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婚
蔻儿应声,蹬蹬蹬地跑了。
郑三娘抿了嘴笑,又走到院子里支了耳朵听,见正房静悄悄没有声响,咧了嘴,无声地笑着转身进了柴房,捉了只老母鸡杀了,炖在了灶上。
不一会,雨微回来。见正房大门紧闭,雪梅蹲在地上摘菜,正要和她打声招呼,谁知道听到动静的雪梅却抬头喊了雨微:“姐姐,三娘说,九爷和太太为了婚事操了心,好不容易能睡个懒觉,让我们别吵着九爷和太太。”
九爷和太太还没有醒吗?
雨微差点就脱口而出,就看见手拿菜刀的郑三娘出现在厨房的门口,问她:“雨微,本司胡同孙家那边都收拾妥当了?”
“都收拾妥当了!”雨微说着,郑三娘朝她招手,“来,我今天包了三鲜饺子,你来给我搭把手。”
雨微望了望正房紧闭的门扇,又望了望态度坚决的郑三娘,最后还是去了厨房。
内室的傅庭筠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
她从小受的是“黎明即起”的庭训,这样睡到日上三竿,不免有偷懒的嫌疑。虽说她上无长辈,可毕竟是嫁进来的第一天,心中不免有些发虚。
全身又酸又痛的。
她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这个赵凌,只知道地蛮来!
念头一闪而过,她脸上立刻滚烫滚烫的。
也怪她。听着他声音嘶哑地在她耳边喊着“囡囡”,感觉他因为她而情迷意乱,她的心里就软软的,不仅不忍拂了他的意思,甚至身体的种种不适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任他一味地恣意放纵。到了最后,她竟然只要看到他那心满意足的面孔,身子就变得奇怪起来……仿佛只要那样紧紧地贴着他,她就觉得十分的欢快。
想到这里,她不由羞赧地翻了个身。
六婶婶曾说过,这种事男人觉得快活,对女人却多半会觉得痛苦。
她刚开始的时候是有点痛,可后来,她的神思好像都有点恍惚了……脑海里全是赵凌那餍足的表情,哪里还记得其他?
傅庭筠只觉得脸更烫了。
有男子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低沉中略带着些许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醒了?”温热湿软的舌细细地舔着她的肩头:“还痛不痛?”
正是那牙印的位置。
傅庭筠却想到昨天晚上那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和纠缠……她羞涩难当,不禁磕磕巴巴地道:“不,不痛!”
赵凌望着她如朝霞般红彤彤的脸庞,却是不信。
眼底闪过一丝愧疚之色,轻轻地抚了那牙印:“囡囡,我再也不会如此了。”
傅庭筠一愣,扭了头,朝他手指轻抚的地方望去,看见了一圈牙印。
他,他是在说这印子吗?
她还以为……
傅庭筠脸上发烧。
随即又纳闷儿,他怎么时候咬了她一口?
她记得他第一次的时候有点不管不顾,后来她略一感到不舒服,他就亲她,亲得她晕头转向的……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咬了她一口?
不过,好像也没有怎么感觉到痛。
傅庭筠抬睑,看见赵凌脸上闪过一丝懊悔。
“没事,没事。”她忙安慰他,“我一点都不痛,真的,是我的皮肤不好,有时候磕着碰着哪里了,不留个印子则罢,若是留了印子,总是不太容易消的……”
赵凌想到逃难的时候,那么苦她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她是在宽慰他吧?
他心里平添几分内疚,紧紧地抱了她,头窝在了她的肩头:“囡囡……”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歉意。
傅庭筠感觉到他的不安,觉得他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她又不是琉璃做的,哪就那么的娇贵……何况她能感受得到,昨天晚上他虽然看上去很镇定,可实际上却慌手慌脚的,好像从来不曾经历过这种事……又怎么能怪他弄伤了自己。
她就温柔地搂了搂他,低声道:“我们快起来吧?这都要吃中午饭了。”又打趣道,“你不饿,我可饿了。”
再说这些的确没什么意思。以后自己好好待她就是。
赵凌不由微微地笑了起来。
他默默地在心里感谢菩萨,让自己遇到了她……他们是如此的心意相通!
赵凌“嗯”了一声,坐了起来,拿了丢在一旁的小衣:“我帮你穿!”
“不,不用了。”傅庭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一把夺过小衣,拽着被角起身,躲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穿着衣裳。
赵凌眸欣赏着她含羞带娇的妩媚,却发现她神色微微一僵。
“怎么了?”他立刻扑了过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傅庭筠躲开他的目光,羞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两腿间黏糊糊流出许多水来……前两次,都是他帮她清洗的……快天亮的时候,她累得迷迷糊糊,偏生他还要折腾,她只得随了他……后来就睡着了……其他的事,自然也就顾不上了。
“你去帮我叫了珍珠进来。”她小声地道,“让她服侍我梳洗。”
赵凌听着眼睛一亮,殷勤地道:“我来帮你!”
傅庭筠想到他帮自己清冼时直勾勾看着她的灼热眼神,双眸中闪过羞涩之色,低声说了句“不要”,用被子裹了身子。
她就是因为没能拒绝他的嬉皮笑脸才让他得逞的,说的是帮她清洗,结果没等她身上的水珠儿擦干,他就抱着自己滚到了床上……
如今已经天亮了,这次她无论如此也不能答应。
赵凌想到那令自己神魂颠倒的白嫩身子,不免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要是真的帮她清洗,自己能不能忍得住还得两说。尽管如此,他还是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披了小衣下了床:“我去帮你叫珍珠。”
傅庭筠这才松了口气。
梳洗完毕,傅庭筠特意梳了个牡丹髻,戴了南珠鬓花,插了赤金镶羊脂玉事事如意簪,戴了对小小的赤金丁香耳环。
服侍她穿衣的珍珠情不自禁地道:“太太,您可真漂亮。”
今天可是她成亲的第一天,应该打扮得喜庆点才是。
傅庭筠笑了笑,穿了大红遍地金的夹衫,去了厅堂。
却没有看见赵凌的影子。
她正奇怪着,蔻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太太,”她给傅庭筠行了礼,“陌大人醒了,九爷去看陌大人了。说中午会和陌大人在南厅堂吃饭,让您别等他。”
傅庭筠点头。
蔻儿进了内室,和珍珠一起收拾房间。
傅庭筠闲着无事,去了厨房。
郑三娘、雨微和雪梅都在。
“太太快坐下。”郑三娘和傅庭筠说着话,切着酱萝卜丝的手却一刻也不停,“我炖了人参枸杞老母鸡汤,太太先喝一碗。”示意着雪梅去盛汤。
雨微正在灶门口帮着烧火,闻言丢下了木柴,擦了擦手,把厨房里的小方桌收拾出来。
傅庭筠就和她说起本司胡同的事来,知道吕老爷一早过去帮着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她点头,道:“等会你备了四色礼盒再过去一趟,就说是我吩咐的,多谢孙氏母女帮了我们的大忙,告诉她们,等过了一个月,我再亲自去登门拜谢。”
雨微应声。
雪梅已端着人参枸杞老母鸡汤过来。
傅庭筠喝了一口,觉得非常的鲜美,吩咐她:“九爷和陌大人在南厅房,你也送些过去吧!”
郑三娘听了插言道:“等会九爷要在南厅堂招待陌大人,到时候再端过去也不迟。”
原来是给自己开小灶啊!
傅庭筠没有在意,喝了汤,和雨微去库房清点东西。
雪梅就问郑三娘:“为什么不给九爷和陌大人喝啊?”
郑三娘瞪了她一眼:“太太是逃过难的人,现在要好好将养身子,这样才能生个健健康康的少爷。”又道,“以后你眼睛放亮一点,看到又肥又大的老母鸡就买回来!”
雪梅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那边傅庭筠望着那些摆放整齐的嫁妆,满意地颔首,对雨微笑道:“可见那位李夫人也是个十分惠淑之人。”
雨微笑道:“那是自然。要不肁先生也不会请了李夫人当这边的全福人了。”
傅庭筠想了想,道:“你等会儿再备两份四色礼盒,除了陈家大少奶奶那里,李夫人那里也要走一趟。”
雨微笑着应喏。
吃过午饭,傅庭筠让珍珠去吩咐郑三给雨微备车,珍珠却回来告诉她:“郑三爷送陌大人回府了。”
难道还要雇轿子或是马车让雨微去送礼不成?
那样也显得赵家家底太薄了些。
傅庭筠正寻思着,赵凌走了进来。
“陌毅就住在我们家附近的二条胡同,郑三最多半个时辰就回。”
傅庭筠放下心来。
赵凌就和她商量:“要不,我们明天去趟四喜胡同?”
三天回门。
既然她不是傅家的女儿了,但赵凌依旧尊敬傅家的人。
傅庭筠虽然很想让母亲知道她嫁得很好,但想到父亲打在赵凌脸上的那一巴掌,她还是摇了摇头:“让雨微去一趟就行了。”
赵凌却正色地道:“阿筠,你要是不怕我冲撞了令尊和令兄,我们就回去一趟。我想,岳母一定很担心你。”
他称父亲和哥哥为“令尊”和“令兄”,却称母亲为“岳母”。
傅庭筠想到父亲和哥哥当时的那副畏缩样,刹那间心底一宽。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父亲那一巴掌能打到赵凌的脸上吗?
只要自己立场坚定,赵凌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好,我们回去看母亲。”她扬眉娇笑,“不过,你可不准像软脚虾似的。”
“你放心好了!”赵凌笑道,“只要你不怪我就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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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们,那个“肁”字同“赵”音,的确非常的生僻,是龙套帖里的一位姊妹提供的……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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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甜蜜
翌日破晓傅庭筠就醒了。
赵凌搂着她不放,低声哄她:“再睡一会,再睡一会再起床。”
傅庭筠想到昨天晚上的缠绵,身子就觉得发软,窝在他的怀里不想起来。
赵凌的手已经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
傅庭筠就打了个颤儿。
再这样下去,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四喜胡同呢?
她咬了咬唇,深深地吸了口气,毅然地捉住了他的手:“我们先去四喜胡同……好不好?”声音里隐隐有了几分哀求之色。
赵凌实在是舍不得,但还是“嗯”了一声,细细地摩挲了一番,好好地亲吻了傅庭筠片刻,这才放过她。
傅庭筠面红如赤,半晌才颤颤悠悠地叫了蔻儿进来服侍。
用过早膳,吕老爷和雨微在家里算帐,郑三驾着马车,赵凌和傅庭筠亲自提着礼品,去了四喜胡同。
今天是初十,傅五老爷正好在家休沐。
小厮开门看见是他们,吓得直哆嗦,飞快地跑进了厅堂。
过了快半炷香的工夫,傅少奶奶才神色微僵地撩了厅堂的帘子迎了出来:“姑爷,姑奶奶你们来了。”她勉强露出个笑容,带着他们往傅夫人住的地方去,并没有请他们进厅堂里奉茶。
傅庭筠不动声色地问:“父亲和兄长一早出了门吗?”
傅少奶奶表情微滞,犹豫了片刻才道:“是啊!”并没有说多的话。
傅庭筠在心里冷笑。
恐怕是看着赵凌陪她回来,又发作不得,推说出了门,让傅少奶奶出面应酬吧?
这样也好,他们不想见她,她还不想见他们呢?
傅庭筠撇了撇嘴角,随着傅少奶奶去了傅夫人那里。
傅夫人穿着大红色宝瓶牡丹花的杭绸夹袄,头发整整齐齐绾了个圆髻,戴了银簪,精神状态也比从前好了很多,看得出来,她曾经好好地捯饬了一番的。
在一旁服侍傅夫人的修竹家的笑着端了茶盅进来:“夫人算着姑爷和姑奶奶今天肯定会来。一早就让我找了这件大红色的夹袄……”
傅夫人听着呵呵地笑,朝着修竹家的递了个眼色,修竹家的立刻笑盈盈地拿了个小小的红漆描金匣子递给赵凌:“这是夫人给您的见面礼。”
按道理,成亲的那天赵凌应该给岳母磕头敬茶,岳母要打赏新女婿见面礼的。
这算是给赵凌的补偿吧?
赵凌欣然接受。
傅夫人很是满意,笑着微微颔首,关心地问起两人的婚礼来。
傅庭筠为了让母亲放心,也为了逗母亲开心,捡些有趣的事讲给傅夫人听,傅夫人听着,喜欢之色溢于言表,赵凌就找了个借口避开了,让傅庭筠和母亲说体己话。
傅夫人就笑着叹了口气,道:“我也不问你过得好不好了——看赵凌这样子,也是个体贴细心的人。”
傅庭筠红着脸点头。
傅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欣慰,老生常谈地告诫了她一番为妻为妇之道,然后有些怏然地赶她回去:“婚事是你们自己办的,怕是还有很多人家要应酬,很多事要办,以后得了闲,再来看我也是一样。”
母亲是铁了心不想让她再受傅家的一丝一缕吧?
傅庭筠虽然依依不舍,想着母亲的一片苦心,她还是起身告辞了。
厅堂的门扇紧闭,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路上,她问赵凌:“你不会怪母亲连顿饭也没留你吃吧?”
她的话刚起了个头,赵凌已摇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知道岳母的意思,我是很佩服岳母的为人的。”又道,“难怪你的性子这样的刚烈,看来是随了岳母。”
傅庭筠讪讪然地笑,道:“我从小的时候母亲就耳提面命,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收敛收敛性子,想必就是因为我与那‘柔顺’二字相差甚远……”说着,“咦”了一声,道,“今天母亲怎么没有说我,难道是因为我嫁了人,母亲要给我留几分面子不成?”说到最后,已成了小声的嘀咕。
赵凌哈哈大笑,调侃她道:“定是因为你嫁的是我,岳母知道我事事处处都会忍让你,所以也不交待你了。”又在她耳边低语,“我倒觉得你柔顺得很……”
“你这无赖。”傅庭筠被他说得脸上发烧,轻轻地捶打了他一下,却换来赵凌更畅快的笑声。
“要不,我们去蓬莱阁吃了午饭再回去?我听那些久居京都的同僚说,那里的杭帮菜做得十分地道,松鼠桂鱼是他们家的拿手好菜。”他道,“反正已经出来了,那么早回去也没有什么事?”
“上酒楼啊?”傅庭筠听着颇为心动,而且这样一来,也免得郑三娘奇怪他们怎么没用午膳就回去了,“我这个样子,合适吗?”
“有什么不适合的?”赵凌不以为然,“你现在是出嫁的妇人了,我们家又不是什么豪门世家的规矩大。”
傅庭筠释然,兴致勃勃地和赵凌讨论起蓬莱阁来:“你很喜欢吃杭帮菜吗?最喜欢吃哪道菜,改天我也学着做做。”
“那倒不是。”赵凌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傅去了陕西,反而喜欢吃陕西的面食,京都乃皇城,天南地北的东西都在这里齐聚,我们既然来了一趟京都,自然要到处走走看看。”
傅庭筠听着一愣,道:“你没打算久居京都吗?”
赵凌“嗯”了一声,道:“我听了你的话,趁着陕西大乱的时候,使了些钱,想把户籍落在西安府,但因西安府一直秩序井然,不太容易,只好退而求其次,落在了西安府的长安县。好在长安县离西安府不过半日的车程,等我不做官了,我们一起回陕西,你想在长安县定居我们就到长安居定居,你要是想在西安府定居,我们也可以长住西安府。你看可好?”
“你什么时候办妥的?”傅庭筠听着娇嗔道,“又瞒着我。”然后略带踌躇地问他,“你不回淞江了?”
“回去做什么?”赵凌搂了傅庭筠,“我现在娶了妻子,”说着,手放在了她的小腹,语带期待地道,“以后还会有孩子。等过些日子我禀了皇上,和你一起回江南,把我父亲和母亲的坟移到长安县,我们就自己请人写谱,开宗立派,何必要回江南去?何况江南那边多雨又阴冷,你未必会习惯。”
傅庭筠听着心里甜蜜,把头靠在了赵凌的肩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不必顾忌我。”
赵凌低头,唇贴在了傅庭筠白玉般的额头上:“那我们就回长安定居。到时候我们没事就可以去宝庆街闲逛,去广仁寺吃斋菜。”
“好!”傅庭筠说着,嘴角高高地翘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
从蓬莱阁回来,已是未正。
吕老爷请了赵凌去算婚事的费用,珍珠则服侍傅庭筠去梳洗。
傅庭筠轻轻叹了口气。
雨微把自己当成了不祥的人,不愿意进她的新房。
她换了家常的衣裙,赵凌折了回来,傅庭筠亲自服侍他更衣。
赵凌眼底含笑地任她摆布,和她说着家里的事:“……没想到婚礼还节余了一百多两银子。等会砚青会把银子拿进来,你收了,留着平时家里用。”
“哪用得着这些。”傅庭筠笑道,“一个月不过十二两银子足以。”
正说着话,砚青进来了。
他不是来送银子的,而是来送喜帖的:“武定侯八月二十四日成亲,让人提了四色礼盒,送了喜帖子过来。吕老爷请了那位管事喝茶,那位管事说,还要去给安平侯家送喜帖,下回再来叨扰。”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新任的武定侯虽然是太皇太后的侄儿,却是太皇太后的兄长流放到铁岭卫后继娶后生下的幼子,今年二十七、八岁,因为身份特殊,一直没能娶妻。
他们可和武定侯是一点关系都沾不上的。
赵凌接过喜帖,认认真真看了半晌,递给了傅庭筠:“看样子那天得去喝喜酒!”
傅庭筠看着那喜帖上并没有写阖府光临之类的词,知道自己不必去,笑道:“正好我给爷做了件新的竹叶青的直裰,到时候爷穿着了好去喝喜酒。”
这喜帖来得莫明其妙,赵凌也不想让傅庭筠去,笑道:“果然娶了老婆就不一样,从前去喝喜酒哪里还有新衣裳穿啊!”
傅庭筠就横了赵凌一眼。
赵凌就“哎哟”了一声,道:“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明天是初十,西大街有灯市,我们明天去看花灯吧?”
傅庭筠眼睛一亮。
她还是七、八岁的时候骑在修竹的肩头看过一次花灯,记忆里留下的是那璀璨如星的花灯、沿河叫卖小吃和喧嚣拥挤的人群。
然后就是在乐都城外的苏木河,和赵凌放了一次花灯。
京都的灯市,应该会更热闹吧?
而且刚才她和赵凌去蓬莱阁吃饭,蓬莱阁四层的飞檐楼房,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雅座墙上挂着的林逋真迹,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不用说那甜白瓷小碟盛着的一碟碟精美如花的美味佳肴,隔壁隐隐传来的婉转小曲……
跟着赵凌,她会见识到自己从未曾见识到过的很多人和事吧?
“好啊!”傅庭筠笑吟吟地望着赵凌,“你说,我穿什么衣裳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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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简介:她想走种田流,他想走后宫流,她功力浅薄,于是被放上了茶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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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灯会(加更求粉红票)
“是啊!”傅庭筠笑着应道,“我们去西大街看灯。”说话间,她突然想到这些日子阿森一直住在外院不曾到她的屋里走动,难道她正式嫁进来,他有些不习惯?傅庭筠想着,柔声问他:“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看灯?”
阿森眼睛一亮,随即很快地瞥了赵凌一眼,喃喃地道:“我,我不想去……”
怎么听着有些言不由衷的味道?
傅庭筠朝赵凌望去。
就看见赵凌面色冷峻地背手站在那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她笑着对阿森道:“你这是怎么了?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反而和我生分了一样。”
“不是,不是。”阿森忙道,“我没有和嫂嫂生分。”他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我,我是想嫂嫂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陈福记的窝丝糖?我明天再和郑三哥他们一起去西大街看灯就行了。”
傅庭筠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放心好了,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窝丝糖。”
阿森笑眯眯地点头,明亮的大眼睛弯得像月牙儿,欢快、自由自在的神采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赵凌扶着傅庭筠上了马车。
傅庭筠立刻拉了赵凌的衣袖:“你到底给阿森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赵凌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我什么时候和阿森说过什么了?”
“你还不承认。”傅庭筠瞪了他一眼,“要不然那孩子说话的时候干嘛看你的眼色行事?你快说,到底跟那孩子说了些什么?”
“我真没说什么。”赵凌抵死不承认,又在她耳边道,“我这几天天天和你在一起,哪里有空理会别的事。你可不能冤枉我。”一副暧昧的口吻。
傅庭筠才不上当,道:“自己干过的事自己知道,你不承认我也不再追究。不过,他现在是你弟弟了,你别总把他当小厮似的。还有,等你销了假回到宫里,好好打听打听,阿森不小了,总跟着我也不是个事,得找个先生好好地启蒙才行,不指望着他中举人做进士,可怎么也要做个生员,到时候哪怕是做买卖、种田也有几分底气。”
“知道了。”赵凌有些气馁地道,“我会去问问肁先生的。”
傅庭筠抿了嘴笑。
赵凌多半是想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所以才生出这些事来的。
她就在赵凌的面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羞涩地道:“我们去看花灯去。”
赵凌被这下亲得立刻恢复了元气似的,精神一振,把傅庭筠搂在了怀里。
傅庭筠忙道:“我们等会可是要去看花灯的,你要是把我的妆容弄坏了,害我因此被人指指点点的,我就再也不同你出去了。”
赵凌讪讪然地笑,果真就只是乖乖地抱着她。
傅庭筠心里还有些不放心,撩了车窗帘子朝外望,指了路边的牌楼:“这是哪里?”
赵凌本就是带她出来玩的,见她感兴趣,自然乐于为她解答,凑到车窗前看了一眼,道:“这是双碾街的牌楼。”
那赶车的见赵凌答得简单,忍不住道:“太太有所不知,这双碾街连着朝阳门大道,所以在这里立了个牌楼,往东,就是朝阳门大道,往西,就是双碾街。说起双碾街,还有个典故。话说当年前朝有户姓陈的人家,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叫大碾,小的叫小碾……”那车夫娓娓道来,像说书似的,听得傅庭筠津津有味,还不时问上两句,车夫谈兴更浓,一路走来,说完了大碾街,说明照坊,说完了明照坊,说安乐堂,加上言语幽默,把傅庭筠逗得哈哈大笑,不时问赵凌:“你听见没有?”
赵凌就笑着点头应“听见了”。
傅庭筠又会支了耳朵听那车夫讲。
赵凌望着傅庭筠因为大笑而显得红扑扑的脸庞,只觉得心里十分的快活。
能让阿筠这样的开心,他的生活才会圆满无缺吧!
远远的,已经能望见西大街的火树银花。
车夫把车停在了路旁,笑道:“爷,太太,马车已经走不动了,只能劳烦您二位逛进去看看了。”
赵凌扶着傅庭筠下了马车,满目皆是用各色花灯堆砌而成的比蓬莱阁还要高的璀璨灯楼,不时在夜空中炸开的五彩缤纷的烟花,打扮光鲜,嬉笑着从他们身边三五成群走过的男女老少,虽然还没有进入西大街,但京都灯市的热闹喧嚣,宏伟壮观已可略窥一斑。
傅庭筠兴奋起来。
赵凌牵了傅庭筠的手:“跟着我,小心别走丢了。”
“嗯!”傅庭筠不住地点头。
绡纱糊的兔子灯,马皮做的走马灯,玻璃做的八角灯,白绢做的连珠灯……让挤在人群中的傅庭筠看得目不暇接。
眼前突然冒出用油纸包着的炸猪耳朵来。
“给,边吃边看。”赵凌笑望着她,又道,“可看中什么灯了?我们等会买一盏回去。”
他们现在可不比在张掖的时候。
自从买了这宅子,又是成亲,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从前赵凌是单身,现在成了家,还有些必要的应酬和人情客往,能省一个就是一个吧!
傅庭筠摇了摇头:“等我看中了再和你说。”
赵凌不疑有他,笑着点头,抬眼看见一个围满了人的卖山楂水的摊子,又笑道:“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给你买杯山楂水。”不待傅庭筠回答,挤到了摊子前。
傅庭筠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突然觉得这嘈杂的人群、拥挤的街道在她的眼里都是这么的可爱。
待到赵凌买了山楂水出来,她拉着赵凌到了一个卖小饰物的摊子前,买了根男子用的桃木簪送给赵凌:“虽说便宜,可寓意好,做工古朴自然,带着大智藏拙的味道。”
桃木有避邪之意。
赵凌低了头:“你替我簪上。”
傅庭筠取下他头上的竹簪,插了桃木簪。
赵凌拉了她的手:“走,我看到前面有个猜灯谜的摊子,看我为你赢盏灯回来。”
傅庭筠眼角眉梢都荡漾着盈盈笑着,随着赵凌往摊子上凑。
还果真让赵凌赢了盏白绢上画着花间四君子的瓜形灯。
“到时候我们可以挂在床头上。”傅庭筠喜滋滋地接了,小心翼翼地提着,生怕被人群给挤坏了。
两人就这样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的,一直玩到傅庭筠打起哈欠来,赵凌这才拖着傅庭筠出了西大街。
到了停车的地方却没有看见车夫。
两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赵凌见傅庭筠又打了几个哈欠,不免对那车夫心中生怨,道:“明天得和那车行的掌柜说说,怎么也要扣他一半的工钱。”
西大街还是人满为患,想必那车夫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出来,也去瞧热闹了。
“我看扣工钱就算了。”傅庭筠笑着,眼底露出些许的狡黠,“要不,我们走回去吧?到时候让那车夫一阵好找,岂不更妙?”说着,脑海里浮现出车夫找不到他们而焦头烂额的样子,不由一阵娇笑。
赵凌见她高兴,自然是依着她。
万一阿筠走累了,再叫辆车就是了。
他思忖着,借着傅庭筠手中的灯光,两人慢慢地往回走。
傅庭筠说起自己小时候逛灯会的事来:“……曾经有亲戚家的孩子丢失过,修竹背着我,陈生背着五堂姐,槐生背着六堂姐,家里护院把我们围在中间,当时看到那满街的花灯,觉得是银河落到了地上,震惊得都说不出来话呢!当时五堂姐还笑话我,说不过是街边各家的铺子奉了父母官大人之命全都挂上了花灯而已,我就看得眼睛都直了。到了西安府,看到满街的花灯,我还不得连口水都要流出来。”她说着,露出回忆的愉快微笑,“没想到我长大了,会寓居京都,还能有幸目睹京都的花灯!”
赵凌满脸是笑地望着她。
傅庭筠就问他:“江南的灯会也和京都的一样吗?”
“不一样。”赵凌柔声道,“虽然各家各户也都挂了花灯,大户人家也会出资搭灯楼,但多半搭在湖边,湖水里的灯影和岸上的灯楼相互辉映,在满天的星光映衬下,到处是星星点点,虽然漂亮,却显得婉约,不像京都,街道宽敞,整条街都是花灯,每隔几步就有个灯楼,气势磅礴,显得大气。”
“京都毕竟是皇城,天子脚下,京畿重地。”傅庭筠点头,想到赵凌不太喜欢江南,又问起朔平府来,“过八月十五也办灯会吗?”
“朔平贫瘠,家父在任的时候没有举办过灯会,”赵凌道,“不过那里有种用糖做馅的月饼,当地人会把它贮存在坛子里,到了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做礼盒走亲戚。”
“那朔平还有什么风俗?”傅庭筠感兴趣地道。
“你让我想想。”赵凌笑道,“时间太久,我也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了……”
路上虽然有马车经过,却都是坐了人的,两人边走边聊,看到了双碾街的牌楼。
傅庭筠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赵凌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忙道:“累了吧?要不要歇会再走?”
“不用了。”傅庭筠摇头,“再拐个弯就到了。”说着,加快了脚步上了双碾街,脚有点软,手上的灯笼也随着晃了晃,本已是强弩之末的烛火在风中摇晃了几下,化成一缕青烟,四周暗了下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她不禁嘀咕了一声,却被赵凌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突然上前几步,半蹲在了傅庭筠的面前:“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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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们,兄弟们,送上今天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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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琴瑟(加更求粉红票)
傅庭筠连连后退了几步,口中惊呼:“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
又不是动弹不得,哪有女人负在男人背上的道理。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岂不要笑赵凌惧内,笑她彪悍?
赵凌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实在是心痛她。
偏生又没有其他什么好法子。
赵凌也不说话,上前拉了傅庭筠的胳膊就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蹲身搂了她的双膝就把她背到了背上。
傅庭筠低低一声惊呼,忙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赵凌安慰她:“现在这个是时辰,大家或是早已归家,或是还在西大街看灯,不会有人看见的!”
傅庭筠这才有机会打量四周。
月光皎洁地照在大街上,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各家门前的大红灯笼在夏夜的风中摇曳。
她心中稍定。
赵凌宽阔的肩膀,结实的后背,沉稳的脚步又让傅庭筠不由地趴在了他的肩头。
她想起小时候,在祖母屋里玩晚了,母亲就会背了她回屋。
那时候的母亲,在她眼里就如此刻的赵凌一样,有着宽阔的肩膀、结实的后背、沉稳的脚步,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与踏实,仿佛只要被负在母亲的背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会害怕……左俊杰还没有找到,父亲为什么不认她,大堂嫂的事还没有向大伯父讨个公道……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可此刻,她的心却觉得无比安宁与坚定。
只要这个人愿意这样守护着她,不管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不会觉得害怕与艰难。
傅庭筠想到这里,不禁柔声问赵凌:“你累不累?”
赵凌笑道:“我曾经负重百余斤一天行军百余里,这算什么?”
所以他们才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吗?
傅庭筠心中隐隐生痛,情不自禁地轻轻地吻了一下他脖颈。
赵凌身子一僵,脚步微顿。
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影响,傅庭筠忍不住嘴角轻翘,露出愉悦的表情。
“九爷,”她闭着眼睛,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觉着他透过衣衫传来的温暖,喃喃道,“我们要好好过一辈子。”
赵凌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嗯”了一声,道:“我们会好好过一辈子的。”语气是那么的坚定,不容圜转。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响,靓蓝色的夜空中绽放出一大朵姹紫嫣红的烟花。
五颜六色,绚丽夺目。
又如流星划过长空,纷纷落下。
然后又有朵烟花在空中炸开。
映亮了西边的天穹。
赵凌和傅庭筠不由伫足仰望。
不远处传来少年懊恼的声音:“早知道西大街还会再放烟火,就应该等会再回来。”
有少年应道:“要不,我们再折回去?”
“还是算了吧!”另有少年道,“等我们过去,那烟火早放完了,不如就站在这里欣赏欣赏。”
“可这里到底不比在西大街,被那双碾街的楼牌给挡住了。”
“那我们就去双碾街看烟火好了……”
安静的夜里,少年们的声音格外的清晰。
傅庭筠和赵凌不由面面相觑。
双碾街和朝阳门大街相连,是京都的一条主干道,如果不是那座楼牌,大家根本分不清楚哪边是双碾街,哪里边朝阳门大街。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的商铺,此时关了门,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有团昏黄的灯光出现在了街拐角。
显然是那群少年提着的灯笼。
傅庭筠忙挣扎着:“你,你快放我下来。”
他还能被这点小事给难倒不成?
赵凌一边回忆着自己平时路过双碾街时看到过的景象,一边笑着安抚她:“你好好给我趴着……”眼睛四处打量,已看见不远处的那道夹巷,声音里就更多了几分自信,“别嚷得太大声反倒把人给引过来了。”一边说,一边快步进了夹巷。
夹巷是条死巷,黑漆漆的,他们刚躲进去,就看见几个衣饰华丽的少年由一大群随从簇拥着从夹巷前走过。
傅庭筠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赵凌不由哈哈地笑。
笑容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
傅庭筠吓得忙捂了他的嘴:“你小声点。要是把人引来了可怎么办?”
不管是为什么,这个样子躲在这里,总归不是君子所为。
赵凌却在她的掌心舔了舔。
傅庭筠吓一大跳,已有酥酥麻麻的感觉如浪涛般一阵阵地从她的手掌一直漫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就像他亲吻她的……一样。
可怎么会这样?
她忙将手拿开。
赵凌已轻笑一声:“知道了。”说着,转头望了傅庭筠,“我们回家去。”
黑暗中,他的眸子闪闪发亮,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这世界上除了她,就再也没有旁人。
傅庭筠不由沉溺于这目光中,再也挪不开双眼。
※※※※※
回到家里,赵凌亲自去打了盆热水帮傅庭筠泡脚。
傅庭筠不肯。
赵凌沉了脸:“听话,这可不是讲那些虚礼的时候,我看看你脚上起了水泡没有。”
傅庭筠只有乖乖地任他把灯移到脚盆边仔细地检查着她的双脚。
洁白如玉的脚背,青色的脉络隐隐可见,粉红色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赵凌就亲了一下她的脚背,打趣道:“还好没留下什么印子,不然我可要后悔死了!”
傅庭筠想起他们从华阴逃难出来,路上都是赵凌用小推车推着她……脚上没有留什么印子,也是因为他的功劳吧?
想当初,四堂姐在家的时候也是十指如葱,可嫁过去没几年,手上就留下了几道疤痕,五堂姐还曾因为这个和众姊妹讨论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话。可那时候,他们也不富足啊!可见这日子怎样,是要靠人过的。
待赵凌梳洗完上了床,傅庭筠不由紧紧地抱着赵凌的腰,把身子紧贴着他的后背。
那种从未表现出来过的依恋让赵凌不由翻身把她搂在了怀里,柔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些天,他太没节制,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没什么!”傅庭筠软软地应着,把头埋在了赵凌的怀里。
赵凌心里立刻涌现出无数的柔情,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那我去吹灯。”
自从新婚之夜起,赵凌就一直歇在床外侧,有什么事,也是赵凌起身去做。
傅庭筠轻轻地“嗯”了一声,赵凌支起身来吹了灯。
幔帐里立刻陷入了黑暗。
赵凌想到今天起来就闹腾了傅庭筠一早上,晚上半夜三更才归,还让傅庭筠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虽然温香软玉在怀,可还是强压着心底的欲/望,只是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青丝,吻了吻她的额头:“快睡吧!要是觉得累了,我们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后天再去潭柘寺也不迟,反正那潭柘寺在那里又不会跑!”
傅庭筠觉得他说得有趣,嘻嘻地笑了两声,在他怀里翻来覆去,找了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安静下来。
赵凌叫苦不迭。
傅庭筠先是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然后背对着他,弓着身子,两人像瓠杓似的紧紧扣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傅庭筠那圆润挺俏的臀部贴在他的那里,让他的血液止不住地往下涌。
赵凌哪里还睡得着。
他不由睁大了眼睛,望着帐角不停地想着前几天肁先生对他说的话:“可惜了颖川侯,一代英豪,却被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给困住了。”
肁先生年轻的时候因为科举弊案被牵连,永不得录用,现在虽然圣眷鼎盛,可当年之事牵扯太大,不可能让他重新下场考取功名,也就不可能入阁拜相了。尽管如此,虽然和肁先生认识不久,赵凌却对肁先生的谋略、眼光大为推祟。
肁先生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番话的吧?
他想到了武定侯的婚事。
也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
武定侯请他去喝喜酒是为了与他结交还是只为了人多凑个热闹呢?
虽然说飞鸟尽良弓藏,可要是皇上也是这样没有雅量的人,他还是最好尽早做打算吧?
他这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傅庭筠那边却感觉到抵着什么,而且还越来越硬,透着炙热……
赵凌是怜惜她太累了吗?
她想到这些日子赵凌对这件事的频率……嘴唇轻咬,眼底闪过一丝氤氲之色。
赵凌就听见傅庭筠嘤咛一声,好像睡得不安稳似的翻了个身。
他忙收敛了心思,调整姿势重新把她抱在了怀里,这才发现下身硬得作痛。
赵凌不由苦笑。
可他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傅庭筠已依偎过来,不仅如此,好像挪来挪去地松了衣襟,那像桃子般饱满的丰盈只隔了件薄薄的肚兜贴着他的胸膛,修长细腻的大腿也不安份地搁在了他的腰上,幽谷处正好对着他的坚硬……
赵凌的身子都僵了。
只要翻身,就可以……可他刚刚才下定决心,让他的囡囡好好歇息一个晚上的……
正在他天人交战之时,傅庭筠已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低地又嘤咛了一声,细腻如凝脂般的脚在他的小腿上蹭了蹭。
“嘭”地一声,心里的那团火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
不管了……明天好了,明天让囡囡好好地歇息一天……
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身子已自有主张地翻了过去,还在她耳边叫了一声“囡囡”。
傅庭筠懒洋洋地应了声,圈在他脖颈的手越发地紧了,好像一刻也不愿意离开他似的。
赵凌大喜……
傅庭筠睁了眼睛,抿着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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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来了客人,实在不适合继续写下去。我先把这章加更的贴出来,更新会有点晚,还请大家包涵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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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和鸣
结果他们直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出内室。
大家还以为他们是逛灯会太累了,珍珠甚至两眼发光地问傅庭筠:“太太,今天晚上我们真的可以去西大街看灯会吗?”
“当然可以。”既然他们决定在家里歇息一天,正好可以放了家里的妇仆出去游玩——要想马儿路得快,还得把马儿喂饱才行。“只是你们要小心,可别让人给拐跑了。”
珍珠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太太放心,我跟在郑三的身后,保证不会和陌生的人说话。”喜滋滋地跑去找蔻儿。
傅庭筠看着莞尔,去了厅堂用午膳。
赵凌正等着她。
傅庭筠问他:“九爷下午有什么打算?”
“没有!”赵凌望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和煦,“你可有什么主意?”
“我哪里有什么好主意?”傅庭筠甜甜地笑道,“只是想用过午膳睡个回笼觉。”
赵凌闻言略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道:“我下午准备在书房里看会书。”
他是想说自己不会再打扰她吧?
傅庭筠暗暗地笑,待用过午膳,一个去了内室歇息,一个去了书房。傅庭筠美美地睡了个觉,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满室霞光。
窗外传来珍珠和蔻儿兴奋的叽叽喳喳声。
“……雨微姐姐说了,太太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你放心好了!”是珍珠的声音。
蔻儿就道:“太太和九爷真好。我等会要买炸油果子吃!”
“炸油果子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想吃,跟雪梅说一声,等哪天瞅着机会给你做就是了。”珍珠不以为然地道,“我要把太太赏的十文钱攒起来,以后给我娘送去。”
自己什么时候赏了她们十文钱?
傅庭筠纳闷地起身,喊着“珍珠”。
珍珠立刻跑了进来。
她穿了件崭新的茜红色细布衫,还在丫髻上缠了红头绳。
见傅庭筠打量她,珍珠腼腆地笑,喃喃地解释道:“因为要去看花灯……”
所以才会仔细地打扮一番?
傅庭筠想起小时候跟着祖母去庙会,也会在屋里翻箱倒柜地一番打扮,不由笑道:“这样很好看!”
珍珠睁大了眼睛,小脸通红,悄声道:“太太才好看呢!”然后掩饰着心中的羞涩,快手快脚地服侍着傅庭筠梳洗。
傅庭筠就问她:“谁在九爷身边服侍笔墨呢?”
“九爷说想一个人,”珍珠道,“没让我们在身边服侍。”
傅庭筠点头,妆扮好去了书房。
赵凌正埋头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抬头,面色冷峻,但看清楚了来人之后,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醒了!”说着,放下笔站了起来。
傅庭筠迎了上去:“九爷在写什么呢?”
“也没什么。”赵凌笑道,“前几日肁先生问起西北的事,我随意说了几句,肁先生很感兴趣,让我好好琢磨琢磨,然后寻思着写个章程给他看看。我这是未雨绸缪——万一我一销了假肁先生就把我拉去问,我怎么也得答个一二三四出来啊!”
傅庭筠听了直笑,道:“要不明天我们不去潭柘寺了,你在家里好好写章程。”
“事情在心里,”赵凌摇头,“不过简单地写几句话,理一理思路,还差最后一条就写完了,不耽搁明天的事。”
“是我怕耽搁了你的正经事。”傅庭筠说着,挽了衣袖帮赵凌磨墨,“你昨天不还说,潭柘寺又跑不了吗?我们哪天得了闲再去也是一样。”
“那可不一样。”赵凌说着,重新拿起了笔,“潭柘寺供的可是观世音的道场。”
傅庭筠一时间没明白,待赵凌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她这才明白过来——观世音菩萨也叫送子观音。
她脸上发烧,瞪赵凌一眼。
赵凌哈哈大笑,将黄沙撒在写好的章程上吸干墨迹。
傅庭筠在一旁帮着忙,道:“肁先生都问了你些什么?”
“他问我那年蒙人进犯,我都在哪里守卫?打了几仗?交锋的都是些什么人?胜败如何?”赵凌道,“又问起为何我朝商队屡屡在嘉峪关外被劫?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让来往嘉峪关的商队更多?杂七杂八的,问了很多。”
既然是皇上在潜邸的军师,说不定皇上行事都得了他的指点,若是应答得体,说不定能得了肁先生的青睐,对赵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傅庭筠神色微敛。
“既然当初将那些功劳记到了鲁成的头上,我怎么能过河拆轿,自然是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不说。”赵凌道,“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又道,“按道理这话应该问颖川侯才是,也不知道肁为什么问起我来?难道颖川侯答的皇上不满意?”说完又摇头,“颖川侯胸有沟壑,应该不会才是啊?”
这也是傅庭筠想不通的地方。
两人说了几种可能性,都觉得不太可能。
用过晚膳,郑三带着阿森他们去看花灯,雨微却执意要留下:“总不能都走了,否则爷和太太身边岂不是连个端茶倒水的人也没有?”
傅庭筠见劝说无用,只得答应让雨微留在家里,雨微趁机将她代替傅庭筠做主,发给每人十文至一百文不等的赏钱的事告诉了傅庭筠。
想必是因为她一直没出内室,雨微就是想禀她也没办法的缘故吧?
而且春节、端午、中秋给家里的仆妇打赏,是傅家就有的规矩,
“这件事做得好。”傅庭筠笑道,“还好有你帮忙。”
傅雨微赧。
赵凌则站在台阶上,神色凝重地嘱咐了郑三几句,又叮嘱阿森等人一定要小心之类的话,这才放他们出了门。
正房只剩下了夫妻俩人。赵凌问傅庭筠:“你可会围棋?”
何止是会,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
不过围棋这件事强中更有强中手,傅庭筠不敢高调,谦虚地道:“曾经跟着教我们读书的老翰林学过,平日都和姊妹们一起玩,有胜有负,也不知道水平到底如何?”
“我们手谈一局不就知道了。”赵凌笑着,和傅庭筠坐在书房的罗汉床上下围棋,赵凌执黑,让傅庭筠先下。傅庭筠也不客气,在座子下了一手,赵凌应了一手,两人你来我往,不过两炷香的工夫,赵凌已额头有汗:“你这是跟谁学的?”
“教我们的老翰林啊?”
“老先生怎么称呼?”
“只知道姓林,名绽,字逢春。”
“从来没有听说过。”赵凌苦笑,“这局我输了!”
傅庭筠认真地点头:“再下下去,你的大龙要被拦腰斩断了。”然后问他,“要不,你先下?”
赵凌这次也不客套了,执了白子先下。
虽然也输了,却没上次输得那样悲惨。
“再来一局?”他主动道。
傅庭筠笑着应了。
两人你来我往,全然忘记了时辰,直到看灯会的人都回来,喧嚣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他们这才惊觉天色已晚。
两人匆匆梳洗一番睡下,临睡前还在讨论刚才的棋局。
※※※※※
第二天,他们去了潭柘寺。
两人虔诚地在观世音像前磕了头,还丢了二十两银子的香火钱。。
翌日,他们去了白云观。
摸猴子,游窝风桥,到后花园赏桂花,吃那名满京都的斋菜……两人玩得十分尽兴,相约以后有时间再来。
回家的路上,赵凌提议明天去香山看红叶:“虽然现在早了点,可那里绿树成荫,去看看也无妨。”
傅庭筠对爬山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还是改日吧。眼看着就要过中秋节了,家里的月饼还没有做呢?”
赵凌想想也是。
他还有些上司同僚要应酬。
自那日起,两人一个在外应酬,一个在家里准备中秋节的吃食,翻过一页黄历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大家在院子里摆了桌椅,又找了处清静的地方拜了月神娘娘的画像,众人围坐在圆桌前吃着月饼赏着月,拜祭月娘娘,因家里又添了砚青几个,比起往年热闹了很多。
次日寅时,赵凌就起床梳洗去了内宫。
买菜什么的有郑三两口子,清扫浆洗有雨微,家里的人口又少,傅庭筠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坐在赵凌书房窗前的大炕上打棋谱。
晚上,有小厮过来通禀,说赵凌要在宫里当值,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傅庭筠听着没什么,可到了晚上,她却倍觉难受。
平时身边总有个热热的身子,此时却只留个孤孤单单的自己……半夜口喝醒来,迷迷糊糊地就喊了声“九爷”。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得打听到赵凌一个月有几天在宫里当值才行!
她思忖着,吕老爷过来了:“听说九爷留宿在宫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来?”
“应该会吧?”傅庭筠也不敢肯定。
吕老爷犹豫了片刻,道:“实际上跟您说也是一样——婚礼已经过去了,我也要回西安府了……”
傅庭筠愕然:“你怎么想到回西安府?上次不是说把吕太太接到京都来的吗?”
“那是和阿森几个开玩笑呢!”吕老爷笑道,“你们在陕西的产业还要我帮着打点才行。”
“你且安心,等九爷回来了再计较。”傅庭筠送走了吕老爷,到第四天才等到赵凌回来。
听说吕老爷要走,他想了想,道:“这样也好。等我老了,将来致仕了,落叶归根,总是要回去的。有你帮我们看着西安府的产业,我们也安心些。”
吕老爷听着一阵激动,连声保证道:“九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打理您的产业的。”
因赵凌每隔十天才有一天的休沐,他又坚持要亲自送吕老爷,吕老爷定下了八月二十日启程。
傅庭筠为此专门让郑三买了五匹上好的妆花,两双时兴的鞋子送去了吕老爷的屋里,算是给吕太太带的礼物。
她此举提醒了吕老爷,他急匆匆地给家里的朋友邻居买着礼物,又要傅庭筠给些建议,两人忙了一阵子,终于等到了赵凌的休沐。
※
今天看到评论区里有姊妹留言说进度太慢了,还提到了之前写的两本书。我今天特意去看看……我也正努力地想摆脱写《庶女》时述事方法,可能不太成功~~~~(>_<)~~~~
PS:不知道为什么有非法词,然后一直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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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送行
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从古长安出来的人,会在十里外的灞桥折柳惜别。从京都往西的人,却是在离阜成门十里之外的十里铺惜别,只是现在没有谁会折柳惜别,十里铺也没有遍植柳树了。
赵凌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是晌午时分,各色人等川流不息。
赵凌挑了一家二层楼房,飞檐下挂着大红五连珠灯笼,不时有马车停在门口,名叫“阳关”的饭庄为吕老爷送行。
精致的雅间,色香味美的佳肴,偶尔飘落到耳朵里的离别诗句,都为阳关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这里是十里铺最好的饭庄了吧?”吕老爷有些坐立不安地道,“我们随便找间馆子就行了,怎当得您这样的破费?”
“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赵凌笑着吩咐小二再送一壶上好的金华酒进来,“我和阿筠的事,多亏有你帮忙,要不然,在西安府的时候我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找到落脚的地方,今年我们也不可能这样顺顺利利地把婚事办了。”他说着,一旁的傅庭筠亲自给吕老爷斟满了酒杯,吕老爷忙站了起来,连声“不敢”,却被赵凌一把按住,“今天就让我们夫妻敬你一杯酒。”
吕老爷听着眼眶微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给赵凌斟酒,两人说起了从前的事,直到阳关门前的车马渐稀,他们才结账出了饭庄。
赵凌扶着醉醺醺的吕老爷上了马车,两人互道了“珍重”,赵凌又反复叮嘱车行的车夫路上小心,大家这才挥手作别。
傅庭筠不免有些唏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按道理,吕老爷帮他们管着田庄,每年都应该进京对帐,送些田庄里的收成给他们贴补嚼用,但考虑到吕老爷的年纪大了,他们和吕老爷商量,以后每年的十月,由郑三去西安府和吕老爷对帐,然后将田庄里的收成送回来。
“我寻思着,皇上可能要把颖川侯调回京都来,陕西都司和行都司都会有一番变动,”赵凌沉吟道,“要是我争取去陕西都司或是行都司,你可愿意和我一同出京。”
傅庭筠大吃一惊,道:“你在羽林卫做的不开心吗?”
“不是。”赵凌笑道,“给人做佐官总不如做主官自在。何况我们迟迟早早都要回陕西去的,不如早点过去,还可以认识些人,积攒些人脉。”
就是因为这个吗?
傅庭筠很是怀疑。
赵凌就揽了揽她的肩膀:“我在羽林卫真的挺好的,只是觉得这样在京都混日子没什么意思……”
望着丈夫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傅庭筠心中一痛。
赵凌行事雷厉风行,又是个干实事的人,他年纪轻轻的,却每天上衙下衙无所事事,怎么闲得住?
她不由握了赵凌的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虽然舍不得母亲,可她已是出嫁的女儿,是赵傅氏,怎么能因为舍不得母亲而忽视了丈夫呢?
赵凌望着妻子清澈的目光中透出来的认真、真挚,不由把妻子搂在了怀里:“阿筠,你也别着急。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能不能成,还要看皇上的意思。毕竟皇上刚到京都,可用之人并不多。”
“这些外面的事我懂得不多。”傅庭筠闻言娇嗔道,“反正你只要记住一条,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们的家就在哪里。我要做你的贤内助,不要做你的拖累!”
赵凌动容。
“记往了,记住了。”他应着,在她额间落了一个吻。
※※※※※
郑三的马车越赶越好,又快又稳,不过一个时辰就回了史家胡同。
结果却在胡同里和吴家的马车遇了个正着。
郑三正想给吴家个道,谁知道吴家的马车却主动让了道,不仅如此,吴夫人贴身的妈妈还撩了帘子问道:“是谁在马车里?”
郑三忙道:“是我们家爷和太太。”
赵凌在马车里听了,就和傅庭筠商量:“还是多买两个人进来吧?你以后出门,也有个随车的。”
此刻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傅庭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正要问郑三是什么事,对面马车传来吴夫人的声音:“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了赵大人和赵太太。赵大人和赵太太这是去了哪里?”
傅庭筠就撩了车帘,和吴夫人寒暄:“我们成亲,有长辈从西安府赶过来主持。今回西安府,我们夫妻特意去送了送。”
“可真是巧了。”吴夫人听了笑道,“你们要去送人,我则是赶着去接人。”又道,“不知道赵太太可曾听说今年的新科状元俞敬修?他是南京丰乐坊俞家的大公子。当朝阁老俞国梁俞大人就是他的父亲,和本司胡同的计大人是姻亲。俞大人的夫人一直住在南京,这次俞大公子中了状元,俞夫人特意带了媳妇来京都和儿子团聚。这不,计夫人邀了我一起去阜成门接俞夫人。”
还真是巧!
傅庭筠很是意外。
她想起了俞夫人束氏那双严厉却不失温和的双眸……
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当年祖母就曾经说过,那俞夫人虽然精明能干,却也不是那不懂得体贴照顾之人。
傅庭筠既不想说谎,也不想再提俞家,避重就轻地笑道:“阜成门离这里快一个时辰的车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快去吧,否则晚了就赶不上了。”
吴夫人客气了一番,这才催着马车出了史家胡同。
赵凌和傅庭筠在自家垂花门前下了车。
他见傅庭筠自从见了吴夫人之后就一直沉默,劝她:“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耿耿于怀?要说是谁的错,只能怨老天阴差阳错罢了!你就算是遇到了俞家的人,只管大大方方地和他们打招呼就是了。否则,越是畏缩不前,他们越认定是你的错。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
傅庭筠“扑哧”一声笑,把赵凌笑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是在想,要不要如你所说的添两个粗使的婆子?”
赵凌脸色微红,窘然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要给阿森找个先生启蒙吗?我问过了,那些翰林院的老翰林很少教人启蒙,离我们这里不远的椿树胡同有个叫博文的私塾,私塾的先生虽然只是个秀才,功名不显,倒是听说教书育人很有一套,名下出了好几个举人进士。我看,不如我哪天去那里看看。”
只有那些致仕的老翰林看着东家是当朝权贵或是地方豪门,为了结交或是看着子弟十分优秀,才会收学生,一般的翰林都不会收学生的,更何况是刚刚启蒙的小孩子。
傅庭筠笑道:“那九爷哪天就去看看吧!椿树胡同离这里也近。”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动静的阿森跑了出来:“九爷,嫂嫂!”他高兴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傅庭筠和赵凌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
※※※※※
赵凌每隔六天就要在宫里当值四天,转眼间又到了他休沐的时候。他一大早去了椿树胡同,快到正午时分才回来。
“那位先生姓杨,”俩口子在内室说话,“说要先看看孩子。我寻思着我明天又要进宫了,和杨先生约了今天下午申初带阿森过去。你等会帮阿森梳洗梳洗。”又道,“你让珍珠把阿森叫来,我有话要嘱咐他。”
傅庭筠应喏。
不一会,阿森过来了。
听说赵凌下午要带他去见先生,而且先生要先看看他了才能决定收不收他,他神色间露出些许的怯意来。
傅庭筠就帮他打气:“你连那些流民都不怕,还怕这个不成?何况你这些日子跟着我学识字,不说别的,我可是跟着陕西有名的老翰林读了十年私塾的,不比外面那些先生差,你就是信不过自己,难道还信不过我?要不是我一个女子,不能把你养在内宅里,我未必就非要把你送到私塾去读书!”
阿森听着眼睛一亮,又变得信心十足起来。
傅庭筠不由展颜。
一起用过午膳,傅庭筠将阿森收拾好,阿森和赵凌去了博文私塾。
傅庭筠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等着他们。
刚刚绣好了两只蝴蝶,就听见厅堂的门帘子哐当一地响,阿森旋风般地闯了进来:“嫂嫂,嫂嫂,先生收我了,您快帮我准备束修。”
傅庭筠听了自然是喜出望外,丢下针线拉着阿森问情况,阿森眉飞色舞地讲着,赵凌进来了。傅庭筠又忙着问束修是多少?可定下了上学的时间?要准备些什么?
没等赵凌开口,阿森已急急地道:“先生的束修一年十五两银子,初一就上学,要准备文房四宝和启蒙用的《千家诗》。”
还从《千家诗》读起来!
难道自己教得不好?
因当着阿森的面,傅庭筠只在心里嘀咕,欢欢喜喜地帮着阿森准备了东西。
郑三娘知道了不住地夸阿森有本事。
把个阿森高兴得直拍胸脯:“等临春大了,也跟着我读书去!”
“那就承阿森少爷的吉言了。”郑三娘哈哈地笑。
阿森高兴得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牙齿。
站在正房屋檐下看着阿森的赵凌却眉头微蹙:“这孩子,许诺的话怎么能随便乱说!”
“今天高兴,你就别训斥他了。”傅庭筠笑道,“等过两天再好好跟他说就是了。”
赵凌点头,去请了半天的假,第二天就带着阿森去了博文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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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星期一都是黑色的星期一,忙得不可开交……
PS:有姊妹在评论区里反应,也觉得进展太缓慢,我理一理思路,尽快摆脱《庶女》的影子。关于那个肉肉的问题,因为想着两人是少年夫妻,可能会少一点内敛,多一点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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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旧识
因阿森是第一次离开家去学堂,傅庭筠不免要密切地关注。不仅每天放学叫了阿森来问学了些什么,还问先生教得听不听得懂,和谁坐同座,同窗里谁的性格最温和,谁的性格活泼……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又吩咐郑三娘时常做些小点心给阿森带到学堂去,叮嘱阿森要和同窗分享。不过几天的工夫,就有同窗请阿森九月九到家里去玩。
阿森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傅庭筠问他为什么。
阿森面色微赤地道:“我还从来没有去人家家里做过客……”
是有些害怕吧?
傅庭筠抿了嘴笑,再一次觉得把阿森送到学堂是对的。
“我来告诉你一些礼仪。”她让郑三夫妻扮作同学的父母,临春、珍珠等人扮着同窗的姐弟,告诉他遇到了该怎样行礼,怎样打招呼。
阿森本就聪明伶俐,只是对未知的事物有些怯意,略一看就明白了,加上他对傅庭筠的话一向奉为圭臬,有了傅庭筠的亲自指点,立刻信心倍增,很快就抛开了拘谨,举一反三地主动积极起来。
就是一旁看着的雨微也忍不住夸奖阿森聪明。
阿森面露得色,对去同学家开始期待起来。
就在这时候,傅庭筠也接到了计夫人的请帖,请她九月初九到家里赏花听戏。
她想到那天在胡同口遇到吴夫人的事。
不知道俞夫人会不会参加?
虽说遇到俞夫人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可她模样却没有太多的变化……
傅庭筠想了想,借口那天赵凌恐怕要请了同僚来家里做客,婉言拒绝了。
计夫人派来下帖子的妈妈听了很是失望,道:“夫人那天还请了俞阁老的夫人和儿媳妇。”
“大家同住在京都,以后有的是机会碰见。”傅庭筠笑着应酬了那妈妈几句,让珍珠送了出去。
晚上赵凌回来,傅庭筠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这件事,他就和傅庭筠商量,把阿森移到西厢房去住:“……原来你是想让他安静地读书,现在他上了学堂,不如搬进来住。一来你可以随时关注他,二来可以把南书房腾出来做客房,你看怎样?”
家里的事赵凌一向不管的。
傅庭筠不由奇怪:“你怎么突然想腾了南书房做客房?难道是结交了十分要好的朋友?”只是这并不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事,又道,“我明天一早就跟阿森说,下午就能把南书房腾出来了。”
“陌毅几个的家眷还没有来京,马上是重阳节了,那几个家伙吵着要来家里做客,”赵凌笑道,“我们成亲的时候陌毅不是喝多了歇在了南书房吗?我寻思着,这样的事以后只怕还会发生,不能总让阿森像个小厮似的照顾他们,还不如把他搬到内院来住。”
原来如此!
傅庭筠笑道:“要不,我们索性花点力气,把两间的南书房隔成单独的两间客房,再在院子里放上石桌石椅,现在秋高气爽的,大家还可以在院子里坐着喝茶聊天。”
“那就劳你多费些心。”赵凌显然对这主意也很感兴趣,连连点头,然后笑着搂了她,吻了她的鬓角一下,道:“你这些日子管家,累不累?”
家里不过主仆数人,而且家主赵凌还是多半时间都不在家,她就是想忙,也没什么可忙啊!
傅庭筠不由抿了嘴笑。
赵凌看着她笑颜如花,忍不住俯身亲在她的嘴角上……
※※※※※
傅庭筠被身边的动静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昏黄的灯光下,赵凌正坐在床边躬身穿鞋。
傅庭筠靠了过去,从他背后搂了他的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你要去宫里了吗?”
无限的留恋。
却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发现自己只披了件小衣,正想拉了被子盖住,赵凌已转身抱住了她:“乖,这才寅时,天气冷着呢!你在屋里好好歇着,我晚上回来和你下围棋。”一边说,一面拉过被子裹了她,服侍她躺下,在她的额头上亲了又亲,“过几天就轮到我休沐了,到时候我们去逛大相国寺去,你说好不好?”语气舒缓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傅庭筠昨天晚上几乎没有合眼,赵凌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让她睡意朦胧,惺忪地“嗯”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赵凌亲了亲她的面颊,看着她睡着了,这才躬身重新穿了鞋,走到门口嘱咐值夜的珍珠不要喊傅庭筠,让她睡到自己醒,这才出了垂花门。
等傅庭筠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暗暗喊了一声糟糕,叫了珍珠服侍梳洗。
雨微笑吟吟地端了早膳进来。
自从过了初六,她又重新开始到傅庭筠屋里当差。
“新酱的萝卜好了,”她眼角眉梢都透着几分喜色,帮傅庭筠摆着碗筷,“三娘特意切了一小碟请太太尝尝。”
白米粥香糯甘甜,新酱的萝卜清脆可口,傅庭筠连吃了两碗,旁边一碟平日里很喜欢吃的葱煎黄花鱼没来得及动筷子就饱了。
她舒服地放下了筷子,把赵凌让阿森住到西厢房,将南房的两间书房空出来做客房的事跟雨微说了:“……怎么也要跟阿森打声招呼。昨天太晚,原准备今天一早说的,谁知道却起来迟了,如今只有等到下午了。”颇有些沮丧。
雨微忙道:“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家里现成的陈设都有,西厢房虽然空着,可时时打扫,直接搬进去住就行了。至于说隔书房的事,就是今天找好了工匠,人家也不可能即时就开工,怎么也要等到明天。太太还是宽宽心,九爷也没有说等着有人住进来啊!”
两人正说着话,蔻儿进来了:“太太,门外来了群人,赶着马车,拉着东西,说是从张掖来的,叫什么杨玉成和金元宝,要见太太……”
“啊!”傅庭筠大吃一惊,站了起来,“快,快请他们进来。”说着,已起身往门外走。
蔻儿见了,小跑着赶到了傅庭筠前面去请客人,雨微却扶住了傅庭筠:“太太,您慢些。人都到了门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也是!
傅庭筠失笑:“只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脚步果然就缓了缓。
蔻儿已领着杨玉成和金元宝进了垂花门。
两人恭敬地给傅庭筠行礼,称着“嫂嫂”。
傅庭筠装作没有看见杨玉成眼底的戏谑之色,还了礼,请他们到了厅堂奉茶。
“你们怎么会来的?事先怎么也不让人带个信来?我也好帮你们收拾房子。”她连珠炮似的道,“三福和石柱、安心他们呢?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说话间,雨微和珍珠上了茶上来,她喊往了雨微,“你去跟郑三说一声,杨大人和金大人来了,让他们把杨大人和金大人东西卸下来放到……”
最好就是南边的书房了……
傅庭筠脑子里念头一闪,语气微顿,然后嗔道:“你们来京都,是不是九爷的意思?”
两人呵呵地笑。
杨玉成道:“嫂嫂,我们现在好歹也是有品阶的朝廷命官了,要不是有九爷帮忙,哪里能调到这京畿重地来……”
“我就知道。”傅庭筠佯装愠色地道,“他昨天还让我把南书房收拾出来……原来就瞒着我一个人啊!”
“嫂嫂言重了。”金元宝忙正色地道,“九爷也是想给嫂嫂一个惊喜!”
这个赵凌,明明知道杨玉成他们要来,昨天晚上还闹腾她,害得得她这个时辰才起床。
傅庭筠脸色微红。
金元宝忙转移了话题:“这次我调到了通州卫任百户,玉成、三福、石柱调到了大兴卫,玉成任了总旗,三福和石柱任了小旗。”
又是一个惊喜。
“三福和石柱也到了京都?”傅庭筠满脸笑容。
“不仅他们到了京都,”杨玉成快言快语地道,“安心也到了。还把您留在张掖的东西也都拉来了。”
他的话音未落,厅堂外已传来三福洪亮的声音:“姐姐,这东西放哪里?”
“你跟我来。”雨微笑着让他把东西放到了东厢房。
金元宝就喊他:“你们先进来给嫂嫂行个礼。”
三福大声应“是”,叫了石柱和安心进来。
大家行了礼,又去搬东西了。
傅庭筠忙吩咐郑三娘到旁边一家叫东来顺的饭庄叫席菜来:“……这顿你们自饮自酌,等九爷回来了,再让他好好陪陪你们。”
外面就传来一声惊呼。
阿森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玉成哥!元宝哥!”扑到了杨玉成的怀里。
“哎哟,”杨玉成打趣着他,“我们家二少爷下了学。”又上下打量他,“还穿着茧绸袍子,已经是个富家公子的样儿了,这样要是走在街上,我们可不敢认了。”
他们几个都是男子,又一路风尘,看着像那拉车的。
“你……”阿森从杨玉成怀里跳了出来,横眉怒目地瞪着杨玉成,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
“不是说上了学堂吗?”金元宝也在一旁凑趣,“怎么越学越回去了?从前听到这样的话撸了袖子就要打人的。怎么?现在只知道生闷气了?”
阿森眼泪在眼眶里直转。
他看了看傅庭筠,又看了看金元宝和杨玉成,气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阿森什么时候这样哭过!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忙将阿森拉到了怀里:“看你这小气样,他们不是在逗你玩吗?”
阿森就用手背擦着眼泪,磕磕巴巴地哽咽道:“我是觉得,他们都和我生分了……我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他们还说我是富家少爷,在那里摆谱……我们学堂的人大部分都穿着茧绸的衣裳……只有两、三个人穿的是粗布衣裳,还有穿杭绸和湖绸的呢……”
傅庭筠就瞪了杨玉成一眼。
杨玉成讪讪然地笑,哄着阿森:“这不是逗你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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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喜讯(加更求粉红票)
阿森是个大气的孩子,不待傅庭筠出口相劝,金元宝为他辩了几句,他的气就散了,又开始有说有笑了。待听到要将他的房间腾给杨玉成和金元宝住的时候,他连声说好:“……这样我们又可以住在一起了。”雀跃着要去给他们收拾房间。
金元宝忙拦住了阿森,对傅庭筠道:“卫所有地方给我们住。何况我们一个在通州,一个在大兴,来回一趟也要两天的功夫,却每隔十天才有一次休沐……这次我们来,一是怎么也要给九爷和您打个招呼,二来是帮着把东西送过来。”言下之意是并不会在这里长住,以后也难得来一次,让她不必劳神费力。
“这也是九爷的意思。”傅庭筠想到赵凌的话,笑道,“是九爷把你们调进京都的,你们的事他应该是最清楚的,他有这样的吩咐,肯定是有这必要,你们也不要推辞,既然喊了我一声‘嫂嫂’,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就是。”
雨微听着,已笑着高声叫了珍珠和蔻儿帮着去收拾房间。
杨玉成和金元宝这才没说什么,一起去帮着收拾东西。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阿森的东西搬到了西厢房,傅庭筠留在张掖的东西入了库,又从后罩房搬了几张床到南房,杨玉成和金元宝住了靠东边的那间,三福、石柱和安心住了靠西边的那一间。郑三娘又张罗着给他们打来了热水梳洗,那边东来顺的饭菜也送了过来。
由阿森陪着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用了膳,几个人边整理着各自的衣裳,边说着这些日子在各自身上发生的事。
晚上赵凌回来,大家又热闹了一番。
回到屋里,傅庭筠就瞪大了眼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凌喝了些酒,嘿嘿地笑:“原想让你高兴高兴的……没想到他们提前来了。”然后仗着酒意抱住了傅庭筠,亲着她的嘴。
傅庭筠闻着那酒味就不舒服,别过脸去,露出几分难受。
赵凌忙道:“怎么了?”语气里透着几分慌张。
“闻不得这酒味。”傅庭筠道,“我去给你沏杯浓茶去。”
“我去就是了。”赵凌扶着她到一旁坐了,“今天你累了一天了,先歇会。”然后自己去沏了杯浓茶,喝了茶,还嚼了嚼茶叶,再凑到傅庭筠身边的时候,她这才觉得好受了些,问他:“你说陌毅几个可能初九要来家里做客的,可曾决定下来?”
“决定下来了。”赵凌想着刚才杨玉成给自己敬酒的时候好像有两滴酒撒到了衣裳上,一边和傅庭筠说话,一边脱了外衣,“初九皇上要去登玉鸣山,禁卫军要随行,大家约了初十来家里玩。”
“来几个人?”
“七、八个的样子。”
“那得提前准备。”傅庭筠沉吟道,“家里只有十坛金华酒了,恐怕有些不够,鸡鸭鱼肉之类的都好说,这螃蟹、黄花鱼之类的却要提前预定才行……”
“这不还有几天吗?”赵凌笑着揽了傅庭筠的肩膀往内室去,“而且家里不是还有杨玉成和金元宝他们吗?反正他们要到了九月下旬才会去卫所备报,你有什么事,趁着他们这几天都闲着,该吩咐的就吩咐,该支使的就支使,谁让你是他们的嫂嫂呢?”
傅庭筠汗颜,和赵凌在床边并肩坐下。
赵凌蹲下去帮她脱了鞋:“快些睡吧!明天不是要把南房的两间书房改一改吗?还有那些石桌石椅,也要安排人去买,还要派人领着他们去买几件衣裳……”又道,“当初我们散伙的时候,大家都分了银子,你不用担心账目的事。”
傅庭筠哭笑不得:“既然是我派人领着他们去买衣裳,自然是我们出钱才是。”
两人家长里短的说了半天,这才歇下。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赵凌就去了宫里,傅庭筠就在家里办着这些琐事。等到了初十,除了诸如陌毅、陶牧、林迟这样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几位羽林卫、金吾卫的大人也都来了,足足坐了两桌,还叫了唱小曲的来,吃吃喝喝,直到宵禁时分,因为有几个明天一大早就要进宫当差,一行人这才散了。
她又开始帮着杨玉成、金元宝等人置办行头,送他们去任上。
等回到家里,傅庭筠感觉很累,躺着不想起来。
赵凌摸了摸她的额头,急忙吩咐雨微去请个大夫来家里瞧瞧。
傅庭筠握住了赵凌的手:“我就是觉得浑身没劲,倒也不发烧,九爷别这样紧张,闹得我也跟着害怕起来。”
赵凌可不想让妻子难受。笑着应了,并约定:“要是明天还这样,你记得跟我说,怎么也要去大夫那里瞧瞧。”心里却暗暗下决心,回到羽林卫就问问那些老北京的人最好的药铺在哪里,谁是最好的坐诊大夫。
傅庭筠点头。
次日醒来,她身子依旧有些绵软。
“又没有做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小声嘀咕道,送了赵凌,她吩咐雨微去请个大夫来,“不痛不痒的,可就是觉得不舒服。”
“大夫看看也好。”雨微笑道,去请了个大夫上门瞅病。
那大夫见这庭院整洁,花木茂盛,外院由小厮陪着,正院由未留头的小丫鬟带路,一派大家风范,立刻收拾了怠慢之色,眼观鼻,鼻观心地进了内室。
大红色帷帐轻垂,伸在帷帐外的手上搭了块湖绿色的杭缎帕子,露出一小段欺霜赛雪的手腕来。
大夫没敢多看一眼,坐在一旁的锦杌上诊脉。
诊完了左手诊右手,诊完了右手诊左手,半晌才道:“你们家可有长辈在?”
听得傅庭筠心中一颤,道:“大夫有什么话直管说就是了。我们家里只有我们夫妻二人。”
大夫听了,沉吟道:“太太没什么大碍,恐怕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待我开些补气益血的方子给太太吃吃。等过十天,我再来复诊。”
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的弱不禁风了?
傅庭思忖着,雨微已送了大夫出去。
家里飘出药香来,赵凌闻之色变,闯进内室:“出了什么事?”他脸色有些苍白,“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也不让安心去给我报个信?”
“没事!”傅庭筠忙安抚他道,“大夫说我是累着了,休息些日子就没事了。”
赵凌不放心,托陌毅帮着找个御医来看看,只是御医和他们一样,多在宫里当差,没有特旨,只能抽空来给傅庭筠看看。结果御医没有等到,却等来了那复诊的大夫,大夫依旧开了原来的药方,说了十日后再来复诊。
出门的时候却遇到了赵凌……
而傅庭筠拿着药方却迟迟没有交给雨微。
雨微柔声地问她:“您这是怎么了?”
“我瞧着这大夫好像医术很一般,你看,要不要换个大夫。”傅庭筠迟疑道,“我近来不仅常常感觉到累,而且还总是想睡觉……”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见门帘子一响,赵凌走了进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信不过,等下次那大夫来,我来问问他。”说着,拿过傅庭筠手中的药方递给了雨微,“这药先吃着——最多也不过十天。”
雨微笑着应声而去。
傅庭筠勉强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赵凌小心翼翼地喂药给她喝,她不想喝的时候,会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她,还特意买了窝丝糖回来给她药后用,而且晚上也不闹腾她了,她略一动,他就会立刻惊醒,她怎么了,好像她是那易碎的瓷器,捧在手里怕摔了,放在桌上怕碰了……
傅庭筠不由起了疑心,揪住他的衣襟问他:“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恶疾,时日无多……”
“胡说八道。”赵凌语带宠溺地喝道,“你除了精神不济,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或是有疼痛的地方不成?”
傅庭筠仔细想想:“好像没有……”
“那不就结了。”赵凌立刻道,“要是有什么恶疾,你还能这样的轻松?”
傅庭筠讪讪然地笑。
赵凌爱惜地吻了吻她的面颊:“或者犯了秋困,这些日子我当差有的时候都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只好洗个冷水脸。”
是自己晚上睡得不安稳吵着他了吧?
傅庭筠心中刹那间充满了愧疚。
“别胡思乱想了,”赵凌把她搂在了怀里,“快歇了吧!我明天又要到宫里去值夜,这几天让雨微服侍你。她是自小跟着你的,你用起一来也顺手些。”又道,“你这两天胃口如何?想吃些什么,就跟我说。别顾忌这,顾忌那的,苦了自己。”
傅庭筠只盼着他早点歇息,道:“郑三娘做的饭菜还是挺合我胃口的,”然后催他,“你快睡吧,别操心这些了。我也要睡了。”
赵凌果然就不再做声,不一会,发出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她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大夫来复诊的时候,赵凌请了一天的假。因为有丈夫陪着,傅庭筠只放了里面的销纱帐子。
赵凌站在床前,他虽然神色温和,可傅庭筠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很紧张似的。等到那大夫仔细给她诊完脉,朝着赵凌微微点头的时候,赵凌已掩饰不住激动,一下子就握住了傅庭筠的手。
“阿筠,你怀了身孕,我们,我们要做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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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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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母女(加更求粉红票)
傅夫人望着红光满面,神色娇羞的女儿,眉宇间满是欣慰,但还是轻声喝斥女儿:“成了亲,就要留个心才是。怎么到了快三个月,大夫来诊了脉才知道。雨微呢,她不是在你身边服侍吗?你的小日子来没有来,难道她也不知道?”
见母亲生气,傅庭筠忙道:“这件事不怪雨微,都是我太大意了。”她把雨微觉得自己命不好,为了避嫌,一个月没有接触她东西的事说了。
傅夫人面色微霁,道:“怎么不早些来报了我?”如今孩子已经四个月了,女儿才告诉她。“是不是你爹爹又说了些什么或是做了些什么?”
傅庭筠一怔。
母亲怎么突然间这样不相信父亲了?
有个异样就猜测和父亲有关?
她心中微动,道:“是赵凌他不让。他说孩子还不到三个月,怕受了惊吓,还是在家里养着好。”说着,想起赵凌自从知道她有了身孕,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第二件事就是摸着她的肚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说话,让她觉得赵凌之所以对她这么好,全是因为肚子里孩子的缘故,语气中颇有些抱怨的味道。
傅夫人听了眉头频蹙,道:“既然赵大人让你在家养着,你就在家养着就是,为何出言不悦?”又道,“如今已经成了亲,马上又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能对夫婿还‘他、‘他’的称呼?或是顺着外人称一声‘九爷’,或是尊称一声‘夫君’才是!”
傅庭筠嘟着嘴驳母亲:“我在家都叫他‘九爷’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顶嘴?从前荃蕙可不是这样的。可见都是叫赵凌给惯出来的!
本应不悦的傅夫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这是为你好。难道你以后在孩子面前也这样称呼他们的父亲不成?”说着,望着她的目光已柔得能滴出水来,轻声道:“你这些日子反应大不大?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就是特别喜欢吃酱菜。”傅庭筠见母亲高兴,心情也愉悦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盈盈笑意,“至于反应,”她眼中流露出困惑之色,“我听人说,头几个月吃什么吐什么,可我除了时常觉得疲倦想睡觉之外,却没有其他任何的反应。要不然,我又怎么会连怀了孩子都不知道呢?”她说着,眼神一黯,低声道,“您说,这孩子会不会……”脸上闪过一丝骇怕。
这样的念头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就时常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可一看见赵凌那满是欢喜的脸,她就谁也不敢问。今天来看望母亲,她抱了很大的希望,盼着母亲能给她一个答案。
傅夫人一愣,随后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求也求不来的事,你却嫌弃!你可知道你这是随了谁?你这是随了你祖母!你祖母生了六子三女,没一个折腾过你祖母,而且孩子个个身体都好,全都活了下来。”
傅庭筠听着双眸闪亮,一扫隐忍的担忧,脸庞像开在阳光下的夏花般的明亮娇艳起来,竟然比平时还要精神三分,哪里还有半点怀孕女子的憔悴。
傅夫人看着不由笑着摇头:“想当初,那俞家之所以求娶这门婚事,全因你祖母和我都宜生养,又拿了你的八字给请了龙虎山天一道长相看,说你是宜男的命格……”
傅庭筠愕然。
她还以为是因为傅家门庭清白,她性格开朗活泼讨长辈的喜欢……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理由。
母亲既然知道,可见家里的长辈也多是知道的。
还好自己没有嫁到俞家去,否则,她成什么了?
她有些不悦,更多的却是庆幸。
接着想到了前两天和赵凌猜测是儿子还是女儿的事。
赵凌曾笑言,说他们家就只剩下他这一根独苗了,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他都稀罕,还说,他们要多生几个孩子才好……后来两人说着说着,赵凌又开始不老实起来,还说些什么“没有肉也要让他喝口汤才行”之类的混话,可到底只是玩笑的意思多,情/欲的味道少,她能真切地感觉到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达他心里没办法表达出来的喜悦而已。
如果她真随了祖母,那他们岂不是会有很多孩子?
赵凌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的!
傅庭筠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小小儿人,有着和赵凌一样的眉眼,还会一样的斜了眼冷峻地瞥人……就这么一想,她就先欢喜了一半。
而傅夫人话一出口就已后悔,待看到傅庭筠面露异色,更是在心里暗骂自己糊涂。
女儿现在过得好好的,她怎么鬼使神差地提起从前的事来,白白让女儿心中不喜。
傅夫人忙补救似地道:“还好你没有嫁到俞家去?否则就算你有宜男之像,那俞家大公子肩挑三房,只怕你不生出五、六个儿子来,俞家的长辈都不会满意。”
一旁的修竹家的却满头大汗。
今天夫人这是怎么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全然没有了平日的精明能干。
好好的,怎么就说起俞家来?
莫非是因为前些日子俞夫人派了贴身的妈妈来探病,让夫人有感而发?
可如今姑奶奶的亲事现在木已成舟,再说这些,只会让姑奶奶心里添堵而已。
想到这些,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忙笑道:“姑奶奶,您都喜欢吃些什么酱菜?我听说京都的百味全酱菜是最好的,过两天我给您送些去。”
傅夫人听着回过神来,她忙笑道:“还是修竹家的细心,看我,只顾着说话了。荃蕙,你都喜欢吃些什么酱菜,我让修竹家的给你送些去。”
母亲把自己的体己钱都给了自己,又没有了舅舅的贴补,手头肯定不宽裕,她和母亲的心意一样,不想再接受傅家的任何馈赠,就更不想母亲在自己身上用钱了。
“您可千万别送酱菜给我了。”傅庭筠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九爷这个大嘴巴,逢人就说自己要当爹了,还说我这些日子只想吃酱菜,他的同僚、上司纷纷送了自家做的酱菜或是买了百味人的酱菜全送过来,我们家现在最少有五、六十种酱菜,都可以开酱菜铺子了。”语气中虽然透着三分不满,却更有七分的甜蜜。
傅夫人看着,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这孩子,虽然嫁了人,却还是一团孩子气。
她已经在这孩子困难的时候无能为力了一次,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再次陷入困境。
傅夫人就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问她:“孩子的小衣裳什么的,谁在准备?”
“赵凌又买了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回来,说都是有经验的,以后服侍我做月子,照顾孩子。这些日子雨微正教她们规矩,顺道领着她们给孩子做小衣裳。”
“与其一次买两个妇人回来,还不如先买一个回来。”傅夫人知道赵凌对女儿一向体贴,但听到这些,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高兴,指点他们,“以后还有乳娘,乳娘带着两个小丫鬟帮着照顾孩子就行了。”
她总不能当着母亲说,当初她也这么说的,赵凌却嬉皮笑脸地说什么“现在你觉得人多了,以后只会觉得人少了”的话吧……
傅庭筠神色间就露出几分窘然。
傅夫人还以为她是面子上过不去,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们开始找乳娘了吗?”
傅庭筠连连点头:“九爷跟同僚们打听,大家都说大兴府的乳娘好,就是宫里的乳娘,也多出自大兴。正好九爷有个兄弟在大兴府当差,就找了他,他已经帮着相看了好几个,只等翻过年来就会把人定下来。”
傅夫人微微颌首。
这个赵凌,可见心里十分的喜欢荃蕙,否则,他一个男人,怎么会事无巨细地过问这些事》
她不禁拉了女儿的手,再次叮嘱她:“九爷待你这样好,你可不能辜负了他。”
怎么每次见面母亲都会这样叮嘱她,好像她是水性杨花的性格似的。
傅庭筠有些不高兴,娇嗔道:“我对他可好了,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都是我亲手给他做,他生辰那天要进宫当差,我赶在他之前就起了床,亲手给他做了碗寿面……”
傅夫人就望着她呵呵直笑,把傅庭筠笑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嘛?”
“难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傅夫人笑吟吟地望着她。
傅庭筠脸色通红。
※※※※※
送走了女儿,傅夫人靠在床头的大迎枕上发起呆来。
修竹家的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茶盅。
傅夫人突然道:“少奶奶送了些什么东西给荃蕙?”
就像长了后眼睛似的!
怎么刚才却像鬼上身似的,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修竹家的在心里嘀咕道,就听见傅夫人像是感慨又像解释地道:“少奶奶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是真正的名门闺秀,虽然懦弱,却做不出那等卑劣下作之事,既然知道荃蕙有了身孕,她怎么也会贺喜荃蕙一番的。”
“还是夫人厉害。”修竹家的真心地赞叹,“少奶奶寻了几件小少爷的旧衣裳送给了姑奶奶,说是让姑奶奶早生贵子。”
傅夫人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我好后悔!当初不应该听他父亲的话,把他留在京都,要是跟着我在华阴,他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修竹家的半晌才明白过来,傅夫人所说的这个“他”原来指的是傅庭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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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说项
虽说立了春,京都的天气却不见一丝和暖,依旧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可傅庭筠屋里从去年立冬就开始烧地龙,因一直未断而显得温暖如春。
她只穿了件大红色宝相花的小袄,脸儿红扑扑的,窝在临窗的大炕上看着棋谱。
窗台摆放的一盆大红色十八学士的茶花,开得灼灼如火,花朵沉甸甸压弯了枝条,艳丽而繁嚣。
感觉到有点渴,傅庭筠抬起头来,安静地坐在炕边小杌上分线的珍珠忙站了起来:“太太,您要什么?”
也不知道赵凌从哪里听说的,怀孕的时候孕妇要是做了针线,孩子出生后耳朵上会长针眼。
傅庭筠将信将疑,特意让雨微去问母亲,结果傅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吓得她再也不敢动针线。赵凌知道了,更是紧张,最后发展到家里所有的人,都不允许在傅庭筠面前拿针。
因珍珠和蔻儿在她跟前服侍,给未出生的孩子做针线的事就全落在了年前新买进来的两位妇人童氏和周氏的身上。尽管如此,珍珠和蔻儿也没有闲着,时常帮着做些分线、熨烫之类的事。
“帮我倒杯水来。”傅庭筠懒洋洋地道,“不要茶,温水即可。”
怀孕都快六个月了,可她的身子还是懒懒地提不起精神来,以至于赵凌每次见了都戏称她是“海棠仙子”——整日慵懒地躺在床上。
珍珠应声而去,很快倒了杯温水进来。
傅庭筠正喝着水,童氏捧了几件小衣服走了进来。
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相貌端庄秀丽。
据帮他们买人的金元宝说,这童氏原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只是父母死得早,叔叔当家,把她嫁了个破落户,那破落户又不学好,在外面胡闹借了银子无力支付,想把童氏卖到勾栏院去,童氏宁死不从,投河被救了起来后,自请卖身为奴,在牙人那里碰到了金元宝……另一个周氏是农妇,因家中独子生病无钱看病,她自愿被丈夫卖了。
周氏的相貌十分普通,却透着股敦厚的味道,做起事来也分外的认真。
两个人傅庭筠都很满意。
“这是这几天做的小衣,”童氏将手中的小衣服放到了炕桌上,“您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动的?”
傅庭筠拎起衣裳……五寸宽的肩,四寸长的衣袖……她不禁惊呼:“这,这太小了些吧?”
“不小,不小。”童氏笑道,“刚出生的孩子只有这么大一点。”
傅庭筠听了仔细地瞧着那些衣裳。
小小的,像给玩偶做的,觉得十分的可爱,竟然有些爱不释手起来。
“这些衣裳怎么都没有钉扣子?”她问童氏。
童氏笑道:“要等孩子出生之后再钉扣子,寓意着圆圆满满。”
这些东西有太多的讲究,傅庭筠已经疲于应付,闻言也不追问,只是吩咐珍珠将东西收了。
蔻儿隔着帘子来禀:“太太,吴夫人过来了!”
去年九月初九她婉言拒绝了计夫人的邀请后,吴夫人又下了张帖子,请她到家里赏菊。只是那个时候她已诊出喜脉,正好理直气壮地推了。吴夫人和计夫人知道她怀了身孕,还曾特意来看望过她。
傅庭筠一面吩咐蔻儿“快请吴夫人进来”,一边下了炕去趿鞋子。
童氏已灵敏地蹲下身来帮她穿鞋子。
待穿好了鞋子,傅庭筠整了整仪容,又重新换了件衣裳,去了厅堂。
吴夫人由珍珠服侍着,正好撩帘而入。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哎哟!”吴夫人抢在了傅庭筠之前和她打着招呼,“看你这气色,更好了。”然后上前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露出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庭筠只当没有看见,和她分主次坐下,珍珠上茶退下,傅庭筠笑着问吴夫人:“您这些日子在做些什么呢?听说皇上改了年号景德,还举行了盛大的祭祖仪式。元宵节的时候,不仅西大街,就是东大街、鼓楼街,都举办了灯会。可惜我不方便出门,要不然,定要去看看热闹。”
“我这些日子也是瞎忙。”吴夫人笑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为了去接俞夫人,我们两家的马车差点撞在了一起?这些日子我就是在陪俞夫人。”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表情,“俞大公子肩挑三房,成亲快两年,那俞少奶奶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俞夫人心里暗暗着急,让我和计夫人陪着在各大禅寺拜佛求子呢!”
当初吴夫人说俞夫人送媳妇来京都和儿子团聚的时,傅庭筠就隐隐猜到几分。要不然,那范氏上有太婆婆,下有少婆婆,怎么可能跟着丈夫到任上?
“京都很多禅寺都很灵验的,”她笑着应酬吴夫人,“想必过些日子俞家少奶奶就会有消息了。”
“我也这么宽慰俞夫人的。”吴夫人说完,端起茶盅来呷了口茶,然后发出一声略显得有些夸张的惊呼,“这可是去年秋天上市的铁观音,味道真是醇厚。”
茶是王夫人托人来带的,一起送来的还有王家两位小姐绣的两方帕子,五十两银子的随礼和一封回信。
“夫人喝出来了。”傅庭筠笑道,“是一位远在福建的长辈送的。”
“你们家还有在福建的亲戚啊!”吴夫人啧啧称奇,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听人说,赵大人交游很广,在陕西的那些年,很置办了些家业。不知道是否有这件事?”
傅庭筠见她神神叨叨的,加上她不希望有人知道赵凌贩过私盐,心中有些不喜。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神色冷了下来,道:“我八月份才嫁进来,您说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吴夫人自然能感觉到傅庭筠的变化,她眼底闪过一丝讪然,忙道:“还请赵太太不要误会,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是因为我有事求赵大人帮忙,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终于说到主题了。
傅庭筠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道:“虽然同为三品官员,可你们家吴大人是礼部侍郎,我们家赵大人不过是个守卫而已。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推辞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吴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很快就振作起来,笑道:“我们家吴大人是礼部侍郎又如何?说起来,这件事还真只有你们家赵大人才能办。”
傅庭筠很怀疑。
吴夫人已道:“赵太太,我有个亲戚,一直做丝绸、茶叶生意,听说到关外做生意的人这几年都赚得盆满钵满,也起了这个心。只是路途遥远,从永靖到嘉峪关又是行都司的管辖,我们是一个人也不认得,就想请赵大人帮着指点指点。”又道,“赵太太也好和我一起,每次都赚点脂胭水粉钱。”
竟然公然地行贿!
傅庭筠对这位吴夫人更是瞧不起。
“我记得吴夫人是江南人,既是吴夫人的亲戚,想必也是江南人士吧?江南东有宁/波/市舶司,西有广东市舶司,我看与其这样辛辛苦苦组了商队出关,不如做海运生意,一样的赚钱。”
没想到傅庭筠还有这样的见识,吴夫人神色微凝,道:“那宁/波/市舶司和广东市舶司已是皇上的私钱袋子,都由宦官坐镇,想插手进去完全不可能。我们也想过私下组船出海,可我们和那些巡检司也搭不上话……”
铁了心让赵凌帮着打个招呼。
如果没有刚才吴夫人所谓的脂粉钱,她可能还会帮着给赵凌传个话,可现在,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沾惹这位吴夫人了。
“夫人放着菩萨不求,却求庙里的祝公。”傅庭筠抿了嘴笑,“您既然认得俞夫人,何不让俞大人出面为您在辅国公面前说句话?那可比我们说十句、百句都有效果。”
虽然文武疏途,可俞大人和辅国公同是股肱之臣,比起一般人来,更容易搭上话。
吴夫人露出异样的表情,轻声道:“赵太太有所不知,我听说,颖川侯马上要调回五军都督府任职了……只怕请了俞大人出面,辅国公府也未必肯帮这个忙!”
还是调回来了!
傅庭筠有片刻的恍惚。
之后和吴夫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吴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答应帮吴夫人传话给赵凌。
吴夫人恼羞成怒,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起身告辞。
雨微有些担忧地问傅庭筠:“要是她给九爷穿小鞋怎么办……”
话还没有说话,听到一个神清气爽的声音笑道:“你们怕谁给我穿小鞋?”
帘子一撩,赵凌走了进来,直奔傅庭筠而去。
傅庭筠的眼睛立刻明亮了几分,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下了炕要去趿鞋,赵凌已一把将她按住:“这些日子事情理顺了,事也就少了很多。”他说着,像往常一样蹲在了傅庭筠的面前,一面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一面柔声地和肚子里的孩子说着话:“你今天乖不乖?有没有吵着你娘啊?爹爹今天回来得早,你娘很高兴……”
这是现在赵凌回来每天都要做的事。
傅庭筠有些吃味地道:“会打扮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打扮月子时的孩子——你这样孩子又听不懂。”
“他懂不懂有什么关系,”赵凌吻了她的肚子一下,“我知道就行了。”愉悦之意溢于言表。
傅庭筠半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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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调动
赵凌和傅庭筠嘻闹了片刻,珍珠捧了茶进来,赵凌这才在傅庭筠身边坐下,端了茶,和她说起稳婆的事来:“……姓吕,今年四十来岁,在京都颇有名望。本想让她四月初就住进来,可找她的人实在太多,我给了三十两银子的订金,她这才勉强同意四月二十日住进来。”
她的预产期是四月二十八日,这才刚二月……而且还要人家在家里住上十来天……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些吧?
傅庭筠不由面露窘色,道:“会不会太早了?”
“未雨绸缪嘛!”赵凌不以为然,“总比事到临头慌手慌脚的好。”
正说着,蔻儿进来禀道:“九爷,陌大人来了。”
赵凌微微一愣,吩咐蔻儿:“请他到南屋厅堂坐了。”然后对傅庭筠道:“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
傅庭筠要起身送他,却被他阻止:“你现在怀着身孕,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又道,“外面冷,你小心着了凉。好好在家里呆着,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亲了亲她的面颊,低声道,“等会我陪你下棋。”
童氏哪里见过样的阵势,面色一红,忙低下了头,用眼角的余光朝两人望去,就见傅庭筠搂着赵凌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低声道:“那你早点回来!”
神色间一片坦然,语气里充满了依依不舍。
“知道了!”赵凌捧着傅庭筠的脸在她红润饱满的的唇上啄了一下,说了句“等着我”,这才松了手,转身离开了内室。
童氏只觉得脸上像火在烧。
原来还有两口子是这样过日子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鼻子一酸,顿时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她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
傅庭筠哪里注意到这些,她脱鞋上了炕,见童氏还低头站在那里,有些意外,柔声吩咐她:“你先下去吧,我看会书。”
童氏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高声应喏,退了下去。
傅庭筠一个人在屋里摆了个棋谱,阿森下学回家过来给她问安。
两人聊了聊私塾里发生的事,屋里的光线渐暗,阿森起身告辞。
傅庭筠喊了珍珠:“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珍珠进来答道:“已是酉初三刻。”一面答着,一面麻利地点了灯。
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了,赵凌既没有回来,也没有让人带信说要留陌毅用晚膳……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吩咐珍珠:“你去南房厅堂看看,要不要留陌大人用晚膳?”
“嗳!”珍珠应着,撩帘而去。不一会,折了回来,“太太,九爷说,留陌大人用晚膳。”
“搬坛金华酒出来,”傅庭筠道,“用野鸭子做个火锅,拍个黄瓜,炒个小白菜,其他的,让郑三娘看着办。”
野味还好说,这青菜在冬天里却是稀罕的吃食,寻常人家有钱也买不到,这还是赵凌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弄回来的。
珍珠恭声应“是”,去了厨房传话。
赵凌和陌毅的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亥时才散场。
傅庭筠被吵醒的时候赵凌正在嚼着茶叶。
“出了什么事?”她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怎么说了这么长的时间?”
“没什么事。”赵凌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身上淡淡的茶香里和着些许的酒味,“皇上这些日子正在调整五军都督府的人事,陌氏有从龙之功,又家大业大,肯定是各有各的想法,陌毅也颇为无奈。”
这倒是。
世家子弟,得到了家族的庇护同时也需要对家族有所贡献的,风光的背后也有苦涩的无奈。
傅庭筠不由搂了赵凌的脖颈:“还是我们好!虽说没有人相帮,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们自己赚的,用着也安心、踏实。”
赵凌无声地笑。
笑意从眼底溢出来,柔和了他的表情,如冬日阳光般的温暖。
※※※※※
第二天,赵凌还没有回来,林迟来了。
听说赵凌没有回来,他有些惊讶,道:“那好,我等等他。”
砚青这些日子和安心住在一起,又见赵家来来往往的都是些禁卫军的将领,胆子渐渐大起来,行事也就越来越有章法。闻言请了林迟到南屋的厅堂坐下,奉了茶,上了点心,去报了傅庭筠。
看来这次皇上的动作挺大的啊!
傅庭筠寻思着,让厨房准备晚膳。
晚上,赵凌到了戌初才回屋。
傅庭筠见他又喝了不少酒,打趣他:“你人缘还不错啊!大家有事都喜欢找你说。”
赵凌做了个“那是当然”的表情,道:“你相公的人品是很不错的。”
逗得傅庭筠哈哈直笑。
赵凌就趁机涎着脸凑了过来:“今天我们睡一个被子,好不好?”
傅庭筠红了脸,道:“当初不是你自己说我们各睡各的吗?”
“那我不是怕忍不住吗?”赵凌理直气壮地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孩子好!”
傅庭筠想到他没事就抱着自己亲,娇嗔道:“那你现在就忍得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赵凌说着,掀了被子就钻了进来,咬着她的耳朵道,“一个人睡太冷了。”
傅庭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冬天都过去了,这个时候才喊冷……”
“主要是因为我明天开始又要到宫里值夜了。”赵凌嘟呶着,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
傅庭筠心里一软,握了他的手。
赵凌把她散落在腮边的青丝拂在了耳后,柔声道:“快睡吧!过两天休沐,我们回去看岳母。”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理智,淡然镇定,反而让傅庭筠有些受不了。
※※※※※
他们去看傅夫人的时候,傅五老爷和傅庭筀都不在家。
送他们出来的傅少奶奶神色黯然,轻声地道:“前几天有人请公公写副中堂,公公原来准备利用休沐的时间给人家写的,结果一听说你们要来,就改口要去拜访朋友。”她说着,表情变得苦涩起来,“还有你大哥……公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说约了朋友出去赏梅,也出去了。”
傅庭筠冷笑,和赵凌打道回府。
谁知道陶牧正坐在他们家南房的厅堂里喝着茶。
“你们伉俪情深,这一大清早的,跑哪里去了?”他迎出来笑着给傅庭筠行了礼,对赵凌道,“我可在你们家等了快一个时辰。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去找人了。”
“失礼,失礼。”赵氏夫妻给陶牧还礼,赵凌笑道,“好不容易休沐,我们俩口子出去串门了。”对于去四喜胡同的事,他们既不会刻意隐瞒和否认,也不会主动去宣扬和承认。“好不容易休沐,你不在家里歇着陪老太太和嫂夫人,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和陶牧进了厅堂。
傅庭筠见珍珠已端了茶过来,由雨微扶着,进了垂花门。
陶牧留在家里用了午膳和晚膳,直到天黑才告辞。
好好一个休沐日,就这样结束了。
傅庭筠就问赵凌:“怎么?陶牧也要动吗?”
“这种事,谁说得准。”赵凌道,“反正一日不宣布,这事一日不能消停。”
傅庭筠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次日,让郑三娘做了青菜团子,又吩咐郑三带着去见辅国公府的简护卫——自那次简护卫护送他们来京,还热心地帮他们引荐买了这宅子之后,郑三和简护卫又都是豪爽的性情,两人渐渐地熟了起来。
“你问问简护卫,颖川侯调回京都后,是谁接颖川侯的手?”
“颖川侯要回京都了?”郑三大吃一惊,“可怎么外面的人都在传,颖川侯要升任陕西巡抚了呢?”
傅庭筠想到上次吴夫人说的,道:“我也只是听了个音。不过,颖川侯升迁到哪里也不可能升迁至陕西巡抚。陕西巡抚,是文职。”
郑三“嗯”了一声,去了辅国公府。
简护卫是颖川侯的人,赵凌又是得了颖川侯的推荐才有的今天,算是颖川侯的人马,郑三既然关心地问起这件事,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可瞒着的,直言道:“我也听说侯爷要挪地方了。不过,我听说是在五军都督府都督和辽东总兵之间选一个。我听府里的一些有头有脸的管事私下议论,好像国公爷的意思是想让侯爷回五军都督府,让四爷去陕西都司任个同知或是佥事,而侯爷的胞兄,辅国公府世子爷的意思,却是让侯爷去辽东……反正这里面的事挺复杂的,侯爷到底是去五军都督府还是去辽东,不到圣旨下来,只怕没有个定论。”
“辽东总兵!”傅庭筠听到郑三的话很是震惊。
几位总兵里面,辽东总兵最特别。他授征虏将军衔,管着整个东北防线,手下有协守副总兵一人,分守参将五人,游击将军八人,守备六人,坐营中军一人,备御十九人,领兵十万,有骑兵三万,离京都最近的卫所,四日疾行即可到达京都。
何况颖川侯在甘肃时一手建立了让蒙人闻风丧胆的追风营!
如果皇上对颖川侯有所防备,为何提出让他去辽东?如果皇上依旧信任颖川侯,那陌毅等人又有何好慌张的?
傅庭筠想到了陶牧。
他和赵凌说话的时候目光平静,神色轻松,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不禁低头沉思起来。
郑三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雨微却神色有些紧张地走了进来:“太太,肁先生来了,说要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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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如此
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整洁、熏着淡淡楠木香的月白色细布素色袍子,赵凌盘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端起手边热气腾腾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
铁观音醇厚的茶香立刻充溢在他的唇齿之间。
他不由长长地舒了口气,望着对面懒洋洋窝在迎枕间的妻子,眉宇间露出舒适满足的神色来。
傅庭筠看着抿了嘴笑。
双眸明亮清透,目光深情专注,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眼中。
赵凌不由怦然心动。
他俯身隔着炕桌亲了亲她的面颊,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声音柔得如同那掠过树梢的春风:“你这几天还好吧?”
他刚从宫里值夜回来。
“挺好的。”傅庭筠说着,没有像往常那样嘟呶他把自己的手给握痛了,而是举起手,在他的手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种带着谦卑的态度,让赵凌心如擂鼓,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偏生他骨子里是个冷静理智的人,神色微敛,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没事!”傅庭筠歪着头笑望着他,表情生动又活泼,透着几分狡黠,十分的俏皮,“我就是想仔细看看你嘛!”话说到最后,撒着娇儿,望着他的目光流露出痴迷般的缠绵来,一副情不自禁的样子。
赵凌有些不安。
他当然知道他的阿筠是喜欢他的,可她也是个颇能自制的人。而此时她却像……像是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满腔的柔情肆无忌惮地倾巢而出。
无缘无故的,一个人不可能突然间就性情大变……何况他心里一直有隐隐有人担忧,怕傅家的人利用母女之情来影响她……
想到这里,他索性挪到傅庭筠身边坐了,嬉笑着俯身把脸凑到了她的跟前:“我送到你眼前,让你看个够。”
那含笑的双眸,宠溺的表情,嬉笑的神态,不知为什么,傅庭筠突然心里一酸,泪珠儿就毫无征兆地籁籁落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陡然间就变成这样,赵凌心里一慌,忙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乖乖,莫哭,莫哭!万事都有我呢!我的乖囡囡……”怜爱地哄着她。
她却更觉得心痛,搂着他大哭起来。
赵凌不再问什么,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不时吻一吻她的鬓角、额头,偶尔会“乖囡囡”地喃喃哄她几句……在他的爱抚下,傅庭筠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抬起盈满泪水,肿得像核桃的杏眼哽咽地问他:“你冒着失宠于帝心的危险拒绝去贵州,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赵凌愕然。
傅庭筠已娇嗔道:“前几天肁先生来过了,他什么都跟我说了。说有人建议把颖川侯和辽东总兵何福都调回五军都督府任都督,皇上不喜,正好那天晚上你当值,皇上随口问了你一句,你却道‘与其让两位不世名将调回都督府任都督,不如让两位将军换防’。皇上当时眼神一亮,这才有了肁先生向你问计之事。如今贵州群蛮叛乱,皇上欲任隆平侯李桐为平蛮将军出征贵州,想让你随征,兴致勃勃地跟你说,你却以才疏德薄为由婉拒了皇上……”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捶了一下赵凌的肩膀,“还好皇上心胸宽广,是能容得下江山的人,要是换上其他的人,你只怕早已人头落地,你知道不知道?”眼泪又如泉水般的涌了出来。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赵凌忙帮她擦着眼泪,柔声道,“我知道皇上的为人,他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他心里装的是国家社稷,黎民百姓。否则皇上也不会因为有人揣测皇上要‘飞鸟尽良弓藏’而提出将有从龙之功的颖川侯和何福调回京而心生不悦,我也不敢婉言说出不愿意去贵州的话了……”
他前些日子还说想回西安府,不过几个月,就改变了主意,除了因为她有孕在身,又没有个长辈照顾之外,傅庭筠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要不然,赵凌也不会在她生产的事上事事留心,处处小意了。
肁先生还说,皇上听了十分的失望,还曾喃喃自语:是不是朕德行不够,所以才没有贤臣跟随。
当时她吓得一身冷汗。
现在再看赵凌那不以为意的态度,显然肁先生并没有危言耸听。
傅庭筠就将皇上的喃喃自语告诉了赵凌
赵凌迟疑道:“皇上真的说了这样的话?莲生如今已是乾清宫大总管,每日在皇上身边服侍,要是真有这样的事,他怎么也没来给我递个音?”说着,神色渐松,笑着安慰她,“多半是肁先生想让你来说服我而揣摩的圣意!”
就算是这样,也是件了不得的事,他怎么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你还敢这样说!”傅庭筠嗔怪道,“难道那陌毅等人也不知道皇上的性情不成?为何一个二个的都来劝你?”
她现在怀着孩子,赵凌最怕她动怒,忙道:“陌毅也被皇上丢到了贵州,林迟他们,是来为他说项的。有些事,你不知道。那隆平侯乃皇上表亲。当年皇上在潜邸时,曾多次得到隆平侯太夫人的照顾,就是皇上当年来京袭爵,也是隆平侯太夫人帮着走的门路。这次皇上派他去贵州,早已对隆平侯言明,他只佩平蛮将军印,其他的军务全由总兵官总督管,他不得插手。”
傅庭筠想到那天陶牧的神情,信了几分,面色微缓。
“话虽如此说,可我们都知道隆平侯为人优柔寡断,又喜欢指手画脚,推诿责任,在皇上面前,他自然是俯首帖耳,可一旦出了京,那就不好说了。”赵凌道,“陌毅这才念念不忘地要把我给捎上——他说他看不得隆平侯的那副嘴脸,让我直管和隆平侯去交涉,军功全算我们的,他一分也不要,只求不得罪这位祖宗,顺顺利利地把这仗打完,平平安安地回到京都。”他说完,语气一顿,道“那肁先生堪比张仪苏秦,不要说你了,就是那些阁老、翰林遇到了,也只有哑口无语的份。他既然登门,想来你已应诺了他……”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颇有些后悔地道,“我本意是不想你担心,谁知道最后还是惹得你不快。如今之计,只有请岳母过来照顾你了……”可一想到傅夫人的身体……赵凌又担心不已。
耳边就传来傅庭筠一声不满的冷哼:“我又不是那不懂得尊敬夫婿的愚妇,”她斜睇着赵凌,“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怎能受掣于深宅内院的妇人!肁先生特意来和我说这件事,心里只怕早就打定主意让我来说服你改变主意,我又怎能让他如意?”
女人生孩子如走鬼门关。
虽然机会难得,可赵凌实在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开——若是傅庭筠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就是立下了不世之功,这世上又有谁来和他分享?
他听着心中一喜,眉眼间都飞扬起来:“你是说……”
“我听了肁先生的话,自然是诚惶诚恐地请他帮着说项了。”傅庭筠横了赵凌一眼,把和肁先生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凌:“我说,您和我夫婿从湖广一路到京都,我夫婿是个直爽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您是军师,最清楚不过了。我夫婿决不是有意违逆皇上,多半是有口无心,还请肁先生在皇上面前为我夫婿辩解几句,求皇上不要责罚……肁先生就说,让我也劝劝你。
“我自然满口答应,说,高祖仁孝慈懿皇后在《女训》中曾写过,‘夫有恶事,劝谏谆谆’,如今夫君忤逆了皇上,我也有责任,自当殷勤劝说,请他放心。至于去不去贵州,高祖仁孝慈懿皇后在《女训》中也曾写过,‘夫有言语,倾耳详听’,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织绩纺纫,煮水煎汤,这事关夫婿前程之事,却不是我能多言的……”
“答得好。”她的话音未落,赵凌已高声赞扬,哈哈大笑地捧着她那嫩滑如凝脂的脸“叭叭”地亲了好几口。
用高祖仁孝慈懿皇后为据,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委婉地拒绝了肁的请求。
“又发起疯来!”傅庭筠笑道,佯装不悦地推他,“小心压着孩子了。”
赵凌笑吟吟挪开了半寸。
傅庭筠的面色骤然一冷,道:“陌毅来劝你,你没有改变主意,林迟、陶牧来劝你,你也没有改变主意。怎么肁先生到我这里来一说,九爷就改变了主意?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九爷谋及妇人,怎么立于庙堂之上?肁先生的心思是好的,只是这法子不对。”
赵凌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然后夸着傅庭筠,“难怪我小时候听那些长辈们讲,家有贤妻,若有一宝。你可真是我们家的宝贝。”见傅庭筠眉宇间还是有些许的愠色,逗着她,“不过,这也不怪肁先生,人人都知道我惧内……”
他的话刚出口,已换来傅庭筠的娇喝:“什么叫‘人人都知道你惧内’?你到底跟别人说了些什么?我当时就奇怪了,肁先生怎么突然要见我……原来是你在外面乱说!”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赵凌连连摆着手,突然有种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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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潭柘寺(加更求粉红票)
傅庭筠却不让赵凌打马虎眼,娇嗔痴缠,非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可。
赵凌见她态度坚决,这事实在是绕不过去了,只得无奈道:“立冬的那天不正好是休沐吗?我们都没能休成,直到腊月二十才补了我们一天。陌毅就邀了我们几个去百顺酒楼喝酒,后来遇到了旗手卫的右卫同知马大人,非要叫个唱小曲来的不可。他多喝了两杯就已是满口胡言,我不想和他多打交道,只推说家里有事,要先告辞。”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冷峻来,“谁知道那姓马的听了,却直嚷着我不给面子,还说起他祖上的事来……陌毅见我脸色不虞,频频朝我使眼色,又出言劝那姓马的,只说是你有了身孕,家里没个长辈照应……谁知道这话传来传去,就变了样。”
傅庭筠笑容渐敛,道:“那姓马的是什么出身,竟然这样的咄咄逼人?不过是不和他去喝花酒罢了,就这样的诋毁人!”
“他这种人,能有什么好出身。”赵凌不以为意地道,“不过是怕人瞧不起,夸夸其谈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种事,越辩越容易生事。
可傅庭筠心里到底替赵凌委屈,不由道:“都是那个陌毅,说什么不好,非说我怀着身孕一个人在家里,你遇到他,准没有好事!”说着,她眼珠子一转,道,“你可知道陌毅家里的情况?他的夫人会不会来京都?”
“陌家子嗣众多,我只知道他是宗房的子弟,家里有一妻两妾,四个儿子,其他的情况就不太清楚了。”赵凌道,“据说他的夫人年后就带着妾室和儿子启程来了京都,我估算着,应该四月中旬会到。”
一般的人出门都会过了元宵节。
傅庭筠心里有了主意,笑道:“到时候可要去拜会拜会才是。”
赵凌听了笑着摇头:“你可别乱来!”
“你放心好了。”傅庭筠抿了嘴笑,“我就是给他个教训而已。谁让他总是乱说话的。”见赵凌神色间颇不以为然,笑着依在了他的怀里,卷着他的衣襟带子道:“我这些日子天天闷在家里,你又不让我拿针,我不是看棋谱,就是练字的……我想去潭柘寺上香,你哪天陪我一起去吧?”
赵凌面露歉疚:“我这两天抽空和你去。”
可一连过七、八个两天,赵凌也没有抽出空来——先是二月二十一日太皇太后生辰,然后三月十二日皇后娘娘千秋,接着是三月二十日万圣节……傅庭筠跟赵凌说了一声,由郑三护送,带着雨微去了潭柘寺。
潭柘寺离京都有二十余里,寺内古树参天,佛塔林立,巍峨的殿宇依山而建,布局巧妙,错落有致,更有翠竹名花点缀其间,环境清优雅致。
傅庭筠月份已经有些重了,她由雨微扶着,有些艰难地给观世音菩萨行了跪拜礼。
雨微紧张地在一旁护着。待傅庭筠上完了香,她搀着傅庭筠的胳膊,不由小声抱怨道:“太太也真是的,有什么事吩咐我们这些人一声就是了,何必非要自己亲自来这一趟?要不,您跟九爷说也是一样——他可以帮您到寺里来敬香嘛。可您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这要是磕着碰着哪里了,奴婢可怎么向九爷交待……”说话间,有跟着父母来寺里敬香的小孩子你追我赶地从她们身边跑过,雨微将傅庭筠护在了身后,等那群小孩子跑远了,她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搀了傅庭筠的胳膊。
傅庭筠望着那群活泼可爱的小孩子不禁莞尔。道:“心诚才灵,自然要亲自走一趟才是。”
雨微欲言又止。
她实在想不通傅庭筠心里还有什么愿望。
九爷不用说,对太太百依百顺,就是太太原来最担心的傅家五老爷,也因为九爷的缘故现在对太太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的……
雨微思忖着,就听见傅庭筠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声道:“我特意来求菩萨,让我生个男孩。”
她愣住。半晌才低声道:“九爷不是说,儿子女儿都喜欢吗?而且还说如果能先开花,后结果,正好凑成一个‘好’字,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瞧着九爷的样子,不像只是嘴巴上说说哄您开心的……”
“我知道。”傅庭筠说着,眼角就好像有点湿起来,“正因为九爷待我这样好,我才不想再为我耽搁了他的前程。”她把赵凌为她婉言拒绝了皇上的事,“……九爷不过是放心不下我。如果我生了儿子,赵家后继有人,再有这样的事,想必九爷也少了很多的顾忌。”
这件事雨微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连声道:“太太放心,九爷请来给您把脉的那个大夫也不说了‘肚子圆圆是女儿,肚子尖尖是儿子’,”说着,又打量了她一眼,“您的肚子就是尖尖的。”
两人小声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大雄宝殿前院子中央的那种座约有两人高的硕大香炉旁,迎面一群衣饰光鲜的护卫、婆子、丫鬟簇拥着两位妇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位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梳了个京都时兴的牡丹髻,戴了金镶玉的钗簪,穿着宝蓝色妆花褙子,皮肤白净细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明亮犀利,透着几分女子少有的威严。
另一位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清丽绝伦,穿了件湖绿色的素面杭绸褙子,目光流转间却流露出些许的妩媚来,引得来进香的人频频回首。她却面带笑容,落落大方地任人打量着。偶尔和看她的人视线碰到了一起,还会微笑颌首,风仪绰约,让人心动。
傅庭筠忙低下了头,整了整了风帽,把脸藏在了风帽的阴影中,和那群人擦肩而过。
雨微也是个有眼色,低头跟着傅庭筠,一直到出了观音殿,她这才低声问道:“太太,那是群什么人?怎么您也要回避?”
“是南京丰乐坊俞家的三夫人束氏,”傅庭筠道,“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跟在俞夫人身边应该是俞夫人的儿媳妇范氏了。”
雨微骇然。
傅庭筠忙安慰她:“没事的!这次是巧合——听说俞家少奶奶子嗣艰难,潭柘寺又有观世音的道场,想必俞夫人是带了俞家少奶奶来求子的。”
雨微不由一阵后怕,道:“还好没有认出来,这要是认出来了,太太可怎么解释啊!”又道,“要是五老爷愿意帮着太太出面就好了。”
听得傅庭筠也是一阵叹息。
在别人眼里,她到底是傅家的女儿。怎样解释她的存在,大家最好能有个统一说法才好。
左俊杰诬陷她的事,毕竟是傅家的家事,最好还是在傅家内部解决。
正如雨微说的,如果父亲愿意帮她出面,她又何苦要避开俞夫人?
她就想到自己曾托人给大伯母带了封信去。
到现在也没有回音,不知道大伯母收到信了没有?
或者还得写信去金华,和在任上的大伯父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恐怕到时候还有一番波澜吧?
傅庭筠思忖着,由雨微搀扶着,慢慢往山下去。
出了山门,就围上来几个乞丐。
“太太行行好!”
“太太,保佑您生个大胖小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钱。
傅庭筠见这群乞丐里面除了有两、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有两、三个还在总角的孩子之外,竟然还有个穿着长衫的青年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那人也瞅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傅庭筠“啊”地一声惊呼,青年乞丐则拔腿就跑。
“快,快帮我把那人抓起来!”傅庭筠厉声尖喝,指了青年乞丐的背影,“他偷了我们的东西!”然后急急回头,对雨微叫道,“左俊杰,那个人是左俊杰!”
雨微脸色发白,提起裙裾就朝青年乞丐追去。
傅庭筠也想追过去,却被那几个乞丐给拦住:“太太,您行行好吧!”
她忙掏了几个铜子撒了出去。
几个乞丐一窝蜂地蹲下去抢。
傅庭筠趁机朝着左俊杰逃走的方向去。
潭柘寺外行人如织,郑三的马车远远地停在山脚。
傅庭筠在人群中穿梭了半晌,既没有看见左俊杰的影子,也没有看见雨微的影子。
肚子隐隐有点疼。
她不敢再找,坐在一旁的石栏杆上歇息。
有个慈眉善目、提着香篮的老太太过来问:“这小媳妇,怎么了?和家里人走失了?”
“不是。”傅庭筠镇定地笑,“是去帮我买东西了。”心里却如惊涛骇浪般的翻涌。
左俊杰怎么会跑到京都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怎么会在潭柘寺附近乞讨?
上次她和赵凌来潭柘寺上香的时候也曾遇到了乞丐,怎么没有看见左俊杰?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老太太笑着点头走了。
不一会,雨微找了过来。
她忙扶了傅庭筠:“太太,让他给跑了……”
傅庭筠见她满头是汗,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的,忙道:“他既然到了京都,就是把京都城翻个遍,我们也要把他揪出来。”说着站了起来,“走,我们去找郑三,让他想办法弄几个人来帮着继续找。我就不相信,他能水过无痕,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雨微点头,扶着傅庭筠往停车的地方去:“我看他对周围好像很熟悉似的,右一下,左一下的,钻到个小胡同里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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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死心
郑三以财物被盗为由,很快找了几个常年盘踞在潭柘寺附近的闲帮帮着找左俊杰。
直到日落西山,傅庭筠几个再不回城就要晚了,也没有左俊杰的消息。
傅庭筠有些失望,吩咐郑三:“除了事先讲好的报酬,再多付他们二十两银子。只说那乞丐偷走的东西虽然不值钱,却是家母所赠,于我十分重要。请他们帮着留意,要是能帮我们找到那乞丐,另有五十两银子酬谢。”
郑三应声而去。
雨微不甘心。但看到傅庭筠凸起的小腹,她咬了咬唇,道:“太太,要不我留下来继续找……”
“不行!太危险了。”傅庭筠想也没想地立刻否决,“我们先回去,等和九爷商量了再做计较。”
雨微虽然应喏,但神色微黯。
郑三撩了车帘。
“太太,多亏你您多给了二十两银子。”他面露喜色地道,“那群闲帮告诉我说,偷东西的乞丐是半年前从通州那边来潭柘寺的,在离潭柘寺不远处的一座破屋落脚,是个叫什么禄阿鼠的地盘。他们这就去跟禄阿鼠打声招呼,要他三天之内把人交出来……让我们只管安心在家里等他们的消息就是了。”
“果真是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傅庭筠露出愉悦的笑容来,“这件事你好好盯着,务必要把那个乞丐找到。”她说着,神色渐冷,“该花钱的地方就花,你不用顾忌,只管到我手里来支银子。”
郑三应“是”,又去和那帮人交涉了片刻,这才赶着马车回了城。
“去四喜胡同。”傅庭筠吩咐郑三。
郑三微微一怔,很快调转马头,朝四喜胡同去。
马车里,雨微惊讶地望着傅庭筠:“太太,您这是要……”
“我想把左俊杰在潭柘寺行乞的事告诉父亲……”傅庭筠说着,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然后呢?
五老爷是欢天喜地帮着太太找左俊杰呢?还是会大声喝斥太太惹是生非,把一件本已平息的事情又搅得天翻地覆呢?
雨微静静地望着傅庭筠,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却看见傅庭筠紧紧地抿了抿嘴唇,然后别过脸去,望向了车窗外。
那平静目光,淡然的神色……在此刻此时却隐隐让人生起股怪异之感。
如同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剑拔弩张。
雨微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这样不依不饶地要把当年的事弄个清楚,会不会对太太也是种伤害呢?
沉默中,他们很快到了四喜胡同。
各家饭菜飘香,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傅五老爷见小厮进来禀说“赵太太”来了,装做没有听见,将碗递给了儿媳妇:“再添一碗。”
傅少奶奶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慌忙接过碗去盛饭。
傅庭筀却冲着妻子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声喝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傅少奶奶满腹委屈地说了声“是妾身不对”,含着眼泪将碗双手递给了傅五老爷。
傅五老爷接过碗,夹了块鸡肉,和着饭一起扒到了嘴里,细嚼慢咽着,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嗯,这道菜还做的不错。”满意地继续吃着饭。
小姑还在外面等着呢!
到底要不要请小姑进来?
傅少奶奶如坐针毡。
来报信的小厮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住地用眼神向傅少奶奶求助。
傅少奶奶苦笑。
耳边响起傅庭筠的声音:“大家在吃饭呢?”
傅五老爷拿着的筷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锋芒。
傅庭筀则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大声喝道:“你来干什么?”身后的椅子猝不及防,“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给本来就气势不显的那声大喝平添了些许的狼狈。
傅少奶奶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朝着傅庭筠善意地笑了笑,忙斟了杯茶过去,却不敢喊她“小姑”,含含糊糊地哼了两声,道了句“请喝茶”。
“啪!”地一声,傅五老爷的筷子就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碟儿碗儿被震得“叮当”直响。
傅庭筠没等傅五老爷开口训斥,笑着对傅少奶奶说了声“有劳”,接过了茶盅。
“今天我去潭柘寺上香,不仅遇到了俞夫人和她的儿媳,”她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坐在上首的父亲,“而且还遇到了左俊杰!”
“你说什么?”傅五老爷惊骇地望着傅庭筠,脸色刹那间煞白,嘴唇止不住地抖动起来,“你,你说你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
“不错!”傅庭筠上前两步,凝视着父亲,“我不仅遇到了俞夫人,还遇到了左俊杰!”
傅五老爷英俊的面孔闪过一丝惊恐:“那俞夫人可认出你来了?你又是怎么说的?”语气里透着不容错识的迫切。
“我避开了俞夫人。”傅庭筠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傅五老爷,“俞夫人没有看见我。”她发现父亲长长地吁了口气,神色有所舒缓,“左俊杰在潭柘寺附近乞讨,看见我,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拔腿就跑,雨微追了他半天工夫也没有追到……赵凌今天在宫里当值,我也没个可以商量的人。可要是再拖下去,只怕左俊杰就要跑了。我想请父亲帮我抓了左俊杰,有些话,正好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
“我知道了。”这一次,傅五老爷既没有表现得不屑一顾,也没有表现得视而不见,而是面露严竣地道,“这件事,我会来处置的,你不要再管了,免得平地生波,又惹出许多事端来。至于俞夫人那里,”他沉吟道,“要是俞夫人问起,你就说当时华阴乱糟糟的,和家人失散了,家人以为你死了,报了我们,我们就以病逝的名义发了丧……”
雨微听着,止不住热泪盈眶。
五老爷终于愿意帮太太了……等抓到了左俊杰,知道太太是冤枉的,五老爷肯定会和太太冰释前嫌的。到时候,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夫人也不用整天和五老爷置气了……
她越想越高兴,不禁朝傅庭筠望去。
却看到傅庭筠面沉如水,哪里有半点的欢喜!
她不由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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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安心正在前院团团打着转。
看见雨微扶着傅庭筠进来,他精神一振,面孔都明亮了几分。
“太太,酉初时分九爷就派了人回来问太太是否平安从潭柘寺回来了。”安心上前给傅庭筠行了礼,“见太太没有回来,每隔半个时辰就差了人来问,这都前前后后来了四拔人了,您要是再不回来,我只好出城去找了。”他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安心哥,太太可回来了?”
安心看了傅庭筠一眼,忙应声而去,很快折了回来:“是九爷派来的人,问太太回来了没有。知道太太回来,松了口气——九爷急得不得了,您要是再不回来,九爷就要托今天没有当值的陌大人去找您了。还说,钦天监的人说这几天会下暴雨,天气也会变冷,让太太派郑三把家里的门户都检查检查,您记得要添加衣裳,别着了凉。”
傅庭筠笑着应了,和雨微进了垂花门。
晚上,她睡不着,喊珍珠点了灯,歪在炕上打谱。
雨微看到灯光叩门。
“我陪太太说说话吧!”她披着小衣坐到了傅庭筠的对面。
京都仲春的夜晚还有些凉。
傅庭筠想了想,吩咐珍珠去给雨微拿了床薄被:“你去歇了吧,这里有雨微陪着我就行了。”
珍珠笑着曲膝应是,退了下去。
雨微就问傅庭筠:“太太,老爷不是已经答应帮我们了吗?您怎么反而不高兴呢?”
傅庭筠捻着手中的棋子,沉默半晌,这才低声道:“你可曾发现,当老爷听说我们同时遇到了俞夫人和左俊杰的时候,按道理,不管是为了傅家的名声还是为了帮我洗脱冤屈,老爷都应该着紧左俊杰才是,可老爷却恰恰相反,他第一时间却是问起了俞夫人的事,而且还叮嘱我,再遇到俞夫人的时候应该怎样解释……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她没有像从前那样称傅五老爷为“父亲”,而是称了“老爷”,一个晚辈对长辈的称呼!
雨微心中一慌,道:“五老爷肯定没有想到我们会遇到俞夫人,意外之下,所以才……”
傅庭筠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俞夫人曾经派人探望过母亲,我们又同住在京都,碰面的可能很大,就是意外,也应该是意外我们怎么遇到了左俊杰才是?”
雨微默然。
傅庭筠又道:“老爷竟然让我说是因为当时华阴有流民,我和家人失散,所以家里才以病逝的名义给我发丧,这样一来,岂不是与华阴城里一直流传的关于我被流寇劫走失贞的流言蜚语不谋而合?这将九爷置于何地?又将我置于何地?我又有何颜面理直气壮地活在这世上?这,是爱护我的心吗?”
“太太……”子不言父过。雨微惊惧地望着傅庭筠。
傅庭筠突然笑起来,笑容无力而苍白:“雨微,我想问你,你这些日子一直劝我和老爷和好,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雨微很想说是真心话,可话到嘴边,望着傅庭筠眼底闪烁的悲怆,她只觉得心中生疼,那违心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以后,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傅庭筠笑道,“也不要再劝自己了。”
雨微的眼泪,滚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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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寻人(加更求粉红票)
赵凌回来的时候,傅庭筠正在听郑三回话:“……他们拍着胸脯发誓,那人绝对不在潭柘寺附近。”
雨微把左俊杰追丢了,傅庭筠就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那左俊杰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留在那里等着她带人去找不成?求那些闲帮帮忙,也不过是心存侥幸罢了。
她不禁有些后悔。
当时遇到左俊杰的时候她要是能忍一口气不惊叫出声,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想到这些,傅庭筠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凌听着,撩帘而入:“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
傅庭筠听着,喜悦之情跃然眉宇间:“你回来了!”挪着身子要下炕。
赵凌忙制止她:“快别动,快别动!”这才有空朝着给他行礼的郑三点了点头。
“没事。”傅庭筠动作笨拙地下了炕,“吕婆子来看过我了,说这些日子让我多走动,到时候好生产。”虽说是成了亲,和赵凌说这些话她还有点羞涩。
既然是吕婆子交待的,赵凌不再拦她,上前扶了她:“难怪大家都说这个吕婆子厉害,想请她的人得提前三个月预定,不说别的,就凭她每个月来看你两次,我就觉得这人请得值得。”
傅庭筠直笑,给赵凌倒茶。
赵凌立刻接到了手里,又扶傅庭筠在炕上坐下。
“刚才为什么事不高兴呢?”他和傅庭筠并肩坐了。
赵凌忙得连陪她去潭柘寺的时间都没有,她原本不准备告诉赵凌的,但听了郑三的回答,她知道这件事不请赵凌出面是不行的了,想了想,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凌。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凌听着急了起来。
傅庭筠嘟了嘴:“你为了我,连皇上的差事都拒绝了,要是知道左俊杰来了京都,谁知道你会干些什么啊!”她说着,不由抱了赵凌的胳膊,“我的事再要紧,也比不上你的事要紧。你以后要是再因为我的缘故耽搁了自己的前程,让我成了你的包袱和累赘,我以后就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了。”
赵凌心头一热,握了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傅庭筠又将自己回了趟四喜胡同的事告诉了赵凌:“……我心里有个猜测……总觉得这件事,老爷只怕是……”到底是说自己的父亲,她眼眶不由得一红,“只怕是脱不了干系……忍不住想试一试……”一句话没说完,眼泪已落了下来。
赵凌忙帮她擦着眼泪:“别哭。大不了我们自立门户。”说着,又笑道,“其实我们现在这样,和自立门户也没什么两样!别的我不敢说,以后我们媳妇生孩子,你肯定什么都知道!”逗着她开心。
傅庭筠想到腹中的孩子,果然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你会胡说。”
算它是不是胡说,能让她高兴是正经。
赵凌哈哈地笑,刮她的鼻子:“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你才是小狗呢!”傅庭筠打开了他的手,惹得赵凌又是一阵笑。
屋里的气氛立刻好了起来。
傅庭筠喊了蔻儿进来服侍赵凌梳洗,换了家常的春裳。
赵凌坐在炕边和傅庭筠说话:“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就是从我们羽林卫出去的,前些日子,我们还一起喝过酒。我寻思着,这件事只能找那些地头蛇帮忙,五城兵马司管着京都的治安,京都的那些三教九流,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我等会就去趟五城兵马司,就以你说的丢了东西为借口,想办法把左俊杰找出来。”
傅庭筠不由颔首:“要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是在京都的地面上竟然被人偷了东西,咽不下这口气……”
“我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商量了一些小细节,傅庭筠拿了二十两碎银子、二百两银票给了赵凌,赵凌去了五城兵马司。
雨微却犹豫道:“要这么多银子啊?”
“人情是人情,可该使银子的地方还得使。”傅庭筠笑道,“这要是在华阴,打点县令大人都足矣,在京都,只怕还不够。”
雨微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层。
二百二十两银子,像她们这样的丫鬟,足够买三、四十个了。
她忍住眼泪,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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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月余,五城兵马司那边就传来消息,说在十几天前,有人看见左俊杰出了朝阳门,从此就再也没有在京都出现过。
赵凌有些头痛。
他们在明,左俊杰在暗,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才好?
可他既然下了决心,也不是那种轻易就放弃的人。
他开始和那些闲帮一个一个的谈。
没几日,大家都知道羽林卫的一位指挥使在找个偷了他家东西的乞丐。
秦飞羽笑道:“你丢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银子,我补给你好了!”
秦飞羽,就是傅庭筠在临春镇城隍庙里遇到的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皇上登极后,他在羽林卫待了些日子,很快就被放到了大同总兵府任了副总兵,这次因公事回京,叫了几个亲厚的聚一聚。
陌毅大叫:“这是多少银子的事吗?这是有没有脸面的事!我们禁卫军的人都叫人给顺了东西,这个场子不找回来,以后还不得让那帮给人收帐的泼皮笑死啊!”
秦飞羽不以为然地摇头,赵凌就解释道:“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丢的东西是拙荆母亲所赐……”
众人恍然,表示理解。
陌毅的小厮蹬蹬蹬地跑上了楼:“大人,夫人带着几位少爷、小姐进了京。”
陌毅一听,立刻瞪了那小厮一眼:“是房子没找好?还是你不知道往哪里走?来了领家去就是了,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厮霜打了似的给诸位大人问安退了下去。
陌毅就有些得意地望了赵凌一眼。
秦飞羽和陶牧强忍着笑,低头喝了口酒。
赵凌却站起身来,连喝了三杯,笑道:“我家里还有事,得先走了。这三杯酒算是给诸位哥哥赔罪。”又道,“既然嫂夫人已经到了京都,秦兄也在,明天我们不如到陌兄家里讨杯水酒喝,大家觉得如何?”
没等陌毅开口,秦飞羽已点头:“如此正好!”然后道,“陌兄不做声,莫非是怕我等去了打扰?”说完,似笑非笑地望了赵凌一眼。
“没有,没有。”陌毅忙道,“明天一早,我在家里恭侯诸位的光临。”
赵凌回到家里讲给傅庭筠听,傅庭筠嗔道:“这个陌毅……只可怜了陌夫人,不知道要受他多少的气。”顿时觉得无比同情,叫了雨微进来,开了箱,把年前宫里赏下的几匹时新料子都找了出来,“我怀着身孕,一时也用不上,不如送了陌夫人。”
“你也别替陌夫人担心了。”赵凌笑着走了过去,“走的时候,秦飞羽拉着我跟我说,陌夫人的姑母,就是陌毅的伯母,陌夫人从小就在陌家进进出出的,两人青梅竹马,陌夫人娘家虽然比不上陌氏家大业大,可在鹿邑,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家里又只有陌夫人姐弟俩,陌夫人的嫁妆只怕比陌毅的家底还要厚实些。而且这个丈夫也是陌夫人自己选的。你别看陌毅在外面叫得凶,遇到了夫人却是大气也不敢出的主,四个儿子全是嫡子。陌夫人也知道他的性子,不过是顺着他的性子随让他胡闹而已!”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傅庭筠神色一僵,抱住了肚子。
“你怎么了?”赵凌心头发慌,神色大变,“哪里不舒服?”打横抱了她,放到了炕上。
身上一阵阵的疼。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赵凌满头大汗的样子,傅庭筠心里却突然冒出“还好找了个身高体壮的夫婿,这要是个文弱些的,哪里抱得动自己”的念头。
雨微也慌起来。
那吕婆子说了的,虽然说预产期是四月二十八,可这提前几天或是推迟几天都是正常的。
“我,我去喊吕婆子。”她慌不择路地跑出了内室。
傅庭筠忙安慰赵凌:“我没事,不是有吕婆子吗?你别慌张!”
“哦!”赵凌应着,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一会儿帮她掖了掖被角,一会儿帮她擦着额上的汗,一会儿帮她捋着鬓角有些凌乱的头发,没一刻闲着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嘟呶着,“怎么还没有来?我就说了,当初应该让她住暖阁的……”
“我可不想有人睡到我们的内室来!”傅庭筠忍着痛,笑着和赵凌说话,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却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素白如纸。
“阿筠!”赵凌喊着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声音也隐隐有些发颤,想去叫稳婆,又舍不得把傅庭筠一个人丢在这里,正犹豫着,门帘子“哐当”一声,中等个子、身板像农妇般结实的吕婆子走了进来。
“快让开!”吕婆子厉声喝斥着赵凌,“我来看看!”
赵凌把位置让给了吕婆子,站在吕婆子旁边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吕婆子看了赵凌一眼:“大人还是在外面等会吧!”
“哦!”赵凌应了一声,迟疑了片刻,俯身对傅庭筠说了句“别怕,我就在外面”,这才出了内室。
傅庭筠羞得满脸通红,睃了吕婆子一眼。
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吕婆子嘴角却噙了一丝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来,让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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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排在了第二,又被挤下来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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