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青鸟
吴夫人把吴小姐安置在了自己家宅子的后罩房,让自己的乳娘教她规矩,又拨了身边一个贴身的大丫鬟过去服侍,买了两个小丫鬟进来跟着大丫鬟学规矩,以后也好跟着吴小姐去俞家。
吴小姐心里不十分愿意,学起规矩也有些心不在焉。
吴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不时地劝她:“俞家的少爷不仅进士及第,而且还年轻英俊,你过去虽然是做妾,可俞夫人今年不过知天命的年纪,身体又好,你若生下长子,俞夫人怎么也会帮着带到弱冠之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总归是要在人面前做小伏低。
吴小姐在心里嘀咕着,想着事已至此,她若是说不可,父亲和妹妹在族中恐怕难以依附……就当自己死了,换了父亲和妹妹的好日子。这样一想,就又换了个心境,只求吴夫人:“若是家里的人问起,只说我病逝了。”
吴夫人眉头微蹙,想了想,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吴小姐松了口气,开始认真地跟着吴夫人的乳娘学规矩。
吴夫人就请了人在家里帮着吴小姐做四季的衣裳,又想着自己库房里存的都是些好东西,那吴小姐是去给人做妾,总不能穿戴的和正房奶奶似的吧?
她带信让裁缝铺的来量尺寸的时候顺便带几匹京新时兴的新式尺头。
那裁缝铺在京都小有名气,铺子就开在旁边的椿树胡同,左右胡同里的人家有什么活计都会找了他去做。因是出入内院,又是些大主顾,那裁缝的浑家亲自过来量尺寸。
她一面给吴小姐量着尺寸,一面夸吴小姐漂亮:“……一看就是夫人的娘家人!”
“那你可说错了。”好话人人都爱听,何况吴小姐的确长得漂亮,吴夫人笑道,“这是我们家老爷的侄女。”
“哎哟,”那裁缝的浑家就笑道,“难怪我看贵府的少爷、小姐个个都长得极标致,原来是像吴老爷。”说着,仔细地打量着吴夫人,“可见夫人和老爷是天作之合,有夫妻像。”
奉承得吴夫人开怀大笑。
那裁缝的浑家看着气氛好,趁机拿了匹桃红色绣着嫩黄花蝶纹的杭绸料子出来:“您看这匹怎样?今年江南织造的新式样子,隔壁赵大人家的太太就为他们家大小姐做了件小袄,穿着可出彩了。”
吴夫人看着那料子桃红艳丽,嫩黄娇柔,已有几分愿意,又听说赵凌的女儿也做了件,更是觉得好。
旁边服侍的妈妈就笑道:“这样好的颜色,不知道多少钱一匹?”
那裁缝的浑家笑道:“若是放在旁人家里,自然是贵,可到了府上,哪有贵的东西,不过十二两银子一匹。”
这么贵!
吴夫人眉宇间就闪过一丝犹豫。
旁边服侍的妈妈是个机灵人,立刻道:“好是好,不过我们家小姐是要穿了去见客的。俞夫人又是出了名的喜欢素雅,夫人,我看不如先放在一旁,若是挑不出更合适的,再做打算。”
吴夫人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让裁缝的浑家拿到了一旁。
裁缝的浑家是个火眼金睛的,知道吴夫人这是舍不得,不动声色,拿了次一等的料子出来,吴夫人捡那素净的给吴小姐做了几套衣裳,下了定银。裁缝的浑家收拾好东西,笑道:“小姐要不要做几双淞江布的袜子?隔壁赵大人家的太太给他们家大公子做了几件小衣,还余个零头,若是小姐要添几双袜子,我帮着做了一起送过来,算是我给夫人的孝敬。”
意思就是白送的。
吴夫人不好意思,笑道:“袜子也是要添几双的,却不必让你白送,按着市面上的价钱算在工钱里就是了。”
那浑家嘻嘻哈哈说了很多感谢的话,最后吴夫人婉拒不成,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袜子。
待退了下去,吴小姐就悄声问身边服侍的人:“隔壁的赵大人是做什么的?”
旁边服侍的笑道:“赵大是总兵,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家是太太当家。”又感叹道,“那赵家的大小姐今年不过三岁,大少爷刚刚才六个月呢!”
吴小姐听着不由咋舌。
心里想着自己的妹妹今年都十三岁了,还不曾穿过一件新衣裳,那赵家的小姐、少爷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就穿了十二两银子一匹的衣裳,果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那边吴夫人也笑道:“没想到赵太太倒是个大方的!”
服侍的妈妈笑道:“毕竟是长子、长女。而且听说赵大人精通庶务,从前在陕西的时候就挣下了大笔家业。”
吴夫人想了想,道:“今年的年节礼,赵家的再添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银子吧!”
妈妈笑着应喏。
而傅庭筠此时却正为银子发愁:“……八千两银子,要一口缴清,一分也不能少?”
雨微苦笑着点头:“那牙人正在外面等着。说若是一时手头不便,隔两、三家的别院也要卖。不过是比这院子要小个十亩,离那玉鸣山隔着几座别院。不像现在这院子,背后正好看着玉鸣山。”
傅庭筠仔细回忆去看别院时的情景:“那不成。隔着几座别院,到了夏天,凉风吹不过来,那院子也就白买了。既然如此,你就回了那牙人吧,说价钱太高,手头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子,让他再费费心,帮我们另找个院子,小一些都不要紧,但离玉鸣山要近些。”
雨微迟疑道:“夫人,要不,把送回西安的那笔款子先用了……”
傅庭筠摇头:“那是给阿森置办田产的,眼看着立冬了,要卖田的人家正是卖的时候,那边是大事,别院今年买不到合适的,明年再买也不迟。”
雨微不再说什么,去了外院传话。
傅庭筠就在心里算着帐。
赵凌这年余也拿了五、六千两银子回来,她都攒着,算上原有的家底,七七八八的加起来也有八、九千两银子。西安那边送去了两千两银子帮着阿森置办些田产,还有六千两银子……金元宝的婚事定在了明年的三月十二,到时候也得用笔银子,她还寻思着在京都附近置办个田庄、铺子之类的。看样子要买座合心意的别院,还得再等一年了。
想到这里,她索性把置办别院的事抛在了脑后,盘算着是置办田庄收益大还是置办铺子收益大……田庄也好、铺子也好,都有收益,不过田庄靠天吃饭,遇到风调雨顺也不过是顺利地把租子收上来,若是遇到年成不好,还要赊些种子帮着度过难关;铺子的收益稳定些,投入却大,想收回本钱,得十几二十年……最好是用自家的铺子做点什么小买卖……等雨微回了牙人过来禀告,她吩咐雨微:“你跟外院的说一声,若是金叔叔来,请他到正房的厅堂来,我有事和他商量。”
雨微应了一声,神色间却露出些许的踌躇来。
傅庭筠奇道:“怎么了?”
雨微没有做声。
傅庭筠和她去了内室的耳房说话。
雨微小声道:“今年来给五老爷送银子的是依桐姐姐的一位从兄,他让人给我递话,说是受了依桐之托,有东西给我。让我到西直门外一家叫做‘曾记’的饭庄见个面……您看……”
“依桐是个十分稳妥的,她的从兄不愿意上门,或是不想惹这是非,不进我们家的门,只当是不知道我还活着,掩耳盗铃,揣着明白当糊涂;或是不想让人发现他来过我们家,万一被傅家的人问起来,不好推脱。我们也用不着管这些,他既然约了你去,你就去好了。”傅庭筠道,“我跟郑三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办的。”
雨微闻言表情一松,笑道:“我也觉得应该去见上一面才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傅庭筠哈哈大笑:“一个饭庄而已,若是哪天我们回华阴的傅家,那才是龙潭虎穴呢!”
雨微扬眉吐气地笑道:“我总是跟着太太,太太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两人嬉笑着说了几句闲话,傅庭筠让珍珠去给郑三回了话,第二天,雨微坐着郑三的车去了西直门。
他们正午时分就回来了。
雨微的脸色很苍白。
傅庭筠把怀里的曦哥交给乳娘,丢下吃了一半的饭,和她进了内室的耳房。
还没有等她开口,雨微已道:“大少奶奶没了!”
傅庭筠脑袋嗡地一声,心里空空的,嘴角翕翕,有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雨微沉声道:“依桐姐姐照着您的嘱咐,大少奶奶要打听什么消息,就尽量地告诉大少奶奶身边服侍的。过年的时候,大老爷回乡祭祖,大少奶奶求大老爷帮着找左俊杰,不仅被大老爷喝斥了一顿,还被太夫人给斥责了一番。
“大少奶奶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到了端午节祭祖,她当着全族的人闹腾起来,说嗣子已经娶了媳妇,她也算对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了,求几位老太太做主,让她去碧云庵修行。
“当时就把大家都给惊呆了。
“六房的老祖宗问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大少奶奶什么也不说,只是哭着求老祖宗可怜她在傅家守了这么多的年的份上,让她去碧云庵修行。太夫人当时气得脸色铁青。几位老太太见了,不敢多言,端午节的祭祖也不欢而散。
“事后太夫人、大太太就和大少奶奶去了正厅,让大少奶奶说清楚,到底想干什么。大少奶奶说,她得了消息,左俊杰在京都俞家大公子俞敬修手中,您的事,全是那俞公子瞧不起傅家要退婚才引诱左俊杰惹出来的,如今您也还活着,请大老爷让左俊杰和您在祠堂里对质,洗清左俊杰和您的污名。
“太夫人气得昏了过去。
“大太太让人把大少奶奶架了回去,身边服侍的全都卖了,换了新人。
“依桐姐姐也不敢再给大少奶奶传话。
“谁知道九月二十六,刚成亲的五房十少爷和新妇去行庙见礼,打开祠堂的大门,却见大少奶奶已吊死在了祠堂的横梁上。
“如今华阴的人都在传,说傅家欺世盗名,虐待守寡的媳妇,逼得守寡的媳妇自缢而亡……”
※
这段时间在培训,下午因为有同事聚餐,所以没办法双更了,等我忙完这个周末吧……O(∩_∩)O~……
※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相遇
傅庭筠听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祖母现在如何了?”
“不知道。”雨微摇头,“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傻了眼,只顾回来告诉您,没问太夫人……”她说着,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傅庭筠倒没有责怪她,问道:“依桐的从兄什么时候回华阴去?”
“他见过我后就启程回了华阴,”雨微道,“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出了城。”
傅庭筠有些失望。
雨微道:“要不,我们让人给依桐姐姐送个信,问问太夫人的事?”
“也好,”傅庭筠想了想,道,“大老爷和五老爷可知道这件事?”
“两位老爷都知道。”雨微道,“大老爷已于上个月赶回了华阴,至今还未回金华,而五老爷则写了封信给在陕西做参议的同年,请他帮着出面平息谣言。”
经此一事,傅家纵然能把谣言平息下去,恐怕也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若是家里再出什么事,百年的清誉也许就会这样慢慢的失去,很多立世百年的家族不就是这样的吗?
傅庭筠默然。
雨微也有些伤感。
两人静默无语。
一时间耳房里落针可闻。
外面传来呦呦噔噔噔的脚步声:“娘,娘,您和雨微在说什么悄悄话?”她撩了帘子朝里张望。
傅庭筠和雨微交换了一个眼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迎过去抱了女儿:“你不知跟着童妈妈好好吃饭,跑来干什么?”一面说,一面往外走,“童妈妈没有告诉你食不言寝不语吗?”
“告诉我了。”呦呦低了头,偷偷抬睑打量着母亲的神色,大大的杏眼忽闪忽闪的,“可我想知道娘在干什么嘛!”撒着娇儿。
外面童氏端着小碗满脸通红地站在那里,神色尴尬地喊了声“太太……”
呦呦看了忙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娘,娘,不关童妈妈的事,是我自己要去找您……”满脸的着急。
傅庭筠佯怒,板了脸,道:“以后不可如此。吃饭的时候就要好好地吃,知道了吗?”
呦呦连连点头。
傅庭筠笑着把女儿放在了摆了饭的炕桌前。
待吃过饭,一双儿女去睡午觉了,她却执了三炷香,在神龛面前恭恭敬敬地揖了三揖,在心里默默念道:“大堂嫂,望能你早日转世投胎,来生父母双齐,子孙延绵,再也不做伤人伤已之事。”又选了个日子去了趟潭柘寺,请寺里的僧人帮着做三天的道场。
出了殿门,竟然遇到了吴夫人。
“您也来上香啊?”突然遇到个相熟的人,傅庭筠有些惊喜。
吴夫人却显得有些扭捏,与平日遇见她就热情洋溢很是不同,指了身边一个模样儿十分标致,神色间却带着几分赧然,看上去刚刚及笄的小姑娘道:“这是我们家老爷的远房侄女,来京都走亲戚,我带她到潭柘寺来上个香。”
有家乡的亲戚来京都,带着转一转也是很寻常的。只是那小姑娘长得很出挑,听了吴夫人的话神色间又羞又愧的样子,让傅庭筠不禁多看了几眼。
“京都的潭柘寺气势宏伟,我虽然走的地方不多,可也没见过比潭柘寺更巍峨的禅寺了,”她客气地和吴小姐寒喧,“后殿供奉的观世音菩萨特别的灵验,寺里的斋菜也是一绝,是应该好好逛逛才是。”
吴小姐低头敛衽,喃喃应是,腼腆中带着几分瑟缩。
傅庭筠更是奇怪。
这吴小姐看上去斯文有礼,怎么应酬起人来像小媳妇似的,畏手畏脚的。
让人更奇怪的是吴夫人的态度,这个时候她应该向吴小姐介绍她自己才是,可吴夫人始终没有这个意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自然不会多说什么,笑着和吴夫人、吴小姐又说了几句闲话。
吴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焦虑,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般。
傅庭筠也是个闻音知雅的,何况吴夫人待人处事有些势利,她虽然不太喜欢,可这样的人多得是,她也犯不着对这样的人就都横眉竖眼的,笑着辞别了吴夫人。
吴夫人如释重负地长透了口气。
把自家的亲戚介绍给别人做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抬眼看见吴小姐满脸好奇地望着傅庭筠远去的背影,她不禁道:“那就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赵太太!”语气中颇有些告诫她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吴小姐却是心神一震,呐呐地道:“就是那个给女儿买十二两银一匹的尺头做小袄的赵太太吗?”
“是啊!”吴夫人随口应道,然后低声嘱咐她,“在大雄宝殿上了香,我们要快快赶到观音殿去才是。俞夫人应该马上就到了,她是个爽快的性子,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你见了俞夫人,要大方些,俞夫人问你什么话,你直管照实地答,若是赏你什么东西,推辞一番后见俞夫人依旧很坚持,就道谢接下来,不要总在那里推来推去的,显得小家子气……”
吴小姐忙收敛了心绪,一一应是。
吴夫人见她乖顺,满意地点了点头,帮她理了理鬓角,领着她朝大雄宝殿去。
原来这就是赵太太啊!
吴小姐有些恍惚。
她长得可真漂亮啊!
昂首挺胸地和吴夫人说着话,笑起来像那太阳似的,明亮耀眼,光芒四射……像她这样的人,生在富贵之家,嫁得显赫之夫,儿女成双,衣食无忧,恐怕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寒微、卑贱、隐忍、委屈吧?
想到这里,吴小姐忍不住回头。
就看见赵太太被个挽着竹篮、包着头帕兜售杂货的妇人拦在了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
赵太太身边的媳妇子有些不悦地上前,一副要喝斥那妇人的样子,赵太太却笑着按住了那媳妇子的肩膀,笑盈盈地和那兜售杂货的妇人说着话。兜售杂货的妇人就忙从竹篮里拿出了双虎头鞋,赵太太接过鞋子,很感兴趣地和那妇人又说了几句,那妇人面露感激,又从竹篮子拿了几个小孩子的玩意出来,赵太太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大一点的丫鬟几句,旁边一个小一点的丫鬟忙上前接了那妇人手里的东西,大一点的丫鬟则笑着从荷包里掏了几块碎银子递过去。
兜售杂货的妇人微微一愣,然后连连摆手。
赵太太又说了几句话。
兜售杂货的妇人再次露出感激之色,接过了碎银子,朝着赵太太福了又福。
赵太太笑着那妇人笑了笑,带了簇拥着她的丫鬟、媳妇子转身下了台阶。
不知道为什么,她如吴夫人那样长长透了口气。
有人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喊着“表小姐”。
她忙回过头来。
就看见吴夫人拨在她身边服侍的那个大丫鬟正瞪着她:“夫人喊你呢?你东张西望的这是干什么呢?”然后又低声道,“你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乡下来的,你好歹忍着点。”语气十分不满。
莫名的,吴小姐脑海里突然浮现赵太太和那个兜售杂货的妇人说话时的笑脸来……
她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朝着大丫鬟虚弱地笑了笑,快步进了大雄宝殿。
※※※※※
郑三娘看见前面的路是下坡,就扶了傅庭筠,嘟呶道:“吴夫人这是怎么了?平时看到我们都是亲亲热热的,这次却一副巴不得我们快点走的样子。难道真如黄婆子说的,吴大人要升礼部尚书了?”
礼部尚书是六部之一,通常都由内阁大学士兼任。
傅庭筠笑道:“若是如此,以吴夫人的性子,应该对我们一样热情才是——她与人交往,一向是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
“也是哦!”郑三娘失笑。
傅庭筠就笑道:“黄婆子又来找你了?这次是为了什么?”
黄婆子,是前面本司胡同厉大人家的粗使婆子,傅庭筠刚搬到史家胡同的时候,手头紧张,临时请人清扫庭院,吴夫人家的管事把厉家的两个婆子介绍到傅庭筠家做活,这黄婆子就是其中的一个。或者是因为刚来京都最早认识的人,两个婆子也都很实在,郑三娘和她们的关系一直很好。
郑三娘不好意思地笑:“她说过几天白云观有庙会,问我去不去?”
“你想去就去吧!”傅庭筠笑道,“只是要把家里的事交待好才是。”
主家对她宽和,是她的体面。郑三娘眉眼间露出几分骄傲,笑道:“我已经回了她——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哪像她,厉夫人在老家,厉大人在任上,买几斤肉就能过年,我的事多着呢,哪有空出去瞎逛啊!”
雨微几个听着都笑了起来。
迎面碰到个丫鬟、婆子簇拥着的贵妇人。
两人四目相对,俱停下了脚步。
“赵太太!”望着神采奕奕的傅庭筠,俞夫人心里五味陈杂地和她打着招呼。
傅庭筠曾见过俞夫人,俞夫人却是第一次在京都见到她。可俞夫人的表情既没有惊骇,也没有错愕,有的只是意外和晦涩不明的表情。
看样子,俞夫人对她的事早已知道了。
想到俞敬修对她干的事,傅庭筠撇了撇嘴,淡淡地喊声“俞夫人”,便和她擦肩而去。
俞夫人愕然,转过身去高喊了声“赵太太”。
傅庭筠没有应答,扬长而去。
俞夫人在诬陷她的事上扮演了个什么样的角色她还不敢肯定,见面时她保持了基本的礼貌,这已经足够。至于说以后会怎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都会浮现出来,只有到时候再说。
她思忖着,打道回府。
※
求粉红票啊……~~~~(>_<)~~~~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吵闹
回到家中,雨微服侍傅庭筠更衣,有些懊恼地道:“真是的,上个香,竟然会遇到俞夫人。”
傅庭筠梳洗一番,只觉得神清气爽,接过珍珠捧上的龙井茶喝了一口,道:“我们都住在京都,面对面的遇上是迟早的事。”然后笑道,“这个时候才遇到,我还觉得晚了点呢!”
雨微见傅庭筠毫无芥蒂,自己却念念不忘,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些,不由脸色一红,道:“太太,李夫人明天来和您商量金大人的事,您看是吩咐厨房里整桌酒席呢?还是去东来顺饭庄叫几个菜来?”
因陈石氏是石氏的堂姐,石家还要和她商量些成亲的细节,不好做了金家的媒人,傅庭筠就请了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的夫人给金元宝做媒人。
平时这些事都是雨微安排,根本不用她操心。傅庭筠知道这是雨微在转移话题,笑道:“你做主就行了。只是别让李夫人来了没吃的就成!”
雨微笑着应了,下去安排不说。
第二天李夫人拿了石小姐的嫁妆单子给傅庭筠:“……我算了算,最少也有三十六抬,若是装得宽松点,能均出六十四台来。金大人的宅子买得怎样了?”
金元宝和赵凌之前赚的钱都买了田地,这几年的俸禄刚够嚼用和人情客往,如今要成亲了,照赵凌的想法,不如依旧住在家里,互相也有个照应。
傅庭筠自然愿意。
金元宝却不愿意,笑道:“吃大哥的,喝大哥的,如今要成亲了,还拖家带口地赖在大哥家不走,我脸皮还没那么厚。”
赵凌不以为然:“你我兄弟,算这么清楚做什么。何况你大嫂又不是那不能容人的人……”
傅庭筠见金元宝虽然语带调侃,眉宇间却透着几分毅然,知道他主意已定,笑道:“既然金叔叔打定了主意,我们就随他的意思吧。”然后笑道,“难怪你听说石家小姐会做四十几种咸菜,立刻就应了这门亲事。想必那石家小姐也是个十分贤淑之人,你们成了亲,可要好好过日子才是。”
金元宝忙道:“一定,一定。”
赵凌见了,只好长叹了口气。
傅庭筠就问金元宝:“那你准备怎么办?”
金元宝道:“我准备赁间宅子先成了亲再说。等过两年手头宽裕些了,再想办法置个小院子也不迟。”
晚上,傅庭筠就和赵凌商量:“你不如问问金元宝能拿出多少钱子来,到时候我们再帮衬帮衬,给他买个小的院子做新房好了。”
赵凌道:“一个小院子能值几个钱啊!我看,这银子我们全帮他出了算了。”
傅庭筠就瞪了他一眼,道:“你比金叔叔还小几岁,已经成家立业支应门庭了,金叔叔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心思。要不然,他也不会坚持搬出去了。”又道,“难道他搬出去就不是你的兄弟了?”
赵凌觉得妻子的话很有道理,笑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也别问我了。”
傅庭筠看他满脸无可奈何的样子,大笑起来,和金元宝都托了熟人帮着找合适的宅子,就是牙行里,也去说了一声。只是卖房子的虽然多,可想要买,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不满意,或是太贵,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
见李夫人问起,傅庭筠摇了摇头,道:“实在不行,只能先赁个宅子了。”
李夫人就道:“你们要买个怎样的?”
傅庭筠听着李夫人这话问得有点意思,道:“莫非您有合适的?”
“合不合适,要去看了才知道。”李夫人笑道,“是我们家大人手下的一个总旗,在三条胡同那边租了个宅子,不过两进三间,屋主想卖,开价六百两银子,那总旗想买,借了几处银子都没能把房钱凑齐,那天我正巧听说,就放在了心上。”
“这可是件好事。”傅庭筠笑道,“等金元宝回来了我就跟他说,让他去看看。”
李夫人留下了地址,傅庭筠给了金元宝。
金元宝回来道:“地段倒是个好地段,房子也好,就是有些贵。”
傅庭筠道:“你能拿多少出来?”
金元宝迟疑道:“若是全拿了出来,就没什么积蓄了。何况成亲还要花一笔银子。”
“这样好了,”傅庭筠道,“我帮你出五百两银子,你先把房了买下,等收了礼金,办了酒席,先还我一部分,除下的,你再慢慢地还。早几年你大哥在京里,俸禄都不够他自己的花销,这两年外放,还有拿回来的。你还年轻,还能让债给难着不成?”
把个金元宝说得豪气冲天,笑道:“那就依嫂嫂所言,先向您借五百两银子使使。”
傅庭筠笑着亲自去开了匣子,拿了五百两的银票给他。
金元宝先找人跟屋主攀了攀亲戚,以五百六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了,待牙人帮他到官府换了地契,他又找人把屋子粉了一遍,请了和尚、道士各做了场法事,安了家神,请了傅庭筠、呦呦、张氏等亲近的女眷先去玩了一天,第二天请了同僚。
石家那边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结果石家小姐悄悄给傅庭筠带信:“嫂嫂帮我跟金大人说一声,我手里还有两、三百两的体己银子,到时候慢慢还债就是。”
傅庭筠把话传给金元宝,还不忘调侃他:“这还没有进门就向着外人了,这要是进了门,还不得把石家的东西都扒拉到金家来!”
金元宝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眉宇间却透着几分快活。
下学回来的阿森听了个音,在一旁哈哈大笑。
金元宝又急又气。
阿森快活得不得了:“我们常被元宝哥说得哑口无言,这次也轮到元宝哥说不出话来了。可见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把傅庭筠逗得笑了起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去看看。”金元宝逃似的快步出了厅堂,又换来傅庭筠和阿森一阵笑。
阿森就问傅庭筠:“嫂嫂,您什么时候开始送年节礼?今年元宝哥这么忙,我已经是童生了,就让我帮着郑三去送年节礼吧!”说着,涎了脸笑嘻嘻地望着傅庭筠,不像是要帮家里办事,倒像是要求傅庭筠帮忙似的。
傅庭筠看着心中一动,道:“也行啊!人情练达即文章,你就帮着给陌大人家、陶大人家、林大人家、秦大人家送年节礼吧!”
阿森一愣,道:“除了这四家,还没有别家?”
傅庭筠在心里暗笑,面上却肃然地道:“这四家都是你大哥的好友,最是要紧,所以安排了你去送。”
外面的动静越发的大了。
两人都觉得有金元宝在很是放心,并没有在意。
阿森“哦”了一声,神色间露出几分沮丧,却并不急着走,搔了搔头,吞吞吐吐地道:“那,那王大人家,难道不算是大哥的好友啊?”
傅庭筠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正色道:“王大人那里,我亲自去送。”
阿森听着眼睛一亮,忙道:“那,到时候我陪着嫂嫂一块去吧!大哥走的时候跟我说了,让我别偷懒,嫂嫂有什么事让我机敏点,帮着跑跑腿……”
傅庭筠再也忍不住,眼底开始荡着笑意,还想打趣他几句,金元宝撩帘而入。
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沉声道:“嫂嫂,四喜胡同的傅大人要见您,郑三几个不让他见,他就在门口闹起来,听那口气,好像是说九爷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失去了升迁的机会……”
“失去了升迁的机会?”傅庭筠皱了眉头,“九爷不过是个外放的武官,怎么可能管到六部去,何况他自己就是吏部的官员。他又想干什么?”说到这里,心里有点烦起来。
他科场作弊的事她到如今也帮他守口如瓶,他倒好,还有脸到她家里来闹。
傅庭筠眉角一挑,道:“把大门大开了,我就和他站在大门口说理。不拿出证据来,我反而要告他个含血喷人!”
金元宝有些犹豫:“这,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傅庭筠冷冷地道,“他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既然来我家大门口闹,就存了心让我丢脸的。我索性打开大门和他说清楚,免得他没事就到我们家来摆长辈的款——要不然他怎么不敢去别家闹?不过是仗着我是他女儿罢了。”又道,“他说我什么也就算了,把九爷拖下水,我却是不能不和他说个明白的。”说着,自己撩了帘子,出了厅堂。
金元宝和阿森忙跟着出了垂花门。
傅庭筠吩咐郑三:“把门打开,让傅大人进来。”
郑三就了声“是”,开了大门。
傅五老爷穿了件丁香色的袍子,不知道是因为气急败坏还是疏于打理,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没了半点平日的儒雅,显得很是狼狈。
看见傅庭筠站在门后,他跳起来就指着她骂了起来:“你终于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像乌龟似的,在赵凌背后躲一辈子呢?我见过女人心狠手辣,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为了自己一己私利,竟然连养育之恩也不算了,养了条狗还会冲着主人叫两声,你倒好,巴不得家里的人都倒霉才好……”
胡同里没有人,各家的侧门却都留着道缝。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身姿如松地静静地看着傅五老爷。
她目光如冰似霜,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视与讥讽,让傅五老爷觉得很是别扭,骂声渐渐小了下去。
“你骂完了?”傅庭筠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要是骂完了,那我想说几句……”
※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才有空加更……O(∩_∩)O~
※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迁怒(加更求粉红票)
女儿毫不畏惧的目光,毫不客气的语气让傅五老爷愕然,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不屑地冷笑:“傅大人的话说完吗?若是说完了,妾身想说几句。”
傅五老爷在傅庭筠出来之前已经先后对着砚青、郑三和金元宝骂了一通,虽然像做文章一样,字字句句都不重复,但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完了,再说,也不过是那几句话。可看着傅庭筠那轻蔑的样子,傅五老爷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他暴跳如雷地道:“我还没有说完……”
傅庭筠听了就吩咐郑三:“去给我端张凳子来,顺便沏壶茶。”
郑三高声应着“好”,转眼就端了张锦杌来放在了傅庭筠的身后。
傅庭筠坐了下来,郑三的茶水已到了手边。
她端起茶盅吹着茶盅里的浮茶,细细地品了几口。
“你……”傅五老爷指着傅庭筠的手臂直发抖——被骂的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中,当你如跳梁小丑似的在那里事不关己地看着热闹,他的一番痛骂又有何意义?
傅庭筠看着将手中端着的茶盅递给了一旁服侍的雨微,整了整衣袖,淡淡又问了一遍:“傅大人的话说完了吗?若是说完了,妾身想说几句!”
傅五老爷气得全身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庭筠就站了起来,柔声道:“听刚才傅大人话里的意思,好像是在指责我自私凉薄,不报养育之恩……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她说着,眼神骤然间变得锐利如箭,眉宇间一派凌厉,“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跑到我家门口来冲着我骂大街啊?”
金元宝等人猝然变色。
虽然大家都没有把这屋窗户纸捅破,但他们都知道傅五老爷是傅庭筠的生父。
这要是传了出去,生父到女儿家门口来骂人,女儿还站在大门口针锋相对……只怕京都十年之内都会有人时不时拿出来说叨一番。
纵然不是傅庭筠的错也是她的错了。
傅五老爷跳了起来:“我是你……”
“父亲”两个字就在舌尖,他却一个激灵,硬生生地忍了下去。
俞阁老尽管失望却依旧带着几分温和的声音浮现在了傅五老爷的耳边:“……你在吏部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六部虽好,若想再进一步,没有治理地方的资历,却属不易。正好河南按察司副使要丁忧,有个缺,那河南按察使已年过七旬,过几年就要致仕了,我就向沈阁老推荐了小傅大人。
“谁知道报到皇上那里,皇上不知怎地问起小傅大人的儿女来,当时在皇上身边当值的是行人司的陈中铭大人,他和小儿是同僚,私交甚好,因和小傅大人不熟,就答了声‘不知道’,皇上提笔不语,陈大人忙去了吏部打听。
“皇上听说小傅大人的幼女早逝,只有一子时,说了声‘不合适’,就把小傅大人的名字给划了。
“陈大人知道小傅大人是我推荐的,忙告诉小犬……
“小傅大人,我琢磨着,这件事只怕是令婿令爱在皇上面前告了御状。我也无能为力了!”俞阁老满脸可惜地叹着气,“只有等过几年,皇上把这件事忘了,我们再做打算了。”又道,“这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看,你还是走趟史家胡同,劝劝令爱吧!这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五品到四品,不知道多少人终其一身都难以迈过这道坎,他不仅有个机会迈过这人人羡慕的坎,甚至还有可能升到三品,成为封疆大吏,为傅家挣得一座荣恩牌坊,把自己的名雕在傅家祠堂中堂的墙上,传世后人……这样的机会,不仅白白地被傅庭筠破坏了,而且还因为她的缘故,得了皇上的一句“不合适”……俞阁老说得好听,等哪天皇上不记得了,再想办法推荐他,可皇上今年才三十三岁!
比俞阁老年轻二十八岁,比他年轻二十五岁。
就算皇上不记得了,皇上的起居注却记着呢。
就算是他能守到当今皇上驾崩,可继位却是皇上的儿子——太子。他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的任免,难道做儿子还会为了他驳了自己父亲的话不成?
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傅五老爷如坠冰窿,两眼一翻,闭过气去,还是俞阁老的小厮又是泼冷水,又是掐人中,他这才缓过气来。
从俞家出来,他就直接杀到了史家胡同。
谁知道却被赵家守门的小厮拦在了门口,无论如何不让他进去,还说“太太交待过了,只要是傅家的人来,一律不见”,他再也忍不住大骂起来……
他已失了帝心,又正在风口浪尖的时候,若是有风声传出他早年去世的幼女还在世上……追究下来,他科场作弊之事只怕就瞒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脸色铁青,望着傅庭筠的目光充满了阴骜。
傅庭筠却是淡然地一笑,道:“傅大人,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跑到我家来闹事。我相公自幼父母双亡,能有今天,全因为他待人真诚,胸怀坦荡,有光风霁月的君子之德,不论是与他相识的朋友还是与他相交的上峰、同僚,都愿意帮助、提携他。你口口声声说我家相公坏了你的前途,不知有什么证据?”
俞国栋是阁老,向皇上推荐贤能,是他的责任。若是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俞阁老不被人说成结党,也有以权谋私之责,傅五老爷怎么能说?
何况这件事已经黄了,说出去了,只会被人嗤笑而已。
他支支吾吾地道:“你们做的好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还敢大言不惭地向我要什么证据……”
她的这个父亲但凡有一点担当,就不会想到用女儿的性命来保全自己的权利地位了……傅庭筠算死了他不敢和她父女相认。
事实不过是再一次证明她是对的罢了。
“傅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傅庭筠冷笑着打断了傅五老爷的话,“无凭无据的,仅靠猜想,你就认定了是我家相公所为。照你所说,我家田庄的牛不见了,隔壁是刘老爷的田庄,那肯定就是刘老爷家的庄头把我家田庄的牛悄悄牵走啰?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胡同里陡然响起几声不合时宜的笑声,又戛然而止
傅五老爷的面皮涨得紫红。
傅庭筠道:“傅大人在在吏部为堂官,我家相公在外做武将,井水犯不到河水,傅大人却找上门来,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吹。京官不得结交外臣。傅大人在京都,故旧满天下,想必不怕,我家相公却在外带兵,庙堂之上全仗着皇上的提携,这样的事是沾也不敢沾的。还请傅大人将那用心险恶之人交出来,免得坏了我家相公的名声!”
她义正辞严,满脸凛然。
傅五老爷一愣,心里却暗叫糟糕。
没想到这死丫头这样利害,三言两语就被她找到了个空子把他置于险境。
他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来,心头掠过一丝后悔。
早知道如此,他就应该在家里想好了再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冒冒然地跑过来……
可这丝后悔很快被愤怒所代替。
她毁了他的前程不说,现在还把“京官结交外臣”这样的大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她这是要他死啊!
想到自己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傅五老爷也没了顾忌,上前就要打傅庭筠:“我叫你胡说,我叫你胡说……”
金元宝和郑三一左一右地把他给架住了,眼睛都朝傅庭筠望去。
傅庭筠冷哼着吩咐阿森:“快去顺天府报案。”
阿森有些犹豫,金元宝和郑三睁大了眼睛,就是傅五老爷,也忘记了挣扎。
一时间,大门前寂静无声。
傅庭筠喝着阿森:“还不快去!难道还要任意他在这里继续胡闹吗?”
阿森见傅庭筠板了脸,立刻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大门。
傅五老爷此时才相信傅庭筠不是在和他耍花枪。
顺天府的府尹和他也有几分交情,难道还敢动他不成?
可傅庭筠那毅然决然的模样却让他害怕。
“傅庭筠!”他高喝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嘶哑,“你就不怕我把事情都给抖出来……”
“抖吧,抖吧!”傅庭筠有些疲惫地道,“正好,我可以回华阴去看看祖母,也可以去给大堂嫂上炷香,”她喃喃地道,“我再也不用为你守口如瓶,也不必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伤害到其他的姊妹……你去向顺天府的人说吧,我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傅五老爷哑然。
欲言又止。
真要说出来,他就是傅家的千古罪人。
傅家百年的清誉将毁在他的手上。
他脸色苍白,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傅大人,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和你除了同占个‘傅’字,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傅庭筠道,“我有什么事,不会去找你,你有什么事,也用不着来找我。你做的那些事虽然凉薄无情,但我已用我的性命还了你的养育之恩,从此以后两不相欠。还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到我家里来骚扰我的家人。我见了你,也会当不认识的。既不会雪中送炭,也不会落井下石。你放心好了!”说完,她昂首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垂花门。
※※※※※
此时的俞阁老却面沉如水地盘腿坐在书房的禅师椅上。
“你可打听清楚了?”他问着垂手立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声音低沉而凝重,“皇上真这么说的?”
※
姊妹们,兄弟们,抓紧时间加了一更,错字我等会再改,今天的更新会推迟几个小时……O(∩_∩)O~
※
第二百章 主意
“当时陈中铭就在偏殿,亲耳听见皇上对沈阁老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傅大人连自己的家事都理不清楚,如何能治理一省的刑名?’。”俞敬修道,“沈阁老听着很是诧异,皇上却只是对沈阁老挥了挥手,说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沈阁老不敢多言,这次的官员任免就这样定了下来。”
俞阁老的眉锋紧紧地锁了起来。
俞敬修踌躇着喊了声“爹”,小声道:“您看这事……”
俞阁老反问儿子:“你是怎么看的?”
俞敬修斟酌着道:“我一直怀疑傅氏和赵凌乃无媒而合!”
“哦!”俞阁老面色凝重地坐直了身子。
“我曾听赵凌的一个属下言,傅氏逃荒的时候遇到了土匪,为保贞节,要横刀自刎,若不是皇上及时出手相救,早就性命不保了。”俞敬修沉吟道,“可见他们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为遇到了还在潜邸的皇上。
“然后我就去查了赵凌。
“在遇到皇上之前,他名不见经传,遇到皇上之后,他却突然入了军籍,还到庄浪卫任了个总旗……之后他在庄浪卫屡立战功,还随着皇上清君侧,皇上登极后,封了他为羽林卫左卫指挥使。不过短短两年的时间,就从一个不入流军士升到了正三品的武官,皇上救过他的性命,多半将他视为了家臣。
“虽然如此,但若说赵凌告御状,我看不太可能——一来皇上不是个糊涂的,二来他一个武将,要告文臣,和傅家结怨的过程说不得,那总得有个缘由才行。我寻思着,是不是皇上登极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傅家的事?当时赵凌不是在皇上的身边吗?会不会是皇上听到了一时气愤,又为了笼络身边的人随口许下了什么……要不然,太皇太后怎么会突然给他们赐婚呢?”
太皇太后恐怕连赵凌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俞阁老老怀大慰地点头:“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说着,神色微黯,叹道,“德圃,你这么聪明的人,从小到大就没让我和你大伯、三叔操过心,怎么关键时候却做了糊涂事呢?说来说去,都是我们太过宠溺你的缘故!”
听到父亲自责,俞敬修羞愧地低下了头:“爹,我……”
儿子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说多了,嘴上应承,心里也会厌烦的。
见俞敬修知道错了,俞阁老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谁年轻的时候不犯点错呢!关键是不能犯了错总不改,犯来犯去都是那些错。这一次,你就当是吸取教训好了,以后再不可犯同样的错。要知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你恐怕要背上个‘不义’、‘好色’之名,那你的名声就全完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又道,“小傅大人的事你是亲耳听到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也是时候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了。”
俞敬修自凛,忙躬身应“是”。
俞阁老微微颔首,正色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好?”
俞敬修自从知道了皇上对小傅大人的评语后,也在想这件事。他沉吟道:“爹,我还有个担心……傅氏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您说,她会不会也伺机对付我们啊?皇上既然为了掩饰他们的不谋而合请太皇太后给他们赐婚,可见是十分的喜欢赵凌……”
这也是俞阁老担心的事。
皇上如此宠幸赵凌,赵凌为了显示自己大公无私,不主动到皇上面前告御状,可谁敢担保他不会找了机会落井下石。
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原准备把大、小傅拿捏在手里,以孝道压制傅氏,”他神色微微有些不虞,“谁知道那傅氏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还拿了去世的傅夫人当借口,可见也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们的确要当心才是。”
“所以我想,我们最好还是先发制人。”俞敬修森然道,“那赵凌不是从庄浪卫起家的吗?我看,不如想办法到庄浪卫去查查这个人。我就不相信了,他就没有一点让人诟病的地方!”
俞阁老沉声道:“你准备怎么查?”
俞敬修笑道:“爹,您还记得西平侯吗?”
俞阁老一愣。
俞敬修道:“西平侯世镇凉州卫,可陕西行都司先有颖川侯,后有何福,颖川侯到底是勋贵出身,又是个温和的人,多多少少会给他一点面子,可何福不一样,他是从校尉做起来的,那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脾气一来,就是自己的参将不听军令也会拔刀就砍。西平侯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不,十月份就打发次子到了京都,听说想走沈阁老的门子,苦于没有引见之人……”
俞阁老挑了挑眉:“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知道的不会超过十个人。”俞敬修眉眼间闪过一丝得意,“他扮作个丝绸商进的京,要不是那天我中铭兄想到银楼给恩师的小公子淘件好些的长命锁,正好遇到他在银楼兑金子露了马脚,我也不知道。”
俞阁老没有做声。
俞敬修安静地站在父亲的身边,等着父亲的决断……
※※※※※
傅庭筠却神色怏怏地依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
雨微端了茶点进来。
“太太,为了这些事不痛快,实在是不值得。”她用牙签挑了小块蜜饯递到了傅庭筠手边,“五老爷知道您是真心不想和他沾边,以后肯定不会再来找您了。这样一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不是在为五老爷的事烦心。”傅庭筠接过牙签,低声道,“我是在想母亲……她老人家一生端正,不曾想却嫁了五老爷这样的人,她生前肯定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过得那样凄苦,临终前还反复嘱咐我不要回傅家,不要愚孝,想必是怕我再被五老爷利用……”她说着,长长地透了口气,“我也想通了,我有几条命,能一次两次地受五老爷的摆布。何况我这还有孩子,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的孩子怎么办?”
雨微连连点头:“太太能想通,再好不过了。”
话音刚落,呦呦跑了进来。
“娘,您看,您看,童妈妈告诉我扎的花。”她显摆似的拿朵做得歪歪扭扭的枣红色小绒花伸到了傅庭筠的眼前,“我要给娘戴。”
跟着进来的童氏看着傅庭筠鬃角的点翠大朵,窘然地解释道:“太太,外面天太冷,我就哄着大小姐做了朵绒花……我再给您做朵好的。”
“不用了!”傅庭筠笑着抱了呦呦,歪了脑袋,“呦呦给娘戴上。”
呦呦高兴地应了一声,把自己做的小绒花戴在了母亲的点翠大朵旁边。
傅庭筠让雨微拿了靶镜来。
“不错,不错。”她点着头,“很漂亮。”
呦呦听了咯咯地笑,转身要下炕:“我还要给弟弟做一朵,二叔做一朵,雨微做一朵,郑三娘做一朵,童妈妈做一朵……”她扳着小指头数。
大家都笑了起来。
童氏有些激动地抱着呦呦去了暖房。
傅庭筠和雨微商量着年节礼的事,定下了哪几家由阿森去送,哪几家由郑三去送。
晚上阿森得了信,跑去问正在厨房打热水的雨微:“什么时候送王家的年节礼?”
雨微掩了袖笑:“腊八之前全送完就行了,至于哪家什么时候送,全看二少爷的意思。”
阿森听了,跑出了厨房。
雨微笑道:“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正在烧火的郑三娘笑道,“这些日子都神神叨叨的。”
雨微笑着打了水,服侍傅庭筠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阿森就出门去了,中午回来吃午膳,跟傅庭筠打招呼:“我下午想去王家送年节礼。”
立冬过后阿森就放了假。
“行啊!”傅庭筠吩咐郑三送他。
他到掌灯时分才回来:“王夫人非要留我用晚膳不可。我看着王大人不在家,王家就王夫人母女三个人,偌大的宅子,冷冷清清的,就留在那里用了晚膳。”
不过是二进的宅子,除了他们一家四口,还有七、八个仆妇,哪里就称得上冷清了。
傅庭筠在心里暗笑,问了问去送年节礼的情景,知道王夫人那边正准备过年,见阿森送了年节礼过去十分的高兴,还说过几天会派人来回礼,就打发阿森下去歇了。
阿森回了屋。
傅庭筠却叫了跟着他一同出去的砚青:“阿森送了什么东西给王家的两位小姐?”
砚青先是骇然,继而释然——以为阿森曾向傅庭筠提起,道:“二少爷送了一盆金钱桔给王家的大小姐,送了一盆水仙给王家的二小姐。为这个,王家的二小姐还生了半天的气,被王夫人数落了几句。”
阿森不是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啊。
傅庭筠奇道:“他怎么想起送王家大小姐一盆金钱桔?这么冷的天,他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砚青笑道:“前些日子王家大小姐来家里的时候曾说过,她们在福建过年的时候,家里都会摆了盆金钱桔。二少爷满大街地找也没有找到。后来还是问了个卖水仙才知道,原来丰台那边有暖房,二少爷就去了丰台那边,却只有两家种金钱桔的,一盆就要五十两银子。二少爷就帮着人在城外打了鸟,赚了十几两银子,这才把买金钱桔的钱给凑齐了。就天天寻思着怎么给王家大小姐送过去……”
难怪他主动请缨,要给王家送年节礼呢!
却是送给王家大小姐的……
一般人家,多半会留长女。
傅庭筠觉得有些头痛,悄悄和雨微说。
“我看着二少爷像是和王二小姐更玩得拢……”雨微也很是意外,“要不,您探探二少爷的口气?”
“他那么小,未必就想得这么远。”傅庭筠叹着气,“而且就算他真有这心思,也得王家瞧得上才行啊!若是问了他王家又没这意思,岂不让阿森伤心?”
雨微笑了起来:“太太您这是关心则乱——哪天去王夫人那里问问王夫人准备留谁在家,然后在说家常的时候说给二少爷听不就得了。您看二少爷这金钱桔送的,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说不定没待您开口,二少爷已先有了主意。”
“也是啊!”傅庭筠笑起来,待过了正月十七落了灯,她写了帖子给王夫人,约她二月初二到玉鸣山踏青。
谁知道帖子刚送去,珍珠进来禀道:“太太,四喜胡同那边的傅大奶奶要见您。”
※
还好不算太晚……O(∩_∩)O~
PS:因为这几天在参加内训,明天考试,所以明天只能一更了。
※
第二百零一章 嫂嫂
嫂嫂?
傅庭筠愣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登自己的门。
傅庭筠想到去年腊月间傅五老爷登门吵闹的事,不由眉头微蹙。
她上有公公,下有夫婿,两人都不待见自己,她又是循规蹈矩的妇人,按道理不可能随意和她走动才是……难道她也来趟这淌浑水不成?
傅庭筠心里就有些不喜。
但想到傅家少奶奶一直对自己很是和善,她还是吩咐珍珠:“快请了傅家少奶奶进来。”
珍珠应声退下。
傅庭筠换了件衣服,迎了出去。
傅少奶奶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褙子,鬓角簪着一朵莲子米大小的珠花,手上戴了对羊脂玉的镯子,打扮得很是贵气,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憔悴。
难道真给自己猜中了?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笑意盈盈地把嫂嫂迎到内室临窗的大炕坐下。
傅少奶奶不由松了口气。
傅五老爷在赵家的遭遇尽管瞒着儿子和媳妇,可时间一长,在傅五老爷身边服侍的人多多少少透了些风出来,她可是一清二楚。因担心和公公一样被傅庭筠拒之门外,她想到“人怕对面”的话,连帖子也没敢下,直接就上了门。不曾想傅庭筠不但亲自去垂花门迎了她,还在内室待客……她心里不禁觉得侥幸。
珍珠和蔻儿在上茶点的时候忍不住打量了傅少奶奶几眼。
傅少奶奶看得分明,笑容就平添了些许的窘然。
傅庭筠眉头微蹙。
珍珠和蔻儿忙低下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傅庭筠端了茶盅:“今秋的铁观音,嫂嫂尝尝。”
傅少奶奶笑着呷了一口,赞道:“醇厚甘滑,好茶。”
傅庭筠笑道:“嫂嫂若是觉得好,等会我让人包些嫂嫂带回去喝。”又道,“嫂嫂既然来串门,怎么不带了两个侄儿一起来?说起来我也有几年没见到他们了,不知道两个侄儿现在怎样了?”然后喊了雨微:“把大妞和大哥儿抱来给奶奶看看,也认个脸。”只和傅少奶奶说着家常,一副要堵了她的嘴的模样儿。
傅少奶奶看着微微笑了起来,说起两个儿子:“……都是乖巧的性子,只是这两天天气不好,怕带他们出来着了凉。”
童氏和雨微带了呦呦和曦哥儿过来给傅少奶奶问安。
傅少奶奶褪了手上的羊脂玉手镯给呦呦做了见面礼,解下腰间挂着的羊脂玉玉佩给曦哥儿做了见面礼。
过年的时候呦呦给人磕了不少头,行了不少福礼,得了不少红包。
见傅少奶奶给她见面礼,也不用童氏吩咐,麻利地给傅少奶奶行礼道谢。
曦哥儿还懵懵懂懂,雨微抱着他,代他给傅少奶奶行礼,还没有起来,曦哥儿已把玉佩往嘴里塞。
雨微看着冒汗,忙将玉佩从他口中夺下来,他却嘴一瘪,哭了起来。
大家都笑了起来。
傅庭筠就对傅少奶奶道:“可见嫂嫂的东西曦哥很是喜欢。”
“是啊!”傅少奶奶起身抱了曦哥儿仔细地打量,转头对傅庭筠道,“不怪人说姑舅老表骨肉亲,他和你的两个侄儿也有几分相似。”
傅庭筠搂了站在她身边的呦呦笑。
傅少奶奶弯下腰,和蔼可亲地问着呦呦的日常起居。
呦呦口齿伶俐,问一答三,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屋里的气氛变得很好。
傅少奶奶就摩挲着呦呦的头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大妞儿和大哥儿……”笑容渐敛。
傅庭筠听着她这话里有话,知道终于说到主题了,也不搭腔,只照着字面上的意思应酬:“这有什么难的,嫂嫂想什么时候来看他们,什么时候来就是了。我出嫁,嫂嫂可是给我添了箱的。我们家的大门,永远都为嫂嫂敞开着呢!”然后岔开了话题,笑道,“二月初二的时候我邀了王夫人一起去玉鸣山踏青,要不嫂嫂也和我们一起去玉鸣山玩一天吧!到时候把两个侄儿也带上,我正好可以看看,呦呦和曦哥儿也可以认认表哥……”
傅少奶奶眼底就露出几分洞察世事后的明了,道:“二月初二,我恐怕不得空——我已经和公公、相公说好了,二月初一就启程回华阴……”
傅庭筠愕然:“嫂嫂回华阴,那老爷和哥哥?”
“他们留在京都。”傅少奶奶的神色有些淡然,“年前听华阴老家的人来说,祖母身体微恙,婆婆虽然不在了,可这侍疾的事我们这房也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和我的娘家人商量,决定带你两个侄儿回华阴,一来是尽尽孝道,二来两个孩子生在京都,长于京都,对华阴却陌生得很,时间长了,说不连自己的堂兄妹们都不认识了,更不要谈什么手足之情了。我娘家母亲和哥哥们听了都觉得好……”
“祖母病了?”傅庭筠听着有些急起来,“病情怎样?要不要紧?”
“年纪大了,受了些风寒,一时抵御不住,”傅少奶奶道,“听说不要紧……”
既然如此,为何要回华阴侍疾?
傅五老爷和哥哥都没有纳妾,她走了,傅五老爷和哥哥在京都由谁照顾?
祖母身体有恙,母亲不在,嫂嫂回去尽孝,因为不放心孩子太小,带着一同回华阴也说得过去,为何还要写信回娘家去商量娘家的母亲和哥哥?
知道祖母的身体不要紧,这些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地从傅庭筠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傅少奶奶苦涩地笑了笑,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道:“我原来觉得,姑奶奶受了委屈,那也是不得己,后来知道真正的缘由,心里很是不安……跟你哥哥说,你哥哥却不以为然……”她说着,咬了咬唇,好像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似的。
傅庭筠也怨傅庭筀。
他们好歹是一母同胞,原来不知道是什么事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竟然还是这样一个态度……可怨归怨,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嫂嫂和哥哥起罅隙吧?哥哥是个无心无情的人,到时候为难的还不是嫂嫂。
她忙道:“这件事与哥哥无关,嫂嫂不要多想。”
傅少奶奶闻言轻轻地叹了口气,端起茶盅,垂了眼睑低头望着茶盅内金黄色的茶汤,小声道:“我也是幼承庭训,从小在家里跟着哥哥们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她有些艰难地道,“言传身教……莫过于此……就写了封信给我娘家的母亲……母亲知道了,就和我哥哥商量……娘家的人都觉得我还是带了孩子回华阴的好……公公身边没有个照顾的人,正好你哥哥还要到国子监去读书……有他代我在公公面前尽孝,我放心得很……以后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再回京都了……姑奶奶这里,我怎么也要来辞个行……只可惜你哥哥管得紧,不能带了侄儿来给你磕头……”她说着,掩面而泣。
“嫂嫂!”傅庭筠如遭雷击,呆呆地望着无声哭泣的傅少奶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泪如雨下,“您,您何必如此……总归是我不好……”
傅少奶奶听着掏出帕子擦着眼泪,强露出个笑容来,打趣道:“自古劝合不劝分,我知道姑奶奶是好心,只是这话未必就是姑奶奶的真心话!”
傅庭筠见了心里更觉得酸楚,张口正欲再劝,傅少奶奶已道:“我知道姑奶奶是好意,只是我主意已定,姑奶奶若是还当我是你的嫂嫂,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人虽懦弱,却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若是我图一时的安逸留在了京都,以后你两个侄儿渐渐长大,到了明事理的时候该怎么办?回了华阴,有我守着,有他们的舅舅帮衬着,或许不一定会成才,却也不会让他们长歪了……你也是做母亲的,应该知道嫂嫂的苦衷才是!谁都能来劝我,姑奶奶却不应该劝我的。”
傅庭筠哑口无言。
面颊上挂着泪珠儿。
傅少奶奶看着一笑,把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道:“快擦擦眼泪,我们家姑奶奶可不是那遇事只知道哭的人。”
那轻快的语气让傅庭筠也跟着心中一松。
她接过傅少奶奶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道:“那您以后准备怎么办?公中分到各房的银子,只能够嚼用……”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我这里还有些贴己银子,嫂嫂先拿去用吧!”又怕嫂嫂拉不下这个脸皮,道,“母亲离开华阴也有四、五年了,家里只留了几个老仆看守,这么久无人居住,家具、陈设恐怕都阵旧不堪了,这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傅少奶奶一把拉住了傅庭筠:“哪里就用得上姑奶奶的体己银子了!我这里还有娘家的陪嫁,娘家的哥哥也答应家里的出息以后每年分我一成,”她说着,笑道,“你以为我为着什么要和我娘家的哥哥商量?”语气带着几分俏皮。
傅庭筠很是意外,睁大了眼睛望着傅少奶奶。
傅少奶奶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傅庭筠失笑。
难道这才是她嫂嫂的本性……或者,这些年嫂嫂也过得很压抑?
她坐了下来,朗声道:“那好,等嫂嫂什么时候需要,再告诉我一声也不迟。”
傅少奶奶笑声清脆:“你放心好了,你两个侄儿成亲的时候我不会忘记你的!”
傅庭筠也笑。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都觉得颇此间亲昵了不少。
※
考完之后是总结,明天的时间不好说,五点钟之前没有加更,那就只有一更了,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O(∩_∩)O~
※
第二百零二章 花树
到了二月初一,傅庭筠带着呦呦和曦哥儿去了十里铺。
傅五老爷没有出现,只有傅庭筀来送傅少奶奶母子。
他们在阳关饭庄大厅的单间用午膳的时候,傅庭筠就坐在二楼的雅座,推开槅扇就可以看见大厅的情景。
她推开槅扇的时候正好看看见傅庭筀和傅少奶奶母子从单间里用完餐走出来。
傅庭筀甩手走在前面,傅少奶奶牵着两个儿子跟他的身后。他一边匆匆朝外走,一边不耐烦地道:“……若是祖母没事,你就早点回来。父亲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家里再没个主事的人,岂不要乱套了!”
傅少奶奶垂睑应着“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傅庭筀不满地停下了脚步,正欲说什么,看见旁边单间有人出来,他皱了皱眉,又转身朝外走去。
可见傅五老爷和傅庭筀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为傅少奶奶这次回华阴不过是普通的探亲罢了。
傅庭筠轻轻摇头。
郑三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太太,我已经跟傅少奶奶身边那位叫冬姑的贴身妈妈打过招呼了。”
傅庭筠点头,走到雅间的另一边,看见傅庭筀离开,便下楼去了阳关饭庄的后门。
傅少奶奶的马车在那里等着。
看见傅庭筠,傅少奶奶面带几分感激:“让姑奶奶受委屈了。”
“哪里的话,”傅庭筠笑着,两个侄儿正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她,“本来想在阳关给嫂嫂送行的,见你们一家四口,就没有打扰。”她的目光落在了两个侄儿的身上,“这是大哥儿和二哥儿吧?”
“正是。”傅少奶奶领着两个儿子下了马车,让两个儿子给傅庭筠磕头。
“不用了,不用了。”傅庭筠忙携了两个侄儿,“这里尘土飞扬,小心弄脏了衣裳。”
傅庭筠在傅家是个禁忌,两个孩子都不太记得她了。闻言不由朝母亲望去。
傅少奶奶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酸,眼角忍不住泛起些许的水光:“你是他们的嫡亲姑姑,这么老远地来送行,不让他们给你磕两个头怎么说得过去!”执意要两个孩子给她磕头。
那边冬姑已机灵地拿两个坐垫放在地上。
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给傅庭筠磕了三个头,喊着“姑姑”。
此去经年,不知道再见是什么时候。说不定她已是满头白发,两个孩子已成家立业,擦肩过去却互不认识……更不要说呦呦和曦哥儿,血亲成了陌路。
她心里很是难受。
“快起来吧!”傅庭筠摩挲着两个孩子的头,送大哥儿一块端砚,送二哥儿一匣子湖笔,“好好读书,将来好光耀门楣。”又让呦呦和曦哥儿来认亲。
小孩子们地喊着“表弟”、“表妹”,两个大人却是感慨万千,还是冬姑小心地道“少奶奶,再不走,就赶不上客栈落脚了”,傅庭筠和傅少奶奶才互道珍重。
傅庭筠亲自抱两个侄儿上了马车。
傅少奶奶朝着傅庭筠挥手。
马车渐渐驶出了十里铺。
傅少奶奶一手一个地揽着两个儿子。
二哥儿好奇地道:“娘,姑姑过年的时候为什么不到我们家串门?”
“那是因为……”傅少奶奶一时语塞。
大哥儿见母亲露出为难的表情,忙道:“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华阴?华阴是不是有很多的堂哥堂弟,表哥表弟?”
“是啊!”傅少奶奶笑着搂了搂长子,道:“你大伯家有两个堂哥,两个堂姐,你们要叫大堂哥、四堂哥和二堂姐,三堂姐……”她趁机告诉两个儿子认人:“你大姑姑家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你们要叫大表哥和大表姐……”
“娘!”二哥儿跳起来打断了母亲的话,“那姑姑家的表妹和表弟排行第几?”
傅少奶奶有些意外,想了想,道:“你姑姑和你父亲是嫡亲的兄妹,和别人不一样。他们不论序,你们叫表妹和表弟就行了。”
大哥儿笑道:“和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一样吗?”
傅少奶奶一愣,笑了起来:“对,对,对,和你舅舅家的表哥、表姐一样,也不论序。呦呦和曦哥儿跟你舅舅家的表哥、表姐是一样亲的。你们记住了吗?”
大哥儿和二哥儿连忙点头。
傅庭筠自然不知道这些。
她满心感叹着傅庭筀的后知后觉,写信给赵凌:“……怎么有这样的人?日日夜夜伴枕而眠的人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能干什么啊?”
赵凌给她回信:“我知道你日日夜夜想着我就是了。”又道,“我三月初一之前一定赶回去。”
傅庭筠红着脸啐了一声,这些日子的郁闷却突然间烟消云散。
她笑着下了炕,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到了匣子里,和雨微去了库房:“……把家里重新布置布置……中堂换上真武神像……到丰台的花农那里订几盆牡丹,若是没有牡丹,芍药也成,把书房长案前的花觚换了青花,到时候那插牡丹或是芍药……”
傅庭筠一一吩咐雨微,又见春光明媚,略一沉思,笑道:“我们不如去丰台订花吧?”
“好啊!”难道得出趟门,雨微眉宇间多了些许的雀跃。
傅庭筠索性把儿子和女儿都一起带上,一家人浩浩荡荡去了丰台。
丰台都是养花人家,刚刚进入二月,已是一片姹紫嫣红。
呦呦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各式各样的花,这也稀奇,那也稀奇,指着问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
她穿着鹅黄色的夹衫,乌黑的头发,精致的脸庞,口齿清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澄净明亮,眉宇间一派天真烂漫,比那枝头的春花还要娇柔可爱。不管是田头的花农还是花棚里帮忙的伙计,都愿意回答她幼稚中带着几分认真的问话,就连一旁的傅庭筠和雨微等人都跟着长了不少见识。还在懵懂中的曦哥儿却和姐姐恰恰相反,他上车就睡,下车就醒,看见什么都要去揪,揪了就往嘴里塞,大人一不留神手里就抓了个东西,吓得童氏等人盯着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雨微就笑道:“太太,大少爷的手脚可真是快,长大了说不定和九爷一样,有身好武艺呢!”
傅庭筠呵呵地笑,笑眯眯地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下。
那花农看了,就向傅庭筠推荐一种茶花:“……叫一品红,可以种在院子里,春节的时候开花,最喜庆不过了。等小少爷长到进学的年纪,只怕也有酒盅粗细了,到时候花开满枝,图个祥瑞。”
傅庭筠笑盈盈点头:“好事成双,那就买两株回去种在暖阁的窗前吧!”
花农见她好说话,又向她推荐玉兰:“……开出来是紫色的,您见过没有?”
傅庭筠和雨微不由相视一笑:“买,也买了。”
花农喜出望外,请傅庭筠去看石榴树:“……与一般的石榴树不一样,它结的石榴都是成对成双地挂枝。”
傅庭筠大感兴趣……结果是最后他们不得不雇了辆车把买的花带回家。
车夫乐呵呵地赶着车跟他们到了史家胡同。
吴家大门口停了辆马车。
傅庭筠买的那盆石榴树约有半人高,枝繁叶茂,一直伸到马车外。
车夫几次欲过不能,想把石榴树往里挪一挪,又怕压着那两株一品红的枝叶。
他满头大汗,困在了那里。
郑三扭头问他:“怎么了?”
车夫忙道:“我等会把这石榴树给您搬进去。”
这么大一棵树,你那样子能搬过去吗?
到时候还不是我的事。
念头一闪而过,郑三跳下了车辕。
“我看看!”他说着,目光落在了吴大人家门前的马车上,“干嘛那么麻烦,把这车朝里挪挪不就能过来了?”
停在吴家门前的马车车夫正坐在车辕上,听着就别过脸去,装着没听见的样子。
郑三眉头微蹙,但还是笑着上前给那车夫行了个礼:“这位大哥,我们拉的东西太沉,不太好搬,还请行个方便,把马车挪一挪。”
那车夫斜了眼睛打量着郑三。
见他虽然拿鞭子的手上带茧,却穿了件官绿色潞绸的夹袍,说起话来也不卑不亢的,不是自己有些家底就是在簪缨之家当差。又想到这里是史家胡同,他强忍着心头的不快跳下了马车,拉了马缰,慢吞吞地挪着马车。
马儿有些不安地嘶鸣了几声。
一路睡回来的曦哥儿被吵醒了。
他是个活泼的孩子,闷在马车里,就有些不耐烦,在傅庭筠怀里扭来扭去的。
傅庭筠想着这里离家不过几步的距离,吩咐了雨微一声,抱着曦哥儿下了马车。
正巧就听见“吱呀”一声,吴家的侧门大开,吴夫人贴身的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簇拥着一个年约四旬的妇人走了出来。
“……姨娘毕竟年纪轻,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虽说如今有了身孕,可身边却没个老成的人指点,还请束妈妈多多教她才是。”吴夫人的贴身妈妈说着,笑吟吟地给那四旬妇人行了个礼。
四旬妇人微笑着给吴夫人的贴身妈妈还了个礼,道:“姨娘懂事得很,不仅我们家少奶奶喜欢,就是我们家夫人,也赞不绝口。这不,特意差了我来给夫人报喜。还请妈妈转告夫人,让她放心……”
正说着,她眼睑一抬,笑容就变得有些勉强起来,话音也戛然而止。
吴夫人的贴身妈妈不禁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哦!”她笑道,“那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赵太太。”说着,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迎了上去,朝着傅庭筠福了福:“赵太太,您这是去了哪里?怎么满车的花树啊?要不要我叫几个人帮您搬回家去?”
※
和领导打了招呼应了卯就匆匆扒了碗饭跑回了家,终于赶在十二点钟以前写出来了……~~~~(>_<)~~~~
不过,姊妹们,明天还是只有一更……我要赶回陪读村……
※
第二百零三章 摩擦
傅庭筠眼角的余光瞥见停在吴家门前的马车夫那磨磨蹭蹭的样子,再看着眼前吴夫人贴身妈妈那热情洋溢的笑脸,想到那几盆重重的花树,她促狭之心顿起——吴夫人逢人就喜欢说些漂亮话,真有什么为难之事却躲得不知踪影了。既然你把你们家夫人那一套学了个十足十,那就别怪我不讲客气了……
念头一闪而过,傅庭筠已正色地道:“正愁这几盆花树不好搬呢!如此就劳烦妈妈帮着叫几个粗使的婆子来给我们搭把手吧!”
别说是吴夫人身边的妈妈了,就是吴家门前站的一众人听了,俱是一愣。
任谁都听得明白所谓的帮忙不过是句客气话,不曾想傅庭筠还当真了……可这话已经说出了口,又怎么好反悔?
吴夫人身边的妈妈只好笑着应“好”,厉声吩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还不快去叫几个婆子出来给赵太太搬花树。”
小丫鬟神色间带着几分惶恐地退下去喊人。
傅庭筠就向吴夫人的贴身妈妈道谢:“……刚从丰台回来,等我换件衣裳了再去给吴夫人道谢!”
“些许的小事而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吴夫人贴身的妈妈把怨气丢到了一旁,笑吟吟地和傅庭筠应酬着,“赵太太客气了。”
她们说话时一直静静地站在旁边的四旬妇人听着,又多看了傅庭筠一眼。
给傅庭筠让路的那车夫就喊了声“好了”。
郑三听了连声道谢,吆喝着雇来的马车过来。
大家的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
雇来马车的车夫小心翼翼地勒着马缰几次试图让马车通来,可听着那花树的枝叶擦在吴家门前马车上那唰唰的声音又几次退了回去。
郑三看着就有些急起来,他一把揪下雇来马车的车夫,道:“我来!”
你来,那伤了花木就不与我相干了!
雇来的马车车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心头一松。
郑三驾着马车走到了一半也不敢冒然地往前走了,他喝着吴家门前的那马车的车夫:“兄弟,烦劳再往旁边挪一挪!”
那马车夫原本就不情愿,听着吴夫人贴身的妈妈喊傅庭筠做“太太”,知道是没有诰命在身的,要不然,就是七品的“孺人”,邻居之间互相抬举也会僭越地称声“夫人”,心里就更是不乐意了,闻言不由撇了撇嘴,不耐烦地道:“我的马车都贴着墙了,你让我还往哪里挪?”
傅庭筠听着就朝那马车望去。
马车离墙还有两三尺的样子。
她颇有些不悦。
郑三知道麻烦了别人,只是这马车已行到了一半,前轮夹在中间,退回去也不容易了,他笑容就带着几分歉意几分讨好:“要不兄弟下来歇歇?我试着能不能把两辆马车错开……”
那马车夫冷冷地一笑,并不做声。
郑三的笑容就多了些许的窘然,低声道:“还请兄弟帮个忙!”
那马车夫就看了那四旬妇人一眼,见那四旬妇人眉头微蹙,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斜眼看着郑三,居高临下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哥哥我赶了几十年的车,坐过的人非富即贵,莫不是些见多识广又体面的人,哪个不翘起大拇指夸哥哥我的车赶得好……”
傅庭筠见那马车夫看了那四旬妇人一眼,那妇人却是一声不吭,不由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吩咐郑三:“既然马车没办法过来,那你们就把花树一盆盆地往家里搬吧!”
那马车夫听着不由眉头一挑,露出几分厉色来。
束妈妈已到了吴家的大门口,这就要回去了,那马车上有十几二十盆花树,俱是枝叶繁茂,这要是一盆盆地往家里搬,最少也得半个时辰。若是那拉花树的马车没有卡半个身子进来也好说,他赶了车从胡同的那边出去就是了。可现在拉花树的马车卡在半中腰,他或是得让道让他们过去,或是得就这样卡在这里。
给他们让道,他之前已经说了车不能再挪了,再改口,不免有为难他们的嫌疑。束妈妈不在场也好说,束妈妈在场……夫人曾说过,京都藏龙卧虎,世家子弟不知凡几,若是有人仗着俞家的名声在外面闯了祸,打死打伤俞家不仅不会出头,而且在俞家当差的三亲六眷全都要受牵连地被撵走……万一束妈妈说给夫人听就糟糕了。不让道,难道他们就这样等半个时辰,看着他们把花树搬完了再走不成?
不管了,等束妈妈她们上了马车,他赶了车从胡同那边出去就是了。
花树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又不是他把车赶到了两车中间的。
拿定主意,他张口欲喊束妈妈,耳边却传来赵太太爽朗的声音:“郑三,你让那些搬花树的人小心点,那一品红花了我一百两银子,那紫玉兰也不便宜,八十两银子一盆……小心伤着哪里了。”
太太并不是个张扬的人,何况那一品红不过花了五两银子,两株紫玉兰也不过花了三两银子……可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马车夫错愕的面孔时,郑三立刻明白过来。
他佯做出副不安的样子,略带些许谄媚地笑道:“太太放心,我亲自看着他们搬,决不会伤了那花树的一枝一叶。”
傅庭筠点了点头。
束妈妈是个透通之人,先前不过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和傅庭筠打声招呼,后来见傅庭筠拿着花树说事,知道对方动了怒,想到俞夫人一直希望能够软化傅庭筠的态度,从而化解两家的恩怨,知道这事要是不说清楚,说不定就会闹出场风波来。
她不由苦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傅庭筠的面前,曲膝给她行了个礼,恭敬地喊了声“赵太太”,自我介绍道:“奴婢是俞夫人身边的妈妈,先前看着您在说话,不好上前问安……”说着,又福了福,喝斥着那车夫:“还不快下来帮着搬花树!”
不仅带着几分解释的味道,还带着几分息事宁人、巴结奉承。
不要说俞家的马车夫了,就是吴夫人贴身的妈妈也都睁大了眼睛。
傅庭筠看着束妈妈有些面善,却记不起曾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待束妈妈上前行礼,这才记起来。
她本来就对俞家的印象很差,看了那马车夫的所作所为,对俞家就更是鄙视了。不过,俞家的人愿意白白出力,她也不会推辞。
傅庭筠朝着束妈妈淡淡地点点头,吩咐郑三“你看着点”,然后扭头对吴夫人贴身的妈妈说了句“车马劳顿,我等会再去拜谢吴夫人”,抱着孩子转身回了家。
吴夫人贴身的妈妈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束妈妈,您,您也认识赵太太啊!”
“是啊!”束妈妈跟着俞夫人的这些年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了,何曾受过这样的冷淡,她心里像堵着口气,偏生又发作不得,心不在焉地和吴夫人贴身的妈妈说着话。
郑三之前就很腻味俞家马车夫的颐指气使,此时能名正言顺的指使他,哪里还会客气。
一会儿说“吴家的几位妈妈毕竟是女流之辈,这花树太沉了,若是落在地上可就麻烦了,还请这位兄弟使把劲”,让他扛了盆花树进门;一会说“这里西面有西晒,这花树过几天要移栽,要是被硒坏了我可没办法向我们家太太交待,还请这位兄弟帮着把这盆花树移到东边放着”;一会儿说“这边离走道太近,要是有小厮丫鬟不小心踢了花盆怎么办,还请这位兄弟抬个手,把它挪到靠墙的地方”……来来回回,把他累得像条狗似的,不住地在心里骂娘。
有什么话也不直说,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老子算是怎么回事!
俞家的马车夫把手一甩。
老子不干了!
转身就往门外走。
已略施小诫也就够了。
郑三哂然一笑,在他背后喊道:“喂,你就这样把花树放在道上,要是被人撞倒了,我找谁赔去啊!”
俞家马车夫气得身子一顿,强忍着才没有接话,气呼呼地出了赵家的宅门,找了束妈妈说话。
束妈妈心里也很是不快,想了想,道:“算了,他们的花树也搬完了,我们先回去吧!”并没有多说一句不是。
车夫愕然。
束妈妈已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其中一个刚刚梳头、神色间带着几份怯意的小丫鬟看着眼睛一亮,然后低了头,默默地等大家都上了车,她才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车尾坐下。
回到俞家,束妈妈把这件事告诉了俞夫人。
俞夫人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个车夫而已,代主家受点委屈算什么!”又欣慰地道,“在这个家里,还是你知道我啊!”
束妈妈为俞夫人委屈,觉得那傅氏既然不领情就算了,大家见面点个头也算是全了礼数,实在是犯不着这样低三下四的。听俞夫人这么一说,这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俞夫人自然也是懂束妈妈的,推心置腹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若是有哪天德圃的事被人弹劾,我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我们诚心补偿傅氏的证据,说不定能因此把这案子翻过来。”
“夫人!”束妈妈又惊又喜,敬佩地望着俞夫人。
俞夫人微微一笑,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我记得我库房里还有支百年的老山参,你让管事的给南京那边传个话,让他们把那支老山参送过来,万一吴姨娘生产的时候有什么事,也可以吊吊气。”
束妈妈迟疑道:“那可是留着您自己用的……”
俞夫人挥了挥手,打断了束妈妈的话:“没有孙子,活一百年不过是让人闹心罢了。有了孙子,去见列祖列宗的时候有人披麻带孝,我也走得心安理得。”她不愿意过多的谈这些生死之事,问道,“范氏这些日子对吴姨娘怎样?”
※
O(∩_∩)O~
明天有个群聚,所以只能一更……
※
第二百零四章 问诊
“和从前一样。”束妈妈笑道,“只是免了吴姨娘的晨昏定省。”
俞夫人微微点头。
束妈妈笑道:“您看,要不要往吴姨娘屋里多添两个服侍的人?”
“这是少奶奶的事,又不是我的事。”俞夫人说着,瞥了束妈妈一眼。
束妈妈自凛,忙笑道:“看我,夫人宽厚,我的话也越来越多了。”然后道,“我这就去跟俞管事说,让他派人去南京取参。”
俞夫人“嗯”了一声,端起了茶盅。
※※※※※
如今被人称做“吴姨娘”的吴小姐也端着茶盅,却是望着茶盅在发呆。
她身边站了个刚梳头的小丫鬟,正低声说着回吴府的事:“……夫人说,让您只管安心养胎,若是能生下长子,为了长子的体面,俞家无论如何也会帮一把在淞江坐馆的老爷和养在舟山大太太身边的二小姐的。”她说了半天,吴姨娘却只是像泥塑菩萨似的坐在那里听着。她抬起头来,有些不安地喊了声“姨娘”,眉宇可见几分怯意,正是那个见束妈妈对赵太太服软时眼睛一亮的小丫鬟。
她叫莲心,是吴夫人买来服侍吴姨娘的。吴姨娘过来的时候,把她也带了过来。
吴姨娘怏怏地应了一声,道:“你先下去吧,这些我都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假听进去了。
莲心再蠢钝也是知道自己的命运和吴姨娘是连在一起的,何况她也是个机敏的,要不然,吴夫人也不会在那么多人里挑了她。
她想到家里的婶婶,因为连着三胎生的都是女儿,被婆婆和丈夫嫌弃,总是闷闷不乐的,结果第四胎是儿子,却怀到了七个月上头小产了……吴姨娘总这样郁郁寡欢的,会不会也小产啊?
莲心有些担心。
“对了,我回吴家的时候,还遇到了件事,”她想讲些外面的事让吴姨娘开开心,“夫人派了俞管事的侄儿润笔驾车送我们去的史家胡同,他把马车停在胡同里,结果住在吴家隔壁的赵家太太从外面卖了很多花树回来,挡住了赵太太拉花的车……”
“等等!”一直表情有些呆板的吴姨娘脸上突然有了几分生气,她打断了莲心的话,道,“赵太太,赵总兵的太太吗?住在吴家东边的那家的赵太太吗?她有一儿一女。”
“是啊!”莲心见她有兴趣,越发的活泼起来,“就是他们家。赵太太不知道去了哪里,还带着儿子和女儿……”
“你看到他们家的小姐和少爷了?”吴姨娘好奇地问。
莲心连连点头:“赵太太的儿女长得都像赵太太,漂亮得像年画上的金童玉女似的。”
“那后来怎样了?”吴姨娘追问道。
“后来赵家的车夫就让润笔把车马往墙那边挪挪……”莲心绘声绘色地讲着当时的情景,越讲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结果束妈妈只说了句‘算了’,他的脸都气得发绿了……”
吴姨娘忙朝着她“嘘”了一声,压低了嗓子道:“你小声点,小心让别人听见。”
莲心吐了吐舌头,轻手轻脚地开了门缝朝外望,见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跑回来朝着吴姨娘摇了摇头。
吴姨娘松了口气,笑道:“你看到哪个人生气的时候脸色会发绿?又在那里胡说八道!”声音很轻,却隐隐中带着几分笑意。
吴姨娘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了?
莲心思忖着,就听见吴姨娘喃喃地道:“赵太太是个好人……”
她奇道:“吴姨娘认识赵太太吗?”
难怪吴姨娘一听说赵太太就来了精神。
“不,不认识。”吴姨娘忙矢口否认,神色间平添了些许的怅然,“不过,我知道她。”
这话怎么讲?
莲心毕竟年龄小,不解地望着吴姨娘。
吴姨娘笑了笑,嘴角微翕,正要说什么,外面隐隐传来如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莲心神色一紧,忙道:“是少奶奶回来了。”
吴姨娘听着目光一黯,低声道:“应该是和大少爷一起……”
每次大少爷在的时候,少奶奶的笑声都会格外的清脆。
她吩咐莲心:“眼看要到中午了,你去厨房里拿饭吧!”
少奶奶不喜欢她在跟前服侍,除了晨昏定省,她总是呆在家里,现在晨昏定省也免了,她就更不出门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用去忍受那些异样的眼光了。
莲心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吴姨娘就靠在了迎枕上。
因炕是靠着窗户的,少奶奶娇媚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中:“真的,你可不能骗我?要不然,我,我就三天不跟你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怎么会骗你!”温和而带着笑意的声音是大少爷的,“我明天亲自动手,帮你做个毽子。”
“德圃……”
大少奶奶的声音温柔缠绵,让吴姨娘想起俞敬修看范氏的目光来。
她心里突然觉得很是委屈。
在潭柘寺见到俞夫人的第三天黄昏,一顶小轿把她抬进了俞家。当天晚上,俞敬修就歇在了她的房里……不过她还没有起身,他就喊了丫鬟服侍他沐浴,随后回了正房。
之后俞敬修虽然连着几夜都这样歇在了她的屋里,却是从未曾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她叫什么都没有问。
接着她的小日子来了。
俞敬修沉着脸说了句“晦气”,就回了正屋。
待她被诊出是喜脉的时候,连一向肃然的俞夫人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她却听到俞敬修长长地透了口气……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和她打过照面。
既然他们夫妻这样的恩爱,他们又何苦把她给拖进来……
想到这里,吴姨娘只觉得眼睛涩涩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慌乱地擦了擦眼泪,钻进了被子里面。
少奶奶这样不喜欢,孩子生下来在没有懂事之前会不会让她自己带呢?
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若是儿子还好说,若是女儿,那孩子又会如何呢?
她不安地翻了个身。
莫名的,她想到了傅庭筠。
若是赵太太,赵太太会怎么做呢?
念头一闪而过,吴姨娘失笑。
就算是再落魄,她怎么会像自己一样沦落为妾呢?
她是天之娇女,哪里会知道碾落在泥土里的那些小草的痛苦。
门“啪”地一声被推开。
吴姨娘吓得坐了起来。
“谁?”她惶恐不安地问。
“是我,姨娘,”莲心脸色煞白地跑到了她的炕边,“姨娘……”
她望着吴姨娘,欲言又止。
吴姨娘见是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柔声道:“怎么了?你不是去厨房里拿饭了吗?是不是灶上的妈妈为难你了?还是你闯了什么祸?你别怕,我去帮你求情好了。”
“不是,不是,”莲心头摇得像拨浪鼓,“是我在等饭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说……”
她眼睛里含着泪,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吴姨娘就笑着把她搂在了怀里:“别怕,别怕,我们两人一起,总有办法的。”
莲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磕磕巴巴地道:“是浆洗房的婆子……说少奶奶肯定是有身孕了……还说,还说,到时候看姨娘怎么办?”
“你说什么?”吴姨娘抓着莲心的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面色已如素缟,“你听谁说的?”
莲心的肩膀被抓得生痛,可她一声也不敢吭,抽泣道:“就是那个拜了墨篆姑娘做干姐姐的媳妇子,她说的……”
吴姨娘身子一软,就倒在了迎枕上。
莲心忙扑了过去:“姨娘,姨娘……”
“我没事。”吴姨娘气若游丝地道,“你别管我,去拿饭吧,晚了,又该被灶上的婆子说嘴了……”眼泪却顺着眼角滴了枕头上。
“姨娘!”莲心看她面如死灰,很是害怕,犹犹豫豫地不愿意离去,又安慰她道,“也许是她们胡说……对,是她们胡说……她们就是喜欢胡说八道的……”
“我知道了,你快去拿饭吧!”吴姨娘打发着莲心,可话一出口,却是神色微愣,“我怎么没想到……”她喃喃地道,“少奶奶的衣裳都是由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打理,就算是怀孕,浆洗房的人是怎么知道的……”此念一起,嘴里就像是含了枚苦胆似的,苦涩难当。
子嗣可是大事。
莲心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莫非是有人有意说给莲心听的?
吴姨娘拍了拍莲心的手:“去吧!”
莲心不敢再多说,有些不安地说了句“姨娘,我马上就回来”,去了厨房。
吴姨娘闭上了眼睛。
※※※※※
俞夫人抬起手来就欲将手上的茶盅砸在地上,可看见眼前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她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把茶盅放在了手边的炕桌上:“既然少爷打发了你去请御医,你就去跟俞管事说一声吧!”
小丫鬟如获大赦,应了声“是”,就逃也似的离开了俞夫人的内室。
束妈妈就朝着俞夫人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大丫鬟不动声色地领着屋里服侍的鱼贯着退了下去。
俞夫人的怒容这才浮现在脸上。
“你说,她到底要干什么?”她问束妈妈,“怀孕,还可能有两、三个月了……小日子来没来她难道不知道?她是个死人,身边服侍的也都死了?还请御医……好,好,好,她想折腾,我就随她折腾好了。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说着,俞夫人的手狠狠地拍在了炕桌上。
刚才被俞夫人轻轻放在炕桌上的茶盅被震得哐当当直响。
茶水泼在了炕桌上,又顺着炕桌滴下来,打湿了俞夫人宝蓝色遍地金的湘裙。
※
今天有事出门,只能更一章了……O(∩_∩)O~
※
第二百零五章 怀孕
得到消息的吴夫人则是目瞪口呆,她反复地问贴身的妈妈:“你可听清楚了?有没有弄错?”
“没有弄错。”妈妈哭丧着脸,“来报信的人说得清清楚楚,俞家这两天正在准备去潭柘寺还愿的事呢!”
“怎么突然间就怀上了呢?”吴夫人苦笑道,“也是这孩子没这福气——先是丧母,后来又跟着一贫如洗的父亲到处漂泊,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给她找了户好人家,她一进门,正房又怀上了……唉……”吴夫人长长地叹着气,“就怕是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去了,讨好了婆婆,得罪了媳妇!”
“那也不一定。”妈妈笑着安慰着吴夫人,“这不才刚怀上吗?生男生女还不一定。说不定吴姨娘的运气好,生下的是儿子呢?”
言下之意,要是俞家的少奶奶生下的是女儿,俞夫人还是会对吴姨娘另眼相待的。
“那就更糟糕了。”吴夫人锁着眉头,“大户人家,最忌讳嫡庶不分。若是因为正房没有生儿子而纳妾生下了庶长子,也要和嫡长子的年纪相隔得大一点才好——庶长子被当成嫡子养了那么多年,不管是见识还是教养都不会太差,等到分家的时候,念着从前的父子情分,多半都不会太过苛刻,就是嫡母念着自己的儿子还小,指不定什么时候要这庶兄帮衬,也不会当时撕破脸,等嫡子长大成人了,庶长子也到了而立之年,能支应门庭了,若是那嫡长子当他是兄弟,就当了兄弟走动,若不当他是兄弟,关了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还能少了吃穿不成?
“可这庶长子要是和嫡长子差不多的年纪,做嫡母的怎能放心?那有心的,多半会养在自己屋里往歪里教,那还能有个好啊!无心的,不过是管两顿饭几件衣裳,眼界、见识哪能和精心教养的嫡长子相比,就越发显得粗俗。等到分家的时候,又正好是嫡长子要成亲的时候,十个手指还有长短,你说,这做父亲的是惦记着嫡长子多一些还是惦记着庶长子多一些呢?
“常言说的好,母凭子贵。姨娘也是一样。若是孩子有出息,家里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若是孩子扶不上墙,别人看你也带着三分不屑。
“万一走到了这一步,你说,吴姨娘还能有什么好啊?
“除非是俞家的少奶奶一直生的是闺女。”
吴家本是大族,那妈妈服侍吴夫人也见过不少,只是经吴夫人这么一讲,有些事就看得更清楚了。
她急道:“那,那该怎么好?”
吴夫人又长叹了口气:“你去准备八色的礼盒,我去趟夹道街,给俞夫人道个喜,也算是给俞夫人交个底。”
“交底?”妈妈茫然道,“交什么底?”
“真是人头猪脑!”吴夫人气道,“俞夫人想孙子,可更想嫡孙……你要是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快点把礼盒准备齐全是要紧。”
妈妈红着脸退了下去。
抬头却看见隔壁后花园一枝粉色的杏花斜斜地探过墙来。
她不禁“哎呀”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而俞夫人见到吴夫人却是摇着头嗔怪道:“……看你说的是什么话?当初你也是担心我们俞家的子嗣不旺,要不然怎舍得将这么好的侄女给了我们家。”又道,“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吴姨娘先是死了母亲,后来又跟着贫困的父亲受了不少苦,但自从进了我们家的门,不仅她自己立刻就怀上了,就是我那个多年没有个动静的儿媳妇也有了身孕,正是应了那句‘旺家旺子’的话,可见这吴姨娘生来就是要进我们家的门,生来就是我们家的人!”
吴夫人听得那个心里妥贴啊!
原是为了巴结奉承俞家,不曾想吴姨娘和俞家少奶奶先后怀了身孕,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没有讨到俞夫人的好反而把俞家少奶奶给得罪了。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好。谁知道俞夫人不仅没有责怪她,反而觉得吴姨娘的八字好,旺他们俞家……如冰火两重天,终于都过去了,她怎能不喜。
“这是夫人在抬举她,”笑意止不住地从吴夫人眼底涌了出来,但该说的话却一句也不能少,“不过呢,她也是个老实本份、循规蹈矩的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清楚着,夫人不必担心!”
“我知道。”俞夫人笑道,“要不然当初我怎么在庙里一眼就看中了她呢!”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说了半天的家常话,吴夫人见该说的都说完了,提出去给范氏道个喜。
俞夫人陪着吴夫人去了范氏的院子。
范氏正躺着养胎,闻言有些不悦地起身。
吴夫人见她神色怏怏的,知道她怀相不好,不敢多留,三言两语把对俞夫人表达过的意思又委婉地说了一遍,就准备起身告辞。
范氏见吴夫人还算恭敬,让人叫了吴姨娘来:“怎么说也是家里长辈,既然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
吴夫人觉得见见也没有什么不好,笑着道了谢,待吴姨娘过来请安,当着俞夫人和范氏的面,又叮嘱了她一番“要好好服侍少奶奶”之类的话,这才起身告辞。
范氏起身送俞夫人和吴夫人。
俞夫人和吴夫人都怕她劳累,连声要她好好休息,执意不让她送。
范氏告了声罪,由贴身的妈妈扶着回了屋。
“看着少奶奶精神还好,这我就放心了。”吴夫人向俞夫人辞行。
俞夫人再三挽留不住,亲自将吴夫人送到了垂花门前。
刚刚坐下,俞敬修过来了。
俞夫人不由望了一眼记时的漏钟,奇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俞敬修笑道:“衙门里没有什么事,我跟陈中铭说了一声,就回来了。”
俞夫人目光一寒,脸上的笑容渐敛,沉声道:“你没有跟上峰请假吗?”
俞敬修一愣,忙笑道:“上峰不在,离下衙不过半个时辰,等我找到他的时候,只怕早过了下衙的时间了……”
俞夫人轻轻地“嗯”了一声,神色微霁。
俞敬修就笑吟吟地挨着母亲坐了,轻声问母亲:“吴夫人来干什么?”
“没干什么!”俞夫人道,“吴姨娘一进门你媳妇就怀了身孕,可见她的八字正好旺你,我特意让束妈妈去了趟吴府,一来是跟吴家报个信,二来向吴夫人道个谢。吴夫人听了,就过来恭贺你的。”
俞敬修笑道:“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她来得也太勤了些。”
俞夫人端着茶盅的手微微一滞。
俞敬修已笑着揭过了这个话题:“娘,如今我那院子里住着两个双身子的人,院子里的人忙得团团转,加上范氏的怀相又不好,我看那些下人会慢待吴姨娘。我想让吴姨娘搬到后院的厢房里去住,再添两个婆子照顾她,您看怎样?”
“好!”俞夫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让事先打了很多腹稿、准备了很多理由来说服母亲的俞敬修有些惊讶。
俞夫人笑起来:“我虽然盼孙子,可更盼嫡长孙。”
“娘!”俞敬修又惊又喜。
俞夫人就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柔声道:“去忙你的去吧,娘还没有糊涂。”
“是!”俞敬修高声应着,带着几分雀跃地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地对俞夫人道,“娘,您先歇着,我等会来陪您用晚膳。”
“不用了。”俞夫人笑道,“你媳妇正怀着孩子,你好好陪陪她就行了。娘这里,什么时候不能过来。”
俞敬修哄着母亲:“她那里多得是人服侍,我却有些日子没有陪您用晚膳……您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说着,也不等俞夫人说话,笑着转身出了内室。
俞夫人望着晃动不止的五彩缨络门帘子,笑容渐渐隐去。
束妈妈就有些担心地喊了声“夫人”,半是劝解半是开导地道:“毕竟快是做爹的人了,少爷如今可比从前还要孝顺体贴夫人呢!”
俞夫人听着冷“哼”了一声,道:“他这哪里是在体贴孝顺我,他这是在体贴孝顺他媳妇,把我当傻子呢!”
“夫人!”束妈妈心中凛然,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起来,“这您可就冤枉少爷了……”
“你用不着帮他说好话,我还没死呢!就算我死了,你的事我也会安排得妥妥贴贴,自不会叫你受他们的气。”俞夫人把手一挥,示意束妈妈不要再说,打断了束妈妈的话,“你听听他都说的是些什么,‘我想’,什么时候内院的事论到他去想了?不过是在心里怨我做主帮他抬了吴氏做姨娘,坏了他有情有义的名声,如今范氏有了身孕,他腰杆直了,要为那范氏出头了。他也不想想,那范氏早不怀孕晚不怀孕,偏偏吴姨娘进门她就怀了孕,这天下的事,从来都是一饮一啄上天注定的。他不知道惜福,反而当成是孽缘。”俞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不知好歹的畜生,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在范氏床头做孝子……”
这话说的……束妈妈大惊失色,忙跪了下来:“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俞夫人那口气却越发地胸口横冲直撞起来。
她狠狠地道:“去,把今天跟着少爷上衙的小厮给我找来,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就连衙门都坐不住了!”
※
昨天有朋友把评论区的关于更新时间的一个评论拉链给我看,我看了之后颇有些汗颜,想必很多朋友都一样,觉得自《花开锦绣》开文以来更新都一直不怎么稳定,我屡屡请假,极大的影响了大家的看文兴趣,我自己也是看文的人,也追些大神的作品,很能理解,这也是我引以为憾的地方,所以想借此机会简短的解释一下。
很多朋友都是从《以和为贵》追过来的,习惯了我更新的时间,写文这么长时间,我自己习惯了这种更新时间,如一个承诺,如一个约定,也是我从不断更的动力,甚至有时候觉得这是对自我的一种挑战。
只是吱吱并不是个有天赋的写手,平时的写作只能靠勤补拙。看见主站的那些大神说一个小说可以写几千字,望尘莫及之余也曾试着提高速度,但成效甚微,甚至会出现很重大的错,如果要加更,就只能利用其他的时候了。
但《庶女》结文之后,我先是遇到了工作上的调整,很多事情要重新适应,重新开始,刚刚把手头的工作理顺,又参加了单位的一个内训,期间因为孩子上学的原因,我们全家搬到了陪读村,租房子,搬家,找菜场,办公交车卡,缴电费,缴水费,一桩接着一桩,九月份开学后还要按照孩子上下学的时候做饭……到现在还没有个头绪,加更时间我自己也很茫然,可能到了九月中旬一切都上了轨道之后,我尽快地找出一个规律来,现在是只要有时间就写,写了就发……
至于说到道歉的事,是因为看到大家投给我的粉红票,再看看自己更新的数量,心里很是不安,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歉意,这实际上也是我不想看见的——有这时间说这么多废话,还不如多加几更呢……O(∩_∩)O~……
所以不和大家多说了,我去码字了……明天要去缴电费,还没有找到地方,只能一更……抱头窜走……
第二百零六章 孩子
束妈妈见这架势不敢多说,忙爬起来亲自去吩咐心腹的小丫鬟把今天跟着俞敬修上衙的小厮快点找来。
过了好一会,小丫鬟才带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
“妈妈,”小丫鬟气喘吁吁地道,“今天跟大少爷上衙的是端砚,可端砚人不在,说是出门帮大少爷办事去了,我就把大少爷身边的澄心叫了过来……”
抓不到虱子抓虮子。
夫人既然有话要问,总得有人应答吧?
小丫鬟是个机敏的,若是平时,自然无妨,可此刻夫人正要找大少爷的碴,没事都能说成有事……
束妈妈不由头痛。
那边俞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冷冷地道:“怎么?他的人我如何叫唤不动了?”
贴身的大丫鬟冷汗淋淋,强露出个笑容:“或是有什么事耽搁,我去看看!”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内室,连声催着束妈妈。
束妈妈没有办法,只好领了澄心进去。
澄心磕了头。
俞夫人的火气却突然熄了,道:“既然端砚不在,那就等端砚回来了再说吧!”
澄心松了一口气,忙道:“我这就到大门口等着,端砚一回来我就跟他说。”
俞夫人点了点头,打发澄心走了。
束妈妈知道俞夫人越是烦恼的时候越是不动声色,眉宇不由浮现出担忧之色。
俞夫人看着嘴角一撇,道:“你不用担心。我是突然间想明白了。我这边着急上火生怕他有个闪失坏了名声前程,他那边说不定还在埋怨我放着好生生的日子不过,却整日吃饱了没事干的折腾他们俩口子……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吃亏不讨好?自己气病了还得自己请大夫花银子看病,不如顺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说着,神色一冷,“我倒要看看,这日子他们觉得怎样过才算是顺遂如意?”
“夫人……”束妈妈喃喃地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俞夫人好。
“算了,”俞夫人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们不说这个了。”然后说起了吴姨娘,“……那孽障现在心里只有范氏,我的话他未必听得进去。你派两个妥贴的婆子到后厢房去当差,顺便照看照看吴姨娘,不管怎么说,这生儿生女各有一半的机遇。”
吴姨娘的月份比少奶奶重,如果少奶奶和吴姨娘生的都是儿子,吴姨娘生的肯定是长子,那就留不得。如果少奶奶生的是女儿而吴姨娘生的是儿子,谁敢保证少奶奶下一胎就一定是儿子,在这之前,吴姨娘生的儿子作为俞家唯一的孙子,那是非保不可的……这样一来,在孩子出生之前,吴姨娘是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的。
俞夫人是这样想的,怕就怕大少爷未必这样想……
束妈妈明白过来。
这两个婆子只怕还要悄悄地安置在吴姨娘的身边!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低声道,“我这就悄悄寻两个沉稳人。”
俞夫人微微颌首。
而俞敬修正如他母亲所料,打发了来给他报信的澄心,他坐在范氏的床头,不禁小声抱怨起来:“不过是早些下衙,也要找了我的小厮去问。我又不是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已经中了状元,又是从六品的翰林院待讲,在行人司当差,她这样,要是传了出去,我怎么做人?”
范氏对这个婆婆也是满腹的牢骚,却不敢当着俞敬修有半点的不敬,只是不疼不痒地劝他:“百善孝为先。又道是‘老小’、‘老小’夫君就当是哄着娘玩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俞敬修无奈地叹了口气。
范氏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好奇地道:“你到底派端砚去做什么了?”
俞敬修笑道:“你昨天不是说想吃香椿炒鸡蛋吗?我听说丰台那边有些花农用暖棚养花,有发了芽的香椿树,就让端砚去弄些来……”
“相公!”范氏很是感动,眼眶里闪烁着泪花,可随即她神色一紧,道,“要是被娘知道了,会不会说你啊?”
俞敬修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你现在不是怀着身孕吗?”说着,他露出几分愧疚,声音也低了下去,“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再坚持些日子就好了!”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范氏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上。
“这怎么能怪夫君。”范氏忙道,“是我不好……我要是早些有动静就好了……”她说着,哽咽起来,“夫君这么多年为我做的,我都记在心里呢……是我不好,是我没这个福气……”
“别哭,别哭!”俞敬修帮范氏擦着眼泪,“小心惊吓了孩子。”又悄声向她保证,“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的!”
范氏点头,依偎在了俞敬修的怀里。
从前她看上去风轻云淡的,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孩子这件事……在床头摆放观世音像,在枕头下藏道符,挑了日子同房……不管怎样都没有动静,反而经期不调起来……她也懂些医理的,知道自己是太紧张了,明明知道要放轻松,但心中的那根弦却自有主张地紧绷着……
后来吴氏进门,她突然间有些心灰意冷。
俞敬修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小心翼翼地看她的眼色过日子。
她想着自己已经没了孩子,不能再没了丈夫……就打起精神来应付他,谁知道却突然间就怀上了……
难道这就是命?
范氏咬了咬唇,抓着俞敬修衣袖的手指隐隐有些发白。
她低声地道:“娘什么时候去潭柘寺还愿?我想和娘一起去……”
俞敬修一愣,道:“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范氏坐直了身子,娇嗔地道:“我这不是想让菩萨保佑我们母子平安吗?”
“别生气,别生气!”俞敬修忙道,“我等会就跟娘说去。”他说着,已经开始想着怎样安排范氏去上香的事了,“到时候派几个细心的婆子跟在身边……”
范氏靠在俞敬修的怀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
傅庭筠也在笑。
“你们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她指了小竹篮里那绿绿的嫩芽儿道,“这才二月中旬呢!”
雨微笑道:“是叶掌柜送来的。说是给太太、小姐、少爷尝尝鲜。”
傅庭筠就拾了片叶子凑在鼻前闻了闻:“真香!”
一旁坐着的呦呦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拿了片叶子闻:“真香!”
众人哈哈大家。
傅庭筠就搂了呦呦:“你知道这是什么?”
呦呦摇头:“不知道!”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朝着童氏瞥去。
童氏掩嘴而笑,道:“这是香椿树的叶儿,可以炒菜吃。”
十个月的曦哥儿还不会说话,但已经听得懂了。闻言立刻抓了一把在手里就要往嘴里塞。
傅庭筠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儿子的小胳膊:“你这个吃货,天天就知道吃!”把他手里的香椿芽抖回了小竹篮里。
曦哥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雨微忙抱了他轻轻地摇晃着,为他辩道:“能吃是福。大少爷这样是个有福的人。”
傅庭筠笑着摇头:“你就惯着他吧!”
“看太太说的。”雨微笑道,“大少爷这不是还小吗?等大些了自然就懂事了。哪里就说得上是‘惯’了。”
可能是因为呦呦小的时候雨微的心思都放在了找左俊杰这件事上,曦哥儿出生的时候她的心愿已了,正是心中空虚的时候,有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在身边,她的注意力自然地就放到了曦哥儿身上。相比呦呦,雨微更关注曦哥儿些。
傅庭筠不和她争辩,问起叶掌柜来:“他这几年不是在跑东北的生意吗?正是收皮毛、人参的时候,他怎么会在京都?还有闲工夫弄了香椿叶送给我们?”
“听那小厮说,叶掌柜升了京都分店的大掌柜。”雨微笑道,“三月初一就要正式交接了。这些日子住在京都对帐呢!”
“哦!”傅庭筠笑道,“到时候得备份礼送过去才是。”
大通号有几个比较重要分店,排在第一的就是京都分店,其次是杭州和广东的分店。叶掌柜接手京都分店,说明叶掌柜在大通号的地位更高了。
“我正准备和太太商量这件事呢。”雨微笑道,“虽说叶掌柜常给我们送东西,都不过是像香椿叶这样寻常又抢新的东西,行的是通家的礼仪。我看,我们不如就按例送份贺礼,然后加个玉葫芦、玉佩之类的小把件,您觉得如何?”
“行啊!”傅庭筠笑道,“我记得我库里有个步步高升的羊脂玉玉佩,就把那个送过去吧!”
雨微笑着应“是”。
砚青在外面禀道:“太太,有位叫何秀林的人,说是受了九爷之托,来家里送信。”
何秀林……
这名字好熟……
傅庭筠思忖着,让砚青拿了信进来。又看了看钟漏,道:“二爷还有两刻种才下学,你跟郑管事说一声,让他请何大人到南房的厅堂喝茶……”一句话没说完,“哎哟”一声,道,“我想起来,何秀林,甘州卫佥事,榆林卫指挥使何谓的长子,他不是在甘州吗?怎么又和九爷在一起?九爷还托了他送信?”然后急急吩咐砚青,“快,快去叫了郑三进来,我有话要他问何大人。”
砚青急忙去叫了郑三进来。
※
发现月票榜上排第二……O(∩_∩)O~……原本想,这个月那么多的大神,恐怕没戏了,不曾想还进了前三,心里又燃起希望。看书的姊妹们,兄弟们,还请粉红票支持支持,争取进个前三甲啊!
※
第二百零七章 情理之中
郑三去了南房的厅堂,傅庭筠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借着透过窗棂的光看起信来。
不过几息的工夫,她就脸色大变。
旁边服侍的雨微不由大急。
九爷曾说过三月初就回来的,算算日子,这几天就应该到了。有什么话不能回来了见了太太再说却要托位大人给太太带封信来……
她的脑袋飞快地转了起来。
难道是九爷在外面有人了?如今要回来了,只好禀了太太过了明路……
雨微不由仔细地观察起傅庭筠来。
只见傅庭筠黛眉紧锁,原来红润的脸庞像被霜打了似的,越来越苍白,额间还有细细的汗珠沁出来……
她再也顾不得主仆尊卑,急切地道:“太太,太太,九爷在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傅庭筠抬起头来,眼角闪烁着水光:“他说,他们年后在宣府附近发现了鞑子的行踪,陌毅几次亲自带兵出剿都无功而返,他和陌毅都觉得这事透着蹊跷,怕他们不在的时候鞑子趁机进犯,决定推迟进京的时间……”
原来是为这个!
雨微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
傅庭筠讶然,不悦道:“宣府那边可能要打仗了!”
雨微这才后知后觉地道:“那,那九爷不会有什么事吧?”
“谁知道呢!”傅庭筠说着,心里的弦又紧紧地绷了起来,“九爷那个人……对我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你看他去了宣府这两年,什么时候说过打仗的事?这次若不是不能如期而归,恐怕和从前一样,也不会告诉我……”说到这里,她心里一酸,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九爷一定不会有事的,”雨微忙安慰她道,“九爷的身手那么好,就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啊?何况陌大人才是总兵,若有鞑子来犯,陌大人应该是总领兵才是……”
“你在这家里已经有几年了,”傅庭筠道,“九爷的脾气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那种遇到了危险就躲在别人身后的人吗?他不主动迎敌都是好的!”
雨微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那怎么办?”她不安地道。
鞭长莫及……傅庭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的眼泪籁籁落下来。
珍珠隔着帘子禀道:“郑三来了!”
傅庭筠忙擦了眼泪,由雨微扶着,起身去了厅堂。
郑三正在那里团团转,看见傅庭筠,他忙迎了上去。
“太太,”他拱手行着礼,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何大人说,宣府可能要打仗了……”
“我已经知道了。”傅庭筠示意郑三坐下来说话,“九爷在信里已经写了。何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郑三待傅庭筠坐下后,也半坐在了太师椅上:“何大人还说,按惯例,甘肃总兵府换了总兵,那些蒙人、鞑子少不得要集兵嘉峪关,试试新任总兵的能力。可这次何大人去了张掖之后,嘉峪关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反而在宣府、大同不时发现蒙人或是鞑子的行踪,皇上已命陌将军为宣大巡抚,节制宣府、大同兵力……”
傅庭筠听了暗暗咬牙。
这个赵凌,已是剑拔弩张的局势,偏生他还在信里写什么“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可以赶在曦哥儿周岁礼之前回去”……
她不由狠狠地道:“那何大人还说了些什么?”
郑三对傅庭筠的恼怒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但还是恭敬地道:“何大人的父亲三年前去世了,何大人是长子,想承了父亲的榆林卫指挥使之职。原本想让颖川侯帮着出面在吏部和兵部打个招呼,谁知道颖川侯却婉言拒绝了,还说,若实在是不好办,不如请我们家九爷出面。何大人就去了宣府。正好遇到这件事,九爷就托他给家里带了些东西来,还拿了张自己的名帖给何大人,让何大人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找秦大人……”
傅庭筠微微一愣。
何家是世袭的指挥使,何秀林是长子,按律应由他继承。只是这袭职分带差和不带差两种。带差,就是实职,不带差,只是享受袭职的待遇。如果想袭带差的职,那就得走吏部和兵部的门子。
对颖川侯来说,这完全是举手之劳。
何秀林从前是甘州卫的佥事,是他从前的手下。他竟然都推了……可见是下定了决心偏居一隅,再也不管外面的这些事了。
秦飞羽是皇上的宠臣,赵凌把何秀林介绍给秦飞羽,秦飞羽多半会禀明皇上……这样也好……成与不成,那都是皇上的恩典了。
傅庭筠吩咐雨微:“你去趟陌夫人那里,看陌夫人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雨微应声而去。
傅庭筠依在大迎枕上想着心思。
陌夫人出身将门,陌家在军中子弟众多,宣府那边有什么变化,她若有心,应该很快就知道才是。
没过几天,陌夫人那边递了信过来:“宣同打起来了……”
这样的消息对于傅庭筠来说,自然是日日悬心夜不成寐,可对于京都的百姓来说,不过是早膳的时候多了个话题,而对于那些深闺的妇人们,则是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
范氏让墨篆熄了灯,放下了罗帐,罗帐内变得黑漆漆的,她这才打开手里的紫檀木小匣子。
一团蒙蒙的光出现在帐子里。
“啊!”墨篆低声地惊呼,“真漂亮啊!”然后艳羡道,“大少爷可真疼少奶奶啊!”
范氏不作声,掩了嘴笑,眉宇间盛满浓浓的喜悦:“是朋友送的,他本不想要的,后来想到我这些日子在家里养胎,挺无聊,就拿了回来,说给我把玩……”
“少奶奶,”墨篆再一次惊叹,“天底下没有比大少爷待少奶奶更好的人了!只因怕少奶奶无聊,就拿了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给您把玩……”
范氏笑眯眯地。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范氏眉头微蹙。
墨篆听着便大声喝道:“什么人?我不是说过吗,少奶奶要养胎,谁也不准擅自闯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浓浓的不悦。
“墨,墨篆姐姐,”小丫鬟的声音就战战兢兢地充满了惶恐,“是,是后院的吴姨娘,妈妈们问,这衣服该怎么做才好?”
已是三月了,按例,府里的人应该添夏衣了。而姨娘比一等的丫鬟是要多两套衣裳的。
范氏听着脸就垮了下来,“啪”地一声关了匣子。
帐子里立刻变得指手不见五指。
“真是扫兴!”帐子里传来范氏淡淡的声音,“把帐子撩起来吧!”
“是!”墨篆不敢怠慢,忙爬起来挂了帐子。
明亮的光线照了进来,衬得范氏肌肤胜雪。
她伸出手来。
墨篆忙扶她下了床。
“走,我们去后院。”
墨篆愕然地看了范氏一眼,忙垂下眼睑应了声“是”。
来示下的小丫鬟却急得哭了起来:“少奶奶,少奶奶……”
“你哭什么?”范氏柔声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就随我一道来。”说完,转身出了内室。
小丫鬟进退两难,望着范氏远去的背影,想了想,拔腿追了上去。
范氏并没有进吴姨娘住的厢房,而是站在厢房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垂手站在台阶下神色有些茫然、小腹平平的吴姨娘,又望了望被墨篆叫过来,低眉顺眼地站在院子里的丫鬟、媳妇、婆子,声音不高却语气凛然地道:“规矩就是规矩。不管怎么说,吴姨娘也是俞家用轿子抬进来的,是俞家正正经经的妾室,按例应该有什么就有什么。今天竟然有人问我吴姨娘这边的衣裳该怎么做?”她说着,目光从一个穿着丁香色茧绸褙子的婆子身上一掠而过,“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想听到有人问这样的话了!若是还让我听见,那她也不用在我的院子里当差了。大家可听明白了!”
所有的丫鬟、媳妇、婆子曲膝应“是”,站着的吴姨娘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范氏的目光就落在了吴姨娘的身上。
“你如今怀着大少爷的骨肉,应该静心修养才是。”她的表情肃然,透着些许的凌厉,“不过是两套衣裳罢了,你用不着这样费尽心思地来打探我,我也不是苛刻人的人。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只管让你贴身的丫鬟问墨篆就是了,切不可再做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事来。不仅丢我的脸,也让大少爷不喜。”
吴姨娘惊讶地望着范氏。
她是在说那妈妈去问她按什么样的配制给自己做夏衣是因为受了自己的指使吗?
“少奶奶,”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是自己出身卑微眼皮子浅,往大了说,却是自己仗着怀孕争强邀功,吴姨娘忍不住辩道,“我没有让人去问做夏衣的事……”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那穿丁香色衣裳的婆子已一个激灵跪在了范氏的面前:“少奶奶,都是老奴蒙了心,看着吴姨娘身边没个服侍的,这才受了吴姨娘的鼓动到少奶奶面前搬弄口舌。还请少奶奶原谅我这一回吧!”说着,就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你……”吴姨娘只是觉得自己做了别人的妾室,羞愧难当,有什么事也不敢理直气壮地说话,并不是傻。她望着给范氏磕头的婆子,顿时气得浑身直哆嗦,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范氏的身上。
范氏正在感叹这样机灵的一个婆子怎么混了大半辈子还在针钱房里当差,却感觉到了一道仿佛能洞察世事的目光。
她不由回过头去,与吴姨娘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
O(∩_∩)O~
※
第二百零七章 意料之外
范氏顿时心中燃起无名之火。
你那是什么眼神?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一个小小的妾室,还敢和我横眉竖眼的……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扶了墨篆的肩膀,脚步有些匆忙地回了房。
却不去细想刚才为何心里会有股无名之火。
吴姨娘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外面传来嗡嗡的议论声。
吴姨娘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下来。
她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
进来给她送饭的莲心看了,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轻声喊了声“姨娘”,低声道:“我们都知道姨娘不是那样的人……您,您还是别伤心了,身子骨要紧!”
吴姨娘一动不动,仿佛化石般,寂然无声。
莲心突然怕起来。
“姨娘,姨娘……”她慌乱地推着吴姨娘。
吴姨娘转过头来,脸上布满了泪水:“我没事……”她说着,自嘲地一笑,“做人家姨娘的,哪个不会遇到点这样那样的事,少奶奶……这个时候才发作……不过是要坏我的名声,已经算是好的了……”她爬了起来,“你是来送饭的吧?就摆在这里吧!”
光线幽暗的内室,吴姨娘的脸雪白如素,像中元节糊的那些纸人似的,莲心看着,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忙低了下头,把食盒里的饭菜往炕桌上端。
屋里只有摆放碗碟的声音,越发显得阴森沉闷。
莲心害怕,不停地说着话:“今天厨房用人参炖了老母鸡,给您也留了一碗……听说这人参是夫人特意吩咐俞总管派人从老家南京带过来的,是夫人的陪嫁呢……原本灶上的妈妈还犹豫着要不要分成几次炖,结果束妈妈说不用,还说,我们院里有两个双身子的,这参只怕不够用,何况分成几次……灶上的妈妈听了,就给我们留了一碗……夫人还是很心疼姨娘的……”她喋喋不休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那心底的寒意。
吴姨娘静静地听着,手情不自禁放在了小腹处。
是吗?
那是因为谜底还没有揭开。若是她生了庶长子,少奶奶生了嫡长子,俞夫人还会这样待她吗?
她不屑地笑。
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若是她没有怀孕该多好啊!
念头一闪而过,她不禁愣在了那里。
而此时的俞夫人却是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她使的手段,她还不如直接让人给吴氏灌碗药,我还佩服她杀伐果断,是个人物……”
“夫人!”束妈妈眼角瞥过屋里服侍的丫鬟,告诫般地大喊了声。
俞夫人沉默下来,胸口剧烈的起伏却透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屋里服侍的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束妈妈这才上前道:“少奶奶年纪还轻,有些事,不还得您指点吗?”
她的话音未落,俞夫人已冷笑:“我指点她?你看看她那样子,张口孔子,闭口孟子,我敢指点她吗?”
束妈妈讪然。
俞夫人恨恨地道,“我早就说过,这种单门独孺之家的女儿要不得。说她没规矩,她还读过四书五经;说她知道规矩,使的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给正怀孕的小妾穿小鞋,让底下的婆子看穿了不说,还陪着她演戏,亏她想得到,做得出!
“她可是堂堂正正的嫡妻!
“若是小妾小产,一个照顾不周,就能让她背上‘乱家’的罪名,她以后还想不想在俞家立足了?她以后还想不想做俞家的宗妇了?”说完,余怒未消地又道了句“还好我把她带到京都来了,这要是留在南京,岂不让大嫂和弟媳在背后笑弯了腰!”
“怎么会呢?”束妈妈笑容勉强地安慰着俞夫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夫人和三夫人都盼着少奶奶早生贵子呢……”
俞夫人听着,就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道:“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她就是个桐油灯盏,不拨不亮,有些话,还是跟她清清楚楚地说明白的好,免得她又闹出什么笑话来。”
束妈妈听了就迟疑道:“您看,要不要过些日子?少奶奶这才刚怀上不久……”
俞夫人想了想,点了点头:“那就过些日子现说。”
束妈妈松了口气,就说些起俞夫人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来:“……我早上去给少奶奶送人参的时候,顺道去了趟厨房,听灶上的婆子说,吴姨娘饭量很好,我让小丫鬟去看了看吴姨娘,听说人比刚进府那会长得圆润了很多……”
俞夫人“嗯”了一声,脸色比刚才好看多了。
束妈妈见话对了路,心里轻松了许多,继续笑道:“不过我看吴姨娘的性子很内向,等闲不出门,这样也不太好。我寻思着过几天就是万圣节了,宫里按例应该会有赏赐,您看您要不要也赏吴姨娘几匹尺头,一来安安吴姨娘的心,二来也让吴姨娘给没出世的小少爷做些针线活……”
一个人有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
俞夫人不由颔首,叹道:“还是你贴心啊!”
“我服侍夫人四十几年了,”束妈妈笑道,“不过是占了个熟能生巧罢了。等少奶奶生了小少爷,做了母亲,心也安定下来了,知道了做母亲的不易,慢慢也就知道该怎样心痛人了。”
俞夫人却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看着束妈妈满脸的期盼,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口问道:“少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束妈妈笑道,“正和老爷在书房里说事呢!”
“哦!”俞夫人想丈夫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夫妻虽然同居一室,却是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地说话了,不由奇道,“老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束妈妈笑道:“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不用了。”俞夫人虽然很信赖束妈妈,却不愿意让她去打探丈夫,显得她好像不信任丈夫似的,“等老爷回来了我再问他就是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俞阁老含笑的声音:“有什么事要问我?”说话间,人已撩帘而入。
束妈妈忙曲膝行礼喊了丫鬟进来服侍俞阁老更衣,自己则沏了杯茶放在了炕桌上。
“老爷今天这么早就下了衙,”俞夫人笑着亲自上前给俞阁老拧了帕子,“有点好奇罢了!”
俞阁老听着,擦脸的动作突然一滞。
俞夫人看着心头一跳,神色一凛,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俞阁老直觉就想否认,转念想着这消息迟早俞夫人都会知道的,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听到,不如早点告诉她,让她也有个心里准备。
他凛然道:“鞑子集六部五万人马绕过张掖直奔宣府,陌毅率兵迎击,赵凌领榆林卫五千人马从后包抄,击溃三万鞑子,不仅解了宣府之围,还立下了头功,皇上兴奋异常,那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已招内阁集议嘉奖之事……”
俞夫人听着吓了一大跳:“这么说来,皇上是要抬举赵凌了?”
俞阁老点了点头,眉宇间平添了些许的阴郁:“皇上一直想用自己的人,可惜秦飞羽之流虽然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却无将帅之才。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能打仗的,皇上心里的高兴劲就不要提了……”
俞夫人沉默片刻,喃喃地道:“这个梁子难道就真没办法解了?”
俞阁老听着就有些恼火起来:“都是那个小傅,死要面子活受罪。悄悄地认下女儿又如何?他偏要摆谱。现在好了,傅氏根本不认这个父亲……还好没有和他结亲家!这样真成了亲家,还不知道要给他收拾什么烂摊子呢!”
俞夫人听着长叹了口气:“可见这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俞阁老闻言微愣,道:“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为儿子的事丈夫已经很烦了,她不想让丈夫再为内院的事操心。
“就这几个人,能有什么事?”俞夫人笑道,“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俞阁老点头,吩咐俞夫人:“那个吴氏,你要多上点心。家里的子嗣太单薄,虽说是庶出的,可有个兄弟帮衬着,总比外人要强。”
有时候未必!
俞夫人在心里道。这话却不好当着俞阁老说,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又说起赵凌的事来:“……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请那个在潭柘寺出了家的肁先生出面帮着说和说和。”
“还是不要了吧!”俞阁老道,“先不说我们和他没交情,他在潭柘寺出家的事一般的人根本不知道,何况皇上还派了一队禁军护卫他的安全,一般的人也根本就见不到他。”他说着,表情越发的阴沉起来,“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这本也不是女人该操心的事,俞夫人恭顺地应“是”,服侍完俞阁老更衣,夫妻俩人就在内室摆了饭。
刚端碗,俞敬修跑了过来。
“吃完了?”俞夫人问他。
“还没吃呢!”俞敬修说着,朝俞阁老望去,眼中带着些许的兴奋。
俞夫人看着奇怪,俞阁老不动如山,沉稳地道:“那就先吃饭吧!”
俞敬修“嗯”了一声,坐在了下首。
俞夫人亲自给儿子张罗了碗筷。
俞敬修道了谢,坐下来静静地吃着饭。
俞夫人几次张口想问,看见丈夫脸上凝重的表情,都没能问出口。
晚后,俞阁老和儿子去了书房。
※
O(∩_∩)O~
※
第二百零九章 手段
走进书房,俞阁老的脸就沉了下来。
他低声训斥儿子:“什么事?竟然七情上面沉都沉不住了?”
俞敬修不以为然,冲着父亲一笑,表情中浮现些许的神秘:“爹,您知道了也一准高兴……”
俞阁老挑了挑眉。
俞敬修道:“西平侯那边递信过来了,说那个赵凌,从前贩过私盐……”话没有说完,已是眉飞色舞。
“哦?”俞阁老也不由地神色一振。
贩私盐本就是重罪,何况是守边的武官贩私盐……
“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西平侯不是世镇凉州吗?”俞敬修笑道,“和大食做生意的商队都要从那里经过,有些亡命之徒看着有利可图,拉杆子立山头时常打劫那些商队,西平侯就在自己的卫所里抽了些武艺高强的组成马队,平时负责保护过往商队的安全,偶尔也会遇到出得起价的主,帮着做做保镖。一年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收入。
“何福到张掖后,看着就眼红起来。把所有经过嘉峪关的商队召集在一起,定了个二十抽一的规矩,由总兵府出兵保护这些商队的安全。
“那何福毕竟是主官,又占了大义的名分。这样一来,西平侯的马队就无利可图了。
“正好有个姓冯的家伙,祖上就是贩私盐的,不过这些年做得风生水起,到了他这一代,就渐渐漂白了。
“因这个姓冯的和西平侯是同姓,不知怎地,就攀上了西平侯,认了亲戚。
“西平侯家大业大,这日子一艰难,不免要想其他的法子。主意就打到了这个姓冯的人身上。
“那姓冯的也不含糊,说只要西平侯到时候派个得力的人帮着镇镇场子,本金、人头都算他的,拍了胸保证一年交二十万两银子给西平侯。”他说着,嗤笑道,“要不然,西平侯哪里有钱到京都打点?”
俞阁老点头,微微有些吃惊,沉吟道:“难怪有人以身试法,原来贩私盐的收益这样的大……”
俞敬修笑道:“爹,您不用担心。赵凌没那么多钱——他前前后后不过贩了三年的私盐,而且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本钱,全凭一股子狠劲,加上手面又宽,到第三年打开了局面,又突然收手不做了,那个冯老三还纳闷呢,后来才知道他自愿投身军营了……”
俞阁老风轻云淡地轻轻“嗯”了一声。
俞敬修却能感觉到俞阁老心情一松。
他继续笑道:“自从我把沈阁老的长公子介绍给了西平侯家的次子,何福虽然没有松手,可对西平侯客气了不少。这次我向西平侯的次子打听赵凌的事,他很是热心。还问我要不要帮忙,说,冯家和赵凌是对头,冯老三的哥哥冯老三就是死在赵凌手上的,后来赵凌投军,官越做越大,冯家的人一直惴惴不安的,他可以出面鼓动冯家的人作证……”说到这里,他神色一正,道,“爹,我听人说,贩私盐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了几两银子就可以拔刀相向,那冯家和赵凌既是对头,肯定不是普通的恩怨,说不定冯家之所以要和西平侯攀亲,就是为防着赵凌得志之后报复冯家……”
“你的话很有道理。”俞阁老颔首,“你派个得力的人去见见这个冯老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真的要用上他,仅凭西平侯次子……”他语气一顿,“只怕力度还有些不够!”
“我也是这么想的。”俞敬修说着,露出迟疑的表情,“不过,赵凌圣眷正浓,仅仅一个贩私盐,又是从前的事了,恐怕不足以把他扳倒,最多不过饬伤几句。等过些日子,皇上怒火过去了,说不定就会起复……反而打草惊蛇……不如从那个冯老三的身上下工功……”
儿子能有这样的见地,俞阁老眼睛一亮:“你倒说说看,怎样个下工夫法?”
俞敬修低声道:“赵凌现在不是在宣府吗?听西平侯次子的口气,那赵凌手里没多少银子,可官吏的俸禄您是知道的……吃惯了鱼肉再让他去吃青菜,有谁受得了?不如请人出面为冯老三担保,让他和赵凌化干戈为玉帛。一来可以让冯老三知道我们的手段,心中有所忌惮,二来可以趁这机会拉赵凌下水……若是成了,再想办法弹劾赵凌一个‘冒领军功’的罪名,两案齐发,他本是皇上救下来的,在皇上心里,他就是皇上的人,如果出了这样的事,不为这罪名,就为这颜面,皇上肯定也要治他的罪的……”
笑容慢慢地浮现在俞阁老的略带几分严峻的脸上:“过端午节的时候,西平侯肯定会派人来送年节礼的,你到时好好招待招待西平侯的次子吧!”
也就是说,父亲赞同了他的主意。
这是对他能力的肯定,让俞敬修眉宇间忍不住流露出喜悦之情。
他拱手躬身向父亲行揖礼:“爹爹放心,我定不会让别人怀疑到我头上的。”
俞阁老没有做声,只是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身出了内室。
俞敬修笑着回了屋。
范氏正懒懒地倚在大迎枕上看着墨篆和两个小丫鬟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针线活。
看见丈夫回来,忙坐起身来:“回来了!”
“快别起来!”俞敬修笑着坐在了她的身边,握了她的手,“你今天怎样?还好吗?”
范氏笑着点头。
墨篆却道:“还不是那吴姨娘,见少奶奶怀了身孕,生怕少奶奶苛扣她,反反复复地问针线房的妈妈她的夏衣怎么做,弄得那妈妈一头雾水,还以为少奶奶另有吩咐,找到少奶奶这里来了。少奶奶原来好生生地和奴婢在看您送给少奶奶的夜明珠,结果少奶奶又跑了趟吴姨娘那里,还把满院子的丫鬟、媳妇、婆子发落了一通……”
“好了!”范氏此时才开口喝住了墨篆,“你的话怎么这么多?管理内院原本就是我事,少爷在外面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你还说这些小事来烦他……你是不是想换个地方当差?”话说到最后,已是色内俱厉。
墨篆忙跪了下去,目光却朝着俞敬修瞥去:“少奶奶,奴婢再也不敢多嘴了……”
俞敬修见范氏的贴身丫鬟向自己求援,觉得这是因为范氏顾及他的缘故,不由心情大悦,笑道:“好了,好了,这点小事……我和父亲说了半天的话,嗓子都要冒烟了……”最后一句却是对范氏说的。
范氏“哎呀”一声,忙吩咐墨篆:“还不快去倒茶!”
墨篆笑着应声而起。
俞敬修就道:“吴氏来找你要衣裳了?我看她平日一声不吭的……会不会是旁边的丫鬟、婆子撺唆的……”
范氏一愣,随后心里一酸,含泪道:“难道我还冤枉她不成……”一句话没说完,泪珠儿已落了下来。
“不是,不是。”俞敬修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着眼泪,“我就是这么一问罢了!你不要误会!”
范氏由着他帮自己擦着眼泪,哽咽地道:“我也知道吴姨娘是个老实人,要不然娘也不会挑了她放到我们屋里,只是这人总是会变的……”
俞敬修听着眉头微蹙,有些不悦地道:“算了,这件事你别说了……”
那吴氏也是个美人儿,只因人是俞夫人送来的,所以俞敬修特别的不喜欢……范氏是知道的,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见俞敬修不高兴,立刻就转移了话题:“你和爹爹说什么呢?竟然把嗓子都说干了?”
“是关于赵凌的事……”俞敬修自然不会对范氏有所防备,他心里正得意着主意被父亲采纳,话也就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不合适,立刻打住了话题,笑道,“都是些外面乱七八糟的事,说了你也不知道!”
范氏正是无聊的时候,闻言笑道:“相公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又道,“这赵凌是什么人啊?”
“一个武夫。”俞敬修撇了撇嘴,神色间露出些许的不屑,抬头看见墨篆端了茶进来,他端过了茶盅,道,“岳母那边还没有信来吗?”
范氏怀孕,俞夫人亲自写了封信派人送去了范太太那里。
“算着日子,应该这两天有回信了……”范氏应着,突然想到前些日子好像听人提起宣府那边在打仗,她不由道,“那个赵凌,是宣府总兵吗?”
“就凭他,也能做宣府总兵?”俞敬修冷笑,“不过是给陌毅擦/屁/股的家伙罢了!”
范氏听了更好奇了:“陌毅是什么人?为什么说这个赵凌是给他擦/屁/股的?”
“这些事你别管了。”俞敬修不想说这些,笑着用牙签挑了块冬瓜蜜饯递到了范氏的嘴边,“你现在的责任是好好地养胎,其他的事,就不要多要想了!”
范氏笑着吃了蜜饯,好奇心却不减。
第二天,差了墨篆去打听。
墨篆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有些发白。
“少奶奶,”她在范氏耳边道,“那个叫赵凌,是宣府的副总兵,因有从龙之功,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岁,已是三品大将。”她说着,语气一顿,“听说他的太太……姓傅。”
“姓傅?”范氏大惊失色地道:“你可听清楚了?是谁说的?”
“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呢?”墨篆道,“说这次赵凌立下了大功,那傅氏恐怕要封诰命了!”
※
姊妹们,兄弟们,月底了,打赏点粉红票吧……O(∩_∩)O~
PS:《大明小婢》书号2432893
作者:沐非
两个双面男女的啼笑因缘,一段大明朝“史密斯夫妇”的谍中谍传奇。
※
第二百一十章 不甘
“诰命!”范氏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脸色不禁有些发青,沉声道,“你可打听清楚了,这个傅氏,是那个傅氏吗?”
墨篆神色一黯,不由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怕弄错了,还特意去问了上次老爷在家宴请两位傅大人时在花厅里奉茶的丫鬟,那丫鬟说,她当时记得很清楚,老爷称傅氏的丈夫作‘赵大人’来着。”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范氏喃喃地道,目光有些发直。
难道真如婆婆所说,傅氏的八字很好?
要不然,在那么乱的情况之下,她怎么会路遇贵人?不仅逃了出来,而且还嫁了个少年得意的丈夫,甚至小小年纪,就夫荣妻贵,得了诰命呢……
一时间,她心里乱糟糟的。
“那丫鬟既然看见过赵凌,可知道那赵凌长得怎样一副相貌?”鬼使神差般,范氏问道,“是什么出身?对傅氏可好?”语气中隐约透着几分不甘的期待。
墨篆听得明白,顿时也有些心乱,道:“那小丫鬟是俞总管的人,平日里口风很紧。不过是看在我与她交好的份上,偶尔会说几件无关紧要的事给我听,若是我仔细地盘问,只怕她会起疑……”
白色绣兰花的杭绸帕子被范氏捏成了一团。
她不悦地道:“那就想办法打听去!我就不信,这府里如那铜墙铁壁,就没一丝缝的。”
墨篆低声应“是”,踌躇道:“少奶奶,要不,我让大少爷身边的澄心帮着到外面打听打听?”
上次俞夫人喊了他去问俞敬修的行踪,就是澄心来给俞敬修报的信。
“好,”范氏神色一振,道,“他若机敏,我自有打赏。”
墨篆应声退下。
范氏有些烦躁地把脚边的大迎枕踢到了炕脚。
傅庭筠正笑盈盈地端着茶和雨微在说话:“你听谁胡说八道?这仗还没有打完,怎么会有封诰下来?再说了,就算是有,也是先封婆婆,哪里可能封到我头上来?别人起哄,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雨微笑道:“我这不是盼着皇上能看在九爷立了大功的份上下旨荫封三代吗?”
傅庭筠大笑起来:“九爷这次能全身而退已是菩萨保佑了,你也太贪心了些。”说着,笑容渐敛,正色道,“那些不过是虚名,虽说我也爱这虚名,总觉得这是九爷拿命换来的,受之有愧,受之不安……”她呐呐道,“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有没有反复?”话没有说完,眼中已有泪光闪动。
雨微看着傅庭筠这些日子吃了长斋,每日想的就是宣府的战事,听到外面有这样的传言,特意说给傅庭筠听,原本是想哄她开心的,谁知道却又让傅庭筠想起宣府的事来,她不禁暗暗后悔,忙道:“上次我们去潭柘寺给九爷上香的时候不是遇到了肁先生吗?肁先生不是说九爷没事吗?他可是皇上的军师!他既然说没事,九爷肯定会没事的。您不要总是想着九爷的事,下个月初十是大少爷的周岁礼,再两个月二爷要参加院试……”
“关心则乱嘛!”傅庭筠听着有些歉然朝着雨微笑了笑。
有事忙着,太太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雨微松了口气,趁机拿了张红单子出来:“太太,这是大少爷周岁礼宴请的名单,您看看还有没有添减!”
傅庭筠接过了单子,和雨微商量着要请的客人。
珍珠进来通禀:“太太,陌夫人来了!”
肯定是为宣府之事而来——这些日子,她们经常互相串门。
“快请!”傅庭筠收了单子,整了整衣襟,出了内室。
陌夫人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荃蕙,大捷!他们活捉了乌梁海部的首领,鞑子要求议和,同意每年上贡。”
“啊!”傅庭筠不禁满心欢喜,“也就是说,鞑子认输了?”
“正是,”陌夫人欢快地笑道,“清点伤员,整训队伍,他们七月份肯定能回京都。”
“太好了!”傅庭筠笑得灿烂如花,“我要去潭柘寺还愿。还有,要告诉肁先生一声。”
陌夫人微微一愣:“你,你见到肁先生了?”
傅庭筠点头:“上次去给九爷上香的时候肁先生让身边的护卫喊了我进去,我就问了问宣府的事,当时肁先生说没事……”
陌夫人眼底不由流露出些许的艳羡:“听说前些日子沈阁老去拜访肁先生都没有见……”
“那当然,”傅庭筠不以为然地笑道,“沈阁老见肁先生是有备而去,我和肁先生不过是偶遇。”
陌夫人想到这些日子沈阁老因为漕运之事屡受皇上训斥,也不由地笑了起来,和傅庭筠说起宣府的事来:“……那边既然投了降书,多半会派个重要的将领陪着鞑子的使者进京,我们家陌大人要镇守宣大,这件事十之八九会落在赵大人的头上。赵大人恐怕会提前进京。”
傅庭筠不免有些感慨:“每次有什么事要进京,陌将军都会派了我们家九爷,这些年我们家得陌将军不少的照顾,偏生我们夫妻俩都是嘴拙的人,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过。”
“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共同的磨难让傅庭筠和陌夫人亲近了很多,陌夫人笑道,“我们家将军是个急性子,若不是你们家九爷,宣府的军饷、粮草哪能月月及时地拨过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
两人说了半天的闲话,陌夫人用了晚膳才打道回府。
金元宝和石氏过来了。
“听说鞑子投了降书,”他也得到了消息,那样沉稳的一个人都露出雀跃的表情,“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在午门献俘啊!”
石氏是个娴静的女子,陪坐在一旁温柔地笑。
站在傅庭筠身后的阿森时不时好奇地张望她两眼。
石氏知道这位也算是自己的小叔子,笑容越发地温柔。
阿森窘然,红着脸低下了头。
傅庭筠看着就朝石氏笑了笑,和金元宝说着话:“现在还不知道。你这样快就得了消息,宣府那边正式向朝廷上折子了?”
“没有。”金元宝笑道,“我是听一个同僚说的,他哥哥在旗手卫。”这两年金元宝的交际越来越广了。
傅庭筠笑道:“只有等正式的折子到了内阁才知道会怎样安排。”
金元宝点头,笑道:“若是能在曦哥儿周岁礼之前赶回来就好了!”
赵凌没能参加他的婚礼,他一直觉得很遗憾。
傅庭筠笑道:“总是要以大局为重。过几天应该就有消息了。”
几个人正高高兴兴地说着话,杨玉成来了。
看见屋里的人个个喜上眉梢,他不由得一愣,道:“不会是你们也得了信吧?”
阿森好不容易才摆脱尴尬,高声道:“你在张家湾都知道了,何况我们在京都!”
“哎哟!”杨玉成瞪大了眼睛,朝着阿森的头就拍了两下,“你现在得瑟起来了!六月的院试你准备得怎样了?我鞭炮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可别到时候让我没脸!”
“上次都是你,让别人看我的笑话,”杨玉成不提还好,提起来阿森就满脸子的气,“这次不许你来捣乱了!”
“好小子,现在看我是乡下人,我来给你送恭贺你都不要了?”杨玉成斜眼看着阿森,“你小子长进了啊……”
“谁,谁看你是乡下人了?”阿森气得直跳脚,“我,我还是爷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呢……”
不要说傅庭筠了,就是石氏看着都掩了嘴笑起来。
傅庭筠就喊住了阿森:“好了,那是你玉成哥在和你开玩笑呢!你这么大的人了,可不能总是这样遇事就大喊大叫的。”
阿森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眼睛却狠狠地瞪了瞪杨玉成。
杨玉成哈哈大笑,道:“怎么不见大妞和哥儿?”
“在洗漱呢!”傅庭筠笑道,“我已经跟童氏说了,收拾好了就过来给你们问安。”
石氏奇道:“这么早就洗漱了?”
这才戌初,又正是往夏天去的日子,白天一天比一天长。
傅庭筠笑道:“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洗漱了就不让他们出去玩了,睡之前我给他们讲故事,顺带着认几个字。”
“这么早就启蒙?”金元宝讶然道。
“也称不上是启蒙。”傅庭筠笑道,“就是随意教一教,他们记得就记得,记不得也不要紧,有个印象,以后正式启蒙的时候就不觉得困难了。”又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认字的。”
杨玉成听了直点头:“这个法子好,过几天我让我们家那口子过来嫂子家坐坐,取取经。”
正说着,呦呦和曦哥儿进来了。
呦呦看见杨玉成就眼睛一亮,高声喊着“杨叔叔”跑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头望着他:“您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灯光下,她莹莹小脸如玉般光洁润亮。
杨玉成一把抱起了呦呦,然后从怀里掏了个弹弓出来。
呦呦欢呼,把弹弓抱在了怀里:“谢谢叔叔!”
杨玉成喜得眉开眼笑,道:“等到了秋天,我带你去张家湾打鸟。”
“好啊,好啊!”呦呦连连点头,跃跃欲试。
傅庭筠板着脸喊了声“呦呦”,道:“前两天是怎么告诉你的……”
呦呦吐了吐舌头,忙从杨玉成怀里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给金元宝等人行礼:“金叔叔,婶婶,二叔!”
金元宝哈哈地笑,把呦呦抱在了怀里:“叔叔也给你带了东西来,不过要你猜猜是什么?”
石氏则抱了曦哥儿。
呦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道:“是樱桃!”
石氏闻言吓了一大跳,道:“你怎么知道是樱桃?”
呦呦天真地道:“因为杨叔叔每次来都给我带好玩的,金叔叔每次来都给我带好吃的。童妈妈说,这两天樱桃要上市了,不过就是很贵……我就猜,金叔叔肯定给我带了樱桃来!”
“这孩子!”石氏叹着,朝傅庭筠望去,“可不得了!”
傅庭筠眉宇间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嘴里却谦逊道:“小孩子家的,心里就惦记着吃啊玩啊的!”
金元宝却不同意:“虽然说是惦记着吃喝,可一般的孩子哪里能猜到这些。”
傅庭筠和所有做父母的一样,继续谦逊道:“她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
“她是小聪明!”曦哥儿在一旁学舌。
“看你们,把我们的小寿星翁冷落了,”石氏笑道,“我们的小寿星翁发脾气了!”
众人哈哈大笑。
欢乐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三天后。
鞑子正式向朝廷递交了降书。
※
姊妹们,兄弟们,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粉红票的排名截止今晚12点为止,有粉红票还请多多支援,谢谢大家了!
O(∩_∩)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