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避让
傅庭筠得到消息,笑容就止不住地洋溢在眼角眉梢。
她忙不迭地让金元宝去打听:“……谁陪着鞑子使者进京递降书?”
不几日,金元宝那边就有消息:“是九爷。五月二十五之前肯定会到。”
傅庭筠不禁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带了孩子去潭柘寺还愿。
待拜过菩萨,丢了香油钱,出殿门时却遇到了俞夫人和范氏。
范氏不认识傅庭筠,见那眼前的女子美艳如花又透着庄严端正的雍容,身边仆妇簇拥,带着一儿一女,暗忖着不知道是哪家豪门大族的媳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傅庭筠却是认识范氏的,见那范氏穿了件薄薄的月白色银条纱的右衽衫,右手扶着腰,微微凸起的小腹特别的显眼,知道范氏这是怀了身孕,估计是来潭柘寺还愿的。因不想和这一家人打交道,瞥了范氏一眼,对欲言又止的俞夫人视而不见地和俞家人擦身而过。
感觉婆婆好像和这女子认识,范氏不由低声道:“这是谁家的女眷?看上去气度不凡。”
俞夫人想到上次傅庭筠的冷淡,正犹豫着要不要和傅庭筠打招呼,傅庭筠已昂首挺胸地离去。
她不由苦笑。
这样无礼的举止,那傅氏却做得如此理直气壮,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赵凌如今圣眷正隆,傅氏有恃无恐,不必在乎她的情绪罢了……就算是如此,人家形势比她强,她纵然心中不悦又能如何?
听到范氏的话,俞夫人不由平添些许的恼怒。
若不是她,俞家又怎会变得如此被动?偏生她却不知道消停,净做些扶不上墙的事。
“不过是面善而已,”俞夫人不想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淡淡瞥了范氏一眼。
范氏不免心中生疑。
既然是面善,那就是曾见过面。就算是俞夫人不认识,她公公是阁老,那女子也应该主动上前打招呼才是。
她不由回头朝傅庭筠望去。
就看见有个小沙弥正笑眯眯地傅庭筠说着话。
傅庭筠闻言笑着点头,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就和一个相貌清丽逼人的丫鬟带着一双儿女随那个小沙弥转过偏殿,往后山去了。
她不免有些奇怪,回头却看见俞夫人表情凝重的面孔。
范氏微微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我是看那小沙弥有些奇怪——竟然穿着白色的淞江三梭布做的僧衣。这潭柘寺真不亏是京都第一寺!”
谁知道俞夫人听了脸色却越发的沉重了。
她喃喃地道:“难道是正和大师身边服侍的?”
范氏不解道:“正和大师是谁?”
俞夫人眉头微蹙,有些不耐烦地道:“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又道,“时候不早了,想必主持大师已等得不耐烦,我们快点。”说完,径直进了大雄宝殿。
范氏咬了咬唇。
她长这么大,除了父亲,几乎没有谁这样说过她。
回到夹道街,范氏立刻差了墨篆去打听。
到了晚上,墨篆就打听清楚了:“正和大师就是那帮着皇上‘清君侧’的肁先生。听说他早年因科举舞弊案被取消了功名,不能做官,皇上登极后,他不顾皇上的挽留,在潭柘寺出家做了和尚。尽管如此,皇上还是常常召他入宫相伴,偶尔还会去潭柘寺拜访正和大师。”她说着,语气微顿,道,“据说很多人都想走正和大师的路子,但皇上派了自己的一队亲卫驻守在潭柘寺正和大师修行的院落外,等闲人根本不能近身。就是沈阁老,几次登门都吃了闭门羹。”
范氏愕然,忙道:“那你可打听出来那女子是什么人?”
墨篆沉默片刻,低声道:“她就是赵凌的太太傅氏!”
“什么?”范氏大惊失色,骤然而起,脱口道,“这不可能!那女子长得十分美艳,怎么会……”话未说完,她戛然而止。
傅氏和俞敬修订婚的时候才十岁。
女大十八变。
那,那俞敬修可曾见到过现在的傅氏?
念头一闪而过,她暗暗骂自己糊涂。
那次公公在家里宴请傅家的人时那傅氏也在场,俞敬修自然是见过的。
范氏顿时心中大为不安。
那赵凌就算是有从龙之功,但毕竟是新贵,那傅氏何来的胆量对俞夫人视而不见?
她急急地道:“你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黑篆迟疑了一会,低低地道:“听新进府的那位清客说,沈阁老这些日子很是头痛……有人为了巴结皇上,竟然上书让那陌毅为兵部侍郎,经略西北,赵凌接手陌毅任宣同巡抚,把那临时设置的巡抚之职定为常设职务……因抚巡是文职,那些大臣纷纷上书,要求另派文官担任,皇上却都留中不发。有人告到了沈阁老那里,沈阁老却不敢出头——今年春天有御史弹劾沈阁老跋扈专恣,皇上虽然没有理会,却以周阁老年迈为由,启用了赋闲在家的莫英伯入阁。莫英伯一入内阁就以“收留迷失女子”的罪名免了原陕西巡抚董翰文的官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见状,越发地叫嚣着让赵凌担任宣同巡抚了……”
这些朝上的事范氏不知道,但她是读过史书的人,并不妨碍她对形势的判断——俞家是靠了沈阁老才入阁的,如今沈阁老处境艰难……她想到傅庭筠的怠慢与轻视……难不成俞家竟然到了要在傅氏无礼相待面前忍气吞声的地步?
范氏想否定。
可想俞夫人那凝重的表情却不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掩耳盗铃都做不到。
范氏辗转难眠。
俞敬修不免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范氏第一次在面对俞敬修的时候失去了述说的欲/望,“白天睡多了,晚上有些睡不着。”
俞敬修听了笑道:“要不,我陪你说说话?”
“不用了。”范氏笑道,“你明天一大早还要上朝呢!我躺一会就睡着了。”
俞敬修不再多言,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中听到妻子喃喃地道:“本朝好像只有几位内阁大学士才被封荫三代……”
他不禁道:“功在社稷……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氏听见丈夫含含糊糊答着她的话,不由起身朝俞敬修望去。
俞敬修闭着眼睛,睡意正浓。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剑眉隆鼻,温文尔雅。
她不由呐呐道:“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俞敬修的面颊。
※※※※※
俞夫人也在想着潭柘寺的事。
她问丈夫:“……连沈阁老都拒之门外,却派了身边的小沙弥叫了傅氏过去……你说,这是何意啊?”
俞阁老已被这个消息闹得睡意全无。
他有些烦燥坐起身来,思忖片刻,趿鞋下了炕,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突然对俞夫人道:“我出去透透气。”说完,也不待俞夫人回应,转身就出了内室。
俞夫人讶然,隐约听到俞阁老吩咐守夜的婆子:“去把大少爷叫来!”
她想了想,披了件褙子就去了俞阁老的书房。
当值的人见是俞夫人,不敢阻拦。
俞夫人站在窗棂下听。
俞阁老带着几分沉重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冯家那边,先接触着……赵凌圣眷正隆,不是动手的好机会……只能见机行事了……”
※※※※※
傅庭筠却是笑盈盈地坐在炕上,看着呦呦拿本画册指给曦哥儿看:“……躺在冰上,冰就化了成了个窟窿,鱼从窟窿里跳出来,王祥拿着鱼就回去了……”
端了银耳汤进来的雨微看了微微地笑道:“正和大师竟然有空画这样的小册子……好奇怪啊!”
“是啊!”傅庭筠笑道,“还和呦呦玩了半天,任呦呦提些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认认真真地回答……可见正和大师真的是厌倦了庙堂上的事!”她说着,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边就传来呦呦的惊呼:“曦哥儿,快住手,你会撕了画册的,这是正和大师送给我的……”
傅庭筠和雨微循声望去,曦哥儿正揪着一页书不放手呢。
两人忙凑了过去,一个抓了曦哥儿的手,一个抱了呦呦,好不容易才让曦哥儿放了手,可被曦哥儿抓过的画册已经皱巴巴的了。
呦呦看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傅庭筠又去哄呦呦。
曦哥儿见姐姐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雨微哄着曦哥儿。
正乱着,珍珠跑了进来:“金大人过来了!”
傅庭筠忙对呦呦道:“你金叔叔过来了,你还哭,他看了会笑话的。”
呦呦止住了哭,瘪着嘴抽泣着。
傅庭筠这才去见了金元宝。
金元宝满脸的兴奋:“我打听到了,九爷五月十八日从朝阳门进京。”
傅庭筠喜形于色,吩咐雨微:“到时候我们去十里铺迎接九爷。”
雨微连连点头。
金元宝却道:“因是鞑子来降,那天礼部和四夷馆的可能会派了人去迎接……”
傅庭筠一愣,但并不影响她雀跃的心情。
“那我们就去看看好了。”她笑道,满心欢喜地给曦哥儿做周岁。
大家都知道赵凌立了大功,过几天还会陪鞑子使者来降,虽然赵凌不在家,除了陶牧、林迟这样来捧场的故旧,来京都后认识的一些人也都来了,结果出现了男客还比女客多,不时有平日并没有走动的人临时来贺的情景,家里准备的席面远远不够,院子里站满了人。
傅庭筠不方便出面招待客人,阿森年纪小,金元宝和杨玉成位小职卑,陶牧和林迟等人又不好出头,家里的情况有些混乱。
来恭贺的叶三掌柜看着就主动站出来帮忙,先是把不远的几家饭庄都包了下来,引了一部分客人过去,又叫了蓬莱阁的外烩,安排了家里的席面,然后带着阿森一桌桌地敬酒,酒宴散后,又亲自和郑三对帐,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这场面应付过去了。
傅庭筠私下和雨微感慨:“难怪沈阁老家娶媳妇开了三百桌流水席……以后再也不请客了。”
叶三掌柜闻言停下打算盘的手,抬头笑道:“只怕到时候身不由己。”
傅庭筠想想也有道理,苦着脸笑了笑,向叶三掌柜道谢:“……今天多亏了您。”
“二爷今天行事很稳重,”叶三掌柜笑着看了在旁边帮忙的阿森一眼,“几年不见,得刮目相看了。”
阿森红了脸,呶嘟着“那是因为有您在一旁帮衬”之类的话。
叶三掌柜就打趣道:“太太您看,如今连这样的话都会说了。”
大家不管阿森的尴尬,都笑了起来。
叶三掌柜问道:“二爷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可曾定下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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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买卖
傅庭筠微微一愣。
叶三掌柜笑道:“我倒认识几户好人家,要不要我帮着跑跑腿?”
傅庭筠朝阿森望去,只见阿森面色微微有些发白。
她不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王夫人决定留长女靖潼在家,傅庭筠正犹豫着要不要透过中间人向王夫人递个音,那边却传来消息,说王大人想招了自己的外甥做女婿……从那以后,王家的二小姐倒常跟着王夫人来家里串门,王家的大小姐却留在家里绣嫁妆。
阿森见了,每当王氏母女来家里的时候就找了借口避开。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揣测:难道王夫人知道阿森喜欢的是王家大小姐?因碍着两家的情面怕她为阿森求亲的时候不好拒绝,有意放出风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阿森强露出个笑脸,低声道:“我,我年纪还小,马上要参加府试了……”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叶三掌柜倒不以为意,笑道:“是我考虑不周……等我们二爷考上了秀才再议亲也不迟!”
傅庭筠见阿森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心痛,笑着为他解围:“九爷的意思,也是慎重些的好。”
阿森听了,朝傅庭筠望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眼中已隐隐流露出些许的感激之色。
傅庭筠更是唏嘘,笑着转移了话题:“您的三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曾和亲家定下成亲的日子?”
叶三掌柜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亲家母三月间突然病逝了!”
傅庭筠“哎呀”一声,道:“这可真是……”又道,“您那亲家母应该没多大的年纪吧?”
“刚刚过了三十二岁的生辰,”叶三掌柜叹道,“最小的儿子才四岁,懵懵懂懂的,我去祭拜的时候,那孩子刚刚睡醒,揉着眼睛问乳娘,他娘去哪里了……”
说得傅庭筠眼泪都出来了:“孩子们有了经历,就知道心痛人。过几年成亲更好。”
“我也这么想。”叶三掌柜道,“嘱咐我那小子没事多往岳家去看看,有什么事帮着跑跑腿,几个舅弟也要看顾好了……”
他们说着家常,把这事揭了过去。
帐算下来,收了七千多两银子的贺礼,却只落二百多两银子的礼金,再就是一些长命锁之类的东西。
叶三掌柜望着傅庭筠,微微有些不自在:“多半用在了饭庄的开销上……”
饭庄的席面是叶三掌柜帮着订的。
傅庭筠忙道:“来的都是客,太过寒酸不免折了九爷的面子。我看着今天乱糟糟的,还以为要拿出银子来倒贴,如今还有些落成,全仗三掌柜在一旁帮衬……今天的事,真是多谢了!”
叶三掌柜见她说的真诚,不由得松了口气,隐隐有些佩服傅庭筠的爽快,突然间有了个主意:“太太,您有没有想过做个什么买卖补贴一下家用?”
傅庭筠有些惊讶。
这是叶三掌柜第二次建议她做买卖了。
她推辞道:“九爷在外,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不好抛头露面……”
若是从前,叶三掌柜也就一笑而过了,这他却起心思,就笑道:“这桩买卖还真就不要您抛头露面。”
傅庭筠听了笑道:“我不放印子钱的。”
“九爷如今势头正好,我怎么会介绍那样的买卖给您?”叶三掌柜道,“是我的一个朋友,想在京都开饭庄,因手头没那么多钱,又不想借印子钱,就想着拉个人入伙。他原来是在江南开饭庄的,也是和人合伙,后来生意红火起来,两人常为些小事磕磕碰碰的,最后散了伙。他就想找个只入股算帐不管店的……”
傅庭筠想到玉鸣山的别院,就有些心动,道:“他们是为什么事磕磕碰碰的?”
“不过是些采买、折扣的事,”叶三掌柜笑道,“这人是我从前管银楼时认识的,虽然在银楼来往的帐目不大,却十分的诚信。这次他到京都来开店,原本是找我帮他向银楼借银子的,只是银楼的利钱太高,他有些吃不消……”
傅庭筠道:“不知道他一共要多少股本?”
“十万两!”叶掌柜道,“一万两银子一股,他要占六股。”
“这么多?”傅庭筠吃惊道,“只是我没有那么多的银子。”
叶三掌柜道:“我也看好这买卖,原来想吃下另四股,没想到他的股本要这么多,也有些吃力,所以想和太太一起接了另四股,我占三股,太太占一股,您看如何?”
原来人家是想找叶三掌柜参股,叶三掌柜为了照顾她,就拉了她入伙。
既然是叶三掌柜自己都看好的买卖,傅庭筠信心又足了一些。
只是一下子得一万两银子,拿出去她手里就没有现银了。
她不免有些犹豫:“这件事还得先和九爷商量商量才行!”
“那好。”叶三掌柜笑道,“等九爷回来,我再听太太的准信了。”
两人说定,把余下的一些琐事安置好,叶三掌柜起身告辞。
傅庭筠吩咐阿森:“天色不早了,你陪着叶三掌柜去宵个夜,然后送叶三掌柜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叶三掌柜忙笑道,“我带了马车过来,回去店里灶上有专门的婆子……”
“这是我们的心意。”阿森已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拉了叶三掌柜出门,“您放心,我不会为了应付我嫂嫂把您领到那些旮旯去宵夜的……”
叶三掌柜推辞不脱,和阿森出了门。
郑三就道:“太太,我觉得叶三掌柜说的这桩买卖还挺靠谱的,要不您仔细考虑考虑?”
“等九爷回来了再说吧!”傅庭筠思忖道。
郑三看着,抱了算盘等物退了下去。
晚上,傅庭筠辗转反侧睡不着,在心里盘算着家里的银子,看能不能从哪里挪点出来。
外面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还夹杂着蔻儿轻轻的说话声。
傅庭筠知道是阿森回来了。
她披了衣裳推开了窗。
就看见蔻儿扶着阿森往厢房去。
阿森挥手推开了蔻儿,嘟嚷着“我能回去”,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蔻儿忙上前又扶了阿森,小声道:“太太刚刚才睡下,您当心把太太吵醒了。”
阿森这才没有挣扎,由着蔻儿把他扶进了厢房。
傅庭筠望着西厢房的灯光,良久才关上了窗子。
第二天一大早,阿森去上学,来给傅庭筠问安。
傅庭筠见他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沉吟道:“昨天喝多了?”
阿森立刻点头,解释道:“叶三掌柜拉着我不停地说他以前行商的事,不知不觉就喝多了点。”
傅庭筠在心里暗叹,想了想,和阿森去了西间的书房。
“你是不是喜欢王家大小姐?”她开门见山地问。
阿森大惊失色,直觉地否认:“没,没有!”抬头看见傅庭筠关切的目光,又心生后悔,低了头,悄声道:“是……喜欢……不过人家是指挥使的女儿……”
“那你知不知道,王家是要招赘的?”傅庭筠径直地问。
“知道。”阿森面露羞愧之色,声音更小了,“我只是,只是心里喜欢……悄悄地喜欢罢了……”
“那你是怕王家的人嫌弃你?还是不想入赘?”傅庭筠的语言简明扼要。
阿森抬起眼睑悄悄地看了傅庭筠一眼,见她表情平和,咬了咬牙,低声道:“我是怕王家的人……”
“那好!”傅庭筠道,“我这就去拜访陈石氏,请她帮着探探王夫人的口气。”
阿森惊愕地望着傅庭筠:“可王家,王家不是已经……”
“男子汉大丈夫,‘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傅庭筠不悦道,“你既然喜欢,那就做自己应该做的,纵然以后没有这缘分,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阿森眼睛一亮,身子挺得笔直,高声应着“是”。
傅庭筠嘴角微翘,眼底露出些许的满意,道:“若是王家大小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你要记得嫂嫂的话,你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要后悔,也不要纠缠不休。”
“是!”阿森的声音更洪亮了,“九爷教过我,任何事都要提得起放得下。”
傅庭筠微笑着颔首:“去上学去吧!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安安心心地去参加府试吧。”
阿森深深地点头,大声道:“嫂嫂,那我去学堂了。”身姿笔挺地出了厅堂。
雨微迟疑道:“您还真的去王家求亲啊?”
“嗯。”傅庭筠道,“就算是让阿森死心吧!”
雨微没有做声,用过早膳,陪着傅庭筠去了陈指挥使家。
陈指挥使的夫人听说傅庭筠来了,带了三个儿媳妇在垂花门前迎接。
傅庭筠连声称着“不敢”,恭敬地和陈夫人应答,去了陈夫人住的上房。
契阔了一番,她说明了来意。
陈石氏很是意外。
陈夫人却是个爽快的,道:“不过是去说一说,成与不成那是他们的缘分。”
陈石氏觉得有道理,次日就去了王夫人那里。
王夫人听了十分的惊愕:“我还真不知道荃蕙有这样的心思。”说着,她回过神来,语气就不免有些慌乱起来,“我只道她让阿森姓了赵,是觉得赵家太过单薄,想把阿森留在赵家……哪里想到要招阿森入赘……我不知道……这件事还要和我们家大人商量……”又语带埋怨地道,“她也是,既然有这心思,为何不早和我说?如今我们家大人的话已出口,怎么好收回来?”
陈石氏只无可奈何地笑,去回了傅庭筠。
傅庭筠急得直跳脚:“这都怪我!这可如何是好?”
“你也别急,”陈石氏只好安慰她,“我听王夫人那口气,还是有转圜之意。你不如耐心地等两天,看王家怎样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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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迎接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傅庭筠有些沮丧地送了陈石氏离开。
阿森听到消息也有些黯然。
一时间家里的气氛开始沉闷起来,蔻儿、珍珠等人走起跑来都轻手轻脚的,呦呦更是睁着大大的杏眼不时地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阿森见了就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个颇为勉强的笑容来:“嫂嫂,您不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我们已经做了我们应该做的,我不后悔。您也别伤心了。”然后朝着呦呦招手:“走,二叔告诉你怎么用弹弓去!”
“好啊!”呦呦闻言表情一松,眉宇间流露出欢快神色,旋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神情微敛,眼睛朝傅庭筠望去,仿佛怕傅庭筠责怪似的。
傅庭筠心中一酸,强笑道:“去吧!小心别射着其他人了!”
“我一定乖乖听二叔的话。”呦呦展颜,小脸灿烂得像盛开的花,朝阿森张开了双臂。
阿森笑着抱了呦呦。
两人说说笑笑地去了后院。
不一会,后院就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手不要颤,眼睛看着树上的枣,然后向下压一点,再射出去……”
“打着了!打着了!”
“哎呀,大小姐好厉害啊!”
“大小姐,打那个红色的枣!”
后窗不时传来几声“咚咚”的石子击打声。
傅庭筠哑然失笑,心情好了很多,去了厨房。
郑三娘正在那里发周氏的脾气:“……这羊肉是谁卖给你的?你看这肉,是暗红色的,这是山羊肉你知不知道?九爷回来了,难道你就让他吃这些!”
周氏怯生生地望着郑三娘:“就是常卖羊肉给我们家的那个陈三……”
郑三娘把肉一提,悍然地道:“我去找他去。”
傅庭筠听着就避到一旁。
郑三娘和周氏一前一后地出了垂花门。
傅庭筠笑着摇头。
转身看见雨微带着蔻儿和珍珠在扫尘。
她不禁笑道:“这都快赶上过年了!”
雨微不以为然:“九爷要回来了,可比过年要热闹。”
砚青匆匆走了进来:“太太,陈家大少奶奶过来了。”
莫非是王家那边有了什么变化不成?
傅庭筠心里升起隐隐些许的希望,去了垂花门。
迎面走来的陈石氏眼角眉梢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
傅庭筠心猛地跳了几下,忙携了陈石氏的手:“难道那边应了?”
“荃蕙你真是的!”陈石氏佯作出副嗔怪的样子,“开门见山的,也不让我得意一会。”
傅庭筠扬眉而笑:“这样说来,是真的了?”高兴地拉了她正屋里坐,“我还以为就算是有什么变化也得些日子,不曾想到这样的快!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石氏也不和她客气,坐下来喝了口茶道:“找上门女婿,就是希望着能支应门庭,那能够支应门庭的,又有几个愿意做上门女婿?王大人心里也是明白的。选了自己的外甥入赘,不过是看着外甥老实本份,女儿不管是人品相貌都比外甥强,以后进了门花了心思笼络,纵然不能独挡一面,好歹也不会胡作非为丢了王家的颜面,全然是无奈之举。
“所以一听说你们家有这个意思,王大人比你还急,说是他虽然有意招了外甥入赘,有些事却还没有商量,大清早的就让王夫人来讨个准信……我只好匆匆过来了。”
傅庭筠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叹道:“还好我厚着脸皮问了一声,要不然,这件事可就真的错过了。”说完,她沉吟道,“只是让阿森入赘,我还有两个条件,你说与王夫人听,看可行不可行?”
陈石氏听着露出郑重的表情,道:“你说,我帮着传个话。”
傅庭筠想了想,道:“这第一桩,不改姓。我们阿森也算是王夫人看着长大的,为人怎样,王夫人最清楚不过。说起来阿森和王家大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若不是他心仪王家大小姐,我也不会明知王大人有意招外甥入赘还不死心地要问一句;第二桩是若他们成亲后有三个儿子,最小的一个儿子却要跟了阿森姓赵,挑了阿森的香火。”
陈石氏恍然,笑道:“我说着,你怎么突然同意让阿森入赘,原来还有这番计较在里头。”又道,“你说的这两桩事都有道理,也不是不能商量的。”她站起身来,“那我就去给王夫人回个信,也免得她总惦记着这件事。”
傅庭筠送了陈石氏出门:“这件事就劳烦姐姐了。务必请姐姐帮忙说合说合,我们是真心想结了这门亲事。”
“我知道该怎么说。”陈石氏笑道,“怎么也要赚了你这双媒人鞋!”
两人说笑着,抬头却看见阿森抱了呦呦往这边来。
傅庭筠忙朝陈石氏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先不要声张。”
陈石氏会意地点头,笑着和阿森打了个招呼,逗了呦呦几句,出了门。
呦呦就朝母亲炫耀:“娘,我打了很多枣子!”
傅庭筠接过呦呦,笑道:“很多,是多少啊?”
呦呦扳着小指头数了半天也没数清楚。
傅庭筠抱着她回了正房,找了个算盘告诉呦呦数数。
阿森一直在旁边陪着,直到呦呦嚷着口渴跟着童氏下去喝水,他这才找了个机会问傅庭筠:“陈家大少奶奶来干什么?”
傅庭筠不由暗暗好笑,道:“问我端午节去不去西苑看划船。”
“那,那您去吗?”阿森张大了眼睛,满脸的期盼。
“九爷要回来了,”傅庭筠道,“我不想去。”
阿森闻言有些失落,怏怏然地陪着呦呦玩了一会,找了个借口回了屋。
傅庭筠则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把陈石氏的来意告诉他,若王家因为她提的两个条件婚事作罢,阿森只怕更伤心。可若让阿森就这样入赘王家,傅庭筠怎么也舍不得。
患得患失间,王家很快就有了回音。
两个条件他们都答应,想等赵凌回来,就正式把这件事定下来。
傅庭筠这才把这个消息告诉阿森。
阿森忍不住喜笑颜开。
傅庭筠却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怅然。可看着阿森走路都带着几分雀跃,那点小小的感慨很快又烟消云散了。
到了十八日那天,天还没有亮,阿森就已经收拾妥当套好了马车。
“嫂嫂,今天我来驾车。”他精神抖擞地催傅庭筠起程,“……我们走西直门,那里走水车,丑时就开了城门。”还笑着问打着哈欠的呦呦,“你还记得九爷不?”
呦呦依偎在童氏的怀里,睡眼惺忪地点头,答非所问地道:“我要去接爹爹。”
曦哥儿则是怎样摆弄也不醒。
傅庭筠直叹气。
见两个孩子都收拾整齐了,由雨微扶着,上了马车。
他们到达十里铺的时候,天际刚刚发白,风吹在身上很是凉爽。
傅庭筠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雨微说着话,看着天边渐渐泛起朝霞,又看着太阳升起来,照在地上明晃晃的灼人。
“怎么还没有来?”她心急如焚,每一刻种都仿佛一年那么长,索性撩了帘子朝外望。
远远的,有群前呼后应的官轿过来,在离他们不远的凉亭停下。
撩了轿帘,穿着或青或绿朝服的官员下了轿,在凉亭里歇息。
阿森兴奋地道:“那是礼部和四夷馆的人……九爷他们应该快到了。”
傅庭筠精神一振。
而呦呦像焯了水的菜般蔫蔫地伏在母亲的膝头,曦哥儿则被拘得有些受不了,在雨微怀里咦咦呀呀地扭着小身子。
雨微心痛曦哥儿,踌躇道:“要不,我带少爷在外面走走?”
他们的马车停在路边的树荫下,不时有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
“别走远了。”傅庭筠嘱咐雨微,“太阳太大了。”
雨微笑着点头,抱了曦哥儿在树下揪草玩。
阿森也跟着过去凑热闹。
西边传来阵阵马蹄声。
有人群骑马而来。
傅庭筠不由伸长了脖子张望。
尘土飞扬中,银白色的铠甲闪烁着烈日般刺目的光芒。
傅庭筠顿时心跳如擂鼓。
她忍不住跳下了马车。
马队在凉亭前停下。
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随着他跳下马鞍,他身后的人纷纷下了马,在凉亭里歇息的官员见了,也都走了出来上前和他寒暄。
那矫捷的身姿,从容的举止,不知道多少次出现在傅庭筠的梦中,她只要瞥上一眼就能从人群中把他认出来。
她的目光骤然间变得炙热起来。
赵凌,赵凌……你可知道我就在离你一射之地的的马车旁?你可知道我来接你了?
风轻轻吹过,扬起他头盔上的红缨,他却依旧侧着脸,和那群官员说着话。
傅庭筠不免有些气馁。
身后传来呦呦急切的呼唤:“娘,娘……”
傅庭筠忙转身过去。
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了车厢,正趴在车辕上一副想跳下马车又不敢的模样儿。
傅庭筠莞尔,抱了呦呦,指了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赵凌,低声道:“那就是你爹爹!”
呦呦不作声,歪着脑袋望着赵凌。
傅庭筠苦笑,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着呦呦:“爹爹有公务在身,不能过来……”
一句话没有说完,赵凌突然回头。
他的嘴角突然间就漾起浅浅的笑意,凝望着她的目光比身上的铠甲还要明亮。
傅庭筠心里一阵激荡,双颊隐隐有些发热。
赵凌眼中闪过一抹亮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傅庭筠望着他,心中盛满了幸福。
她喃喃地对女儿道:“呦呦,你看,爹爹在看我们呢……”眼睛却片刻也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仿佛这世上只剩下朝着她微笑的赵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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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_∩)O~……男主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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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商量
杨玉成看着咋舌:“九爷若是哪天做成了颖川侯那样的大官那可怎么得了?只怕是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了。”
金元宝毕竟在颖川侯身边做过事,不像杨玉成那样隔山仰望,觉得颖川侯高不可攀。
他不以为然地反驳:“照你说的,那颖川侯就不用吃饭了?官做大了,那些来拜访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够份量来往的放眼整个朝廷也不过那些人。何况还有些人自恃身份,纵然相遇都要避开。”又道,“反而像九爷这样的是最忙的了。”
杨玉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感叹道:“哪天九爷能做到颖川侯那样就好了。”
傅庭筠笑道:“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就算是颖川侯,不也有不得已的地方?我看现在就挺好。有朋友,有好友,身体健康,仕途顺利……也不去羡慕别人!”
杨玉成的妻子张氏点头:“我觉得嫂嫂说的对。我爹说,秀木于林,风必摧之。颖川侯怕被别人惦记,对自己的属下管得可严了。别人家的大管事到了张家湾不说是横着走,至少是眼睛是望着天的,可给颖川侯办事的管事可不一样,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连个军士也不等闲得罪的……我听着只觉得这日子过得难受!”
张家湾是南货北上的必经之地,生意略做得大一点的人家鲜有不在张家湾落脚的。
傅庭筠听着起了好奇之心,问道:“京都的贵勋之家都由着自家的管事出头露面地做生意吗?”
“从来都是‘瞒上不瞒下’的,”张氏笑道,“你势头正劲的时候,就算是大家知道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一旦失势,就算大家不知道也会想着法子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何不索性大方些,趁着得势的时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的观点傅庭筠还是第一次听说。
傅庭筠教导孩子从来都是要低调沉稳,循规蹈矩。
她“哎呀”一声,笑道:“没想到弟妹家学渊源,受教受教了!仔细一想,这话还真有道理。”
难怪那张大人能稳坐张家湾巡检这么多年!
张氏抿了嘴笑。
杨玉成却面露得色语带不屑地道:“嫂嫂不要夸她了,她也不过是平时听了岳父的三言两句跟着鹦鹉学舌罢了!”
张氏听着不悦地嘟了嘴,低声抱怨道:“我说个什么你都要教训我。你为什么不能学学金家伯伯,每次都和金家嫂嫂说话都温言细语的。”
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石氏不由一愣,嘴角绽开一个浅笑,目含柔情地瞥了金元宝一眼。
金元宝正好望过去。
四目相对,夫妻俩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各自别开了脸。
杨玉成则气结地道:“他是他,我是我。你是跟着他在过还是跟着我在过啊?”
张氏神色一滞,脸色立刻涨得通红,有些下不了台,眼眶里就蓄起了水光。
傅庭筠就瞪了杨玉成一眼,厉声道:“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还好都是自家人,这要是当着外人,你让弟妹的颜面往哪里搁?我看是弟妹处处让着你,把你让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九爷,看他怎么收拾你!”又劝张氏,“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言行无忌……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杨玉成讪讪然地笑。
张氏又心痛起丈夫来,忙道:“嫂嫂别恼,他平日待我甚好,我今天不过是气他在嫂嫂面前不给我留情面而已。”
“听见没有?”傅庭筠训斥杨玉成,“弟妹却是处处把你放在前面的!”
石氏看着不好再保持沉默,轻声笑道:“可见这正是应了嫂嫂的那句话: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杨家嫂嫂羡慕我们家这口子言语好,我却觉得我们家这口子像个闷葫芦似的,有什么事全在心里,不像杨家伯伯,是个快言快语的,有什么事都和杨家嫂嫂有商有量的!”
金元宝听着就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杨玉成的肩膀:“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这女人要是攀比起来,那可是没边没际的。我可不愿意站在这里被人当靶子打。”给了杨玉成一个台阶下。
杨玉成当然不会浪费。
他顺势而下:“难怪我们家那口子总是把我和你比,我这眼神的确不如你!”说着,向傅庭筠打了个招呼,和金元宝出了厅堂。
屋里只剩下几个女人。
大家笑嘻嘻地聊着家常,转眼间就到了掌灯时分。
赵凌赶了回来。
众人又是一阵契阔,好不热闹。
直到响了三更鼓,才各自回房。
赵凌和傅庭筠说起杨玉成和金元宝的事来:“……我看,他们这样留在京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混个封妻荫子,不如跟着我去宣府。”
“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傅庭筠当然赞成,“有他们跟在你身边,再好不过。”但她也有担心,“只是他们都已经成了家,是去是留,只怕还有番计较。”又道,“你若是开了口,他们肯定不会拒绝,可强扭的瓜不甜,不如我先跟两位弟妹透个音,看看他们怎样说你再出面也不迟。”
赵凌点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傅庭筠就和赵凌说起阿森的婚事来:“过了年,王大人留了长女在家里招赘……”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赵凌横抱着滚到了床上。
“怎么这么多废话?”他吮吻着她的脖子,“有话等会再说。我们先办正经事!”三下两下就脱了她的中衣。
傅庭筠无语,也有些意动,就随着他先胡天胡地了一番。
赵凌这才道:“你刚才要说什么?王大人留了长女在家里招赘,是这些日子要定亲还是成亲?”然后有些愧疚地道,“我不在家,你也不方便到处走动。到时候我陪着你去王家多玩几天。”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傅庭筠嗔怪道:“也不听清楚,就想当然。”她玩着赵凌的手指,柔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赵凌。
赵凌一听坐了起来:“不行!怎么能让阿森入赘。那他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你这个人,怎么也不听人把话说完?”傅庭筠急了起来,“要不是阿森心仪王家的大小姐,我又怎么会上门提亲?你我都是受过名声拖累的人,是名声要紧?还是舒舒心心地过日子要紧?何况王家也答应我了,阿森不改姓。就算阿森不入赘,王家若是有什么事阿森难道不尽那半子之孝?何况王大人夫妻都是德行端方之人,阿森跟着他们过日子,还可以学着怎样为人处事,有何不好?”
赵凌只觉得头痛。
傅庭筠又细细地劝他:“这茶是冷是热,只有喝茶的人知道。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过日子的人知道。你当初捡到他,还不是为了让他能活下来,能有好日子过。他觉得能和王家大小姐在一起,其他的事都可以忽略不计,是他想过的好日子,你这样拦着,岂不是违背了当初之意?”
赵凌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可这心里却堵得慌。
他翻身拉了被子:“我不管了!随你们折腾去。”
这就是答应了!
傅庭筠笑着俯身趴在了他肩头,亲着他的面孔低声喃语着:“九爷,你真好!”
赵凌哭笑不得。翻身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调侃道:“我怎么没看出来我在你心里这样的重要呢?”
“九爷!”傅庭筠拉着他的手撒着娇。
赵凌无奈地笑:“算了,算了。到时候你把给阿森准备的产业都让给他带过去吧!总不能让阿森真的吃王家的喝王家的。”
“嗯!”傅庭筠笑盈盈地点头,“那我就正式给王家回信了。”又道,“要不,趁着你在家,把这件事给定下来?”
“行啊!”既然答应了,赵凌就不再含糊了,“只要王家不觉得仓促,我无所谓。”
夫妻贴在一起,说起其他的事来:“……叶三掌柜介绍的这生意,你觉得做不做得?”
赵凌想了想,笑道:“你是差银子吧?把那些字画什么的当一部分就是了。我当初买那些东西是觉得银子太打眼了,怕回江南路上引人觊觎,平白惹些事端。”
“那怎么能行?”傅庭筠是读书人家出身,觉得这世上最珍贵的莫过于字画典藉,只有那些败落之家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最后才会当字画,她如今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能当字画,“我看还是把我首饰当了吧?当活当,到时候有了钱再赎回来!”
“这件事你别管了。”赵凌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一万两银子是吧?什么时候要?我到时候让安心回来一趟。”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紧,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向陌毅借。”赵凌毫不客气地道,“他若是应承得痛快,赚了钱就还给他;他要是应承得不痛快,就不还了。”
他不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傅庭筠没有追问,只是叮嘱他:“也别为银子和人生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出去总是不好听。”
“你放心,”赵凌道,“我自有分寸。”随后觉得这气氛有些严肃,“喂”了一声,道,“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说说我们自己的事。”
傅庭筠看着他很是不满的表情,躲在他怀里直笑,道:“那你说,我们说些什么?”
赵凌眼珠子一转,低声在她耳边暧昧地笑道:“比如说,刚的姿势你最喜欢哪个……”
他的话音未落,傅庭筠已一拳捶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再胡说!”
“好,好,好!”赵凌哈哈地笑,促狭道,“我不胡说,我胡来行不行……”说着,把傅庭筠压在了身下。
“你这个家伙……”傅庭筠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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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透音
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懒洋洋地起身时,赵凌已去了五军都督府。
她先是招了阿森来说话:“……你九爷说了,让你把我先前给你准备的产业都带过去。”
也就是说,同意他入赘了。
阿森喜出望外,蹲在傅庭筠面前傻笑道:“嫂嫂,我不要!把那些产业留给呦呦吧!”
“胡说。”傅庭筠见他快活,心里也跟着高兴,笑着喝斥道,“难道你真的准备吃王家的穿王家的?我和九爷怎样安排,你就怎样做好了!”
阿森摸了摸脑袋,笑道:“也行!我以后再帮呦呦置份嫁妆就是了!”说话间,神色微正,“我就不相信,等呦呦长大时,我还连这点能耐都没有!”
傅庭筠有些意外,但也喜欢他这样有志气,笑道,“你还怕你九爷嫁不起女儿不成?”
阿森神色一肃,端容道,“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我自幼受九爷和嫂嫂教导,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气氛一下就变得严肃起来。
傅庭筠微愣,很是欣慰,更珍惜他这份情义,鼓励他:“那好。我们家呦呦的嫁妆就靠你了。”
“嫂嫂放心!”阿森拍胸。
傅庭筠就道:“那你更要好好读书才是。免得和王家的亲事说定了,你却没能考上秀才,不免给人轻浮之感。”
阿森连连点头,道:“那我去学堂了。”
傅庭筠笑着颔首,和他说着些大道理,送他出了垂花门。
待她转身,看见张氏抱了长子熠哥儿出了厢房。
看见傅庭筠,她忙笑着解释道:“这孩子,被我娘惯坏了,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出门,不然就待不住……”
正好趁着这机会和她说说赵凌的打算。
傅庭筠思忖着,笑着上前摸了摸熠哥儿的头,道:“孩子都是一样的。我们家曦哥儿一见要出门就高兴,让他待在屋里就像坐在针毯上似的,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然后道,“你现在做了母亲,也脱不开身,我是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两个小尾巴,我们也有些日子没有一起好好说说话了。杨叔叔在大兴卫可还好?”
张氏出身官吏之家,耳濡目染,又是个聪明伶俐的,想着赵凌刚回来,傅庭筠就问杨玉成在大兴卫过得好不好,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一时间她就留了心,回答傅庭筠的时候就多了些许的斟酌:“相公是个豪爽的人,大家都喜欢和他结交。就是有什么不快的事,他也不过是一笑了之,妾身倒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让他不快的事。”
既然点明了杨玉成在大兴卫干得很好,又透露出杨玉成在大兴卫也不是什么事都一帆风顺的。
傅庭筠暗暗点头,觉得张氏虽然年轻,又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但却十分的聪慧,相比有些大大咧咧的杨玉成,她心思细腻,倒是十分相配。
“是这样的,”她轻声道,“九爷的意思,军中若没有军功,升迁不易,想问问杨叔叔有什么打算?愿不愿意跟着九爷去宣府?又想着他已成家了,这件事还要商量你才行……”
张氏一喜。
能跟着赵凌那还有什么说的。
有一瞬间她差点就答应了傅庭筠,可旋即想到傅庭筠都想到这样的大事要先商量她,她怎么不问问杨玉成就擅自应承下来呢?
“嫂嫂,我这就去跟相公说。”她匆匆给傅庭筠行礼,去了安歇的东厢房。
毕竟年轻,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傅庭筠望着她脚步有些凌乱的背影笑了笑,去了金元宝夫妻歇息的南屋书房。
金元宝从前在史家胡同的时候就住在那里。
她去的时候,金元宝俩口子早已起了床,正一个人拿着本书坐在院子的老槐树下看书,另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旁边纳着鞋底,等着用早膳。
“嫂嫂过来了!”石氏听到动静看见傅庭筠,忙丢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把她让到了自己的竹杌子上坐下,又亲自去倒了杯凉茶过来。
金元宝则笑着和傅庭筠打了个招呼,见傅庭筠拿了石氏的针线和石氏说着话,借口去放书,转身进了内室半晌都没有出来。
傅庭筠不由暗暗感慨。
就凭金元宝这份洞察力,不做幕僚真是太可惜!
更让她意外的是石氏。
见金元宝进了屋,她笑着问傅庭筠:“嫂嫂找我有什么事?”
傅庭筠不禁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平时里看你们俩都是不声不响的性子,可不曾想你们看事却都是这样的犀利。”
石氏谦逊地笑,道:“嫂嫂过奖了!不过是因为嫂嫂既和我堂姐是好友,相公又一直提及九爷和嫂嫂从前是怎样照顾他的,我看着嫂嫂先就亲近三分,嫂嫂面前也就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了。”
傅庭筠笑起来。
又是个能干的。
家有贤妻,如有一宝。
这家要兴旺起来了吧!
念头闪过,傅庭筠的笑容更加明快了。
她把赵凌的意思告诉了石氏。
石氏的表情却很是平静,笑道:“我这就请了相公出来!”说着,径直去了内室。
又是一个意外。
傅庭筠不由摸了摸鼻子。
可见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盼着自己的丈夫升官发财的。
否则怎么有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话?
胡思乱想中,金元宝快步走了出来。
他恭敬地给傅庭筠行礼,笑道:“我愿意随九爷去宣府,还请嫂嫂跟九爷说一声。”
傅庭筠不禁朝石氏望去。
石氏笑道:“夫唱妇随。我和嫂嫂一样,听说要去边关,先就担心相公的安危,倒忘记了这也是个机会。”
好一个“忘记了这也是个机会”!
傅庭筠笑盈盈地点头。
待赵凌回来,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从金元宝那里出来,迎面就碰到了杨玉成,他正急着找我,也想跟着你去宣府。”
赵凌却感慨道:“还好听了你的话,先探了探张氏和石氏的口气!”
傅庭筠就和赵凌开玩笑:“要不我怎么做你的贤内助呢?”
“就你,还贤内助?”赵凌说着,笑眯眯地望着她,意有所指地道,“喂,我明天一天都在家……”
傅庭筠“呸”了他一声,出了内室。
赵凌哈哈大笑。
翌日,傅庭筠去了陈石氏那里。
陈石氏知道赵凌也应了这门亲事,笑盈盈地去了王家。
趁着赵凌在京都的时候把亲事定下来,虽然有些仓促,但也隆重些。
王氏夫妻立刻就答应了。
两家忙着请媒人,交换庚帖,写婚书,傅庭筠让人带信给吕老爷,让他把那些田契托人带到京都来,还抽空去见了见叶三掌柜,把两家合股开饭庄的事给敲定了下来,叶三掌柜也趁机把自己的长媳彭氏介绍给傅庭筠,然后阿森又通过了府试做了贡生,王家喜不胜喜,赵凌和傅庭筠也笑得合不拢嘴……忙忙碌碌的,眨眼间就到了七月,鞑子可汗派长子额穆讷代表鞑子来降,皇上决定在午门接受鞑子的降书。赵凌作为宣府副总兵曾活捉鞑子乌梁海部的首领,又陪同鞑子使者来京,兵部和礼部的人发现他还精通礼仪,纷纷拉了赵凌当差,皇上索性下旨,让赵凌负责这次降书递交的典礼。他既要按律安排此次典礼的议程,又要协调兵部和礼部甚至是五军都督府的纷争,忙得不可开交。
傅庭筠却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没有如期而至。
她不敢再和赵凌折腾。
赵凌转眼就猜着几分,笑着摸了她的肚子:“真的有了?”
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让傅庭筠莫名就多出几分欢喜来。
“可能吧!”她也不敢十分肯定,“要过些日子才知道。”
赵凌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傅庭筠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拍着他的肩膀:“喂,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何况这事还没个准信……”
赵凌不做声,只是那样抱着她。
异样的举动让傅庭筠心中一凛,也回手抱了他,轻声道:“怎么了?”
“囡囡,”赵凌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他好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好,语气显得有些犹豫,“我一直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妻子,然后,生很多的孩子……囡囡……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们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
傅庭筠突然间泪盈于睫。
“好!”她靠在了赵凌的肩上,“我们会有很多孩子……会白头偕老的……”
夏风吹过,窗外的石榴花簌簌作响。
赵凌轻轻地放开了傅庭筠,深邃的目光在她的额头、鬃角、眼睛、嘴唇流连。
“囡囡,”他喃喃地道,“皇上可能会下旨追封我的父母……我想,到时候把父亲和母亲的坟都移到长安县去。我们就在那里安家落户,你看可好?”
这本是早就商量好了的。
赵凌旧事重提,今天又特别的激动,恐怕是想到了从前那些不愉快的事。
“好!”傅庭筠温柔地微笑,再次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到时候我们在长安买块地,把公公和婆婆的坟都迁过去,等我们老了,也葬在那里……”
赵凌却道:“我是担心,会惹来赵家的人……到时候让你为难……”
傅庭筠朝他眨着眼睛:“你想重归赵家吗?”
赵凌愕然。
傅庭筠已笑道:“既然我们和淞江赵家不是一个祠堂,又有什么好为难的?”
赵凌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
傅庭筠看着,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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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节礼
夫妻两人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一心一意想着自立门户之事。
“你可知道淞江赵家这些年是怎样一副光景?”傅庭筠沉吟道,“常言说得好,穷在闹市无近邻,富在深山有远亲。公公婆婆既然有机会追封,这对赵家来说也个荣耀。若是赵家子弟有仕途显赫的还好说,大家自恃身份,我们态度坚决一点,他们也不好做得太难看。若是赵家子弟中没有一个官身的,到时候你要迁坟,只怕还有一番计较。不如趁早托了吕先生请位风水先生在长安择块风水宝地,再买几百亩地做祭田,万一一时买不到那么多地,就把我们在西淮村的那四百多亩地拿出来做祭田,总而要把这些琐碎的事都准备好才是。一旦圣旨下来,我们快刀斩乱麻,祭拜了公公、婆婆就去寺里请人做道场,等到起坟的时候赵家意识到我们要自立宗祠,我们这边都准备好了,他们就是拦着也不碍着公公、婆婆迁坟的事了。”
迁坟是大事,事先不仅要请风水先生看吉时吉日,还要请了道士、和尚做水陆道场,赵凌作为孝子还要主持迁坟的仪式。如果赵凌要和淞江赵家的人理论,长安县这边坟茔、碑文都准备好了,赵凌父母的棺椁可以先行,他只要能在棺椁到达长安县时赶回来就行了。
赵凌颔首:“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又道,“当年他们欺负我孤儿寡母,多半却是为着嫡支无人中举,而家父却凭着科举出仕,家业日盛,旁支压过了嫡支,心存妒忌,寻着了机会就落井下石,要置我和母亲于死地。
“你想想,这样的人家,看见别人富贵了不想着怎样督促子弟上进而是惦记着怎样谋产霸业,就算是有那天资聪慧的子弟,只怕也被教歪了,又怎么能出得了人才?赵家这几年也不过是旁支出了一位举人,三、四个秀才而已,嫡支却是连个过童子试的人都没有。倒是生意越做越好,如今已是淞江首富。”
傅庭筠苦笑,道:“九爷可有什么打算?”
“我原想着回淞江和赵家打擂台,怎么也要赵家人尝尝当年我尝过的滋味。”赵凌道,“只是那个时候我在暗,赵家在明,多的是办法让赵家吃亏。现在却是我在明,他们在暗,反而不好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了。加之母亲的事赵家也有所顾忌,当年只有赵家的人知道,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讨个说法,否则反而落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境地,坏了母亲的名声。我寻思着,这件事只有等我回去后见着了族长,看对方怎样行事再说。”
傅庭筠想到自己和父亲的纠葛,不想赵凌把精力、感情白白放到赵家人的身上,出主意道:“要不,你给公公婆婆迁了坟就回来,不管他们承认不承认当年的事,你把当年的事说出来让大家先评评理?至于说怎样和赵家的人算帐,还是依着原来的计划,不过是把这件事托付给叶三掌柜……叶三掌柜和赵家可是一点瓜葛都没有的,他又是生意场上的人,见识多,主意也多,更有人脉帮着做这件事。如果被赵家查出来与你有关,那就更好——正好可以让他们知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赵凌笑道:“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先把坟茔和祭田的事办妥了再说吧。”
两人正说着话,安心进来禀道:“何秀林何大人拜访!”
傅庭筠有些意外。
赵凌已笑道:“这个何秀林,也太多礼了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他却非要见我一面不可。”
傅庭筠知道何秀林上次求赵凌帮他争取榆林卫指挥使之事,有些好奇地道:“那件事办妥了?”
赵凌点头:“早就办妥了。不过,何秀林是个有心人,趁着这次来京都把一些关系都打点了个遍——他回榆林以后,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了!”
要想位置坐得稳,在京都没有得力的后援是不行的。
傅庭筠倒是挺能理解何秀林的,帮赵凌更了衣,送他出了门,她唤了雨微来合计着送中秋节礼的事:“……阿森马上就要和王家的大小姐订亲了,你记得帮阿森准备一份节礼让他送到王家去。”
雨微笑着应是。
陈石氏来拜访。
这些日子傅庭筠正忙着阿森的亲事,闻言立刻请了陈石氏到内室絮话。
陈石氏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就开门见山地道:“王夫人让我来问一声,能不能赶在七月底之前过了小定?”
傅庭筠微微一愣:“出了什么事?”
之前两家说好,在赵凌离京之前把亲事订下来。
可赵凌要到九月才离京。
陈石氏没有做声,朝着左右看了看。
雨微见状就把身边服侍的都带了下去,帮她们掩了槅扇。
陈石氏倾身和傅庭筠低语:“你也是知道的,先前王大人是准备让自己的外甥入赘的,只是那外甥还是五、六年前见过,如今怎样只能听人说说罢了,又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虽然有结亲的打算,可怎么着也要先见一见本人吧?那边听了音,就借口到京都探亲,准备到京都来过中秋节。如今王家许了你们家二爷的亲事,眼看着那边又要进京了,就想着早点把这门亲事订下来,等那边的人来了,看着王家大小姐已经订了亲,自然知道这件事是不成了。若是问起,只说是原有这样的打算,可见到你们家二爷,觉得你们家二爷更合适……”
傅庭筠听着直冒汗:“怎么会这样?我只当那边只不过是在议亲……这万一要是那家人气恼起来,岂不把我们家阿森给恨上了?”
陈石氏大笑起来:“荃蕙你是不知道,王夫人原本就不想招王大人的外甥入赘,说三岁看老,那孩子从小就是个欺善怕恶的,只是王夫人一来只生了两个女儿,对王家有愧,二来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拿不出个主意来。要不然,这门亲事早就说定了,哪里还等得到你们家阿森?”
傅庭筠想想也有道理:“我当时也有些奇怪,怎么议亲议了那么久都没有定下来?帮阿森去求亲,也不过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罢了!”
陈石氏闻言笑不可支。
珍珠进来:“太太,吴夫人来送中秋节的节礼!”
“这也太早了些吧?”傅庭筠愕然。问道,“是吴夫人亲自来的?”
珍珠应“是”。
傅庭筠和陈石氏面面相觑。
陈石氏就笑道:“她恐怕找你有事!我先走了。王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你们这边定下来了,就早点给我个信。”
“要不你再坐会?”傅庭筠想了想,道,“我们家爷正在会客,等会我抽空让砚青递个话进去,看能不能让我们家爷回句话?”
陈石氏思量半晌,道:“那好吧?我只好做一回恶客了。”
傅庭筠笑道:“我却是巴不得你这恶客天天来才好。”回头吩咐珍珠,“请吴夫人屋里坐。”
珍珠应声而去,陪了吴夫人进来。
吴夫人已知道傅庭筠有客,和陈石氏也相熟,彼此笑盈盈地打了招呼,坐下来说话。
傅庭筠和吴夫人客气道:“……我们还是太年轻了,不比夫人,行事稳妥,早早的就把事情安排下去了。等到中秋节那天,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去观灯了。”
吴夫人听了就长叹了口气,道:“这家里的事,就像那花坛里的野草,割了这一茬,还有那一茬,总是不得完。我本和你想的一样,早点把中秋节的节礼送了,到了中秋节那天就可以和儿子、媳妇去鼓楼街看花灯。谁知道节礼的事还没有安排好,老家却有亲戚来了,在我这里住了七、八天不说,还缠着我帮个忙,我烦他不过,又怕别人说我如今富贵了,目下无尘,瞧不起家里的这些老亲戚了,还得耐着性子和他们磨着,真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皇上还有三门草鞋亲呢?”傅庭筠和她应酬着,“何况吴大人家大业大,这样那样的姻亲也不少,吴夫人少不得要多费费心了。”又道,“还好是吴夫人,若是换了我这样的怠惰的,只怕是有心相帮也无力。”
吴夫人听着就看了陈石氏一眼,欲言又止。
陈石氏就有些不自在。但转念想到砚青已经去问赵凌了,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只当没看见,也和那吴夫人寒喧,笑道:“是啊,是啊!我们家的亲戚,都由我婆婆出面应酬,我有时候看着都替我婆婆着急,我婆婆却是鱼不动水不调,我看着真是心生敬佩!”然后感叹道,“也不能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像我婆婆似的,任它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看样子吴夫人还真有话和她说!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两家并无交集之处,吴夫人能有什么事找她呢?
她有点不想接这个手。
笑着附和陈石氏:“你以为你是石头啊?还任它东南西北风而岿然不动呢?”
陈石氏一阵大笑。
吴夫人的贴身妈妈突然间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
吴夫人看着不由眉头紧蹙。
那妈妈却是有些顾头不顾尾地匆匆给傅庭筠和陈石氏行了个礼,就凑上前低低地在吴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吴夫人神色大变,立刻起身道:“家里有点事,我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虽然那妈妈的声音轻,可傅庭筠和陈石氏却听得明白。
她们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一起起身:“吴夫人不要客气,哪天得了闲我们再聚聚。”
送吴夫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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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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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妾室
送走了吴夫人,陈石氏和傅庭筠一面往正屋走,一面低声道:“我记得那吴大人也是坐四望五的年纪,如今都是有孙子的人了,怎么临老却入花丛,家里竟然还有怀了身孕的姨娘?”说着,嘴角微撇,眉宇间就带了几分不屑,“你看那些文臣,一言不合就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说实在的,我们这些武官家里可比那些文臣家里要清静多了——要不是因为驻守边关夫妻常年分居没有子嗣,还真没几个到了这样的年纪,有儿有女还纳妾的!”又道,“看吴夫人那样子,那妈妈听说妾室小产了竟然不顾礼仪就冲了进来,而吴夫人呢,闻言脸色大变,起身就要走……谁知道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傅庭筠却笑道:“应该不是吴大人的妾室吧?要不然怎么称了‘吴姨娘’。就算是吴大人再荒唐,也不可能纳个同姓的女子做姨娘吧?吴大人也没这样糊涂。或许是……”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在潭柘寺碰到了那位吴小姐,“难道是……”她不由喃喃地道,“给人家做了妾室?”话一出口,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啊!吴家好歹也是耕读传世的官宦人家,若是做了别人家的妾室,以吴夫人的禀性,怎么可能陪着吴小姐到潭柘寺里去上香啊?或者是那吴小姐去的人家门庭显赫,能在仕途上帮吴大人的忙?”想想也觉得不对。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别人家的妾室,算不得正经的亲戚,就算是相帮,也是有限的……不过,若是吴小姐服侍的是诸如沈阁老这样的人,又能得了宠幸,也说不定……再想到那位吴小姐竟然能怀了身孕……她觉得自己说不定还真就猜对了……
旁边陈石氏听着她嘀里咕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忙道:“怎么?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快说给我听听!”满脸的急切。
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傅庭筠本就不想说,随即想到那天吴小姐含羞带怯的神色,不免觉得唏嘘,就更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了,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是觉得奇怪罢了。”
陈石氏却是不信:“你们可是住隔壁?”
“住隔壁又如何?”傅庭筠笑道,“现在哪个不是‘自扫门前雪’?何况我家和吴家文武殊途,那吴夫人又是个八面玲珑谁都搭得上话,哪里都走得进去的人,我们家大人又驻守边关,防患未然,我躲还来不及,怎么敢主动和她搭话?”说着,转移了话题,“倒是我看着你说得对,那吴夫人像找我有事的样子……”她说着,沉吟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管她是什么事!”陈石氏笑道,“她这个人,最喜欢相帮,好显得她有本事,未必就是她自己的事。她这次没能得逞,总会找了机会再和你说的。”说着,压低了声音和她耳语,“我听人说,吴夫人帮人办事,都是要收银子的……”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
这种事她也曾听长辈们说过。
这就是所谓的夫人交际了。
有些事太敏感,就由夫人们出面帮着递音,然后酬劳也交由夫人,若是事发,不过是一句“治家不严”,便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若是这样,那就更不能和她掺和到一起去了。”傅庭筠肃然道,“为着亲戚朋友相帮,那是碍于情面不过,因为银子,为不相干的人出头……赶情她赚银子,我稀里糊涂地帮她跑前跑后,那我不成了傻子?况且这要用银子打点的事,又有几桩是能青天白日说清楚的?说不定会因此而被拖累!”
“正是这个理。”陈石氏连连点头。
两人坐下来喝了盅茶,吃了几块点心,逗着呦呦和曦哥儿玩了一会,砚青进来回来:“太太,九爷说,一切由您拿主意。”又道,“九爷说,等会要和何大人去秦大人那里,就回来用晚膳了!”
傅庭筠点头,笑着对陈石氏道:“这下你安心了吧!我让厨房做几道好菜,等会你留下来用晚膳,我们好好说说话。”
陈石氏笑道:“我安心了,王夫人心里正心上八下的呢!我去那边回了话还得要过来和你商量下小定的日子,你还怕我们没工夫说话啊!”婉言拒绝了她的挽留。
傅庭筠想想也有道理,送陈石氏到了大门口,却看见吴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媳妇子匆匆上了门前的马车,头也不回地驶出了史家胡同。
“吴夫人这是去哪呢?”陈石氏嘀咕了两句,上了马车。
傅庭筠却若有所思。
难道那吴小姐真的做了哪位阁老的妾室不成?
心里就有点为吴小姐可惜。
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旁边的雨微听了就笑道:“您可是舍不得二爷?”又打趣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是想后悔,”傅庭筠笑道,“就怕我后悔了,有人要恼羞成怒了!”
两人说说笑笑着进了屋。
到了晚上,赵凌回来,傅庭筠问起他去见秦飞羽的情形。
赵凌笑道:“现在走秦飞羽路子的人多,寻常的人秦飞羽根本不搭理,而何秀林仅凭着我的一张拜帖就得了秦飞羽相助,觉得秦飞羽十分看重我。就寻思着拉了我一起去见秦飞羽,想着那秦飞羽看到我亲自带了他去,少不得对他另眼想看罢了。”
傅庭筠笑道:“莫非那秦飞羽就立刻待他亲昵起来了不成?”
赵凌笑道:“是否真的亲昵起来了我不知道,不过他得了秦飞羽的一张名帖,有什么事可以拿着名帖直接求见秦飞羽。”
傅庭筠想到在临春镇那座破旧的城隍庙里的爽朗汉子,咋舌道:“没想到现在秦飞羽的架子也这样大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赵凌倒挺理解的,“要不这么拦一下,他只能天天都得和那些人胡搅蛮缠了。”说着,问起阿森的事来,“到底怎么说了?”
“我请王夫人定个日子。”傅庭筠笑道,“王夫人年长,这些事比我们有经验。”
赵凌颔首,傅庭筠见他喝得不少,服侍他去梳洗。
“让珍珠他们来吧!”赵凌柔声道,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腹,“你可还好?”
“好得不能再好了。”傅庭筠有些郁闷,“只能等三个月以后确诊了。”
别人怀孕不是吐得昏天暗地,就是懒洋洋没精神,她倒好,非得脉像明显了才能确定。
“可见我这孩儿又懂事又体贴,”赵凌说着,又摸了摸她的小腹,“知道爹爹不在家,不能照顾娘亲,就乖乖的不吵也不闹。”
“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怀上了呢!”怀了身孕,傅庭筠也高兴,但更怕让赵凌空欢喜一场。
“肯定是。”赵凌却信心百倍,“我明天陪你去潭柘寺拜拜菩萨吧!也好让菩萨保佑你平安顺利。”
“你明天有空吗?”傅庭筠奇道,“你不是要帮着礼部打理鞑子来降之事吗?”
“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有点琐碎的小事,交给礼部的那些吏胥就行了。”赵凌道,“过了明天,又要忙起来了。”
“哦!”傅庭筠应着,突然想起吴大人就在礼部任职,说起吴夫人来,“……你说,会不会是我太敏感了?或者真是有什么事要求你?”
“应该没什么事要求我吧?”赵凌思忖着,“吴大人是礼部右侍郎,这次和我一起当差的却是左侍郎白大人……”见傅庭筠十分担心的样子,又笑着安慰她,“你别担心,若是有什么事,你直管推到我这里来。”然后把她抱到了床上,“早点歇了,我盥洗后就来陪你。”
傅庭筠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想着今天的事,总觉得有些奇怪,可想来想去又想不出来是为什么。
赵凌梳洗出来见她还在那里发愣,坐到床边握了她的手,温声道:“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傅庭筠想了想,就把吴小姐的事说给了赵凌听:“……吴大人好歹也是正三品的大员,能走到今天,应该有几分手段才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得到阁老的支持,入阁拜相,他是不是想的太简单了些?”
赵凌见她念念不忘的全是这些,笑着帮她打着扇子:“快睡吧!我明天帮你去打听打听好了。”
傅庭筠闻言眉开眼笑。
倒不是因为赵凌愿意帮她打听,而是赵凌对她的任何事都很上心,让她有种倍受宠爱的感觉。
赵凌不禁哂笑:“快睡吧!看你那样,像个孩子似的,一哄就高兴了。”
傅庭筠就和他甜言蜜语:“还不是因为哄我的人是你。要是别人,我才不稀罕呢!”
赵凌一听,眉眼间全是笑,嘴上却不依不饶地道:“哟,看不出来,除了我还有别人哄你啊!”
“你这家伙!”傅庭筠佯装气恼地轻轻拧了拧他的胳膊,“再胡说八道,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赵凌不以为然,“我理你就行了!”
夫妻俩耍着花枪,笑嘻嘻地歇下。
第二天,去潭柘寺的车马都准备好了,呦呦和曦哥儿也都穿戴整齐了,赵凌却被临时拉去了礼部。
“阿筠,”他神色间半是懊恼半是烦燥,“真是对不住……”
“哪里话,”傅庭筠也有些失望,但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轻快明亮,“正事要紧。何况我这还不到三个月,去潭柘寺有二十几里的路……”然后打趣道,“你不是要去拜菩萨,让菩萨保佑我平安顺利吗?说不定这就是菩萨的意思呢!”
赵凌更是不安。
傅庭筠已让两个孩子和他道别:“……爹爹去官衙,我们去金叔叔家里串门!”
孩子们的情绪很快就被安抚了。
呦呦高兴地欢呼,曦哥儿嘿嘿学舌:“去金叔叔家!”
赵凌眉宇间透着几分内疚去了礼部,半路上就吩咐安心去打听吴小姐的事。
下午安心那里就有信回过来:“……是吴大人的远亲,去年十二月做了俞敬修的妾室。”
赵凌一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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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说项
“……说是去年十二月抬进门的,进门就有了喜。然后俞少奶奶也传出怀孕的消息。”赵凌皱着眉头道,“这不快到中元节了吗?俞夫人和俞少奶奶要去潭柘寺上香,吴姨娘送她们出门的时候不知怎地脚上一滑,跌了一跤,两天后就小产了。”他说着,微微一顿,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怅然,“是个男婴,已经七个月了……下来的时候还是活的……过了两个时辰才没的……”
做了父母之后,说起孩子就会心软。何况是这种血淋淋的惨景?
纵然是俞敬修的孩子,但想到做母亲的吴小姐,傅庭筠还是忍不住眼睛微涩:“怎么会这样?”半晌无语。
赵凌看着气氛有些低沉,道:“要怪就怪那孩子投错了胎!”然后安慰她,“俞敬修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俞阁老也不过是训斥了他两句,这样的人家就算现在不出事,以后迟早也会出事的。这也是那孩子的命,半点由不得旁人。”
傅庭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只是觉得那孩子真是可怜!”
赵凌道:“所以我觉得王大人做得对。与其为了生儿子而纳妾,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还不如好生生地把女儿养大,招个女婿上门,养育孙子成人,也是一样的。”
傅庭筠就和他开玩笑:“这么说来,要是我生的也是女儿,你也不会纳妾喽?”
“那是当然。”赵凌理直气壮地道,“生儿生女是命中注定,若是强求,不免要付出代价,不是家宅不宁,就是缺了福禄寿禧,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夫妻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心情就好了起来,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傅庭筠说起阿森的事来:“王夫人觉得七月二十六日是个好日子,问我们的意思。”
“那就七月二十六好了。”赵凌道,“既然托了王夫人看日子,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婚事就照着王家的意思办好了。王夫人和王大人难道还会对自家闺女有外心不成?”
“那倒也是。”傅庭筠笑道,“听说鞑子二十二日进京,人家不是怕耽搁你的事嘛?”
“我只负责庆典的事,”赵凌笑道,“等到了二十二日那天,皇上、阁老、尚书一大堆,只怕连我站的地方都没有……到时候正好把阿森的事办了。”
傅庭筠给王家回了信,王家送来了入赘书。
按风俗,入赘书要写双方的责任义务,包括怎样赡养老人,怎样送终祭祀,家里的产业怎样分配等等。
或许是因为满意阿森这个女婿,或许是感念傅庭筠在这桩婚事上处处以王家为先,王家送来的入赘书里除了写明阿森不改姓和若有三子个儿子,幼子随父姓之外,还加了一条,若是只有两个儿子,三代之后,二房归宗。
傅庭筠不由感慨:“王大人的性情真是耿直!”
陈石氏也有些唏嘘:“我虽不常给人做媒,却常给人做全福人。到了成亲的日子扯皮的不少,像你们这样有商有量,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却是不多见。”
“要不我怎么就想和王家结亲家呢?”傅庭筠笑道,“王大人夫妻的品行我一向很是尊重。”
陈石氏笑着颔首,两人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小定的事商量妥了。
到了二十六那天一大早,金元宝和杨玉成做为阿森的义兄去了王家下定。
陌毅也回了京,和秦飞羽等人在外院说话,陌夫人等则和傅庭筠在内院说话。
吴夫人亲自送了恭贺过来。
傅庭筠对她心生戒备,笑盈盈地待客,就是不给她和自己单独说话的机会。
吴夫人失望而去。
傅庭筠不由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第二天吴夫人再次登门拜访。
傅庭筠只好硬着头皮接待了她。
吴夫人给她带了些上好的西湖龙井来。
“你尝尝,味道怎样?”
傅庭筠见东西并不贵重也说不上稀罕,吴夫人又是眼巴巴地望着她,虽然知道这其中可能有些蹊跷,心里却并不畏惧,笑着让雨微去泡了壶茶进来。
“怎么?”待傅庭筠尝过,吴夫人笑道,“味道还不错吧?”
汤色清亮,味道甘甜。
“还可以!”傅庭筠实事求是的道。
吴夫人听着就笑了起来,道:“实际上,这不是我送给您的。是有人托我送给您的。”
来了!
傅庭筠暗道,却不动声然,微讶地望着吴夫人。
吴夫人就朝着傅庭筠这边挪了挪,低声道:“赵太太,赵大人有没有跟您提起来淞江赵氏?”
她竟然是为了赵家做说客的!
傅庭筠这下子难掩惊愕之色。
吴夫人一看心里就明白过来。
赵凌恐怕什么都跟傅氏说了。
她说起话来也就没什么顾忌了:“……原来的赵家六太爷已经年老糊涂,不管事了。如今赵家当家的是赵家六太爷的侄儿赵家八老爷。八老爷说,当年的事全是六太爷整出来的,后来六太爷不管事了,大家这才发现是场误会。赵家的人都觉得对不起赵大人。也派了人去找。只是事隔多年,他们没想到赵大人去了西北,一直没有赵大人的消息,还以为赵大人已经不在了,就在赵老爷和赵老太太坟边给赵大人立了个衣冠冢。
“若不是前些日子赵家有银子要走大通号的银楼,赵八爷还不知道赵大人还活着呢!
“原本想上门认亲,但想着当初是他们的错,不免有些心虚,又怕赵大人心里还惦记着当年的事,一口气堵在那里把话说僵了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她说着,端了茶盅笑道,“这不,我们吴家和他们赵家都是江南的大户人家,牵牵扯扯的,竟然还是姻亲。赵家想来想去,知道我们家和你们家住隔壁,就求到了我面前。当年全是他们的错,他们也不求赵大人原谅,只求赵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任骂任打,这口气出了,一撇写不出两个赵字,以后还是和从前一样地走动。至于赵老爷从前留下的那些产业,有些并了赵家的公产里,有些落到了六太爷手里,不管怎样,赵八爷都负责完完整整地交出来。”说完,她和傅庭筠附耳道,“赵八爷还说了,若是赵大人能原谅他这一回,他愿意把赵家在淞江丁家桥外面的四百亩上等良田,还有杭州文里巷的三间绸缎铺子都拨到赵太太的名下,补贴给赵太太做脂粉钱。若是以后姐儿、哥儿要上学启蒙,订亲成家,还另有笔墨银子和添箱银子。”
也就是说,只要她能说通赵凌不打击报复赵家,赵家愿意把所谓的淞江丁家桥外的四百亩上等良田和杭州文里巷的三间绸缎铺子给她做私房钱,而且以后孩子们的零用钱赵家都包了。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冷笑。
赵家想的可真是美!
别说他们夫妻一向真诚相待,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何来的私房钱?就算是她想弄点私房钱,也犯不着向赵家伸手——赵家现在没一个官身,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赵家现在看似花团锦簇,却如那纸糊的一般,哪里经得起折腾?她若是接了赵家的东西,只怕以后赵家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找来……她又不是傻瓜!
心里这么想,眉角却是微微一挑,沉吟道:“吴夫人,事关重大,且容我仔细想想。”
吴夫人听着那语气有戏,心中一喜,忙笑道:“那是,那是。”觉得傅庭筠可能要算计一番,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说着,又低声道,“你这边也早拿主意。什么事都要看准时机。赵大人发起脾气来,两家撕破了脸,赵家是光脚的,存心撒泼,也就没什么好顾忌了。”
意思是说这私房钱也就没有了。
傅庭筠笑着没有作声,送了吴夫人出门。
雨微就冲着吴夫人的背影“呸”了一声:“瞎了她的狗眼。”
“人家这狗眼却是惯能见风使舵的。”傅庭筠想到吴小姐,忍不住也跟着出言讽刺了一句,倒让雨微一愣。
傅庭筠已进了屋。
等赵凌回来,她把这件事告诉赵凌:“……你有什么打算?”
赵凌冷笑一声,道:“你先拖着他们,我自有主张。”
“嗯!”傅庭筠应着,眉宇间不由浮现些许的担忧之色。
“没事。”赵凌看着就握了她的手,“秦飞羽向我透了音,封赏之事就在这几天。赵家的人若是消息灵通,想必已听到信了,但圣旨一日不下来,他们只怕一日就抱着侥幸之心;若是赵家的人没有听到消息,多半想着把帐算到六太爷的头上,好平息我的怒气,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等到封赏实打实地下了,他们都只会更着急。我们再见机行事好了。”
一般的人都会对未知的事感觉到恐惧。
他们拖着不给个答复,正好吓唬吓唬赵家的人,也算是提前要回点利息了。
傅庭筠笑着点头,照计划拖着不理睬这事。
吴夫人等了几天,等到的却是赵凌的父亲赵祥被追封为正三品的嘉议大夫,母亲孟氏被追封为正三品的夫人的消息。
赵家那边慌了神,派了人和吴夫人道:“……我们家八太太前天刚从淞江赶了过来。八太太说了,要不是您热心,我们还不知道赵大人家的门朝哪里开呢!她还是十年前来过一次京都,听说宝庆银楼这些日子请了江南索氏打了几套样式新颖的头面,看哪天吴太太得了闲,想请吴夫人一起过去瞧瞧。”又道,“人怕对面,我们家八太太说,您不如带了她一起去见赵夫人。不管怎么说,八太太也是赵大人的婶婶,到时候我们家八太太往赵夫人面前一跪,赵夫人总不能伸手打这笑脸人吧?”
赵家的人已口不择言,开始称傅庭筠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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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章 不虞
吴夫人闻言脸色微变。
赵家人先前只说是老一辈的不知道轻重,欺负赵凌是旁支,寡儿孤母无人撑腰,想夺他家产。这样的事搁哪个大户人家都有。现在赵家愿意低声下气地了结了这桩公案,又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请她出面,她也乐得做个和事佬。可事情到了长辈要给晚辈下跪的地步……事情只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就算赵家再有“诚意”,可这“诚意”如烫手的山芋拿到手里会伤着自己,那就不划算了。
她立刻就有了退意,心里也因为赵家的有意隐瞒而生出几分怨气。
只是她刚刚得了别人的好处,立刻就翻脸,这样的事她还有些做不出来。因而大面上少不得要应酬一番。训着赵家的人:“赵凌现在是什么人?是皇上的心腹宠臣,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他们家又不是菜园子门,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就是我去赵家,也要寻着个合适的机会,还带你们八太太一起去?也不知道是谁出的这馊主意!”然后语气微缓,又道,“你们也别急,过几天就是重阳节了,按礼我是要过去送重阳礼的,到时候我再探探赵太太的口气。”
那人忙道:“多谢吴夫人了。”又道,“不知道您要送些什么礼过去?为了我们赵家的事出面,总不能让您自己掏银子。不知道五百两银子够不够?”说着,笑着解释道,“您也知道,我们眼孔小,若是说的不对,您可要多多包涵,不要笑我。”
她去赵家,最多十两银子……就算是有求于傅庭筠,二十两银子顶到头了。
吴夫人在心里琢磨着,觉得赵家的这个人十分的懂事,先前的那股怨气就消了不少,脸色微霁,含糊道:“我寻思着办就是了。”
也就是说,答应收赵家这五百两银子了。
赵家的人不由松了口气。
她不怕吴夫人狮子大开口,就怕这银子送不出去,事情办得不顺利。等到赵凌发力的时候,那就不是吴夫人这个价码了。
她就带着几分谄媚地笑着问吴夫人:“您看,要不要想办法也走走赵大人的路子?”
吴夫人难掩错愕:“难道你们没有走赵大人的路子?”
她还以为赵家的人在赵凌那里碰了壁才想办法找傅庭筠的。
“走了!”赵家略带尴尬地道,“或者是我们没找对人,赵大人根本不予理会。”又奉承吴夫人,“还是夫人手眼通天,立刻就和赵太太说上了话。”
吴夫人心里顿时腾地升起一阵无名之火。
这个赵家,还瞒了她多少事!
她不禁拔高了声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照你们说的,赵大人离家的时候年纪还小,可这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你们赵家又一向只在江南走动,是怎么认出赵大人的?又是怎么知道赵大人家里事的?”话说到最后,神色间已露出几分凌厉。
赵家的人见吴夫人发怒,心中不禁如擂鼓般忐忑不安起来,忙陪着笑脸道:“确实没有瞒着夫人。我们家八爷知道赵大人的事,全因大通号叶三掌柜的一次酒后失言。事后我们家八爷问起,叶三掌柜却推得一干二净。我们家八爷越发觉这事蹊跷,派人前前后后打听了大半年才敢确定。因而虽然知道叶三掌柜和赵大人交好,他能坐上大通号京都分店的大掌柜也是因为有赵凌帮他引荐秦飞羽秦大人这样的从龙之臣,却是不好请叶三掌柜出面……”
吴夫人觉得赵家的人言之有理,可心里隐隐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又想不出是什么地方不对,只得揭过不提,不咸不淡地说了些“你们放心,这两天赵太太忙着小叔子下定的事,等这两天忙完了我立刻去拜访赵太太”之类的话安抚着赵家的人。
赵家的人虽然感觉到了吴夫人的冷淡,可他们一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二是如今已托了吴夫人,临时改弦易辙,吴夫人肯定会撒手不管,前期的那些投入打水漂了不说,再找的人未必就有吴夫人这样的能量,她只得捏着鼻子认了,打躬作揖地说了一大通相求的话。
吴夫人烦她不知道看眼色,皱了眉道:“你们既然打听过赵家的情况,那也应该知道赵家的事赵太太是可以当家作主的吧?若是赵太太这里都走不通,你们也就别指望说动赵大人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家的人只好赔礼道歉地起身告辞。
出了门,不免有几分气恼,回禀赵八爷的时候脸色就微微有些不好看。
赵八爷何尝不知道这是趟拿热脸挨人冷屁股的苦差事,安慰了那人几句,不由思量起吴夫人的话来,沉思半晌,吩咐那妇人:“既然如此,你不如去打听打听赵夫人!与其这样在吴夫人身上花钱,不如全砸到赵夫人身上。若是一时没有机会接触,打听了赵夫人的喜好,到了登门拜访的那一天,也能知道怎样应对。”
那妇人领命而去。
那吴夫人送走了赵家的人却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发着呆,直到吴大人下衙回来,她这才恍然间收敛了心思帮着吴大人更衣。
吴大人看着她有些走神,不免道:“你这是怎么了?神不守舍的?”
“没事,没事,”吴夫人不欲让吴大人知道,忙笑着回应着,可抬头看见吴大人那关切的目光,又是一阵犹豫。
老夫老妻的,吴夫人那点事哪里还瞒得过吴大人?
吴大人见状道:“你又帮着哪家在忙活呢?”
吴夫人不由讪笑,想了想,把赵家托她和赵凌说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大人。
吴大人听完面露讶然,随后神色一沉,低声埋怨道:“你好糊涂!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声就这样卷了进去!”
吴夫人心中本不踏实,听吴大人这么一说,脸色大变,声音不由急切起来:“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吴大人凝声道:“你想想,那大通号是什么地方?叶三掌柜能几起几落,那又是个怎样的人物?若他酒后会失言,大通号的东家怎么敢把京都分店交给他打理?还偏偏说的是赵凌的事……”
话没有说话,吴夫人已面如白纸。
“老爷,”她紧紧地拽住了吴大人的衣袖,“您是说,这,这都是那叶三掌柜有意而为?”话说出口,她眉头紧锁,“可,可叶三掌柜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啊?”
“笨蛋!”吴大人忍不住道,“没有赵凌的示意,叶三掌柜敢把这件事告诉赵家的人吗?现在赵家的人知道了赵凌的事,你也看见了,赵家的人怕他报复,宁愿倒贴银子也要和他化解当年的恩怨。赵凌这样不声不响的就让赵家把当年霸占他家的产业全给吐了出来,而且还能大大地赚上一笔……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上衙门打官司也没有他这样的,既得了利,又保全了名声!”
吴夫人傻了眼:“那,那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吴大人也有些恼火,“早跟你说了,让你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不听,现在好了,被赵凌拿捏住了把柄……”说着,想到赵凌不动声色就把赵家的人给绕了进去,顿时身子有些发冷。“不行,我得去找秦大人说说……”他霍地站了起来,吩咐吴夫人,“快给我更衣!”神色间出现了少有的慌乱。
吴夫人看着心惊,只觉得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慌慌张张地喊了丫鬟进来帮吴大人更衣,自己围着吴大人团团打转:“应该和我们不相干吧?我不过是去传个话?我也是一片好心……”
吴大人就瞪了吴夫人一眼,沉声道:“你少说两句吧!家丑不可外扬,他在吏部登的可是迁居陕西长安县,皇上每每说起,也说他是南人北相,分明是不想让人家知道他的家事,你捅到马蜂窝上了,还不知死活地在这里乱嚷嚷!”
吴夫人吓得两腿发软,歪坐在了一旁的锦杌上,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又惊慌失措地扶着旁边的月洞门落地罩站了起来,“我,我去找赵太太去?你不知道,赵大人对赵太太那是又敬又爱,不仅从来不碰那些军中的女人,就是那些做边关生意的大商家送了绝色的美人去,他也是一概不受的……我去跟赵太太说,只要赵太太答应出面,赵大人肯定会既往不咎的!”
反正现在死马当作活马医,哪条路能走通就走哪条路!
“那你快去!”吴大人说着,穿好衣服出了门。
吴夫人精神一振,梳洗一番去了赵家。
傅庭筠正和雨微说着阿森的婚事,听说吴夫人来访,心里有点腻歪她,但还是吩咐珍珠:“请她到厅堂说话吧!”
珍珠应声而去,很快请了吴夫人进来。
傅庭筠笑着上前,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吴夫人已含泪拉住了傅庭筠的手:“好妹妹,你这次可要救救我!”
她一时愣住。
吴夫人已噼里啪啦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我真是好心想帮着赵大人化解这桩公案……”她拿帕子擦着眼角,“若不是我们家老爷,我还不知道闯了这么大的祸……我们家老爷也觉得这事是我做得不对,去求秦大人帮忙说项去了……我知道赵大人最看重妹妹,就来了妹妹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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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对付
吴夫人的话让傅庭筠很是惊讶,但她仔细一想,这件事还真就有点像是赵凌的手段,又想到赵凌叮嘱她不要理睬这件事,她少不得要含含糊糊地应酬吴夫人两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家大人可不是这样的人!”又承诺吴夫人,“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实在是太惊讶,要不,等我们家大人回来了我问过他了再给您回个音?”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吴夫人此时脑子里一片浆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和傅庭筠反反复复地说了些“我没有想到”、“这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之类的话,才起身告辞。
傅庭筠却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沉思良久,这才喊了雨微进来,和她重新捡起话头,商量着阿森的婚事。
待晚间赵凌回来,她拉了赵凌到书房里说话:“吴夫人来说,赵家的人之所以知道你的消息,是叶三掌柜有一次酒后失言,怀疑这件事是你和叶三掌柜串通一气要算计赵家的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也没有跟我说一声?”
赵凌先是一愣,随后嘿嘿笑着摸了摸头,道:“可见这天下聪明人多得很!”神色间颇有些不以为意,却是间接地承认了和叶三掌柜一起算计赵家的事。
傅庭筠不由眉头微蹙。
有些遭遇,犹如饮水,冷暖自知。
好比她。在别人看来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她不认父亲宗亲,就是不忠不孝,可谁又知道她的伤心难过失落绝望?
她相信在对待赵家人这件事上,没有谁比赵凌更有资格说话了。
可赵凌不告诉她,她心里就觉得有些难受起来。
赵凌看着不由苦笑。
“阿筠,”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想你卷入这件事……”
夫妻本是同根生,什么叫不想她卷入这件事?
若要撇清,何必娶了她?
这个时候说这些,是不是太晚了些!
傅庭筠神色微冷:“照你这么说,我的事和你不相干喽?所以你干什么事也与我没关系……”
赵凌看着她脸色隐隐有些发青,知道她气得不轻,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搂了她的腰。
“让我说什么好?”他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宠溺,“脾气怎么这么坏?一点点小事,就气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觉得我脾气坏了?”傅庭筠心中顿时涌起无限的委屈,“我和你又不是认识才一天两天,成亲之前你怎么就没觉得我脾气坏呢?”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喂,喂,喂,”赵凌慌了手脚,忙掏了帕子给她擦着眼泪,“说话就说话,可不许这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现在她哭都变成了娇气!
傅庭筠除了委屈,又平添了些许的伤心。
她别过脸去,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这种又倔强又脆弱的模样落在赵凌的眼睛,让赵凌的心疼得发颤。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他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安抚了妻子的情绪再说,“你别生气了,我这不是逗你玩吗?你也知道,我平时最喜欢和你开玩笑了!”一面说,一把她抱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哄的。
傅庭筠破涕为笑,娇嗔道:“你说你和我不相干……我心里难受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赵凌额头冒汗。
难怪别人都说有孕的女人不可理喻,就算是像阿筠这样冷静自若的女子,偶尔也会犯这样的毛病。
他的态度就更好了。
赵凌一向在她面前表现得沉稳大气,他这个样子,傅庭筠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她主动搂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就算是雨过天晴了吧?
赵凌感慨着,亲了亲傅庭筠的面颊。
傅庭筠柔声问他:“赵家的事,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既然瞒不过,赵凌也就不瞒了,沉真道:“自然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啰!”
傅庭筠不解。
赵凌道:“他们不是看着我父亲压了他们一头就心里不痛快吗?那好,我就让叶三掌柜放出风去,说我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因从龙之功做了正三品的宣同副总兵,赵家内内外外十几个房头,我就不相信,这个消息传到赵家会没有人无动于衷!”
傅庭筠有些明白。
她沉吟道:“所以你让我不要理睬这件事,让赵家的人惶恐不安,为了把自己摘出来而互相指责,甚至是把事情全部推到当年主持这件事的赵家六太爷身上……”
“不错!”赵凌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冽,“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跳出来会为我母亲主持公道——那时我年纪还小,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我冒冒然回到赵家,事是人非,在赵家又没有忠仆或是亲近的人帮着找证据,就算是想为母亲沉冤昭雪,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不如让他们狗咬狗,把当年的事给咬出来。还可以让六太爷看看,当初那些上赶着讨好他的人现在是怎么对待他的,让他也尝尝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滋味!”
傅庭筠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起来,不由怜惜地抱了抱他。
赵凌神色微霁,低头亲了亲她的头顶。
“到时候我再以嫡支失德为由,要求重新选族长。”他的声音也平和了不少,“从旁支里找一户人家出来,支持他做族长,要求嫡支把公中的财产交出来……他们是怎么谋得我家产业的,我就怎样让旁人谋了他们的产业!”
“嗯!”傅庭筠点头支持,随后又思忖,赵凌不告诉我,难道是怕我说他心狠手辣?
念头一闪,她又立刻否认了。
赵凌再恶劣的态度她都见识过了,这算什么?
她不禁困惑道:“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得我担心不已!”
赵凌不由长叹口气,沉凝道:“阿筠,你已和傅家断绝了关系,我不想你再和赵家的人交恶!”他说着,手落在了傅庭筠的腹部,“这小家伙,来得真是及时!”
傅庭筠愣住。
一个人说你不好,可能是那个人误会你,可要是两个人、三个人说你不好,通常别人就会觉得你这个人有问题。
可这关孩子什么事?
想到刚才自己的小心眼,她又羞又愧,有些不敢看赵凌。
“好了,”赵凌柔声道,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你又不知道。”然后一副不想她继续内疚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他声音有些低,却透着让人心安的沉稳,“若是有人找到你这里,你什么也不用说,为难地看着他们就是了——男主外,女主内,他们有什么不满,就只能冲着我来了。”
“不行!”傅庭筠鼓足了勇气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亮晶晶的,像熠熠生辉的宝石,“我和你是一体的,怎么能把事情都推到你的身上?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有什么失礼之处,不过是句‘头发长见识短’,你却是正三品的大员,你的名声比我的名声更重要。”她知道赵凌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何况又牵扯到她的声誉,但还是尽力说服他道,“反正到时候我也要和你一起回淞江给公公婆婆迁坟的,不可能撇得清……”
赵凌却道:“我没准备让你去淞江!”
傅庭筠愕然。
“你现在怀着身孕呢!”赵凌正色地道,“怎么能随我南下?”
难怪说孩子来得及时。
若她没有怀孕,肯定就得随赵凌去淞江了。现在有了怀孕这个借口,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京都了。
“九爷!”她心里一阵激动,“我……”但让她不顾孩子的安危而强行跟着赵凌去给公公婆婆迁坟,她又有几分犹豫。
“你不是提醒我要早点把爹娘的坟茔准备好吗?”赵凌看着微微一笑,温声道,“皇上已经准了我两个月的假。到时候我回江南,你由郑三他们护送,带着呦呦和曦哥儿慢慢往长安去,和吕掌柜把那边的事准备好了。等爹娘的棺椁到长安的时候,也有个主持的人,免得慌手慌脚的失了礼仪!”又道,“这次既然在长安置办祭田,不免要在长安置办宅院,毕竟是以后来自己要住的,怎样好,还得你拿主意。别人去办,我有些不放心。”
这倒也是。
可让赵凌一个人去淞江和赵家的那些人周旋,傅庭筠还是有些迟疑。
“好了,好了。”赵凌见状笑道,“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又道,“我去江南起坟,长安也得有个接灵的人啊!只可惜我们家曦哥儿太小了,要不然,我就带着你去了。”
他这是在安慰她吧?
傅庭筠泪盈于睫,抿了嘴笑。
眼中的水光让她的眸子清亮中透着灵动。
她轻声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就这两天就走吧!”赵凌说着,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红唇,语气里就透着几分心不在焉,“你把我回江南的消息透露给吴夫人……赵家的人狗急了跳墙,十之八九会在半路上和我联系的。”
傅庭筠点头:“好!”
红润的唇像是无声的邀请。
赵凌一把横抱起了傅庭筠,顺势就和她歪到了书房的罗汉床上。
“你别这样……”傅庭筠双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我,我还没有过三个月呢!”
“我知道!”赵凌咬了傅庭筠的耳垂,“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有这样说话的吗?
傅庭筠想要质问,溢出来的却是令人心跳的呻/吟……
她脸色一红,把头埋在了赵凌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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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京
因为有了这个插曲,傅庭筠给吴夫人回话的时候只说了赵凌即将启程回淞江祭祖。
吴夫人听不出傅庭筠的语气,心里不免忐忑难安,把傅庭筠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吴大人听,向丈夫讨主意:“……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原谅我们了还是心里依旧有些嗔怪?”
吴大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无奈地道:“现在只能看赵大人回淞江后如何行事了?”又道,“总之,你和赵太太走得近些总不为错,这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吴夫人想想有道理。
待赵凌出发去了淞江,她便隔三岔五地去赵家串门。
傅庭筠不胜其扰,只得含蓄地道:“皇上只给了我们家大人两个月的假,我过些日子就要回长安了,年前会赶回来,不知道吴夫人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土仪,到时候我捎些过来。”
“不用,不用。”吴夫人笑眯眯地摆手,“陕西有的,我们江南都有。我们江南有的,陕西未必就有。”说完,又觉得这话说得不妥,忙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到时候我去送你。”
“这两天秋老虎还厉害着,”傅庭筠只盼着她知趣不要再来了,笑着把日期告诉了她,“过了八月十五我们就启程。”
吴夫人记在心里,八月初十送了三百两银子的程仪过来。
因和王家的亲事说定了,两家也算是亲戚,赵凌虽然不在家,但王夫人还是请了傅庭筠和阿森到家里过中秋节,阿森作为新女婿,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王家,傅庭筠正忙着给他收拾捯饬,见大红漆金的匣子里铺了猩猩红的绒毯,明晃晃地摆着六个大元宝,闪得她眼睛眯了一下,愣了愣才笑道:“银子你们拿回去。跟你们家夫人说,若真是有心,不如把江南的特产鱼鲞送些我拿回长安做土仪。”说着,端了茶盅,和郑三说起去王家过中秋节的事来:“我只带了雨微和珍珠两个人去,家里的事就由你和郑三安排……”
吴夫人贴身的妈妈站在那里,满脸的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雨微看着,笑着抱了匣子塞进了吴夫人贴身妈妈的怀里,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吴夫人这样,反显得生分。你回去就这么跟吴夫人说,想必吴夫人也不会责怪你。”
那妈妈也觉得吴夫人这礼送得太重了些——若是吴家有什么事,赵家得照着还礼,两家非亲非故,也不怪赵太太不愿意接手。
她略一沉思,抱了匣子,笑着低声向雨微道谢:“多谢姑娘教我怎么说话。”然后恭敬地给傅庭筠行礼,退了下去。
傅庭筠打住了话题,眉头微蹙,道:“这个吴夫人,我先前瞧着还是个八面玲珑的,怎么如今行事却越来越没有个章法了?”
只将吴夫人贴身妈妈送出厅堂就交由小丫鬟陪着送出门的雨微正好折了回来,听到傅庭筠的话笑道:“关心则乱嘛!吴夫人现在心里还不知道怎样后悔呢!”
傅庭筠想想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不再理会,问雨微:“宝庆楼的头面什么时候可以送来?”
赵凌现在是正三品,她又代表阿森的家人去王府做客,就在宝庆楼定了些赤金镶宝石的头面。只是日子有些赶,请叶三掌柜帮着打了声招呼。
“说是最迟后天下午送过来的,”雨微笑着应道,“要不要我去趟宝庆楼?”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你帮我看看衣裳。”
这种事情只要是女子就会感兴趣。
雨微笑盈盈地应“是”,和傅庭筠翻箱倒柜去了。
吴夫人这边却挨了吴大人的一通训斥:“送什么白银,你不会买副字画送过去!现在好了,人家让你送些鱼鲞过去。这是什么季节,我看你到哪里去弄鱼鲞?”
字画哪有白银那样直观又惹人爱!
可这样的话此刻吴夫人却不敢说,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应了,转身不免也埋怨起傅庭筠来:“……要什么不好,要鱼鲞,这可怎么办好?”
鱼鲞通常是过了腊八才开始做,开春才有,保存时间长的,初夏还有些,保存时间短的,春末就没有了。
她贴身的妈妈只得给她出主意:“要不,您看看计夫人那里还有没有?听说计家的二公子小时候长疔,吃了大半个月的药都不见好,后来听了计公子乳娘的话,用腊肉敷在疔上,几日就好了,从那以后他们家就会想办法留些腊肉鱼鲞过夏。”
腊肉鱼鲞有清热消毒的功效。
吴夫人只得让贴身的妈妈去计家讨要。
结果贴身的妈妈去了计家回来后禀道:“前些日子俞夫人上了火,嘴里全是泡子,连口都不能张了。计家虽然还留了些鱼鲞,却全送到俞夫人府上去了。”
吴夫人气馁,连着联系了几在京中做官的江南籍人家,都说没有。眼看着就到了八月十四,鱼鲞还没谋到,她自己着急上了火,嗓子都哑了。
贴身的妈妈急着问她:“怎么办?”
吴夫人一咬牙:“去库房里找几匹江南织造出的尺头,再把前些日子浙江布政使送老爷的雨前龙井拿几包来,我带去送给赵太太。”
贴身的妈妈应声而去。
傅庭筠则正和雨微说着悄悄话:“……还好给吴夫人出了个难题,不然她这样隔三岔五地就往家里跑一趟,我天天陪着她家长里短,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又道,“等我们从长安回来,淞江的事多半也传到京都,她应该不会再缠着我了吧?”
雨微直笑。
曦哥儿蹒跚着走了进来:“微微,吃果果!”
他和呦呦恰恰相反,呦呦说话晚,但一开始说话就是一句一句的;曦哥儿说话早,可到了一岁多还说得不太清楚。呦呦从小就不欠食,曦哥儿却是睁开眼睛就惦记着吃,或许是因为这样,曦哥儿的身体非常的好,长这么大连个喷嚏都没有打过,更不要说生病了。
因天气冷,傅庭筠不敢让曦哥儿敞开了肚子吃水果,曦哥儿就在十分宠溺他的雨微面前撒娇。
雨微也不敢拿生冷的东西给曦哥儿吃,但看着曦哥儿满脸的馋相,很是心痛,想了想,道:“太太,前些日子陌夫人送了些甘蔗过来,要不,榨了汁,在锅里炖热了给大少爷喝?”
“难怪他什么人都不找,只找你了。”傅庭筠听了笑道,“你也太宠着他了。”并没有反对。
雨微就笑道:“太太又要忙家里的事,又要操心外面的事,每日里打发了这件事还有那件事,我却只用跟着太太转就成了,不操心,这闲暇的时候就多,理应多照看着些大少爷……”
“好了,好了,”傅庭筠听着笑道,“你不用给我讲这么多理由。只是别把他宠成了个纨绔子弟就行了。”说着,想起肚子里的这个来,“也不知道是闺女还是小子?从长安回来后不仅要找乳母还得买两个丫头进来才好。”
“家里还缺两个小厮。”雨微笑道,“砚青跟着二爷去了王家,明年家里又要添,我们这边可就少了使唤的人。”
“这件事我已经和九爷商量过了,”傅庭筠笑道,“九爷说在边关收了两个孤儿,兄弟俩,不过八、九岁的年纪,正好在家里养些日子,等大些了,他带到军营里去。既可以谋个出身,也可以学学规矩。”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跟雨微说。
这样的孩子以后去了军营,若是成了气候,将是赵凌的左膀右臂,若是不成气候,至少能换个忠心耿耿。
那些军中世家,就是这样慢慢形成壮大起来的。
阿森就是赵凌收养的孤儿。
雨微不以为意,只是笑着问人什么时候可以到,要不要把从前金元宝歇息的地方重新隔成两间厢房,一间用来做客房,一间给他们住。
“那你跟郑三说一声吧!”傅庭筠笑道,“正好趁着我们去长安的时候把厢房隔出来——两个孩子立冬之前应该可以到了。”
雨微抱了曦哥儿去帮他炖甘蔗汁,顺便和郑三商量这件事,傅庭筠则和珍珠重新把箱笼清点了一遍,然后带着一对儿女早早就上床歇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了床,梳洗过后,想到要车马劳顿,简单地捯饬了一下,就领着孩子们出了门。
这次出门除了郑三赶了辆赵家的马车坐了傅庭筠、呦呦、曦哥儿和雨微外,还向叶三掌柜借了三辆大通号的马车,一辆坐着阿森和砚青,一辆坐着珍珠、蔻儿、童氏等人,还有一辆拉着些箱笼和土仪,为此请了镖局的人护送之外,赵凌还从秦飞羽那里借了十个腾骥卫随行。
郑三赶的马车好说,早早就准备好了,傅庭筠带着孩子在垂花门前上了车。大通号的马车天没亮就等在了门口,叶三掌柜考虑周到,还派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伙计来,这时才开始帮着搬箱笼。虽然井井有条,但进进出出的,还是不免有些响动。至于腾骥卫的,由一个小旗领着,他们平日虽然趾高气扬,可现在领的是秦飞羽的差事,护送的又是赵凌的家眷,不免要低眉顺眼地帮着赵家搬东西。一时间史家胡同倒也十分的热闹。
吴夫人看着这番情景不禁呆滞了片刻,这才笑着上前去见了傅庭筠:“……时节不好,鱼鲞还没有开始做,等过了立冬我就让捎话回去给你带些来。”接着转身将贴身妈妈手里捧着的茶叶抱过来递给了傅庭筠,“这是几斤茶叶和几匹尺头,勉强算得上是江南的土仪,赵太太带回去给亲戚们尝个鲜。”
傅庭筠见不过五、六匹尺头,二、三斤茶叶,吴夫人又是一大清早送来的,笑着让雨微收了,然后一面和吴夫人寒暄着,一面等大通号的马车收拾停当。
胡同口传来“得得得”的马蹄声。
大家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一辆黑漆平顶齐头挂着官绿色帷帐的马车驶了进来。
见前面嘈杂喧哗一副搬家的样子,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这是怎么了?”
傅庭筠定晴一看,竟然是俞夫人身边服侍的束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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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重返西安
法理不外人情。吴小姐是俞家的姨娘,姨娘娘家的三姑六眷虽然不是正经的亲戚,可毕竟是进了俞家的门,平日里又在一起生活,只要姨娘行为举止不太过份,作为嫡妻,一般都会给姨娘娘家人几分面子,这样也可以博个宽宏大度的名声,何况吴大人是朝中正经的三品大员,而范氏不过是俞家的媳妇,她上面还有俞夫人,吴姨娘又是俞夫人亲自挑选的,和吴夫人走动得勤一些,也就可以理解了。
束妈妈想必是奉了俞夫人之命来拜见吴夫人的吧!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笑着朝后退了一步,把地方让给了吴夫人和束妈妈。
束妈妈却是好奇地打量着傅庭筠。
吴夫人见了就笑道:“赵大人立了军功,皇上追封赵大人的父亲为正三品的嘉议大夫,母亲为正三品的淑人,赵太太赶着回乡祭祖呢!”
“原来是这样。”束妈妈闻言松了口气。
她早听说赵凌打仗立了大功,还以为是因为赵凌升迁了,赵家要换个更好、更大的宅子呢?
若是这样,那赵家和大少爷的恩怨就更不容易化解了。
束妈妈笑着给傅庭筠行了礼,略带几分热情客气地和她寒暄着:“不知道赵太太今日启程,要不然,我们家夫人定会送了程仪来。”说着,忙吩咐身后的丫鬟,“快去买几盒糕点过来。”然后笑着对傅庭筠道,“也好给小姐、公子在路上做零嘴儿。”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我们这就要动身了,再晚,就赶不上用午膳了——十里铺那里每日都是车水马龙的!”
束妈妈还欲说什么,眼角无意间瞥过吴夫人,看见她满脸诧异之色,又怕自己和傅庭筠太过亲近引起了吴夫人的怀疑,只得含笑着点头,笑道:“既是如此,等我禀过了我们家夫人,待赵太太从老家回来,再来拜见。”
傅庭筠微微颔首,笑着对吴夫人说了几句“夫人有客来,那我就不打扰”之类的话,看着东西都收拾得也差不多了,领着孩子上了马车。
吴夫人本想送到十里铺去的,少不得凑到马车前说了些一路平安的话,目送着傅庭筠等人出了史家胡同,这才和束妈妈回府。
马车出了胡同,转过街角,胡同里的情景看不清楚了,雨微这才放下了车窗的帘子转身坐下,道:“俞家的妈妈进了吴家!”
傅庭筠微微地笑:“这还用你说。”心里却知道雨微还有些耿耿于怀——作为罪魁祸首的俞敬修风光显赫地继续着他贵公子的生活,而他们却不能把他打到谷底,雨微想起来心里就会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实际上她也一样。
所以略一沉思,她轻声道:“雨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时发难,不过是让他名声受损,最多不过丢官。过几年风波过去了,说不定他就会起复,到时候这些事对他就没有任何的杀伤力了。还不如等到适当的时机,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话说到最后,她语气里透着几分冷冷的寒意,把呦呦吓得直往她怀里躲:“娘,娘,您别生气!”
傅庭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收敛了情绪,笑着抱了呦呦,柔声安抚她:“娘没有生呦呦的气!娘和雨微在说别人,呦呦不要害怕!”
呦呦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眨着大大的杏眼打量着母亲的神色。
见母亲已经和平常一样温柔和善,她表情一松。
傅庭筠看着就有些后悔。
何必让那些不相干的人事惹得女儿不安!
她笑盈盈地和呦呦说着话:“……你不是说要唱歌给娘解闷的吗?你昨天都跟着童妈妈学唱了什么歌啊?”
呦呦毕竟年幼,傅庭筠说的又是她得意之事,她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情绪也变得高昂起来:“娘,娘,童妈妈告诉我唱《采茶歌》哦!”她说着,清了清嗓子,兴致勃勃地道,“娘,我唱给你听……三月鹧鸪满山游,四月江水到处流,采茶姑娘茶山走,茶歌飞上白去头……”稚气的声音婉转如莺,傅庭筠忍不住夸奖女儿:“呦呦唱得可真好听!”呦呦听着,眉宇间露出些许的得意来。
雨微却是眼底闪过一丝踌躇,低声道:“太太,这些都是……”“不入流”几个字她不好意思说,“反正大小姐还小,要是喜欢,不如请个精通音律之人……”
“小孩子家,没有定性,她喜欢什么,就让她做什么好了!”傅庭筠不以为然,笑道,“等过些日子,定下来要学什么了,那就要风雨无阻、一日不落地好好学。”
言下之意,现在说这些还早了些。
雨微想到傅家的小姐也都是到了四、五岁的时候才开始跟着先生学习,不再言语。
呦呦这唱两句,那唱两句的,一路欢声笑语地出了朝阳门。
陌夫人、王夫人、李夫人、陈石氏等都赶到这里给她送行。
几辆马车围在城门口,挡住了熙熙攘攘的行人,引起了些许的不便,有些小小的骚动。还好郑三和大通号的几个车夫赶车的技艺都很高超,很快将马车靠在了路边停下,让出道来,路面也恢复了原来的络绎不绝。
就这样,还是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满。
一辆进城的桐油平顶齐头挂着靓蓝色粗布印花帘子的马车车帘被撩开,露出张宜喜宜嗔的年轻面孔。
“这是谁家的家眷?”她黛眉轻敛,小声嘀咕道,“怎么如此的张扬?”
马车里有贴身妈妈笑着应道:“京都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比我们那小地方,在京都住的时候长了,太太也就习惯了。”
那位太太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
马车和傅庭筠的马车擦身而过。
傅庭筠隔着车窗和陌夫人等人打了招呼,大家尾随着陌夫人的马车进了十里铺的“阳关”饭庄——她早在那里订下了酒宴给傅庭筠送行。
用过午膳,大家依依惜别。
傅庭筠往西去了陕西,陌夫人等人则回了京都。
住的还是原来的驿站,甚至是还是原来驿站最好的那间客房,可这次她手里拿的却是赵凌的名帖和腾骥卫的勘合。
傅庭筠不免有些感慨。
雨微却是想起了和傅庭筠的重逢。
她有些犹豫地问傅庭筠:“您说,我们会见到四姑奶奶和五姑奶奶他们吗?”
当初,傅庭筠和这两位堂姐的关系最好。
“什么事都要看缘分。”经过这些事,傅庭筠倒是看开了,“就算我还是傅家的九小姐,四姐和五姐已经出嫁,我们也未必能常常见面。”
雨微沉默了片刻,道:“我想见见依桐姐姐!”
原来怕见依桐,是怕给依桐惹麻烦——她还有一大家的人依附着傅家而活,现在,应该不要紧了吧?
她不会时时提起自己的出身,却也不会有意的隐瞒。
“反正时间得来及,”傅庭筠笑道,“你若是想回去看看,我让郑三陪你走趟华阴吧!”
雨微有些意外:“太太不想回去看看?”
“不想!”傅庭筠答得干脆,“我何必热脸贴冷脸,说不定呦呦和曦哥儿还要跟着我一起受气。何必?”
也是。
雨微点头,突然展颜而笑:“那到时候您让郑三陪我回趟华阴吧?”有些事,太太去了不合适,她却不用顾及那么多。
锦衣夜行,那还有什么意思!
傅庭筠心里全是为公公婆婆立碑的事,虽然感觉到了雨微的小心思,但想到雨微受的苦,她也就没有做声,两个人不时说些从前今后的事,偶尔撩帘指了路边的景致给呦呦和曦哥儿看,九月中旬,他们到了西安府。
吕老爷早就得了信,这些日子天天在城门口等。
见到傅庭筠的马车,立刻迎了上去。
傅庭筠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着和吕老爷打着招呼。
吕老爷很是激动,问候了几句,就朝着马车内张望:“小姐和少爷呢?这一路上可好?”比起刚才的问候,更显得情真意切。
傅庭筠不由莞尔。
因这两年田庄的收益都是郑三跑到西安府和吕老爷对账,吕老爷还是在呦呦七个月的时候见过一次,而曦哥儿则是压根没见过,也不怪他这样激动。
她忙撩了车帘,让呦呦给吕老爷行礼,又抱了呼呼大睡的曦哥儿给吕老爷看。
吕老爷顿时热泪盈眶:“好,好,好……观世音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似的……这可真是好人有好报……九爷福泽延绵……小姐、少爷也是有福气的……”说着,忙用衣袖擦着眼泪。
傅庭筠望着吕老爷花白的头发,鼻子发酸,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
雨微眼中也有泪水,却更担心车帘被撩起,冷风灌进来吹着了孩子,忙道:“这城门口怪冷的,我们快些回去吧!”又道,“陪着我们来的腾骥卫的这几位大人一路辛苦了,也得找个地方热汤热水地好好安顿才是。”
吕老爷这才知道马车旁这几位神色恭敬的护卫原来是腾骥卫的大人,吓了一大跳,随即又有些感叹不过短短四、五年的工夫,赵凌如鸿鹄一飞冲天,而他还这么年轻,以后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远大前程呢!
想着赵凌从一无所有到成家立业……他又感觉到欣慰。笑呵呵领着他们去了杨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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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杨柳巷
广仁寺还是那样的热闹喧阗,杨柳巷还是那样的安宁静谧。
傅庭筠下了马车,望着探出墙外的老槐树,不由得一阵怔忡。
刚得了消息的吕太太却由个刚刚梳了头的小丫鬟扶着,气喘吁吁地快步走了出来。
“太太!”看见傅庭筠,她眼眶一红,“可把您给盼来了。”说话间,眼睛已朝着她身后望去,“大小姐呢?大少爷呢?不是说会和您一起来的吗?”眉宇间露出几分急切。
两个孩子吕太太还没有见过。
说话间,雨微已抱了曦哥儿下来。
吕太太立刻迎了上去:“这,这是大少爷吧?”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雨微却不止一次听傅庭筠提起吕太太,待见了面,又见她面容慈祥,对呦呦和曦哥儿很是紧张,不由得好感倍增,忙笑着应道:“正是大少爷!”
吕太太望着曦哥儿的目光就流露出欢欣来:“长得可真好……像太太……以后肯定是们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她摩挲着曦哥儿的头,表情很是慈爱。
曦哥儿有些认生,扭过头去,趴在雨微的肩头。
雨微就有些歉意地笑着解释道:“大少爷这是头一次出门!”
说话间,童妈妈已抱了呦呦下来。
吕太太看着就走了过去。
“您是大小姐吧?”她蹲在呦呦的面前,拉着了呦呦的小手,“我是您的吕妈妈啊!”一面说着,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呦呦,好像要把呦呦的样子刻在心上似的。
二十几天的路程对大人来说都显得有些单调寂寞,何况是孩子?
想到呦呦这是第一次回长安/县,傅庭筠把长安的一些人和事当故事讲给孩子听。吕太太一说,呦呦就知道她是谁了。
她恭敬地给吕太太行礼,大声地喊着“姨祖母”。
小孩子学大人的样子本来就笨拙中透着几分可爱,何况呦呦的声音婉转悦耳,小小年纪没有大人的示意已经知道待人处事的一些礼仪,吕妈妈不由一愣,随即又生出无限的欢喜来。
“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她连连摇手,“怎么当得大小姐一声‘姨祖母’。”她说着,朝傅庭筠望去,“没有九爷,我们老俩口的尸骨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说是‘姨母’,当初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怎可当真?太太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
“当初若不是有您们老俩口帮九爷守着这杨柳巷的产业,九爷又怎能安心在外打拼?”傅庭筠笑着走了过来,“嫡亲的姨母也不过如此?您就不要和我们客气了!”说着,有些强势地携了吕太太的手,“让他们小辈给您行个礼,也算是全我们的感激之心。”
吕太太百般推迟。
傅庭筠能理解吕太太的坚持,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个结论,索性不理睬她,径直让雨微抱着曦哥儿给吕太太行了礼。
吕太太不免觉得受之有愧,脸胀得通红,喃喃地说着:“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雨微看着就示意珍珠上前搀了吕太太,笑道:“太太还要在西安待二十几天,来日方长,吕太太有什么话有的是机会和太太说,这里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吕太太这才回过神来,拍了拍额头,自责道:“看我……”然后侧身请了傅庭筠等人进门,又亲自端茶倒水服侍傅庭筠梳洗,吕老爷则和阿森安排着随从,直到黄昏时分才收拾停当。
傅庭筠就请了吕老爷过来询问买坟地和祭田的事。
“我觉得坟地和祭田最好在一起,这样,以后要立牌坊什么的,也方便些。”吕老爷道,“看了好几处地方,风水先生都说不错,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我见识浅薄,不敢做主,还等请太太看了再定夺。”
那以后就是赵家的祖坟所在之地,能否恩泽后人,风水很重要。而且祭田与坟地在一起,以后也可以随时在需要的时候将祭田改做坟地,吕老爷确实也不便擅自做主拍板。
傅庭筠想了想,道:“那好,明天我去和你看看地。”又道,“我估计九爷十月中旬就应该从江南转回来了,还要刻碑、铺甬道……这件事得早点订下来!”
雨微听了却咬了咬牙,插嘴道:“太太,您正怀着身孕呢!从京都到西安九爷已经不知道差了多少人来问……如今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地到了西安府,您还是先歇几天吧!”
傅庭筠脸一红。
吕老爷却是一声惊呼:“太太,您有了身孕?”
傅庭筠窘然。
吕老爷已笑逐颜开:“那太太还是在家里歇着吧!我让人把那几块地画出来给您看,您觉得好,我们再坐了轿子去看也不迟。”
傅庭筠知道,这件事吕老爷不知道则罢,若是知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到处颠簸的。
她只得点头答应了。
在外面帮着珍珠陈设屋子的吕太太也就知道了。
笑眯眯地跑了进来,关心地问起她的日常起居来。
傅庭筠一一答了,又道:“我的怀相一直都很好,而且又不是第一个孩子,身边的人也有经验,您不用担心。”
吕太太听着直点头,但还是关心地叮嘱了她些“不要劳累”、“想吃什么就跟我说”之类的话,第二天更是天没亮就亲自炖了老母鸡汤给傅庭筠:“……路上那么辛苦,怎么也要补一补。”
傅庭筠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也有点担心车马劳顿累着肚子里的孩子,任由吕太太发挥,今日炖了鸡汤明日就炖海参汤,自己则和吕老爷商量着买坟地的事。
好不容易相中了四、五个地方,吕老爷在西安府最好的轿行雇了顶轿子,由腾骥卫的人护送着去看坟地。
不免就惊动了西安府的人。
西安知府和陕西布政使都差人带着礼品来投了名帖。
阿森是赵凌的弟弟,又是秀才,遂代表赵家和陕西的这些官吏们应酬。
陕西都司自然不能作做不知道。
也派人带着礼品来投了名帖。
更有些自恃有身份地位的官眷来拜访傅庭筠。
一时间杨柳巷车水马龙的,比广仁寺还要热闹。
傅庭筠应酬缠身,正经事反而搁下了。
她看着这不是个事,借口要在长安/县置办宅院,去了长安/县。
结果刚刚进城,长安/县县令夫人的名帖就到了。
傅庭筠不由苦笑。
等见到县令夫人,两相寒暄过后,有人领了两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在厅堂外的台阶下站定。
傅庭筠大吃一惊。
县令夫人却指了两个人道:“这是我们长安最好的牙人,您不是要买宅子吗?找他们就行了!有我出面,他们不敢唬弄您的。”
傅庭筠少不得谢了又谢。
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了县令夫人打招呼,这两个牙人办事十分的用心,不过两天的工夫,就给她找了七、八个宅子,傅庭筠和吕老爷合计着,挑了个三间三进的大宅院。
“那我也把旁边的菜园子也买下来吧?”吕老爷看了就道,“以后添丁进口的,那边也能用上。”
傅庭筠觉得这主意不错,在长安/县呆了三天,就把事情都办妥了。
“难怪别人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她私下和雨微感叹,“要不是县令夫人,我最少也要在长安呆个十来天。”然后吩咐雨微备了份厚礼给县令夫人送去,又道,“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你不是说要回华阴吗?不如明天就启程吧?赶在十月上旬九爷回来之前回来就行了。”
雨微沉思了片刻,笑着应了,由郑三护送着回了华阴。
没几天,她转了回来。
随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依桐。
“九小姐……不,太太……”她哽咽着跪在傅庭筠的面前,泪如雨下,“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太太了……”
久别重逢,傅庭筠的眼泪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快起来!”她亲自上前携了依桐的手,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身上。
或者是做了母亲的缘故,依桐胖了很多,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绿官色潞绸小袄,只戴了对鎏银的丁香耳环。
这些东西还是当年自己赏给她的。
而她原本葱白般细嫩的手指如今已经变得枯黄粗糙,还裂了几道口子。
“你……”傅庭筠顿时心里像压了块大石似的。
要不是那场变故,依桐就是不跟着她走,也会得到傅家的庇护……何至于生活过得如此困窘?
“你跟你们家那口子商量商量,和我去京都怎样?”傅庭筠道,“要不,帮我管着在长安的宅子也行啊!我那边还缺管事的。”
依桐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傅庭筠有些意外。
雨微看着在一旁掩嘴而笑:“家里的事,霍姐夫都听依桐姐的。”又道,“霍姐夫家里原也略有薄产,后来依桐姐的公公瘫在了床上,家底渐渐被掏空了。大太太曾派人问依桐姐,是否愿意回傅家当差,依桐姐不想做那背信忘义的人,还是一口回绝了。”
“依桐,你为何不到京都来找我?你嫁了出去,我以为你应该过得很好……”
“小姐那时候刚到京都,”依桐笑道,“我怕去了给小姐添麻烦。再说了,日子虽然苦,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也就不觉得苦了……”
是啊!
当初若没有赵凌,她又怎能有今日?
当初若没有那场变故,依桐又怎么知道好的丈夫对她的情义,她又怎会跟着丈夫过那纵然艰难也觉得甜蜜的辛苦日子。
傅庭筠点头,突然间释怀,笑道:“那好,你选个日子搬去长安的宅子吧!等你们安顿好了,再来给九爷磕头。”
依桐笑着应是,和傅庭筠说起华阴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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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比预期的提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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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傅家
“……华阴的人都说,这家交到了大老爷的手里,恐怕是要败落了。存着这样心思的人也不少。前些日子丁管事就向太夫人提出了脱籍。把太夫人给气得,好几天都没有说话。可不知为什么,丁管事一家还是脱了籍。我表哥他们私底议论,说是丁管事拿了一大笔银子出来,又因为两代人都帮傅家管着田庄,和县里的一些胥吏交好,傅家前些日子为了田庄的用水曾和史家有过罅隙,是走了那些胥吏的路子才把史家给压了过去。丁管事请了那些胥吏出面帮他说话,傅家不得不放人。然后又有传言说,家里今非昔比,只剩个空架子,所以谁得银子的敢接了。”依桐说到这里,语气微顿,面露迟疑。
傅庭筠早听得张口结舌。
管事敢自请脱籍,而傅家连个下人都压不住,竟然要买那些胥吏的账……
见依桐欲言又止,她不由急急地道:“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
依桐闻言就看了雨微一眼。
雨微没有回避依桐,而是坦荡地道:“依桐姐,太太这几年跟着九爷走南闯北,九爷去了西北,家里的事全依仗太太,太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太太受得了。”
听这口气,雨微也知道依桐要说的是什么。
傅庭筠脸上不由露出些许的狐疑。
依桐这才低声道:“有商贾之家拿了三万两银子来求娶十四小姐,大太太不答应,可太夫人却……”
十四小姐,是傅四老爷的庶女。
傅庭筠骇然起身:“怎么会这样?”她满脸的不相信,“这是谁说的?还有哪些人知道?”
既然不相信这是真的,为何还要问有哪些人知道?
只怕在九小姐心底,虽然觉得惊讶,却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
依桐思忖着,眼底就流露出些许的怅然:“媒人已经见过太夫人了,只是大太太咬着不松口,还没有说定而已。”说着,略一犹豫,又道,“恐怕这件事迟迟早早会定下来——四太太十分满意这门亲事,还为这件事和大太太闹了一场。”
傅庭筠颓然坐下。
猝然间想起赵凌当初听到傅家有三座贞节牌坊时那不屑的表情来……
他是不是早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
傅庭筠有些茫然,喃喃地道:“太夫人老糊涂了不成?若是这样把十四妹嫁了出去,几位出了嫁的姐姐在婆家又当如何自处?”
“谁说不是……”依桐的表情也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太夫人是怎么想的!”
是啊!
太夫人十四、五岁就嫁到傅家,从孙媳妇熬到太夫人,又主持傅家的中馈,几个儿女全是亲生的,没嫁人之前,她还不觉得,嫁了人,又有了跟着赵凌逃荒的经历,她回过头来这才觉得太夫人的不简单。这样一个人,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应该犯这自伤毁家的错误啊?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表情一滞,望着依桐的目光骤然间呆呆的没有了焦点。
“太太,太太,”依桐吓得一个激灵,忙站了起来,“您,您这是怎么了?”
站在傅庭筠身后的雨微这才发现傅庭筠的异样。
她也吓了一大跳,轻轻地推了推傅庭筠的肩膀:“太太,太太!”神色慌张地喊着傅庭筠。
傅庭筠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表情显得有些晦涩,低声地问着依桐:“这两年,两位老爷可曾派人送了银子到家里?或是家里有什么为难的事派人请两位老爷拿主意?”
依桐有些不解,仔细地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
“明白了!”傅庭筠听着晦涩的表情中就平添了些许的苦涩,“孙女固然重要,傅家的名声固然重要,可比起儿子来,这些都不算什么……没有了儿子,哪里还有傅家……”
她的声音虽然轻若蚊蚋,可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的依桐和雨微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不明所以地交换了一个目光。
雨微仗着这些年一直跟着傅庭筠,傅庭筠待她如家里人般,悄声问道:“太太明白了什么?”
傅庭筠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大太太灌药了。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这是大太太瞒着太夫人干的。但以太夫人的精明能干,不可能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来。
太夫人是看出来的,可相比儿子的前途和傅家的未来而言,太夫人不过是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所以明知道她还活着,太夫人却连个口信也没捎给她。
她开始还以为太夫人是内疚,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这个受了冤枉的孙女儿……现在看来,却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原本还纠结着要不要去看太夫人呢!
傅庭筠不禁自嘲地撇嘴一笑,道:“还好五老爷不愿意认我,要是真认了我,我只怕要被恶心死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雨微和依桐望着她都不禁流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来。
这些事说了只会让人泄气。
傅庭筠哂笑,道:“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我自言自语几句也要问个究竟,有你们这样服侍人的吗?”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调侃。
两人不由齐齐地松了口气。
雨微更是笑道:“这不是倚老卖老吗?”
“你都算了老了?”傅庭筠也有心一扫刚才的凝重,和雨微开着玩笑,“我可没觉得我老!”然后扭了头对依桐说,“你可有合适的人家,快把你这个妹妹嫁出去吧?免得在我屋里摆老人款!”
依桐就跟着凑趣:“她年纪大了,实在是没有合适的!”
“你们……”雨微羞得脸色通红,不敢说傅庭筠,只好对着依桐发火,“做了人家的娘子都这样吗?什么话都敢说?”
傅庭筠和依桐哈哈大笑。
童妈妈领了呦呦和曦哥儿进来。
傅庭筠指了孩子给依桐引荐:“这是呦呦,这是曦哥儿!”
依桐依礼恭恭敬敬地给呦呦和曦哥儿磕了头。
呦呦喊了依桐一声“姐姐”。
依桐连称不敢,从怀里掏了两个长命锁递给雨微:“这是我的孝敬大小姐和大少爷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大小姐和大少爷。”
傅庭筠见那长命锁样子十分新巧,做工却有些粗糙,知道这是依桐特意请人打的,很是感动,又让呦呦和曦哥儿给依桐道谢。
依桐侧了身子,不愿意受礼。
“你是服侍我的,怎就受不得他们的礼?”执意让呦呦和曦哥儿行礼。
屋里一团热闹。
吕太太的贴身丫鬟石斛走了进来:“太太,有位姚太太求见。她还说,是您的五堂姐。”
傅庭筠愕然。
屋里的人都安静地望着她,顿时落针可闻。
“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傅庭筠高兴地道,旋即又流露出些许的困惑,些许的踌躇,些许的惘然……
依桐看得明白,咬了咬牙,低声道:“是我,让人把消息传出去的……”语气中透着几分担忧、害怕。
雨微见了忙站在了依桐的身边,一面悄悄地打量着傅庭筠的神色,一面道:“太太,还有我……”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她们。
依桐不敢作声。
雨微只得硬着头皮道:“凭什么他们这样欺负了太太还一个个像没事人似的?太太这次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偏偏您又不愿意回华阴……所以我就……”她说着,见傅庭筠脸色一沉,不敢再说下去了。
呦呦和曦哥儿紧紧地依偎着童妈妈,不敢吭声。
“你倒会给我拿主意了!”傅庭筠冷冷地瞥了雨微一眼。
雨微和依桐吓得小腿一啰嗦,忙跪了下去。
垂了头,不敢说话。
傅庭筠看着不由长叹了口气。
她们也是为自己好。
为了和父亲划清界线,还父亲的养育之恩,自己决定不到傅家祠堂去澄清当年的事,但几个要好的姊妹之间怎么也要解释解释吧!
若是能因此把话传回傅家,也算是变相地为她洗清了罪名。
傅庭筠不由心中一软,道:“你们都起来吧!以后不可再这样擅作主张了。”语气柔缓下来。
“以后再也不敢了。”依桐和雨微见傅庭筠原谅了她们,俱露出欢喜的笑容,急忙地保证着。
傅庭筠就吩咐石斛:“请姚太太进来吧!”
石斛早被屋里的一系列变化弄得目瞪口呆,闻言“哦”了一声,匆匆出了厅堂。
呦呦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娘,抱!”
曦哥儿也朝母亲扭着身子:“娘,娘,曦哥儿!”意思是他也要抱。
傅庭筠又好气又好笑,安慰般地抱了抱儿女,石斛领着傅家五姑奶奶走了进来。
“荃蕙,真的是你!”望着抱着孩子的傅庭筠,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真的活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眶已有泪水打着转,“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去找我?”她上前几步,伸出手去,想像小时候那样一把拽住自己这个看似端庄有礼却十分狡黠顽皮的妹妹,可触目却是傅庭筠发间那随着屋内光线的明暗不时闪烁着金黄色耀眼光芒赤金步摇……那一刹那间,她突然意识到,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在水榭里练琴、一起捉弄先生的堂妹早已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她现在面对的,是嫁给因从龙之功倍受帝宠、镇守一方的正三品武将而受到陕西大大小小官员巴结奉承的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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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姊妹
五堂姐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傅庭筠正被孩子闹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五堂姐的异样,而是急急忙忙地将孩子放在了地上,指了五堂姐道:“这是你们的五姨母,快给五姨母行礼!”想到自己从前在傅家的时候和这位五姐姐最好,事后却从不曾给这位五姐姐送个信去,心里不免有些内疚,窘然地指着自己的一对儿女道:“这是大姐儿呦呦,这是大哥儿曦哥。”
呦呦和曦哥儿上前给五堂姐行礼。
五堂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拔了发间那支岁岁平安的银簪,撸了手上戴的绞丝银镯递给两个孩子:“这是五姨母的见面礼。”显然是临时起意,之前根本没有准备。
童妈妈望向傅庭筠。
傅庭筠微微颔首。
童妈妈笑着上前接了。
呦呦和曦哥儿忙向五堂姐道谢。
两个孩子一个声音婉转悦耳,一个含含糊糊说不清楚,却都是一般的粉妆玉琢,十分的可爱。
傅五姑奶奶看着忍不住啧啧道:“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像你小时候……”说着,忍不住抱了小一些的曦哥儿。
曦哥儿在她怀里扭着身子,朝母亲伸出手去。
傅五姑奶奶知道这是孩子和她不熟,有些认生,忙将孩子递给了傅庭筠,抬睑却看见了立在傅庭筠身后的雨微,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雨微,你,你怎么还在……”一面说,一面已面如缟素,噔噔噔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朝着雨微双手合十地念叨道,“我九妹可从来不曾对不起你,你要凭良心,有什么事只管在梦里相托就是,可不能来找她,她还有一双儿女要照顾……”青天白日的,竟然把雨微当鬼了。
傅庭筠哭笑不得,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把孩子交给童妈妈抱,拉了五堂姐的手:“我们屋里说话去。”
五堂姐忙握紧了傅庭筠的手,神色微定,却又看见了依桐。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
五堂姐是四太太的嫡女,而四太太喜欢搬弄是非,又贪婪小气。
依桐不想告诉她关于傅庭筠的事,也不愿意扯谎骗五堂姐失了仆妇的本份,就含糊其辞地道:“前几天雨微去看我,我才知道九姑奶奶回来了,就随着雨微一起来给九姑奶奶磕个头。”
五堂姐朝傅庭筠望去,满脸的狐疑。
傅庭筠叹了口气,径直把她拉进了内室。
※※※※※
“……这么说来,是那俞敬修和他老师的女儿私相授受,殚精竭虑地要退婚,所以才撺唆了左俊杰来诬陷你?”五堂姐听了傅庭筠的一席话,怔忡了半晌,这才满脸惊讶地道。
傅庭筠点了点头:“我找到了左俊杰,俞家也承认了这件事。”
五堂姐一听就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俞家同意,大伯父和五叔父又怎么可能答应?何况这件事本是俞家无理在前,就算大伯父和五叔父一时间受了俞家的蒙蔽,让你受了委屈,后来水落石出,为了俞家的名声,大伯父和五叔父不能为你正名,可为什么私下不认了你……”一句话没有说完,她露出异样的神色来,“难道大伯父的起复和五叔父的升迁与那俞家有关不成?”
自己的这个五姐姐虽然是四伯母所出,但祖母一直瞧不上四伯母的作派,五姐姐实际上是跟着祖母长大的,颇肖祖母,不仅精明能干,而且百伶百俐,十分机敏,这也是为什么她从小和五姐姐玩得好的缘由。
傅庭筠瞥了五堂姐一眼,没有做声。
五堂姐骇然,道:“难道真让我给猜对了?”
“虽然不中,亦不远矣。”傅庭筠道,“其他的,我也不好说。你若是一定想知道,不如问问祖母吧?她老人家应该知道。或者,问问大伯母也成!”
五堂姐默然。
既然傅庭筠不方便说,那就涉及到了长辈不是,她的确不好再问下去。
傅庭筠看着,就想起了另一桩事,道:“我听说有商贾之家出三万两银子,想聘了十四妹去?”
“我正是为这件事而来。”五堂姐精神一凛,道,“到处传得沸沸扬扬,我在临潼都听说了。开始还以为是谁在造谣,”她说着,苦涩地一笑,“你不知道,自从你‘病逝’以后,关于傅家的闲言碎语就没有停过……我一开始只觉得恼火,差了人打听,却是连那提亲人的姓名、籍贯、在家中排行老几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看了傅庭筠一眼,“自从傅家被流民偷袭后,祖母的精神就越发的差了,去年开始,连身边服侍之人的名字都时常叫错,有时候和她老人家说这,她老人家答的却是那。我怕祖母一时犯了糊涂,就匆匆忙忙地从潼临赶了过来……祖母心里却清楚的……只说让我别管,她老人家自有主张。我就去看了看母亲——她正在那里发大伯母的脾气。
“我把母亲说了一顿,又去给大伯母赔了个不是,正要回潼临,却听到从前服侍过我的仆妇说,说你还活着,而且被当今皇上所救,由太皇太后赐婚,嫁给了有从龙之功的宣府副总兵赵凌。赵凌五个月前护卫疆土有功,父、母都被追封,你从京都赶回来给公公婆婆立碑,正歇在西安府崇义坊杨柳巷赵凌姨父家里。
“我听着大吃一惊。
“原本想去问问大伯母的,但想到大伯母正和家母置气,那仆妇又信誓旦旦,这几年姚家的漆器生活一直做到了西安府,我跟着你姐夫也来过几次西安府,又怕弄错了让人笑话,就叫了个管事先一路打听了过来……”她说到这里,神色有些激动地拉了傅庭筠的手道,“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而且真的嫁了个做官的人,还生了一对儿女……”她唏嘘着,眉宇间浮现些许的迟疑,轻声道,“那个赵大人,脾气可好?”
是委婉地问她赵凌待她可好吧?
“他脾气不好,”傅庭筠说着,想起了赵凌,笑容就不知不觉地爬上了眼角眉梢,“不过,待我却好。”又觉得这句话不足以道出赵凌对她的十分之一,“不管大事小事,都以我为重。”
五堂姐听着,就长长地吁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傅庭筠微微地笑。
五堂姐想问问她现在有什么打算,转念想到家里长辈矢口不提傅庭筠还话着的话,而傅庭筠言语中没有半点要回华阴看看的意思,知道这其中的恩怨一时只怕还说不清楚,而她自己是个已出嫁的女儿,丈夫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凭什么也轮不到她出头,她干脆不问,笑着说些姊妹间的话:“大姐、二姐她们肯定还不知道你活着,我看应该给大姐、二姐她们报个信才是。”然后叹道,“七妹前些日子刚刚添了个儿子,我们去喝满月酒的时候她还提起你,当时二姐还悄悄地抹着眼泪呢!”
既然已经惊动了五姐姐,其他姊妹迟迟早早也会知道,与其到时候让其他姊妹觉得她厚此薄彼,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几个姊妹们请来聚一聚。以后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回西安,再回来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那就请五姐姐帮着张罗张罗吧!”傅庭筠含蓄地道,“若是哪位姊妹家里一时脱不了身,也不用勉强。”
五堂姐明白,点头道:“知道了!”
傅庭筠又问起十四妹的婚事来:“虽说祖母心中明白,可有些事还是要出面澄清一下为好。三人成虎。”
这事若是解释不清,就成了她母亲卖女求荣,可要是解释,不免要说到祖母和大伯母……
五堂姐想了想,还是血亲占了上风。
她低声道:“三姐姐出嫁的时候,家里就开始卖田卖地了。不过是做得隐密,大家不知道罢了。待到流民偷袭傅家的时候,傅家公中库房的一些好东西大半都不见了,家道就日渐艰难了……这个家以后是要交给大伯母的,祖母这样做,不过是想让大伯母把主持中馈的事都揽到手里,”她说着,踌躇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大伯母娘家的几个兄弟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带着大伯母的陪嫁收益丰厚……或者正是因为如此,大伯母若是嚷着把家分了,丢卒保车,其他房头就成了旁支,总可以保全些体面。”
祖母打得好主意。
大伯母如果不想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不孝”,就得拿出陪嫁的银子来补贴家用。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
五堂姐犹嫌不乱似的,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三姐姐家的婆婆两年前去世了,如今三姐姐主持着家中的中馈,我依稀听我母亲说起,好像祖母曾向三姐姐借过银子,三姐姐因为刚刚当家,商量了三姐夫,动了自己的嫁妆银子。为这件事,二伯母还曾专程派了贴身的妈妈去三姐姐家……家里现在到底怎样,我还真不敢说!”
傅庭筠记得三姐夫是个鳏夫,姓沈,前妻生的两个女儿都夭折了,家资颇丰,三姐嫁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举人了。
她不由道:“三姐姐现在过得怎样?”
“三姐夫去年中了二甲第十三名,那到吏部备了报,三姐夫的母亲去世,就丁忧在家了。”五堂姐笑道,“三姐夫也是个实在人,家里的事都由三姐姐当家。这两年,二姐姐多亏有三姐姐救济。”
两人正说着话,珍珠来禀:“太太,有位自称是您七堂姐的太太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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