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灵验
最后知道消息的皇后正同修言主持论经,笑道:“果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是,百姓们终于等到了,我佛慈悲,普度众生。”那修言大师双手合十向天朝拜。
“这刚下雨,收成也没有那么快恢复,让寺里再施粥七日吧!”皇后又下了懿旨。
“娘娘菩萨心肠。”修言主持再次拜谢。
“那位印禅大师说的签底灵验了?”李珺喃喃。
“是啊,你那日也听到了吧?可见这印禅大师还是有些神通的。”高圊卓附和。
皇后娘娘又感叹道:“只可惜印禅大师已经走了,不然再让他解一支签。”
“又走了吗?”
……
高圊卓再问什么李珺没有听进去。
她那支签底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也是中签。
她低头沉思着,难道说父亲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想着,做事也有些心不在焉。高圊卓喊她再去集市也没了兴趣。
雨断断续续又下了几天,旱情终于得到了缓解。
雨还未止,贤帝竟然也御驾到了相国寺,原来他准备准备与皇后一同斋戒还愿。
赵兴宝也陪着来了,几日不见,似乎是忙碌得很,下巴上的短须长出来了也没有时间整理。
皇后同贤帝说了抽签的事儿,大家都觉得那印禅神奇。高圊卓尤其模仿地神乎其神,冷不丁贤帝笑着问她:“圊卓这些日子抄了几份经书?”
“啊?”高圊卓又尴尬地转身躲到皇后身边。
“抄什么经书?尽跑出去逛集市了。”皇后揭穿道。
高圊卓不好意思地嘟着嘴巴:“娘娘!”
“原来是溜出去玩了,相国寺里还有集市?”皇上惊讶地问。
高圊卓见皇上并没有怪罪之意,才大方地介绍道:“就在东大街上,出了寺门就是。各种各样地玩意儿都有,可好玩了……”
皇后含笑无奈地摇摇头。
“这么热闹,下次干脆让修言主持把寺门大开,把这集市都搬进来,你也不用跑出去了。”贤帝笑着提议。
“当真?”高圊卓瞪着大眼睛期待地问道。
“皇上逗你呢!”皇后道。
“谁说我逗圊卓呢。兴宝,你明个就把这事同修言主持说一下,除了僧侣住处,和佛殿之内,排除寺里重要的活动日,大可以把集市搬进来。
但是要缴纳一定的寺内的维护修缮费,这样不是也增加了寺里的进项。”贤帝说得认真。
“原来,还当皇上是说笑,原来是想着给相国寺谋利呢。”皇后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皇上这提议儿臣觉得甚妙,马上就去。”赵兴宝也表态道。
“圊卓也觉得好!”高圊卓拍着手道。
“那就这么办了!”贤帝豪气道。
赵兴宝立刻准备往修言主持那里去,谁知后面李珺也撑了伞跟上来。
瞧着是有话要说,赵兴宝便刻意慢了一步,待她跟上来,问道:“什么事?”
李珺左右瞧了一眼,并没有其他人注意,便道:“我同圊卓郡主去集市的时候,看到了张家大姐张淑彤,还有那张夫人郭氏。两人落魄得很,在集市上卖些旧时的古玩意儿。”
“哦,张家抄了家估计也没剩下什么东西。听说他们基本上都搬到京城里来了。”赵兴宝皱着眉头道。
“你上回说找不到张允?”
“是啊,张家出事之后,我们就去麦巷他父亲那里找过,但是那宅子已经空了,说是搬走了。”
“所以那张家大姐可能会知道在哪里,我本意找个时间上前去问上一问。”
赵兴宝点点头:“好。”
可惜,这雨一下竟然没有收住的势头,到了第二天伴随着雷电风暴,竟然越下越大了。
东大街上的集市自然取消了。
还愿斋戒仪式统共进行了三天,仪式结束,雨过天晴。一行人便一起回了宫。
李珺心里记挂着寻找张允的事情,赵兴宝让她放心回去,他私下找高士林一起去。
但是递回来的消息却不尽如意。
张家大姐见到他们起初没有什么好脸色。一听到张允的名字,更是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没有良心。
倒是郭氏到底经历了风雨过来,同他们说了实话:张家被抄了家,京里的族人也没有肯收留她们的。
张允生父又发病,他们正是举目无亲,走投无路。张允背着她们不知怎么到族人那里去闹了一通,把张家以前给他们的东西要了一些回来。
但是,他自己什么也没拿,只辞别了她们母女,背着他那生父去外地求医去了。
具体去哪里,他也没有说,高士林便封了些银票给她们,郭氏一开始不肯要,后来还是千恩万谢地接了。
李珺听了心里很难受。
世态炎凉,张家之前靠着贵妃人前显贵,自然个个巴结,处处讨好。
贵妃豫王一旦去了,又摊上了那私造药丸的事儿,不仅家破人亡,也没人敢再接近。
“张允本来大好的前途也尽失了,只希望他一切安好。”
“谁说不是呢!这事儿你知道也就行了,也不能再多说了。”赵兴宝暗示这后殿里。
“好了我走了。”
“什么?这就走了?”李珺疑惑。
赵兴宝每次来了坤宁殿都是要赖上半天都不走的,可是今日说完张允的事情就要离开,有些奇怪。
“郡主在娘娘那,我去请了出来?”李珺问道。
“不用了。”赵兴宝摆摆手。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李珺直觉他心里有事。
“没有的事。”赵兴宝勉强笑道。“听说圊卓妹妹要和德丞哥哥定亲了。”
“啊?真的吗?”
李珺回想皇后同高圊卓上次就已经受邀去了一次信王府,隔三差五的,信王府也送了东西来过坤宁殿。
大概那时候就已经商议确定了吧。
赵兴宝点点头,把门口带来的一只小笼子递给李珺:“圊卓妹妹说上回在集市上看到小狗,我就买了一只来。”
笼子的布掀开,里面趴着一只乖巧的姜黄色的长毛小狗,黑亮亮的眼睛楚楚可怜。
李珺有些心酸地接了过来:“好。”
看到可爱的小狗,高圊卓自然很高兴。
李珺询问她同赵德丞的亲事,高圊卓有些羞涩地承认了,再过一阵子就要下定了。
事已至此,李珺自然也不再多言,只道她终于得偿所愿。
272七夕
很快到了七夕佳节,京城里难得又热闹了起来。不管是西华门外,还是宣德门外都熙熙攘攘。从宫门口的御道一直向外蔓延出去,聚满了售卖乞巧节物的集市。
这也是高圊卓从七月头里就盼着的日子。
她求了皇后娘娘可以出来能出来。但是装扮一新,却对院子里花生闷气。
“你说德丞哥哥怎么还没还喊我?”
“平王同郡主约好了吗?”
大赵国民间相传七夕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之日,所以世间男女也都选在这一日相约,京城里更盛行乞巧集市。
“没有。”高圊卓一脸沮丧。
“平王大约是太忙了吧。”李珺安慰道。
“大概是!”高圊卓感叹:“听说德丞哥哥之前体恤百姓旱情疾苦,向皇上提的那免除夏税的事,上下都对他赞誉有嘉。”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百姓们也会记住皇上、平王的恩施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那集市上玩玩!”高圊卓还是有些不甘心。
“要不……”李珺对高圊卓低语道。
“好!”
东阳宫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赵德丞终于处理完最后一本折子,摇着有些许酸疼的脖子问道。
一旁伺候的侍人立刻道:“回王爷,酉时刚过。”
“哦,这么晚了。”
“王爷是要用膳吗?”
“忙起来倒不觉得饿,传了来吧!”赵德丞点点头。
“老王爷白日里还送了一盒东西来。”那侍人道。
“什么东西?”
“好像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随后,另有一个侍人端来一只锦盒,盒子里赫然放着一朵精致的玉质并蒂莲。
赵德丞这才想起来:“今儿是七夕?”
“正是!”侍人嘴角带笑。
这显然是信王帮赵德丞准备好要送给高圊卓的乞巧之礼,他都忙忘了。
“来人呐!”赵德丞喊着又迟疑了一下,他本意是直接让他们送到坤宁殿去。但是毕竟皇后也在,自己人不去太失礼了些。
“王爷这……”那侍人跪等领命不知如何是好,赵德丞又挥了挥手:“捧着着随我去一趟坤宁殿吧!”
另一边,奉花坊二楼的厢房里,高士林、赵兴宝正推杯换盏,听着小曲儿,聊得高兴。却被面前两个玉树临风的郎君惊得酒水撒了一地。
还是眼光伶俐的宜奴先蹲下行礼喊了一声:“李公子!”又利索地带着一众奏乐弹琴的女子退了出去。
“你、你们怎么来了?”高士林合上掉了一半的下巴。
高圊卓豪气地拍着桌子,拿起酒壶对着嘴饮了一口道:“怎么哥哥可以在外面逍遥,我们就不行呢?”
这两个郎君正是女扮男装的李珺同高圊卓。
同样惊讶的还有坐在另一边的赵兴宝,他已经喝了好些,醉眼朦胧地盯着高圊卓看了半天,吐了几个字:“圊卓妹妹?李珺?”
“兴宝哥哥!”高圊卓笑嘻嘻地回应。
高士林一下没了喝酒的兴致,着急地小声道:“哎哟,我的小祖宗!皇后娘娘知道吗?”
“皇后娘娘被皇上邀去御花园里听戏了,我总不能搅了他们的雅兴吧?”高圊卓如实交代。
“你,你没有同德丞哥一起吗?”一旁的赵兴宝也清醒了一些。
“我们想自己逛逛。”高圊卓答非所问。
“逛什么逛?!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们等会儿!”高士林也没有喝酒听曲儿的雅兴,立刻起来,拉着他们一同出了奉花坊。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高圊卓瞧着面前人头攒动的街市,一脸兴奋。
“还能去哪?从这一直走到宣德门,不管你逛没逛够,都给我回宫去!”高士林恶狠狠地回道。
“可是我们跟出来的马车要过了戌时才回宫!”高圊卓解释。
“跟着我的马车回去吧!”赵兴宝好心道。
“兴宝哥哥,那等我们玩一会儿再回去!”高圊卓祈求。
赵兴宝又看了看高士林,似乎也在帮高圊卓求情:“士林哥,反正她们都已经出来了,就陪她们逛一逛吧。”
高士林无法,只道:“随你们的便,回去千万别说是我陪着的。”
“哥哥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娘娘,你们在奉花坊喝花酒的!”高圊卓故意把后面一句话声音响亮地说出来。
高士林气得立刻捂住高圊卓的嘴:“你真是!”
赵兴宝和李珺也跟在后面乐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是街上依然人流如梭。
一个搭着木架子的摊位上挤了很多青年男女驻足观看,高圊卓等人也好奇地挤进去瞧了瞧。
原来是一对很会做生意的夫妇,他她们卖的东西很奇特:外型看上去是用木块做成一个小巧的屋子,那屋子里的一应摆设也是小巧玲珑,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木刻的很小的桌椅。那桌上摆着米粒大小的茶壶和茶碗。
“哇,好精致!”高圊卓忍不住赞道。
但是那小屋子卖的价格很贵,好些很喜欢的人问了一下价格,便望而却步了。
“圊卓妹……,你喜欢吗?”赵兴宝差点儿说漏了嘴,一只手就要掏钱袋子。
高圊卓正摸这那木屋院子里的木雕小狗:“兴宝哥哥,你瞧同你送我的那只像不像。”
“是很像。”赵兴宝听了,欢喜地回道。
“姑娘,若喜欢就让这位小相公买了送给你吧!但是不买勿动,因为都是小物件,这天也黑了,掉在地上也不好找,我夫君昼夜雕刻,眼神也不太好了。”
妇人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她们是女儿家,这让高圊卓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说得真切,这小屋子里的东西应该真是她丈夫劳心劳力所做,所以他们开的价格也不低。
“好,我们买了。”赵兴宝说完就付了银子。
妇人笑着拜谢,用布把那小房子包好道:“这小屋子两边还可以种些花草装点,会更好看一些。”
“好。”高圊卓点点头。
“你没有什么喜欢的吗?”高士林问一直在旁边陪同的李珺。
“多谢高兄,同圊卓郡主出来走一走挺好的,到没有什么特别要买的。”
“今儿可是乞巧节,买只盒子给你?”高士林指着旁边两个少女小心翼翼捧着的金银锦盒。
李珺笑着摆手:“小时候也听外婆说,她年轻的时候盒子里的蜘蛛被她闷了一晚,不但没有结网还死在里面,因此她吓得哭了一天。所以打小也不喜欢这样帮我乞巧,情愿吃吃乞巧果子。”
“好,那就买果子吧。”
正巧他们走到了卖糕饼的摊子旁边,李珺还没来得及阻止,高士林就已经让那卖家把每种糕点都包了一点,又包了一大包蜜饯。
“哇,哥哥真好!”高圊卓笑着伸手拿了一个就尝起来。
“知道你馋,不多买一点省的你又跑出来。”高士林没好气地教训道。
273漆铺
几人嬉嬉笑笑逛到陈大漆铺,那里可以自己彩绘做人形玩偶。
“我来给哥哥画一个大小眼睛!”高圊卓笑道。
“那我就给你画一个大花脸!”高士林不甘示弱。
“你在画什么?李珺问赵兴宝。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对可爱的小娃娃。
“金童玉女,画好了送给圊卓妹妹。”赵兴宝道。
“这是要做定亲礼吗?”李珺低声取笑他。
赵兴宝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高圊卓似乎也听到了,凑过来看了笑道:“我和哥哥的这一对可怎么办,这么丑岂不是没人要了!”
“也送了给你!叫德丞看看你本来的样子!”高士林笑道。
李珺又去瞧了那架子上的玩偶,有一只玉兔倒是造型逼真得很。
“姑娘可要?我这还有一个才做好的嫦娥,正好配起来。”掌柜的介绍。
“哦?是吗?拿来瞧瞧。”
“在里面,姑娘可以进来一瞧。”掌柜的指指另一个搭着帘子的棚子里面。
“好。”李珺不疑有他,就掀了帘子进去一看。
谁知,进了那棚子只有两个空架子,那掌柜拉着李珺要再往里去,李珺惊得就要大呼,突然另一边门口迎上来一人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轻声喊道:“小小姐!”
“你是?”棚子里的油灯微弱,但李珺瞧着那人轮廓,听着声音熟悉得很。
再等他头一抬起来,李珺失声喊道:“沈伯伯?”
“小小姐,是老仆。”面前跪着的正是李珺一心想要寻找的沈管家沈问庸。
他比先前看到的样子苍老了一些,看到李珺也抑制不住的激动。
“您怎么会在此?我去云亭寺那几日沈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舅舅、外公到底出了什么事?”李珺拉着他连连发问。
沈问庸并没有急着回答,先引了李珺去最里面坐下,这才回道:“老爷送小小姐去云亭寺是有意而为之。”
“为什么?”李珺更加不敢想象。
原来,年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沈家周围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在监视着,沈管家发现了便告诉了沈拂。
后来沈拂得知有人在衙门告了沈况,那时候沈况夫妇恰巧还未归,沈拂便先让李珺去云亭寺里避一避,准备等沈况回来商议。
这些李珺并不知情:“后来呢?”
沈问庸接着说道:“谁知还未等到少爷进门,在城门口就被衙门的人给抓了,老爷查到那告状之人,正是年前云亭寺里义诊过的,特意找到少爷替他针灸的病人家属。
那病人回去半个月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他家人就闹到衙门说是针灸死的。”
“半个月死的?怎么看出来是舅舅医死的?”
“说是还用了少爷开的药!”
“有证据吗?舅舅、外公怎么说?”李珺着急地问。
“衙门里说仵作验了尸,说得并不清楚,大意少爷是有责任的。”
“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能这么武断?”李珺气极了。
沈问庸叹了一口气:“所以,老爷怀疑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件事情已经摆明了是要把这罪名安在少爷头上。”
“是谁要这么对我们沈家?”李珺想不明白。
“老爷派老奴暗地里也去找了那江知府,想花银子了事。谁知那江大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第二天竟然又有人递了状纸……”
“说外公通敌叛国?”李珺面色凝重地猜着。
“是。”沈管家也很严肃地点点头。
“这是一场预谋?”李珺终于相信。
“是。”沈问庸又继续说道:“老爷因为有之前的功名在身,报了身体不适,又送了不少银子,官府便把案子先搁在那里待审。
而后,少爷少夫人被发配,老爷就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让老奴也跟去,找机会把少爷他们救出来。”
“那舅舅现在呢?”这是李珺现在最关心的。
“老奴从他们出了杭州府城就一直跟着,那押送少爷和少夫人的衙役把他们交接到一处驿站时,老奴悄悄放了一把火,趁乱把少爷他们救了。”
“难怪我一路追到海州,那里说舅舅并没有到过那里。所以舅舅他们现在在哪里?”
“少爷此刻同少夫人都在镇江府的米家。”沈问庸回道。
“阿弥陀佛,太好了!”李珺双手合十抵在眼前。
沈问庸也似无比欣慰地回道:“且少夫人现在已经有孕了。”
“真的吗?沈家终于后继有人,只可惜,外公已经不在了。”李珺又开心又难过。
“老爷,老爷其实本来没有死。”
沈问庸的声音仿佛一声惊雷一般,让李珺瞬间愣住了:“您说什么?外公没有死?什么叫本来。”
沈问庸又轻叹道:“老爷一开始并没有死,小小姐从云亭山上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听说老爷去了?”
“是,我还偷偷进了回了家,三树爷爷在烧纸,我甚至看到了外公的灵堂!”那一晚的事情,李珺历历在目。
“那阵子老爷确实是发了病,便想出了假死,还让老奴走之前给米老爷送了信,米老爷带人去的时候,老爷已经被装在了棺材里,箫家还派人在外面看守着,米老爷便想办法把老爷救了出来,送到了倪二的庄子上。我们在倪二的庄子汇合,但是,这一次但是老爷的病可能是耽搁久了,所以就算少爷后来施针老爷也还是不行了,突然就没了气息,再也没有醒过来,少爷就把老爷暂时葬在了倪二庄子上。”沈问庸说得悲切,也拂袖掩目。
李珺听了又由喜到悲:“那管家是怎么找到我的?”
沈问庸继续道:“把少爷安排好,老奴就去了云亭寺,因听说朴大师也圆寂了,心中就知道不妙,他们说您被安排在了云水庵,可是到了云水庵都说没瞧见过您。
所以老奴就慌了,一直在那附近找了很久,最后在沈府门口看到了之前跟着您跟前的丫鬟云馨,她说了你们之前在云水庵被关着?”
“是,大概就是有人告发外公叛国通敌的时候,那云水庵的主持怕我牵连了她们,便拘了我。”
“您逃出去了?”
“是。”李珺苦笑。
274去留
“那云馨也是好命,云水庵里不见了您,她被天天责问,还是一位去云亭寺上香的老先生,假意说是云馨家人找了去,把她救下了山。”
那位伍老先生果然是好人,李珺暗道。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您到底逃到哪儿去了,所以一直在四处打听。
福州那是没听见您去,京城这先时也没听说您来。最后,还是高家郡主及笄宴的时候,米管事代表米老爷夫人送了贺礼过来。
听说那辛女就是小姐您,就是李家的三小姐!老奴这才千里迢迢赶了过来,听说您进了宫,还险些被匪徒抓了?老奴又找不到机会进去。
所以一直在这附近候着机会,现在可好了,终于找到小姐了!”沈管家说完好似松了一口气。
“那舅舅、舅母如今还在米府干爹干娘那?”
“是。少爷本来要同老奴一起过来,但是少夫人有孕,且沈家那两件案子还挂在那。”
“是。”李珺的眼神也黯淡下来:“必须找机会替沈家查明真相!”
“珺儿!珺儿人呢?”外面高圊卓突然发现李珺不见了。
李珺听闻站了起来:“今日我同宜王、郡主他们出来,不能久留,管家在何处落脚?”
“城南酒楼。那里是米家原先一个老仆开的。”
“好,那我明日再去寻你。”李珺道
“好,小小姐慢走。”
当下李珺同沈问庸拜别,离去不提。
东阳宫
“爷,找到郡主了,在御街的集市上,还有宜王、高大人、李郡君。”马延回报。
“果然都在一起?”他放下手中的笔道。
“是,那咱们过去吗?”马延小心地问。
“不用了。”赵德丞平静地回道:“反正乞巧礼已经送到坤宁殿了,郡主回去以后会看到的。”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案边盒子里放着的白瓷瓶上。这是那天在北苑他假装喝醉酒拦着李珺时,她不小心掉落的。
他若是去了她该要不自在了吧?
他伸手取了那白瓷瓶,把那上面的红黄塞子拔了,浓浓的药味弥漫出来。
“这个是禁军的外伤药吧?”马延问道。
“你认识?”任渲问道。
“之前看到他们用过,味道差不多,装药的瓶子也是如此。听说是都是任将军着人研制了赏赐的。”
赵德丞的手一顿,把塞子又塞了回去,一把扔给马延。
“是吗?那给你了。”
马延惊讶地接了:“啊?多谢王爷。”
漆铺的谈话一直萦绕在李珺的脑海之中,整晚都辗转难眠。
第二日,她借口回府去取东西,便出宫赶去了城南酒楼里。
那一条街都是做夜市生意的,茶馆、小吃、汤水……吆喝声络绎不绝。最热闹的要属那翠缕坊门口,除了进出的客人,还有一些在门口卖花、卖吃食的小贩。
城南酒楼在街南边,夹杂两座铺子中间凹进去的小巷内,虽然位置也不偏,但是多了几步路的巷子,生意并不是很好。
沈问庸早早在巷口候着,一路把李珺引进去。
“本来应该请管家去李府上住的。”李珺歉意地同李问庸寒暄。
“别,沈家还顶着罪名,别给小小姐招麻烦。”沈问庸一口否决。
李珺心里很难过。外公不在了,舅舅还背着官司,但是这些都不能公开。总会找到机会为外公和舅舅翻案的。
“小小姐在李家可还好?”沈问庸关心地问道。
“我很好,自从杭州府城出来,曾经一路循着去了海州找舅舅,得知舅舅没有被发配去,就不知道该去哪里了。还好遇上一队好人,一路跟着从海州到徐州又找到了京城。还找到父亲了,只是现在去了邕州上任,还没有回来。”
“那李家,大姐在李家不明不白的没了,小小姐您要留个心眼儿。”沈问庸道。
“嗯,我知道的我娘亲的事情父亲大概同我说了实话,难怪外公、外婆会如此生气,不愿意理睬他。”李珺点头。
“老爷、夫人得知时简直痛不欲生。”沈问庸细述。
“但是我父亲因此也至今未娶,只是李府强行取了的填房一直养在他们府上。”
“那小姐您在哪里……”沈问庸自然是担心的:“小姐不若还同老奴回镇江府!”
“我……”李珺有些难以抉择。
“小小姐怎么想的?本来少爷以为小小姐流落在外,一直派了人在外面找着。
现在知道小小姐认回了李家去,又得皇上封了清郡的称号。这面上看来自然是比跟着老奴回镇江府来的好。但是这李家上下又有哪个是真心对待您的?小姐要掂量着些。
一则,少爷夫人惦念您,二则若回镇江府上,至少米家老爷、夫人是回帮衬的,米夫人还有意为您和一位王姓夫人家做媒。”
“王姓?”李珺大约知道是干娘那好友王夫人府上里。
但是她深思熟虑里一番才道:“我又何尝不想念他们。
但是,我想此刻还不能同你一道回去父亲在邕州生死未卜,我托人去探听父亲的消息,还没有回信。
且我现在还有宫里清君的封号,在皇后跟前当值,不能随便消失,否则会殃及李家。最重要的是,既然有这么一个靠山,若有机会我想找到办法帮沈家翻案,岂不是更好!”
“小小姐!”沈问庸看着眼前娇小却眼神坚定的李珺道:“这虽然是沈家最需要的。但是,这件事事关重大,而且朝廷里面是很复杂的,少爷知道一定会劝阻您。”
李珺认真地点点头,“我明白,您回去先同舅舅这么说,他一定也会明白我的,只告诉他我现下一切平安。”
“这……”
沈问庸知道她已经下了决定,知道多说无益,长叹一气,只得同意了。
“老奴出来也有一阵子了,那如今就先回去报信,这铺子掌柜老金是自己人,嘴巴也紧,这一带他都熟悉的很。小小姐有什么事儿可以来这里找他。”沈问庸叮嘱。
“好,放心吧!”
“小姐若有什么要传的话也可以从老金这里传达。”
“好。”
275噩耗
从城南铺子回去,天色也晚了,李珺便没有进宫,直接回了李府。
谁知刚刚进一乐居,就听见里头闹哄哄的,白薇第一个冲出来,哭着喊道:小姐!老爷,老爷没了!
“什么?!”李珺恍若五雷轰顶:“怎么回事?”
“就是这几日传来的消息,奴婢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白薇哭诉。“谁是去邕州送信的人终于回来了。”
“然后呢?”李珺示意她赶快说。
“说到了邕州,那里遍地都是难民,为了抢粮食,烧杀抢夺,连邕州府衙都险些被这些人给烧了。
他也被抢了,好不容易一路乞讨,一路往北边走,才有命走回来,差点死在半路。老爷听说是为了围捕邕州城的那些造反的匪贼,不小心摔下了山崖,没了。”
“没有派人去找吗?”李珺追问。
“说是……”白薇欲言又止,眼泪又掉了下来。
“说!”李珺命令道。
“说是尸体都被狼咬得只剩下衣裳碎片了。”
“怎么会这样?!”李珺无力地靠着坐下来,直接的脑中嗡嗡作响。
这边苏木不知道又在白薇耳边提醒了一句什么,她又道:“还有姑娘,夫人怀了孩子!这下可怎么好,竟然成了遗腹子了。”
两个丫鬟合都红了眼睛围着她。
“夫人怀了孩子?”李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三夫人?”
“对,就是咱们夫人,
李珺忍着眼泪,先质疑道:“夫人现在怎么会怀孕?父亲都走了这么久了。”
“就是这话,老爷那消息送来时,老夫人自然要把夫人请去,夫人听了消息,当下就晕过去了。”
“后来大夫诊治的时候说夫人有了身孕,现下已经出怀,算算日子已经有六七个月了。”
“那夫人怎么没说?府里也没人知道吗?”李珺更是奇怪了。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白薇捏着帕子,擦干了泪,继续道:“夫人醒来之后还是哭个不停,她面前的左儿姐姐道夫人之前也有月事不调。
因之前生病所以以为也是那样,这几个月一直体乏无力,腹胀还以为是胃食不调。就在院子里歇得多一些,现在听说自己怀了,本来很开心,又突然爬起来想要撞墙,说要跟着老爷一起去了。
还好被二夫人她们拦下来了。现在被老夫人安置在她那儿,日日让嬷嬷看护着。老夫人说这毕竟是老爷的骨肉,也许这就是上天赐给李家的念想。”
……
后面的话,李珺也没听进去,李茂晟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一整晚她脑袋里都是李茂晟临走时对她说得话。
她后悔自己没有坚持跟着他一道去邕州,说不定父亲就不会事事没有顾虑的冲在前面,掉下山崖了……
明明才找回来舅舅他们,父亲却没了,李珺立刻去了宗荣堂里求证。
沙氏等人果然已经在和老夫人讨论起为李茂晟办后事的事情了。
老夫人面上也不好看,那是本以为只是有灾害路上不太平,谁曾想闹得这般大,明明是去做官的竟然也送了性命。
李珺一时不能接受,连饭也没有用。第二日天还未明,立刻赶去了宫里。
东署宫
赵兴宝睡眼朦胧的被门口的通传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早!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打量李珺憔悴的样子。
李珺快速地把李茂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你父亲没了?哪里来的消息?”赵兴宝却似乎不信。
“从邕州回来的家仆说的。”李珺悲伤的样子让赵兴宝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这,我还不曾听说……”
“怎样能去邕州。”李珺着急地问。
“这,你也知道那里现在不太平,你别病急乱投医。”赵兴宝一边安慰,一边敲着脑袋冥思苦想。
“可是那要怎么办才好?”李珺托着着额头看起来摇摇欲坠,一晚上没怎么睡,让她的头疼的很。
“你先别急,我现在要去上朝,下了朝就去帮你打听。这事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若是真的,你现在去也不妥。一切等我回来再商量。”赵兴宝虽然平时看着并不成熟,但是此刻却说话条理清晰,语气认真。
对,现在不能慌,李珺暗自给自己打气,点点头道:“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你先回坤宁殿等着吧!要不我让莲蓬送你。”赵兴宝关心地道。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李珺不想再给赵兴宝添麻烦,便道了谢,自己往坤宁殿走去。
但是,她整个人都像一个没有身体的幽魂一般,走路也没有力气,晃晃悠悠的。
走了一段,她才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天色还很早,皇后同高圊卓大概还没有起来吧。
自己这样贸然回去了会吵了她们休息。遂干脆在路边的亭子里先坐了下来。
那亭子临着一方假山,偶有一两个宫女、侍人匆匆路过,也不会刻意去关注她。
李珺木然的坐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花型石砖,突然一个紫色的身影走进了她的视线,她缓缓地抬起眼,眼前站着的竟然是赵德丞。
他此刻穿着朝服,带着长赤官帽,应该和赵兴宝一样,也是准备去上朝的。他疑惑地盯着李珺,不确定地问道:“你为何在此?哭过?”
“平王殿下。”李珺赶紧起身拭了拭眼角,行礼道:“没什么,民女只是眯了眼睛。”
“是吗?”赵德丞并不相信:“一大清早,眯了眼睛跑到东署宫门口?”
原来他看到了她去找赵兴宝,但是此刻她并不想过多解释:“因为有事拜托宜王殿下。”
“什么事?”赵德丞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李珺低下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竟然还哭了?”
李珺的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
赵德丞本来质问的语气,也变得无措起来:“若你真的不想说就别说了。”
李珺缓和了情绪,还是慢慢开口道:“小女请宜王帮忙打听我父亲在邕州的事情,我昨日回府里,听说父亲在邕州摔到山崖下面,没了。”
“李大人没了?”赵德丞也很惊讶,“哪里来的消息?”
“是李家派去送信的家仆。”
“之前是听说邕州那一片因为地动灾害,又有暴民。但是没听说李大人出事啊?”赵德丞道。
“是,可能宫里还得到消息。”李珺麻木地回道。
“不,但凡地方发生的事情,最快的消息也是先送到京城的,再说送到朝里的折子,都是我同兴宝两人一起帮着皇上处理,若有我们定然会知道。”
“那我父亲……”李珺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你且放宽心,现在往西南的驿站并没有完全恢复,府上的门人怎么回来的?”
“他说是沿路乞讨回来的。”李珺回忆。
“乞讨?也就是步行?或许也坐了别人的驴车、马车。至少邕州边境地区山路崎岖,他走出来的时间不会短的。算算至少这路上也耽误了一两个月。”
李珺认真地听着。
“我们近两次邕州的消息也就是前两日带回来的,都是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并没有关于你父亲这事的,所以你父亲应该还安在。”赵德丞分析的有理有据。”
276动荡
李珺也觉得很有道理,眼泪也渐渐止住了。
“希望真如平王所说。”
“你信我就好。”赵德丞看着她情绪平稳了,也才松了一口气。
“是,平王说的很对,是我听了消息慌了神,也没工夫找那报信之人细问。”李珺道。
“把脸上擦擦吧。”赵德丞递了一块帕子给她。
“不用,不用了,多谢平王。”李珺推辞道。
“这么回坤宁殿,你脸上可并不好看。”赵德丞指着她红肿的双眼。
李珺低下头别过脸:“还是多谢平王。”
天逐渐大亮,路边宫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平王殿下!”有认出赵德丞的便会在路边问候行礼,接连几个跟着。
赵德丞一一回应了再转身,亭子里李珺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往北边去了。
“你……去何处?”他急忙唤她。
“多谢殿下开导,小女回去了!”她只半转身回了一句。
此刻也确实不宜长谈,赵德丞只能望着她背影轻叹一声,也离去上朝不提。
李珺怕错过了赵兴宝的消息,还是回了坤宁殿。
果然没过晌午,赵兴宝就赶来了。
只道是邕州有暴民,李茂晟也确实带了一队人马围剿,摔了下来。但是,听说那寻着的尸体并不是李大人,因为还有两人未寻到,还在追查。
“真的吗?”李珺欣喜万分。
“当然是真的,李大人应该是还活着,我本来还不知道从何处问起,德丞哥正巧在问那信司使灾区驿站的情况。
我一听到邕州,就赶紧上前去听了个仔细,听说我渲舅舅也已经到那里,现在只等着他给我回个准信儿!”
李珺一直吊着的心也终于稍稍落了下去。
另一边,虽然不能及时回去同沈况等人团聚,但是好歹得知大家都平安,两边也能通过城南酒楼互通来信。
沈管家回去不过月余,李珺就收到了镇江府沈况写来的信,熟悉的字迹让她激动不已。
信中沈况简单地说了沈府的变化和他们的经历。李珺则把自己自分别之后寻找他的过程写了回信,另外还把张怀智仿制润香丸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只是李府上王馥如怀胎的事情,让李珺不免多了一份担忧。
她虽然不愿意瞧见,但是毕竟也是自家的。父亲、自己都不常在面前,李珺便让白薇苏木白日里去帮忙。谁知王馥如竟然不要,说是不好抢了李珺的丫鬟,一乐居里也要人照看。
眼见着肚子越来越大了,老夫人怜惜她马上要生产了,面前都是小丫头片子也不行,还是拨了郑妈妈去照顾,一边已经着人开始物色合适的奶娘。
既然有人照拂,李珺便不再过问。
这样惴惴不安地又等到了深秋里,飒飒的秋雨终于带来了好消息。
邕州灾情缓解,广西一带的暴民都被任渲带领的军队镇压下来,造反头目刘相被当场斩首示众,方圆百里听到骁勇将军的名号都惧怕得很,一时在广西民心安定。
皇后为了这事,日日诵经念佛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连带着赵兴宝来也不忘夸赞:“任将得力,皇上的烦心事又少了一件。”
“是啊,渲舅舅真厉害!”高圊卓也道。
“那是,上回跟着舅舅去灭山匪,我就佩服得不行了。”赵兴宝笑道。
李珺心中惦念着的却还是邕州的父亲。正准备私下里再向赵兴宝打听,他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悄悄地递给了她一个小竹筒:“这是舅舅托人送回来的。”
“驿站通了吗?”她问。
“还没有呢,这信是随着官报一起回来的,比普通驿站快好多呢!”
李珺急忙去掉竹筒头上封着的火漆,倒出一张卷着的信笺来。
那纸上只有一行字:“邕州暴乱已除,父安好勿念!”是父亲李茂晟的亲笔。
“李大人可还好?”赵兴宝瞧李珺还一会盯着信纸不说话,有些担心地问。
谁知李珺突然含着泪,蹲向他行了大礼:“多谢宜王和将军,我父亲没事。”
赵兴宝被李珺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过是递了个信,李大人无事最好不过!”
“虽然上次听说并不是,但是邕州局势一直不稳,人又未寻到,所以心里还是很担心,这信是父亲的亲笔,若不是将军和殿下小女不可能这么快收到。”李珺道。
“不看到亲笔你也不放心不是!那一带暴民已除,你就放心吧!”赵兴宝安慰她。
“是,多谢!”
旱情缓解,暴乱安定,京城上下局势也逐渐好了起来。
李珺为了表示感谢,自己掏腰包在明月楼摆了一桌,邀了赵兴宝及高士林等人一起去喝菊花酒。
但是酒席摆好了,等了半日,也不见他们过来,正要着人去寻。
高士林却又垂头丧气地先到了。
“哥哥这是怎么了?兴宝哥哥呢?”高圊卓问。
“自然是有事。”高士林坐下便先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朝中不是安稳些了吗?又有何事?”李珺也奇怪道。
“兴宝在朝堂上被人参了一本!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高士林这才道出实情。
“什么?这又是什么事情?”李珺同高圊卓一起追问。
“这个兴宝也是,如今都入了朝做事也不知道谨慎些!他不知道为何把上回皇上钦赐的金腰带借给那禁军校卫宋雪阳。武将们在一起武试,那将领带着金腰带被别人认了出来。”
“这,御赐之物外借!?这要怎么处罚?”李珺不懂这些。
“一般人哪里有这种殊荣,兴宝自小在宫里呆惯了,可能没在意,那宋雪阳是渲舅舅之前的下属,之前曾经和兴宝也玩得很好。”高士林解释。
李珺点点头,赵兴宝确实还有些小孩性子:“就算宜王不在意,那宋校卫借了如何敢用?莫不是故意为之?”
“兴宝哥哥也是,太不注意了,皇上给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用。”高圊卓也替他着急。
“这个,这就说不清了,不过听他说也是有人激他只敢瞧不敢戴,才用了那金腰带。”
“都是糊涂的!”高圊卓气道:“那兴宝哥哥如今怎么办?”
“齐王、皇后娘娘都已经替他求了情,但是皇上好像还是很生气。皇后娘娘交代他这几日要勤勉些,所以他不能出来喝酒了。”
“嗯,知道了,那待会我们把这菊花酒送到东署宫去吧。”
……
277产子(上)
而后,那宋雪阳被贬出了禁军,赵兴宝虽然未被重罚,但是圣上宣布停了他协助政事,只委派了他去翰林史馆,督看编年史,这也是变相的处罚了。
一时没了这么个时常在面前献宝说话的人,高圊卓不免也有些失落,叫高士林去慰问了几次。
却听说原来太学里的夫子也到了那里,再加上之前认识的一些大人们,所以那史馆里还算熟悉。
“太学里的夫子?是哪一位?”李珺好奇地问。
“就是后来那怪夫子司马晋文。”高士林提醒。
“司马夫子?”
“是啊,他在史集编著上颇有见解。”
“是了,司马夫子其实很有才能。”
“不过话说回来,这兴宝如今落势。东宫事务都是平王处理了……”高士林啧啧嘴。
“那是不是皇上更加中意平王继承皇位了?”李珺小声问道。
“应该是吧。”
这话说到赵德丞这里,高圊卓也凑了过来。
“那郡主岂不是要做皇后了?”李珺笑问。
高圊卓脸上浮着红晕:“还没有的事情呢!姐姐别瞎说!德丞哥哥现下更忙得连见我都没功夫了,不若姐姐今儿陪我去送些好吃的给他?”
“这,不妥吧?”
“紫宸殿咱们又不是头一回去了,没事的!”高圊卓不依。
紫宸殿内,赵德丞果然还在。
见她们两人去了,有些意外地便放下了手上的折子,道:“这是特意来找本王的?”
“是啊,德丞哥哥好久不来陪圊卓玩了。”高圊卓嘟着嘴喊道。
赵德丞指着案上成堆的折子,无奈道:“你瞧,本王也没有办法。”
“就算你没时间来,也不能总这么坐在,总要休息休息啊!”高圊卓语气里满是关爱。
李珺只当自己是陪着端食盒的,默不作声。
但是赵德丞却并没有忽视她,突然开问道:“对了,今日朝上有一位薛大人听说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哪一位大人?”李珺好奇,她并不认识什么朝廷官员。
“是姓薛的。”
“什么薛大人?”高圊卓也很奇怪。
赵德丞解释:“就是之前你在城郊差点被贼匪掠走,逃到城郊茶馆收留你的那位。”
“原来是他?”李珺终于记起来,那位好心的薛大人:“确实是救命恩人。”
“他原是宁国县知州,如今三年任期满了现下调到京里来了。”
“啊,宁国县。”李珺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跟着外公去过这么个地方,这么巧……
“那是什么地方?”高圊卓并不认识。
“在淮南西路上。”赵德丞道。
“听说那里有山有水,只是容易水患。”李珺回忆。
“对,现在已经治理好了,在周围四处旱灾、水灾、地动的时候,那里因为重修了河圩,治理有方,现在也算得上是鱼米之乡了。所以皇上今日还亲赐封了万春圩的名号。
薛大人做为地方的父母官,自然功不可没,提了品阶,也算是最近的好事了。”
“那真是太好了。”这是外公帮自己积下的福报,李珺心道。
若论说起来,之前印禅大师帮自己解的签底——守的云开见月明,也是灵验了,父亲平安、舅舅亦安好。
不过,说起来,父亲得救还在世的消息,上一回在明月楼回去时说这事儿,却又因赵兴宝的事情急赶着回了宫里。李珺还没有时间回去告诉王馥如她们。
于是,她盘算着再同皇后告假,谁知那边李府上却已经递了信儿来——王馥如生了。
李珺拿着那信愣了半晌,不知是喜是悲。
“府上出事了?”高圊卓问。
“不,是我那后母生了。”
“你那后母?”高圊卓问。
“是。”
“生了个什么?”
“说是儿子。”
“那这可得恭喜你,得了一位兄弟。不过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后母有了?”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的,”李珺没有过多解释,算算日子差不多是该生了,
“你这后母也不容易,一人怀着生了,当时怎么没跟着一道去任上?”
“父亲大概怕她吃苦。”李珺隐去原由,不过也幸好没去。
高圊卓点点头:“还好在家里生了,若是在邕州旱灾、民乱,你父亲又事务繁忙,恐怕也没在家里照顾周全。”
“正是这个理儿。”李珺附和。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马上便走!正好之前父亲来的信报了平安,还没功夫回去告诉她们。”
高圊卓点点头,又去同皇后娘娘说了一声,谁知娘娘竟然还赏赐了长命锁。
“这么怎么好意思?”李珺推脱。
“拿着吧。好歹你长日同我们待在坤宁殿里,家里也没怎么照顾到。”
“多谢娘娘、郡主。”李珺道。
“我还让夙辰准备了些滋补之物。”高圊卓道。
“不用麻烦了,家里定然也准备着,有了这长命锁,已经是恩赐了。”李珺感激道。
高圊卓这才作罢。
李府西院,难得如此热闹。除了老夫人、谢氏、沙氏、还有李氏带着陆玲珑也在。
众人都围着奶娘手中抱着的襁褓。襁褓里不时发出一两句啼哭的声音,那奶娘轻柔地哄着。
“是又饿了吗?”本来半靠在塌上的王馥茹问道,那声音听着无力但是满是关怀。
“回夫人,刚喂了还没多会呢,可能是困了。”奶娘回道。
“弟妹就歇着吧,小少爷有奶娘伺候着。”沙氏笑道。
“珺姐姐!”陆玲珑在门口正无聊,第一个发现自院门口进来的李珺,立刻喊道。
“哟,珺儿回来了。”沙氏也笑道。“果然一家人,昨个才生了,今个就巴巴地回来瞧了。”
“二伯母!大伯母、二姑姑都来了!”李珺这么回着,目光顺带瞄了一眼那那奶娘手中的襁褓。
“难为珺儿,竟也回来了……”王馥茹显然很欣喜。
“珺姐姐,快来瞧瞧小娃娃!”陆玲珑拥着李珺走到那襁褓面前,指着奶娘道:“这是我娘亲自给三舅母找的。”
李珺只道:“二姑姑好帮忙,珺儿替爹爹谢过了。”
“哪里的话!”李氏笑道:“不过是碰巧认识,知根知底的岂不是更好。”
“你二姑姑现在这京城里人脉可比咱们广。”沙氏也插了一句。
“二嫂嫂折煞我呢。”李氏推辞。
278产子(下)
抱着襁褓的奶娘也同李珺见了礼,见李珺她们过去,立刻半躬身把包裹放低了。粉白粉白的小娃娃瞧着有些瘦小,已经在半摇半晃中闭上了眼睛,眉头还很紧张地皱着。
陆玲珑可惜道:“怎么姐姐来了就睡了?还想不想让姐姐以后带你去玩啊?”
沙氏笑道:“他困了自然就要睡,这是小娃娃的天性。”
“不过,才生下的娃娃都这么小吗?”陆玲珑又感叹:“瞧这小手。”
“怎么你们家还有好些弟弟妹妹,玲珑没瞧见过?”沙氏笑道。
“姨娘们生的时候,玲珑怎么会去。”陆玲珑嘀咕。
另一边,李氏的脸色倏忽冷了下来。
谢氏走过来爱怜地拍了拍那小娃娃:“你三舅母刚怀着的时候身体还大好,你三舅舅的事也吓到了,大概受了些影响吧?那大夫是说养得不太好。”
“正是,夫人这胎生得是凶险。”左儿也心有余悸地跟了一句,也像是在向李珺诉说。
“可都得好好补补,就是这三叔竟然……可怜馥如了,这么命苦,好不容易盼着三叔进京,又生了儿子,这人又没了?”沙氏感叹。
众人一听,脸色也都变了,谢是第一个去推了沙氏小声埋怨道:“二弟妹说什么呢!”
“我说得不都是事实嘛!”沙氏却不在乎。”
但见王馥如用帕子掩了面像是红了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馥如啊,二嫂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到……我这直肠子,也没坏心,三丫头也是,你也别伤心了。”
“父亲在邕州无事。”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珺突然插道。
“宫里那是没得到消息,但又没个准信来。”沙氏又接着叹道。
“有准信了,珺儿就是收到了父亲的信,所以正好也来报个平安。”李珺拿出那信来。
“邕州来的?”谢氏也惊奇地问道。
“是跟着宫里的信差带回来的。”李珺递给谢氏。
众人都围过来。
“果然是三叔的笔迹。”谢氏道。
“三叔当真没事吗?”沙氏还是狐疑得很。
“听说西南暴民被骁勇军除了,局势应该稳定了。”李氏点点头。
一旁王馥如的脸色却有些僵住了。
沙氏笑道:“弟妹高兴坏了吧,赶紧把这娃娃的好消息送过去。三弟肯定也高兴极了。”
“那个可能还做不到,通往西南的驿站还没有全部恢复。”李珺解释。
“是,我们那边的货也没恢复呢!”李氏这才想起来。
“还是妹妹懂得多啊!”沙氏奉承道。
“二嫂嫂客气了,不过是庭远现在受了平王的重用,好些朝廷里的大人也都认识了,这大赵国的事情也都知道得多了一些。”李氏看似平常地说道。
“还是妹夫本事啊,连平王也这么看重,他日这职位还要再升啊?”沙氏继续赔笑道。
“这个我们可不敢妄想。”李氏谨慎地示意沙氏不要太大声,但脸上却是满足的。
不知道为何,王馥如这才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的回过神来一般:“老爷果真还活着?”
“是啊,弟妹你有福了!”沙氏肯定道。
旁边本来安安静静的襁褓之中,却突然传来哇哇大哭的声音。
奶娘此刻送了尿布出去,还没进来。靠得最近的杜氏便抱了起来哄着。
“留昕也要趁早给珉哥儿生个一儿半女,总这么耗着也不行啊。”沙氏笑着说道。
杜氏颔首:“是。”
“还是我来吧,你今日那参汤还没喝吧?”谢氏却又接了过去。
“是,坐了一会儿都忘了。”
“那就先去吧!”
这一边,李珺拿出了皇后娘娘给的长命锁,递给里一直在旁边伺候王馥如的左儿。
沙氏眼尖瞧见了,“哟,还是这亲姐姐好,头回的见面礼就这么贵重,是金子做的?”
谢氏也盯着长命锁:“这锁是宫里赐下的吧?”
“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李珺点点头。
“哎呀,皇后娘娘赐下的?真是天大的福气啊!”李氏被这话吸引了过来,凑热闹地瞧着那锁头。
“大伯母怎么看出是宫里的呢?”陆玲珑好奇地问。
“你大伯母娘家原来可是大官,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大伯母自然看得出来。”沙氏撇撇嘴。
谢氏听了似乎有些气了,但是面上却没好发作出来,只哄着孩子不再接话。
沙氏却还不觉:“还是珺儿命好啊,能得皇后的垂怜,以后到了出嫁之时也能多一个靠山。”
李珺怕她把话题又牵扯远了,只点了点头也退到了一边去。
“听说大嫂娘家准备回徐州去了。”沙氏也坐到了谢氏旁边
谢氏虽听见了,却不太想回应的样子:“好些日子没回去,不曾了解。”
“大嫂嫂不是同你那大姐姐最要好,怎的不知道?”沙氏不依不饶。
正巧那奶娘进来了,谢氏把小娃娃又交了出去。
“今儿出来时间久了,头有些晕。”谢氏作势便要往门口去:“三弟妹多歇着,我们明个再来看你。”
“好,多谢大嫂嫂惦念。”王馥如颇无力地回应。
但还是请了郑妈妈代表,把谢氏二人送了出去。
李珺因退到窗户边上,恰巧听到进了院子的谢氏同杜氏小声地说了一句:“多关心关心现珉儿……”
李珺远远瞧了一眼,杜氏垂着头,自是没有笑容的。不禁又替她惋惜起来。
第二日,李珺去了露星斋,想把这些事同李媛说一说,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丁香。她正在露星斋里麻利地擦着桌子,端送着茶水。
“小姐。”丁香看着李珺有些哽咽。
“你怎么在这?”李珺惊讶地问。
“她来这找你好几回了,你也没来。”李媛最后解释。
“找我?”李珺惊讶地叫了丁香来问话。
“你怎么回来了?我之前还带着苏木想去找你。”李珺道。
“是奴婢就是听说了,听说小姐还因此被匪徒袭击,所以内疚的很。”丁香比之前又黑瘦了一些。
“你那时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李珺问道。
“奴婢只是想来看看小姐。没想再回来。”丁香答非所问:“听,听说三夫人生了孩子?”
“是。”李珺点点头,但是丁香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怎么了?你上回到底怎么回事?”
丁香有些不安,但还是很郑重地回道:“小姐,奴婢上回去夫人院子里找左儿姐姐,无意间是看到了夫人躺在塌上睡觉,但是她看到奴婢后惊慌极了,就说奴婢偷拿她的东西,把奴婢扣在院子里,可是奴婢真的没有偷三夫人的东西。”
“你不是撞见三夫人换衣裳吗?”李珺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夫人说要么退了奴婢,给些银子回家去,要不把奴婢偷东西的事情告到官府去,到时候刑罚上了不怕奴婢不招,奴婢害怕了,还想留着一条命,便选了前一条。”
“你当真没有偷拿那东西?”
“奴婢真的没有。”丁香斩钉截铁,越说还有些激动:“真的没有。”
“那是为什么?”李珺也很奇怪。
279夭折
“这丫头来了好些日子了,知道你会来这儿,为了见你一面,在这边帮忙。”李媛把丁香在这儿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她是个好的,我相信她说的,可是我那后母为何因为她瞧见了她睡觉就要把她赶出去?”这也有些说不通。李珺被这事弄晕了。
“这,她之前真的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李媛奇怪地问。
“姑姑的意思是我后母知道自己怀了,怕丁香看出来?”李珺大胆猜测。
“姑姑可没这个意思”李媛调皮地眨眼。
“若是她知道说出来大家定然会更好的呵护她。”
“难道她怕胎儿太小会保不住?”李珺猜测。
“你是在宫里听故事听多了吧?你父亲现在除了她一人连个妾室也没有,谁会害她肚子里的孩儿,要么就是你?”
“她怕我?”李珺咧咧嘴。
“指不定是呢!”李媛也打趣道。
姑侄二人不过是玩笑话。
李府宅院里的事情却又起了一拨。一向文弱的杜氏不知道为何又同李珉闹了起来。
“听说了吗?大爷好像外面有人了。”苏木同白薇道。
“什么,怎么可能?”
“真的,听说孩子也有了。”
“大少奶奶真的不能生娃娃吗?”白薇之前也听过一些闲话。
“这个不清楚,但是大爷这事是真的,昨个那院子里都闹翻天了!”
李珺才起来就听到两人在那里小声嘀咕:“又怎么了,一大早闹哄哄的?”
“小姐,”苏木上前禀报道:“昨个夜里大少爷院子里闹哄哄的,大夫人还把他们院子里的人都支了出来。有嘴快的说好像是大爷在外头有个外室,还生了孩子。大奶奶哭得不行,闹着要和离呢!
李珺挽好发髻:“之前没动静?怎么一下子孩子都有了?
“这种事儿自然是掩着盖着的。”
“大哥哥可不像是那样的人!”李珺知道珉在从教被谢氏管教的很好,斯斯文文的同杜氏也是郎才女貌。
白薇上前拿了李珺惯常喜欢的簪子给她插上:“是真的,大奶奶吵得厉害,要不然也不至于气得大晚上得回了娘家。
“大嫂嫂回娘家去了?
“是,大夫人拦都没拦住。”
“那大哥哥和大嫂嫂之前怎么样?”李珺问。
“这个奴婢们怎么可能知道?先前大老爷同大爷自请丁忧在家后,大爷就不怎么去朝上了。但是也没听说两人怎么大红过脸。”
“这回算闹得全府尽知,可能是真的气狠了。”白薇叹道。
“亏大爷还是个状元郎。”苏木也嘟着嘴愤愤不平。
“所以说男的没有一个是好人的。”白薇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珺听了又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说什么呢!”
白薇苏木面面相觑不由红了脸。
这时,外面洒扫的婆子喊道:“白姑娘,前面的门还没开,那院子里是不是不用扫了?”
白薇应声出去:“那边人现下忙得很,要照顾小少爷,还要伺候夫人月子,大概是忙得忘了吧。待会再看看吧,能帮他们一点儿就帮一点儿。”
“好,老奴晓得了。”
深秋微风中也带着丝丝寒意,谢氏焦急地过了圆月门,往宗荣堂里走去。
“哟,大嫂今日可真是早啊!”沙氏正巧在门口瞧着满面愁容的谢氏地喊道。
“弟妹也是。”谢氏低着头回了一句。
“听说,昨个留昕回娘家了?”沙氏声音微微上扬。
“是。”谢氏依然声音不高。
沙氏看似诚恳地劝道:“大嫂,不是我说珉哥儿。咱们李家的规矩没满四十,那外室自然不能进门。”
谢氏突然抬头狠狠地盯着沙氏,没有说话,旋即又收回了目光。
沙氏似乎被惊了一下,迟疑地问道:“怎么,我说错了?”
屋里老夫人似乎听见了,立刻喊道:“老二家的,我那碗汤熬得这么许久还没好?你去瞧瞧。”
“哎呀,让鸾绣去吧,大厨房里这会子正忙着。”沙氏推脱。
“你去!”老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母亲……”沙氏这才不情不愿地去了。
等她走远了,谢氏走到老夫人跟前便跪下,也不开口先哭了起来。
老夫人好似也有所耳闻:“说吧,珉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氏连磕了几个头,才开口:“母亲,母亲这可怎么是好!……”
“这,这是怎么了?”老夫人惊讶地问。
谢氏一向稳重,小儿女之间的事情她作为长辈说几句是应该,说不通也不至于到她这儿来负荆请罪啊。
“珉儿,珉儿他……”谢氏艰难地仿佛开不了口,眼眶里又泛起了泪花。
“好好儿说,大不了让茂昆带着珉哥儿上杜府登门道歉去。”老夫人厉声道。
“珉哥儿,这个糊涂虫啊!”谢氏突然崩溃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说出来啊,真的连孩子也生了?”老夫人看得着急了。
谢氏泣不成声,气得把帕子也摔了才终于倒起了苦水:“他倘若是在外面找的也就罢了,老祖宗!您可知道,他竟然,竟然同馥如生了孩子!老三媳妇!老三媳妇生下的孩儿就是珉哥儿的骨肉,也是您的重孙子!”
“什么?!”老夫人突然觉得脑袋胀得生疼,“老三媳妇生下的孩儿就是珉哥儿的骨肉,也是您的重孙子!”这一句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重重地压得她气也喘不过来。
“他和馥如?”老夫人颤声问。
“是,娘,这可怎么办啊!造孽啊!”
谢氏又哭着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再也没有听进去,她颤着站立起来,“扑通”一声往后晕倒了。
王馥如的院门连着几日都管着,李珺想要去问候都被郑妈妈拦下了,说是小娃娃生病了,人去多了更易吹到风。
李珺只得算了,嘱咐白薇多探听着西院的动静,自己回了坤宁殿。
谁知,不过几天,白薇却递来的却是王馥如那孩儿不幸夭折的消息。
李珺又匆匆告了假赶回李府。
但奇怪的是院子里还像往常一般,并没有挂办丧仪的黑白幔布。
西院里也是,门口倒是有两个婆子看着,见李珺来了便要进去通报。
李珺连忙摆摆手,自进去了。
屋子里与上一回热闹的气氛完全不同,萧瑟、安静。
竟然大伯母谢氏还有她面前的诗韵、谚玉亲在照料着。
见李珺来了还有些惊讶。
王馥如毕竟月子还没有出,脸上也是憔悴得很,嘴里还不停地喊着:“还我孩儿!还我孩儿来!”
李珺虽然本来与她并不是太亲近,如今她痛失幼子,人道母子连心,瞧着也让人觉得可怜。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李珺瞧错了,王馥如的目光不知为何一直狠狠地盯着谢氏……
谢氏无奈道:“你母亲怀那孩子太过艰难,如今没了,人都有些魔怔了,来一个人就同别人要孩子。”
“大伯母亲辛苦了。”李珺只道。
280疯魔
正说着,王馥如又拼尽了全力要去撕扯谢氏的衣裳,但是那语气似在恳求:“大嫂嫂,你就行行好,让馥如见一见姑母可好?”
“见什么!”谢氏不耐烦道:“弟妹还是养好身子要紧。”
说着便示意面前的诗韵、谚玉立刻上前把王馥如给拉开了。
“母亲面前的左儿姐姐怎么不在?”李珺仔细一瞧,竟然不只是左儿,王馥如屋子里的丫鬟都换了,新请的奶娘也不在了。
“小少爷生病没有及时发现,左儿罪责难逃,已经被杖毙了。”谢氏冷冷地回道。
李珺心中一惊,这便是随意定人生死的世家家法?
王馥如听到李珺的声音,回过神来又激动地朝她喊起来:“珺儿!三姑娘来了!你快替帮为娘请老夫人来,快!”
“这是怎么了?”李珺不解。
“老夫人是来不了了!”谢氏直接回道:“弟妹还不知道吧,老夫人病了。”
“病了?怎么可能,你诓我?”王馥如连连摇头:“我不信,我不信,珺儿快去,替我请老夫人来。”
“你还有完没完了!”谢氏突然狠狠地把王馥如往床榻上一推,“你还有脸喊娘过来!她如今被气病了,不知道还醒不醒得过来呢!”
王馥如一个不妨,跌靠在一边:“气病了?醒,醒不过来?……”
李珺也急忙问道:“祖母何时病了?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谢氏还没回答,王馥如又似想通了一般喊起来:“就是你们,你们把我孩儿夺走了,所以把老夫人气病了!快还我孩儿来!还我孩儿!”
“我们气的?!”谢氏更生气了,冷笑着退到一旁吩咐道:“诗韵、谚玉,快来给三夫人把药喂了!”
“是!”两个丫鬟立刻上前,一人按住王馥如,一人端着药碗,就要往她嘴里灌。
这里面分明有什么不对劲,李珺正要想要上前去劝阻。
突然王馥如如同疯了一般,用力一挥,直接把谚玉手中的药碗打落在地:“哈哈,好,你们这是要我死!要我死!”
“你,”王馥如突然指着谚玉笑道:“你看到了吧?你们夫人并不是什么菩萨,你不过是听从吩咐去接近你家少爷,最后大嫂嫂为了顾及杜家颜面,为了怕她媳妇儿再回去告状,只能打骂了你!”
这话说的谚玉红着脸低了头。
“你胡说什么!”谢氏甩着帕子指责道:“珺儿,你继母魔怔了,你别听她胡说。”
“大嫂嫂,你也别生气!”王馥如却又嬉笑道:“想李家为了创下这家业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大哥哥能娶了您才能仕途如此顺利。
二嫂嫂家虽然不如您家,但是二嫂嫂那娘家的财力也助力不少。
只是可怜了三姑娘……”王馥如转向李珺:“你娘亲虽然生得好才情,但是你外祖无势无财,你娘亲又不甚听话,还总撺掇老爷不要听姑母的摆布,大哥哥他们自然是看不上的。
所以姑母才找个我这么个软柿子来拿捏!如今见你出落的不错,又想要拿捏你的亲事为他们铺路,哈哈可惜,可惜……”
“来人快堵了她的嘴!”谢氏气极了。
“不,大嫂嫂!”王馥如扭着头继续喊道:“大奶奶不是生不出来嘛?我替你们生了个儿子?你不开心吗?我能生啊!哈哈哈……”
这话一出,李珺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怔住好久。
“快,快把这疯妇的嘴堵起来!”谢氏气得亲自上前去按住了她。
“请三姑娘回去吧!”
……
旁边另有小丫鬟把李珺请到了院子里。
屋子里面的王馥如痛苦的哭喊的声音渐渐小了。
李珺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就是她一般被卡住喉咙,困住手脚不能动弹,不能发声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氏才拍着袖子出来了。
“珺儿,怎么还没走?”
李珺呆呆地看着房门,早有丫鬟已经把帘子盖严实了。
“你莫听你继母胡乱的言语,她这是失了亲儿,得了失心疯了。”
谢氏此刻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解释道:“你那苦命的兄弟安葬之事我同你二伯母会料理。按理说这孩子出生没多久就没了本就是不详之兆,所以不宜大肆操办,就近找个庙宇超度一番可好?”
李珺看着她像是在听,却没有回话。
“不过你这么频繁地回来,皇后娘娘可会怪罪?”谢氏好心地问道。
李珺这才缓过神来,回道:“弟弟夭折,母亲又病着,珺儿如何能够安心待在宫里,已经告了长假。皇后娘娘也让珺儿宽心在家侍疾。”
“娘娘真是菩萨心肠。不过,你母亲还在月子里,你也照料不来。若真有这孝心,你媛姑姑这几日一直带老夫人那里,你尽可以去帮帮忙。”
“刚才听大伯母说祖母也病了?”这府里一下子竟然出了这么多事……
“是,刚得的孙儿就这么没了,头晕病就犯了,症状比你母亲还严重些,昏睡了好多日了。”谢氏说着眼眶也红了。
“媛姑姑真的进府里来侍奉了。”这个李珺倒是真没想到。
“是,如若不然,大伯母怎么得空来照看你母亲。”
“那有劳大伯母了。”李珺行礼道。
“都是一家人,哪里这么客气。”谢氏慈爱地回道。
“那珺儿去看看祖母。”
“去吧。”
王馥如似是真的没了声音,屋子里安静得很,只弥漫着刚才那播洒出来的药味,李珺行了一礼,狐疑地先退了出去。
宗荣堂里,老夫人果然是病倒了。
李媛守了几日脸色凝重。
“你祖母这次真的病得很严重。”
“怎么会这样?”
“大夫说是急火攻心,若不是有人在面前及时叫了大夫过来,恐怕人就没了。”
“是因为我那夭折的兄弟吗?”李珺故意问道。
“你大伯母说是那样。”李媛回头瞧了瞧郑妈妈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谈话:“但是你二伯母说是还有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是不是跟珉哥哥有关?”李珺听了刚才王馥如的话,心中还久久难以平静。
“你也听说了?”李媛惊讶。
“刚才在我那后母房中,她与大伯母吵了起来,什么都说了。”幸好父亲并不在府里,若不然真的是太难堪了。李珺暗想。
李媛也叹息道:“你大嫂嫂如今去了娘家还没肯回来。”
“那珉哥哥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你大伯好像还打了他。”
“那……孩子是真的夭折了吗?”李珺突生疑问。
“谁知道呢,这宅院里面的腌臜事多的是,她们不会来告诉我们,我也不想去过问。”李媛坦白。
“老夫人这边晕倒,你大伯又把你大伯母数落了一顿,你二伯母还主持着府里的中馈,我不放心你祖母,便来照看。”
“难为姑姑了。”
“说什么傻话,你祖母也是姑姑的母亲,虽然说这些年有很多事情,让我并不愿意再进李府。
但是如今她病了,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够醒来。”李媛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安详地睡在一旁的老夫人。
“这话只同你一人说,”李媛又道:“你祖母厉害了一辈子,但是此刻却是我瞧着她最舒服的时候。”
李珺顺着李媛的的目光看向老夫人,她此刻面容安详,呼吸均匀,眉角的锐气没了,平时不怒而威的眼神也看不到,只是最平常不过的老者。
“大夫说你祖母这昏迷之症是急火攻心,可能要昏迷一两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也可能永远。”李媛最后叹息。
这一回,恐怕是真的气狠了。
李珺暗道。
而王馥如那边,谢氏既然把人都打发了又亲自去照看,自然是用不到李珺了。所以她便主动在宗荣堂里陪着李媛看护老夫人。
但是这病症不是一两日便能好的,谢氏、沙氏都不能得空,只能早晚来看一眼。
沙氏为着杜氏偶尔还会说上几句,但是那话总归让谢氏难堪。
李媛每日听着、看着,不想当那中间的和事佬,也不想掺合李家的事,便主动过来找了李茂昆兄弟二人商议,想把老妇人带到乡下住一阵子调养身子。
虽然李茂昆还有些担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得应下。
最后得知这消息的李珺却不放心李媛,再去询问时,采苓和丁香已经帮李媛把行礼都打包好了。
“姑姑这铺子也要关了?”
“不,如今多了丁香,采苓同她一起在这管着。”
“夫人放心,采苓定管的好好的!”采苓信誓旦旦。
“自是放心的,若不然也不敢继续开着,且有一些积年老客,一时关了门这些茶客倒没了意思。”李媛解释。
“那姑姑带祖母去哪里养病?”李珺好奇。
“就是我惯常去的地方,在城南外不远的庄子上。你可要同姑姑一道去玩玩。”李媛笑问。
“这……”李珺犹豫道:“珺儿自然也想去,只是我后母那里……”
王馥如的事情李珺心中还是骇然地很,也不敢冒然让赵兴宝他们帮自己送信去邕州。但又不知道谢氏等人会把她怎么样,所以也有些左右为难。
李媛看出她的顾虑:“王馥如虽做出这等事,但是她总归是你名义上的后母。且你父亲还在任上,她又是月子里未出的,相信你大伯他们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不过是拘在那里罢了。
总要等你父亲回来才会处置。你是不用再去面前服侍了。”
“是。”李珺点点头,当下也做了决定:“既然如此,父亲不在,祖母病重,珺儿就代劳在跟前侍疾也是应该的,珺儿同姑姑一起去!反正已经向宫里告了长假,就当是陪着姑姑一起尽孝吧!”
“如此甚好!”李媛自然也很开心。
“那我们夫人就劳烦小姐多照顾了!”采苓不忘上前嘱托。
“哪里是我们小姐照顾夫人,是夫人也多照顾我们小姐才是。”丁香却又跑来同采苓唱起了反调。
众人听了,一时笑成一团。
既然定了要出府,李家在车马、吃穿用度上自然备得丰厚。
单是马车找来了比府里日常出行更加宽敞些,又把各种药材、被褥都装满了,护送着李媛一行三人出了城不提。
281郦庄
冬日,日头也短了很多。
树林里,顺子望着西斜的余晖,加快了些手脚,收拾砍好的柴火便往山下去了。
村子里的星火次第亮了起来,他匆匆走进自家小院,轻轻推开栅栏。
屋子里还是黑漆漆的。
顺子把背上的两捆柴火卸下来,敲敲酸疼的背脊。
“咳,咳……”屋子里传来一声半声的咳嗽声。
“顺子回来了?”屋里微弱地声音问道。
“是,娘,是我回来了!”顺子打起精神,又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尘土,解了其中一捆柴火,挑了一些粗壮的枝条,先进了另一边的小茅屋。
不一会儿,火光由小变大,小院里才有了一丝烟火气。
他又回到主屋点亮了油灯。
屋子的角落的床上,靠坐着一个蓬头妇人咳着说道:“别浪费那油了,我也不要做什么。”
顺子心里却不舒服:“就点着吧,天黑的越来越早了,万一下来再摔着。”
“我知道。”妇人嘴上虽然说着,但是心里却比刚才暖多了。
“顺子!”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叫喊声。
“顺子回来啦?”
“是你刘婶子。”床上的妇人听出来。
“刘婶子。”顺子迎了出去。
一个包着花布头巾的妇人,笑嘻嘻地走进院子:“我瞧着屋子里有亮光了,应该是你回来了。”
“婶子这是……?”顺子见妇人把一只盖着布的竹筛子递过来。
“今儿做了些菜饼子,让你娘尝尝。”
顺子不好意思地接了:“多谢刘婶。”
“谢什么,互相照应也是应该的。”妇人假装生气道。
“咳咳,他刘婶!”屋子里的妇人喊道。
“哦,顺子他娘还咳呢?”刘氏担心地进了屋子。
“吃了几副药本来好些了,前些天突然又咳起来了,都是老毛病了。”
“哎呀,我说顺子他娘啊,您可不能不当回事儿啊!隔壁村那薛家庄上,咳症可是咳死了人的。”刘氏认真地说道。
屋外的顺子端着筛子进来,脸色一惊,下决心道:“明儿我再去请大夫来给您瞧瞧。”
“瞧什么!”妇人忍住心口的不适,急忙回道:“不过是之前没好透而已,再歇一阵就好了。”
“再说,那药那么贵……”妇人断断续续劝说了好些。
刘氏也听出来是因为没钱。
“我……”顺子听了似乎很难受“可您一直咳……”
刘氏突然想到什么:“我说顺子,你不妨带你娘到隔壁郦庄上去试试。”
顺子同他娘都疑惑地看着刘氏。
“听说那郦庄上最近来了一位好心的小大夫,他帮邻里看病都不要诊费。
就是咱们村上的老黎家,你知道吧?他小孙子身上得疹子,带去那里,不过叫他去采了什么要自己涂涂就好了!且有些药材也可以用东西去换。”
“真的?但是用东西去换……”顺子瞄了一眼屋子里破旧的木桌、长凳,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哎呀,那小大夫听说是城里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并不要咱们想的物件儿。
听说有些是钓了鱼去,有的是打了野鸡子,还有些是摘了自家的果子去的。”刘氏把自己听到的事情都说了个遍。
“当真?”顺子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娘,那我明天就去请。”
“请?”刘氏听了又摆摆手:“那小大夫有个规矩不外诊的。”
“这样……”顺子瞧着娘亲虚弱的样子,瞬间又有些失望。
“明天用你刘叔的独轮车推你娘去!”刘氏给他出了主意。
顺子喜出望外地问道:“刘叔明个不要进城?”
“耽误一天没事,正好田里还有好些事来不及做呢。”刘氏解释。
“那多谢婶子了!”顺子娘俩都感激万分。
“又来了,都是邻里,客气什么?”
郦庄
第二天天刚亮,郦庄守门的小厮就发现门口站了两个人影。乍一看吓了一跳,问了,才知道是大南庄上来问诊的。
“白姑娘,又是一个咳症。”小厮恭敬地朝院子里面穿着荔枝小袄的少女道。
白薇也跟着李珺到这里服侍,因她人和气,所以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欢同她先说。
“知道了,少爷还有一会儿,你先迎他们进来吧。”白薇知道李珺还在睡着。
谁知这话刚说完,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啊?这么早?”李珺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出来。
“少爷,这是隔壁大南村上来问诊的。”小厮恭敬地回道。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和一个瘦弱的妇人,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两人却还都穿着单衣,肩膀上,膝盖上都打着补丁。
男子见她出来,立刻跪下来请求道:“您就是大夫?求求您帮我娘治病。”
李珺惊讶地朝他们抬手:“你先别急,起来好好说,还有话也说在前头,我虽义诊,但是医术并不精,所以不外诊。凡是我有把握的病便替你开药方子,无把握的只能请你们另请高明了。”
“好,好!”来人正是顺子母子,能替他们医病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李珺见他们并无异议,便安排他们进了院子。
在廊下有一小几,面前几个蒲团,蒲团边上有几个小药包,这便是李珺简易的义诊台。
李珺自同李媛一道带着老夫人到这郦庄上来,已经几月有余。老夫人终于稍微恢复了一些神志,但精神却大不如前,甚至话也说不全,只能吱吱呀呀地意会。
李珺带了好些医典,以前在杭州府时就跟在沈况后面耳濡目染,现在闲暇琢磨起来,竟然还能做半个大夫替老夫人把把脉。
有一日,正巧见门口一个老人家晕倒,李珺便伸手医治了。大家就知道了郦庄上还有这么一个热心良善的小大夫。
顺子已经扶了他娘亲坐下,按照李珺的指示,抬了他娘亲其中一只手腕放在一方帕子上。
李珺一边诊脉一边皱着眉头道:“脉象时断时续,不太好啊……”
“大夫,我娘她怎么了?”顺子一听着急得很。
“莫急。”李珺一边继续诊脉,一边抬起手回道:“刚才因为令母的脉象不显,所以有些难以判断。”
“那怎么办?”顺子很着急。
李珺没有着急回答,又转身朝白薇道:“去端些吃的来,这会才发现肚子饿得很,两位恐怕起得早,还没有用早饭吧?”
顺子窘迫地低下头:“不用了,不用了。”
他家中原本在村子里也算是好过的,爹跟着京里一个货商,还能挣些钱回来,但是前阵子局势不稳,已经出去大半年没有回来了。
如今娘又生了一场病,把银子都用光了,吃饭自然是将就着填饱肚子,有的时候一天能吃个一顿饱就不错了。早上不吃是已经习惯,今天两人一口水也没喝就赶过来了。
一听到李珺说要用饭,才想起来他们来得太早,主家才起来,所以更加不好意思。
白薇明白李珺这是发了善心。
那妇人本来就脸色惨白,唇上都干得裂开了。她那孝顺儿子应该是推着门口的独轮车把妇人送来的,也是瘦弱得很。刚把妇人扶进来,自己就靠在旁边直喘气,听见李珺的话这才着急地靠近了询问
“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准备。”白薇会心应允。
不一会儿,白薇就端来了一笼白面馒头,还有一笼包子,三四碟小菜来。
“给那位夫人盛一碗粥吧。”李珺道。
“这,这使不得。”顺子娘连忙摆手推脱。
“老实说,夫人这样饿着肚子更加难以医好这病。”李珺直言道。
“是啊,两位就当陪我们少爷用些吧。”白薇也劝道。
顺子娘听了还是不好意思。
“多谢,大夫。娘,你吃一些吧?”最后还是顺子先向李珺白薇道了谢,接了端了白薇盛好的粥递给了他娘。
李珺满意地点点头:“等你们吃完再看诊,那脉相应该会稳些。”
顺子似还有什么话要说,犹豫了半天终于在李珺开药方的时候问道:“听说大夫您这里可以赊药。”
李珺抬头这着涨红了脸的年轻男子,点点头:“但是你娘这药我这也没有。”
顺子听了,失望不已。
“不过,我曾经看到有人在后山挖到过一种阴阳参也是可以用的,你可以去试试。”
“真的!”顺子喜出望外。
“我给你大概说一下那阴阳参长的样子。”李珺让白薇拿了纸笔来。
“阴阳参?好奇怪的名字。”顺子念道。
“这阴阳参喜欢阴阳相交的环境,露在土上面的花臭、叶毛、茎有刺,但是那在土里的却是极好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顺子点点头。
“现在已经入冬,那阴阳参的根茎应该已经成形。”李珺一边说一边画出了那阴阳参枝叶的样子。
“这我好像曾经见过,那花是不是紫红色一串串的?”顺子问道。
“是,你见过那最好不过。”
“还有一味百合等你挖了确定对了到我这儿来拿去。”李珺道。
“好,多谢,不过大夫您要我顺子为您做些什么?我是个粗人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抵诊费的。”顺子搓着手坦诚地说道。
“其实,那阴阳参我也需要一些,你多采些,用不完的就留给我。”李珺提议。
“这个当然没问题,那就多谢大夫了!”顺子拜谢。
282伤人
带着李珺画的图,顺子果然在山上找到了阴阳参,又欢喜地捧到郦庄献宝似的请李珺确认。
李珺瞧着他尘土满面,手上还受了伤,点点头:“就是这个,看来你运气还挺好的,多半这个时候都被人家挖光了。”
顺子欣喜地解释:“因我天天在这山上,又曾经见过您说的这花,所以知道哪里有。
但是还是要多谢大夫您,若不然我白看了这些花,也不知道这底下藏着这么个好宝贝。”
“李大夫,您瞧这阴阳参您要多少?”
地上的竹篓子里装了小半框,有些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李珺拿起其中一只:“你下次采这阴阳参,记得要再深挖一些,你瞧这个只显然是被你挖断的吧?须子也没有。”
顺子瞧着果然是这样。
“那参的卖相就不好。”
“我知道了,下回一定挖好些。那这根大夫您就别拿。”
“算了。”李珺让白薇把另一种药材包好回道:“你母亲所需的药材不知道够不够,我这次便不要你的参了,你回去赶紧把这两味药一起按照方子熬了给你母亲喝了吧。”
“这……大夫您不要这阴阳参?”
顺子看李珺的意思等于是不要他的药材费了,心里感激万分又过意不去:“那大夫您需要什么?我反正每日都要去山上拾柴,再去山上帮您找?”
“这山上又不是什么都有!”白薇笑道。
“是。”顺子傻笑着抓抓头。
李珺细想了一下,又道:“你若真的有心我可以把一些常见药材的样子告诉你,你若在山上遇见了,挖了来给我瞧,若是真的瞧,品相好的,还可以挖了去卖些银子,你也多了一门谋生之道不是?”
“这……”顺子本来心中只是为了报答医治之恩,如今李珺说还能找药材还能贴补家用,如何不肯,只是心中更觉感激。
所以待他母亲好一些了,两人便都学了李珺教的办法,在那山间寻找药材,总要把品相最好的留给李珺。
这一日,李媛因斋里的事情要回城去一趟,李珺送她出了村子,再回了后院竟然看到顺子浑身脏兮兮、失魂落魄地候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李珺奇怪地问道。
白薇也一脸忧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李大夫,我,我好像杀了人了!”顺子一见到李珺,立刻跪下来哭诉道。
“什么?!”李珺不敢相信。
旁边,白薇端了温水来:“你慢慢说,说清楚些,我们公子才能帮你。”
“是……”顺子抖抖索索地接了,喝了几大口,这才缓了一些。
原来他今日在山上,正聚精会神地找着药材,突然发现身后不知怎么多了一个黑衣人,面色冷峻,身上还有血渍。
他自然吓得要大喊救命,那黑衣人伸手过来要阻止他。他便用砍刀乱挥了几下,谁知那黑衣人躲闪不及,竟然失足往后跌落下去了,他惊慌之下就跑下了山。
“李大夫,白姑娘,我杀了人了怎么办?要是我被抓了去,我娘怎么办?”顺子自责不已。
“你有没有下去看看那人的情况吗?”李珺问。
“只瞧了一眼,他躺在地上不动了,我的砍刀像是把他砍下去的,地上还有好多血,那还如何还有命?我一时惊慌便跑下了山,不敢回去,便找李大夫您来了。”
“你这个糊涂鬼啊!若本来你只是误会,但那人既然已经跌落受伤因你不管不顾他死了,便真的是你的过错了!”李珺责怪道。
“是,现在这外面的天也冷的很。若是还活着冻上一晚也没了。”白薇道。
“那,那怎么办?我现在去山上再把他背回来?”
李珺瞧着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摇摇头:“你这一来一回也不知道那人的状况,万一真的已经没了,被别人看到你背着他那就又说不清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顺子懊恼地抓着头。
“白薇赶紧去准备些急救的药,我同他一起到山上去一趟。”
“这,小,少爷”白薇一着急差点儿喊漏了嘴。“您去?还是奴婢去吧!”
“你去了能治病?”李珺反问,然后不容置疑道:“赶紧去办,你留在庄子上看着,老夫人那里还要人照看。”
白薇这才不敢反驳,“那奴婢去帮你们准备马车?”
李珺一边沉思一边点头:“好,找那嘴严的师傅。”
“奴婢知道了。”
很快,李珺同顺子便一起往后山而去。但是按照顺子的印象,找到的山坡下并没有什么黑衣人,地上也没有什么血迹。
“难道是我看花眼了?”顺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拍拍脑袋。
“地方找对了吗?”
“我日日在这山上,怎么会带错路?”顺子笃定道。
李珺也疑惑地跟着顺子下了山坡,走到那所说的黑衣人跌落的地方,蹲在地上仔细瞧了瞧:“你没找错。”
“李大夫这是什么意思?”顺子不解。
“你瞧这地上,土像是被翻过的,上面盖着的乱树枝也是刻意摆上去的。”说着李珺用脚踢开树枝,那地上赫然夹杂着暗红色的血。
“那我真的没说谎吧!”顺子还是存着疑虑:“不过这是谁干的?那个死掉了的黑衣人怎么不见了?”
李珺摇摇头:“可能除了你们还有别人?他们是一伙,做的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要毁尸灭迹;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顺子着急地问道。
“他根本没死,自己掩盖痕迹。”
“这,这应该不可能吧?我瞧着他真的是一动也不动了。”
李珺脸色凝重:“不急,咱们沿着下山的路再四处看看。”
“好。”
但是,天色越来越暗了,纵然两人一路细心地寻找到山脚下,也没有什么发现。
最后,李珺只无奈地同顺子嘱咐:“咱们只能先回去,你到了村里千万别和任何人说起这事,若是那人真有同伙,肯定要报复的。”
“好!”顺子虽然答应着,但是听了李珺叮嘱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那李大夫您也小心些,今日多谢了!”
“快去吧!”
“哎!”
瞧着顺子的身影渐渐远去,李珺才转身往马车那边走去。
突然从旁边的树丛中伸出一只手来把她用力拉了过去。
李珺不防,惊得正要用背后的包袱甩过去。
“别动!是我!”一个熟悉地声音又让她立刻顿住。
面前的抓着她手腕的竟然是任渲!
“将军?怎么会在这里?”李珺惊讶无比地看着本该在前线军中的任渲。
只见他一身黑色劲装,一只手臂似乎受了伤,有好几个带血的口子。他的头上背后也是,都用布带紧紧地缠着,血印子一直渗透出来。
他的脸色很难看,嘴唇干得发白,下巴冒出了一层密密的短须。
“莫非,你就是那个黑衣人?”李珺顿悟。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跟你一起来的是什么人?”任渲说着又痛苦地靠在后面的大树干上。
“你是说顺子?”
“顺子?”任渲皱着眉头反问。
“就是失手把你推下坡的人。”李珺解释。
“嗯,他是?”
“就是这附近的村民。”
“村名?”任渲说完皱着眉头地闭上了眼睛,五官痛得都扭曲到一起。
“将军受了很重的伤?”李珺急忙扶他坐下,正要替他检查伤口,却被任渲一把按住,他粗糙地手掌上还有些干了的血迹。
“先离开这里,有人在追杀我。”任渲艰难地说道。
“什么?”
难怪他要掩盖自己的痕迹。
283治伤
李珺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此刻的形势似乎不容许她太过询问。于是,她立刻用尽全力把任渲扶起来,一只手搭着自己的肩膀,半拖着把他往马车上扶了,先往郦庄上去了。
还好路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李珺简单地用所带的东西替他把伤口清理了一下。任渲半睁着眼睛看了她几次,终于沉沉地睡去了。
郦庄里,提心吊胆地守了半日的白薇,看到李珺扶了个半昏迷着的人回来,吓得惊呼道:“这便是顺子砍伤的人?”
李珺示意她关门才道:“你不用管此人身份,只马上亲自到顺子家去一趟,交代他今日之事再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也不要说来过我们这里,最近也不要上山去才药材了,他上次送来的药材抵了银子带给他。”
白薇见李珺说得严肃,一一应允,不敢怠慢,即刻前去。
谁知回来的时候银子又带回来了,说是顺子母子二人说什么要不肯要。
李珺点点头:“那就先算了吧。”
这一边,任渲夜里就发起热来,昏睡不醒
李珺帮他处理外伤时,才发现他身上其实受了好多刀伤,光是背上就有数十处,头上应该是那日从坡子上摔下来撞破了一些,倒不是大碍。
最严重的还是腹部一处箭伤。不知道捂了多久,伤口都有些溃烂了。
难以想象,他这是用多么强的意志带着这些伤痛躲避追杀。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人把他伤成这样?
李珺存着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庄子外面突然传来了山匪袭击村民的消息。
一时间,庄子外面来了好些官兵搜查。
郦庄大约他们知道这里住的是京城里来的人家,所以询问时格外客气一些。
但是当他们知道李珺懂医时,领头的一个中年衙差又回过头来追问,最近可曾有受了箭伤、刀伤的人来求医?
“这个,不曾有过,只有摔破了跟头的来要过几帖药膏去。”李珺立刻掩饰了过去。
“若有这样的病人,还望李大夫告知。”中年衙差嘱咐。
“自然。”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一旁的白薇小声地问道:“小姐,为什么要瞒着那些官差?”
李珺吩咐关了院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仅是他们,除了你我,这庄子上的人也都不要随意同他们说起。”
白薇虽然疑惑,但是她相信李珺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遂点头应允。
“老夫人这两日好些了吗?”
“还是一惊一乍的,吃东西也吃一半漏一半。”白薇回道。
“那你多费心同鸾绣一道看护着,姑姑大约就这两天也要回来了。”
“是这个小姐自然放心。”白薇肯定道。
到了第二日夜间,任渲的烧终于退了一些。
但是,一醒来警觉地抓住正要喂她水的李珺,还是瞧着她的脸,才神情又恍惚地醒悟过来:“是你?”
“将军终于醒了。”李珺忍着手腕上的疼痛:“自然是小女,您忘了?”
“这是什么地方?”任渲松开李珺,坐起来四下打量。虽然是冬日,还好屋子里点了炭盆,所以并没有那么冷。
但是他上身有伤,李珺只帮他搭了被子,一起来整个胸膛都露了出来,除了满目狰狞的旧伤,还有腹部那处大伤口又有一丝鲜血渗透出来。
“将军莫急,快躺下。”李珺放下茶碗,按住他肩膀。
任渲似乎自己也察觉那伤痛,顺着李珺带着的力量又靠在床边。
“将军这腹部伤口太深了,我刚刚帮您清理好,但是要他自行愈合怕是要很久,所以恐怕要缝针为好。”
“那就缝吧!”任渲回得干脆。
“但是一则将军一直发着烧,小女不敢随便动手。二则我这里没有麻药,不知道将军能否忍受。”
“可以。”任渲依然不讨价还价地一口答应。
但是这番倒让自己心虚起来。
“你会缝针?”任渲反问她。
“会……”李珺地回答并不自信,但是这大话已经说出口,她也不预备退缩。
一面让白薇给任渲准备了一些粥汤补充些体力。一面准备好了缝合需要的针具。
但是真正临到要动手的时候,又再三不敢下针。
“你不用害怕。”反倒是任渲安慰她。
“我背上还曾经缝过,那会儿在营里。是军医。”
“是吗?”
“是,不过用了些麻药。”任渲最后补充。
“我会轻些。”李珺点点头,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任渲。
“你是跟着谁学的?”任渲好奇。
“嗯?我舅舅。”
“沈老之子?”
“嗯。”以前沈况在家医治外伤病人,他们都疼得大呼小叫,所以她并不太敢去看。
现在倒是恨不得沈况在此就好了。李珺蹙着眉,剪开任渲腹部的纱布。
“将军准备好了,我要开始了。”
“好。”任渲应道。
李珺深吸一口气,戳下了第一针:“疼吗?”
任渲皱着眉头摇摇头:“说实话,你缝的并不是最疼了,伤口牵着才是疼的。”
“那我轻一些。”李珺咬着唇,又下了第二针。
“对了,这儿是什么地方?你还没有告诉我。”任渲又问。
“这是郦庄,距离京城几十里路。”
“那你怎么在这儿?”
“我祖母生病了,我跟姑姑一道陪着来养病。”
“你对李家看来还有一份情义。”任渲一边疼得咧着嘴角,一边回道。
“对了,外面传有山贼,官兵还来查问有没有刀伤箭伤的人。”李珺说着快要把一边缝好了。
“那你怎么回答?”任渲一动又牵扯了伤口,吸了一口冷气。
“自然说没看到。”
这么聊着,李珺因为缝针的紧张感都少了好些。
“多谢。”
“将军那日说有人追杀你?”李珺想起来。
“这一时半会同你说不清,你今日帮我缝好,我马上就走,以免牵累你们。”任渲瞧着她下最后几针。
“走?”李珺听了着急地抬头,两人的脸近的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
李珺立刻僵住,脸上更红了。
“我这伤口不能再拉扯了。”任渲朝她努努嘴。
李珺不好意思地松了手,复又低下头去,把最后两针缝好。
“多谢。”任渲无力地靠在床榻上,刚才没发现,他额头鼻尖上都冒了一层汗珠。
“我缝的太疼了吧?”李珺自责。
“堪比华佗了,总归是救了我一命。”任渲艰难地披上外衣。
此刻还有功夫逗她,早知道再多加几针。李珺瞪他。
“但是您不能这么快走!”
“为什么?”
“因为……”李珺低着头思索:“虽然不知道将军你因何被什么人追杀,但是您这伤口还没有好全,这刚刚缝了的伤口更加要注意。且既然有官兵来找,您不会是犯了什么罪?”
任渲听了眉头一挑,还没开口解释。
李珺又道:“小女不知道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您于我有恩,所以还是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走吧。
我带将军回来是从后门进来的,天色也晚了,并没有人发现,包括我们庄子上的人。这个你放心。”
“没想到你还是个心思缜密的。”任渲说着额头的汗竟然又冒了一层。
“将军这伤要静养,快别说话了,躺下休息吧!”李珺劝道。
284反复
这一回,任渲并没有再反驳,顺从地躺下了,可能是真的消耗了很多精力,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李珺抽空去了一趟老夫人那里。
鸾绣已经伺候老夫人睡下,见李珺去了,赶紧行了一礼道:“三小姐,老太太今日用的多了些,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手抖得更厉害了,也不能起来,气喘得厉害。”
“是吗?”李珺走到床前去瞧,老夫人那眼睛没有完全闭起来,睡得并不踏实。
李珺搭了搭脉:“可能是天冷的吧,给屋里加个炭盆吧。”
“是。”鸾绣乖巧地应道。
这郦庄子清净的很,确实是养病的好地方。
老夫人自上一回突然晕倒之后,再醒过来,状态就大不如前了,说话吃饭还会流口水,两只手也是止不住的颤抖着。
一直跟着老妇人的郑妈妈本来也跟来了,但是前月里自家小媳妇又生了一个。她不得告了假回去伺候。鸢织又嫁了出去,老夫人面前得力的大丫鬟便只有鸾绣一人了。
李珺瞧着她还算忠心,有心问道:“鸾绣姐姐在老夫人跟前多久了?”
“有小十年了。”
“十年?那姐姐多大了?”
“今年二十二了。”鸾绣据实回道。
“那鸢织姐姐都发嫁出去了,姐姐是要在老夫人面前待一辈子吗?咱们府里过了二十不是就能出去了吗?”
李府一般到了十八的丫鬟们就可以求恩典出去婚配了,也有些家生子主家赐婚继续留在府里。
最晚二十的时候,沙氏那里有名册也会做主张罗,鸢织今年就是二十了,鸾绣都二十二了。
不过也有在主家终身不娶终身不嫁的。
鸾绣低着头回道:“是,但是奴婢没有地方可去,甘愿留在老夫人身边。”
李珺瞧着她认真的样子不似说谎。
之前在一乐居,曾经听芹儿说闲话说道过鸾绣。说是来徐州之前本来是要出嫁了的,后来又没嫁,跟着老妇人一起来了。
她原要嫁的的人家好像出了事情,那郎君没了,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突然,老夫人不知为何很难受地哼了起来。嘴里还念叨着:“败……都让你们败坏了!”
“祖母是做梦了吗?梦里说话倒是清楚。”李珺奇怪道。
“是,老夫人是梦魇了,总说这些话。”
“总说吗?那祖母的病结可能就在此。”李珺耐心地安抚地着。
“馥如……”老夫人又凶狠地喊道。
李珺也被她惊了一下,还是王馥如那件事。
鸾绣的脸色有些紧张,似怕李珺听到什么:“三小姐也累了一天,这儿有奴婢呢,您就先回去歇息吧!”说着走到床前,替老夫人掖掖被子。
谁知老夫人又像个孩子般突然大喊着哭诉道:“珉儿……你糊涂!”
鸾绣连声应道,靠在旁边安慰她,又这么胡说了好一会儿,老夫人才安静下来。
李珺皱着眉头坦言道:“知道你是个真的关心祖母的,祖母是因为我那继母同珉哥哥的事气成这样的吧?”
“小,小姐知道?!”那鸾绣显然有些意外。
李珺轻叹:“祖母都病成这样了,府里面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祖母的病才好些,梦魇却有些严重,等我回去让白薇再熬一副安生宁睡的药送来吧!”
“好,多谢三小姐。”鸾绣跪谢道。
李珺点点头,又交代了几句。
另一边,让人没想到的是任渲又发起烧了。
且这一次发烧与前一次的不同,烧的并不厉害,但是昏昏沉沉地一会睡一会醒,躺得久了,还想试着起来,又被李珺劝着躺下。
不会是她的针没缝好吧?李珺暗自担心地总忍不住想要掀了被子,去查看他腹部的伤口。
谁知任渲又突然睁开眼睛看她。
“将军,我只是想看看伤口……”李珺不好意思地解释。
任渲又安静地合上眼,似乎默许了李珺替他查看。
缝合的地方渗出一丝丝暗红色的血迹,旁边还有些黄黄的印子,应该是之前帮他敷上的草药印迹。
“并没有异常,看来将军新伤旧伤太多,得好好养养。”李珺自己念叨着松了一口气。
“好。”任渲眯缝着眼。
“那,将军还头晕吗?”李珺用手背轻触他的额头,还是烫。
“没事。”他似乎不想让李珺再担心。
“将军不要逞强,若一直烧下去,伤口也好不了。”
“我……”任渲似乎还想狡辩,但最终只说了声:“谢谢。”
李珺没想到他会突然道谢,坦言道:“将军也帮过我。”
“那咱们算是扯平了。”任渲的声音越来越低。
“是扯平了……但要将军好了才算扯平。”李珺替他盖好被子。
翌日,外面下起了小雨。
“白薇!”李珺朝外面喊道。
“小姐。”白薇很快进来。
“老夫人的药送去了吗?”李珺
“嗯,鸾绣姐姐说,老夫人喝了药,睡觉好多了。”白薇搓着手呵气。
“那就好。”李珺又望了望屋子里面,有些焦虑不安。
“屋里的那位病得很重吗?”白薇试探地问道。
“嗯?”李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任渲的烧还是有些反复。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带回京城里去医治,别在这里耽误了病情。
可是这天又下雨了,路上又冷。
“小姐昨个在这儿看护了一夜吗?”白薇瞧着李珺憔悴的面容嗔怪道。
“是……”李珺一边想着,没有在意白薇问什么。
“奴婢虽然不知道这位是谁,但是他毕竟是男子。”白薇继续劝道。
“你说什么?”李珺这才反应过来。
“奴婢说,这人是男子……”白薇道。
李珺立刻伸手提醒她:“嘘……说了这人的事不能叫别人听到!”
门外依然只有淅淅沥沥地下雨的声音。
“我只当自己是大夫,可还没把他看好。”李珺又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责。
突然她猛得抬头:“对了,白薇,你回去把我那红色小盒子取来。”
“红色的盒子?那不是要老夫人……”白薇记得那盒子的用途。
“老夫人如今并不需要那药材,对症下药,眼前这一位或许可以一试。”李珺说得正是之前赵德丞送的灵花果。
本来想着还回去他不肯收,放在那里也是浪费,老夫人正巧生病了,李珺便一起带来。
如今正好给任渲用了,至少再坚持一两天,雨停了好安排他去京城里医治。
285缘由(上)
没想到这灵花果效用的确神奇,任渲服下以后烧便退了。李珺也松了一口气,趴在床边睡着了也不知。
再慢慢转醒,竟然发现任渲已经下了床站在窗口,大半个被子都盖在了自己身上。
“将军何时醒了?”李珺不好意思地坐正了。
“外面还下着雨。”任渲瞧着外面。
“是。”李珺也走过去,阴雨连绵,天色暗沉,也瞧不出是几时了。
“我睡了多久?”任渲问。
“上次缝完针以后您又低烧了两日,今日是不是好些了?”
任渲点头:“是,辛苦你了。”
“将军不用客气。”李珺道:“我还怕您再不好,就想送您回京里去医治了!”
“去京里?”任渲竟然轻笑起来:“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宫里去了?”
“宫里?”李珺显然不明白任渲为何这么问。
“确实很久没回去了。不只是宫里,我同我大姑姑陪着生病的祖母,在这庄子上已经住了几个月了。”
“难怪你还要把我送到京里去。”任渲瞥了她一眼。
“怎么了?京里出了什么事情吗?”李珺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紧张起来:“我姑姑前两天回去了,莫不是有贼人?”
“‘贼人’是有,恐怕就在这里……”
任渲这话让李珺听得糊涂又好似明白:“难道说……敢问将军,外面为何会有人追查、追杀您,还是官差?”
“官差追的自然就是贼人。”任渲倒是回得干脆。
让李珺瞠目结舌得不知该怎么回他。
“我先问你……你们来这庄子之前兴宝如何?”任渲又抢先问道。
“宜王?没听说有什么事啊?对了,自将军出去之后,宫里说宜王把上次皇上御赐的金腰带借给了将军原先禁军下属叫宋什么的,被人参了一本,皇上便停了宜王协理政事,只到翰林史馆去了。”
“这个我知道。”任渲沉思。
“再后来小女告假出了宫,就不知道了。”李珺突然反应过来:“难道说赵兄出事了?将军是因为他才被追杀?”
任渲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不是。”
李珺听了松了一口气,又疑惑地问:“那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将军就成了贼人?”
纵然李珺这样追问,任渲却还只是自己思虑,不准备回答地样子。
“为何?”
“若我说了,你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李珺更奇怪了,直言道:“小女自在浦马沟遇见将军虽然一路谎话连篇,但是将军都是尽心帮助,为求回报。
我父亲在邕州生死未卜,也是将军第一个替我们送了信回来。今日就算将军说的不是真话,小女也信将军。”
李珺这一番肺腑之言,竟然让任渲听得一时怔住。
“我自京城里领兵南下,从广西南路一路打到广西东路,最后在广州府围剿了那刘相的主要的兵马,他们便无力再同我们作战,很快被我们拿下。”
“这个,我们在京里就听说了,将军好厉害!”李珺称赞。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在战场上杀赢了,回了营地里却遭人暗算。”
“什么?”李珺惊讶地问:“有ren暗算将军?”
窗口寒气重,任渲大概是站累了,又慢慢挪回了床边。继续道:“你可知道我并不是一人出来的,还有另一位将军。”
“洪基堂将军?听高兄他们说了一句,是一位老将。”
任渲点点头:“先帝在世之时,这位洪将军就在边境立过大功,此次皇上怕我太年轻,便让这洪基堂同我一道出来的。”
“所以呢?”李珺不解。
“我刚才所说营地里暗地里想杀我的,就是他的属下。”
“什么?他为什么要杀将军?”
“我也不知道,他筹谋此事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抢回广西府以后,一高兴未防备便喝了两杯,我的酒里被人下了药,他的人暗地里偷袭砍了我几刀,险些致命。”
“那其他人呢?平安他们呢?没有人发现帮您吗?”李珺焦急地问道。
“平安并不曾去,我让他留在京城为兴宝做事。钟保在,但是被他们牵制住自身难保。
我被他们砍伤后昏死过去,幸而有一个人救了我。”任渲说话的语气却有些难过。
“那人同你也有些渊源。”
“什么人?”李珺惊讶地问道。
“叫做浦樵。”
“浦樵?”李珺沉思:“难道是浦芷儿大哥?”
“是,之前我听到他的姓氏,又与那浦大叔长得相似,便问了一句,他可能念及这一面的情份。见我还有气,就把我悄悄送到了营外。”
“阿弥陀佛!好人有好报,将军同浦家都是如此。后来呢?他们又发现了你?一直追杀到这里来了?
但是,那日来查的是官差,难不成他们连皇上也蒙蔽了?”李珺又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这才是他们可怕的地方。”任渲道:“我养伤的那几日,外面突然疯传了我逆反的消息。说我仗着立了大功同洪将军翻脸,还残暴地斩杀了几人,其中就有蒲樵。”
“什么!”李珺的不敢相信:“他们发现蒲樵救了你?把他杀了?”
“我不知道,应该是这样,我欠了他一条命。”难怪他一说到浦樵会神情那么伤感。
“后来呢?”李珺也替浦芷儿难过,刚刚找到她哥哥的踪迹,人又没了。
“我自然不可能任由他这样诬陷。于是,稍微休养好了一些,便又找机会潜入了营地。
正巧见到之前同在禁军做过统领的一位将军,原来他因为我们立下的战功,奉旨前来行赏。”
“是你立下的功劳,但你却不在……”李珺愤愤道。
任渲冷哼一声:“洪基堂自然把外面疯传我的传闻又夸大再说了一遍,还展示了他不知道那里来的伤口,指认是我的罪行。”
“这么卑鄙?”李珺气结。“那将军应该找机会,向那大人揭露洪基堂的真面目。”
“我是辗转找到机会私下见了他。但是却没有料到那洪基堂竟然狠毒胆大到如此地步。”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珺不解。
“我本来同那将军约好了第二日再见。可能是将军同我还有些交情,信了我的话,去询问了洪基堂一些什么。
他的踪迹被洪基跟踪,我在茶楼里看到他后面有人,便悄悄先走了,后来却听说那位大人在茶楼被我杀害了。”
“什么?”
“他把那将军之死,又冠到了我的名下。”任渲陈述着事实。
“真是岂有此理!这么奸诈之人,皇上如何会派他同将军一起?他为何要陷害将军?”
“自然是有目的的,左不过权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