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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安静     鹤梳翎txt下载     鹤梳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61埋伏(上)

    外面,李珺已经把驴车又擦拭了一遍,见老浦愁眉苦脸的走出来,关心地问:“大叔,怎么了?难道这驴车他们又反悔了?”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这个跟芷儿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虽然穿着不甚干净的袍衫,但是举手投足还是可以看出,是好人家里出来的。如今真的要跟着这些草寇,去当虎口之羊吗?

    自己和他去打头阵,如果发生什么冲突,肯定是最危险的。老浦考虑到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是硬着头皮向李珺说了他们的安排。

    李珺倒是表现地积极而热情:“那咱们是不是要把驴车下掉一个轱辘?还是到了那里用石头撞一下,这样更像一点儿。”

    老浦觉得更加过意不去,跟着点点头:“都行。”

    孟爷派了一个人给他们带路,李珺驾着驴车今日同之前刚刚握上驴鞭的感觉不同,此刻她已经驾轻就熟了,还多了一些失而复得的感慨。

    “小哥家中真的没有其他人了吗?”老浦冷不丁地问道。

    李珺不由放松了勒着缰绳的手,撇撇嘴回道:“没有了。”

    “那你说要去寻的远亲?”

    “也不知寻不寻的上。”李珺轻叹。

    “在哪里呢?”老浦继续追问。

    “在海州。”

    “海州?离着还远着呢!这可难找了啊。”老浦似乎很为难。

    “多谢大叔惦念。”李珺勉强笑笑。

    “啊,就是寻思能不能帮你找找。”老浦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自己是有点着急了,哪里就一定会出事?

    “多谢了,那远亲在下也是听说去了海州方向,具体是不是也不确定。”李珺道。

    “哦,那没个准地儿的,确实不好找。”老浦点点头,“这样,不管你以后找不找得到,大叔家你可以常住,有芷儿、豆儿他们吃的也饿不着你。”

    不过是一面之缘,给她这么朴实的保证,李珺听了鼻子一酸:“云谦三生有幸,多谢大叔。”

    “哎,你也是个孩子。”老浦感慨地笑笑。

    很快,他们便被带到了离浦马沟不远的一个弯道口,两边松柏林立,倒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季赫之从林子里领着两个人走出来。招呼他们把驴车停在弯道中央的位置。

    李珺小心翼翼地把老墨赶到弯道下面的草地上,老浦和两个汉子一起把车厢歪倒在地上,然后又干脆把两个轱辘都用石头砸裂了。

    老墨因为有了草吃,再去拉它怎们也不肯转头。李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走。

    “怎们回事?”那季赫之过来问道。

    “没事,没事,季爷,我有办法。”老浦打着招呼,只见他手里拿了一把干草,把逗弄着老墨的鼻子,轻松地把他引到了车厢旁边。李珺赶紧把缰绳扣好,虽然老墨还是不太情愿,但除了不时动一动,拽一拽车厢外,表现还算不错,没再乱叫唤。

    突然,前面山坡上跑下来一个人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的红布。

    这是信号,李珺知道是有人来了!她的心突然砰砰狂跳起来,她紧张极了,手心里也冒了汗。自己自嘲道:原来做坏事还是会紧张的。

    季赫之又把老浦叫到一边,耳语了一番,拍拍他的肩膀才带人退了回去。

    顷刻这弯道上,突然变得非常安静,仿佛真的只剩下了李珺二人。李珺暗道:这些个流民做了土匪还真有点可惜,比官府里的衙吏动作还快些。

    她把头发、衣衫弄乱些,寻思正在车厢哪里比较合适。却见老浦还直直地愣在原地,苍白的脸上还冒着些冷汗。

    “大叔,你还好吧?”莫不是现在开始紧张了?

    老浦勉强笑了笑,示意她往那车箱背面去,这里看不见那些人藏身的坡地,老浦突然蹲下来低声道:“云小哥,待会你小心点。”

    “知道了,大叔你也是。”李珺点点头。

    他迟疑了一会,用手指指那后面的山坡道:“要小心那边。”

    “那边,怎么了?”李珺探出半个头往那边瞧去,上坡上的林间隐约能看到埋伏在其中的身影。

    “咱们把车队拦停了,他们出来抢那车上的货物?”李珺紧张地问。

    “差不多吧。”老浦点点头,而后严肃地说道:“刚才季赫之的意思,实在不行,他们恐怕会把押车的人射杀了,让我们等那信号躲藏好,免得中了流箭。”

    “射杀?!”李珺暗道不妙,万一舅舅他们就是被押送的人,也被射伤怎么办?

    老浦也是眉头紧锁:“所以,乱箭不长眼,小哥待会看老浦的手势,你就躲起来。”

    李珺咬着嘴,用力地点点头。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可以听到车马震动的响声。

    老浦和李珺一前一后站在车厢旁边,装作有气无力地样子推着。

    “吁……”领头的骑马人声音洪亮,带头叫停了车队。

    “怎么回事?”

    车队里传来寻问的声音。车马依次有序地停好了,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那骑马人已经下来,朝李珺他们走近。

    老浦假装不好意思地样子,迎面同他打招呼:“对不住了,这位大兄弟。”

    来人中等个子,圆脸短须,同个那些押车人的装束有些不一样,应该是个管事之类的。虽然面含愠色,但是说话还算客气:“老人家,车子需要扶一把吗?”

    “哎呀,真是太感谢了。”老浦道。

    李珺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朝马车后面望去。

    车队果然有十几辆,每辆都由两个人驾着,最后还有两个骑马的押车人。其中第二辆只有一个驾车的,且较其他的车子都大些,有门帘挡着看不到,李珺判断里面应该是有人的。

    见到这里有状况,后面穿得一红一黑的两个押车人,都扬鞭骑着马往这里来了。

    刚才问话的的中年男子已经招呼了两个车夫下来,准备帮李珺他们抬车厢。

    一阵尘土飞扬,两个骑马人已经到了面前。李珺捂住嘴、脸,紧张地站到了一旁。

    “李管事,出什么事了?”其中一个冷声问道。

    那中年男子果然是个管家的,跟自己还是本家,李珺暗道。

    “驴车倒了,挡住了去路。”那管事中年男子回道。

062埋伏(下)

    “不要耽误时间,赶紧搬开。”男子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

    透过指缝,李珺隐约看到说话的是那坐在马上的黑衣男子。宽肩挺背,皮肤微黑,剑眉之下一双厉眼,咄咄逼人,让人不敢轻视。恍若那崖边的孤鹰,天生便有那俯视天地般的之势。

    相比之下,旁边的红衣少年倒显得瘦弱了一些,两人腰上都别着佩刀,看起来有些身手,轻轻一跃便跳下马来到了跟前。

    老浦似乎也注意到了,一边扶着马车厢,一边拉了拉李珺,往后退了几步。

    “来,再托一把!”来帮忙的车夫们喊道。

    “好嘞!”

    众人一道使劲,即将把车厢扶正。谁知老墨突然发了脾气,一使劲又把车厢给拉倒了,直接压在了老浦的身上。

    “浦大叔!”李珺大喊,奋力想要把那车厢推开。

    几个车夫也傻了眼,竟然帮了个倒忙,把人也压到了,这可怎么是好。

    那便老墨一边叫唤一边扬着蹄子。“啊……”老浦被压得生疼。

    “老墨!听话,不要拽了!”李珺一时也慌了神。浦大叔此刻被车厢压住,山坡上面埋伏的季赫之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动偷袭,若不赶紧出来,到时候就算想逃也逃不掉啊。

    几个车夫已经来帮忙,李珺也加入了推车厢的行列。

    一阵混乱之中,车厢突然松了下来,原来是老墨的缰绳被黑衣男子割断了,驴车分离开,自然好搬多了。那脱了缰绳的老墨,被那黑衣人一拍欢快地扬着蹄子跑远了。

    臭老墨!李珺心有余悸地把老浦扶了起来,车轮断裂的地方擦伤了他的腿,裤腿上都是斑斑血迹。

    “怎么样?还好吗?”那被唤作李管事的男子蹲下来查看了他的腿。

    老浦和李珺心里有事,慌忙盖住:“没,没什么大碍。”

    那李管事点点头,朝那黑衣男子道:“皮外伤,就是伤口深了一点儿。”

    “那就不打紧。”红衣少年拍着身上的泥土。

    黑衣男子递了一瓶什么药给李珺。

    李珺惶恐地道了一声谢,接过来。这是上好的外伤药,经常在外行走之人会随身携带。

    李珺心中顿时内疚起来,虽然这黑衣男子到现在也没个好脸色,但是这车队里的人一直在帮助她和浦大叔,他们是好人。自己同那些流民却在算计怎么抢他们的货物,甚至要杀光他们。李珺不安地往旁边的坡地看了一眼,隐藏着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离准备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怎么办?要提醒他们吗?李珺拿着药瓶,犹豫极了。

    她慢慢地挪到了离她最近的黑衣人面前:“这位爷。”

    那黑衣男子转身冷眼瞧她:“还有什么事?”

    李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快速地说道:“这里有埋伏,你们快走!”

    “什么?”那黑衣男子目光变冷,狐疑地四处望了一下。

    “你们快逃,这里有……”李珺话还没说完,马车队后面传来一声尖叫:“有贼人!快来人啊!”

    这边帮着推车厢的人都朝后面望去。后面不知道何时冒出了几个蒙着面的匪徒,手中拿着刀棍同马车队里的车夫们厮打起来。

    李珺明白这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们快走!”她冲他们喊道。说时迟那,时快四面八方的箭羽已经嗖嗖地射了过来。

    黑衣男子敏捷地用佩刀打掉几只箭矢,一把拎起想转身逃走的李珺,恶狠狠地质问:“你早知道?!”

    “不是我,我们只是……”李珺努力地想辩白几句,但是自己都觉得那么无力。

    男子冷哼一声,没有再给她辩白的机会,一把把她狠狠地摔到了地上。又转身朝红衣少年愤愤地说道:“早就说不要走这条路,你们偏不信……”

    “他们说曾经走过,并没有大碍……”红衣少年嗫嚅。

    两人一面挥手挡着箭羽,一面朝被抢的马车那里跑去。

    李珺被扔在那车厢一旁,“咚,咚!”几只箭矢直接钉在了厢板上。她迅速朝反面翻了身,这才躲过了另外几只箭。

    刚才黑衣男子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刺穿的眼神,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车队里的马已经乱了阵脚,被惊吓的嘶叫着东躲西窜,装着的货物好些都被被掀翻了,掉出很多麻袋。蒙着面流民冲上来,直接划破了麻袋,哗哗的稻谷撒了一地。满地的粮食又吸引了附近大批的村民赶来,大家都在哄抢着粮食,场面越来越混乱。

    押车的几人与车夫们又要忙着还击,又要驱赶抢粮的村民,根本无暇顾及押送的车辆。流民会武功,车夫也会武功,两下之间竟然难分胜负。李珺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太对劲。

    来不及多想,她匍匐在地上往前爬着,找到角落里的老浦扶到安全的地方,拖了一块车板挡住,自己捡了更小的一块挡着,往那最大的马车那里靠近。

    “你要去做什么?”老浦在后面问道。

    “大叔,我去瞧瞧。”李珺想去看看那车上到底有没有沈况夫妇,没办法同老浦解释的那么清楚。

    “瞧什么,你小心些!”老浦着急地喊着。

    “不用担心。”李珺朝他点点头,蹲着身子快速地往前去了。

    她距离那马车并不是太远,走到近处才发现那马车上的车夫已经被射中倒在一旁。李珺蹲下来轻轻推了推他,毫无反应,但是还有些脉搏。她用地上的箭矢划开衣摆,又把刚才那黑衣男子给的外伤药倒了些在伤口上,再用那布条勒住止血。那车夫才隐隐哼了两声。

    李珺缓了一口气,爬上那车厢,忐忑万分地掀开车帘。

    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被缚着手脚的人。此刻已经有一个男子倒在车板上,挣扎着想要解开自己身上的束缚。

    此刻,似乎被突然打开的帘子外透进来的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看到李珺,急忙吱啊,呀啊,示意她帮他们把绳子解开。

    可是,他们并不是舅舅、舅母,李珺失望地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细想,季赫之竟然拿着剑从旁边窜了出来。

    他奸滑地笑道:“想不到小兄弟比那老浦还有用些,快帮爷把那车里的人放出来!”

063变化

    李珺突然明白,季赫之为什么会不择手段的下杀令,还把粮袋划破了引得村民都前来抢夺,制造混乱。原来他所想的并不是这车队运送的东西,他同她一样也是为了这车上之人。不过李珺只是碰碰运气,他却是做好了十全的准备的。

    想及至此,李珺不由背上一凉,若自己不听从,他会不会也痛下杀手。

    遂她只好慢慢地帮车上三人解开绳子,那倒下的男子第一个跳下来,抱着季赫之喊了一声:“好兄弟,有你的!”

    另外两个也拱手道:“季兄。”

    季赫之得意地拍着几人道:“兄弟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谁知,就在此时,空中突然飞来一记长枪,直接射中最后下车的男子。

    “茅兄!”季赫之几人顿时脸色大变。但是那人被射中了要害,话也说不出来一句便断了气。剩下几人再也不敢耽搁,趁着那黑衣男子还没杀过来合都弯着腰,互相扶持着,往后面林子里跑去。

    李珺还在那车厢里,倒下的男子趴在车厢外睁大着眼睛看着她,她不由一阵恶心,“哇哇”地吐了出来。

    黑衣男子接连射杀了几个与他们打斗的流匪,惊吓了正在抢粮的村民们,大家都四散逃开。局面这才慢慢地被控制下来。

    李珺并几个没有来得及逃走的人,都被绑了。她瞥了一眼路边的挡板后面的草坪上空无一人,老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逃走了。

    “爷,一共死了五人,有四个是他们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一些伤。”那李管事先清点了伤亡人数。

    黑衣男子点点头,眉头紧锁,脸上宛若冰霜。

    “粮食大多都是村民抢走的,若想查收回来……怕是有些困难。”李管事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红衣少年则在一个个地抽打着拷问地上被抓的俘虏们,

    “说!是谁指使你们来拦路救人、抢粮的?”

    “啊!少侠,饶命啊!”求饶声一个比一个人凄惨。但是从他们的招供来看大部分都是村里跟着季赫之来抢道的村民。

    其中一个李珺认得,是那一日自己在阔地迷路时,看到背袋子的男子,后来,浦芷儿曾经告诉她那个就小偷马四,原来他也跟了季赫之。

    他被红衣少年打得没办法哭着喊道:“小爷,主意都是那姓季的出的。我们没有田种了,才跟着来抢粮食的,混一口饭吃,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姓季的是什么来路?”红衣少年继续追问。

    “小的也不知道啊!求求少侠,不要再打了。”

    并没人真正知道季赫之的来路,以及他此次的目的,大家都以为他的就是为了给大家抢点口粮。所有人的回话都差不多,红衣少年问不出什么东西,气得直挠头。

    眼见着马上就要查问到李珺这儿。

    “平安!”黑衣男子突然喊道。

    “哎,爷,在呢。”红衣少年应声扔了鞭子,暂时离开了。

    李珺心里默念了一万个阿弥陀佛,原来这少年叫做平安,倒是个吉利的名字。

    那李管事带着人把剩余的粮食收拾好了,喊那平安帮忙去做什么。黑衣男子继续在两边巡视着伤员的情况。

    李珺想到他们之前赠给的药,便在旁边轻轻地唤他:“那个,官爷!我说那位“黑”官爷!”

    加了一个黑字,总算引起了黑衣男子的注意。

    他慢慢踱步到李珺面前,个个俘虏大喊饶命的时候,竟然有人主动喊他。

    “何事?”他挑着眉,审视他。

    李珺缩了缩脖子道:“刚才,大爷赠予我们的外伤药还不曾用完,此刻你们可能更需要些。”

    黑衣男子冷眼看她并未回话,那平安恰巧又回来,听到先笑了起来:“爷,我们今日倒做了一回东郭先生。”

    李珺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药在哪里?”还好黑衣男子并没有再为难她。

    “在小的布袋里。”李珺用下巴点点腰间随身挂着的浅色袋子。

    黑衣男子正准备蹲下身来取,平安用刀柄拦在前面:“爷,小心有诈。”说着用刀背一挑,就把李珺的布袋勾到了他的手上,

    “你!”李珺突然后悔自己刚才多嘴。

    “你什么?!”平安硬声问道。

    自己的小命还在他们手中,李珺想想又生生把想说的话忍了回去。

    黑衣男子已经从布袋里拿出了之前的药瓶,又摸出了几个其他的青瓷小瓶,单看那些瓶子竟然比自己的还讲究些。

    黑衣男子先把药给那平安去用,然后蹲下来摊开手心的小瓶子问道:“这些是什么?”

    李珺瞄了一眼,忍气吞声地答道:“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的随身带着的药丸。”

    “药丸?”黑衣男子大约是听了平安的话,先谨慎地离得远远的打开一个瓶封,见没什么异常,才又凑近了瞧瞧闻闻。

    “这瓶是糖丸,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李珺忍不住道。

    “哦?”黑衣男子尴尬地将瓶子又盖起来。

    接着他又打开了另一瓶,倒出来几颗暗红色的药丸。一旁的李珺继续解释:“这一瓶你们倒真是可以用。”

    “是什么?”黑衣男子问。

    “补血养气的大补丸。”

    “大补丸?”男子反问。

    “是,功效绝对是好的。”李珺对沈况制药的手艺了解的很。

    不知那黑衣男子是不是不信,竟然直接在手中碾碎了一颗,红色的碎渣这里散发出淡淡的中药味。

    “你真是浪费!”李珺正想控诉。

    黑衣男子突然捏起她的两颊,把药碎直接倒进了她的嘴巴。

    “啊……”李珺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傀儡一般被人喂食,一股夹杂着药香的陌生气味,充盈着自己的鼻腔,喉咙。

    她无奈极了,自己有这么像害人精吗?这么不相信自己。

    虽然觉得有些不适,但是她还不至于吐出来,只能干咽下去,涩得喉咙都要冒烟了,忍不住干咳起来。

    黑衣男子一直在旁边观察者,不见李珺有什么异样,这才将信将疑地把药瓶给李管事,让他斟酌一下,是否可用。

    那李管事开了瓶盖,轻闻了闻:“这药里有上好的党参,实为补气,川穹养血,倒是可以一试。现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请郎中也请不到,加上爷的外伤药,可以事半功倍。”

    黑衣男子听了,这才放心。

064营救

    “这位爷,小的布袋里确实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劳烦还给小的吧。”李珺恳求道。

    那里面都是她仅有的一些物品,因怕再次丢失的,便随身带着的。如今她已经这么大方的把大补丸也给了他们,他们应该明白自己的好心了吧。

    谁知那黑衣男子听了,先是一愣,而后竟然继续面无表情地查看那布袋。

    李珺这才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多嘴了,他本就是将信将疑地拿了她的袋子和药,谁知自己一个乡野小民身上还藏着大补丸,这药在杭州城里也没几个大夫会制的。如此他怎么能放过自己的东西?李珺叫苦不迭。

    “哗啦啦……”黑衣男子干脆把袋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倒在地上,用刀柄排着,里面统共还剩下几册书,和一些小玩意儿。

    “我的……”李珺看了欲哭无泪,虽然恨不得立刻夺回那袋子,但是手脚被束着根本不能动弹。

    那黑衣男子仿佛并没有听到她的哀嚎,干脆坐下来,挑了其中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那平安见状也凑热闹瞧了一眼。而后走过来用脚踢踢李珺,问道:“是你写的?”

    “不是。”李珺老实地回道。那册子是沈拂的游记中的一本。

    “我说也不可能。”平安咂舌叹道:“这么漂亮的字,都能给我们府里去做先生了……”

    那边,黑衣男子“啪”得一声合上了书,冷眼瞧着他,平安自知失言立刻讪讪地闭了嘴。

    李珺反而暗自得意地笑了:我外公写得能差吗?可不就是我的先生。

    又过了好一会儿,因被绑着李珺坐得浑身僵硬,几乎昏昏欲睡过去,依稀听到那李管事在同黑衣男子对话。

    “要不要直接去村里搜得了。”

    “事关重大,也不能如此张扬。”黑衣男子回道,

    “那爷准备如何是好?粮食短少了,问责起来我们也要承担的。”另一个声音听着很焦急。

    “粮食要找回,逃跑的人要抓回,一件也不能少,但是现下先待大家修整修整再说吧。”

    ……

    “云谦!云小哥!”

    李珺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后面有人在她耳边叫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日已西斜,微弱地阳光衬着一张瘦小的脸,是浦芷儿!

    “你怎么来了?!”李珺顿时清醒,她还被束着,旁边其他被绑着的人也都在。浦芷儿顶着一枝带着叶子的树枝蹲在一旁。

    “嘘!”浦芷儿示意她别发出声音,偷偷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我来救你。”

    那黑衣男子呢?李珺四周里查看了一番,车队还在,那里站了几人,围坐在一起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浦芷儿躲在在暗处,大家似乎并没有发现。

    “浦大叔呢?逃走了吗?”李珺问。

    浦芷儿点点头:“我赶来的时候看到爹一个人躲在那里,就把他扶出来了。”

    “原来是你扶走的,我说大叔的腿受了伤,怎们那么快就不见了。”

    “听我爹说了,多亏你。”浦芷儿感激道。

    “没什么,老墨发脾气,出了点儿意外,若不然也不会压着浦大叔。”

    李珺身上的绳索终于被解开了。她悄悄起身甩了甩手,旁边马四等人看见了,都一个劲给她们使眼色,扭来扭曲直动弹。

    不远处已经生起了几堆火,似有人影在晃动。

    “嘘。”李珺着急地竖起了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等我我把他们也放了。”浦芷儿道。

    “好。”李珺点头。都不是不什么大坏人,应该也都是被那季赫之蒙蔽了。

    谁知,两人刚走到马四身边,蹲下身来,两把寒刀就从天而降架地在李珺和浦芷儿的肩上。

    “饶命。”那马四最先求饶。

    拿刀的正是那叫平安的少年与先前第一辆车上的车夫,车夫膀子上还受了一点儿伤,绑着绷带。

    “又有帮手来了?”那平安不客气地臭道。

    “两位爷饶命。”李珺立刻拉着浦芷儿也乖巧地跪下讨饶。

    “饶命?”平安冷哼,“我们被射杀的人就死有余辜吗?我们少的粮食谁赔?”

    “谁抢的谁赔。”浦芷儿冲道。

    “哟!还是个有骨气的。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平安问道。

    浦芷儿把头侧向另一边并不作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此刻保命要紧!”李珺小声对她道:“姑娘是不想回去了?”

    “我……”浦芷儿似乎默认了李珺的话,不再那么强硬。

    “小爷,她并没有抢你们的粮食,只是想来搭救我们的。”李珺同那平安解释。

    “哦?!她没抢,那是谁抢的?假装车坏了拦车的不是你们?这苦肉计施展的。”平安也气坏了,直把刀指向李珺。

    “小爷,别生气。”李珺继续劝到。“小人知道,几位爷并不是坏人,今日我们鲁莽所为也是被世道所逼。”

    “什么世道?何人所逼?”说话的并不是平安。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那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回来。

    李珺突然又感觉一阵莫名的压力,她暗地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把自己一路上如何看到很多饿死的百姓,以及村子里的人都无田可种,无粮果腹;地主的田荒着也无人打理的事情娓娓道来。

    一个被绑的村民,在李珺的诉说声中竟然哀声哭了起来:“都怪我们,一时鬼迷了心窍。那姓季的说我们这样没田种只会饿死,地主与官府都是互相勾结的,还不如跟着他打劫来的快。官府都不是好东西,做事又懒怠,他抢了几次都无人来抓,我们便信了。”

    “姓季的?他是何人?”黑衣男子问道。

    “就是今日带头来打劫我们的土匪头头。”平安介绍道:“刚才小人拷问了那么许多遍么?也就问出个姓季的来。”

    “他是什么呢来历?那里过来的?”黑衣男子的质问让众人又都沉默了。

    平安同那车夫把刀收起来:“爷,他们看来真的不知道。”

    李珺也很气馁。

    “我知道!”

    谁?众人都互相看了看,并没有谁开口。

    “爹!”浦芷儿朝后面喊道。

    浦豆扶着老浦从林子边上走了出来。

    “你不是那个……”平安认出来。

    “是,老夫的腿还多谢几位爷搭救,还给老夫送药。”到了近前,老浦竟然想要跪下道谢。

    但是腿上大概伤得严重,刚半跪下来就疼得很。

    “不要假客气了。”黑衣男子直接道。

    因没有刀架着,浦芷儿大着胆子起了身过去,一边扶着,一边埋怨:“爹,您做什么呢!”

    还好那平安等人并没有阻拦。

    老浦踉踉跄跄地拱手道:“几位爷,真是对不住了,我们确实都是被那季赫之给蒙蔽了。”

065来历

    “季赫之?他的来历你知道?”黑衣男子继续问。

    “在下算是知道。”老浦轻叹。

    “什么?老浦叔怎们知道他的底细?”

    “知道了还跟着干?那不是明知故犯吗?”

    “诸位稍安勿躁,且听老浦细细说来,”老浦叹了一口气:“事情又要从犬子说起了。”

    “蒲樵?”几个村民疑惑地念叨。

    “几年前,你们知道的,犬子曾经跟随村里马家的儿子叫马春生的,一起出去想要参军。但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老浦家都猜他可能已经遭遇不幸了。”老浦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所以也渐渐快死了这条心。”

    “去年,马家闲置多年的大马府,突然被一群流民给霸占了。他们领头的就是季赫之,还有一个叫孟爷的做帮衬。先时大家只是觉得有些担心,怕他们会对村子里的人不利。谁知小半年过去了,并没有侵犯之举。大家也就放松了些警惕。但是有人传说他们竟然在官道上打劫,村里人就更怕他们了。”老浦站的时间长了有些颤颤巍巍的,众人便让了位置,浦芷儿扶着老浦坐下。

    “但是他们突然向村里人示好,还送些东西接济村里的穷汉们,意思他们可以到大马宅跟着他们入伙,那样不劳而获的事,就有人动了心。”浦大成说着看了看马四他们。

    被绑着的那些人本来还在求饶,现下都觉得不好意思,不吱声了。

    “有一次,他到村里一户人家吃酒,我正好也在,吃得醉了说自己终于又回来了,我们寻思没见过他啊?他又改口说,又回到这一带混了。但是他说话的口音真跟我们浦马沟像得很。他手下的人还说他先前脸上受伤,那孟爷找人专门给他治过。之后,脸的模样都变了些。难怪我一直觉得他这身形模样很熟悉。”

    众人听得认真,连喘息声都小了。

    “直到前不久我在后山竟然瞧见他在马家的坟前祭拜。”

    “占了人家宅子,总要拜一拜。”马四闷声道。

    “不,不是那么回事。”老浦激动地否定。

    “那是在做什们?马家那坟里可没有什么宝贝。”又有人问。

    浦芷儿却似知道了什么:“难道是?”

    浦大成点点头:“我猜他就是当年的马春生!”

    “什么?”众人讶异。

    “那爹你给他们帮忙是为了大哥?”浦芷儿这才明白。

    “哎!”老浦叹道“我找机会接近他,是想探探,若他真是马春生,好歹能告诉我那可怜的樵儿现在是生是死啊!”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引得一旁的浦芷儿也跟着拭泪,浦豆到底小一些,不甚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自己蹲在一旁玩着石子儿。

    “那你最后打听到什么了吗?”黑衣男子打破沉寂。

    老浦缓了一口气道,回道:“我进大马府的日子并不长,只知道他们先前在歙州待过。”

    “歙州吗?”黑衣男子又问。

    “对,那孟爷还曾提到歙州那里的情形。”浦大成回忆。

    “不曾听说过歙州有这么一个人物啊?”平安敲着脑袋来回踱步。

    “那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走这条路?”黑衣男子又问。

    “他盯上你们应该有几天了。”老浦道。“昨个姓孟的十万火急地让人回来,找辆马车去接个人,我寻思这是个表现的机会,就赶紧‘借’了云小哥的驴车,跟着去了。”老浦说着向李珺抱歉地笑了笑。

    “谁知接回来的是一对母子,境遇很不好,两人都饿得皮包骨头了。姓季的对她俩的来历只字未提,其他的人也都没问,我以为是他的家眷。但是妇人与孩子都不太认识他。后来,负责在外面探消息的一个叫做公孙天回来,透露了你们的行踪和人马。”

    说得正是那晚回来的男子,李珺现在也才把这事情脉络梳理清楚了。

    “难怪我昨天老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平安恍然大悟。

    “那你为何不报?”黑衣男子责问道。

    “我,只是感觉而已。”平安嘟囔。

    “这位小爷察觉不出也正常,那公孙天可以说是个贼祖宗,轻功了得,我们村马四都想拜他做祖师爷。”浦大成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马四在一旁反而不高兴了,为自己开脱道:“老浦哥,我马四可没拜。”

    “人家要肯收你才怪。”旁边一个人讽刺道。

    “你们可知车上被劫的是何人?”平安问道。

    “我们哪里知道?”老浦摇摇头,“他让我们我们村里人做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我们全以为他还是为了抢你们车上的粮食、货物呢。”

    黑衣男子点点头,朝那平安道:“给他们解绑。”

    平安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衣男子:“爷,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了他们!”

    “不要废话!”黑衣男子扬声道。

    那平安纵然不愿意,还是去了。

    众人欣喜万分。

    “这位爷信我老浦?”老浦站起身来,他不敢相信这黑衣男子这么好说话。

    黑衣男子拱手道:“诸位事情我大概知道了。但是我们也是受人之托运粮,这辆是若不追回来,我们的性命恐怕也要赔出去。所以今日我放了你们,是想劳先请各位回村里去帮我们召回抢走的粮食。”

    “这个,一定一定!”几个被绑之人此刻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浦大成也赶紧保证道:“这位爷既然不怪罪余我们,我老浦保证看着他们把粮食都送回来,如若不然,我就带头去官府自首。”

    “如此更好,我既能放你们回去,就不怕你们跑了。”黑衣男子的话让人听了更像是一种威慑。

    “这人看起来是个好的,怎么说起话来比那姓季的还让人害怕?”浦芷儿小声地同李珺道。

    “既然是咱们做错了,人家自然有理。”李珺知道这黑衣男子绝对不是个善茬。所以趁他没有反悔,赶紧跟浦芷儿去给村民们松绑。

    临走时,黑衣男子提出要让老浦带他们去大马府看看。

    几人哪有不从,于是老浦吩咐马四带人去家家户户找粮,又把那利害关系说了,交代他们千万不要自掘坟墓。他们都是见识过这黑衣男子的功夫的,有好几个人还受了伤,合都连连称是。

    因老浦走路不便,黑衣男子唤了一辆马车来栽着她们。

    “爷,李管事还没回来,我就不去了。”那平安小声道。

    “嗯,你就在这里看着吧,他恐怕要晚些时候了,提醒大家警惕些。”黑衣男子嘱咐。

    平安应允。

066懒汉

    因马车夫都或多或少受了些伤,所以最后还是李珺架了马车,但这跟驴车还真不一样,跑起来更快、更有劲一些。但她又怕颠着老浦他们,刻意驶得慢了一些。

    那黑衣男子倒也没说什么,骑着马亦快亦慢地跟着。

    老浦在车窗里同他打着招呼:“还耽误了一辆马车。这位爷也真是好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谁知那黑衣男子并不领情,还是冷言回道:“这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快点儿带路。”

    李珺睃了这他一眼,那气派样貌都是好的,就是脾气太坏。手下鞭子多抽了几下,马车便跑到他前面去了。

    那黑衣男子不防,倒被甩在了后面。一会儿跟上来的时候,自己不知为何又变了语气,同老浦道:“在下姓任,单名一个渲字。”

    老浦自然有些意外,笑着点点头:“有劳任爷了。”

    往前又走了一段,经过大片荒田时,老浦介绍:“这儿都是咱们浦马沟的地方。

    “你们有田为何不种?”那任渲奇怪地问。

    老浦叹息道:“还不是年前,朝廷不知吹了哪阵春风,县里重新彻查了田亩,还减租子,村里人都便宜租到了地主的田亩。谁知这好日子还没过多久,一季庄稼还没收完,春风就改了向,变寒风了。高租不变,还有朝廷的赋税,哪家承担得起?所以怪不得那马四他们弃明从暗那。”

    任渲听了也陷入了沉默,马车又行了一会儿,很快到了大马宅的林子前。

    跟昨天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的景象不同,此刻大马宅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大门也没关,院子里昨日烧饭的大锅还在,那任渲拨了拨火堆里的草灰,还冒着星火。

    “嚓嚓……”院子外面传来了细小的动静,任渲即刻纵身跳上墙去。

    “啊啊,我不是,我不是……”院墙外面传来凄惨的叫声。

    李珺和浦芷儿一起扶着老浦也朝门口走起,浦豆先抢在前面跑了出去。

    “豆儿!”浦芷儿担心地喊着“快回来!”

    “不……”浦豆儿根本不听一路冲出去。

    “马庚叔?”浦豆在墙那边喊道。

    “马庚?”老浦和浦芷儿互相看了一眼。

    “不是那个懒汉吗?”李珺问道。

    “是。”浦芷儿点点头。

    果然,那被任渲逮住的人就是懒汉马庚。那天找驴车时李珺只看到了他家俞娘子,想不到马庚长得还算是人模人样。就是今日穿得有些滑稽:脚上蹬着一双牛皮短靴,一件不太合身的金绒白缎衫,肩上还挂着一双布靴,头上戴着一顶桶状的蓝头巾。被任渲押着,水里的包裹掉了一地。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马庚哀嚎着。

    “他跟姓季的是一伙的吗?”那任渲问道。

    “不是,不是”马庚自己急忙辩解。

    老浦也摇摇头:“他也是我们村的懒汉,没瞧见参加过大马宅的事儿,大约是过来讨点小便宜的。”

    “对对,老浦叔,我在家里就听见人家说了,那些流匪被打跑了。我就想他们的老窝里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就悄悄过来看看。”马庚说着指指地上的包袱。

    “你来的时候这里可还有人?”任渲问道。

    “没有了,没有了。”马庚说。“就瞧见有一辆马车从那宅子里面匆匆出来,往西边去了。”他又回忆。

    “西边?这范围可广了。”老浦皱着眉道:“那里面东西都搬光了吗?”

    “他们走得匆忙,大都拾掇走了。我也没捡到什么值钱的的东西。”马庚说得委屈。

    浦芷儿蹲下来翻检了一番,确实没什么,都是些衣裳、还有一些吃的。

    任渲松了马庚的膀子,马庚讪笑了一下:“多谢,多谢小爷。”

    “这身袍子可能还值点儿钱。”他抖抖身上的衣服,得意地介绍,“还有这靴子。”刚才忙乱,鞋面上被踩脏了些,他弯腰去擦,突然从那马庚的白色袍子里掉出一张纸来。

    正好掉在了李珺的面前,她弯腰捡起来。

    “是什么?”浦芷儿问道,

    李珺打开浅黄色的纸片,那上面圈圈点点的勾画的似乎是一张地图,她看不明白,遂递给老浦:“大叔您看呢,是什么?”

    任渲、马庚也都好奇地瞧了过来。

    “这中间的,似乎是西边的鸣凤山?”老浦猜测。“马庚,你看看呢?”

    “老爷子这么一说,是有点儿像,旁边不是有一条凤泉河吗?”马庚指着图上弯弯曲曲像蚯蚓似的图画。

    “鸣凤山?”任渲重复地念着“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过一座山头就是。”老浦道。

    “你这衣裳从哪里翻到的?”任渲问那马庚。

    “就是最里面那屋子。”马庚说着带着几人去认了一下。屋里屋外如马庚所说,真的并没有什么东西了。

    “这间屋子好似就是那季赫之的。”老浦道。

    “那流匪头头?”马庚也曾经见过“那他们是抢过鸣凤山?”

    “那里离着官道很远,且路过的人不多,怎们会挑了那里去抢。”老浦摇摇头。

    “那很有可能就是第二个老巢。”李珺接道。

    “有道理。”老浦点点头。

    一旁的任渲听了,也陷入了沉思。

    “老浦叔,这些你最知道了,我马庚当真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马庚在一旁等得着急。

    老浦没回话,瞧瞧那任渲似乎也没有反对,便嫌弃地挥挥手:“去吧!别再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对了,”老浦又提醒道:“要是俞娘子也拿了这车队上的粮食,赶紧还回去。”

    马庚含含糊糊地应着:“知道了!那今天到这里来的事……”

    “你自己不说,我们也不会告诉别人的。”浦芷儿没好气地回他。

    “好嘞,那马庚就先走了。”他千恩万谢地朝几人拜了一拜,逃也似的走了。

    几人又四处查看了一番什么也没发现,马府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座空宅,。遂遂他们便准备回去,途中经过一片空地,那里零零散散坐落着几堆荒冢。老浦指着其中一对道:那就是马家老爷和夫人的坟。

    任渲便欲上前去瞧瞧,浦豆害怕不敢靠近,浦芷儿便陪着他坐在马车上等。李珺扶了老浦陪着一同前去。

067发现

    那坟墓有两座,一座是马家老爷马先峥的,另一座上面写着马氏香孚之墓,应当是马夫人的了。李珺环顾四周,坟边的土大概不久前翻过的,旁边也没有什么杂草,只剩下几株野花孤零零地开着。

    目光再次掠过那马夫人的墓碑。

    “香孚,香孚。”李珺思绪一顿,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浦大叔,您之前是不是猜那季赫之是马家的儿子?”

    “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浦自嘲道。

    “也许您猜对了。”李珺肯定他。

    “为何?”这话说完,连那任渲也看向她。

    “你们瞧,马夫人的名字,每个字各取一半合起来就是“季”字。所以那季赫之是不是取了母亲名字做为姓氏。”李珺猜测。

    老浦点点头:“还是云小哥观察得仔细。”

    “那他为什么要改名字呢?”李珺喃喃道。

    “做了坏事自然要改名换姓。”任渲接道。

    “若他真是马春生,那樵儿的下落就有问处了。”老浦激动道。

    “可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李珺苦恼。

    “鸣凤山。”老浦指着那西边道:“你刚才不是说,那里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第二个老巢。”

    “大叔是要去围剿他们?可是凭我们这点人,去了说不定还会中了他们的埋伏吧。”李珺好心提醒。

    “这……”老浦心中也似动摇。

    “未尝不可。”任渲在一旁掷地有声。

    “任爷要去?”

    “那些流匪若不除自然还会作妖,我已命人去找帮手。”

    “任爷侠义。”老浦拱手道。

    “也可以通知州官前去围剿。”李珺积极地想办法。

    “你确定?”任渲反问。

    “不,我们信任爷。咱们也能在村里召集些人也来帮忙。”一旁的老浦使劲拉了她一把,陪着笑道。

    “你们只要不瞧错眼、站错队就算是积德了。”

    “为什么不报……”李珺听不明白,本还欲回几句,但是老浦显然是要她息事宁人的:“云小哥,你忘了咱们也是半个帮凶?”

    “这……”李珺一时语塞,他们虽然并不知主谋,但也确实绑了那季赫之一把,任渲的车队因此才糟了难。这么想来任渲不报官也是为他们着想,心中不禁内疚起来。

    大树下,浦豆见他们回来,高兴地挥着手。浦芷儿似捧了好些干草回来,大概是要喂马,李珺便去帮忙喂那黑马。

    任渲的黑马通体黑亮,寻常马市上都难的一见,应该是很好的马种。李珺瞧着突然想起自己那老墨,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有没有又被人抓了去。

    这么想着喂得时候不免有些心不在焉,草根大约是碰到了黑马的鼻孔,它“嗤”地一声,甩了甩头。

    李珺不防向后一推,踩了个空,跌坐在了地上。

    那黑马似也受了惊吓,“嘶嘶”地扬起蹄子,眼看就要踏在她身上。

    李珺正不知如何躲开,突然一阵猛力把她瞬间往后拉起,但这力量太大,她即时站起来也不稳,慌忙之中直接靠在了某人的怀中。

    “去!”有力地命令声在她头顶响起。黑马便乖乖地绕到了树的另一边。

    “还好,还好!”浦芷儿在一旁也松了一口气。

    李珺惊魂未定地轻喘着,眼前两只黑色的手臂也还侧挡在那里。

    “多谢任爷。”她立刻转身退了几步拱手道。

    任渲瞧了她一眼,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不要靠近我的马!”

    李珺心中的愧疚加感激瞬间瓦解:“是,小的唐突了。”

    天边越来越暗,待最后一丝光亮消逝,几人也终于回到了浦家门口。老浦心中记挂着答应任渲找粮的事情,正欲让浦芷儿去村里看看情况。

    那任渲却道明日再说。

    如此众人自然是皆大欢喜,千恩万谢地把他送走了。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浦家大小就都起来了,浦芷儿还是按照吩咐先去找马四问寻粮的情况。

    老浦的腿肿得厉害,李珺用仅有的一点经验给他简单换了绷带。

    “大叔,若是这两天不发热还好,若是发热就要请郎中了。”

    “有劳小哥了。”浦大成谢道。

    “要不我去找那位任爷帮您要点外伤药吧。”

    老浦连忙摇手:“不用麻烦了,那位我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是这年头车上押着这么多粮食的,他们不是普通的粮商啊……”

    “这……大叔的意思是?”

    “你也瞧见了他们车上还押着犯人,那姓季的大约早就盯上他们了。”

    “是,我也这么觉得,他们是衙门或者军里的?”

    “军中之人更有可能。”老浦沉思道。

    “为何?”

    “昨日他说已经派人去找帮手,你却提议请官府来帮忙。”

    “是。”李珺记得,不好意思地承认。

    “可是他却帮我们否了,且他在行车、遇袭、整理之中,应对都比常人还要冷静有序。老夫猜他们必定是军中之人了。”

    李珺恍然大悟地控诉:“难怪他们这么暴虐,但是又并不是无情。”

    “所以,你还是不要麻烦他们寻药了,咱们能及时把粮还回去,不被追究责任就不错了。别又让人当成了肉中刺时时记挂。”

    李珺点点头:“大叔,我知道了。那您的腿……”

    “不用担心,老浦我以前在山上打猎被兽夹夹过,不也好了?”

    “可惜我那袋子被他抢了,不然里面还有些能顶用的。”李珺想起来愤愤道。

    “再等一等吧。”

    一直到太阳升得老高,浦芷儿才回来。

    “粮食都交去了吗?”老浦着急地问。

    “马四也不是个东西。”浦芷儿坐下来就骂了一句。

    “怎么?”李珺也过来听着。

    “女儿寻了他一早上都没见个影子。”浦芷儿回道。

    “什么?那粮食呢?”老浦一听难免也焦虑起来。

    “爹放心,所以女儿挨家挨户地都跑了一遍。有些还好,直接告诉女儿交给马四了,有两个人帮忙抬去。还有些支支吾吾地骂人不承认,虽然当时的情况混乱,但是哪些人去了女儿在旁边也看到了些。女儿就咬定他搬粮的时候被瞧见了。这样他们才都承认。”

    “姐姐好厉害!”浦豆给她鼓掌。

    浦芷儿朝他笑笑,又脸带愁容地朝老浦说:“只有一户难办了点儿。”

    “谁家?”

    “小铃子家。她哥哥说他也去抢了一些,但是都吃完了,根本还不出来。”

    “那怎么办?”李珺问道。

    浦芷儿抿着嘴未答,老浦也沉默着。

    “小铃子怎么了?她又没去,她病着呢。”浦豆儿听到插了一句。

    浦芷儿拍拍他:“对,小铃子是没去。豆儿乖,去一边儿玩去吧。”浦豆这才满意地跑出房门。

    浦芷儿又道:“小铃子跟我家豆儿差不多,大那么一两岁,但是她们家比起村里其他人更加一贫如洗。她娘怀小铃子哥哥的时候不知道误食了什么,生下来就不太正常,如今十八九了,行为做事还那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倒是后来生的小铃子,聪明得很,只是家里吃的不好,所以身子弱。她爹在几年前又出意外没了。所以家里就只剩下寡母、傻儿弱女了。”

    “这么可怜。”李珺这才明白两人为难的原因。

    “他们家的粮食我们想办法替他们补上吧。”老浦最后道。

    “但是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抢了多少……”

068邀请

    这时有人在门口喊着:“老浦叔在家吗?”

    浦豆冲进来道:“爹,有人找你哩。”

    “做什么的?”老浦问。

    “是那个红色衣服的哥哥。”浦豆道。

    “红色衣服?”浦芷儿没想起来村里的谁喜欢这么穿。

    “是不是那个车队里叫平安的?”李珺猜测。

    话音刚落,屋子里闪进来一个疲惫的身影:“终于找到了。”正是昨日那平安。

    “哦,是平小爷啊,不知找老浦何事啊?”老浦拄着拐,恭敬地迎道。

    “您的腿还好吧?”平安还算客气。

    “不算什么什么事儿,劳烦小爷记挂了。”老浦陪笑。

    “哦,那就好。”少年说着,自顾自找了凳子坐下。

    “失礼了,平小爷坐这儿。”老浦示意浦芷儿让了位子。

    “不用。”平安摆摆手,昨日大概没休息好,他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不知,平小爷究竟所为何事?”老浦又问。

    “那个,我们爷请您去一趟。”

    “哦,任爷?”浦大成嘴上应着,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行,那走吧。”

    “大叔,您的腿还肿着……”李珺忍不住道。

    “啊?严重吗?”平安看过来。

    “不打紧。”老浦坚持。

    “爹,您这是何苦?”浦芷儿也不肯,又朝平安问道:“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什么这里那里?你们抢了我们的粮食,现在爷没把你们抓了,不过请你爹去说事,还冲我们嚷嚷?!”平安忍着脾气说道。

    谁知浦芷儿也不甘示弱:“不就为了那么一点粮食?说了会找齐了还给你们的,何必再折腾我爹。”

    “你!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到哪都不能好好的说话?”

    “好了,好了。”老浦劝道,“芷儿,爹没事的,你看云小哥已经帮爹重新包扎过了,只不过是有点肿,也不疼,慢慢就好了。”

    “爹……”浦芷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李珺道:“我陪着去吧,正好去借任爷的外伤药再给浦大叔一用。”

    “那个没问题。”平安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那,你们小心一些。”浦芷儿这才妥协。她还要去村里收粮,毕竟村子里万一没交清粮食,他们还是要同他们讨要的。

    最后同浦豆儿一起送到了门口。

    “行了,行了回去吧,我们都驾着马车来回接送了,是能把你爹吃了不成?”平安又嘴不饶人的臭着。

    “你……”浦芷瞧着老浦暗示的眼神,忍了脾气,只关照李珺帮她好好照看。

    马车很快离开了浦家,两人还在后面拼命的挥手。

    “几位还在原来的地方?”李珺问正在驾马的平安。

    “昨天在,现在搬了。”平安回道。没了浦芷儿跟他斗嘴,似乎又露出来疲态。

    “要不换我来驾车,您歇会儿?”李珺试探地问道。

    “不用,你们颠着了?”平安以为是他他驾得快了,速度明显慢了一些。

    “没有,没有,我是看小爷好像很累?。”

    “没事,我们以前在……习惯了。”他说了一半又止住。

    李珺同老浦对视了一眼,又问:“不知道村里粮食还差多少没送过去?”她知道老浦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这个不是很清楚,昨个那个马四不是送去了一批?我们李管事清点着呢,你们过去问他吧。”平安答道。

    “好,真是对不住了。”看来那马四并没有不守信用,还算做了些事情。

    咦,李珺记得昨天那李管事不是出去了,难道晚上又回来了。他们昨夜定是怕那些贼晚上来袭,才连夜搬离,彻夜防备?自然没怎么休息好。

    新搬的地方离村子更近一些。

    粮队已然不见,那些受伤的人也不见了,先迎出来的竟然是马四。

    “浦叔。”马四焦急地喊着,后面还跟着两个也是浦马沟的村民。

    “你怎么在这里?”老浦疑惑地问。

    马四黑着眼圈喊道:“浦叔,我们昨日送了粮来了,后来他们非要问我们鸣凤山的事儿,拦着到现在也不让我们走。”

    “鸣凤山?”李珺和浦大成同时念道。原来那任渲真的打算要去鸣凤山找季赫之他们。

    “我们顶多也就是去鸣凤山上挖过笋子,可没干过别的事。这都一整夜了,也怎么合眼,我们今天可再没有力气去收粮了。”马四哭诉道。

    老浦瞪了他一眼:“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当初怎么有胆子跟着那姓季的去打劫?”

    说完也不再看他们,让李珺扶着他,进了平安指向的那座营棚。

    营内,任渲与那李管事并几个不认识的男子,围坐在一起商议。见他们来了,几人起身让了位子。

    “任爷好。”老浦先把礼数尽了。

    任渲点点头,介绍道:“这是李管事。其他就是我请来帮忙的朋友。”

    “几位爷好。”老浦朝众人再次打着招呼。

    “他们是浦马沟的村民,比较熟悉鸣凤山。”任渲介绍,隐去了他们与季赫之他们联合拦截马车事。

    李管事也很有默契地听着。

    原来他们真的在讨论鸣凤山围剿事宜。那李管事昨夜搬来的救兵,不仅把粮食和伤员都带走了,还召集了很多人来。

    因问了马四他们半天,也没什么收获,才把老浦请来。

    “老夫听说几位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怎么休息,这现在也到午了,不如休息一会再议。”老浦好心地劝说。

    那任渲看了看众人倒没反对:“只是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要趁他们没喘过气的时候,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才好。”

    只别到时候别自己先倒下了,李珺暗道。

    老浦靠着自己先前去鸣凤山的经验,大致画了两条上山的线路。

    “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找人去看着那两个出入口。”其中一个黑黑胖胖的男子先道。

    “还有要探一探山上的虚实。”李管事提醒,“不要白费工。”

    “就交给你了。”任渲朝那黑胖男子发话。

    “好嘞!”胖胖的男子爽快的回道。

    李珺趁他们商谈间歇,说了老浦腿伤要换药的事情。

    “还真是不凑巧了,”李管事道“我们因为药少,这里又离县上还有段距离,才把受伤的人转到县里去了,药自然也一起带走了。”

    李珺不免失望。

    “你瞧,我们现在统共也就留了几个人。”他怕她不信。

    “我不碍事。”老浦道,他知道李珺是好心,但是也不能强人所难。

069寻药

    这时又有人进来找任渲,李管事便把李珺二人引了出来。蹲在路边的马四等人一见他们出来,都焦急地跑过来询问:“老浦叔,我们能回去了吗?”

    老浦瞄了那李管事一眼没有回话。

    “诸位一晚上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那李管事倒是个通情达理的。

    “真的?”几人还不敢相信。

    “但是,劳请浦师傅缓一步,先在这里,待我们大事商量好再说吧。”李管事又道。

    还换人质了……李珺暗道。

    “好。”老浦爽快地应了。

    “老浦叔,您留在这儿没事吧?”那马四还算是有点良心,见老浦的腿脚不便,关心起来。

    “我没事,你们回去以后帮芷儿赶紧把剩下的粮食找回来。”老浦嘱咐。

    “知道了。”马四接连打着哈欠。他们也是累坏了。

    但老浦还是不放心,待他们走后拄着拐问那李管事:“敢问管事,这粮食还差多少?”

    谁知那李管事安慰道:“昨晚已经送了好些回来,放心吧,我们爷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当真?”老浦和李珺听了,心也放了大半。

    “但是,眼下这鸣凤山的事确实要紧的。所以,蒲师傅待会还要鼎力相助才好。”

    “这个自然是要的,不知任爷准备何时上山?”老浦问。

    “还没有商议好。”

    “那我们要等到何时?”李珺有些着急。

    “不会太久的。”

    果然,不一会儿,那任渲便出来了:“浦师傅,去鸣凤山最好还是由您带路,您的腿不知道方不方便?”

    老浦刚想开口,李珺抢先道:“不太方便,您看浦大叔的腿还肿着。”说着蹲下轻轻按了一下,老浦疼得“嘶”地一声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还是需要休息啊。”任渲面露难色:“但是听说您是最熟悉那一带地形的,可还有人选能代替吗?”

    老浦朝李珺摆摆手,“我没事。”又朝那任渲回道:“要说单是带路,马四肯定也不成问题,但是这小子现在已经怂了。村里其他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只怕是去了万一坏了事,那罪过又大了,还不若老夫跟着去,只是老夫此刻上山怕是难些。”

    “我们倒是还找了一位向导,但是若您也能同去是最好。”

    “那自然行,我也想当面问问这个马春生我家浦樵的下落。”老浦心中还记挂着这件事。

    “那还请借一步营内说话。”任渲请道。

    “大叔……”看着老浦这么热心,李珺也不忍心再阻拦他“您若是不成,就不要逞强。”

    “哎,知道了!”老浦感激地点点头。

    门口原来还有几个说话的人,后来被任渲一一请进了营帐内,言语中都是在说鸣凤山的事儿。李珺也插不上手,便在营外等着。

    眼见日头高升,李珺突然想起沈况曾经说过一种治外伤很常见的红叶草,此刻无事不若到旁边的林子里去寻一寻也好。她在门口的柴火堆旁捡了一把柴刀,就爬到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坡子上。

    这林子茂盛地很,偶鸟雀偶尔叽叽喳喳地叫着,再往林子深处走去,周围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李珺用砍刀一路划过,除了一些常见的草木,并没有发现。她不死心地蹲在地上细细的查看,只有“吱,吱……”的虫鸣声。

    不知道找了多远,突然,前面两棵树木之间,有一个巨大的身影走来,还有带着重重的喘息声。

    李珺吓得猫着身子躲在了树后,把砍刀横在面前。

    不会是野狼什么的吧?

    “昂昂……”那个身影叫唤着。

    好熟悉的声音……李珺探出头来,这墨色的身形,还有两只耷拉的耳朵,不是老墨又是谁!她兴奋地跳出来,正要去牵他。

    老墨用黝黑的眼珠朝李珺看了一眼,仿佛没认出她来,警觉地朝反方向跑了。

    “这个兔崽子!自家主子都不认识了!”李珺把砍刀一划,排开两边挡路的树枝就追了过去。

    林子里的树木杂草丛生,老墨踏过的地方,明显走出来一条小道,李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跟到了一条山沟里突然就再也看不见蹄子印了。

    老墨会往哪儿去呢?李珺四下查看还是也不见踪影。

    山沟边上有许多碎石堆成的小坡,她绕到坡子后面,一片连绵的丘陵在眼前铺展开来,面前一大片山花在岭上烂漫地开着,还有好些不知名的绿植夹杂其中,只点缀得锦绣一片。

    老墨正在坡下的河边饮水、食草,好不快活。

    李珺气结,真是会享受,遂扔下砍刀,悄悄地走过去,趁它不注意,一把抓住了缰绳。

    “昂……”

    先时,老墨还极不耐烦地想要挣脱,李珺一边用劲拉着,一便用绳子边抽打着他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让它安静下来。

    “让你叫,让你叫,自己躲在这里享福,也不去找姑奶奶我。”李珺把缰绳绑在旁边的小树上,又抓了一把地上的草扫着老墨的嘴,但就是不给他吃。

    “昂……”老墨不开心地回应了一声。

    “哎呀!”

    连甩了几下,李珺才发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几条划破的口子还渗着丝丝鲜血,隐隐作痛。

    李珺抽出腰间的巾帕把手包裹起来,突然,她发现老墨的蹄子上有一些已经结痂的伤口。她蹲下去,轻轻地摸了摸。

    老墨害怕地缩回了蹄子,转到小树另一边吃草去了。让出来的地上,露出被他啃过的草的根茎。

    这些些草的根茎,呈着淡绿色或暗红色,扁平肥厚的小叶子,就像马的牙齿。李珺掐了一根攒在手里,捏成汁水。

    莫不是蜀地草?李珺喃喃。记得外公沈拂曾经用这草为一个农家治脚,说这蜀地草:蜀地人最先发现,且药用。

    老墨的伤口可能就是那天断裂的车厢蹭破的,难怪它一直叫唤着跑远了。但这伤口恢复这样快,是不是这草的缘故?

    那对浦大叔的伤口应该也有用。没想到跟着老墨还找到了个有用的东西,李珺满意地拍拍它。然后脱下外衣,铺在地上,割了地上成片的蜀地草包裹起来。

    这一回除了失而复得的老墨,还有找到了蜀地草,真是收获不小。

    时辰不早了,最后,李珺简单收拾了一下,给水壶装满水,牵上老墨便准备往回走。

    可是,她在转身看那林子时发现她刚才急着追老墨,根本没注意方向,天上也是阴云密布,营地在哪个方向,她早就分辨不清了。

    无奈只能凭着来时的印象试探走进了林子。

070营地

    也不知道牵着老墨在林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多久,李珺才勉强分辨出东南西北来。走出林子的那一刻,调皮的太阳也露出脸来,她无奈地摇摇头,赶紧往那营地走去。

    同刚才的喧闹相比,营地此刻安静地很。

    “浦大叔!”李珺远远地喊了一声。并没有人回应。

    她走到近前,四下里查看了一番,营内果然一个人也没有。难道这么快就出发了?看来是自己在林子里浪费的时间太多了。

    李珺有些气馁,本来可以赶上给浦大叔用新采的蜀地草。她惴惴不安地把蜀地草放下,等了一会。

    突然,一个睡眼惺忪的男子,不知从何处走出来问道:“小哥,是跟那位浦师傅一起的吧?”

    李珺欣喜地应道:“正是。”这男子像是之前跟着那李管事后面做事的。

    “他们一个时辰之前就出发了,只留下我一人看守营地。”那男子说道。

    “哦,多谢。”果然是走了。

    “刚才在旁边睡着了,听到你喊,过来看看。”男子笑着道。

    “打扰了。”李珺抱歉道:“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估摸不准。咦,那驴子是小哥的吗?”男子也看到了营后的老墨。

    “是的,之前走丢了,没想到这么巧,在林子里找到。”

    “哦,那小哥是个有福气的。”男子大概也是闲着没事,同李珺拉着家常。

    “不知鸣凤山在何处?”李珺问。

    “小哥竟然不识?”那人诧异。

    李珺苦笑着摇摇头;“在下并不是这浦马沟人?”

    “哦,这样。”男子点点头:“就在那边!”

    他跨过营帐,绕到最前面,指着左前方的路口:“他们就是往那里走的。”

    谁知男子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支箭羽,直射中他的胸口。他的手还指着远处,人就扑通一声倒下去了,一直往下滚落到路边。

    李珺惊得捂着嘴,立刻蹲了下来,慢慢移到营帐后面。

    她尽量缓和着自己的气息:难道是季赫之他们杀回来了?那浦大叔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现在自己只有一个人。面对面的下场肯定也跟刚才那个男子差不多。若不是自己刚才问鸣凤山……说起来他还是被自己害死的。李珺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不过,那射箭之人应该是躲在营前某个地方吧?若不然刚才他们已经说了这么久的话,怎的才走到前面就被射杀了呢?

    果然,李珺按兵不动,四周又沉寂了下来。一会儿不远处似有马蹄声,这是真的往营地这里来了?

    “昂……”后面老墨却不合时宜地叫唤了一声,李珺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他的屁股上砸去,老墨疼得叫唤了一声,用力甩了几下,扬着蹄子就径自往林子里跑去了。

    倏忽之间,另一只箭矢就射到了老墨刚才站的地方。

    跟着我你已经够倒霉的了,还是回你的逍遥地去吧!李珺含着泪挥手道别。

    前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李珺猫着身子,把刚才卸下来的蜀地草扔进草丛里藏好,迅速跳进营边的一条沟缝里,蹲在一块大石头下面藏好。

    上面很快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多,愈来愈重。

    “没有人。”几个声音都这样喊道。

    “到处都找过了?”询问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

    “这沟里要找吗?”一个人不太自信地问道,似有脚步已经要过来。

    李珺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喊道:“这里好像有人走过!”

    “去看看!”男子一声令下,众人的脚步也都移了地方。

    李珺稍稍缓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额前,身上不知道何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自己聪明,刚才重重地踩踏了营后另一边的草丛,造成一种被人路过的假象,就像是跟踪老墨一样,竟然真的派上用场了。

    这里并不是最安全的。李珺这么想着,悄悄探出了一双眼睛,人果然都跑到那半边去了。

    她悄悄爬上来,躲到他们已经搜查过的草垛后面。

    那些人搜寻无果,又回到营中乱翻了一气。李珺透过草缝认出那领头之人正是先前与季赫之报信的那个公孙天。

    那地上似乎还跪着几人,其中一个就是马四,他看起来比早上更加狼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喊道:“小的也不知道粮食去哪里了!我们昨天夜里来还的时候还在的啊,今个早上又来了好些人就不见了。肯定是他们的帮手把粮食藏起来了。”

    “没有功夫听你讲故事!”那公孙天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另外一人见问不出结果。

    公孙天略思索了一会儿道:“诸位,依愚弟之间,季兄此刻怕是凶多吉少。若不是我们在山下办事,恐怕也要被这伙人给围剿了。”

    其他人都点头认同。

    “所以,既然这里就是他们的老巢,粮食又不见,人又不见,我们不若就在此地伏击他们,以牙还牙。不也能帮季兄他们报了仇了吗?”

    他说得义愤填膺,本来还有些犹犹豫豫地人也响应起来:“好!”

    “就这么办!”

    也有不赞同的:“但是,公孙兄,我们上次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现下又少了那么多,怎么赢得了。”

    “哎,我说兄弟,”公孙斥责道:“你怎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都说了伏击,我们硬拼不一定打得过。但是偷袭会不会,把箭都拿好。”

    说着带头摇了摇手中的箭筒。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那人便不再反对了。

    “这个人怎么办?”他们踢了踢脚下的马四。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马四不停地跪在地上求饶。

    “先绑起来扔到沟里去。等我们得手了,把他一起祭到死去兄弟坟上去。”

    “公……”马四急得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拖起来封了嘴,五花大绑地扔到了李珺刚才藏身的沟渠中。

    天色渐渐落幕时,有人低呼:“好像回来啦?”

    李珺在草垛后面用好些草把自己盖住,听到喊声也立刻警醒。

    果然远处星星点点,似是车马队慢慢往这里移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待他们又走近了一些,李珺似看到,带头的正是红衣的平安。

    公孙天等人也都悄无声息地在四面隐藏好。

071报信

    怎么办?要想办法通知他们。

    看着面前的稻草,李珺突然有了主意,她悄悄爬到木炭堆旁,捡了一根火星大些的,用力地吹着,扔进草垛。

    不一会儿,青烟袅袅升起,明艳艳的火苗也迅速弥漫开来。

    “怎么回事?”

    离草垛最近的两人冲过来,用旁边的树枝、布帘等能拿到的东西往火苗上敲着、盖着。谁知火不但没灭,反而被扇得更大了。

    “你们这些笨蛋!”公孙骂道。

    又有人冲过去打水灭火。

    “不要管了,你么这样,他们会看见的,还谈什么埋伏!”公孙急得暴跳如雷。

    灭火之人又都愣住了,合都看向远处的车马。

    不远处的平安等人当然也看到了营地的火苗,还有火苗旁攒动的身影。

    “爷!不好了!我们的营地着火了!”平安冲后面的任渲喊道。

    “我们快马加鞭过去看看吧!”

    “谨防有诈。”任渲旁边的胖子喊道,“谁最后留在那里了?”

    “只留了老陈一人。”从后面过来的李管事接道。

    “但是那火光旁不像是只有一人啊!”胖子疑惑道。

    任渲点点头:“钟保说得对,先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吧。多派点人手在囚车旁。”

    平安也发现不对劲,领命去后面吩咐起来。已经吃过一次亏,小心一点准没错。

    营地这边,公孙他们见马车队停在远处不再靠近,知道行迹已经败露。

    遂一不做二不休,把埋伏的人马全都召集出来:“他们不动就我们动。现在这样……”

    李珺在远处听得并不清楚,但是瞧他们的阵势显然是要离开这里,杀到马车队伍那里去。她拿起砍刀,弯腰跑到后面,把沟壑里绑得快要半死地马四放了,嘱咐他把火灭了,自己在那公孙等人后面悄悄跟了上去。

    果然,就算任渲等人有了防备,但是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是让大家有些措手不及。

    那公孙也非常狡猾,到处放火箭,让马车上都照了火。任渲怒火中烧,几步跳到他们躲藏的草丛边,毫不留情地打杀了好几个箭手。

    就见就在大家灭火挡箭的时候,马车中被押着的季赫之突然挣脱了绳索,跳了出来。他逃出来并不急着逃走,瞧见后面马车上坐着的老浦,竟然想要对他不利,任渲又一个箭步冲了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他到了季赫之面前,他后面又射来了一只火箭,钟保一刀过去砍断了一只箭羽,引得那季赫之也看了一眼。只这一眼的功夫,任渲一剑刺过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平安本来那公孙斗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眼见季赫之被杀,那公孙心里也慌了神,一下子被平安抓住了漏洞,将其制服。

    季赫之逃出来的马车上,其他被囚的贼人、埋伏在各处的流匪都悉数被抓了回来,季赫之的余孽基本上都一网打尽了,只有那个叫做孟爷的趁机逃走了。

    一番清点下来,这次除了一些马车被烧受损,马匹死伤外,人都没有大碍。

    李珺见局势基本稳定,才从角落里出来,若不是平安说认识,差点也被那钟保砍伤。

    瞧着她脸上黑漆嘛乌的样子,胖子钟保问:“那火不会是你放的吧?”

    李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平安惊讶地冲她竖起拇指:“可以啊,若不是你放火,我们也发现不了有人。不过老陈呢?”

    “他已经被害了……”

    “什么!”平安气极。

    这时,李管事也扶着老浦过来:“云小哥,你去哪里了?我们准备走时没瞧见你,以为你回村里去了。”

    李珺这才把自己去采草药回来迷路,回来见到老陈被意外射杀,暗中观察公孙等人后来趁机报信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都夸她年纪轻轻竟然这么有胆识。

    “多亏了这位小哥啊,要不然我们就这样回去,死的就不是几匹马了。”李管事感叹。

    “你倒是拦路的计谋好,烽火报信的计谋也深谙啊?”平安讽刺她道。”

    “什么拦路?”钟保并不知道李珺、老浦先前为季赫之等人做的事。

    “呵呵,”还是李管事出来打了个圆场:“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天这云小哥是我们的大功臣,来,这下回去大家可以好好喝一杯了!”

    “好!”听了这句,胖子钟保最高兴。

    李珺这才躲了众人的目光,去搀扶老浦。

    “你做的好!”老浦也表扬他“流匪都被抓了,村里也就太平了。”

    “是,那季赫之已经死了,大叔要问的话问到了吗?”李珺想起老浦的心事。

    “问了几句。”

    “哦?他承认是马春生了吗?”李珺好奇。

    “恩。”老浦点点头。“但是,穷寇口中不知道有无真言,他说自从离开村子之后,樵儿就同他们一起去了莫州投军。但是季赫之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没去战场,被处了军刑,他就逃出来,做了流匪。樵儿现在如何他也不清楚了。”

    “如果是真的,那浦大哥现在应该还在军中了?”李珺问。

    “是啊,但是莫州离这里那么远,就算我们去了也不知道去是不是真的能碰得到。所以本来还想回来再继续问问,当年跟他们一起入军的还有哪些人,如今在何处。只可惜……”

    李珺明白他的意思,又安慰道:“至少有了莫州这么一个信息,有个可以去找的方向。”

    浦大成点点头。

    那边人李管事安排队伍分成了两队,一队带着抓住的俘虏往县里去了。

    另外一队因为又有人受伤,大家决定还是在这里休整一晚再走。

    营地里的火已经熄灭,燃尽的草灰里还点点红火星子。

    李珺把老浦安置坐下,就赶紧去草丛里找藏在那里的蜀地草。还好,她藏得远,并没有烧到。简单清理了一下,李珺给老浦换了药。

    “你还会制药?”老浦好奇地问道。

    “自家亲戚有会的,看多了自然学了一点皮毛。”李珺把剩下的蜀地草摊开来挑拣。

    旁边李管事瞧见了也过来捏了一点儿闻闻:“这是?”

    “蜀地草。”李珺笑着介绍。

    “在哪里找到的?”

    “在……”李珺突然想起自己的老驴,“不知道老墨怎么样了。”

    “什么老墨?”李管事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原来那头驴,就叫做叫老墨。”李珺不好意思地解释“都是它给我带路才找到这蜀地草的,回来我怕那公孙等人发现它,就把老墨往林子里赶去了,此刻不知道它怎样了。”

    “一头畜生而已。”李管事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那是在下唯一的家当了。”李珺说得可怜兮兮。

    “好,等会我找人帮你去找,不过,我瞧着这蜀地草似乎还有些用,小哥能帮我们受伤的兄弟制一些吗?”李管事问道。

    “当然可以。”李珺没想到他竟然能看上自己制的药。

072请求

    “爹!”

    “爹,你在哪里?”

    李珺同李管事正准备把这蜀地草搬走,营外突然传来焦急地喊道。

    老浦拄着拐站起来:“是芷儿!”

    果然,营帐外满浦芷儿脸虑色,身边还有一头鼻尖漆黑的老驴。

    “我的老墨!”李珺意外极了。

    “爹,终于找到你们了!”浦芷儿大概也没怎么休息,嘴角都干得裂开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老浦有些愧疚。

    “女儿见你们去了一天还没回来,就想去找你们,可是原来的地方什么人也没有了,便又回了村子里,恰巧遇到马四,是他说的。”

    “对,”李珺应道“那公孙等人抓了马四来找粮,我趁他们去迎袭之时把他放了。”

    “难怪他像是被打过一般。”浦芷儿恍然。

    老浦听了摇摇头:“这个马四,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小后生。”

    李珺尴尬地笑笑,又问浦芷儿:“我那老墨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事说来也巧,我往这边来时,这驴不知道怎么从林子里自己跑出来,我瞧着像是云小哥你的那头,就一起牵来了。”

    “是你的还是跑不了。”老浦笑道。

    “还要多谢芷儿姑娘才是。”李珺拱手。

    而后浦氏父女闲话,李珺拿上草药跟那李管事往前面去了。营地里几人伤得并不重,三三两两地已经包扎起来。李珺小心翼翼地挨个帮他们上药。

    其中还有不太相信地问李管事:“这小子给我们弄的什么?烂糊糊,恶心兮兮的。”

    李管事因为见过李珺之前包袱里的那些药丸,知道她大抵是不会乱来。况且那老浦已经用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异常,遂回道:“别急,先用这小哥找来的草药,明个钟保就会把郎中请来了,且我们明天也就启程走了,你们也想早点好不是?”

    众人许是看李管事的面子,不再有异议。

    李珺并不怕那草药不好,心里只琢磨起另外一件事:经历过这浦马沟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如果想去找舅舅沈况,这一路上肯定还是会有重重困难。但是眼前的这队人,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海州,且应该还是值得信任的。

    于是,李珺给最后一个人上完药,回到营帐内,故意在李管事面前慢慢地收拾着东西。

    “云小哥,还有事儿?”李管事看出端倪。

    “呃,我……”李珺正鼓起勇气想要说出请求。

    营外突然刮进来一阵冷风,原来是那任渲从外面进来,发髻大约是刚才打斗时弄乱了,垂了一缕在前面。手臂上也受了伤,简单绑了布条,血迹隐隐地渗透出来。

    “爷刚才被那火箭擦伤了吧?云小哥快来,也给爷上点药。”李管事连忙上前。

    任渲摆摆手,“其他人都还好吧?”

    “才给他们上了药,都无大碍。”李管事回道。

    “嗯,好。”任渲满意地点头应着。

    李珺惶恐地被李管事喊到他面前,硬着头皮去处理那伤口。火箭擦破的地方,划破了一个口子,有些已经结了黑痂,还有些不知道是被烫的还是被那布条勒得已经肿了起来,渗着血水。

    李珺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袖子撕开一个大口子,先清理伤口,碰到那血肉深处,她心里都觉得慌得很,偷瞄那任渲却只是隐隐动了动嘴角。可惜那烫伤的药膏留给驿站掌柜了,若不然还能派上些用场,李珺轻叹。

    “对了,云小哥,你刚才想说什么?”李管事突然想起来问道。

    那任渲听了也疑惑地看过来。

    李珺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看这营里任渲还是那做主的,省得李管事再去请示,正好一起问了,便道:“在下想问问管事,不知道几位此行的目的地是不是海州?若是,在下能否跟着你们一起去。”

    “不行!”任渲直接回绝。

    李珺如同迎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云小哥也要去海州?”李管事疑惑地问道。

    “是。”李珺失落地低着头,并没有停了上药的手。

    “不知道小哥去做什么?”

    “寻亲而已。”

    “哦。”李管事沉思了一会,仿佛又看了那任渲一眼才解释道:“我们爷说话比较直,小哥别在意。你也知道,我们此行是担着重任的,疏忽不得。爷是怕到时候万一误了小哥的事,那就不好了。”

    一明一暗两厢拒绝得这么明显,李珺一下子被打到了十万八千里,点点头,不再多言。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可能是注意到李珺手上还缠着血色的绷带。李管事关心地问了一句:“云小哥也受伤了?”

    李珺都快忘记这么一回事了:“哦,采药的时候在林子里刮到的。”

    两人的对话低呼引起了任渲的注意,他轻描了一眼。

    “云小哥也是个坚韧性儿,瞧着怯生生的,却不娇气。”李管事夸赞道。

    “有的时候,因为知道只能靠自己,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李珺勉强地笑笑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珺仿佛看到那任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也少了一丝肃色。

    “听说我们一个车夫是你帮他捡回了一条命?”李管事又道。

    “什么?我并没有。”李珺连忙否认。

    “是吗?有人说看到就是驴车小子。”李管事回忆。

    “啊,是被箭射中的那位吗?”李珺想起来:“只是是帮他勒住了伤口而已。”

    “是的,他自己晕得迷迷糊糊,大夫说若不是及时止住伤口流血,他也撑不过去了。”

    “说起来,这事也是因我们而起,是我对不住你们。”李珺惭愧道。

    “这话不说了,功过相抵吧!”李管事笑道。

    而后任渲并没有再搭话。一切都处理妥当,李管事安排马车把她并老浦、浦芷儿一起送了回去。

    一路上老浦父女俩,还是惊魂未定。因在那营帐里都是任渲的人,所以讲话也不敢太大声,此刻总算是放松了些。

    “这白日里粮食后来只收了一袋,再也找不出来了。”浦芷儿皱着眉小声道:“他们没为难爹你们吧?”

    老浦拍拍她:“找不出来就不用再找了,这一袋也不用送过去了,他们还算是不错,说了不计较那一点损失了。”

    “当真?”浦芷儿不敢相信。

    老浦点点头:“此次去鸣凤山围剿季赫之他们,已经把先前救去的几人都悉数抓了回来。”

    “这么厉害?”

    “所以说他们并不是简单的人。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好了。”

    浦芷儿点头:“这下好了,小铃子家的粮食不愁怎么还了。”

    “明天把这袋子里的粮,给他们家再送点去吧。”老浦交代。

    “好。我知道了,爹。”

    “今日还是多亏了云小哥呢!”老浦夸道。

    “是怎么回事?听马四他们说把草垛子烧了?”

    “是,因为着急给他们报信……”李珺又把那经过说了一遍,今日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073分别

    外面新月已经高高挂在枝头,恶人已除,说起来是该高兴的,但是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李珺不禁轻叹:不就是继续一个人去海州嘛,也没什么!这样想着,心里又舒服多了。

    季赫之的事情,让整个浦马沟的百姓都心有余悸。知道老浦帮着捣毁了流匪老窝,都拿了些野味、吃食来慰问,浦家院子像过年般热闹。

    “当真是老马家的儿子?”

    “啧啧,真是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然又跑回来祸害自己村上。”

    “可怜他老娘临死前还托我们互相照看着……”

    李珺那驴车已经散了架,她正在院子外面对着老墨发愁不知道如何上路。远远地竟然瞧见那平安带着一个身着差服的人往这边来了。

    众人闻讯紧张地簇拥出来。

    老浦拄着拐打头里恭迎:“平安小爷,不知道今天到访又为何事?”

    平安引荐那差人道:“浦师傅,这位是县里的孔书差。”

    “差爷好。”

    浦芷儿牵着浦豆穿过人群挤了过去,生怕他们是来抓人的。

    原来这是县里责令低降租价的令书,每户可以按人头去地主家以文书价租地。若遇到时节不好,天灾无收成的,第二年还可以免租。

    “还有这样的好事?”浦老爹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新令什么时候能执行?”老浦问那差官。

    孔姓官差笑道:“从此刻起。”

    “爹,那我们有田可种了。”浦芷儿抱着浦豆兴奋不已。

    “多谢,孔小官,多谢。”老浦又激动地谢道。

    “不敢当,不敢当,要谢就谢……”孔官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平安拱了一下。他轻咳了一声后半句话硬是没吐出来。

    但老浦等人都明白,定是任渲等人的功劳,要不然也不会让平安督着来宣读文书。

    不管怎么样,浦马沟的百姓又能安居乐业那才是一件大幸事。院子里众人合都回去本相转告。

    浦老爹请了二人进去吃一杯茶。那孔小官也不推辞,那平安瞥见旁边的李珺,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李珺不解其意,移步过来。

    “你要去海州?”平安怪怪地问。

    “是。”李珺不甚热情。

    “咦?”平安的声音高了些“你这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啊。”

    “求人?是,在下昨日是求了任爷和李管事,已经被拒了平小爷应该也知道了吧。”李珺一字一句。

    “行,也不同你废话了,爷说你要去想去海州,现在收拾东西跟着我走,过时不侯!”

    “收拾东西……”

    李珺还以为他又要羞辱自己一番,原来是任渲改了主意让他来接自己的。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却让李珺又有些茫然,收拾什么东西呢?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倒是与浦家结下的情谊是自己现下唯一所拥有的。

    所幸,平安带来的新令应该能帮助他们改善现在窘迫的、贫穷的局面。

    李珺在院子里踟躇了一会,向老浦等人说了要跟着平安他们一起海州的事。

    浦大成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为她高兴:“云小哥跟着任爷他们去海州确实比较一人上路好。”

    “这些日子多谢大叔一家的照顾。”李珺道“老墨就留下了,它也算是我与浦家结识的机缘,希望以后咱们浦马沟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红火。”

    浦大成点点头:“你若有机会回来,咱们也都欢迎”。

    “哎。”

    浦家等人得知李珺要走都很意外,浦老爹装了很多野菜干让李珺带着;浦豆拿出先前李珺教他认的写下的字送给她;浦芷儿则送了她在竹林里砍下的竹子做的竹哨子,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

    李珺感叹,如果说这与那平安等人离开是她另一段际遇的开始,那这浦马沟分别的馈赠也未尝不是前一段的美好延续。

    临行前,老浦又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与任爷、平小爷一行人好好相处,对你应该也会多相照拂,若是海州寻亲无果,你回来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李珺含着泪点点头,向众人一一道别。

    平安在一旁早就等得极不耐烦:“我说你一个男儿怎么跟妇人家一般磨磨叽叽的。再不出发恐怕天黑前都赶不上车队了。”

    最后,还是那孔小官因喝了浦家几杯茶,帮着说好话把他先拉了出去贴那文书告示。

    李珺也不再耽搁,因孔小官人还要回衙门复差,也不便远送,到了村口二人至此离去不提。平安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前面的驿站。

    李管事带着车马队已经在此落了脚。李珺因想着今后每日跟着他们,也不能白吃白,便主动去找那李管事领差事。

    李管事琢磨了给她安排了一个料理马匹的任务。除此之外,李珺还有一个意外收获,她原来被拿走的那个布袋李管事也还了给她。

    只是袋子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怎么了?”李管事见李珺吞吞吐吐的样子。

    “没什么,本来还有一本册子似乎不在里面了。”

    “哦,这布袋是爷嘱咐还给你的,少了什么恐怕还在爷那里。等他……”李管事说了一半突然停住,又道:“等下次,再说吧。”

    “任爷不在这里吗?”李珺好奇地问。

    “在,谁说不在,只是伤还没好全,又累着了所以这些天都要静养,不能一直在外面帮我们看着车队而已。”李管事解释。

    “请大夫看过了吗?”莫不是那伤口感染了吧?李珺猜测。

    李管事不太自然地点点头。

    难道是什么有难言之隐的恶疾?李珺也不好再多问。

    果然,原先那最大的马车,现在便由他坐着,进出都有人搀扶。看起来伤得很严重,但李管事都道不要紧,旧疾犯了。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那任渲不出现在人前管着,李珺倒觉得在这车队里还算是轻松。

    大队伍后面都是由李管事带着,其余的人还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不同的是这次的队伍里没有了粮食,单押着几个人,且多了很多明路上官府的人。据说,粮食在浦马沟那里怕耽搁久了再遭贼惦记,已经在其他地方补齐,另外找人先一步运送至楚州码头那里等着。

074诗局(上)

    不是衙门,但车队里还押送着的人总归有些奇怪的。但李管事曾经同李珺解释,都是欠了任爷钱的人,带着他们回去要债而已。

    “那任爷是做生意的?”李珺突然来了兴趣想打听一下。

    “差不多吧”李管事含糊其辞地回答。

    “看来不是什么赚钱的好生意。”李珺有意这么说。

    李管事也不会反驳她,只是一笑了之。

    只有平安,任渲的静养仿佛让他感觉很无奈。总是来询问李管事:“爷还没好?”

    李管事被问烦了也会骂上两句:“爷的病,是你能催的?还有两个车夫没好全呢,你不去替着?”

    李珺总会积极地问:“是哪位?我去替他们赶车。”

    平安一阵白眼:“就你勤快!有本事一个人赶两辆车去!”

    李管事总还帮着李珺说话:“云小哥不过也是个孩子且这么热心,你同他计较什么?有这斗气的功夫,帮爷多分担些,比跟着他更让人省心。”

    “晓得了!”平安最终还是安静地接受了现实。

    是小孩?李珺听着他俩对话,再看看夹在中间瘦小的自己,也难怪,平安好像只比她大一岁,但是比她高了一个头。

    原来在他们眼中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枉李珺暗自庆幸了许久,除了刚刚来时,收拾干净了,众人说她:这么个俊俏的小后生倒像是个女娃娃。后来都没有再说什么,李珺还自我感觉女扮男装很成功。原来只是把自己当小孩……

    但也许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大家见她小小年纪就一个人出来闯荡,也都很照顾她。

    但是李珺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躲在外公羽翼下寻求庇护的雏鸟了。她要成长,迅速地成长起来,保护自己,甚至帮助他人。

    除了照料马匹,因知道她懂药,但凡谁有个头痛脑热地也喜欢来问问她。

    “何叔,你这咽炎时间长了吧?恐怕吃这个没什么用。”李珺闻了闻老何端着的枇杷水。

    “是呢,时不时都会难受一阵,但是觉着又不是什么大病,一直没找大夫看。遇着伤风什么的咳的时间就特别长。”

    李珺其实知道舅舅的润香丸治这个是最好的,但是现下她这里并没有。于是她写了另两味接近的药材,让他有时间去药房抓两剂试试。

    平安在旁边瞅着,脸上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你写的字?”

    李珺觉得耳朵里的话很熟悉,这个问题怎么好像问过?点点头:“怎么了?”

    平安跟在老何后面又看了一眼,咂咂嘴道:“比我写得好看多了。”

    还挺诚实,李珺莞尔:“也是以前在家跟着长辈练的,平安爷写得比我有力度。”

    李珺瞧过他写给家人的信。

    “真的?”平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李珺心想马屁拍到底:“是。”

    “云小哥以前在家念过书?”李管事也问道。

    “管事指的是去过书院?还是只单纯认字看书?”

    “那你是?”李管事没有明确。

    李珺不好意思地回答:“并不曾进过书院,都是跟着外公在家习字念书的。”

    “那你外公是秀才出身?”平安问道。

    “算是吧。”当过官的不是秀才应该不成吧?李珺想。

    “看你的字和这小脑袋怎么不去书院考秀才,在家闭门造车能有什么出息?”

    “人各有志。”李管事摇着头驳道。

    李珺并不在意:“为什么要考秀才?我又不想当官。”

    “那也是,我们爷就没考。”平安挠着头。

    李管事瞪了他一眼:“走走走,再不走又要拖沓半日。”说着似乎还要用手上的东西去敲他的脑袋。

    “知道啦!”平安一边抱怨,一边抱着头逃也似的跑了。

    因为耽搁了一些日子,所以接下来的行程,车队都是披星戴月赶得很急。好不容易赶到到了临近码头的驿站,李管事又吩咐着把押送的犯人关进柴房,分配了人好生看守,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李管事又招呼平安与李珺,上街才买上船要预备的物资。

    驿站出门不远,便是一个兵器铺子,店铺内林立之兵器,不论从款式还是做工来看都是佳品。平安一眼看中了一把祥云利剑,热情地向李管事介绍了这把剑的尺寸及重量。仿佛要看中的是他,并不是自己。

    “等你上了战场再让爷给你打一把吧。”李管事笑道。

    “那……好吧。”平安十分不情愿地放下那把剑,慢吞吞地跟着他们往门口走去。

    铺子的另一角本围了好些人,不知道在讨论着些什么。突然也在这时散了,有个大胡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这是栽得起葡萄,搭不起架啊!我们往你这铺子里来的都是武夫,那个能说出你那文绉绉的诗词鬼话!”

    “怎么回事?”平安好奇地询问。

    原来这兵器铺子今日竟然还有个“题诗赠剑”的局,题即是“剑”。若是来往的客人,能按照小掌柜出的题吟诗一首,并且合他的心意。便能获赠一把宝剑。

    确有几人去试了,但是都不合小掌柜的心意。所以有人不满就骂出了声音。

    “万一你真的是合意了,暗地里把诗记下来,又不把剑给别人怎么办?”大胡子又挑衅地问道。

    “对啊,谁知道合不合你的意。”人群中有人应和。

    平安等人也凑进去看热闹。

    掌柜的在前面护着儿子打圆场:“客官们莫怪,吾儿今年春季才得入学,诗文上还欠些火候,适才立了此局,与列为讨教讨教。”一面还给这些人赔笑。

    本朝历来重文轻武,文人言论自由,地位崇高,所以家家都希望子孙学业上有进益。一朝中个举人,祖宗几代脸上都添些光彩。

    小掌柜撅着嘴,鼻下一层淡须透着他的青涩,声音却不卑不亢:“若我真看中了,怎么可能不给剑。”

    “不知道掌柜许诺的是什么剑?”平安问道,

    那小掌柜似受了前面的刺激道:“好,就给你们看看,我就不信重赏之下无好诗!”说着他不顾掌柜的反对,从里屋里拿出了一把带鞘的剑。剑鞘上还绘着星辰日月。

    “莫不是你们家的招牌——七星剑?”一个声音问道。

    “正是!”小掌柜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那我也要试一试,”

    “我也来!”……

    本来要走的众人,又都不甘心地回来了端坐在那里敏思苦想。可题诗的人络绎不绝,依然都不合小掌柜的心意。

075诗局(下)

    平安在一旁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不得不向李管事投来求救的目光。

    李管事先时没注意,看热闹似的等了半日,后来见平安看着自己,直接回道:“要不,我们还是趁早走吧,你觉得老夫是那块料吗?”

    平安苦着脸,再次失望地垂下了眼。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他旁边穿过,信步走到了提诗台前提笔:“小生愿意一试。”

    这声音……平安回头一看,竟然是李珺。

    旁边看热闹地一边看她写一边念道:“花藏酒市风云乱,星剑数载醉江湖。千帆阅过尽头处,巷前故里是安书。”

    “哈哈,倒是首精彩的小诗,可惜那小掌柜不一定会选的。”人群中有人笑道。

    谁知那小掌柜在一旁看得认真,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不知这位兄台诗中何意?”

    李珺到:“亦无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也曾经见过家人武剑,并不在江湖杀场,只是为了在家中强身健体,可能比不上真正上过战场的将士那般慷慨激昂。但是现在家人已不再,更觉那时的情景美好而已。”

    “原来小哥还有这番心境。”

    “问那么多做什么,又不选人家。”人群里起哄。

    “谁说我不会选,这首甚好!”小掌柜将李珺的诗捧起来肯定道。

    “当真?”

    众人都不敢相信地:“这位小哥好运气!”

    也有刚才没听到,凑过去看看到底是一首什么样的诗,竟然让这兵器铺到小才子为之动容的。

    “诶呀,这字也写得一绝呢!”有人不禁感叹。还有要凑过去看的那小掌柜已经一把将纸合起来,“不知这位公子尊姓?”

    “姓云。”李珺不好意思地应道。

    “宝剑赠知己,云公子的诗甚合我意,本人说话算数,这把七星剑就赠予你了。”说罢,从柜上取下来,递到李珺手中。

    “诶呀竟然叫这么个小子得了。”人群中又不甘心地感叹着。

    平安在旁边早就看得目瞪口呆,但是心中也为李珺高兴:“好厉害。”

    “你不是要买剑?这下不用了。”李珺直接把剑赠上。

    “啊!给我吗……”平安也不敢相信。

    “对,拿着吧。还挺重,我又不会使。”李珺坦然地说道。

    “这是你赢来的,怎么使得。”平安推辞道。

    “本就是因你才有这机缘,且我不会用,你若不要,那便还给那掌柜算了。”李珺故意道。

    “是啊,他既不要就退了吧。”李管事也在一旁起哄道。

    “不,不,我要!谢谢!”平安这才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欣赏,若获珍宝。

    能得了平安谢谢还真不简单,李珺暗笑。

    “公子,不知道可否借一步说话?”那小掌柜突然在旁边道。

    诗局已经结束了,难道是又要反悔了?平安立刻把剑放在身后。

    “不知公子习的是哪位名家的帖子?”小掌柜问。

    原来是要问字。李珺笑道:“具体说依着哪位名家还真没有,在下自小都是跟着外公的字临帖。其他大家的字也都略习一二罢了。”

    “那公子是自成一派啊!”小掌柜一脸崇敬地望着她。

    李珺被他说得怪不好意思地:“多谢美誉。”

    “小生也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公子可否再留一副墨宝,供在下研习。”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铺好了笔墨。

    李珺难得被人如此赞许,心情也甚好,挥毫写了一幅《临春帖》,这是前朝一位诗人所做,她自己很喜欢的。

    小掌柜此刻亦如获至宝。因见李珺刚才把剑赠给了平安,又赠了她一把精巧的短剑,如匕首一般,剑身锋利,剑把尾部还镶着外海舶来的琉璃钻。用来贴身防护最是轻巧又实用。

    平安也凑了过来:“你倒是个“骗”剑的好把式。”

    李珺笑道:“平小爷若想学,在下倒是可以天天教着。”

    平安按着自己的剑咂咂舌:“那还是算了吧,有此剑足矣。”

    “好了,再不走天就晚了。”李管事催促道。

    到了粮米铺子,里面依然有很多人。左边是卖酒的铺子,右边是卖菜的,嘈杂的叫卖声,充盈着李珺的耳膜。

    人们穿梭在铺子里,有推着独轮车的,有担着筐子的。因为酒缸、米面都是有些重量的,不论单是哪一样抱着都吃不消。

    李珺跟着李管事进了粮米铺子,回头一看平安还爱不释手地琢磨着那把剑,她摇摇头。

    “来十斤面。”一个妇人在卖面的柜前喊道。

    “大嫂子,买这么多面做啥?”称面的小二问。

    “明儿个老太爷过寿哩!”妇人笑道。

    “哟,那是大喜事,多大岁数啦?”小二又问。

    “七十了。”

    “不得了,恭喜,恭喜啊……”

    李珺站在过道上东张西望,靠东墙边是两排装满了豆子、稻谷的木桶,每个上面细心地贴着粮谷的名字。

    西墙边除了刚才临街卖面的柜台,还有一扇门,门里不时把成袋的米面往外传递搬出来,买米面的人多一些,因此掌柜单独辟了北半边来放货。

    李管事速度很快,来回几趟已经把粮米银子交付清楚,只等货到走人了。

    店铺里的伙计已经扛了他们的货,要送上马车。平安在门口带着过去。李管事跟在后头也扛了一袋。

    李珺不好意思干站着,便也想搭把手,但是那粮米袋子重得很,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半袋扛到肩膀上。谁知她刚起身还没站好,一个踉跄就要倒下去,还好后面有人帮她推了一把袋子,不然还真是要闪了腰。

    李珺正要道谢,回头却看不见人,布袋挡住了半边,只看到那人穿着蓝黑色的袍子,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皮靴。

    那人好心地一直帮李珺扶到门口车上,卸下背袋,李珺才看清面目,是一位肩上搭着布袋的中年男子。

    李珺拍拍肩膀上的灰,连忙致谢:“有劳了,刚才真是多谢。”

    那男子拱拱手手:“举手之劳而已。”说完似乎还有急事一般,转身就往酒铺那边走去了。

    “怎么了?”李管事把搬来的米袋子摞好,从马车上探出头来问道。

    “没什么。”李珺道:“就是刚才有位大叔帮我扶了一下袋子。要不然差点掉到地上去。”

    “哦,小心些。”李管事嘱咐。

    “哎,知道了。”李珺擦擦额头上的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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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梳翎介绍:
幼年丧母,她跟随外祖,有山水花草,有温暖亲情;
突遭变故,她孤身逃难,所幸还有朋友,有诗酒茶歌;
命中注定的偶遇?还是权利纷争下的逃脱?冥冥之中总有牵绊。
蓦然回首,所幸一直守候:但见珺来,顿觉吾庐,溪山美哉。鹤梳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鹤梳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鹤梳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