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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开锦绣txt下载     花开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换防

    傅庭筠只觉得恶心,冷笑着斜睨着自己的这个长辈:“这好像是我们赵家的事,与您无关吧!”

    傅大老爷表情一滞。

    傅庭筠已快步进了垂花门。

    晚上赵凌回来,她把请帖拿给他看。

    “约了明天早上?”赵凌沉吟道,“这么急……”说着,撇着嘴角笑了笑,“看样子,打了小的,惊动了老的——我明天也不用去顺天府,端看我们的俞阁老怎么说了!”

    好像什么问题到了俞阁老面前就可以解决了似的。

    傅庭筠脑子里全是父亲考场作弊的事,哪有心思考虑别的,闻言道:“你对俞阁老就那么有信心?”

    赵凌笑道:“你想想,指使人诬陷你也好,退婚也好,全是俞敬修背着俞家的长辈做的,所以才会漏洞百出,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来。现在左俊杰在你手里,傅五老爷亲自来说项也被你顶了回去,他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善了。可京城是天子脚下,他又是文官,想名正言顺地搜查左俊杰,以他的资历,恐怕难以找到合适的人……”

    傅庭筠听着,收敛了心神,道:“所以那些被金元宝和杨玉成堵在地窖里暴打的人是俞家的人,甚至有可能是俞敬修的人……”

    赵凌微笑着望着她,眼中满是鼓励。

    傅庭筠就继续道:“虽然有两个人被送到衙门,但只要那两个人一口咬定只是来偷东西的,以俞敬修的能力,完全可以撇清,而且可以很顺利地把人给弄出来。但那两个人前脚被送到了衙门,俞阁老的请帖后脚就送到了我们家,而且还是以他的名义邀请我们去赏花。他堂堂一个阁老,日理万机,请九爷也就罢了,我一个内宅的妇人,煮水煎汤,这样的邀请也太不合常理了……而俞敬修之所以做了这么多的事,就是为了瞒住俞家的长辈……可见是俞敬修的事暴露了。而俞家的长辈之前就算不同意俞敬修退婚,可如今他为了退婚之事闹出这么多的事来,责怪归责怪,更多的还是担心,乱摊子是怎么都要帮着收拾的……”

    “这也说明,俞家如今还是俞阁老当家,”赵凌笑道,“所以俞公子一旦动用了家族的力量,俞阁老就立刻知道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知道了俞家的情况,明天去了,也就知道该怎样应对了。”

    傅庭筠笑眯眯地点着头,突然间想到昨天他那句“这样才解释得通”的话,不禁沉默下来。

    赵凌知道这些日子傅五老爷常上门闹腾,进门的时候郑三又告诉他傅大老爷来过了,想着她肯定是受了什么委屈,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地安慰。

    就像个孩子,没有母亲在的时候磕着碰着了爬起来就是了,有母亲在,不免要撒撒娇。

    傅庭筠心里更是难过,最后伏在赵凌怀里哭了起来。

    赵凌赔上十二分的小心,爱怜宠溺地哄着她,只求她高兴。

    傅庭筠心里甜丝丝的,这才把傅五老爷考场作弊的事告诉了他。

    赵凌恍然,道:“我就奇怪,岳母一看就是个十分有主意的人,怎么一边顺从傅大人的意思来了京都,又怎么一边不依不饶的地傅大人置气?”

    傅庭筠本就为父亲的事纠结着,此时听赵凌这么说,不由有些恼怒,娇嗔道:“你给我说实话,你还知道些什么?”

    赵凌见她生产,忙箍了她的腰,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伤心不敢多说嘛?”

    “怕我伤心就不告诉我啊!”傅庭筠眼中噙满了泪水,不满地嘟着嘴。

    赵凌看着心痛的直哆嗦,亲着她解释道:“我也是慢慢看出来的,并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这一点,傅庭筠是相信的,可就是不想这样让赵凌糊弄过去,和他胡乱纠缠,赵凌也知道她是心里有团无名火没处可发,百说百应,只管顺着她的意思让她心里好过些。

    傅庭筠心情好起来,人渐渐恢复了理智,又觉自己刚才太过娇蛮,不好意思地给赵凌赔不是。

    “你看你刚才,那话像刀子似的。”赵凌不依,皱着眉头道,“是谁也受不了啊?哦,现在想起来,觉得不妥当,就给我赔个不是。等明天又有不顺心的了,再拿了我来发通脾气,我就是个肉人,也经不起你这样三番五次地迁怒啊!”

    傅庭筠脸上滚烫滚烫的,眉宇间带着几分羞涩,配着那浓丽的五官,娇艳欲滴,像那五月的玫瑰花般潋滟动人。

    赵凌心中一荡,低头咬了她那白生生的圆润耳垂,含含糊糊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傅庭筠“哎呀”一声推开了他。

    赵凌脸皮厚,不仅不以为然,而且还顺势把她箍在了怀里,语含得意地追问她好不好。

    傅庭筠羞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却也没有说不好。

    赵凌低声地笑,笑声里说不出来的快活和得意。

    傅庭筠就在心里骂自己。

    俩人已经成了亲,就算是再荒唐,又不是和别人,他既然喜欢,有什么不可以。

    这么一想,就大了胆子抬头去望赵凌。

    别看赵凌笑得张扬,心里到底还是顾忌着傅庭筠,怕臊着她了,正好低了头打量着她的脸色。

    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傅庭筠含羞带嗔,别有一番风情。

    赵凌深情款款,真挚而珍惜。

    两人一时间都呆住。

    目光黏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空气中弥漫着脉脉不可言的微妙气息,让彼此心悸。

    赵凌不由低头,把脸贴在了她的脸上:“囡囡,我心里好快活……回家看见你抱着呦呦,我突然觉得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泪水刹那间湿润了她的眼睛。

    傅庭筠紧紧地抱住了赵凌。

    他的心跳沉稳而热情,和她的呼吸高低相和。

    这一刻,她愿时间永远停留……

    傅庭筠闭上了眼睛:“我突然觉得,我不是那么恨傅大人了,也不是那么恨俞敬修了,”她喃喃地道,“如果不是他们,我就不能遇到你了……”

    她感激生命中所有的苦难,这是菩萨为了让她幸福所给予的考验。

    赵凌明白她对自己的爱恋,心潮澎湃之余,更有几分赧然……不好意思地和傅庭筠开着玩笑:“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准备再追究傅大人和俞敬修的过错喽?”

    “什么啊!”傅庭筠嗔怪着推开了赵凌,杏目瞪得大大的,“他们为了一己私利,害了多少人,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的放弃?”

    “那我知道明天该怎么说了!”赵凌有点后悔自己的煞风景,情绪有点低落。

    傅庭筠就把傅大老爷关于战功集议的事告诉了赵凌。

    赵凌听了紧张地问她:“你是怎么说的?”

    “我没有答应。”

    赵凌松了口气,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依旧不要理会就是了。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我们现在日子虽然艰难,到底是凭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看人脸色行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傅庭筠颔首,“何况我们和俞家本就势同水火,此时若为利益低了头,那就一辈子都别想挺直腰杆说话了。”

    赵凌听了,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颖川侯这几天就要和辽东总兵何福换防了,你这两天帮我准备份礼品,到时候让郑三拿了我的名帖送到辅国公府去。”

    傅庭筠大吃一惊:“颖川侯最终还是定了去辽东?”

    这件事已经传了两、三年了,弄得人心惶惶的。

    “这件事去年就定下了,因何大人那边正和高丽打着仗,皇上怕突然换防,颖川侯人生地不熟的吃败仗,所以才推迟了一年。”

    傅庭筠想到西平侯:“何福这人好相处吗?”

    “他在辽东当惯了土皇帝,打仗行军又是一把好手,”赵凌含蓄地道,“若是顺着他也就罢了,若是和他对着干——他曾在阵前用马鞭抽监军!”

    傅庭筠倒吸了口凉气:“那王副总兵呢?”

    “他调任旗手卫左卫指挥使。”

    颖川侯没有丢下王丹,傅庭筠替王氏夫妻高兴:“王夫人会不会随着来京都?这差事应该是颖川侯推荐的吧?”

    “当然。要不然兵司哪里会想到王大人。”赵凌笑道,“至于王夫人会不会进京,那就只有等王大人到京都之后才知道了!”

    “王大人什么时候能到京都?”傅庭筠急急地问。

    “秋天应该可以到。”赵凌道,“军令如山倒,换防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据说兵部已派人前往甘肃总兵府和辽东总兵府了。”

    傅庭筠闻言闻头微蹙:“何大人父子两代镇守辽东,颖川侯把个甘肃总兵府经营得水泄不通。要是这两人联手了,东边和西边可就成了一条线,皇上真的能放心吗?”

    “他们中间不是还有个宣同总兵府吗?”赵凌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猜猜看?谁会去宣同做总兵?”

    他说还好,他这样一番做作,傅庭筠尽量往不可能的方向想,笑道:“难道是陌毅不成?”

    “不错!”赵凌哈哈笑着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正是陌毅。”说着,收了笑容,正色道,“皇上问我,愿不愿意去宣同做副总兵?”

    他们刚刚聚首,就又要分离了吗?

    傅庭筠一愣。

    赵凌已经拒绝了皇上一次,不可能再拒绝第二次……

    ※

    还好能正常时间更新……

    PS:府天新作《富贵荣华》

    内容简介:干娘病重咽气的这一天,却是一场天翻地覆巨变的开始。

    父兄远在边疆,母弟生死悉操于他人之手,一介弱女子的她该何去何从?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夹道街

    赵凌见傅庭筠神色黯然,自然是知道为什么。

    他何尝想去宣同!

    “你别担心。”赵凌揽了揽傅庭筠的肩膀,“我用过晚膳,准备去一趟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云生陈大人家——他在禁军任职二十几年,人缘关系最好,禁军里多是世家功勋子弟,我把陌毅即将去宣同任总兵,他身边还差个副总兵的消息透露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打破了脑袋抢这差事……”

    围魏救赵!

    这家伙……

    傅庭筠忍俊不禁,又有些不安:“宣同为九大总兵府之一,能外放到宣同任副总兵对你升迁却有莫大的好处……”

    “我今年才二十五岁,皇上也不过而立之年,”赵凌笑着安慰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又道,“我能有今天,不过是皇上念着旧情。要想站得稳,走得远,还要多磨练磨练,这么早放出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未必是件好事。”

    傅庭筠这才点了点头。

    赵凌就道:“明天只怕是鸿门宴,你留在家里陪呦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傅庭筠反对,“他既然请了我,我不露面,只怕他们会觉得我胆怯,恐怕还会纠缠不清,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清楚了。”

    赵凌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不再说什么。

    夫妻俩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用过晚膳,赵凌逗呦呦玩了一会,这才起身去了陈云生府上。

    傅庭筠则吩咐雨微给颖川侯准备贺礼,忙着给王夫人写信,哄呦呦睡觉,准备着给王家两位小姐的礼物,直到半夜,等赵凌回来,这才一起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去了夹道街。

    夹道街是长安大道通往朝阳大道的一条夹巷,说是夹巷,也有两丈来宽,因长安大道和朝阳大道都是京都九大主道之一,夹道街也身价不菲,街道两旁林立的都是京都实力最雄厚的银楼和古玩斋,俞家的宅子,就在夹道街旁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俞府在京都的大总管俞槐安。

    他是出身俞家的世仆,从小就在俞阁老的身边服侍,随着俞阁老的官越做越大,求俞阁老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在俞家、在京都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要说俞家有体面的管事了,就是寻常四、五品京官见了他,也要亲热地揖手称一声“老兄”。

    见赵凌扶着傅庭筠下了马车抬脚就走,他不由诧异地望了赵凌一眼。

    赵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他想到早早就到了,正满脸笑容奉承着自家老爷的两位傅大人,心中一凛,忙低下头,恭敬地带着赵凌和傅庭筠去了俞阁老外院书房旁平日里接见贵客的小花厅。

    此时正值四月,小花厅前种着几株绣球花,姹紫嫣红,累累如球,开得正艳。

    远远的,傅庭筠和赵凌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

    出了这样的事,还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跑到俞家来谈笑风生……

    傅庭筠都替他们脸红,忍不住回头朝赵凌笑了笑,道:“这绣球花倒开得好,叽叽喳喳地全在一块,热闹。”

    赵凌微微颔首,不动声色。

    俞槐安闻言笑着正想应酬一句“这是我们家少爷小时候种的”,旋即想到两家的纠纷,忙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急步上了台阶,垂手在湘竹帘子前禀道:“赵大人和赵太太来了。”

    屋里有短暂的沉默。

    然后传来一个沉稳而温和的声音:“快请他们进来。”

    俞槐安闻言撩了帘子。

    赵凌和傅庭筠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小花厅窗扇半掩,水磨石地砖,雕红漆的家具,青花瓷花觚里插着碗口大的牡丹花,富丽堂皇之气迎面扑来。

    傅庭筠的目光却落在了花厅里那个面目陌生的五旬老者身上。

    他穿了件半新不旧的丁香色团花杭绸常服,清瘦矍铄,神色温和,看见他们进来,他呵呵地笑了起来,扭头对坐在他下首的傅大老爷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和赵太太如对金童玉女,真是羡煞人了!”

    他目含笑意,语带赞赏,如一个宽厚的长辈。

    傅庭筠眼角微眯。

    傅大老爷已倾身笑道:“正是。”然后高声喊着赵凌和傅庭筠,“还不快来拜见俞阁老。”

    傅庭筠非常反感这种需要的时候就跑出来客串一把长辈的态度。但见赵凌依礼给俞阁老行了礼,她还是福了福身。

    俞阁老就指了傅五老爷的下首,亲切地道:“坐下来说话吧!”

    赵凌却坐到了傅五老爷的对面,客气地和俞阁老寒暄着:“进门就看见了一片欣欣向荣的绣球花,想来俞阁老也是爱花之人,那紫玉兰想必也开得很是葳蕤。”

    他和赵凌也曾在朝堂和宫中见过几次面,虽然文武殊途从未打过交待,但做为皇上身边有从龙之功的宠臣,赵凌早已成为很多人关注的人物,这其中也包括了俞阁老。

    见赵凌这样泾渭分明,俞阁老有一些惊讶。

    贵州大捷,赵凌表现出了高人一等的协调力,傅庭筠虽然受了委屈,但毕竟保住了性命,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帮了傅家不少的忙,更何况他今非昔比,又主动低头示好,以赵凌的为人,应该会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才是,怎么他突然间变得这样的强硬?

    他想到傅家两位老爷的为人……

    难道问题出在傅家的两位老爷身上?

    只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

    俞阁老略带愧疚地望了傅庭筠一眼,神色微肃,坦诚地道:“赵大人,说什么赏花,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我今天请两位傅大人和你们夫妻二人来家里做客,却是为了我那个不孝子……”他说着,露出几分无奈来,“都怪我平日忙于公务,对他管教不严,以至于他养成了狂妄自大的性子,这才做出这等不知道深浅的事……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他的话音一落,赵凌和傅庭筠还没有说话,傅大老爷已道:“这怎么能说是您的错呢?您长年在外为官,俞撰修由老师教导,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说着,想到俞敬修的老师正是他的岳父,又露出几分尴尬来。

    一直没有作声的傅五老爷听了连忙在一旁帮着腔:“俞撰修年纪还轻,难免会有浮躁的地方。等过几年,经历渐长,也就会慢慢沉稳起来。哪个人不是这样走过来的。”

    看到两位傅大人这样的识趣,俞阁老不由在心里暗暗点头,朝赵凌望去。

    赵凌早知道傅庭筠的心愿,只是一来两位傅大人是长辈,争执起来在别人眼中她孝行有亏;二来他早已看透两人的本质,觉得事到如今傅大老爷虽然心有不安但还是想着怎样保全自己,而傅五老爷则是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依旧理直气壮地责怪傅庭筠,他不想和这两人多说什么,完全是浪费口舌;三来是想听听俞阁老会说些什么,这也好应对,才一直保持着沉默。

    见俞阁老无声地问着他,他淡淡地一笑,正准备开口,却发现傅庭筠拉了拉他的衣袖。

    傅庭筠相信以赵凌的能力,完全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把事情处理好。可她毕竟是当事人,她又打定了主意要俞家给自己一个交待,俞阁老做为父亲,不可能不偏不倚,在这种情况下,赵凌就算是行事、说话再有道理,也不免让俞阁老觉得这是赵凌自己的主意。与其这样让赵凌背黑祸,还不如她自己出面答应,大不了被别人说一句“僭越”,也好过赵凌声誉受损。

    她站起身来,柔声道:“妾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俞阁老。”

    俞阁老一愣,瞥了一眼赵凌。

    赵凌虽然不知道傅庭筠要干什么,但只要是傅庭筠想做的事,他都会无条件地支持。

    “还请俞阁老多多指教!”他立刻声援妻子。

    俞阁老难掩错愕,但很快恢复了和煦的神色:“赵太太请说。”

    “若您是请我们过府赏花,我无话可说。可您刚才也说了,是请我们商量俞敬修撺唆左俊杰诬告我之事,不知道俞阁老请了傅家的两位大人前来是何意?”傅庭筠说着,眉宇间透出些许的凛然之色,“傅家早已将我除名,我如今和傅家的两位大人毫无瓜葛,有些事恐怕不方便让外人插手吧?”

    俞阁老愕然。

    傅大老爷已面色通红。

    傅五老爷勃然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横眉怒目地喝了声“孽障”:“你莫非想恶逆不成?”

    傅庭筠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望着俞阁老的眼睛道:“殴及谋杀祖父母、父母才算恶逆,我已没有父母,何来的恶逆之说?还请傅大人不要随便将那十恶之名栽到我头上才是,我可当不起。”

    这是律典上的东西,一般的男子都未必知道,而她一个内阁女子,却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难怪妻子对这个出身华阴傅家的女子一直以来赞不绝口。

    他不禁仔细地打量了傅庭筠一眼。

    高挑的个子,玲珑的身材,气色红润,声音清朗,一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看着容光焕发。

    果然是个身体极好的。

    俞阁老想到了自己的媳妇……昨天槐安拿来的帐册上有一项银子的支出是给她买燕窝了……他不由眉头微蹙……范氏原来虽然身子骨单薄,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病,怎么嫁进来不过两三年,每日不是人参就是燕窝的,要不就是央人做了养荣丸吃着,就这样,还三天两头地请大夫来诊脉……

    ※

    犹豫了很久,这样写是不是有点狗血,不过,想来想去还是这样顺畅点,还是写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俞阁老

    那边俞阁老在心里暗暗思忖,这边站着的傅五老爷见俞阁老沉默不语,只当是俞阁老因为被傅庭筠顶撞有些恼火,他顿时满心惶恐。

    科场作弊,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出去,不仅是他,就是整个傅家百年的清誉也都完了,现在能救他的只有和柳叔同交好的俞阁老了,他无论如何也要和俞家处理好关系才行。

    傅五老爷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怎样讨好俞阁老,怎样和傅庭筠划清关系,不由暗暗责怪傅庭筠不识抬举,又想到这些日子在赵家吃的闭门羹,想到因为失信于俞敬修而受到的白眼,想到自这个女儿来京都后给他惹来的种种麻烦……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怒不可遏,上前几步,扬手就朝傅庭筠扇去。

    傅庭筠到俞家来做客,傅家的两位老爷又对俞阁老谄媚不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傅五老爷会不顾宾主关系,在俞家的花厅、当着俞阁老的面对她动手……赵凌却是从来没有相信过俞阁老,没有相信过傅家的两位老爷,一直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在傅五老爷上前的时候已是全身戒备,等到傅五老爷扬手,他一个箭步就挡在了傅庭筠的身前,眼明手快地捏住了傅五老爷手腕,目光咄咄地望向了俞阁老:“俞大人,我受您所邀,带了拙荆前来赏花,是来做客的,却不是来受辱的。若是俞大人没有别的事,那我和拙荆就先告辞了,免得一言不合,就有被人扇耳光的危险!”

    他的话音未落,俞阁老已气得满面通红。

    他生平还没有见过有人敢在俞家的宅院里当着他的面打俞家客的人!

    这不仅是对俞家的不敬,而且是对他威严的挑衅。

    俞阁老撂下脸来。

    而傅庭筠已是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她紧紧地捏住了赵凌的衣角,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她的男人,他在帮她出头,她千万不要发火,更不要和傅家的人争吵,做出一副不相信赵凌的样子,弱了赵凌的名头不说,还辜负了赵凌的一片好心——若是她和傅家的老爷们起冲突,不免会背上不孝的名声,而赵凌做为女婿,姓不同,各为其家,纵然和岳父不和,别人最多不过说他一声脾气太坏,对不会扯到忠孝之事上去。

    傅大老爷则没等俞阁老发作,已一把拽过了傅五老爷,急急地说了一声“赵大人息怒”,然后笑道:“你们没有把我这个弟弟当成父亲,我这个弟弟却一直把你们当成子女……”言下之意,父亲管教子女,不管是骂也好,打也好,那是应该的。

    说完,朝俞阁老瞥了一眼。

    俞阁老宦海沉浮几十年,哪里还看不透傅家父女之间那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请傅家两位老爷来,原是想以“傅家认下傅庭筠,傅庭筠从此不再追究俞敬修之过”为条件和傅庭筠讲和的,现在看来,却是他失误了。

    从前看傅家五老爷谦逊有礼,落落大方,不曾想却是个苗而不秀的,遇到为难事就慌慌张张地没有了个主意,也难怪会被德圃给拿捏住。

    心里就有些瞧不起。

    但此时又正是方便他行事之机,他忙将这份不屑藏在了心里,笑着给傅大老爷帮腔:“赵大人,我比你年长,经历的事也比你多,就算是我倚老卖老好了。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我们老年人的心思,儿女再好,总想着他更好,不免要求比对旁人要更严厉;儿女再不好,总归是自己的骨肉,面子上再严厉,心里也是痛他的。”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了赵凌的面前,温声道:“赵大人,小傅大人行事是有些莽撞,但却没有害赵太太之意,只是有些方法不对罢了。我今天请你们来,一是想代犬子给你们赔个不是,二来也是希望借此机会让他们父女和好——你可以不走岳父家,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没有个舅舅吧?”

    他说完,静静地望赵凌,目光真挚而诚恳。

    傅庭筠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俞阁老一声狡猾。

    赵凌是女婿,俞阁老这样低声下气地劝和,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传了出去,别人不免会议论他狂妄;若是答应,傅家的两位老爷就可以长辈的名义命令她向俞家妥协。

    她忙拉了拉赵凌的衣袖,然后露出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儿哽咽道:“夫君,这可如何是好?母亲遗命,说我嫁做了赵家妇,就是赵家的人,让我再也不要踏进傅家一步……我若是顾了孩子,不免要失信于母亲;我若是遵了母命,不免要有憾于孩子……”一面说,还一面眼巴巴地望着赵凌。

    一旁的俞阁老、傅家两位老爷听着俱是一愣。

    而赵凌和傅庭筠心意相通,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做出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片刻后才道:“死者为大,何况百善孝为先……我们自己现在也是做父母的人,若是连父母也不孝顺,孩子看在眼里,也会跟着有样学样……还是以岳母的遗命为重吧!”

    傅庭筠闻言就长吁了口气,神色舒缓,道:“还是夫君想得明白。妾身谨遵夫君之命。”说完,还有模有样地朝着赵凌福了福。

    傅五老爷怒形于色,而看见俞阁老皱着眉头的傅大老爷则当机立断按住了弟弟的肩膀。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这个五弟,最好面子,当初若不是被俞敬修逼得没有办法了,是决不会将科举作弊之事告诉他的,否则,他也不会这样的被动了。因此当他一听说傅庭筠还活着的时候,就忙写了信封给五弟,让五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知道傅庭筠还给妻子写了封信的时候,他就暗暗着急起来,怕傅庭筠揪着事情不放,五弟又不愿意告诉傅庭筠实情,两位缰持,再起风波。待一年过去了,傅庭筠的事还没个说法,他就知道,事情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思来想去,他偷偷称病,丢下了金华的公务,日夜兼程地赶到京都……结果还是晚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又向俞阁老投去求助的目光。

    傅庭筠说的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表达的意思。

    俞阁老一面在心里责怪这兄弟两人无能,一面呵呵地笑着转身坐了回去,指了指赵凌面前的茶盅:“我有个同科,在杭州做知府,前些日子送了老夫些雨前龙井,赵大人尝尝。”想把这场风波揭过去。

    傅庭筠和赵凌来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过多的计较。

    赵凌笑着坐了下来,傅庭筠的神色也变得和煦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夫妻俩人端起茶盅来尝了一口,赵凌赞着好茶,傅庭筠笑而不语,神色却显平常。

    俞阁老不禁暗暗点头,眼角瞥过傅庭筠神色祥和的美艳面容,突然间心中一动,笑道:“赵太太觉得这茶怎样?”

    傅庭筠今天是来打擂台的,就算是俞阁老拿出龙肝凤胆来她也不会挑一下眉头,何况是雨前的龙井!

    “茶是好茶,水也是好水。”她笑起来,“若是我没有猜错,这是玉泉山的水吧?玉泉山水以清冽著称,贵府沏茶的急了些,未等三沸就取着用了,汤色不够香醇。但这只是小毛病,勉强也能喝了。”笑容明快,不带一点城府,如个挑食的邻家小姑娘,并不让人反感。

    俞阁老很是震惊,“哦”了一声,眼中有掩饰不住的诧异:“没想到赵太太还会点茶!”

    “祖母爱喝茶,”傅庭筠笑道,“我常在祖母身边服侍,跟着学了些皮毛。”

    能喝出是几沸的水,这可不是什么皮毛。

    这么好的姑娘,俞家就这样白白地放弃了。

    俞阁老不禁看了傅五老爷一眼。

    若是当初傅五老爷把这件事捅到他这里来,又怎么会有退婚之事?

    想到这些,他鬼使神差地道:“听说赵太太生了个女儿,想必很是聪明伶俐吧?”

    纵然和眼前的这个人不对盘,可听到他善意地提起女儿,傅庭筠情不自禁地露出个明媚的笑容来:“还不会走路,却已经会说话了,什么都知道,稍不如意就嘟着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你……”

    俞阁老要说生平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那就是子嗣。何况他年岁渐长,仕途顺利,正是盼着含饴弄孙的时候,听着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想了想,叫了俞槐安:“你去书房把我给赵小姐准备的长命锁拿来。”

    这是他原准备笼络傅庭筠的。但因为没和傅庭筠接触过,衣袖里是件赤金镶红宝石的,书房里却是纯银的——前者太过贵重,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是应酬的物件,后者虽然平常,却是可以戴在身上的,这才是长辈给晚辈的祝福。

    这其中的区别,做为俞阁老心腹的俞槐安一清二楚。

    他惊讶地望了傅庭筠一眼,这才应是,退了下去。

    傅庭筠不想接受傅阁老的礼物,她笑道:“您太客气了,她还没有满周岁,却是不好这么早就接受长辈的馈赠。”

    只要不是穷得要饭,孩子出生,总是要算算命格的,这其中讲究很多,俞阁老是真心想送孩子件东西,听着不免有些踌躇起来。

    他想了想,喊了俞槐安进来:“……那就送几件把玩的小东西给妞儿玩吧!”

    傅大老爷骇然。

    俞阁老不过是见了傅庭筠一面,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竟然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自己的这个侄女难道真如俞家请的那个老道所言,不仅命格显贵,而旺夫又旺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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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

    今天终于能在正常的时间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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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道歉

    傅大老爷越想越有道理,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

    傅五老爷有些狼狈。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不顾颜面来商量俞阁老才是……他心中掠过一丝后悔,但转念又安慰自己,就算是俞家的长辈再怎么喜欢俞庭筠,俞敬修不喜欢,正如俞敬修所说,娶了回来当个摆设,膝下空虚,俞家的长辈知道了实情,难道还能压着牛喝水不成?到时候不仅会暗暗嗔怪傅庭筠不会讨丈夫喜欢,还会赐下妾室,待妾室生下了孩子,俞敬修再略一抬举,俞家的长辈也不能天天盯着俞敬修屋里的事,傅庭筠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加上他科举做弊,俞家的人知道了恐怕会在心里瞧不起,傅家别说借力了,彼此间不生出罅隙来就是好的了。还不如就此作罢,俞家的长辈想着两家曾经结过亲,俞敬修再从中调停,对傅家自然多了几分亲昵之感。傅家若是有什么事,俞家再出手相帮,在别人看来,俞家这是顾念着旧情,只会说两家有情有义,扯不到结党营私上去,不管是对俞家还是傅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想到这些,他挺直了腰杆,佯装不知的样子端起茶盅来喝了几口茶。

    弟弟这样死不认错,傅大老爷只得暗暗地叹了口气,寻思着得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寄希望于母亲能管教管教这位弟弟。

    事情到此,可以说他们来俞家完全没有达到目的。

    不仅和傅庭筠的关系更僵了,就是俞阁老那里,也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

    傅大老爷一时间如坐针毡,耐着性子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喝着茶。

    傅庭筠听俞阁老说是几个小物件,没再推辞,笑着道了谢,俞阁老就说起茶经来。

    赵凌本是爱喝茶的人,见俞阁老谈意甚浓,傅庭筠又搭得上话,想起那俞敬修对傅庭筠的羞辱,一心想让傅庭筠在俞家人面前露脸,好叫俞家的人知道傅庭筠的好,只在旁边目含鼓励地笑望着她。

    傅庭筠不知道赵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赵凌让她出面应酬,她自然不会在俞阁老面前示弱。

    一个为官多年,见多识广,一个天资聪慧,博览群书,两人之间的谈话不仅妙语连珠,而且诙谐幽默,就是闷头坐在那里的傅大老爷,也不由支了耳朵,待听两人谈论起前朝的斗茶时,他不禁插言道:“我曾在上司陈大人家里看到一柄珍藏的柄银鎏金茶匙,莲子为柄,莲花为勺,华贵藻丽,十分罕见。”

    俞阁老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句“茶贵在质朴自然”,然后和傅庭筠说起茶架来:“……铁观音、乌龙茶用红木最好,若是绿茶,则是竹子为佳。”

    傅庭筠看着心中微动。

    俞阁老是对傅大老爷的话题不感兴趣呢?还是看到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而不想表现得与傅家的两位老爷太过亲昵从而让她心生反感呢?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嘴上却应着:“若是用斑竹或是紫竹来做,那就更佳了……”

    “正是。”俞阁老笑道,“看来赵太太也是个爱茶之人。正好我有件紫竹做的茶架,不如送了赵太太罢!”

    “君子不夺人所好。”傅庭筠笑道,“俞阁老不可陷我于不义。”

    俞阁老开怀大笑起来,在赵凌面前称赞她:“赵太太倒是个性情中人。”

    “正是。”赵凌一点也不谦虚,笑道,“所以她不管走到哪里,总能交到一大堆的朋友。”

    俞阁老没想到赵凌会如此的直白,微微一愣,笑道:“赵大人伉俪情深啊!”

    赵凌但笑不语,朝傅庭筠望去,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温柔与缠绵,让俞阁老再一次愣住。

    倒是傅庭筠,被赵凌这样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不好当着俞阁老的面说什么,轻轻咳嗽了一声,红了脸,低头喝着茶。

    俞阁老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后一副老怀大慰地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感慨道:“还好赵太太嫁给了赵大人,有了个美满的结局,要不然,犬子的罪孽就更深重了!”说完,不待众人开口,微微俯身,正色地对赵凌道:“说来说去,这件事全是犬子的错。我知道这件事后,狠狠地责罚了他,他也知道自己错了,一直想给你们夫妻赔个不是,只是不知道赵大人和赵太太意下如何,因而一直在书房里等着……还望赵大人和赵太太大人有大量,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得了这样的教训,以后行事自然也就知道三思而后行了。”说着,站起身来,朝着赵凌拱了拱手。

    以他的身份地位,这样谦和,已给足了赵凌和傅庭筠面子。

    傅大老爷和傅五老爷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凌却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好像俞阁老的行为举止还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似的。

    “俞阁老。”他目如寒星地望俞阁老的眼睛,“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机会重新再来一次……”

    “我知道,我知道。”俞阁老忙道,“所以说,这次是犬子的幸运……”随后像要堵住赵凌的嘴似的,高声喊着“槐安”:“你去把大少爷叫来!”

    帘子外面人影闪动。

    俞阁老已是满脸歉意:“还请赵大人、赵夫人原谅小犬!”

    话音刚落,“咣当”一声帘响,身长玉立的俞敬修低头走了进来。

    远远,他就朝着赵凌和傅庭筠弯腰揖手:“赵大人,赵太太……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话未说完,脸已通红。

    俞敬修幼有慧名,出身名门,不过二十出头,已考中了状元,成就了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心高气傲。

    诬陷傅庭筠固然是他的不对,但是以俞家的权势,何须做到如此的地步……

    他心里是不以为然的。

    可迫于父亲的威严,又不得不屈服。

    尽管如此,这生平第一次的道歉,却磕磕巴巴地始终难以说出口。

    赵凌看得分明。

    早知错了,何必派了人去掳左俊杰?

    他冷笑,正欲出言责问,坐在旁边的傅庭筠却突然轻轻地咳了一声,放下茶盅,端容道:“俞公子,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曾说过,我已被傅家除名,你我已是各不相干的两个人,但俞公子欠我一个退婚的理由,由不得我要追问。俞公子当时也说,若是没有道理,傅家的人不会同意退婚。现在傅家和俞家的长辈都在此,我还是那句话,俞公子为何要退婚?”

    “我那时候太年轻,一心想科场成名。”不用再说那些让他觉得耻辱的话,俞敬修松了口气,有些急切地道,“乍闻小傅大人科场舞弊,实在是接受不了……”他说着,瞥了傅五老爷一眼,神色间难掩不屑,“所以才会……”

    傅家的两位老爷刹那间脸红如血。

    傅庭筠却扑哧一声笑。

    花厅里的都错愕地望着她。

    傅庭筠见状嫣然一笑,朗声道:“俞公子,俞阁老这样的有诚意,就是我这个心怀愤恨而来的人都被打动,你是俞阁老的儿子,事到如今,看着俞阁老这样为你付出,你竟然无动于衷,依旧满口谎言,怎么不令人可笑?”说完,脸一板,目光如霜地望着着俞敬修,“又怎不令人齿冷?”

    俞敬修一愣。

    俞阁老老神在在,不动如山。

    赵凌看着,心中凛然。

    傅庭筠眼中飞逝一道寒意,却语带戏谑地笑道:“怎么?难道俞公子不好意思说?”

    俞敬修神色微促,眼角的余光瞥了俞阁老一眼。

    俞阁老呵呵笑了起来:“年轻时做出的荒唐事,不免难以启齿。”

    傅大老爷也抹着汗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哦!”傅庭筠挑了挑眉,“我听人说,俞公子的岳父范老爷为人端方,长女的婚事挑了又挑,直到十八岁才定下来。可在次女的婚事上倒显得颇为豪放,我的‘死讯’传出不到一年,就允了俞家的亲事,可见范老爷对俞公子是青睐已久了……”

    俞敬修脸色大变,怒然喝断了她的话:“赵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庭筠拍案而起:“我正要问俞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她面带讥讽地斜睨着俞敬修,“接受不了科场作弊,却拜了柳叔同为师,还能随意翻动以狂放不羁而闻名的柳叔同的早年时文;一时气愤,却能汲汲营营地找到了左俊杰,还以保他考中进士为诱饵让她诬陷我,”她说着,冷冷地看了傅五老爷一眼,寒声道,“你以为别人都是傻瓜,做事从不经大脑,任你说东就是东,说西就是西。”她肃容望着俞阁老,“你所谓的道歉,所谓的知错,就是这样的吗?恕我不能接受!”

    望着滚落在脚边的茶盅,傅五老爷心神俱震,他呆呆地望着傅庭筠,好像从来不曾见过她。

    傅大老爷别过脸去。

    俞阁老有些尴尬。

    一时间,屋子里落针可闻。

    赵凌慢慢地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看来,我们来错了地方。”

    傅庭筠点头,随赵凌往外走。

    “请赵大人留步,”俞阁老忙道,“有话好好说,这样发脾气,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的。”又道,“年轻人有血性固然值得称赞,可要是一味的只有血性,却也容易闯祸。太平盛世,京畿重地,竟然有人公然地打家劫舍,顺天府尹治下太松,应该适时杀一儆百才是。赵大人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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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回仙桃,赶着这几天把房子打扫干净,今天又晚了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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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翻脸

    看似温和谦逊的俞阁老,此时才露出獠牙。

    傅庭筠冷笑。

    赵凌更是毫不客气地道:“俞阁老所言甚是。太平盛世,京畿重地,竟然有人公然地打家劫舍,那顺天府尹责无旁贷。何况此事正值皇上下定决心整治吏治的时候,想必那顺天府尹会很快结案,给受害的百姓一个交待才是。”然后他朝着俞阁老拱了拱手,“俞阁老如此关心黎民疾苦,想必还要很多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先行告辞了。”说完,带着傅庭筠扬长而去。

    望着赵氏夫妻的背影,俞阁老面沉如水。

    已走到了院子中央的赵凌却突然转身,笑道:“对了,我听说现在掌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叶碧在都察院做了十年的副左都御史,当年要不是俞阁老突然入主都察院,他早就做了左都御史,不知道有没有这件事?”说完,笑着转身出了院子。

    “这可怎么办?”傅五老爷心急如焚地问俞阁老。

    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当年叶碧一心以为自己会升迁左都御史,掌握管都察院,甚至酒后还写了首言志之诗,结果俞阁老不知道走了哪位阁老的路子,等圣旨下来,新任左都御史却变成俞阁老,叶碧又羞又愧,请了三个月病假,上窜下跳地走门路想外放。

    他要外放你等他外放就是了,偏偏俞阁老为了表示自己胸怀坦荡、体恤下属,几次亲自登门探病,把叶碧留在了都察院。就在叶碧以为俞阁老还需要自己这样的熟知都察院的老人相帮的时候,俞阁老又把他给架空了……

    从此以后,叶碧和俞阁老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叶碧不仅不走了,还纠着一帮人处处和俞阁老作对。

    虽然作对的下场通常都很惨,不仅没有伤及俞阁老的皮毛,反而还让俞阁老声誉日隆,最后进入了内阁,但叶碧对俞阁老的“感情”是可想而知的……

    何况这叶碧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皇上又要整治吏治,叶碧正是逮谁咬谁、忠心报国、建功立业的时候……

    俞阁老没有做声。

    如果还是从前……别说一个小小的赵凌了,就是叶碧,又能奈他何?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熟悉甚至是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成为父亲那种人而有意无意地模仿着俞阁老一举一动的俞敬修看在眼里,上前一步,轻声嗤笑着:“小傅大人不必担心,那叶碧不过是丧家之犬,早被家父打得无还手之力,哪里还敢在家父面前狂傲。你们就放心好了。”

    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让俞阁老不由瞥了儿子一眼。

    既有这样的气魄,早干什么去了!

    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傅家的两位老爷道:“这件事既然由我们两家而起,我又怎么袖手旁观。”说着,爽朗地一笑,“前些日子宫里赏下一盆二乔,此时正是花期,两位大人若是有兴趣,我们不妨一同观赏,也不辜负这赏花之名啊!”

    二乔,又称洛阳锦,牡丹名品。

    傅五老爷闻言如释重负,他朝着俞阁老行礼,笑道:“如此那就打扰了!”风度翩翩,举止优雅,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俞阁老不由想起傅庭筠来……长得倒和这位小傅大人有几分相似,可那份聪颖慧质却不知道是像谁……或者,是已经去世的小傅夫人?

    妻子的眼光一向独到。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己的媳妇范氏来。

    当初妻子不同意与范家结亲,理由就是范氏文采斐然,有名士之风,做妻子不错,却不是做宗妇的好人选。何况身子单薄,没有宜男之相。

    果真又被妻子料中。

    儿子成亲三年,膝下空虚,却执意不肯纳妾……

    男子本不应该涉及内院之事,看样子,是时候跟儿子谈一谈了。

    俞阁老朝傅家的两位老爷拱了拱手,把心中的这些杂念都暂时抛到脑后,笑着领了两位傅大人往旁边的小花园去。

    傅大老爷的笑容有些勉强。

    有些事,已是明日黄花,此刻却不再适用……

    ※※※※※

    上了马车的傅庭筠抱着赵凌连亲了几口:“你真聪明,事先竟然打听了俞阁老的事!”

    赵凌大大咧咧地坐在那里任傅庭筠亲来亲去,得意地道:“明知是鸿门宴,怎么也要藏几把刀在身上才去赴宴啊?”然后嘻笑道,“你也不错。竟然打听了俞敬修的事。”说着,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正色地坐直了身子,道,“你说的事可有什么证据或是蛛丝马迹?若是能抓住这一点做文章,再捏住俞家指使顺天府杀人灭口的事,别说他一个靠沈阁老才有今天的阁老了,就是靠着皇上做了首辅,我们也照样能把他拉下马来。”说话间,他眉宇透出些许的森然,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赵凌的凶狠……那时候只觉得害怕,这时候却觉得安心……

    她不禁依偎在了赵凌的怀里,把耳朵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哪有你那么厉害……”傅庭筠小声嘀咕道,“不过是觉得俞敬修前言不搭后语,诈他一诈,谁知道无意间踢中了要害……”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总是喜欢攀比。

    因为另一个女人而被退了婚,恐怕比知道傅五老爷科场作弊更让她伤心吧!

    赵凌自以为是地想着,紧紧地搂住了傅庭筠,在她的头顶吻了一下,铿锵道:“我定会叫那俞敬修后悔的!”

    傅庭筠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后什么悔啊!”她推开赵凌坐了起来,“你别后悔就是!”她娇嗔道,“娶了个这么凶悍的老婆,你和俞阁老说话的时候都敢拍桌子……”

    “哪里凶悍了?”赵凌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瞧,“我怎么看不出来?”又道,“俞国梁指到脸上去了,难道还让我们唾面自干不成?我们以后还要自己开宗立祠,这样可不行!”他重新把她搂在怀里,“阿筠,你不要一味地照着那些书上写的做,现在这样最好不过!”然后促狭之心又起,悄声道,“当然,若是你照着箱底下的几本书做,我是最欢喜不过的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胡说八道。

    怎么刚认识的时候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性格。

    傅庭筠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却换来他的哈哈大笑。

    ※※※※※

    从俞家出来,傅大老爷上了马车,看见颇有些踌躇满志的傅五老爷,不由得脸色一沉。

    傅五老爷看着一愣,道:“什么了?”

    傅大老爷在逼仄的马车里伸了伸腿,低声道:“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傅五老爷被问得莫名其妙,道:“不是有俞阁老吗?”

    傅大老爷强忍才没有把那声“蠢货”骂出声:“你难道没有听俞阁老说吗?这件事既然由我们两家而起,他不会袖手旁观……言下之意,他们固然有错,我们也一样做得不对!”

    傅五老爷脸色大变。

    傅大老爷已喃喃地道:“名贵的牡丹花多的是,皇上为何单单赐了俞阁老二乔……二乔,顾名思义,同枝可开两朵花……一紫红,一粉白……难道是说紫袍和白身……”

    ※※※※※

    俞阁老的书房里,寂静无声。

    俞敬修偷偷地睃了一眼父亲,见父亲脸色铁青,又忙垂下了眼睑。

    俞阁老看着不由气得胸口发痛,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事已至此,你难道还这样犹豫不决,畏首畏尾的?”

    “爹爹!”俞敬修诧异地望着父亲。

    俞阁老望着儿子还有些茫然的面孔,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俞敬修这才敢相信,情不自禁地露出惊喜的表情来:“爹爹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说话间,他不由挺直了身姿,流露出自信满满的神色。

    他一直所畏惧的,所担心的,不过是怕父亲失望而已。

    现在有了父亲的理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一时间,他有种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豪情。

    ※※※※※

    而用过晚膳,看着和女儿疯玩的赵凌的傅庭筠却有些头痛:“顺天府的那两个人好说,左俊杰他们只怕是志在必得,现在怎么办好?”

    “有什么不好办的?”赵凌依着女儿的意思,把个玩偶挡在脸前,一会“喵”地一声朝左伸出头去,一会朝“喵”地一声朝右伸出头去,逗得呦呦开怀大笑,因而有些心不在焉地道,“让俞家找不到不就行了!”

    “你倒说的轻松。”傅庭筠一面收拾着女儿丢在炕上的玩具,一面道,“‘让俞家找不到’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赵凌放下玩偶,笑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那左俊杰不是为了避人耳目装乞丐吗?到时候我们打断他的双腿、折断他的双手,割了他的舌头,找个乞丐头子把他看住了,连他亲爹娘都认不出来,俞家的人又怎么会认出来?就算俞家知道了,大海里捞针,他们又从何找起?只要那左俊杰一日在我们手里,俞家就要一日不得安生。”

    他说着,已面带几分冷峻,吓得呦呦“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赵凌忙抱了女儿,笑容满面地哄着她:“呦呦,乖,不哭,不哭,爹爹和你躲猫猫。”

    呦呦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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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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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俞夫人

    赵凌又开始和呦呦玩躲猫猫。

    傅庭筠却有片刻的犹豫。

    真的要这样对付左俊杰吗?

    旋即想到了去世的折柳和剪草……她心里又生出股快意恩仇的痛快来,问道:“万一我们需要左俊杰做证呢?”

    “轮到左俊杰做证人的时候,肯定是形势已对我们大好的时候。”赵凌一心一意逗着呦呦玩,有些心不在焉地和她说着话,“到时候我们就说找到左俊杰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俞家的人还能和我们为这个事对质不成?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倒打俞家一耙,说这个左俊杰就是被他们俞家给弄成这样的,还好我们及时出手相救,这才能免于一死……”他说着,回过头来朝着傅庭筠笑了笑,“你觉得如何?”

    “谁有你的点子多啊!”傅庭筠抿了嘴笑,笑着捧了呦呦的衣裳,转身进了暖阁。

    第二天,她悄悄喊了雨微进来,把这件事告诉了雨微。

    雨微红着眼睛给她磕头:“多谢九爷和太太,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去见折柳和剪草了。”说得傅庭筠吓了一大跳:“你可别做傻事。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墨香的事,大伯母和我母亲亲自审问都没有发现什么破绽,何况是你们。我现在身边得力的只有你一个人,你可不能给我撂挑子啊!”

    一番席说得雨微含泪而笑:“我还准备着服侍大爷、大少爷呢!”

    傅庭筠脸色微红,忙支支吾吾地转移了话题:“再有两个月就我就除服了,上次郑三娘给你提的那户人家你觉得怎样?我瞧着还不错……”

    “太太,”雨微笑道,“您不是说现在您身边只有我一个得力的吗?那人能跟着我卖身投靠赵家吗?”

    傅庭筠哑然。

    “太太,”雨微神色渐端,正色地道,“我就想着好好服侍您,服侍九爷,服侍大小姐,以后服侍大爷、服侍大少爷……哪也不想去!”

    “可你年纪轻轻的……”

    雨微笑道:“大归的七姑祖不也在傅家守了三十年。我好歹也是在傅家长大的。”

    傅庭筠听着神色一黯,低声道:“从前觉得这是荣耀,如今看来,却是枷锁……我只盼着你好。”

    “太太想我好,就别再劝我了。”雨微笑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傅庭筠见劝她不得,只有放弃,想着哪天要是雨微改变了主意,自己就把她当成妹子似的,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骤然想起在华阴守节的大堂嫂来。

    她沉默片刻,吩咐雨微:“你去帮我磨墨,我想写封信给大堂嫂。”

    雨微一愣。

    “大堂嫂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我就不相信了,那墨香怀孕大堂嫂会不知道?放走左俊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会没有考虑?”傅庭筠解释道,“她这样做,不过是要保住左家唯一的血脉罢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冷哼了一声,“傅大老爷不是一心想着让大堂嫂给俞家再挣一座贞洁牌坊吗?我偏不让他如意——等她知道了左俊杰的事,我看傅大老爷准备怎么收场!”

    雨微听着不由意动,沉吟道:“傅家肯定把大少奶奶给软禁在了汀香馆,所以外面的事她一无所知……到时候我们通过依桐想办法把信送进去,大少奶奶知道左俊杰危险,肯定会闹腾……”她思忖着,神色渐渐飞扬起来,“甚至会以自己为傅家守贞的事和傅家的老爷们讲条件,而此事已由不得傅家做主,傅家的老爷们不敢答应,只能哄着骗着大少奶奶……以大少奶奶的心性,她既然起了疑心,定会想办法查明的,我们再让依桐适时帮她递个音什么的……”她捂着嘴笑了起来,“到时候可有得热闹瞧了!”说完,她朝着傅庭筠竖了大拇指,“太太,您这个办法可真是好!”然后欢天喜地地转身进了东间的书房去帮傅庭筠磨墨去了。

    傅庭筠展颜一笑。

    说起来,这还是赵凌提醒了她——左俊杰一心一意想升官发财,他就让他去做乞丐;傅家一心一意地想再挣座贞节牌坊,她就写信把左俊杰的事告诉大少奶奶,让大少奶奶和傅家的人去折腾去……

    想到这里,她心情愉快地进了书房。

    ※※※※※

    俞家,半倚在凉亭贵妃榻上的俞夫人束氏望着窗外姹紫嫣红的美景,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

    她低声问自己的陪房束妈妈:“你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清楚了。”束妈妈睃了一眼站在离她们一丈开外的丫鬟婆子,声音又低了几分,“当时傅家姑娘就这那么问的……”大少爷怎么答的,束妈妈却不敢应。

    俞夫人端着茶盅的手背突然冒出青筋来。

    束妈妈吓得不禁朝后退去,可刚抬脚,想到俞夫人的厉害,又收了回来,只是身子微微晃了晃,到底没有太过失态。

    俞夫人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厉声道:“老爷呢?”

    束妈妈松了口气,忙道:“老爷去了衙门还没有回来。”

    俞夫人语气微缓,道:“少爷呢?”

    “少爷早上和老爷一起出的门,也还没有回来呢!”束妈妈答着,就听着俞夫人再次厉声问道:“少奶奶呢?”

    “少奶奶从您这里出去后就回了屋,”束妈妈急急地道,“我这就让人去看看……”话音未落,就听见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她不由循声望去。

    就看见范氏由她自己的陪嫁丫鬟墨篆陪着笑盈盈地穿过花圃朝这边走过来。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素面杭绸褙子,夏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脸庞微微发亮,比身边盛开的鲜花还要恣意明快。

    束妈妈忙噤了声,眼角不由朝傅夫人瞥去。

    就看见俞夫人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她忙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了俞夫人的身后。

    “母亲!”范氏笑着上前给俞夫人行礼,“看着景致正好,又听说您在这里赏花,媳妇就过来凑个热闹。”

    俞夫人就笑了笑,让束妈妈给范氏端个锦杌来。

    束妈妈笑着应了,俞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忙上前给范氏行了礼,或是去沏了茶来,或是去端了点心、瓜果来,好一阵忙活。

    范氏笑吟吟地点头,算是答谢。

    俞夫人只端了茶盅在那里慢慢地品茶。

    范氏就凑上前去和婆婆说话:“今年的雨前龙井不错,汤色清冽,香味醇厚。”

    俞夫人听了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盅,缓缓地道:“你喝的是龙井,我喝的是铁观音。”

    范氏神色一滞。

    而她身后的墨篆则眉角一挑,目露怒意,半晌才隐了下去。

    一时间,周遭悄无声息,寂静如无人。

    “铁观音好,”好一会,范氏才笑道,“母亲年纪渐长,铁观音温和,比龙井好。”笑容有些勉强。

    “是啊!”俞夫人听着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从衣袖里掏出帕子在嘴角上沾了沾,慢悠悠地道,“这人年纪一大,就什么事都经不住了。特别是看到别人家含饴弄孙的时候,那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她说着,冷冷地瞥了范氏一眼,“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从前婆婆虽然对她不虞,可也没像今天这样当着下人的面给她难堪。

    范氏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俞夫人就站了起来:“景致再好,只花开,不结果,过了夏天,也就败了。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束妈妈,你扶着我回屋吧!”

    范氏羞愧难当,死的心都有了……却不敢表示出不满,而且还要比平常更恭敬,不然一个“大不孝”的名头压下来,若是被她父亲知道,只怕也要跟着受气……她恭顺地站了起来,心里滴着血,还要笑容满面,亲亲热热地上前去扶俞夫人,“母亲,我扶您回屋吧!”

    “咦!”俞夫人就抬了抬眉角,“你今天不用采鲜花做什么花露了吗?”

    自从一年前她吃过崔大姑的药还没有动静后,这样的冷嘲热讽范氏已经听得太多了。

    她垂了眼睑,笑道:“母亲最喜欢的莲花还没有开呢!等莲花开的时候,我还再采/花也不迟。”

    “没有莲花,有绣球花啊!”俞夫人笑道,“德圃最喜欢的就是绣球花了。你也应该关心关心德圃才是。”

    “是!”范氏咬了唇,低头应喏。

    俞夫人就快步走出了凉亭。

    服侍俞夫人的丫鬟婆子川流不息地从她们身边走过,直到俞夫人的身影转过屋角消失不见,墨篆这才上前几步走到了自家小姐身边,哽咽着道:“不就是没有孩子吗?我们家太太也是嫁过来五、六年才生了大小姐的。少奶奶这么好,夫人为什么总是看您不顺眼!”

    范氏苦笑。

    当初俞夫人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不就是因为母亲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才生了他们姐弟三人原缘故吗?

    念头闪过,她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墨篆沮丧地点了点头,上前扶了范氏。

    范氏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声嘱咐墨篆:“大少爷前两天才被老爷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正恼着呢,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大少爷。”

    墨篆忙道“我知道了”。

    那边俞夫人却对束妈妈道:“我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急,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她那张笑容灿烂的脸,心里就不痛快……”

    只要不是您点头同意的事,有哪件能让您心里痛快的。

    束妈妈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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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才有空去评论区里看了看,更新是很少……可时间上怎么也安排不过来啊,我也很着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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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周岁

    俞家发生的一切,傅庭筠并不知情,把写给大堂嫂的信交给金元宝送出去以后,她的心思就放在了呦呦的周岁礼上,至于左俊杰的事,她相信赵凌会处置好的。

    “知道的来送贺礼,就留下来吃碗长寿面,不知道的,就不要惊动了……”杨玉成问雨微,“嫂嫂真的这么说吗?”

    “太太真这么说的。”雨微笑着点头,“不过四月二十三,也就是大小姐生辰的前一天,太太和九爷会抱了大小姐去潭柘寺上香……”

    “那我的那些烟花岂不是白白准备了?”杨玉成沮丧地道,“我还准备好好地给大小姐过次生日呢!”

    雨微抿了嘴笑。

    金元宝朝着他的肩膀打了一拳,笑道:“谁让你顾头不顾尾的。”

    杨玉成小声嘀咕道:“我这不是从来没把嫂嫂和傅家联系到一起吗?”

    雨微听着笑容微敛,心里到底有几分怅然。

    金元宝看了就笑道:“到了四月二十三那天,我们也跟着去凑凑热闹吧?潭柘寺我还没有好好逛过呢!”

    “好啊,好啊!”阿森拍着手道,“嫂嫂说让我也跟着一起去,还说到时候要我也上炷香,让菩萨保佑我好好读书,能考个功名。”

    杨玉成就奚落阿森:“就你,还能考功名?那我也能做大将军了。”

    “嫂嫂说了,英雄不问出处。”阿森鼓着腮帮子,不服气地道,“你自己做不了大将军,就不要扯我的后腿。”

    “咦!”杨玉成瞪大了眼睛,“这小子,还敢跟我顶起嘴来了。”说着,挽了衣袖,“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阿森喊着“元宝哥”,躲到了金元宝的身后,惹得大家一阵笑。

    坐在内室临窗大炕上的傅庭筠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院子里欢乐的景象,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扭头对正拍着呦呦午睡的赵凌道:“你们当初怎么没结了异姓的兄弟?”

    赵凌听着摸了摸鼻子,颇有些窘然地道:“结拜异姓兄弟不是要报庚齿的吗?我当时为了镇住他们,一直误导他们……”

    傅庭筠一愣,随后笑不可支地倒在了大迎枕上。

    赵凌有些狼狈地朝她喊了一声“喂”,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道:“敷衍你吧,你偏偏要刨根问底;跟你说实话吧,你又乱笑一通……”

    傅庭筠忙忍了笑,倾身亲了亲赵凌的面颊,道:“是我不对,给您赔不是了。”

    赵凌打蛇随棍上,把脸凑到她面前:“只亲一下怎么行?怎么也要多亲几下才是。”

    逗得傅庭筠又是一阵笑,想了想,如他所言在他脸上连亲了几下……赵凌趁机把她搂在了怀里……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傅庭筠忙推开了赵凌,就听见杨玉成问着郑三:“颖川侯的管事送了贺礼来祝呦呦周岁礼?”

    “是啊!”郑三笑道,“来人说是颖川侯的管事……我正要去通禀九爷呢?”

    赵凌见傅庭筠鬓角凌乱,衣襟不整,含羞带嗔地瞪着他,笑着在她颊边亲了一下,低声道:“我去看看!”

    傅庭筠红着脸点了点头。

    赵凌去见了颖川侯的管事。

    傅庭筠重新梳了头,穿戴整齐,赵凌转了回来,把礼单拿给她看。

    “赤金长命锁一对,赤金手镯一对,赤金项圈一对,大红刻丝氅衣一件……”傅庭筠惊讶地望着赵凌,“这么大的手笔?”

    赵凌苦笑:“我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傅庭筠心中一凛,道:“难道皇上答应陌毅让你跟他一起去宣同了?”

    “应该不是为这件事。”赵凌道,“就算我去宣同,也不过是个副总兵而已,何况我是颖川侯推荐给皇上的,就管是再显赫,也要念着他的举荐之恩……”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傅庭筠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把礼单交给了雨微,让她收拾好了:“以后要照着还礼的。”

    雨微应喏,接过了礼单,低声道:“刚才那管事悄声嘱托郑三,说萧姨娘让他给您带个话,她已经回了京都,让您有空去家里做客。”

    傅庭筠很是意外:“是专跟我说的吗?”

    雨微点头。

    傅庭筠不由眉头微蹙。

    回了京都,辅国公府上有诸位夫人,下有颖川侯的正室,哪里就轮到萧氏一个妾室出面见客了……辅国公府的几位爷还没有分家,那管事自称是颖川侯的管事,可见是颖川侯的人了,他帮萧氏带话,难道是颖川侯默许了的?

    傅庭筠想到辅国公府那位嫁给武定侯的十九小姐……心里虽然有些乱,可也打定了主意不去趟这浑水,低声道:“等我和九爷商量了再说。”

    雨微应是,外面又是一阵响动。

    郑三来禀:“张家湾张府的张夫人派妈妈给大小姐送贺礼来了。”

    傅庭筠“哎哟”一声:“没想到把张夫人也惊动了。”又笑道,“这可全是杨叔叔的面子!”忙吩咐雨微把人领进来,请人喝了茶,问候了张夫人,收了礼单,打发了赏银,由雨微亲自送到了门外。

    金元宝就打趣杨玉成:“看不出来啊,女婿还没有进门,这面子已经给你先做上了。”

    杨玉成红了脸,支吾了半晌。

    郑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杨玉成忙喊了他:“怎么了?”

    郑三凛然道:“夹道街俞阁老家的管事俞槐安奉俞夫人之命来给大小姐送贺礼来了!”

    杨玉成几个人面面相觑。

    阿森更是捏了拳头:“她想干什么?”

    “管她想干什么,”杨玉成冷笑,“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我们还怕了她不成!”

    阿森连连点头,金元宝则没有作声。

    郑三快步进了厅堂。

    傅庭筠将礼单递给了赵凌:“难道是准备一个唱了白脸另一个来唱红脸不成?按理,俞家不会这么低声下气才是啊!”

    赵凌也有些不解。

    “不管他们是唱红脸还是唱白脸,我们只管大大方方地接了就是,”赵凌看也没看,将礼单重新递给了傅庭筠,豪气地道,“收下吧!”

    傅庭筠笑着收了礼单,吩咐郑三:“他们既然来的是管事,我看,你出面帮着招待就行了。”

    郑三愕然,转念明白了傅庭筠的意思,笑着应是,低头出了厅堂。

    院子里一阵喧哗。

    傅庭筠和赵凌不由交换了个眼神。

    耳边已传来陈石氏爽朗的笑声:“赵太太,你闺女做周岁,你不给我们下帖不说,我们来恭贺,你竟然也不迎一迎……”

    赵氏夫妻错愕。

    帘子一撩,陈石氏已率先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吴夫人和神色间带着几分尴尬的雨微。

    “我们在胡同口碰见了,就一起来了……”陈石氏解释道,抬眼看见赵凌,顿时面色通红——她以为赵凌还在贵州,不让雨微通禀,原是准备给傅庭筠一个惊喜的,不曾想却碰到了赵凌……陈石氏和吴夫人不约而同地“哎呀”了一声,转身想要避开,却和身后的雨微碰到了一起……

    场面刹时有些混乱。

    赵凌忙笑着朝陈石氏和吴夫人拱手行礼:“两位夫人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快请屋里坐。”然后借口有事和杨玉成商量,笑着辞了两位女客。

    陈石氏不由拍胸:“赵大人怎么在家?”

    “皇上有事垂问。”傅庭筠简短地说了几句,请了陈石氏和吴夫人上座,叫了蔻儿上茶。

    陈石氏说笑了几句,问起呦呦的周岁礼来。

    吴夫人却端了茶盅若有所思半晌,待两人的话说完,问起赵凌的事来:“都说隆平侯不好相处,不曾想赵大人和隆平侯却是投缘的,面圣这样好的事都让了赵大人来做。”

    “三军不可一日无帅。”傅庭筠谦虚道,“那也是因为他不像隆平侯和陌将军那样位高权重。”

    吴夫人呵呵一笑,看了一眼陈石氏道:“那我们可要提前恭喜赵太太了——等隆平侯得胜归来,赵大人只怕又要升官了。”

    陈石氏倒没有想这么多,闻言不禁有些意外。

    傅庭筠应酬着吴夫人:“这次贵州大捷,多是隆平侯和陌将军的功劳,我们家大人也是听命行事……”

    珍珠进来禀道:“太太,陌夫人来了。”

    “可真是凑巧啊!”吴夫人笑着,一行人去迎了陌夫人进来,几个人刚刚见了礼,李夫人来了,大家又是一番契阔。

    呦呦的生辰还没到,帖子也没有发,赵家却已经热闹起来。

    ※※※※※

    那边俞夫人得了俞槐安的信,端着茶盅久久没有出声。

    俞槐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俞夫人的神色,却看不出喜怒,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俞夫人却猝然道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俞槐安心中一喜,恭恭敬敬地给俞夫人行了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俞夫人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束妈妈忙上前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到花园里转转。”

    “巴掌大的地方,转来转去都转了两年了,有什么好转的。”俞夫人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束妈妈就笑道:“京都居,大不易。自然比不上我们在南京的宅子了。何况夫人是见过世面的,等闲的景致您哪里看得上眼……”

    俞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自言自语地道:“威而不屈,贵而不移……果然是傅家出来的姑娘……”语气无限的怅惘。

    束妈妈愣住。

    ※

    还好比预想的更新早一点……O(∩_∩)O~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范氏

    俞夫人转身进了内室。

    束妈妈忙轻手轻脚地跟上。

    俞夫人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歇歇。”

    束妈妈和屋里服侍的忙躬身应“是”,服侍俞夫人躺下,鱼贯着出了内室。

    俞夫人贴身的大丫鬟领了个小丫鬟留在内室的门口直守,束妈妈由未留头的小丫鬟侍候着在旁边的耳房喝茶,几个丫鬟在院子的花架下悄声说着闲话。

    宁静的正院和往常一样,安宁中带着几分祥和。

    束妈妈的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自从知道傅姑娘还活着俞夫人就有些不对劲,后来大少爷来问安,也不过是问了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傅家姑娘还在世的”,当时大少爷有些不自在,说是傅夫人去世的时候傅姑娘去祭拜,无意间碰到的,俞夫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句。事后却派了人去打听傅姑娘,连傅姑娘的闺女什么时候生的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备下了贺礼,派了俞槐安亲自送过去。不仅如此,在得知俞槐安在赵家的待遇之后还夸对方处事得当,不卑不亢……

    傅姑娘已经嫁了人,范氏已经是俞家的大少奶奶了,可夫人心里,到底还是有根刺啊!

    夫人一生要强,大少爷却偏偏和夫人打擂台,夫人如何不伤心!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头更痛了,吩咐身边服侍的小丫鬟:“给我沏杯热茶来。”

    小丫鬟应声起身撩了帘子,谁知道帘子外头正站着个人,见状笑道:“这可巧了,我正要进来,妹妹却要出去……”

    小丫鬟忙喊了声“墨篆姐姐”。

    束妈妈听着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坐了起来。

    穿着身柳绿色杭绸褙子的墨篆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少奶奶前两日做了些金银花露,看着天气热,让我拿几瓶过来给姊妹们消消暑。”她曲膝给束妈妈行礼,“却没有见到妈妈。听说妈妈在耳房里歇着,我特意来给妈妈请个安。”

    “劳大少奶奶费心了。”束妈妈说着,起身请墨篆坐下。

    小丫鬟上了茶,又悄声地退了下去。

    墨篆就从衣袖里掏出张叠成了四四方方的小纸块来:“少奶奶上前听说烹茗兄弟夜里盗汗,特意从古书里寻了这方子让我送来。说是十分的灵验,妈妈不妨给烹茗兄弟试一试。”

    烹茗,是束妈妈的小孙子。

    束妈妈的目光落在那方子上,不由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墨篆一声。

    她是大少奶奶的陪房,是大少奶奶最信任的人,不帮着劝大少奶奶收个人在房里,想办法为俞家开枝散叶,却每天上窜下跳的,一会儿和这个称姊妹,一会儿和那个交好,本末倒置,难怪大少奶奶到今天也没觉得自己有错了!

    念头闪过,束妈妈眉宇间不禁有了几分嘲讽之色:“少奶奶有这份心,有这样的本事,不如找张能生儿子的方子,岂不更好?”

    墨篆顿时脸胀得通红。

    束妈妈端起茶盅一副要送客的样子。

    墨篆只得忍着羞问起了俞槐安送礼的事:“……不知道是谁,竟然有这样的面子?只可惜我们家少奶奶来家的时间不长,对俞家的一些故旧不熟悉,按理也应该送份贺礼才是。”

    想到俞夫人并没有隐瞒这件事的意思,束妈妈想了想,直言不讳地把事情告诉了墨篆。

    说不定大少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一急,就帮着大少爷收个人在屋里。

    墨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草草地和束妈妈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范氏那里。

    她不敢提束妈妈的不敬,只是转述了俞槐安送礼的事。

    范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俞槐安是俞家在京都的大管事,行事代表着俞府,你再去打听打听,这件事老爷知道吗?”

    墨篆神色一凛,急声应喏,去了外院。

    范氏心乱如麻。

    傅姑娘不是病逝了吗?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为何公公和婆婆都对这个傅氏另眼相看,一个请了家里赏花,一个为她女儿送上贺礼……

    难道俞家后悔娶她进门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已心如刀剜。

    父亲弟子虽多,却没有谁像俞敬修这样少年英俊又风趣幽默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敬佩俞敬修的学识和涵养,甚至有时候想,若是俞敬修能永远这样住在她家里那该多好啊……所以当她听说俞敬修早就和华阴一户傅姓人家的女儿订了亲之后,她情不自禁地偷偷地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天,直到俞敬修看出她的异样来……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站在一棵榆树下,金色的太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他们衣襟上,俞敬修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神比那阳光还要灼热而明亮,朗声地问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

    她是怎样回答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脸上火辣辣的,跑回绣房的时候,新做的挑线裙子什么时候被花圃旁的花刺勾破了都不知道……

    可谁曾想,傅家的那位姑娘竟然暴病而亡……没多久,俞家来提亲了。

    事情是那么的巧!

    她不敢多想。

    双膝跪在佛堂的蒲团上问菩萨:“难道这是天意?”

    菩萨微微地笑,静谧的脸庞像无声的鼓励。

    她不顾父亲“齐大非偶”的阻止,求了母亲说服了父亲,最终答应了这门亲事。

    婚后,他们琴瑟和鸣,情投意合,没有比德圃更好的丈夫了……所以婆婆的不悦,膝下的空虚,她都只当是上天妒忌她对她的考验……

    今年年初,她开始礼佛,初一、十五吃斋。

    范氏始终相信,既然月老将他们的红线牵在了一起,经历磨难之后,就应该是幸福才是。

    可这些日子,公公隐而不发的愤怒,婆婆突如其来的羞辱,丈夫不时流露出来的心浮气躁,都让她有种莫名的恐惧……

    范氏想到这些,不禁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石榴羊脂玉花件。

    那是她临出嫁前母亲送给她的。

    希望她多子多福,能为俞家开枝散叶。

    为什么她总是没有动静呢?

    难道真的要给德圃纳妾吗?

    念头一闪而过,她紧紧地咬了唇。

    庶子生于嫡子之前……到时候这家里还有她的地位吗?

    不行,不行……

    她摇了摇头,很快把这念头抛在了脑后。

    她不过是像母亲,子嗣有些艰难罢了,并不是生不出来……

    范氏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墨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在范氏耳边一阵嘀咕。

    范氏脸色大变:“你是说,不仅公公,就是相公,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墨篆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范氏跌坐在了床边。

    墨篆见了忍不住安慰她:“不过俞总管也说了,老爷原也是不赞成的,夫人说,那傅姑娘现在有家不能回,际遇十分可怜,不要说她和俞家有这样的机缘,就是旁的人看了,有能力的时候也不免要提携提携,老爷这才没有做声的。”

    范氏只觉得有把刀插进了自己身上似的。

    她不由尖锐地道:“傅氏际遇十分可怜,谁就是一帆风顺没有个沟沟坎坎的时候?婆婆有这功夫心痛别人,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媳妇,说话那么尖酸、刻薄,再好的心情看见她也变得郁闷起来……”话未说完,已觉得自己失言,忙噤了声。

    墨篆看着只觉得心痛。

    她眼睛微湿,犹豫着道:“大少奶奶,要不,您就顺了夫人的意思,为大少爷收个人在房里吧……”

    “不,”范氏想也没想地打断了墨篆的话,“我和相公有五年之约。若是我五年之内无所出,就为他收拢个屋里人,留子去母……”

    墨篆想到俞敬修对范氏的好,不由松了口气,欢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

    和夹道街俞家的低迷气氛不同,史家胡同的赵家却是气氛欢快。

    四月二十三那天,留了神色落寞的砚青在家里看家,赵凌、傅庭筠、呦呦、杨玉成、金元宝、阿森等一大帮人天刚刚亮就出了史家胡同,待到潭柘寺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来。

    拜了菩萨,还了愿,抽了签,在潭柘寺里吃了斋菜,赵凌和杨玉成、金元宝、阿森等在庙里游玩了半天,傅庭筠、呦呦、雨微等人则去了座小殿,听寺里的知客和尚讲了半天因果报应的故事,直到黄昏时分才一齐回史家胡同。

    砚青满头大汗地迎了出来:“隆平侯府和武定侯府的管事都给大小姐送了贺礼来,你们都不在家,我请他们在南房的厅堂里奉了茶,然后把二少爷的点心找出来待了客……”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妥当不妥当,有些惴惴不安,“还有好多人,我都不认识,但把礼单都好生生地收了起来,一张也没有落下。”

    “不错,不错。”傅庭筠忙笑着夸奖他,“跟着阿森这些日子,别的不知道,这待人处事,却是有了长进。”

    砚青听了咧了嘴笑。

    阿森听了也与有荣焉,喜悦之情跃然眉宇,有些雀跃地上前帮着郑三勒了马缰。

    杨玉成看着忍不住打趣他:“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谁家的少爷帮着牵马。”

    阿森听了哭丧着脸,却惹得大家哄堂而笑。

    第二天,更热闹了。

    送了贺礼的人除了像隆平侯这样不在京城的,或是像颖川侯这样位高权重的没来之外,大部分都来了。赵凌在外院待客,傅庭筠抱着呦呦在内院应酬女眷,郑三娘和周氏在厨房一锅寿面一锅寿面地下,偌大的院子竟然站满了人。

    ※

    还是上班好了,可以写文……~~~~(>_<)~~~~……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颖川侯(加更求粉红票)

    到了晚上,夫妻俩人碰头,都颇有些累得说不出话的感觉。

    傅庭筠草草梳洗了一番,就和呦呦在耳房歇下了。

    半夜起来喝茶,内室和耳房相隔的竹帘透着昏黄的灯光。

    她犹豫了片刻,披衣去了内室。

    赵凌披着中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拿着张礼单在看。他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朝着傅庭筠笑了笑。

    那笑容干净而爽朗,竟然让她心如擂鼓般的跳了几跳。

    傅庭筠脸色一红,掩饰什么似的挺直了脊背,动作轻盈地坐到了床边,柔声问他:“九爷在看什么呢?”

    赵凌没有做声,把礼单递给了她。

    傅庭筠接过一看,没想到是颖川侯的礼单。

    她有些困惑地望着赵凌。

    赵凌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发现没有,呦呦的生辰,颖川侯虽然送了厚礼来,到了正日子,却连个体面的管事也没派过来……”

    傅庭筠一愣。

    赵凌并不是个小气的人,他这样,肯定有他的用意……

    她正色道:“我以为是因为辅国公府还没有分家的缘故。”

    辅国公府也送了礼品来,不过是很平常的两套小孩衣裳,派了个三等的管事过来道了声贺。

    “恐怕不仅仅是这样。”赵凌盯着那礼单,沉吟道,“我们成亲的时候,除了辅国公府,颖川侯也差人送了礼来,还派了管事来吃喜酒……”

    傅庭筠听着灵光一闪,想起前些日子萧姨娘让管事给她带的口讯:“……让我得闲就去家里做客,我觉得辅国公府事太多,就没有放在心上。你看,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又道,“要不,我借口他们派了人来送礼却没有派人来吃席到辅国公府去还礼见上那萧姨娘一面?”

    “不用了。”赵凌总觉得傅庭筠吃的苦已经够多的了,再不要想她为这件事操心,笑道,“若是颖川侯有什么事,会直接叫了我去说的。至于萧姨娘那里,你不见也好,我听人说,自颖川侯原配梅夫人去世后,两个儿子就养在太夫人屋里。如今颖川侯要去辽东了,按道理萧姨娘应该跟着去任上,结果太夫人说自己年事已高,再教导两位小公子有些力不从心了,萧姨娘是梅夫人的贴身丫鬟,是服侍过梅夫人的人,又老实本份,让萧姨娘留在辅国公府,帮太夫人照顾两位小公子,另选贤淑之女照顾颖川侯的饮食起居……”

    傅庭筠大吃一惊:“那颖川侯怎么说?”

    “颖川侯答应了。”赵凌道,“据说太夫人相中了自己娘家的一个远房庶出的侄孙女。”

    傅庭筠就更不愿意去见萧姨娘了。

    可不曾想,没过几天,萧姨娘竟然亲自登门拜访。

    她满脸歉意地对傅庭筠道:“侯爷过些日子就要启程去辽东了,我会留下来照顾两位小公子。原想着,侯爷能顺利地去辽东,多亏了赵大人的计策。侯爷一去千里,若是两位小公子有什么事,有赵大人在京都,也有个照应,就想见见赵太太。侯爷知道后,却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说,侯爷以后是外臣,赵大人若是留在京都,就是京官,京官结交外臣,乃是大忌;若是放外到边关,乃是重臣,不免有结党之疑。我这样,却是陷赵大人于不忠不义。我听着惶恐,特来向赵太太赔个不是,请赵太太转告赵大人一声,妾身若有什么失措之举,还请赵大人多多包涵,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傅庭筠刹那间心如惊涛。

    原来,颖川侯借着呦呦的生辰送来厚礼,是答谢赵凌换防的计策,同时也是和赵凌划清界线——两人从今以后只有同僚之谊,再没有从属之情。

    送走萧姨娘后,傅庭筠急急叫了郑三:“九爷去了兵部,你到兵部去找九爷,看到他出来就让他尽快回来,说我有急事找他。”

    郑三应声而去。

    傅庭筠心不在焉地和呦呦玩着翻花绳。

    砚青进来禀道:“太太,俞家的那个管事俞槐安又来了,说是来给我们家送端午节的节礼。”

    傅庭筠眉头微蹙,道:“你让他留下礼单走人就是了。”

    砚青错愕。

    傅庭筠也觉得有些失礼,声音微缓,道:“你跟他说,九爷去了衙门,家里全是女眷,不方便待客,让他留下礼单,等九爷回来了,自会去道谢。”

    还是让俞槐安留下礼单走人,不过是说的话婉委了些罢了。

    砚青松了口气,去了南房的厅堂。

    雨微就有些踌躇地道:“那我们要不要也准备些回礼?”

    “准备什么回礼啊,”傅庭筠不以为然地道,“我可没准备和他们家来往,他们家想送就送好了,想我和他们礼尚往来,他们还没这资格。”

    雨微得了准信,拿出端午节要送节礼的单子给傅庭筠。

    傅庭筠看到头排赫然写着“辅国公府”和“颖川侯”,想了想,把单子留了下来:“等我和九爷商量了再说吧。离端午节不是还有七、八天吗?”

    雨微笑着应喏,问呦呦:“我和你翻绳好不好?”

    呦呦爬起来就扑到了傅庭筠的背上:“娘,娘,娘……”一副生怕傅庭筠不和她玩的样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

    俞槐安心里却有团无名的火。

    在京都,还没有人敢这样轻怠他。

    他代表俞家去送礼,赵家用个小厮接待他不说,甚至连杯茶都没奉就打发他走人……

    俞槐安给俞夫人回话的时候,不免露出几分不满来。

    俞夫人却端了茶盅淡然地笑道:“想当初,沈阁老家的大总管舒宏的父亲去世时,老爷让你远赴湖州舒宏的老家奔丧,大老爷和三老爷颇不以为然,可最后老爷能被沈阁老看重,舒大总管却出力不少……有些事,不要只看眼前。”

    俞槐安低头称是,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束妈妈笑着将用水晶碟子盛的樱桃端了上来:“夫人尝尝,我一个人挑的,个顶个的甜。”

    俞夫人点了点头,怏怏然吃了个樱桃就放下了牙签。

    束妈妈欲言又止。

    俞夫人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角,道:“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束妈妈听着忙笑道:“我是在想,夫人待傅家的那位姑娘可真好。俞总管这么忙,您还点着让他亲自去了一趟……”

    “你知道什么!”俞夫人怅然地道,“这件事总归是我们家对不起她……特别是德圃……我这也是为他积福!”

    束妈妈默然。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少爷来了。”

    俞夫人就看了束妈妈一眼,束妈妈机敏地打住了话题,亲自上前去撩了帘子。

    穿着身湖色杭绸直裰的俞敬修举止潇洒地走了进来。

    俞夫人看着,欢喜就从眼里涌现出来。

    她忙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又拉了儿子的手关切地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皇上去了西宛,今天又没什么事,胡大人就让我们早点散了。”俞敬修坐到了母亲的身边,帮母亲捏着肩膀,“我就转到酱香园去买了几斤娘最喜欢吃的什锦酱菜,还特意让掌柜的帮着多加了些萝卜……晚膳的时候娘桌上就能多道菜了。”

    俞夫人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俞敬修就问起端午节礼的事来:“……听说槐安一大早去了史家胡同?”

    俞夫人笑容渐敛,有些不悦地“嗯”了一声。

    俞敬修就笑道:“不管怎么说,槐安也是我们家的大总管,怎好让他亲自去送礼?下次再有这事,您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语气轻快,仿若闲暇时陪母亲聊家常一般。

    俞夫人听着却挑了挑眉角,吩咐身边服侍的:“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的人都很意外,但还是很快曲膝行礼退一下去。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母子两人,俞夫人这才道:“行人司的事多,你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槐安去送节礼的事,是你媳妇告诉你的吧?”

    “不是,不是,”俞敬修神色间闪过一丝懊悔,他不过是看着妻子这两天心情有些低落,又问不出原因,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母亲不喜欢妻子,总把妻子往坏处想……他应该说得更婉转些的,母亲也不至于把这账又算到了妻子的头上……念头闪过,他忙道:“是我在门口遇见了槐安……”

    “槐安不是个多嘴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做到夹道街的大总管了。”俞夫人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左俊杰,你找到了没有?”

    父亲还嘱咐他不要告诉母亲,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事出突然,俞敬修不禁骇然。

    俞夫人目光犀利,眉宇间带着些许的寒意,望着他道:“没找到吧!”

    “娘!”俞敬修有些狼狈。

    俞夫人目光更冷了,语气却显得更加淡然:“我瞧不起你媳妇的就是她这股小家子气。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只知道争风捻醋。要真是个贤德的,就应该想办法帮着你度过这个关口才是!常言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们如今找不到左俊杰,请了赵家俩口子来家商谈,又不欢而散,我只好在这些小事上下工夫,希望能打动傅氏,能给你们留条退路。”说着,眼角眉梢间越发的凛冽了,“这本应该是你媳妇的事,可惜,她不仅想不到,就是看我做,也体会不到我的一片苦心……如今只好让我这老脸去贴别人的冷脸了!”说完,她撇了嘴一笑,自嘲地道:“想到不到我半生显贵,临到老了,应该是含饴弄孙享福的时候了,竟然会低声下气地看个小辈的眼色。”

    “娘!”俞敬修又羞又惭,低下了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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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避暑

    俞夫人见状神色微霁,声音也有所缓和:“这么热的天,你还特意去了趟酱香园,累了吧?快回屋去歇着吧!晚上和你媳妇一起过来吃饭,我让厨房做你最喜欢吃的一品鸭和你媳妇最喜欢吃的茶香圆子。”

    “我不累。”俞敬修心里的愧疚还没有缓过劲来,捧了俞夫人面前的水晶碟子服侍母亲吃樱桃,“就在这里陪着母亲说说话。”

    俞夫人闻言微微地笑,眼底露出些许的回忆之色:“还记得你小时候,每天下了学就会这样依偎在我怀里跟我讲学堂上的事。待你梳洗完了,我们就一起去给你祖母问安……后来你父亲觉得我和你祖母、伯母、婶婶太过娇惯你,要把你送到范家去读书,逢年过节才准回来,你是不知道啊,我心如刀绞,哭湿了好几个枕头,可想到你的前程,就装着没事人一样,帮着你打点衣裳,收拾笔墨……”俞夫人说着,微笑着摩挲着儿子的头,“一眨眼的工夫,你都长这么大了。不仅娶了媳妇,还有了功名,我每每想起,梦里都要笑醒几回。”

    “娘!”母亲只说他的好,却对他无子之事提也不提,俞敬修又羞又愧地低下了头,“儿子不孝,没能让您抱上孙子……”

    “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俞夫人柔声道,“有事是急不来的,越急,越不容易得来。要不然怎么会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说法呢!只是你们也不能就这样一味地违拗长辈,你是我儿子,我自然怎么看都觉得你最好,可你上面还有个伯母,下面还有个婶婶……家和万事兴!”又道,“别人外面的人都说我如何精明,如何厉害,如何跋扈,你在我身边长大,娘可是那样性子的人?就是因为我生了你,不管是你大伯母还是你婶婶,我哪件事不是让着她们在前头?不过是想着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我什么都有了,若是还不受点气,哪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样的福气?你是聪明人,这些道理比我应该懂才是!”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俞敬修在心里暗暗地念着这句话,人微微有些出神。

    祖母有什么好东西赏给几个媳妇或是父亲从外面捎了什么稀奇东西回来,母亲总是让大伯母和婶婶先挑。

    他那时候不懂事,为母亲抱不平,母亲却笑盈盈地搂着他道:“我已经有了你,就是最好的了,其他的,我都不稀罕……”

    俞夫人看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端起茶盅来悠然地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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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敬修回到屋里,妻子范氏正在旁边耳边辟出来的小佛堂里礼佛。

    听到动静笑着迎了出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去娘那里问过安了?”

    微风吹动,檀香的味道浓烈又馥郁。

    俞敬修有片刻的恍惚,问她:“你什么时候拜佛拜得这样勤了?”

    范氏横了他一眼,娇嗔道:“这观世音菩萨还是夫君和我一起从潭柘寺里迎回来的,怎么转眼就忘了?可见我的事是一桩也没有放在心上!”

    俞敬修这才想起来。

    这是妻子为了求子请潭柘寺高僧开过光的……

    他忙唱了个喏,笑道:“还请夫人原谅!”

    范氏就掩了嘴笑,神色间一派欢喜,显然并没有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一旁的墨篆就忍不住道:“少奶奶说,天下没有比少爷更好的夫婿了,少奶奶要每天三炷香,保佑少爷长命百岁,仕途顺利,多子多福……”

    范氏就瞪了墨篆一眼:“就你话多!”

    墨篆嘟了嘴:“我又没有胡说!少奶奶每天在菩萨面前都是这样说的嘛!”很是委屈的样子。

    俞敬修就笑着为她们主仆二人解围:“好了,好了,快去梳洗梳洗,等会我们去娘那里用晚膳。”

    范氏表情一僵,道:“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能有什么吩咐?”俞敬修笑着揽了范氏的肩膀一起朝正屋去,“不就是许久没有一起用晚膳了,想热闹热闹……”

    范氏听了不由小声嘀咕道:“前两天刚刚在一起用了午膳的……”

    婆婆板着脸,每当她夹菜或是端碗的时候,那冰冷如霜的线视就扫了过来,要不是她自认为家教礼仪决无不妥之处,只怕早就打翻了菜碟。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俞敬修讶然,犹豫道:“你不想去吗?”天天和不喜欢自己的人相处,任谁也会觉得度日如年,但想到母亲刚才的一番话,他不禁劝道,“娘是为了我们才到京都来的。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什么事,你就多忍耐忍耐吧?等我们有了孩子,母亲解了心结,又会不一样了!”

    是啊,关键是子嗣。

    只要她能为俞家开枝散叶,婆婆还有什么可以挑剔她的。

    想到这里,她精神一振,又怕丈夫有什么想法,忙道:“我只是想着不管怎么做娘对我都不冷不热的,心里有些难受罢了。”想到她出嫁的时候母亲曾经告诫她“越是艰难的时候,越是要一团喜庆——谁愿意每天看到一张苦瓜脸”的话,她嘴角微翘,露出个甜美的笑容,声如银铃地道:“这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我已有了个爱我若珍宝的娘家,宽厚的公公,最最体贴我的丈夫……总有点遗憾才是,否则,连菩萨都要妒忌我的福气了!”

    俞敬修一呆。

    母亲和妻子都不约而同地说了同样的话!

    他愣愣地道:“你,你也这么想?”

    没有像平常那样,听到她说些自怜的话就会歉意地望着她,然后和她温存体贴一番……

    范氏愕然。

    俞敬修已有些心不在焉地进了内室。

    ※※※※※

    赵凌回到家中已是下午的酉时。

    听了傅庭筠转述萧姨娘的话,他苦笑起来:“倒是我小瞧了侯爷,要论杀伐果断,侯爷若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语气中第一次流露出敬佩之意。

    傅庭筠少不得安慰他:“九爷感念侯爷的推荐之恩,以后再思图报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赵凌长叹着坐到了太师椅上,傅庭筠亲自给他沏了茶,他接过茶盅喝了一口,问起傅夫人的出服礼来:“……今天皇上在西苑和几位阁老集议,定下了五月初八迎隆平侯回京的日子,命了我在礼部听差,负责此事的正是住在我们家隔壁的礼部侍郎吴大人。吴大人特意让胥吏请我明天一早到礼部议事,我这些日子恐怕都得忙这件事。岳母的事,你就多费费心,不管是去四喜胡同走一趟还是到名刹古寺给她老人家做场法事,你定好了只管跟我说一声。”

    “到潭柘寺帮母亲做场法事吧!”傅庭筠想也没想地道,“母亲生前的意愿也是让我别再登傅家的门了。”

    赵凌虽然很不喜欢傅家,但若是傅庭筠为母亲的事回四喜胡同,他还是愿意忍气吞声地陪着走一遭的。现在傅庭筠既然决定在潭柘寺给岳母做法事,他就叫了金元宝帮着打点:“……呦呦越来越大,脾气也见长了,走不稳,还不让人牵着、扶着,你嫂嫂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她,就怕一不留神她跌倒了。你能帮衬点,你嫂嫂也可以轻松些。”

    金元宝接了差事,趁着个休沐的日子去了趟潭柘寺,把这件事安排妥当了。

    赵凌好不容易迎了隆平侯和陌毅进京,又赶上颖川侯和何福因为换防的事回京都面圣,颖川侯是功勋世家,何福久不回京都,一个要辞行,一个要打点,来来往往,军中但凡能说得上话的人都被搅动了,加上陌毅一心想把赵凌绑到自己的战车上,走到哪里都要叫上赵凌,弄得赵凌也跟着应酬不断,苦不堪言。

    正好杨玉成的岳母张太太娘家的侄女生了儿子做满月,她进城来喝喜酒,顺道给傅庭筠带了些新鲜的瓜果来,客气地邀他们到乡下去避暑:“……风临河而来,不知道有多凉快呢!”

    傅庭筠没有放在心上,客气地应酬了几句,封了二两银子做贺礼,请张太太带过去给她的侄女做贺礼。

    姻亲间随礼,这是给张太太长脸。

    张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非要傅庭筠一起去喝喜酒不可。

    傅庭筠想了想,和张太太一起去了她侄女家。

    赵凌回来没看见傅庭筠,听说是张太太来了,还约了他们到乡下去避暑,不由得心头一动,想着自己的差事暂时还没有定下来,等傅夫人的除服礼一过,给五军都督府打了个招呼,留着郑三夫妻在家里看门,带着傅庭筠、呦呦、阿森等人一起去张家湾。

    杨玉成没有家人,张家把赵凌当成亲家。

    亲家之间走得亲热,说明张家宽厚待人。

    张大人自然是喜出望外,特意在自家的田庄找了个风景最好的院子给赵氏夫妻居住。而张家又是大族,族里的三姑六舅听说张大人的亲家来避暑,都来作陪,就是杨玉成,也请了假过来,大家吃吃喝喝了几天,张大人亲自陪着赵凌,或是约了去钓鱼,或是到田里看看,或是到山里游玩,只是苦了杨玉成,持着晚辈礼在一旁服侍。

    而张太太和张小姐则每日过来陪着傅庭筠和呦呦,或是一起聚在穿堂里闲话,或是几个人带着呦呦在后花园里玩耍,或是请教傅庭筠女红,就是晚间夫妻俩被翻红浪半夜要召唤丫鬟服侍汤水,张家的下人也只是想到天气太热,这让一直心中有些惴惴的傅庭筠不由放下心来,也就由着赵凌胡天胡地地乱来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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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上任

    离别在即,夫妻两人都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赵凌几乎推了所有的应酬,有空就在家里陪妻子和女儿,不时带着母女俩出去走走,城西的白云观,西直门外的翠峰庵,商家林立的鼓楼街,风景秀丽的玉鸣山,就是连七月初七的灯会,七月十五中元节的庙会,他也顶着呦呦牵着傅庭筠在人群里挤了一回,待到八月十二进宫接了圣旨,定下了八月二十启程的日子,他更是一反往日的低调,不仅买了烟花在家里放,在家里祭拜过月神娘娘之后,全家人去了东安门外的花灯会,各式的花灯、桃木雕的镯子、鎏银的雪蛾、黄铜的顶针,七七八八的买了一大堆,糖、粉团、荷梗、孛荠、瓜子,呦呦手里拿的,荷包里装的,都有些顾此失彼了。

    傅庭筠看着,笑中含着泪,除了春季给赵凌赶制的秋裳,在西大街买的便鞋、皮靴,在鼓楼街买的文房四宝,满满地装了十二个箱子,还觉得荷包、网巾、腰带这些东西应该多带些过去。

    赵凌拦着她:“好像我要去一辈子似的。”他亲了亲傅庭筠的面颊,“明年三月我就回来了。”

    “听陌毅说,你们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练兵。”傅庭筠道,“只有安心跟在身边,他又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懂得照顾人?从家里多带些东西去总是好的。”

    赵凌笑道:“那也不用像搬家似的。”然后拉了傅庭筠:“走,走,走,我们看呦呦荡秋千去。”

    前几天他和来休沐的金元宝一起动手,给呦呦做了架秋千。

    傅庭筠知道他是怕别人笑他带了这么多东西到任上去,不够大气豪爽,想着京都到宣同的驿路很方便,以后再断断续续地托人带过去也是一样,遂笑着放开了,和赵凌去了后院。

    呦呦还小,赵凌做了个像篮子似的藤筐把呦呦用布带子固定在藤筐里,童氏几个也不敢用力地推,那秋千不过微微荡了荡,呦呦已经快活得像小鸟似的。

    见了傅庭筠和赵凌,扬着红扑扑的小脸喊着“娘”和“爹爹”,把赵凌的心都喊酥了,跑过去和呦呦荡秋千玩。

    傅庭筠笑着给父女俩泡了金银花露,招呼他们喝茶。

    郑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太太,九爷,”他扬着手里的一张大红帖子笑道,“旗手卫左卫指挥使王义携家眷来访!”

    “啊!”傅庭筠惊呼,不禁喜出望外,“前些日子还收到王夫人的信,提也没提到京都的事……”

    他乡遇故知,赵凌也很是高兴:“可能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吧!”说着,抱起呦呦来亲了一口,笑道:“我们去认识认识两个小姐姐去。”

    呦呦性情温顺,闻言笑眯眯地点着头。

    一家人去了大门口。

    三年不见,王义和夫人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倒是王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已经十三岁,亭亭玉立的,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一个已经十岁,眉宇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沉稳。

    傅庭筠一手揽了王家大小姐,一手揽了王家二小姐,激动地对王夫人道:“这要是偶然间碰到,我都认不出来了。”

    王夫人呵呵地笑,指了正被赵凌教着喊王义“伯伯”的呦呦道:“这就是你们家的大妞吧?长得可真是标致,看样子也是个活泼好动的。”然后伸了手,“来,给伯母抱抱。”

    呦呦不认生,张开手臂投到了王夫人的怀里,把个王夫人高兴的得直“哎哟”。

    王家的两位小姐就睁大了眼睛望着呦呦。

    王夫人就指了两个女儿:“这是大姐姐,这是二姐姐。”

    呦呦虽然已经会说话了,可始终只会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鹦鹉学舌地喊着“大姐”和“二姐”,逗得大家哈哈直笑。

    王家二小姐就跑过去捏着呦呦的小手,十分好奇的样子。

    王夫人就训斥她:“别把妹妹弄疼了。”

    “不会,不会,我轻轻的。”王家二小姐忙辩道,还回过头来看了看傅庭筠。

    傅庭筠就上前轻轻拍了拍王家二小姐的肩膀,示意她自己并没有在意。

    王家二小姐松了口气。

    赵凌看着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大人和王夫人快请屋里坐。”

    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

    一行人去了正房的厅堂。

    大家分主次坐下,丫鬟上了茶,王义和赵凌说起颖川侯来:“……原准备早点来,可何大人说,他对那边不熟,让我晚两个月再启程,甚至没来得及送送侯爷。侯爷对我,可谓是恩同再造。听说侯爷的两位小公子如今还留在京都,我准备过两天登门拜访。”颇有些让赵凌引荐的意思。

    赵凌只当没听懂,笑道:“如此也好。”又道,“难道得您、陌将军、林迟、陶牧我们几个都在京里,明天我来做东,到蓬莱阁,我们小聚一番。”说着,高声喊了“安心”,吩咐他,“你去给几位大人下帖子,然后到蓬莱阁给我们订桌酒席。”

    安心应声退下。

    王义眼底浮现一丝困惑,但重逢的喜悦很快掩没了这一丝的不快,他高声应着“好”,和赵凌说起别后的情景,知道赵凌即将任陌毅的副手,他掩饰不住兴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这帮从甘肃总兵府出来的,如今个个也都算是有了一席之地。”又鼓励赵凌,“陌毅打仗很有一套,你跟着他,要好好学才是,争取以后也能独挡一面。”十分的真诚。

    傅庭筠不由庆幸她和赵凌遇到了王义夫妻这样诚心待人的人。

    饭后,王义和赵凌去了书房,继续议着朝中大事,傅庭筠和王夫人则去了内室。

    王夫人问起阿森来。

    傅庭筠笑道:“在先生家里读书,晚上才回来,准备明年二月参加童子试,如今可用功了。”眼角无意间瞥过正和呦呦玩耍的王家两位小姐,发现两个小姑娘都正耸着耳朵听着。

    她不由莞尔。

    王夫人则说着“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他十分的机敏,若是能考取个功名,以后也能搏个前程。”

    “正是。”傅庭筠笑着,就委婉地把萧姨娘来过的事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听着一愣,沉吟半晌道:“你是说,我们最好不要和颖川侯来往吗?”眉宇间也有些不悦。

    “不是,不是。”傅庭筠忙道,“只是我们如今不太好去辅国公府。”

    王夫人神色微霁,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会跟我们家大人说的。”然后叹道,“颖川侯……也太艰难了些……”

    傅庭筠也有些黯然。

    屋里多了一丝伤感。

    孩子们感受到大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安地望着她们。

    傅庭筠忙打起精神来笑道:“王夫人来得正好,杨叔叔定在十月初十成亲,我从来没有经历这种事,到时候了少不得要请您过去帮帮忙。”

    王夫人满口的应了,说起了杨玉成的婚事,气氛这才重新热烈起来。

    而陌毅等人知道王义来了京都,轮番为王大人他们一家接风,傅庭筠也作为陪客参加了几次宴请,这样一闹,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九。

    收拾箱笼,进宫谢恩,第二天一大早,傅庭筠抱着呦呦,和阿森、杨玉成、金元宝等人把赵凌送到了十里铺。

    赵凌轻轻摩挲着女儿的头顶,目光却落在妻子的身上:“好好照顾自己,开春我就会回来的。”

    傅庭筠微笑着点头,鼻子却酸酸的。

    她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默默地退后几步,让赵凌和来送行的王义、林迟、陶牧、秦飞羽等人辞别。

    陌毅不耐烦地道:“婆婆妈妈些什么,等过年的时候,你们去宣同玩,我和你们去草原上打狼。”

    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声冲淡了离别的悲伤。

    可等赵凌的身影渐行渐远时,傅庭筠还是没能忍住。

    她跳上马车,伏在迎枕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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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了赵凌的日子,傅庭筠觉得做什么都有些寡然无趣,只有和呦呦玩的时候,她心情才会舒畅起来。

    好在没几天,张家派了人来商量杨玉成的事。发喜帖、找承办酒席的喜铺、请全福人,一桩桩,一件件,都要傅庭筠帮着拿主意。

    傅庭筠请了王夫人、陈石氏等人帮忙,边看边学,倒把那分别之苦冲淡了不少。

    待收到赵凌从宣同寄来的家信,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小日子没有准时来。

    傅庭筠心如擂鼓,又惊又喜。她找了雨微来商量:“现在只怕诊不出来,不宜声张,可还是小心的好。我看,我这些日子就住到杨叔叔的新房那边去好了,反正成亲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是布置新房、接待来客之类的事了,就是这些事,也还有郑三夫妻和王夫人等人帮忙,我再小心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雨微也注意到了,正想提醒傅庭筠。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欢喜起来,忙道:“那我随您一道过去。”

    傅庭筠点头,留了砚青和五月在家里服侍还要上学的阿森,她则带着雨微等人去了张家湾。

    因这次是为了杨玉成的婚事而来,张太太不好和她见面,除派了贴身的妈妈过来给她问安之外,还带了些吃食过来。

    童氏就喂了呦呦吃。

    呦呦撒着娇要母亲喂。

    傅庭筠却不敢抱她,让童氏抱她坐到了炕上,自己坐在童氏身边喂着女儿。

    呦呦不解地望着母亲。

    童氏却朝傅庭筠的肚子瞥了一眼,欲言又止。

    傅庭筠不由苦笑。

    难道这么明显?

    又在心里祈祷,千万可别是场误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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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双喜(加更求粉红票)

    因为有了怀孕的意识,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有着从前的经验,傅庭筠做起事来还是小心又小心,等帮着杨玉成将张家小姐娶进了门,代表杨家的至亲喝了弟媳茶,打发了见面礼,待杨氏夫妻三日回门后,傅庭筠就回了京都。

    她小心翼翼地过了月余,立刻迫不及待地请了大夫来诊脉,确诊了是喜脉,笑意就掩饰不住地从她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傅庭筠赶紧给赵凌写了一封信。

    赵凌欣喜若狂,不仅回了一封长达十几页纸的信,把他知道的那些注意事项一一列举,还让安心带了很多药材和一车鸡鸭鱼肉回来。

    郑三娘笑道:“还好天气冷,要不然,这些好东西都要坏了。”

    傅庭筠又是甜蜜又是赧然,喊了安心到正屋的厅堂,细细地询问赵凌的饮食起居。

    “……专门请了两个十里八乡有名的婆子管着灶上的事,”安心道,“浆洗也有专门的婆子。九爷和陌总兵说今年的雪大,怕鞑子进犯,趁着还未到冰冻三尺的时候,忙着练兵呢!”

    傅庭筠听着赵凌那里一切都好,安下心来。

    安心就从怀里掏了个很普通的信封出来:“九爷让我见了太太,单独把这个交给太太。”

    既然是单独,就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傅庭筠收了信封,吩咐雨微带安心下去吃饭:“……说是明天就要赶回去,你等会让郑三赶车带着你去成衣铺子给安心买几件当季的衣裳。这天气阴得很,怕是回去的时候会遇到雪。”

    安心忙跪下来给傅庭筠磕头道了谢,这才跟着雨微退了下去。

    傅庭筠遣了身边服侍的,去了西边的书房。

    信封里却是七、八张银票,大额的五百两,小额的五十两不等,加起来也有两千多两银子。

    傅庭筠眉头微蹙,到了晚上,又喊了安心过来问话:“九爷平时都和哪些人应酬?”

    “多得很。”安心说起来有些眉飞色舞的,“陌总兵只管练兵的事,其他的事都是九爷在管,上至府衙的官员,下至送粮草的小吏,都寻思着和九爷说上话呢!”说完,想像起什么来似的“哦”了一声,道,“还有叶三爷,他如今负责叶家在大同、宣同的粮食生意,时常去看九爷。”

    自从京中被围时他为赵凌的事奔波打听,叶掌柜和赵家的关系就渐渐亲近起来。虽然他常常因为生意的缘故不在京中,但赵家不管有什么事,他的贺礼都从来没有少过。

    傅庭筠有些担心,连夜写了封信给赵凌,说起西安那边的收成:“……风调雨顺,加上铺子的赁租,每年也有五、六百两银子的收益。家里每年的开销四百两银却是足矣,每年还有两百两银子放到银楼里收些利息,补了我的花粉胭脂钱。九爷不必担心家里的开支。”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交给了要赶回宣同的安心。

    过了几天,赵凌来信,让她放心,说他只会拿他该拿,不该他拿的,一文也不会拿。

    傅庭筠不再啰嗦。

    待到十一月收了吕掌柜送来田庄的收益,赵凌又让安心从宣同拉了两车过年的年货回来。

    这怎么吃得完?

    傅庭筠和郑三娘商量,然后托了金元宝帮着打了个招呼,郑三娘和周氏把一些家里用不完的拉到了集市上卖了三百两银子。

    她就赏了她们每人二两银子。

    周氏有些意外,郑三娘却知道傅庭筠素来是个体贴人的,扬着手中的赏银问呦呦:“大小姐想吃什么,郑妈妈请客!”

    呦呦咯咯地笑,奶声奶气地道:“我要吃窝丝糖。”

    她如今已经能说句子了。

    郑三娘呵呵地笑,给呦呦买了一包糖,给阿森买了块砚台,给临春买了两只笔——临春过了春节就七岁了,傅庭筠让他跟着阿森一块到椿树胡同的博文私塾去启蒙。

    孩子们都欢天喜地的,还没有过年已有了年节的热闹。

    傅庭筠就让郑三拿了五十两子,去了趟银楼,一两一个的状元及第、年年有余、三羊开泰等花样的银锞子打了五十个回来,过年的时候每人赏了一对。

    意外的打赏让大家在意外之余又觉得有些惊喜,每个人的脸上都笑盈盈的,年节的喜庆味道就更浓了。

    等过了元宵节,已是杨太太的张小姐传来了喜讯。

    傅庭筠喜出望外,在金元宝的护送下带着呦呦去张家湾看望杨太太。

    张太太在女婿家里照顾女儿。

    两人相见,顿时有说不完的话。

    金元宝则不停地打趣着杨玉成。

    平时总喜欢和金元宝抬扛的杨玉成此时却任金元宝怎么说也只会傻呼呼地笑,欢喜的心情溢于言表,以至于金元宝看了只摇头。

    傅庭筠却心中一动。回去的路上就探金元宝的口气:“……你有没有哪家中意的?我也认识些太太们,怎么也能帮着你去打听一下。”

    “我整天和那些作/奸/犯/科的人打交道,哪里认识什么人啊!”金元宝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羞赧,“嫂嫂就不要打趣我了。”

    “那我给你做个媒人吧!”傅庭筠道。

    金元宝支支吾吾地推了。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过了几天请了陈石氏来家里做客,请她帮着保个媒。

    把金元宝的情况说了一下,陈石氏想起自己娘家的一个远房妹妹来:“……父亲在顺天府库房当差,有个嫡亲的伯父在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任佥事,家中也算殷实。人的模样、品行不比那杨太太差,只是比金大人小七、八岁。”又道,“不过男人大些,知道心疼人。”对金元宝十分满意的样子。

    傅庭筠不由动了心,让陈石氏安排着先偷偷见了石家小姐一面。

    石小姐的相貌不如杨太太,行事间却比杨太太更觉得沉稳些。

    傅庭筠想到金元宝的性格,不禁微微点头。

    回去后就跟金元宝说了。

    金元宝脸色刹时胀得通红,说了句“全凭嫂嫂做主”,然后神色有些慌张地抱了呦呦:“我们去后院荡秋千去!”

    呦呦拍手称好。

    傅庭筠和雨微都捂了嘴笑。

    金元宝的身影就显得有些狼狈起来。

    傅庭筠和雨微笑得更厉害了。

    杨玉成知道了就主动请缨,陪着金元宝和石家小姐相看。

    傅庭筠则忙起了阿森童子试的事。

    阿森很紧张,问她:“我万一要是考不上呢?”

    傅庭筠“呸”了他一声,道:“从前那个豪气冲天,见我被人欺负知道抽了棒子就打人的阿森哪里去了?”

    阿森讪讪然地笑。

    傅庭筠趁机鼓励他:“这次考不上,我们回去好好再学,明年再考就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阿森不过是怕傅庭筠失望,见傅庭筠神色轻松,不由连连点头,眉宇又有了几分飞扬。

    在一旁听着的临春突然握了小拳头朝着阿森喊起来:“二少爷一定能考上,一定能考上!”

    那义愤填膺的小模样,仿佛阿森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把傅庭筠和阿森都逗得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阿森不由摸了摸临春的头,望着傅庭筠道:“我一定好好考。”

    傅庭筠笑着点头。

    冬姑奉了王夫人之命送了文房四宝过来。

    傅庭筠谢了又谢。

    冬姑又从怀里掏了个用大红色素绫杭绸做的荷包来:“这是大小姐和二小姐为阿森少爷求的状元符,说是让阿森少爷参加童子试的时候带在身上,能保佑阿森少爷高中。”

    傅庭筠一愣,笑着请冬姑代为向两位小姐道谢,又拿了京都有名的小食装了盒让冬姑带回去:“给两位小姐当零嘴。”

    冬姑笑着接了,由雨微送到了大门口。

    傅庭筠拿着荷包去了阿森那里。

    “王家的两位小姐都在为你打气,你可不能气馁。”她把荷包挂在了阿森的腰带上,“总要对得起自己才是。”

    阿森连连点头:“嫂嫂放心,我一定好好去考。”倒也显得精神抖擞的。

    傅庭筠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到了二月初九,不顾已经有些臃肿的身子,天麻麻亮就起身祭了祖,坐着郑三赶的马车陪阿森去了考场。

    回来的时候时辰还早,太阳刚刚露了半边脸。

    她寻思着带些糖条、瓜子等小食回去给呦呦,吩咐马车绕道去了鼓楼街,在京都最有名的金兰斋茶食店停了一会,由雨微扶着在店里逛了逛,买了些糕点,然后由雨微扶着出了门。

    金兰斋茶食店对面就是酱香园。

    酱香园旁边停着辆绿帘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

    就在傅庭筠出门的那一瞬间,那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狐疑的“咦”声。

    车窗前,俞夫人依旧用手撩着绿色的绡纱窗子,转头对身边的束妈妈道:“你看看,那是不是傅姑娘?”

    束妈妈凑上了前去,看见傅庭筠正由个容貌十分清丽、丫鬟模样打扮的人扶着上车。

    她穿着了身玫瑰红二色金比甲,腹部高高凸起,气色红润,更显得眉目浓丽,美艳逼人。

    “我瞧着也像是傅家的姑娘,”束妈妈犹豫道,“好像又有了身孕。”

    俞夫人朝车窗外望去。

    赵家的马车已缓缓地驶离了金兰斋茶店。

    “这么说来,我没有看错啰!”俞夫人说着,声音里透着几分苦涩。

    束妈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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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沉不住

    俞夫人的心情骤然间就低落下来,她沉声吩咐束妈妈:“我们回府!”

    束妈妈愕然,惊道:“我们这都到了酱香园的门口……”抬眼看见俞妈妈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气,忙把未完之话咽了下去,高声对车夫说了声“回府”。

    车夫得令,驾车离开了酱香园。

    俞夫人闭着眼睛靠在大迎枕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束妈妈不敢做声,待车停下,扶俞夫人下了马车。

    俞夫人抬头就看见了在垂花门前候着的媳妇范氏。

    她笑盈盈地上前搀了婆婆:“您不是说要去趟计夫人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俞夫人忍不住瞥了她的腹部一眼,突然间连答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她沉默着回了内室。

    路上,范氏几次朝束妈妈望去,束妈妈都搭拉着眼睑,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范氏心中暗暗着急,服侍婆婆越发的小心谨慎。

    俞夫人倒是什么也没有说,打发她下去歇了。

    束妈妈心里却明镜似的。

    俞夫人是从孙媳妇、媳妇,一直熬到婆婆的,就是这样,头上还有个太夫人。她越是气愤的时候,就越不说话,怕祸从口出。

    她忙沏了杯俞夫人最喜欢喝的铁观音,然后拿了美人捶给俞夫人捶着腿。

    俞夫人任由束妈妈服侍了她半晌,道:“你去把前几天大夫人写给我的信拿过来。”

    束妈妈应声放下了美人捶,到一旁做了书房的耳房,将那封信找了出来。

    俞夫人看也没看,放在了炕桌上,又道:“你跟门房的人说一声,若是大少爷回来了,就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

    束妈妈应喏着退了下去。

    到了下午酉时,俞敬修回来了。

    他笑着坐到了俞夫人的身边,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娘”,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自从上次母亲说了那番话后,他委婉地提醒了妻子,妻子在母亲面前伏低做小,这大半年来婆媳之间虽然说不上亲密无间,可也算得上和睦友善了,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俞夫人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啊?”

    俞敬修闻言一边帮母亲按摩着肩膀,一边笑道:“我看您这些日子不是去计夫人家里串串门,就是和吴夫人等人在家里开茶会,我哪敢往上凑啊?”

    他语气调侃,逗得俞夫人又笑了起来。

    母子俩说了会话,俞夫人就拿起了放在炕桌上的信递给了俞敬修:“你也看看,是你大伯母和你三婶婶写给我的。”

    俞敬修困惑地打开了信,匆匆看了一眼已是神色微变。

    “娘,您不会是答应了吧?”他有些紧张地拉住了俞夫人的手,“这也太荒唐了些。”

    “你大伯母和你三婶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俞夫人笑道,“你一肩挑三房,不要说你现在没有子嗣,就是有儿子,她们各选了娘家的侄女来服侍你,生下的孩子各归各房,那也是有道理的。何况选的都是至亲……娘思前想后,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回才好。拖了这许多日子,再拖下去你大伯母和三婶婶还指不定怎么想。所以才叫了你来商量,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母亲的商量,从来都早已拿定了主意,不过是逼着他答应罢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办法逼傅家退亲了……

    念头闪过,他想起至今还没有消息的左俊杰。

    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怨怼来。

    但他却不敢和母亲对着来。

    不要说母亲占着长辈的身份,他若是违背便是不孝,只论这些年来家里的生意不管是在大伯母还是在三婶婶手中都只能勉强维系,到了母亲手里却赚了个盆满钵满,父亲对母亲的能力毫不质疑,只要是母亲的主意就会同意,仅仅说母亲今日所行之事占了个“理”字,他就没有办法反对。

    想到这些,俞敬修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色道:“娘,我成亲这样么多年也没有给俞家开枝散叶,大伯母和三婶婶着急,想选了端庄娴淑之人到我身边服侍也是应当。只是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答应!”

    万变不离其宗。

    说到底,还是想给那范氏一个机会。

    俞夫人在心里冷笑,脸上却如沐春风,缓声道:“你说说看,是个什么道理?”

    俞敬修笑道:“您想想,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纳妾,大伯母和三婶婶这么一提,我们就立刻应了。在别人看来,只当是我们房里的事只要大伯母和三婶婶愿意,就可以插手。那两个准备送过来的女子本就是大伯母和三婶婶的娘家人,这要是进了门,尾巴还不得翘上天去?到时候她们若是不服范氏的管束,我们难道还能把她们送回去不成?到时候乱的还是我们家。”他说着,望着母亲的目光越发的真挚,“要我说,这次我们就委婉拒绝了算了。至于我屋里的人,我会跟范氏说的,她身边也有几个性情敦厚的陪嫁丫鬟,抬了就是。”

    俞夫人听着笑了起来,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最好能生了儿子再抬。”

    俞敬修闻言大喜,强忍着才没有喜形于色。

    他重新给母亲捏着肩膀,继续给母亲出着主意:“娘,我看您不如就以这个理由回复大伯母和三婶婶——就说我屋里已经有人了,您早发下话去,谁生了儿子就抬谁做姨娘。若这个时候突然抬了两房妾室进来,只怕会家宅不宁;若是不抬了姨娘,大伯母和三婶婶特意为我挑选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未免太过怠慢了……”

    “你倒是什么都想好了。”俞夫人笑着,慢慢端起了炕桌上的茶盅,“你可曾想过,若是明年你房里还没有动静,别人会怎么说?”

    俞敬修表情一滞。

    那就有可能是他的问题了……

    他顿时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来。

    ※※※※※

    傅庭筠不知道自己已经和俞夫人打过照面了。一连三天她都早早地送了阿森去考场,阿森出来,她也不问他考得如何,只说:“木已成舟的事了,就不要多要,只想着下一场怎么考就是了。”

    阿森本性就有几分洒脱,又有傅庭筠“今年考不好明年再考”的说法,出了考场,精神反而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直问金元宝相亲的事:“有没有瞧中?”

    傅庭筠觉得考试这种事功夫在平时,乐得让他轻松,笑道:“石家那位小姐,据说会做四十几种不同的咸菜,你元宝哥一听,立刻就答应了。”

    阿森立刻道:“那石家小姐的相貌肯定很一般。”

    “胡说八道。”傅庭筠笑着训斥他。

    “我没有胡说八道好不好!”阿森不服气地道,“若是石家小姐漂亮,元宝哥也不会知道她有内秀就答应了。”

    “你这个机灵鬼!”傅庭筠笑着摇头。

    阿森扬着脸,得意洋洋地笑。

    回去后问金元宝:“你到时候会不会纳个漂亮的小妾?”

    金元宝拧了他的耳朵:“快关心关心你自己的童子试吧!”又小声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有多的钱自然得花在孩子身上……你以为养个小妾不要钱的!”惹得阿森哈哈大笑,跑去告诉傅庭筠。

    傅庭筠也笑不可支。

    只有在旁边玩着玩偶的呦呦不明所以,站在炕上拉了阿森的衣角:“二叔叔,二叔叔,你也讲给我听。”

    阿森一把抱了呦呦,把她顶在了肩膀上:“呦呦,我们不理元宝叔,我们玩燕子飞。”说着,顶着呦呦跑了出去。

    院子里洒落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傅庭筠摇头,支着腰身站了起来,亲自督促着珍珠、五月、蔻儿等清扫屋子——赵凌昨天来信,说他二月底就能回来。

    雨微见了忙上前搀了她:“今天天气好,您还是到院子里晒太阳去吧?您这样站在这里,我们怕碰着您了,反而缩手缩脚的。”

    傅庭筠听了哈哈地笑,拉了雨微:“我们去成衣铺子做几件衣裳吧?”她说着,低头看了自己,“你看,我身上的衣服都小了。”

    雨微捂了嘴笑:“要不,我现在就陪您去?早点去量了尺寸,也可以早点开始裁剪缝纫——如今离二月底不过十来天了,我瞧着您怎么也要做个四、五套衣裳吧?”

    “也行。”傅庭筠叫了阿森看家,和雨微去了西大街。

    除了做衣裳,还要买些时令的花卉回去布置房子,屋里的熏香也要多备几种,还有赵凌的夏裳,虽然做了些,但今春又有时兴的花样子,怎么也要再添几件……

    结果赵凌提前了五天回来,傅庭筠的衣裳还在成衣铺子里没拿回来。

    她“哎哟”一声,垂了手里帕子想挡住高高凸起的小腹。

    赵凌却一个箭步上前就搂了她的腰,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一口:“我做梦都想着你和呦呦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呢!”

    许多的担心都如晨露般消失在阳光下。

    傅庭筠望着眼前风尘仆仆,胡子拉渣,像几天没有睡觉的丈夫,突然间眼眶一湿。

    得了消息被童氏抱过来的呦呦已又惊又喜地大叫一声“爹爹”,扑到了赵凌的怀里。

    赵凌哈哈大笑着把呦呦抛到了半空中:“闺女儿,你还认得爹爹?”

    傅庭筠吓得尖叫。

    呦呦也在尖叫,她的尖叫却是充满了喜悦。

    等她落回赵凌怀里的时候,呦呦连连地点头喊着“爹爹”,乌黑的双眸熠熠生辉:“爹爹,还要!”

    傅庭筠一把抓住了赵凌的胳膊:“不许丢孩子,这太危险了。”

    赵凌就朝着呦呦挤眼睛:“你娘不让。”又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等你娘不在的时候我们再玩。”

    呦呦就学着父亲的声音悄悄地道:“好,等娘睡了,我们再玩。”

    屋里的人哄堂大笑。

    傅庭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里有欢乐,也有泪水,更有种叫做幸福的滋味萦绕在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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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分歧(加更求粉红票)

    傅庭筠那边欢欢喜喜地迎了赵凌回来,俞敬修这边却沉着脸背着手在书房里团团地打着转儿。

    眼看着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俞敬修还没有半点出门的意思,墨篆几次在书房门口打探,又几次轻手轻脚地退回了内室。

    范氏难掩担忧之色,绞着帕子喃喃地道:“到家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去了婆婆屋里一趟,回来就愁眉苦脸,婆婆到底跟相公说了些什么啊?”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了几分恼怒。

    别人都盼着儿子媳妇好,她婆婆倒好,天天盯着她,鸡毛蒜皮的一点点小事也能闹得天翻地覆,让人不得安宁。

    念头闪过,她不由眉头紧蹙,低声吩咐墨篆:“你去那边打听打听,我去劝大少爷出来吃饭——这眼看着就到了去给公公婆婆问安的时候,难道还能空着肚子去不成?”

    墨篆自上次在束妈妈那里吃了瘪之后就有点怕见束妈妈,而俞夫人身边几个贴身的丫鬟也都是些玲珑心肠,见风使舵,没一个好相与的,她银子花了不少,笑脸陪了不少,这才结交了两、三个二等、三等的丫鬟。

    她沉声应是退了下去。

    范氏去了俞敬修那里。

    俞敬修心里正烦着,语气不免有些不好:“……爹还不知道在不在家,娘那里,不过是说两句话罢了,用不上两刻钟,你急什么急?”

    这样的重话,范氏可从来没有听过,泪花儿立时就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俞敬修见了不由得心中一软,携了范氏在书房的矮榻上坐下,柔声道:“我这不是心里不痛快吗?你不要放在心上。”

    范氏掏出帕子擦着眼泪,哽咽道:“我还道是相公恼了我,心里害怕!”如弱柳扶风般露出几分怯意,让那俞敬修心中更是不安,忙道:“哪里的话,我就是恼了谁也不会恼了你。”将好话说了半晌,那范氏才破涕为笑,两人说说笑笑地去了摆饭的厅堂。

    墨篆的身影在厅堂前晃了晃,范氏不动声色地起身,娇嗔着对俞敬修道:“妾身去给相公沏杯茶,算是给相公道歉,相公可不能不接着。”

    俞敬修自然是连声称好。

    范氏到了一旁的茶房。

    墨篆心中焦急,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打听到的全告诉了范氏。

    范氏的脸瞬间煞白,一把抓住了墨篆的手,急急地道:“相公真的这样应婆婆的?”

    墨篆点头,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是真的。听说,少爷走后,婆婆把身边的一等的二等的丫鬟都叫了进去,一个个地相看,一个个地问话呢!我看那样子,倒像是要给少爷挑屋里的人!”

    范氏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墨篆慌乱地道:“二小姐,这可怎么办?”把旧时的称呼也叫了出来。

    范氏心里正五味杂陈,哪里注意到这些。

    事情发生得这样突然,她一时间也没了主张,那俞敬修又在厅堂等着和她一起用膳,她只得先打发了墨篆:“这件事你先别声张,待晚上我套了相公的口风再说。”

    墨篆连连点头,帮魂不守舍的范氏沏了杯茶,看着范氏端着茶盅去了厅堂,这才若有所思地坐在了茶房的小杌子上。

    二小姐上面还有大小姐,老爷又秉着一视同仁的原则,虽然二小姐嫁得显贵,可陪嫁却和大小姐一样,除了些良田、铺子、锡具瓷器之外,还有四个丫鬟、两家陪房。这样的嫁妆在别人家自然是十分体面的,可进了俞家,却如泥牛入海分毫不显,几个陪房根本不够用,更不要说帮着二小姐打探消息,巴结管事,打点上上下下服侍的人,后来俞夫人就赏了她们四个丫鬟,四个粗使的婆子。

    总归不是自己人,用起来不顺手。但长得赐,不可辞,只能放在了屋里。二小姐不仅言辞上客气,钱财上大方,而且还把这几个人的家人也都照顾到了,花了年余的时间,好不容易才把几个人给收服了,俞夫人微微笑,带着她们到了京都,却把他们屋里服侍的全留在了南京,只让二小姐带了她们四个陪房丫鬟。

    但这样也不以有好处的。

    至少京都的宅子小,二小姐身边不用再添人,二小姐和少爷说话也不用防着谁,更不用怕夫妻间私密的事被人看见而传出流言蜚语或是告诉了俞夫人,惹得俞夫人不高兴。

    若是少爷的通房是俞夫人身边的丫鬟……那就等于在他们屋里安了双眼睛,竖了对耳朵,二小姐的一言一行只怕都瞒不过俞夫人……偏偏二小姐对俞夫人越来越不满……如果连个倾吐的地方都没有,二小姐这日子怎么过啊!

    墨篆想想就觉得心急。

    少爷屋里的人最好就是从二小姐的陪嫁丫鬟里找……但谁生下儿子,谁就会留子去母……

    想到这里,她不由呆住。

    ※※※※※

    束妈妈服侍着俞夫人换了睡觉的中衣,笑着低声道:“您真准备在几个丫鬟里面给少爷挑一个贴身服侍的?”

    “怎么可能?”俞夫人上了床,“我的孙子,长孙,怎么能是婢生子?怎么也得是身世清白,规矩人家的闺女吧?不过是做做样子,让德圃的媳妇急一急!”说着,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没脑子的,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句话束妈妈就不能接了,装做没听见,笑呵呵地帮俞夫人放了帐子……

    ※※※※※

    史家胡同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半炷香的功夫还没有消停。

    住在前面本司胡同的厉大人在湖州府任了三年的知府,在江浙布政司任了一年的左参议,刚刚升了布政使,才回到京都准备面圣谢恩,听到不绝于耳的炮竹声,问身边的随从:“这是谁家在做喜事?”

    立刻有小厮跑去打听,气喘吁吁地回来禀道:“是宣同副总兵赵虎臣大人的弟弟过了县试。”

    厉大人闻言有些不知所措,身边的随从更是笑道:“过了县试就这样的热闹,这要是过了院试,过了府试,中了举人、进士,岂不是要摆流水席任人去吃喝。”

    那小厮有些尴尬地道:“我听赵家的那管事正是如此说的。”

    一时间,那随从听了也有些目瞪口呆。

    厉大人看着哂然一笑,道:“起轿吧!我等会还要出去会友呢!”

    一群人忙起身往本司胡同口去。

    阿森望着在空中炸开的大红色炮竹,不由面红耳赤:“不,不用这样,等我中了贡生,你们再庆贺也不迟啊。”

    正把新拆的一串炮竹挂在竹杆上的杨玉成笑道:“那可不成!等你中了贡生,我们会买更大的炮竹来放的。”

    阿森苦着脸:“别人会笑死的。”

    “我们庆贺我们的,管别人做什么。”杨玉成朝阿森笑,不过那笑容有些促狭,“你可要争气,怎么也得考个贡生。”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赵凌撩帘而出,喝道:“放完了这挂炮竹不许再放了,小心惊着呦呦和你嫂子肚子里的孩子了。”

    杨玉成哈哈应是,阿森跑进了内室。

    “嫂嫂,玉成哥笑话我!”他委屈地向傅庭筠诉苦。

    “可我们家阿森过了县试也是真的哦!”傅庭筠笑道,“而且还是第七名……该庆祝的时候我们就庆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森想想也对,立刻恢复了洒脱的性子,瞥了傅庭筠的肚子一眼,道:“没有把嫂嫂吓着吧?”

    “我又不是风一吹就倒的,”傅庭筠笑着问他,“你们几个同窗约好了什么时候去谢师,我也好准备准备。”

    “就这两天。”阿森笑着坐到了一旁的小杌子上,“我正让砚青打听大家都带什么东西去,到时候我随大流就是了。”

    傅庭筠点头。

    赵凌笑着进来了:“王夫人带着两位小姐过来,说要庆贺阿森过了县试。”

    傅庭筠笑着下了炕。

    赵凌和阿森忙一右一左地扶了她。

    傅庭筠失笑:“我又不是纸糊的。”婉拒了他们两人,脚步敏捷地出了内室。

    赵凌和阿森面面相觑。

    赵凌就问阿森:“你嫂嫂平时在家里也这样吗?”

    阿森想了想,道:“前几个月不是这样的,就这几个月,又开始和往常一样了。”

    赵凌就叮嘱阿森:“你平时也要留个心,有什么事就帮你嫂嫂跑个腿。”

    “嗯!”阿森应了,却有些郁闷地道,“元宝哥订了亲还住在家里,玉成哥也隔三岔五地来看嫂嫂,大家都觉得我年纪小,有事也不叫我。九爷,您不如跟嫂嫂说说吧,以后有事直接吩咐我就行了……”说着,好像觉得这样没有说服力似的,挺了挺胸脯道,“我现在好歹也过了县试,说不定过几年就是秀才了!”

    赵凌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敛了笑容正色地道:“我这几年都不常在家里,你是家里的男丁,不要什么事都由着你嫂嫂出面,家里的事,你要多帮衬帮衬才是。”

    “我知道了,”阿森声音清脆地道,“九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侄儿们,好好跟着先生读书,考取功名的。”

    赵凌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出了内室,就看见傅庭筠和王夫人手挽着手朝正屋来,她们身后跟着沉稳的王家大小姐和活泼的王家二小姐。

    阿森不由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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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长子

    傅庭筠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透过半开的窗棂,可以看见站在正院紫藤架下正和王家姐妹说话的阿森。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眉目俊朗,英气逼人。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王家大小姐捂着嘴笑了起来,二小姐则乐不可支地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

    和傅庭筠并肩坐在大炕上的王夫人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转过头来对傅庭筠道:“阿森从小就聪明伶俐的,现在读了书,更添了几分稳重,越看越让人喜欢了。”语气半是羡慕半是感慨。

    “这是您在夸奖他。”傅庭筠谦逊地道,闪念想起王家的二小姐今年也有十岁了,鬼使神差地道,“如今您和王大人团聚了,可想过要给靖潼和婧怡添个弟弟或是妹妹?我听给我接生的吕婆子说,宣武门外的大慈庵香火很灵验的,过两天我准备去拜拜,您也和我一道去给菩萨上个香吧?”

    王夫人闻言苦笑:“我生婧怡的时候伤了身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动静,早死了这心。”

    这么好的俩夫妻,百年之后却没有供奉香火的人。

    傅庭筠不免替他们惋惜,安慰她道:“要不,就留位小姐在家里吧?也是一样的。”

    “我们夫妻也是这么商量的。”王夫人笑道,“只是不知道留靖潼好还是留婧怡好。”

    不管是留哪个在家里,现在都要开始准备了。

    窗外传来一阵爽朗而欢快的笑语。

    傅庭筠不由又朝窗外望去。

    就看见王家的两位小姐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森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说着话。

    傅庭筠不禁有点蠢蠢欲动……可转念想到阿森出身太寒微,人家王夫人未必就看得上……心里又有些失落。

    她将炕桌上的点心朝着王夫人推了推,笑道:“这是郑三娘做的豌豆黄,她自称比金兰斋做的还好,您尝尝看!”

    王夫人笑着应“好”,目光却在神采飞扬的阿森身上凝视了片刻才收回来。

    傅庭筠刚刚落定的心又开始犹豫起来。

    待晚上赵凌回来,就看见她支肘坐在临窗的炕桌前,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他不由上前亲了亲妻子的面颊:“在想什么呢?”

    “哎哟,你回来了。”傅庭筠忙站了起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都没发现。”语气中带着几分娇嗔。

    赵凌刮了刮她的鼻子,自己脱着衣裳:“我进来的时候喊了你一声你都没有动静,还说我没有知会你。”

    傅庭筠见了,上前去帮忙。

    赵凌拦了她:“你可别管我了,先把自己顾好再说。”然后问起呦呦,“已经睡了?”

    “嗯!”傅庭筠应着,重新坐到了炕上。

    赵凌换了衣裳、洗了把脸,坐到了她的身边,再次问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在那里出神。”语气十分的温柔,还带着些许的关切。

    傅庭筠抿着嘴笑了笑。思忖片刻,还是告诉了赵凌:“阿森从小就和王家的两位小姐玩得好,王夫人想要招赘……”

    “不行!”赵凌想也没想地道,“阿森虽然出身寒微,没有父母亲族依靠。可你既然让他认了我做哥哥,他就是我亲兄弟,怎么能再让他入赘?那还不如当初不要让他认我这个兄长了!”说着,又觉得自己的口气生硬了些,不由缓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我们兄弟现在虽然势单,可若是好好经营,未必不能支应门庭。”然后拉了傅庭筠的手,“你放心好了,我们不会永远这样的。”

    “哎哟哟,”傅庭筠道,“当了副总兵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一句没说完,你倒好,噼里啪啦地能说上一通。我这要是再多说两句,你还不给倒出一筐话来。”

    赵凌讪讪然,道:“我这不是怕你做媒做上瘾和那王夫人私底下有了承诺,急的吗?”

    “我就是做媒做上瘾了也知道量媒这回事啊!”傅庭筠得理不饶人,“哪能不和你商量就私下给王夫人什么承诺!”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赵凌笑着赔礼,“要不,换我今天晚上服侍你?”

    傅庭筠“呸”了他一声,脸比屋檐下的灯笼还红:“你就使劲地贫吧?贫完了今晚睡书房去。”

    赵凌就瞪了她一眼,佯做出副凶狠的样子:“三天不打,你还上房揭瓦了。竟然敢让我到书房里去睡!”说着,抱着她就朝着她的屁股轻轻地拍了三下,“还敢不敢?”

    傅庭筠笑得不行。

    赵凌趁机在她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傅庭筠就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赵凌抱着她,下颌低着她的头顶,低声道:“不生气了?”

    “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傅庭筠懒懒地道。

    赵凌只是笑。

    傅庭筠赧然,洁白如玉的手指卷着他腰间的绦带道:“我是说,王家的两个小姐都挺好的,不知道王夫人会留哪个在家里,到时候我们为阿森求娶另一个,你觉得怎样?”

    赵凌沉默了片刻,道:“这事还是先看看吧!阿森家底太薄。不如先给阿森置办些产业,若是能中个秀才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也行。”傅庭筠道,“反正王家也还没有打定主意留谁。”说完,又有些担心地道,“万一王夫人留的是阿森喜欢的那个怎么办?你说,要不要先探探阿森的口气啊?到时候我们也能提前应变啊!”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你就开始担心起来。”赵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睡觉去吧,你不是说明天一早还要去什么大慈庵的吗?”

    傅庭筠却想起另一桩事来:“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石家的人说想请你吃顿饭。可我想着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不如我们请石家的人吃顿饭,你看如何?”

    “行啊!”赵凌道,“那就定在后天吧!后天我有空。”又叮嘱,“让蓬莱阁的送席面来,你不许去厨房。”

    “郑三娘他们下厨,我不过是在一旁看着……”傅庭筠小声道。

    “看着也不行。”赵凌严厉地道,“你别仗着自己怀相好就乱来。”又道,“吕婆子什么时候住进来?”

    “五月上旬。”傅庭筠道,“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我又不是头胎。就是吕婆子也说我的怀相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生孩子像走鬼门关似的……”

    傅庭筠看他是真的很担心,忙向他保证:“我让郑三去蓬莱阁叫席面!”

    赵凌这才作罢,服侍傅庭筠歇了。

    过了两天和石家的人一起吃了饭,因明年三月赵凌才能回来,金元宝吸取杨玉成的教训,定了次年三月的日子。

    赵凌又在家里住了几天,亲自提着八色礼盒去了吕婆子那里,把吕婆子请到家里住下,这才回了宣同。

    天气越来越热,傅庭筠的月份也越来越重,送过了端午节礼,她一心一意在家里待产。

    五月十日的早上开始阵痛,正午时分生下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守在内室的张太太、陈石氏、王夫人等人高兴不说,就是守在外屋的杨太太张氏也很是高兴,挺着大肚子去给在南房厅堂里等的杨玉成、金元宝等人报信。

    杨玉成和金元宝喜出望外,一个给赵凌写信,一个去各家报喜。

    到了下午,郑三把被童氏哄着在王家和王家的两位小姐玩的呦呦接了回来。

    她趴在床边好奇地看了弟弟,问傅庭筠:“他怎么这么大?他是哪棵树上结的果子?”

    傅庭汗颜。

    都是赵凌。

    呦呦问傅庭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的时候,傅庭筠说是吃多了,赵凌却说是怀着个小妹妹或是个小弟弟,呦呦打破砂锅问到底,说为什么郑三娘说妹妹和弟弟是从树上结的果子里跳出来的,赵凌说郑三娘说错了,妹妹和弟弟是生出来的,呦呦就问是怎么生出来的……傅庭筠只好打断赵凌的话,说爹爹逗你玩的,郑三娘说的才对,妹妹和弟弟是从树上结的果子里跳出来的,这才把呦呦哄得去睡了。

    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

    她只好道:“就是我们家后院最大的那棵枣树。你不在家的时候结的。”

    呦呦很认真地点头,感叹道:“那得多大的果子啊!怎么我就没在家呢?”

    那副小大人的样子让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偏偏她歪着头正色地道:“你们为什么笑啊?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屋里的人前俯后仰的,眼泪都笑出来了。

    ※※※※※

    孩子过了洗三礼,俞夫人得了信。

    “生了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啊!”她有些怏怏然地道,“有儿有女,真是有福气啊!”

    束妈妈不敢搭腔,只道:“您看您生辰的那天请哪个戏班来唱堂会好?”

    俞妈妈却答非所问地道:“我记得你上次提到吴大人家有个远房兄弟,是个落第的秀才,浑家死了,留下两个女儿,她那兄弟在别人家坐馆为生,照顾不来,想送了人做童养媳,你去问问,愿不愿到做二房?要是愿意,其他的都好说。”

    束妈妈心中一凛。

    夫人,到底沉不住气了。

    她态度慎重地应“是”,换了件衣裳,去了吴夫人那里。

    吴夫人闻言大喜,亲自回了趟舟山,结果她那个兄弟去了淞江坐馆,她又赶到淞江,她那兄弟不愿女儿做妾,她就住在那里给她那兄弟陈述利弊,她那兄弟经不住她巧舌如簧,最终让长女跟她进了京都。

    此时已是暮秋,风刮在身上刺骨的寒。

    ※

    明天是周末,我有点事,星期六和星期天都只有一更……

    O(∩_∩)O~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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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锦绣介绍:
诗书传家的傅氏最出名的不是恩封太子太保和状元及第,而是门口那三座贞节牌坊。
傅家被称为福慧双全的九小姐傅庭筠怎么也没有想到,表哥居然信誓旦旦地说和她有私情,逼得她几乎走投无路……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原来,只要坚强地活下去,在红尘喧嚣中,她就能如花绽放,一路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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