常被皇上夸赞!”
那张总兵竟然又满面春飞地笑起来:“哦,高将军也是一等一的将才啊!你认识我们允儿?”
“在下与张兄是同窗,今日正好私试结束,邀张兄到这郊外一游,放松放松。”
“哦,原来如此。”
“此刻我们正要回去。”高士林又加了一句。
“那就好!”张总兵刚才的怒火不知道何时消失“你跟着高少爷,要好自为之!郊外的景色虽美,别忘了老祖宗说得话: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李珺听了不觉想笑,这是什么教导?
还好高士林又替他接话道:“总兵大人是想教导我们:男儿若逐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是吧?”
那张总兵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对,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你们赶紧走吧!”
一直跪在那里没说话的张允这才站起来,又道:“多谢父亲教诲!”
上了马车之后的三人反倒没了话,一路无声到了太学,张允连晚膳也没用就回去休息了。
李珺知道他心情不好,自己也有一些内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高士林去过总兵府才让他们知道张允回了自己原来的家。
那个张总兵并不是什么好人,看他今天的样子就知道并不能像张允的亲生父母一般对待他。如果是她,一定不会离开疼她爱她的爹娘,张允过继到总兵府应该也并不情愿吧?
天色已晚,斋仆老耿到每个斋舍门口点燃了灯,李珺想起昨天托他把东西给不易。
“耿师傅,昨天的东西给不易了吗?”
那耿师傅借着灯火看清李珺的脸,回道:“云公子,不易没来,他们家出事了!”
“啊,什么事?”
“不易他娘死了!”
李珺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精神一下子被惊醒。
“怎么可能?”她记得不易娘亲的身体虽然柔弱,那次看她的状态就已经好多了,又送了她四物汤,怎么会?
若是真的,他们家母子相依为命,他的娘亲死了,那不易该怎么办?
李珺连忙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私试前一天吧。这会儿恐怕已经下葬了……”
后来耿师傅说什么李珺也没听进去,想要去不易家看看,又不知道合不合适,一晚上,李珺的心里都久久不能平静。
再次见到不易,他娘亲已经入土为安,因为家里没有大人,都是四邻帮的忙,之前家里人看病还有一些债没还,置办丧事又欠了些钱。
最后连那处破房子也托邻居卖了抵债,有好心人出了个好价钱买了,还说不易什么时候搬都可以,不着急收房子。
斋仆耿师傅宅心仁厚,向学正梅夫子提及了此事,因为不易好歹是太学里的小童,梅夫子特许他跟着斋住在太学的仆舍里,一是有个人看护,又以太学的名义免了他吃住的费用。
尤其是易夫子,听说了这件事,还资助了一大笔银子给他。
众人拾柴式的帮助,确实让不易情绪有一些好转,李珺去的时候不易、毫无精神的坐在仆舍门口的石凳子上。她小心地问道:“不易,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易一见到李珺,又忍不住抽涕起来:“公子!我娘……”
不知道又哭了多久,不易才道:“我记得公子给娘喝了四物汤的第二天早上,娘就觉得好很多了,还起来给我做了饼子吃,又让我带桃子给公子。”
对,李珺记得。
“后来呢?”
“谁知道等我回家,就看见娘倒在地上。厨房里的东西也撒了满地。我吓坏了,拼命地喊娘,可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易仿佛又看见了死去的娘亲,他说的很激动,眼泪又忍不住要淌下来。
“我就哭着出去找胖婶子,就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后来又来了几个人,还有一个大夫。大夫说我娘浑身发紫是中毒身亡的,是蛇毒又发作了!”
“不可能!”李珺听到此处,忍不住驳道。
“是吧,公子也觉得不可能?”
“你娘的蛇毒已经基本上去除了。”李珺回忆。“我第一次去你们家可能有蔓延的趋势,但是后来喝过药,隔天再去你娘都能下床,脸色也变红润,蛇毒怎么可能又反复?”
“我也是这么跟大夫说的,大夫说我娘的症状确实是中毒。”
“是不是中了别的毒?你娘吃过什么?”李珺又问。
“我回去只看到厨房里茶水壶翻在地上。我们家里也没有什么有毒的东西啊!”不易回想着。
“没有人听到什么动静吗?若是你娘不舒服没有喊吗?”李珺又问。
“问了胖婶,因为白天不在家,所以什么也不知道,也就是我去喊的前一会功夫才到家,其他邻居远一些,什么也没有听到。”不易哭诉。
114诗兴
李珺眉头紧锁,虽然觉得不易的娘亲死的蹊跷,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可惜你娘已经下葬了,你年纪又小要不然应该去报官,至少衙门里有仵作,比那些江湖郎中看得更清楚些,你娘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真的吗?”不易已经渐渐情绪平稳,听了这话又难过起来,“要是当时公子您在就好了!”
“你现在跟着耿师傅住的还习惯吗?”李珺问。
“耿大大虽然看上去严厉,但是心里对我们还是挺好的。要不是耿大大,我……”说着不易又哭起来。
“好了,既然事已至此,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你娘肯定希望你能坚强些。”李珺安慰道。
“你没有其他亲戚了吗?”
“我娘说我们家是以前逃难到京城来的,亲戚不是饿死,就是在路上都走散了。我娘跟着外公外婆在京里帮人家管果园,后来他们攒了一点钱,就买了那处小宅子,自己种了一些果子去卖,卖不出去就做了蜜饯,就是上次给您吃的。”不易解释。
“但是后来外公生病,借了些钱也没看好,没过多久就去了。外婆也跟着去了,蜜饯生意就断了。这些都是听我娘说的。”
“那你爹呢?”李珺好奇故事里少了的那个人。
“我娘根本没出嫁,就生了我。她说我爹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们找不到他了。”
原来他娘是未婚生子,一个女人无依无靠拉扯一个孩子确实不容易。
“难为你这么小就到太学里面来。”李珺感叹。
“嗯,不易很喜欢太学,能服侍公子们是不易的福气,而且还能跟着斋仆大人们学字、学东西。”讲到这里,不易反而觉得太学是天堂一般。
“对了,”不易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易一直以为我娘不识字,那天整理家里的东西,发现我娘还藏了几封信在箱子里。”
“哦?是谁写的?你爹吗?”李珺问。
“应该是,我看不太懂,写得很好,真的!”不易脸上填满了一种莫名的自豪感。
“看来,你娘应该很喜欢你爹,要不然你爹都不来找你们,你娘还说他是个好人?”
“我,也不要这个爹了。”不易又转而悲伤起来。
“怎么了?”
“我娘已经死了,我唯一的娘已经死了。”说完不易又大哭起来。
老天好像也怜悯这个可怜的孩子,云光都被遮挡起来,还刮起了嗖嗖的冷风。
李珺能感觉到那种天都塌掉的感觉,此刻一切言辞都是无力的。
“乖,你还有我们。”
“我要娘,我要娘活过来……”不易呢喃道。
李珺也忍不住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不易乖,不易乖”
……
品状榜很快在上舍学馆门口公布了。
张允得了头名,也让那些平日里说他是递补进来的人没了闲言碎语。李珺竟然也意外地得了第二名,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李珺也觉得很开心。
高士林又要给两人办宴席,李珺怕了他喝酒的阵仗,直接拒绝了。
而张允自上次李珺他们去了麦巷之后,对待他们的态度也好了很多。至少不会莫名其妙地讽刺或者不理睬他们了。
眼见到了梅雨季,日日雨水如珠帘一般下个不停,天又闷又湿,人心难免浮躁。
李珺靠在学馆窗口,用手接着那雨滴,正百无聊赖。突然大家都安静下来,原来叶夫子到了。
叶夫子却并不以此雨为恼,还很应景的给大家出了一道难题:“春种夏忙,秋收冬藏,万物必有譬阖。要说这雨也是适应天时而落。景已至,未有诗。你们就以此为题作一篇诗文吧。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大家被夫子一说,都一扫梅雨带来的潮湿与无奈。当下一面看着细雨,一面思索起来。片刻功夫已有人动起笔。
李珺其实心中已有一句,只是这句不太适合在这堂上做,遂又重想一首。
那边张允应该是想好了,已经开始动笔。叶夫子也走到他跟前,看他的诗并没有多加品评。
一会儿,又有许多人陆续埋头写起来。独高士林感觉昏昏沉沉地趴在那里。
李珺问他:“高兄还不动笔?”
高士林抬头看她:“急什么,你的做好了吗?”
李珺笑笑,用笔点点脑袋:“黔驴技穷,还在想呢!”
“哦,小小谦肯定没什么问题啊!”
李珺拱手:“多谢高兄鼓励。”
最后,李珺看到连兴宝都已经开始写了,赶紧落笔写起来。
一时除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只剩下了那纸笔研磨的声音,大家写得都很认真。
“都差不多了吧,写好的可以先送上来给为师一阅。”叶夫子突然打破这长时的寂静。
李珺忙得没有功夫抬头张望,但是听得有很多人都将手中的诗文呈了上去。
再等李珺落笔,叶子这时已经拿起一些诗文道:“我们先看看这几位学生的诗吧。”
《雨》张允
青梅落雨亭湖里,淡淡槐花迎风曳。
芸香书屋弄诗兴,孺子耕读雨梦稀。
吟完,下面一阵赞赏声,大家素日已经知道他的认真勤奋,原来才情原来也高。
李珺也觉得这一首甚好,加上品状榜的头名与此诗,应该不会再有人对他有异议了吧。但是他仿佛还是很淡然的,只是听夫子给他点评,认真的点点头而已。
接下来看了兴宝的,他做了一首五律。
《梅雨》赵兴宝
何处连绵雨,凉风贯从来。
落时骤夜急,涟漪汇成溪。
芭蕉垂绿叶,浮尘粘花语。
濯濯独思量,蒹葭也无常。
没有丝毫堆砌,果然是信手拈来的佳作。兴宝此时也很兴奋,他对待诗作的热情叶可比拟书法。五律里,兴宝这一首估计是拔尖了,只是李珺竟然还听出了一丝愁怨。
等大家陆陆续续写完,夫子又念了几首。突然李珺听到:“高士林《梅雨乐》。”他什么时候做好的,速度还真快。
《梅雨乐》高士林
梅雨绵绵润新荷,暑风和畅蛙鸣多。
小园簟凉庭深院,无事无课好快活。
这么随性,李珺偷瞄他,高士林正好也看到李珺这边,于是李珺送了他一个大拇指,那厮贼笑的更厉害了。
最后,到李珺的了,李珺不敢抬头,只听叶夫子笑着说:“这个最风流别致。”
《夏日梅雨》云谦
乌云旦送芳尘去,一册烟雨燕飞低。
天水如注苇如簌,枝繁叶茂入夏来。
“不愧是小小谦啊,写的真好!”高士林带头鼓起掌来。就连赵兴宝看李珺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惊讶。
然后夫子就诗韵平仄细细讲解,众生各自对着张贴在墙上的诗作又斟酌品味了一番,不知不觉,已过了下学的时间都还不知道。
莲蓬不知道何时就已经在门口候着,想来是等赵兴宝。
“又有什么事吗?”高士林问道。
“宫里召呢。”赵兴宝似乎不太愿意。
“好,等你回来喝酒!”高士林热情地回应。
他点点头最后还是无奈地收拾东西去了。
115三怪
等他们几人再回了斋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易一脸泪痕地坐在门口抽泣。
李珺奇怪地问他:“不易,怎么了?”
“耿师傅摔了一跤,我想帮忙扶他,大家不让。”不易委屈地说。
“什么?耿师傅摔跤了?”
“是因为你摔的?”高士林也问。
不易摇摇头。
几人也顾不得再仔细询问,到了耿师傅那斋舍里去瞧,果然是受了些伤,头上、手上都缠着纱布,叶夫子还在那里替他包扎。原来,雨季露草湿滑,耿师傅在池边打水准备冲洗长廊上面的污渍,不慎摔了一跤。
高士林不知道从哪里又打听了小道消息,神秘兮兮地对李珺道:“他们说这小童招了瘟神,克身边的人。祖辈克死了,娘克死了,现在到了耿师傅。”
李珺气愤地把他拽到一边:“高兄信这些神鬼说?所以他们才不让不易搀扶耿师傅?”
“大概是吧。”高士林也无奈道,说着又瞥了一眼还呆立在门口的不易。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耿师傅,小眼睛试探地朝里面张望,鼻涕还挂了半边,却不赶进来。
“虽说不信,但是咱们京城里着古怪的事情还真是有的。”
李珺不知道他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什么古怪?”
“你可曾听过咱们京城三怪?”
“哪三怪?”
高士林见她果然没听过,低声介绍:“一怪便是宫里面传出来的,每逢宫里有新生男儿降临,就会被上天下了咒,活不过十五。”
李珺不敢相信,质疑道:“但是圣上不是先帝唯一的子嗣吗?但是他活下来了!”
“是,你不知道还有一个传说吧?坊间流传圣上是并不是真的皇子,是在先圣母太后生产时调包的。”高士林声音越说越小。
“你们这也相信?”李珺也压低了声音。
“说了是听说嘛,关键先帝十余个子嗣都没有活过十五的。”高士林欲言又止。
李珺联想到当下:“本朝的皇子也多为夭折……甚至一个公主也没有留下来,是吗?”
“是啊!”
“那豫王今年多大?”李珺又问道
“十三了。”高士林郑重地回答。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往下交流。
“那第二怪呢?”李珺又问。
“第二怪嘛,说的是我们城郊的景鸠山上有一个亡灵谷,但凡从那边经过的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
“这肯定是谬谈,世上哪里有鬼?”李珺觉得荒唐。
高士林摇摇手指:“你别说,除了一些命硬的,很多那附近的村民根本不敢上去。”
李珺知道有些神鬼说特别是神化了的,人们一般都会坚信不疑,生怕失去神仙庇佑,被那恶鬼缠住。
“第三个呢?”
“第三怪就更加离奇了,说当今国舅爷在仙岛修炼,羽化成仙了。”
“真的吗?”
“这第三个到底真不真就不确定了哈哈。”高士林道。
“为什么?”
“因为国舅爷也是我舅舅,除了他的行踪飘忽不定,而且曾经在司天监测准过几次天象以外,他哪里像仙人哈哈。”说完高士林朗声笑了起来。
只剩下李珺愕然地看着他,原来他也是皇亲国戚。
不过第三怪真的太不靠谱了!真的不是高士林随口编出来的吗?
“你们也来了?”叶夫子收拾了药箱,看来是包扎好了。
“是,夫子。耿师傅还好吧?”高士林问。
“擦伤,静养几日就好了。”
角落里的不易拉了拉李珺的衣袖:“公子,耿师傅也是外伤,那塔草对他有用吗?”
“如果只是擦伤,可以用的。”李珺回道。
“后面塔草还有几株,不易去采来!”
“哎!叶夫子有……”
不易急着往后面去,根本没有听李珺说什么。
“唉……”李珺知道耿师傅由叶夫子医治,用的草药肯定可以医好的,但是不易一片好意,便随他去了。
但李珺担心的是耿师傅受了伤,自然没有办法再照顾不易,众人又都对他有那样的恶意流言。他还如何在这儿待下去呢?
李珺把这些担忧同高士林说了,两下讨论,等不易回来,问问他自己的意思。谁知等了好久,不易还是没有回来。
“难道玩得忘了回来?”高士林猜测。
“不可能,不易懂事得很。”这后院离的也不远,自己上一回也教了他内服塔草的办法,不会他自己去煎药了?李珺这么想着,便走到门口想去寻他一寻。
突然看到赵德丞与他那黑衣侍从抱着一人往这边来了,看那衣着身形,正是不易。
“不易!”李珺快步迎了过去。
“德丞?”高士林也惊讶地喊起来“这是怎么了?”
那黑衣侍从手中的不易,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眼睛闭着,脸上有好多水渍。
“马延发现他倒在沟里。”赵德丞道,原来他们在斋舍那边突然听到后院有什么动静,赶过去看的时候,不易就倒在了水沟边
正巧来看望耿师傅好些人也从屋子里出来惊呼:“哟,怎么了?”
“像是溺水了!”
还有人冷言猜测:“不会是遭报应了吧?”
“也许是自己羞愧地跳水?”
“大家积点口德。”高士林笑着回敬。
赵德丞不紧不慢地扫凉一遍道:“事情缘由也不清楚,就妄加猜测,不怕惩戒吗?”
“赵夫子恕罪,小的们不敢了。”一时那说话的几人红了脸,灰头土脸地走远了。
李珺让他们把不易抬到旁边斋舍的塌上。
“还好,还活着。”赵德丞实话实说。
“不易,你醒醒,不易!”李珺轻轻地拍着他的脸。
过了一会,不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又闭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李珺轻声问道。
“不是我,不是我。”不易闭着眼睛痛苦地说着胡话。
也有热心的人打了水来,拿了干衣来,给他擦洗替换。叶夫子也又被请了过来。
“这一日怎么这么多灾事。”跟着一起来的还有梅夫子,这两起事故明显引起了他的重视。
李珺等人帮叶夫子打着下手,也不好搭腔。
“若不然,让不易就住在里吧?这样也和耿师傅互不干扰。择了妥帖的人来看护着。”高士林提议。
“也好。”梅夫子摸着胡子点头应允。“若无事,大家都散了吧,不要都闹哄哄的!”
“是,是……”大家明白梅夫子这是要小事化了。
“还有,老夫要是再听到一星半点儿不实的谣言,你们这太学里也别再待着了,平日里没事,尽学着妇人嚼舌头,还怎么服侍公子们!”梅夫子最后厉声训斥。
“小的们知道了!”这一声令下,众人合都不敢再多言语。
116暗影
李珺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帮忙,一直到晚上,才终于把不易这边都安顿好。
“这是什么?”临时来帮忙的小厮抱着从隔壁拿来的不易的包袱,里面漏掉出一个一沓用手帕包好的纸张。
李珺从地上捡了起来:“像是信笺啊。”
“不易还识字?但是这信似乎有些年头了,这么蜡黄的纸。”那小厮稀奇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珺开了其中一张瞄了一眼那信中文字,似像情诗一般,难道说,这便是不易之前说过的,他爹写给她娘的信?
李珺又瞧那信笺上的落款,写着“曜明”二字。
现在不易娘亲已经不在了,最好是能找到不易生父,这样他才能有所以依托。李珺瞄了一样床榻上还未醒过来的不易,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生父的消息。
不一会儿,外面就漆黑一片凉,留守的小厮搬好东西,见李珺没了吩咐便靠着门口的麒麟石灯打着瞌睡。
“不是……娘……”昏迷着的不易说起了胡话,脸上红红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不易!”李珺轻唤他,并没有反应。李珺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好烫。看来是发热了。李珺便想去唤那小厮,谁知刚刚走到门口,突然发现墙边似乎有个人影。
“高兄!是你吗?”李珺大着胆子问道。
并没有人回答,只有阵阵凉风吹来的丝丝雨滴。
又下雨了。
“公子,公子叫我?”那小厮揉着眼睛醒了。
“啊,是,不易发热凉,烦请去药圃请叶夫子来一趟。”
“好,小的这就去。”
“呀,下雨了啊!”小厮从屋后拿了蓑衣出来披上。
再等叶夫子来诊治煎了药给不易喝下,李珺忙前忙后只偷空昏昏沉沉地趴在那里眯了一会儿。
天渐渐大亮时,不易终于退了烧醒来,他捂着头说他跌倒在沟边,是有人推了他。
黑着眼圈的李珺怒不可遏:“什么人?”
不易摇摇头:“不易没看到,不易只捧凉塔草准备清洗时突然被推了一把,好像撞到了沟边一个坏死的木桩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是到沟边洗塔草的?”
“对。”
“看来这个人是有意要加害于你。”李珺托着下巴冥思:会是昨晚在外面偷看的人吗?可是为什么要害不易呢?李珺理不出头绪。
“你在太学里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不易没有!”不易连忙无力地摇摇手:“不易每日不过就是在斋内打扫,帮公子们、斋仆大人送送东西,敲敲那大钟而已。”
“我知道了,你再睡一会儿吧。”李珺瞧着他还是很累的样子,扶他躺好。
“醒了吗?”外面,高士林并小厮锦西似捧了好些东西进来。
“嘘……”李珺回首轻声竖起食指。不易这么一会已经又睡着了。
“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这小童应该能用到。”高士林轻声让锦西把东西放下。
“高兄有心了。”李珺给不易盖好被子同他一起退到外面,深思着问道:“高兄,你不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吗?”
“什么事情?你整日琢磨着小童的事情,今日不准备去上课了?”高士林反问道。
“去是要去,但是我不太放心不易,我怀疑有人要对他不利。”
“为什么?”高士林惊讶。
“不易早上醒了一次,说他是被人推下去的!”李珺解释。“而且我昨晚看到有一个黑影在外面张望。”
“果真?!看到是谁了吗?”高士林也紧张起来。
“没有。”李珺沮丧地回道。
“这样,今日都是德丞的课,他也不会走,让马延过来看着不易如何?总比你有功夫,你也可以去上课。”高士林建议。
“马延?”
“信王府的侍卫。”高士林解释。
应该是那日救了不易的黑衣侍从。
“如此当然好。”那马延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一直跟着赵德丞应该功夫不会差。
“不过,小小谦,你瞧瞧你,这才一个晚上,怎么你自己的脸色就这么差了呢。”高士林点点她的额头道。
“哎……”李珺伸了一个大懒腰“没事的。”
这时另一个和不易差不多大的小童在门口偷偷伸着脑袋朝里面张望。
“你是大荣吗?”李珺听不易说过他几次。
“公子好,不易他怎么样了?”大荣他有些害羞的抓抓脑袋,头上还带着一顶别了桃枝的毡帽。
“他还有些低烧,不过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大荣庆幸道。忽然前面传来了斋仆叫喊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他,大荣行了一礼便又跑开了。
“你说的昨个的黑影会不会是他?”高士林瞧着大荣的背影问。
“不会的,因为那明显是一个成人。”李珺肯定道。
“那可就难找了,咱们先去学里再说吧。”高士林吩咐锦西先留在这儿看守。
李珺点点头,而后又迟疑道:“高兄,散学后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啊,什么地方?”
“不易家。”
雨渐止,青石小路上,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太学监生服的身影走进了一间破败的小院。
院子里四处堆积着一些被雨打落下来的树叶,零零散散地围作一团。正屋门上上了锁,只得旁边的厨房门半掩着。
“你来这里干嘛?”高个子正是高士林。他四下打量这院子。
“看一看。”李珺径自推开门,进了厨房。
办丧事的时候邻居们简单收拾了一下,里面的摆设基本上都没变。
炉火旁的有个小几,其实也就是个破旧的方凳。有一只脚短了一些,所以朝一边歪着。凳子下面有几片碎掉的瓷碗片。有一些青黑色的斑渍溅得到处都是。
“这是……”李珺惊喜地在炉子的另一边发现了一个青黑色的小东西:“找到了。”
“是什么?”高士林见她这么认真的看着。
“我和不易一起刻的桃核船。”李珺道。
高士林先是愣住,而后有些气恼的质问:“你就是为了找这个跑过来?早说啊,我给你买一堆。”
“你瞧!”李珺用手指捏住它给高士林看
“黑乎乎的看什么。”高士林本能地拒绝。
“上面还刻了不易的名字。”
“所以呢?价值连城?意义非凡?”高士林取笑她。
“或许对你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李珺沉思道。
117认罪
随后两人又转到房门口,铁将军把门进不去。
“看来那位买屋子的好心人还没来过?”高士林道“这里就算要租住出去,也得改造一下呢。”
李珺没有回话,朝边上努努嘴暗示他:好像有人。
高士林立刻紧张起来,头也不敢动,轻声道:“这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呢?”
等了一会儿,后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两人才回到院子门口,一边泥泞的路面上果然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李珺还想跟上去看看,被高士林一把拉住:“天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要不学迹上要被记上夜不归宿了,况且不知道那人是谁?是好还是坏,贸然行事不妥。”
李珺知道他是好意,遂点点头,还是一起先回了太学。
第二日,是易夫子的课,李珺有意无意地在他路过的时候,把头趴下去在他后面看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高士林奇怪地问。
张允也盯着她看。
李珺尴尬地小声回道:“好像掉东西了,所以看看在不在这四周。
“什么东西?”高士林问。
“啊,找到了”李珺举着手中的毛笔。
“你莫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不是一直摆在你面前的?”高士林没好气地问。
“这样……”李珺憨笑着。
还好前面的易夫子并没有发现什么,也没看他们。
回了斋舍,高士林又喊他们去房里玩,原来今日高府送了消暑的绿豆沙过来,几人都吃了一碗。
只是他们感叹,赵兴宝回去了几日,未曾享用到。
“不过他们府上也不会缺的。”
“听说他是又被召到宫里去了。”高士林道。
“咦,你也喜欢习文弄墨了?”张允指着挂在书案上的画卷问。
“哦,你说这个啊?”高士林把画卷拿下来。
“是叶夫子在琼山做的画,后来拿回去润色,前两天准备带过来给兴宝的,谁知他正好回了府。于是叶夫子想让我回去时带给他,都忘了。等会让锦西来拿了送到齐王府去。”
说着还把画卷打开给欣赏了一下。映入眼帘的一幅山水画,笔势浓淡相宜,峰峦看起来都透着灵动,旁边还题了一首诗。
“当时还只是半成,现在看来更是精品!”李珺忍不住惊叹。
“但是,这诗?”半天未开口的李珺突然按住画卷,仔细地盯着那首小诗看。
“这诗怎么了?”高士林
张允念道:“青山多妖娆,泉水绕舍清……”
“我昨天看到不易他爹写给他娘亲的信笺……”李珺突然变得紧张严肃。
“怎么了?同这画卷何干?”高士林问道。
李珺指着那诗问道:“高兄,这画卷上的落款是?”
高士林瞄向那画卷中诗的落款:“曜明。”
“对,曜明。”李珺回道。“不易的爹留给他娘的信中也是这个名字。而且字迹也很像。”
“他们是同一个人?”高士林不敢相信的对比着。
“不易的爹有可能就是叶夫子!”李珺判断。
“不对。”高士林反驳。
“为什么不对!”李珺着急了。
“因为,曜明是易夫子的字。”
“这诗是易夫子题的?”
“对。”
李珺抓着高士林的袖子问道:“你确定?那就对上了。”
“怎么回事?你们俩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张允问。
李珺解释道:“琼山那日,我曾经在易夫子的鞋底看到一团青色的污渍,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后来才想起来那青色的污渍中隐约有两个字,就是‘不易’!”
高士林似乎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昨日去找那桃核?难道说易夫子去过不易家,而且踩到了你们刻的桃核?”
“对,易夫子很可能就是那个毒杀了不易娘亲,而且想让不易淹死在沟里的人!”
“你们确定没有弄错吗?”张允明白过来也严肃地问“这事可不是随意揣测的!”
“我知道易夫子以前也曾经拔优被推荐到太学里念书,后来入赘到了户部周大人家,娶得是周家大姐。”高士林道。
“若他真的与不易娘亲有了一个孩子,周家人怎么容忍得了。所以他才会痛下杀手。而且近在咫尺也不相认。”
“易夫子入赘这事,我也曾听过。”张允也迟疑地跟了一句。
“高兄说得很有可能,那我们现在要去告发他吗?”李珺紧张地问。
高士林陷入了沉思:“不急,等我去问问德丞。”
“赵夫子?这事若知道的人太多别走漏了风声,反而害了不易!”李珺提醒。
“德丞不是那样的人,那日还是他救了不易。”
“那倒也是。”李珺这才松了口。
第二天,本来应该是易夫子的课却变成了梅夫子的。
抑扬顿挫的古文直念得大家头晕脑胀,对于易夫子为什么没有来,梅夫子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高士林一散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李珺只得先去了不易那里,还好马延依然恪尽职守地在那里看着。
不易已经好了很多,看到李珺笑着喊道:“公子!”
“你的头还晕吗?”
“嗯,公子,我想去看看耿师傅。”不易道。
“好,你去吧。”李珺朝马延点点头。
不易前脚出了门,高士林与赵德丞后脚也来了。
“那小孩呢?”高士林问。
“去看耿师傅了,他心里可定还记挂着。”李珺道。
高士林似很累一般,坐下来先倒了满满一茶碗水饮了。
“易夫子到底……”李珺问道。赵德丞都一起来,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看得出来,事情应该是有了结果。
“易夫子自己已经坦白了。”高士林面色沉重。“不易他娘亲家以前在太学附近卖蜜饯果子,易夫子年少时认识的。”
“果然。”李珺也坐到他身边。
“后来就是痴心女和负心汉的故事了,易夫子家里不同意,就与现任夫人家结了亲,婚后也任官职去了外地。他不知道不易娘亲已经怀孕,还生了不易。”
“不易的名字可能也是这么来的,那易夫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太学任教怎么会不去打听呢?”李珺气愤地问道。
“他可能没想到她之后怀了不易而且一直没有成亲。父母亲也去世了,只能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吧。但是听说不易家的房子,就是他花高价买下来的。”高士林道。
“让自己心里安慰?他怎么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不仅不照顾反而要害他们。”
这一问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118后话
“人心总有变化的时候,喜欢的时候就是天,不喜欢的时候,尤其是在前途、利益的面前,可能什么也不是。”说话的是赵德丞。
“是这样吗?”李珺望着他感叹。
她看到的情感都是那种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的,比如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她还是难以想象,人要恶劣到什么程度,才会对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易夫子已经被府衙收押,择日审理此案。”高士林补充道。“但是,尚书府周大人和周夫人都在想办法为他找人打关系,希望能把他保出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珺鄙夷。
“易夫子去衙门的时候那周夫人说,是她做的,一切都是她做的。易夫子说不是,让她不要急中添乱。”
真是一桩事牵出万条麻。
“不易知道这件事情会更伤心,所以这些最好都不要告诉他。”李珺思索道。
“好。”
但是,事情一直到盛夏之时,终于有了定论,周家人据理力争的找了一位替罪羊——周夫人身边的嬷嬷。说是因为看不过去,就找了不易的娘亲,让她不要再纠缠易夫子,谁知不易娘亲跟他们起了争执,不小心撞到了桌角,那嬷嬷吓坏了,便在在她的嘴里喂了一些毒,让她看起来像是毒性复发身亡。
周家又怕不易这孩子找到亲生父亲,一不做二不休想推倒沟里去,造成自杀或者意外。不易那克母的不详之名也是嬷嬷找人散播的,易夫子是心存愧疚所以才自己承认。
“你信这些糊弄人的鬼话吗?”李珺问高士林。
“呃,其实有的时候京城就是这样。”高士林答非所问。
李珺又猜测:“或许,易夫子并没有毒害不易的娘亲和不易,若不然他也不会去拜访不易娘亲;花大钱买个破房子;捐赠银两给不易;偷偷到斋舍门口来看他;还那么坦诚地承认自己就是凶手……”
“那不就是这恶嬷嬷么?”高士林反问。
“我知道贴身嬷嬷向着自己家小姐,但是这幕后肯定有别的人,要么是周夫人、要么就是周大人夫妇,一个嬷嬷哪里来的胆子和人脉能够做这么多事情呢?”
“也对。”高士林不再反驳“所以,我说这样的事情很多。”
“替罪羔羊是吗?”李珺反问。
“呵呵。”高士林笑而不语。
“原来京城果然这样复杂。”李珺躺在后院不易中的那片塔草旁。
它们虽然只有寥寥几株,但是已经长成型,株株在烈日下傲然挺立。
高士林靠坐在旁边的大树下:“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易夫子说要把不易接过去,带在身边照顾。”
“周家能同意吗?万一又对不易下毒手?”李珺担心道。
“这么多眼睛盯着,他们已经落人口舌了,应该不会再做这些事情了吧。况且易夫子也请辞了太学的官职。据说都不愿意再出仕了。周大人也死了心。”
“希望他们是真的悔过,可惜了不易娘亲……”李珺道。
“年少时的情感或许懵懂,但却是最纯真的。不易娘亲痴心等了这么多年,可能她自己也知道易夫子住在哪里,跟谁家结了亲,但是这么困难的情况下都没有去找,也是因为不想影响易夫子的前途吧!”高士林叹息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所以呢?”高士林笑着调侃李珺“看小小谦很懂的样子,所谓情到底是何物?”
李珺尴尬地回道“哪有?不过是感慨。”
高士林又坏坏地笑着问道:“哦,那要不要本公子带你去奉花坊找找到底什么是情啊?”
李珺连忙摆手:“啊?不用了不用了。”
“哎,别急着走啊,本公子介绍宜奴姑娘给你认识啊!”高士林喊道。
整日的之乎者也,在盛夏闷热的天气中似乎格外让人觉得烦躁不安。
还好,某天叶夫子宣布了要去沁池赏荷的消息,把大家都乐坏了。
要知道沁池可是皇家园林,非权贵都难以入门。上舍说起来,以后也都是会出仕的人才,所以圣山在太学改制之时,给了特许。
“不过,赏荷也有要有赏荷的办法。”叶夫子在前面补充道。
这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又吸引回来:“什么?”
“我就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情。”又有人嘟囔。
“各位,稍安勿躁,听夫子把话说话。”张允站起来示意。
“每人要取一荷景作画一幅,可好?”叶夫子道。
“这个可以!”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回道。
“但是这作画有彩头吗?”一个声音起哄道。
“都是要记录进品状榜的。”叶夫子回答地很干脆。
“唉!”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叶夫子也被大家逗的没脾气了:“好了,好了,为师会与梅夫子商讨一下的。明日辰时出发,不要迟到。”
“遵命!”高士林带头答道。
李珺本来是和高士林一辆马车,但是他说既然是去赏景,应该骑马而行,李珺并不擅长骑马,于是高士林便把张允拉过来陪李珺坐马车。
张允今日多带了一个包袱,里面沉甸甸地不知道放了一些什么。
可能是见李珺好奇,他便打开来给她看:“你应该用过吧?”
“什么?”
“彩石料。”张允介绍:“作画用的。”
“哦。”李珺瞥见那包袱最下面,还有一块砚台和镇纸,难怪看起来这么重。
“张兄做事情总是这么认真。”李珺赞道。
“哪里,有备无患。”张允又把包袱扎紧。
“对了,伯父这几日怎么样?”李珺想起来问道。
“嗯,就是夏日里有些闷热,心里总是不舒服。”
“那润香丸没吃吗?”李珺试探地问道。
张允没有回答,但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反感了。
略沉默了一会才答道:“你说你们杭州府真的有这么一味药?”
“是啊,对喘症之类的可有效了。”
“真的很像。”李珺肯定。
“可能这也是你们杭州府来的吧。”
“真的?怎么说?”难道舅舅就在总兵府?李珺一时兴奋问道:“张兄家里人去过杭州府?”
张允摇摇头:“我听父亲大人说,这药丸似乎也叫什么润香丸。是姑姑赏的灵丹。我原本症状就轻,所以给我的我也没怎么吃,都带回去给我爹用了,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
119沁池
“与我身上上次闻到味道的一样吗?”张允又问。
“是的。”
张允听了又沉默了一会,但是李珺总觉得他还有话要说,便先开口道:“上次你说这润香丸是贵妃娘娘赐给总兵大人的?”
“是,父亲大人说是张公公寻回来的,说不定真是在你们杭州府寻了药方。”
“不可能,不可能把这药方卖了的!”李珺直接否决。
“你怎么知道?”张允质疑。
“哦,我是说人家也不可能把祖传的药方直接给你们呀!”李珺心头突突地跳着,从那张公公去岁里去杭州府到现在,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润香丸一直用着,难道说舅舅把方子卖了?不可能。李珺自己否决掉,又难道说舅舅会在京里?
但是那张允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也对,也可能只是买的,难怪最近都没有再给这药丸了……”
“最近没有再给你那润香丸?”李珺紧跟着问。
“嗯,所以我才会想要去药圃问叶夫子可有类似的药方能替代。”
“原来是这样……”那舅舅此刻到底在何处?李珺这下竟也不知道该从何处打听了。
“你似乎通晓药理?”张允问道。
“家中曾经有人学过医,所以耳濡目染粗浅知道些。”李珺回应。
“真好,明年我想选学药学。”
“是为了张伯吗?”李珺问的是麦巷中张允的生父。
“算是吧,我现在不常在家中,倒是更难照拂他们了。”张允难得吐露心声。
“现下在学里自然要顾着学业,伯父、伯母人很好,他们应该会理解张兄的。且你们靠得这么近,张兄日后领了好差事,在这京里的大可以随时去拜访,不在这京里,把两位一起带到任上去也未尝不可。”
这一番话倒似让张允听了进去,半看着李珺,好一会儿都没回话。
李珺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暗自忐忑。
张允突然拱手行礼道:“多谢,你说的很对。”
李珺这才愕然地笑了笑。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马车出了顺天门,不一会儿便到了沁池
因为人比较多,而且听说今日还有人在此游玩,所以夫子们把学生分了两批,一批先在射殿等候,那里有一些射艺可以练习,另外一批则先进了荷花苑。
李珺等人因为坐马车慢了一步,因此进了沁池,便沿着南岸往西边去后面的射场等候。
那射场也就是简单用彩色布幔围起来,布幔中开了一个口子,供人进出行走。
李珺刚进去便看见拿着弓箭的高士林:“咦?高兄不是骑马的,怎的没有先进去?”
高士林拍着手中的弓道:“本公子为了等小小谦,所以不想先进去。”
张允跟在后面摇摇头:“什么时候能正经一些。”
还好,李珺也已经习惯他讲话的方式了,笑着拱拱手,三人一起找到一处无人箭靶。
“我不会,你们俩玩吧。”李珺让出来。
“哎,来啊,不会我教你!”高士林喊道。
正说着突然听到大家惊呼:“哇,好准啊!”
原来,最边上一支利剑飞快无比地射中了箭靶红心。
“是谁啊?”大家都在依箭寻人,那射箭之人穿的像是武官官服,似乎不是太学的监生,
“兴宝!”这边高士林眼尖,看到那武官旁边站着的正是赵兴宝。
“哎,士林哥你们终于来了。”赵兴宝开心地迎过来。
“一旬未见,你怎么胡须也不理,这般邋遢啊?”高士林嫌弃地看着他。
赵兴宝似乎积累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哎,没心情,都憋死我了!走,我们到里面去再说吧。”
“去哪里?你舅舅怎么也跟来了?”高士林问。
“哦对了,渲舅舅!我去玩儿会。”赵兴宝朝那刚才射箭的武官喊了一声。
“去哪里?”那武官闻声回首问道。
“就是这里面,不会跑远的。”赵兴宝回答。
李珺只觉得那声音好熟悉,回头瞟了一眼,瞬间呆住了。
那武官黑面上犀利的眼睛正好也盯着自己,不是任渲还是谁?
李珺像是被那眼神烫伤凉一般,赶紧缩了脑袋,加快脚步跟上赵兴宝。
“他就是你舅舅?”李珺轻声问道。
“是啊?我渲舅舅很厉害吧?只是人看起来凶了一点儿,你不要害怕,他今天有任务在身,所以才会特别警觉。”赵兴宝以为她是害怕。
“哦,哦。”李珺干咽了一下。任渲那么年轻,居然有这么大一个外甥?
反倒是高士林一脸调皮地在后头朝任渲行礼:“任将军。”
任渲点点头,又发了一箭,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声:“哇,好厉害啊,看也不看就百发百中!”
待赵兴宝等人簇拥出了射场,他才疑惑地垂下手中的弓箭,盯着其中那个矮小但熟悉的身影。
射场另一边,梅夫子正同几位穿着官服的大人说着什么。李珺等人遇见了不免要上前去行礼:“夫子好!大人们好!”
一位也身着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瞄着他们点点头:“学里果然是藏龙卧虎,每一位都是一表人才啊!”
“冯大人好!”高士林显然是认识他的。
“这位是?”而那冯大人似乎还不太确定高士林的身份。
“是高将军府上的公子。”梅夫子介绍。
“哦,下官眼拙,高公子真是英姿非凡啊!”那冯大人又赞道。
赵兴宝不知道是不是厌烦了这种客套话,不经意间重重地嗤了一声:“夫子,我们能进荷花苑了吗?”
“三爷要进荷花苑吗?此刻就能进去,要不要下官带路?”那冯大人殷勤地很。
“多谢大人,不用了,我们认识路。”赵兴宝回话还算客气。
“哦,还需要下官准备些什么?”冯大人又问道。
“冯大人,真是太客气了,不知道之前的监生们都要了些什么?”高士林跟着回应。
“呃,下官并没有碰到,所以并不知晓。”冯大人尴尬地说。
“那我们也就不麻烦大人了。”这个圆场打得漂亮。
“你们还是再等一会儿吧,还有一刻钟才能进去!”梅夫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铁面。
“是。”
120偷看
几人只得在沁池边瞎转悠,又往西走了一圈。
突然看到那池上耸立着一架壮观的拱桥,桥身很宽,像是有三座桥并起来的而成,朱红色的栏杆,倒映在池水之中更显恢弘大气。
“那是洛仙桥。”高士林同李珺介绍。
“好漂亮!”
“那里还有。”李珺指着洛仙桥另一边的两座彩楼,再往前区又有几座宫殿相连,胜似玉宇琼楼一般的人间仙境。
“那是表演用的。”说着几人一同走了过去。
突然,自一旁的亭子上传来女子谈话的声音,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是谁在哪里?”赵兴宝似乎很感兴趣。
高士林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提议:“去瞧瞧?”
李珺迟疑地看着赵兴宝和张允。
“这样不妥吧。”张允第一个否决。
赵兴宝却毫无惧色,指指另一边的假山到:“我知道在哪里看她们不会被发现。”
“走啊!”两人连拖带拽的把李珺他们拖到了假山后面。几人居高临下,一下子将亭中景色尽收眼底。
亭中大约有四五个女子,为首的靠在贵妃塌上,搭着一件白纱衣,精致的宫髻左右都簪满了珠石坠子,华贵妩媚。
近前坐着的女子背对着,看不清什么模样,隐约只看到是一抹橘色的身影,衣衫上绣着芙蓉花。两边还坐了几位没有盘发的年轻女子,想来应该都是贵家仕女。
其中一位说话声音格外清脆响亮:“娘娘,您说好不好笑。”
“确实很逗。”为首的女子缓缓从贵妃榻上坐起来,橘衣女子便赶紧上前去服侍。
“那,那不是张家大姐?”高士林说得正是那说话的年纪轻女子,远远地瞧着那眉眼与那张总兵神似,那张允应该认识?
张允瞥了瞥头,算是承认了。
赵兴宝把那些女子都瞄了一遍道:“我还以为是圊卓妹妹。原来是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李珺的心突然激动地砰砰直跳:“也是张兄的姑姑吗?”
李珺这一问顿时让张允觉得异常尴尬:“不,哦,是的是的。不过……”
但是他们似乎没有人有心思听张允解释。高士林取笑道,“张兄,若要拜见姑母,此刻也不是时候啊。
张允憋红了脸,不理他。
“那位便是张贵妃,皇上面前最得宠的妃子。”高士林小声地向李珺介绍。
“难怪左右这么多人……”李珺小声感慨。
“不过,兴宝,娘娘既都来了,豫王殿下肯定也来了。”高士林朝赵兴宝道。
“是啊!”赵兴宝无奈地感叹。
“看来一会儿准要找来了。”高士林嬉笑。
“那我们赶快下去吧!”张允建议。
“也好。”
几人匆匆下去,又像来时一样,一阵风般走了。
还好,等他们刚到了荷花苑门口,梅夫子正巧喊着:“第二批监生可以入苑了!”
李珺他们打头,依着沿湖的垂垂杨柳就往里走,不久,一大片荷花映入眼帘,阳光下的湖水碧波粼粼,粉嫩的荷花就是那湖中最耀眼的涟漪,煞是好看。
作画的地方在湖边的长廊之中,刚才那些监生的画作还未收,几人便凑过去欣赏。
“哇,你瞧这个是杨大哥画的,取的景恰到好处!”赵兴宝赞叹。
“确实不错,笔法也很细腻。”李珺在一旁也看得很认真。
叶夫子今日在荷花苑中主事,朝他们道:“好了,帮夫子把画卷拿到这边来晾干,你们拿上画纸笔墨可以开始作画了。”
“好!”李珺乖巧地答应,因为第二批的监生陆陆续续进来了,干站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
长廊顶头,那里还有一人正在作画,正是赵德丞。高士林优哉游哉地晃过去,认真地欣赏道:“咦,德丞夫子这画得是什么?”
兴宝也好奇地跑过去:“德丞哥今天也作画了?”
但是,赵德丞显然没预料到他们这会子来了,自嘲地摇摇头笑道:“今天看着这一池荷花突然来了兴致,所以现丑了一下。”
“赵夫子荷花画好了吗?为师刚才一直在指点学生,倒没有在意。”叶夫子道。
“只是赵夫子,您是不是思春了?”高士林没头没脑地调侃他。
“哈哈哈。”赵兴宝也逗笑道:“德丞哥哥画得不光是荷花呢。”
“还有什么?”旁边又有人听到奇怪地问。
赵兴宝故意卖着关子并不说。
大家都好奇地被这画吸引过去,只见那画中是一大片荷田,但是正在下着雨,一位俏丽的少女顶着荷叶在追着前面的小白鹅,脸上还带着笑,让人不由地觉得这画因为她而更加生动、有趣。
“你老实交代,这画得是谁啊?”高士林装作严肃地问。
“这……”这回赵德丞自己不知道怎么也语塞了,“我也不知道是谁……”
“荷在画中开,人在荷中现。”叶夫子却似真的在欣赏这画作的意境。一边念着一边点点头。“有意思!”
除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允,李珺才是最震惊的一个,因为那画中的景象很熟悉,米家荷花池仿佛还在眼前,还有那跑掉的小鹅……。
那是干爹家的荷塘吗?画中的人也很像自己……难道说,那日他看到了自己狼狈地在荷塘边奔跑的样子?但是他好像并不认识此刻的自己。
李珺偷偷看赵德丞,他依然和大家一起欣赏着,本来的一丝尴尬已经没了,带着笑意和大家一起说着什么。
也有可能他并不是画得自己呢?李珺胡乱猜想着。
她忍不住再看了那画中的少女几眼,青色的身影。自己那天就是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裙,自己竟然到了别人的画中。
“你偷笑什么?”赵兴宝突然拱她,“你也觉得画得好吗?”
“啊,没有。”李珺一下子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时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众监生三三两两得都来到了长廊前,这边也不再围着赵德丞。
待大家都站定,叶夫子领着大家先到荷塘边欣赏池中美景。
“作画,最讲究的便是构图与笔墨润法。而‘荷’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列位今日是我门之生,明日就有可能成为国之栋梁。故为师今日希望大家在作画之时,不仅能练得笔法,亦能在荷景的意境之中若有所悟。”
“学生们谨记!”大家听了都触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