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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花开锦绣txt下载     花开锦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恩怨

    傅庭筠拜佛的时候,雨微会在一旁服侍香烛。

    再怎么坚强,她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忍不住问傅庭筠:“姑娘,九爷,能成的吧?”

    这样,五老爷肯定不会再阻止九小姐的婚事了!

    傅庭筠心中很是茫然。

    就算打进了京都有什么用?正如赵凌自己说的,又不是改朝换代,能坐稳天下才是最要紧的。西边和南边都保持着沉默,可还有辽东和江南——辽东镇守十万雄兵,朝廷三分之二的税赋出自江南。

    而且穆王打着“诛洪石,清君侧”的旗号,要是皇上真的把洪、石两人的人头交给了穆王,穆王难道还退兵不成?

    若是穆王不退兵,师出何名呢?

    天下又怎共襄之?

    傅庭筠辗转反侧,怎么也看不到一个光明的前景。

    叶三掌柜却兴致勃勃地跑了过来。

    “成了,成了。”他满脸的兴奋,“穆王这件事成了!”

    傅庭筠不明白。

    叶三掌柜眉飞色舞地道:“听说汝阳大长公主去了玉泉山的皇室庵堂,要接太皇太后回宫呢。现在满城都在议论这件事。”

    太皇太后?

    皇上的祖母?先帝的母亲?

    先帝在位四十一年……

    傅庭筠愕然失声:“那,那她老人家多大的年纪啊?”

    叶三掌柜哈哈大笑:“太皇太后并不是先帝的生母。据说,她比先帝大不了多少。”他说着,笑眯眯地回了一句:“不过,太皇太后是穆王的嫡亲祖母!”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振。

    穆王现在缺的就是名正言顺。

    既然太皇太后是穆王的嫡亲祖母,哪有亲祖母不帮着亲孙子而去帮外人的道理?

    她的脸庞都亮了起来,急急地催着叶三掌柜:“您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叶三掌柜少了些许的持重,多了几分轻快,说起话来也随意了很多:“武宗皇帝先后立过三位皇后,先帝乃武宗皇帝元皇后所生的嫡长子,从出生之日起就被寄于厚望,五岁立为太子,十岁在武宗皇帝身边学习治国。或许正因如此,先帝行事颇为跋扈。

    “据说有一次,庆王,也就是刘嫔所生的九皇子,因为殿前失仪惹怒了先帝,先帝竟然把他交给腾骥卫的人处置,要不是刘嫔及时到武宗皇帝那里去求情,只怕庆王已性命不保。

    “因为这件事,宫中嫔妃和众皇子都对先帝心生畏惧。

    “不仅如此,先帝从小就很有主张,对西北用兵、江南税赋,都和武宗皇帝政见相左,渐渐地,父子间有了罅隙。加之武宗皇帝的第二位皇后病逝,武宗皇帝又立了武定侯的长女汪氏为继后,汪皇后生下一位皇子,甚得武宗皇帝的喜爱,武宗皇帝将自己在潜邸时的封号‘宁’封给了汪皇后生的皇子,先帝和武宗皇帝的关系就更紧张了。

    “甚至在一次内阁集议的时候,武宗皇帝指责先帝‘天性凉薄,不是仁君’,京都因此一度有传言说武宗皇帝要废长立幼……”

    这样的皇室秘辛,傅庭筠从前就是想听也没人知道。

    她听得聚精会神,问道:“这位宁王,就是穆王的父亲吧?”

    “不错!”叶三掌柜点头,道,“太皇太后,就是当年的汪皇后。”

    傅庭筠不由皱眉:“这样一来,只怕先帝登极后,宁王的日子很不好过。”

    “何止是不好过啊!”叶三掌柜叹道,“武宗皇帝殡天的时候,宁王不过八岁,太皇太后为了保全宁王的性命,自请去了皇室庵堂清修,从未踏进慈宁宫一步。当时先帝刚登大宝,武定侯又为宁王奔走周旋,宁王这才得以改封穆王,就藩湖广的荆州。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到三十岁就病逝了。”他说着,感慨道,“而且武定侯后来也没有得到好。熙平十二年,有御史弹劾武定侯私养战马,于是被先帝夺了爵,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死在了路上。”

    傅庭筠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三掌柜笑道,“你想想看,太皇太后都在庵堂里住了几十年了,汝阳大长公主早不去接,晚不去接,怎么这个时候要把太皇太后接回宫?可见这件事,皇室宗亲已有了决断,只等个机会让太皇太后为穆王出面了。”

    傅庭筠也这么想。

    “不到最后时刻,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有哪个废帝能好生生地活下来的,这种生死关头,皇上未必会束手待毙,她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然后想起颖川侯和辅国公府。

    好像都没有什么动静。

    “照理说,先帝就是再不好,也是先帝的事。武宗皇帝就是想让宁王做皇上,那也是从前的事了。”她迟疑道,“怎么皇亲宗室好像带着连皇上也不怎么待见似的?”

    “武宗皇帝有二十二个儿子,你可知道这些皇亲贵胄现在都怎样了?”叶三掌柜问。

    傅庭筠还真不知道。

    “不是被迫自尽了,就是被吓得病死了,要不,就被先帝贬为了庶人,”叶三掌柜道,“就是先帝自己的胞弟蜀王也没能幸免。现在活着的,只有在信阳就藩的荣王和在大宁就藩的宣王了。而且这两位王爷,前者说话口吃,词不达意,是有名的呆子王爷;后者早年骑马摔断了腰,在床上躺了十几年,进气多出气少,就等着死了……先帝还就真的应了武宗皇帝的那句‘天性凉薄’的话!”

    傅庭筠却听着心中一动。

    信阳,属于河南。

    大宁,属于辽东。

    据说,辽东都司有骑兵,一夜可行两百里,穆王围困京都已有半月了,辽东都司的兵马还没有到呢!

    也许,事情没有她想像的那么糟糕。

    念头一闪而过。

    叶三掌柜正说着当今圣上的事:“先不说秦王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也不论他是否和洪度狼狈为奸,仅说他早些年是怎样对待颖川侯的,大家就心里发寒。”

    “颖川侯?”傅庭筠错愕。

    “嗯!”叶三掌柜道,“辅国公有六个儿子,颖川侯排行第三,从小资质平常,也没看出有什么出众之处。他自幼和宜春侯长女邵氏定亲,那邵氏十三岁时,随母亲到永嘉大长公主府上给永嘉大长公主拜寿,遇到了当今圣上,圣上见邵氏美艳无双,撺掇着生母洪嫔求了先帝的圣旨赐婚,宜春侯趋炎附势,矢口不提与颖川侯的婚约,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因为这件事,辅国公将他送到镇守湖广的平蛮将军韩涛帐下听令。颖川侯因此得到韩涛的赏识,不仅将甥女梅氏许他为妻,还带着他三征苗栗,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名震江北的少年将军。”

    傅庭筠听得目瞪口呆。

    没想到颖川侯和当今圣上还有这样一番纠葛。

    当时颖川侯在湖广当差,难道他和穆王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

    她思忖着,有些急切地问叶三掌柜:“那后来呢?颖川侯和当今圣上又怎么成了连襟的呢?”

    “后来太子病逝了。”叶三掌柜道,“当今圣上和秦王争储位。辅国公是开国元勋,德高望重。颖川侯能征善战,乃军中精锐……当今圣上主动向颖川侯示好。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颖川侯也非昔日吴下阿蒙,而且当初若是宜春侯府抗旨,当今圣上未必能娶了那邵氏女,颖川侯倒也没给当今圣上难堪,逢年过节的时候也会送帖子过去问候。

    “谁知道当今圣上心里却不踏实。提出将邵王妃的庶妹送与颖川侯为妾。

    “颖川侯和梅氏伉俪情深,就是纳妾,也不可能纳了邵氏女为妾,婉言谢绝了。

    “谁知道第二天邵王妃就请了梅氏进府述话,梅氏只当是为了纳妾之事,早早想好推脱之词就去了,结果回到府中就腹痛如绞,请了大夫来,只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药还没有煎好,梅氏就去了。”

    “啊!”傅庭筠脸色煞白,心跳如擂鼓。

    她以为自己被灌药已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像梅氏这样的遭遇。

    “那后来呢?”

    “后来,”叶三掌柜神色有些怅然,“后来当今圣上又提出将邵王妃的胞妹嫁给颖川侯为续弦,辅国公不答应,颖川侯却答应了,然后颖川侯就去了张掖……”

    是不是仇恨的种子,那个时候就种下了呢?

    傅庭筠不由关心起颖川侯的两个孩子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年前。”

    颖川侯的幼子今年应该七岁。

    也就是说,两个孩子都是梅夫人生的。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长长地松了口气。

    叶三掌柜道:“这么秘辛的事,如今京都却人人都知道了,特别是武宗皇帝曾经要立宁王为储君的事,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见是有人从中推波助澜,穆王应该很快就能进京了。”他很是乐观地笑着。

    傅庭筠想到郑三去送礼时听到辅国府的管事一边送客一边说着些流言蜚语,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思忖:说不定这些话就是辅国公府,或者是颖川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呢!

    郑三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姑娘,姑娘,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李惠开了正阳门。”

    “你说什么?”傅庭筠和叶三掌柜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郑三。

    郑三咽了口口水,忙道:“李惠开了正阳门,迎了穆王的兵马进城,如今城里一片大乱……”

    ※

    颖川侯的狗血……

    PS:六月的最后一天,厚着脸皮吆喝粉红票……逃走……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更换

    外面的确很乱。

    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对面几家铺子的伙计慌慌张张地上门板,掌柜在一旁满头大汗地催着“快点,快点”,街角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和大人走失了,正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嚎啕大哭,转瞬又被吓得脸色发白的母亲找到,母亲一边拉了孩子往前走,一边大声地数落着孩子不听话……熙熙攘攘,嘈杂喧哗,慌乱之色扑面而来。

    傅庭筠有片刻的怔忡。

    有妇人喊郑三娘:“您怎么在这里?还不快回家去跟你们当家的说,把大门堵了。穆王的军队已经过了承天门,”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天,“马上就要变天了!”抬头看见郑三娘身后站着的傅庭筠和叶三掌柜,不由微微一愣。

    穆王的兵马进了京城,对别人来说是天灾人祸,可对他们来说,却是盼了又盼的好消息,她又怎么拦得往傅姑娘?

    郑三娘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已露出应酬的笑容向傅庭筠引荐那妇人:“小姐,这是本司胡同计家的李妈妈。”

    李妈妈忙曲膝给傅庭筠行礼,忍不住打量着傅庭筠。

    长得实在是漂亮,特别是那笑容,从心底里发出来,灿烂像那夏日的阳光般眩目。

    她不由暗暗奇怪。

    京都内城已经这么乱了,怎么这位傅小姐像没脑袋似的笑得这样高兴?

    再看傅小姐身旁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虽然抿着嘴,可那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烁的星星,分明也很高兴。

    李妈妈不由摇了摇头。

    傅庭筠却无心思量这些,她笑着问李妈妈:“穆王的兵马已经过了承天门?”

    李妈妈听着心中一紧,想起自己出来的差事,忙道:“是啊,是啊。我们家夫人和少爷都不在城里了,只留下我们几个粗使的婆子,这不,我们家管事让我去街上看看情形,我刚刚听到街上的人说的。”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讪讪然地笑道,“傅小姐,我们家管事还等着我回话呢,我先走了。”草草行了个礼,急急地走了。

    难怪那些日子吴夫人总往计家跑,看来吴家和计家的人都出城躲避兵灾去了。

    傅庭筠思忖着。

    叶三掌柜就低声嘱咐她:“穆王进城,最要紧的是和皇上、太皇太后碰面。外面的事,只怕没有心思管,不知道有多少人趁机混水摸鱼发兵荒财,姑娘还是像从前一样紧闭门户才好,免得被宵小趁人之危。我想,赵爷要是进了京,肯定会想办法来见姑娘一面的。还请姑娘稍安勿躁。”

    傅庭筠太过担心赵凌,听说穆王进了京,忍不住想去打听一下赵凌的情况,此时看到街上这副嘈乱的景象,想着自己既不知道赵凌在哪里当差,也不认识穆王的人,就这样冒冒然地到处乱闯,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困境。穆王既然要坐天下,这京都的秩序肯定是要尽快管起来的,到时候再想办法打听也不迟。遂笑着应了叶三掌柜,互相说了些“有了消息会尽快给信”之类的话,在胡同口分了手。

    一行人往家里去,触目皆是紧闭的大门。

    郑三依旧照着傅庭筠的吩咐带着阿森巡夜。

    当天晚上,皇宫灯火通明,照亮了京都城。

    傅庭筠站在屋檐下望着半天的红光,一直到天色微熹才转身回了内室。

    不过两个时辰之后,“锵锵锵”的铜锣声响彻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大家不由探了头张望。

    男子浑厚的声音一波波像海浪般的:“皇上下了‘罪己诏’,张贴在午门外,要禅位给穆王……皇上下了‘罪己诏’,张贴在午门外,要禅位给穆王……”

    “呀,真变天了!”

    “穆王要做皇帝了!”

    “听说武定侯家是穆王的外家,那武定侯家岂不要抖起来了!”

    “武定侯家还有没有男丁活着啊?”

    只要刀没有架到脖子上,自有好事之徒议论纷纷。

    傅庭筠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能兵不血刃地解决皇上的事,对以后平衡大局百利无一害。

    外面,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李惠亲自领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维持京都秩序,劝各商铺开门经营,还苦口婆心地劝说众人:“穆王不过是要杀了洪度和石文彬,为民除害。现在洪度和石文彬已经下了诏狱,大家不要惊慌,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是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比平日和善十分。

    大部分的人心存顾忌,也有那胆大的,领着伙计开了门。

    还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既没有看见凶神恶煞般的兵痞子,也没有看见横冲直撞的军官,甚至连那些欺行霸市的闲帮也不见了踪影,西大街的铺子率先陆陆续续开了门,接着,东大街、鼓楼街的铺子也都开了张,不过两、三天的工夫,京都又有了盛世繁华的气象。

    而太皇太后回宫,先有懿旨说新君失德,不足以继承大统,故而废除,改封为顺王,迁居西苑,又有荣王上书,先帝无子,兄弟调零,应于诸侄中拣选贤能,然后百官纷纷上书,称赞穆王贤德,出身贵重,应拥立为帝……这眼花缭乱般的变故,又为京都平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傅庭筠只觉得心焦。

    她摇着雪白的团扇,来来回回地在厅堂里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是问雨微:“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雨微摇头,道:“叶三掌柜说了,皇上是由骑兵护送进京的,还有一部分兵马在路上——赵爷可能还没有进京。”

    太皇太后已下了穆王称帝的懿旨,只等着钦天监择好了日子,穆王就会祭祀天地、祖宗,正式登极。但大家已经改口称穆王为皇上了。

    这混蛋,既然有人进京,为何不让人给她带个信?他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吗?

    傅庭筠使劲地扇了两下团扇,心中的怒火这才淡了些。

    “只好等到皇上登极了。”她怏怏然地道,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

    难道他在征讨途中受了伤?

    所以才没有办法给她带信?

    念头闪过,捏着团扇的指尖已隐隐发白。

    不行,不能这样等。

    再这样等下去,她会发疯的。

    傅庭筠请了吕老爷来:“你去趟辅国公府吧?看看颖川侯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她喃喃地道,“大家都在传,是辅国公亲自游说李惠开的正阳门,颖川侯创建的铁骑营在西北赫赫有名,我就不相信,皇上身边的那些骑兵和颖川侯没有一点关系!”

    吕老爷应声而去。

    傅庭筠叹一口气,支了肘坐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望着青瓷莲纹大缸里摇曳生姿的金鱼发呆。

    微风吹过,如柳丝般垂落的紫藤花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庞,清澈的眸子仿佛深山的一涧泉水,澄净,涓涓,却透着悄然无声的寂寥。

    赵凌走进院子时,看到的正是这幅景象。

    他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仿佛要打破她的寂寥般,他大声地喊了声“阿筠”。

    “赵凌!”傅庭筠跳了起来。

    她杏目圆瞪,震惊地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傅庭筠的表情取悦了赵凌。

    他的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

    “阿筠!”声音温柔得如同那三月的春光。

    “真的是你!”傅庭筠眼底浮现一层水光,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芒,如同欢快的小鸟般朝他跑了过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担心,你为什么不给我报个信?你有没有受伤?这些日子都在哪里……”

    一句句,如那春水暖暖地流进赵凌的心间。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把傅庭筠抱在了怀里。

    “囡囡,囡囡!”他喃喃地喊着她,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她此时真的在他的怀抱里,而不是像无数个夜里,她在他的梦里出现,又在他睁开眼睛寻找她的时候消失。“穆王成功了……再也没人敢觊觎你了……”生离之后的重逢,让他情不自禁地去亲吻那吹弹欲破的白嫩面庞,“囡囡,囡囡……我会一辈子护着你的……”

    暖暖的热气笼罩着傅庭筠,软软的嘴唇像火似的烙在她的面颊上,她心里发慌,身子更是绵绵的使不上劲来,惴惴不安地想要避开,眼角却瞥见透过紫藤架射下来的明亮光箭。

    她不由一个激灵。

    “快放开我!”又羞又恼地要推开他,“在,在院子里呢!”

    那恼羞的声音像纶音佛语,让赵凌心头一震,虽然有些依依不舍,但他还是放开了傅庭筠,可目光却自有主张地黏在她的脸上,片刻也不愿意挪开。

    这混蛋……

    傅庭筠羞得不行,飞快地睃了眼院子。

    静静的午后,只有石榴花开得正艳。

    她不由透了口气。

    要是被郑三娘他们看见了,岂不羞死。

    她面如朝霞,低了头:“我们,我们进屋里说话去。”转身进了正屋。

    赵凌眼底含笑,跟了进去。

    ※※※※※

    黑漆家什锃亮如镜,中堂挂着幅李成的水墨画,天青色花觚插了几支大红的夹竹桃。

    赵凌不由暗暗点头,朝傅庭筠望去。

    她正端了海棠花的粉彩茶盅走过来。

    玫瑰红的杭绸衫,靓蓝色湘裙,洁白的脸庞在光线微暗的室内散发着莹莹光华,像颗熠熠生辉的珠玉,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寂寥。

    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赵凌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喜悦。

    有什么比能让人一个人欢喜更让人高兴的事了呢?

    他不禁握住了傅庭筠递过茶盅的手。

    ※

    今年是七月一日,又是星期天,应该双更求下粉红票的,可这几天文写的太涩,心里明白,却始终没办法双更……~~~~(>_<)~~~~……我会努力调整状态,也许大家这两天多多包涵!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逢

    傅庭筠的手柔和细腻,带着微微的凉意,如同上好的羊脂玉。眉毛则乌黑浓密,像轻羽般温顺,让她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大大的杏眼总是那么明亮有神,如同夏夜最璀璨的星星,让人见之难忘……赵凌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决定追随穆王时的犹豫,分别后对她安危的担忧,战败时对自己能力的怀疑,胜利时希望再接再励的压力,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他眼底就荡漾起层层的笑意。

    傅庭筠却只觉得面孔发烫。

    这家伙,竟然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也不害臊!

    想从他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又怕打翻了茶盅把茶水洒在了他的身上,她不由嗔道:“你到底喝不喝茶?”

    那声音,又娇又柔,像一汪春水似的。

    傅庭筠又羞又赧,面如朝霞。

    赵凌看着却是心中一紧,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嘴角含笑地低声道:“你喂我喝!”语气中透着暖暖的暧昧,让傅庭筠耳根一热。

    “休想!”也不管那茶盅了,急急地抽手后退。

    叮叮当当声中,赵凌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接住了茶盅,但还是有些许的茶水洒在了他的手上和宝蓝色茧绸直裰上。

    这样狼狈的赵凌……很少见。

    傅庭筠抿了嘴笑。

    赵凌摇头,眼底带着几分宠溺的无奈。

    莫名的,傅庭筠心中就欢喜起来,她笑得更欢畅了,掏了帕子递给他:“给,擦擦手!”

    赵凌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又望了望她嘴角噙着的些许促狭,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略一使力,她就连人带帕子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帮我擦!”他箍着她的腰,在她的耳边低声道。

    热热的气息喷打在她的脖颈上,让她半边的身子都酥酥麻麻的。

    “不!”她咬着唇,掩饰着什么似的,大力在他的怀里挣扎,红润的唇如那长案上盛开的夹竹桃,灼灼艳丽。

    赵凌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喊了声“囡囡”,声音变得低哑而暗沉:“别动!”

    你说不动我就不动!

    那你先别这样紧紧地箍着我啊!

    傅庭筠在心底嘀咕着,动作却越发地大力……突然间,她睁大了眼睛,身体僵直地坐在赵凌怀里,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偶。

    赵凌苦笑。

    轻轻地抚着她的发际:“乖,别怕,一会就好!”耳朵红红的,面颊也爬上一团红云。

    傅庭筠听着,急得快哭出来了。

    她是快要出阁的人,嫁妆都准备齐全了,压箱底的春宫画是母亲托六婶婶转送给她的……他大腿处硬硬的顶着她的大腿……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可怎么会这样?她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和他闹着玩了会……这混蛋,既然知道,干嘛还要牢牢地抱着她不放?当初若是放了她,何至如此?或者不声不响的,她也装做不知道……彼此揭过罢。像现在这样一叫嚷,她就是想装做不知道的样子也不成了……

    偏偏那春宫画里也没有告诉她这事该怎么办,她不敢不听赵凌的,可坐在赵凌的怀里,如坐在针毡上,又是委屈,又是羞怯,眼角就溢出些许的水光来。

    一直紧张注意着傅庭筠的赵凌看了,心里跟着慌张起来,但这种事又由不得他,他越是急,越是难以平复,但就这样任由傅庭筠伤心,他看着又心痛,紧紧地抱着她:“别哭,别哭,全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又道,“皇上答应为我们的婚事做主了,你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傅庭筠惊愕之下,猛地从赵凌怀里跳了下来。

    她这才发现,赵凌不仅脸红,就连脖子,也都红红的。

    他难道是在害羞?

    念头在傅庭筠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被心中的疑惑取而代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追问道。

    见傅庭筠不再注意他们之间的尴尬,赵凌松了口气,心中略定,道:“皇上决定轻骑进京,身边需要武艺高超的侍卫,颖川侯就推荐了我、陌毅、林迟和陶牧,他们三个都是知根知底的,只有我,出身不明。颖川侯叫了我去,亲自问了我和你的身世。”

    傅庭筠恍然:“原来那次颖川侯叫你去,是要询问你的身世!”他们却误会颖川侯是要缉拿叶三掌柜,想到这些,她不由气冲冲的,“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决定去湖广了,当着我却一句实话都没有,还骗我回京都,你知道不知道,我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杏眼瞪着他,气得直发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难道我就有好生生地活着!”忍不住泪盈于睫。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告诉你的。”赵凌上前,想把傅庭筠搂在怀里,傅庭筠却退后几步,对他怒目而视,赵凌无奈地笑,“囡囡,去湖广,虽然是个机会,却不知是祸是福。能成,那自然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若是不能成,”他上前几步,低声道,“我孤家寡人一个,随便在哪里躲个几年,再上京来找你——以你的性子,不管我是生是死,定会一直等着我的,我们到时候卖了京都的宅子,去江南,去关外……囡囡,你既然跟了我,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孤苦伶仃一个人的!”他说着,表情渐端,望着傅庭筠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而严肃起来。

    傅庭筠泪如雨下,脑子里回荡着赵凌那句“以你的性子,不管我是生是死,定会一直等着我的”的话。

    她和赵凌相识不过三年,他却那么肯定她会为他守节,而她在傅家生活了十五年,左俊杰的一番信口雌黄,就让傅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开始怀疑她。

    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呢?

    傅庭筠抱住了赵凌,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

    赵凌紧紧地回拥着她,指头轻轻地在她发间摩挲,安抚着她的情绪:“囡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让你担心的事了。”

    她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

    咚咚咚……坚强而有力。

    让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那这些日子你都在皇上身边做侍卫了?”傅庭筠抬了头望着他,柔声地道,“有没有受伤?”

    难怪他不能来见她了。

    皇上刚刚进宫,身边肯定要自己的人守着,他怎么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要是让皇上知道,定会觉得赵凌不够忠心。

    “嗯!”赵凌笑道,“也跟着几位大将军打了几仗,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仗,大多数的时候都跟在皇上身边。怎么有受伤的机会?”

    傅庭筠放下心来,问起颖川侯:“他没有跟皇上一起征讨吗?”

    “没有!”赵凌笑道,“他还要镇守张掖呢?不过,他手下的神驽营和追风营都派到了皇上身边,这次皇上能这么快地进京,就是追风营的功劳。”

    若传言是真的,辅国公帮皇上开了京都的城门,颖川侯送皇上回京,这样的功劳,孟氏只怕要成为京都第一豪门了。

    傅庭筠想起萧氏来:“她几次试探我,难道是颖川侯的意思?想试试我的口风紧不紧?”

    赵凌沉吟道:“我听陌毅说,萧氏从前是梅夫人身边的婢女,是梅夫人专门调教了服侍侯爷笔墨的,后来侯爷到张掖来,就带了萧氏过来。侯爷有什么事,从来不瞒着萧氏,而萧氏对侯爷的事,也很上心。要是侯爷想探你的口气,肯定会直接问你的。这样弯弯绕绕的,多半是萧氏自己的主意。”

    傅庭筠想到关于梅夫人的传闻……觉得若是颖川侯回京,恐怕颖川侯家里会有故事传出来。

    “我不过是碾伯所的一个代千户,到时候只需当着碾伯所的人说朝廷要派新的千户来,我已回庄浪卫;当着庄浪卫的人只说我还在碾伯所,瞒上几个月不是什么难事。可你却不同,我去了湖广,连封信都不能送,要是你找起来,事情恐怕会穿头,”赵凌道,“正好颖川侯怀疑你是傅家的人,我不想你和那萧氏纠缠,含糊其辞地说要送你回京都,颖川侯可能觉得你到了京都,在辅国公府眼皮子底下,更好掌控,所以我提出向他借名帖的时候,他干脆派了一队人马护送你回京。”

    傅庭筠想到当时自己的欢天喜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又想到自己在渭南驿站遇到了雨微,将雨微的事告诉了赵凌:“……如今在身我边服侍,帮了我不少忙。”

    “我进门就直奔正院,”赵凌笑道,“还真没有仔细看看家里到底有几个人。”他感慨道,“没想到你身边的婢女竟然还有人活着!不过这样也好,你身边有个体己的人服侍,我也放心些。”

    傅庭筠连连点头,想问陈妈妈是不是他杀的,转念又想,纵然是他杀的又如何,赵凌从来不是乱杀无辜的人,他既然杀陈妈妈,可见陈妈妈有可杀之处,遂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笑道:“这也是我们的缘分啊!”

    这样的缘分却来得太苦。

    赵凌不想傅庭筠过多地想这些事,笑道:“不过,皇上和我却差点没缘份——他见到我的时候,竟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傅庭筠很是意外。

    赵凌道:“皇上倒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因为我们是颖川侯介绍的,什么也没有问,就留在了身边当差。还是皇上身边服侍的莲生认出了我,皇上倒还记得你,当时还问起你,知道你在京都,还开玩笑地说,我和他一样,都盼着去京都见到久别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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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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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拜访(加更求粉红票)

    傅庭筠没想到皇上不记得赵凌了,竟然还记得她。

    可见皇上当初救他们,施恩不图报,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不由汗颜。

    至于皇上所说的亲人,是指太后太后吧?

    那个时候皇上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总不能说自己窥视的是那金銮宝座吧?只好拿了太皇太后当借口。

    她思忖着,就听见赵凌道:“后来我们檄文送了出去,兵马却在邯郸受阻,不仅如此,而且皇上手下的大将丁克文战死,皇上的谋士肁廷宜怕皇上沮丧,让我们这些身边的侍卫劝解皇上,皇上反而和我们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宽慰我们。那天正好是我当值,他问起我们什么时候成亲来。我想着万一皇上真能继承大统,我要是在他面前信口开河,到时候就麻烦了,索性将你我的事告诉了皇上……”

    “那皇上怎么说?”傅庭筠急急地道。

    她怕皇上误会她有辱门风。

    “皇上说,看你在城隍庙时宁死不屈,想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要是能找到那个左俊杰就好了。”赵凌道,“不过,皇上也说了,人海茫茫,要是这左俊杰找不到,难道我们就一直不成亲?可你要是想重回傅家,俞家那边不好交待,于你的名誉也不好。不如等他见了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为我们做主,这样一来,我们也就名正言顺了。”赵凌说着,笑道,“这些日子皇上正为登极的事忙碌,等皇上闲下来,我就去请皇上下旨……”

    太皇太后赐婚,那可是极大的荣誉。

    何况皇上是知道内情的人,以后就是有人在他们背后说闲话,也只敢背后说说而已,赵凌也不会因为他们的事耽搁了前程。

    她最担心的事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解决了,傅庭筠自然是欢喜的。

    可那欢喜的笑容刚刚在她的脸上绽放,她就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

    赐婚虽然好,可怎么也要见母亲一面才好。

    想到这里,她又露出个笑脸。

    只要是她的事,赵凌总是放在心上。他如今在皇上身边当差,好不容易才能回来一趟,还是别叫他在这上面操心了。

    可赵凌是什么人?她的变化虽然快,他已看在了眼里。

    声音低柔地问她:“怎么了?”

    傅庭筠直觉的就想用话搪塞过去,转念想到刚才是在说他们的婚事,要是让赵凌误会就不好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要是能见母亲一面就好!”

    赵凌挑了挑眉毛,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而是沉默片刻道:“要不,我陪你回去一趟?”

    那岂不是火上加油?

    “我看,还是等些日子。”傅庭筠道,“要是还没有消息,你再陪我回去也不迟。”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个打转,问他:“你现在还在皇上身边做侍卫吗?这次是抽空回来还是休沐?”

    “还在皇上身边当侍卫。”赵凌笑道,“这次是抽空回来的,申正之前要回去。”

    现在已是未正。

    傅庭筠虽然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想到他在家里呆不到一个时辰,决定还是以后再慢慢地细问——反正赵凌人已经在京都了,也不急着这一时。

    她忙喊了郑三娘,吩咐她做些赵凌喜欢吃的。

    赵凌拦了她,柔声道:“我在宫里吃过了,这次回来,只是看看你。”

    傅庭筠就忍不住笑,道:“宫里的饭菜能和家里的比吗?我做些你喜欢吃的,你尝尝就是。”

    赵凌不再坚持。

    郑三娘笑着应是,转身而去。

    傅庭筠问起赵凌的日常起居来:“……你们出湖广的时候还是初春,如今已到了盛夏,换季的衣裳备齐全了没有?”

    “皇上现在还没有正式登极,名不正言不顺,禁卫军一直没有换防,因此近身的侍卫还是我们这些从潜邸跟过来的,因为人手不足,我们除了睡觉就是当值,宫里有吃有住的,暂时也不需要添置什么。”

    傅庭筠趁机埋怨他:“现在不需要,等大局稳定了,难道你们也这样日夜当值不成?要是你早告诉我,我来京都的时候就把给你做的那十几件夏衣都带过来了,外面成衣铺子买的总不如自己做的合身。”

    赵凌讪讪然地笑,很干脆地低头认错:“再也不会这样了。”又道,“好在安心还留在张掖,到时候让他把我们留在张掖的东西捎来。”

    他既认了错,傅庭筠也不会揪着不放,但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再好好敲打敲打赵凌才行。虽说外面是男人的事,可男人们要是在外面有了事,难道这内宅的女人能脱得了干系不成?

    郑三娘进来:“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姑娘看摆在哪里?”

    “这么快?”傅庭筠很是意外。

    “九爷进门我就开始准备了。”郑三娘笑道,“想着九爷和姑娘定有很多话要说,一直在厨房里候着呢!”

    傅庭筠脸一红。

    赵凌却觉得郑三娘越来越会办事了。

    傅庭筠就问赵凌的意思:“要不,就在南房的厅堂摆饭?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大家都很是惦记,正好和吕老爷他们一起吃个饭。”

    “行啊!”赵凌爽快地应了,和傅庭筠一起去了南房的厅堂。

    “只我晚上还要当值,不能喝酒。只有等到休沐,再好好地喝个痛快了!”

    “自然是爷的差事要紧。”赵凌这次跟对了人,吕老爷一想起来,就高兴得看不见眼睛,哪里还会计较这些。

    阿森就缠着赵凌问这问那的。

    雨微摆着碗筷。

    傅庭筠叫了她,让她给赵凌磕头。

    这就是认主的礼节了。

    雨微看着赵凌回来就直奔正屋去见傅庭筠,心中已有几分高兴,又见他说话行事间处处都以傅庭筠为首,又添了几分快活,因此认认真真地给赵凌磕了三个头。

    赵凌看她虽然是个丫鬟,但举止大方,神色端庄,也颇为满意,说了些“惜缘惜福”之类的话,这才在厅堂的圆桌前坐下。

    大家说说笑笑地吃了顿饭,看着时辰不早,傅庭筠把赵凌送到了大门口:“家里的事你尽管放心,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皇上面前尽忠心,你也不要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尽心尽力给皇上当差才是要紧。有什么事,我会让人给你带信的。”

    赵凌是一个人走着来的,穿了件寻常的宝蓝色茧绸直裰,却难掩其英姿飒爽。

    他朝着傅庭筠挥手:“知道了,你快回屋歇了吧!我有空就回来看你。”

    邻居的婆子看了,向郑三娘打听赵凌:“这样俊俏的公子,是你们家什么人?平时怎么不见来串门?”

    “是我们家爷。”傅庭筠一个人住着这么大一间宅子,说什么的都有,郑三娘正愁没机会帮着傅庭筠澄清了,“原在皇上的潜邸当差,这次随皇上一起进京。我们家小姐先行一步,来京都打点些琐事。”又道,“因是潜邸的人,只待皇上登极,我们家就要办喜事了。”

    因涉及到自己的婚事,傅庭筠有些羞涩,关于赐婚的事,她连雨微也没有告诉,但郑三娘是在村子里长大的,这并不妨碍她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唬弄唬弄别人。

    那些婆子听了果然发愣。

    没想到这家人竟然是从潜邸里出来的!

    再看郑三娘,眼神就不一样了。甚至是厉家过来做粗活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雨微就和傅庭筠商量:“既然我们会在京都长住,您看要不要叫了牙婆来买几个人回来。总这样使唤别人家的人,总归不太妥当。”

    卖身契不在你们家里,也就不用对你们家忠心。

    “这件事等九爷的差事定了再说。”赵凌现在只是普通的校卫,但他有从龙之功,皇上肯定会给他安排个职务的,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在京都。傅庭筠道,“你先帮我办件事——去趟四喜胡同,就说,我明天一早去拜访。”

    雨微愣住。

    傅庭筠已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他们这样,是准备和我耗上了。我可没这耐性。明天我们就去四喜胡同,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样?”

    赵凌已经回京了,他们又自己置了宅子,两人的婚事还这样拖着,到时候不免有流言蜚语传出来。自然是越快成亲越好。她想在赵凌安顿好之前把这件事给了结了。

    “我这就去四喜胡同。”雨微明白过来,她应声而去。黄昏时分回来禀了她:“少奶奶说五老爷还在气头上,让我缓些日子再过去。我也说了,让五老爷消气,只怕没那么容易。不如让小姐和五老爷说说,毕竟是父女,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再大的气,见了面也就消了一半。少奶奶听了,说会禀了五老爷和夫人的。”

    “你这话说得好。”傅庭筠表扬了雨微,备下了八色礼盒,第二天一大早,带着雨微去了四喜胡同。

    四喜胡同静悄悄的,只有那合抱粗的大槐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地静立在那里。

    雨微上前叩门。

    刚敲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好像是专门在等着她们来似的。

    从里面走出个二十七八岁的儒衣男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冷着张脸,看上去有些阴沉沉的。

    他站在如意门的门檐下,目光冰冷地掠过雨微,停留在了傅庭筠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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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哥哥

    “你是荃蕙?”男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五分相似的样貌,居高临下的语气,傅庭筠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自己久未谋面的兄长傅庭筀了。

    这是兄长该有的态度吗?

    今天既不是休沐的日子,也不是傅庭筀放假的日子,他却在家里……想必是嫂嫂告诉了兄长,兄长特意等在这里拦她的。

    傅庭筠心里的那些念想一下子瘪了下去。

    她不客气地道:“我是。不知道您是哪一位啊?”

    傅庭筀闻言额头青筋直冒,厉声道:“我是你兄长!”

    傅庭筠笑道:“既然是我兄长,做妹妹的来了,哥哥怎么拦在大门口不让我进去?”

    傅家不是不认她这个女儿吗?

    既然如此,她也就不能随意地闯进傅家了。可傅庭筀此时却承认是她的兄长,她也就有权利踏进傅家的大门了。

    傅庭筀原以为凭着自己读过四书五经,通晓诗书礼仪,教训傅庭筠一顿不在话下,不曾想三言两语就被傅庭筠抓住了痛脚,他顿时暴跳如雷,道:“谁是你兄长?你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竟然还有脸找来!傅家《女训》是怎么写的?《烈女传》是怎么写的?你幼承庭训,却不知教诲,我先前还不相信,此刻看你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我倒有几分相信了。祖母、母亲算是白疼了你一场。我们傅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傅庭筀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傅庭筠气得发抖,冷笑道:“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自己的手足,你没有我这个妹妹,我也不稀罕你这个哥哥。只是傅家有没有我这个女儿,自有父亲、母亲做主,怎么也轮不到你。你还没有资格说这些。至于我能不能进这个门,这又不是你的宅子,也不是你说了能算数的。”

    傅庭筀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父亲的意思。”

    兄长一向亲近父亲,他这样,分明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傅庭筠心里冰凉冰凉的,面子上却不服输,冷笑道:“你说是父亲的意思就是父亲的意思。我还说我回家是父亲的意思呢!你少在这里给我拿着鸡毛当令箭,信口开河。”她提着裙子踏上了大门的台阶,“你给我让开!”

    “你敢!”傅庭筀大喝一声,张开双臂挡住了大门。

    “我有什么不敢的。”傅庭筠往里闯。

    “节之!”院子里传来傅五老爷略带几分疲惫的声音,“让她进来。别在门口闹腾,让邻居们看笑话。她不要脸,我们还要做人呢!”

    傅庭筀听了,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狠狠地瞪了傅庭筠一眼,侧身让她进去。

    傅庭筠却是神色微滞地呆立了片刻。

    她没有想到,为了阻止她见母亲,父亲竟然也在家。

    可见他们是多么的讨厌她。

    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圈,她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傅五老爷背着手站在正房的屋檐下,夏日的朝阳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目光冷漠地望着傅庭筠,淡淡地道:“你为何执意要见你母亲?”

    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得到父母的祝福,哪怕得不到父亲的,得到母亲的也行。

    而且她心里隐隐藏着个希望,希望能从母亲那里知道傅家放弃她的原因。

    这话却不能说。

    父亲如果知道了,恐怕更不会让她见母亲了。

    “父亲又为何怕我见到母亲?”傅庭筠直视着傅五老爷,毫不退缩地反问。

    傅五老爷眼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但转瞬即逝。

    “你母亲心地纯良,而你是你母亲十月怀胎所生,”他不紧不慢地道,“不管你做出了怎样荒诞不经的事,你母亲总觉得你有道理。这两年,你母亲先后遇到你舅舅全家遇害、你被流民掳走之事,心神受损,已如风中残烛,再也经不起一点点风波。偏偏你要跑出来闹腾,又是要追究你大堂嫂的过失,又是要给你的婢女讨个公道,你说,我怎么敢让你见你母亲?我这不是置你母亲的性命于不顾吗?所以你吵也好,闹也罢,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见你母亲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您既然知道我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母亲见到我平平安安的,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会让母亲的病情加重呢?”傅庭筠不为所动,咄咄逼人地问,“至于追究大堂嫂的过失,给我的婢女讨个公道,我一个弱女子,不是应该由我的父兄为我出头的吗?怎么又扯到母亲身上去了?否则,我们这些做女人的何必要娘家?不就是指望着受了委屈有娘家的人给自己出头吗?”

    “你……”傅五老爷被咽住。

    旁边站着的傅庭筀立刻跳了出来:“有你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吗?百善孝为先,你连‘孝顺’二字都不顾了,难怪你会做出那等没脸没皮的事来。再说了,像你这样的,我们能给你出头吗?你就不要在这里搬弄口舌了。”

    傅庭筠望着傅五老爷。

    傅五老爷没有做声。

    她是他的女儿,他却任由她被自己的胞兄这样辱没!

    仲夏的早晨,太阳越升越高,明晃晃地照在傅五老爷和傅庭筀的脸,傅庭筀出水痘在额头留下的一个白色的麻子傅庭筠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却只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是如此的陌生,仿佛第一次遇见。

    母亲没有住在厅堂左右的厢房,那就住在靠南墙的厢房了。

    那里那样的阴暗,想必也很潮湿,母亲不是生病了吗?他们怎么能把母亲安置在那里居住?

    傅庭筠径直朝南墙旁的厢房走去。

    觉得自己和眼前的两个人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傅五老爷的喝斥,傅庭筀的拉拽……让傅庭筠落下泪来。

    雨微抱着傅庭筠大哭:“小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告诉您,我见到过少爷的……”

    傅庭筠笑容惨淡:“他定是说了很难听的话,连你都不忍心转达给我,所以才会对我隐瞒的吧?你看,我的胞兄还不如你呢?”

    “不是,不是,”一个女人怎么能没有娘家,到时候会吃亏的,雨微心中虽然不齿傅庭筀,但还是为他说着好话,“少爷在京都,有些事不知道。等我们找到了左俊杰,少爷就知道自己错了……”

    傅庭筠摇头。

    从前她觉得,只要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现在她才发现,原来那些伤害早记得在了她的骨子里,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她让雨微想办法打听到大伯父的消息:“既然我是没娘家的人,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父亲不帮她,她就自己去找大伯父、大堂嫂。

    雨微隔了几天去四喜胡同堵傅少奶奶,早上出门,下午才回来。

    “皇上今天祭祖,”她连喝了两盅茶才道,“人山人海,全是看热闹的人,我好不容易才挤回来。”

    傅庭筠这才想起今天是皇上登极的日子。

    她关心地道:“你吃过饭了没有?”

    “到处是卖小吃的,我买了两个烧饼吃了。”雨微笑着,说起了正事,“少奶奶说,去年秋天,大老爷放了金华知府。”

    傅庭筠愣住。

    金华知府,也是数得着的肥缺。

    傅家的人怎么突然官运亨通起来了?

    电闪似的,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她脸色发白。

    “不,不,不。不会的!”

    傅庭筠喃喃自语,把那个念头压了下去,急急地问雨微:“你可问了大伯父是谁举荐起用的?”

    雨微茫然地摇了摇头。

    傅庭筠急道:“快去把这个打听清楚了。”

    雨微连忙应是,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傅庭筠在家里坐立难安。

    阿森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九爷让人带了封信回来!”说着,献宝似的递了封信给她。

    同住在京都,还让人带信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傅庭筠忙地打开了信。

    信里只有两句话,一是说他做了羽林卫左卫指挥使,二是说禁卫军刚刚换防,事很多,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羽林卫、金吾卫,大旗卫,组成了所谓的禁卫军。羽林卫和金吾卫都是带刀侍卫,前者负责防卫,后者负责盘查进出宫门之人,大旗卫则负责仪仗。这三卫之下又各分左、右、前、后、中卫。

    旁边的阿森急急地问:“九爷都说了些什么?”

    傅庭筠把信上的内容告诉她。

    阿森“啊”了一声,满脸的惊喜:“这么说,九爷做了禁卫军的头领了?”又道,“左卫指挥使是几品?比鲁指挥使大还是小?”

    逗得傅庭筠直笑,道:“都是正三品,不过九爷是在皇上身边当差,又不同一些。”

    阿森才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赵凌比管着偌大庄浪卫的鲁成都要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兴高采烈地往外跑:“我去告诉吕老爷和郑三去。”

    傅庭筠失笑。

    刚把信收好,吕老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说九爷做了三品大员?”

    好在信上也没写什么出格的话,她索性将信拿给吕老爷看。

    吕老爷看着眼眶都润湿了:“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回西安府了。”

    傅庭筠一愣:“你要回西安府了?”

    吕老爷眯眯地笑:“不急,不急。等你们成了亲,我再回西安府。”

    傅庭筠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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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立家(加更求粉红票)

    想知道傅大老爷是由谁举荐起复的,只有向傅少奶奶打听。但傅少奶奶也茫无头绪,猜测道:“应该是公公帮着找的人吧?公公现在在吏部任职呢!”

    雨微问:“那五老爷是由谁举荐去的吏部呢?”

    “好像是先帝的意思。”傅少奶奶说起来精神一振,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公公受命主持编注《周易参议》,代宗皇帝有次去翰林院,无意间看见了公公编注的几张手稿,大为赞赏,就让公公做了吏部文选司郎中……”

    代宗,是先帝的谥号。

    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听了雨微的话,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能是我心思太重了。”她笑道,“大伯父出仕,总归是件好事。”

    雨微点头,迟疑道:“那大奶奶的事?”

    “等九爷不忙的时候,我向他借安心用用。”傅庭筠道,“我就是不顾着自己的名声,也还要顾着傅家其他姊妹的声誉,总不能因为我和大堂嫂之间的事就把其他人都拖下水,那我们和大堂嫂又有什么不同?这件事,大伯父、大伯母若是公允,我就和他们私下解决,要是不公允,那只好请了几位堂姊妹出来,让大家公议了。我记得三堂姐、五堂姐、七堂姐嫁得都很不错的。到时候少不得要把这几位姐夫的事好好打听打听。”

    雨微眼底流露出几分欢快之色:“还是九小姐想得周到。我看,我过两天再去见见少奶奶,问问她几位姑奶奶的事。”又道,“小姐也不要怪少奶奶,少奶奶也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傅庭筠笑道,“她上边是公公,下边是夫君,还有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子三天两头地闹腾……你也不用帮她说好话,我知道她为难。”

    雨微讪讪然地笑。

    不管怎样,九小姐总得有个娘家人吧?不然到时候成亲,连个铺床的都没有,多冷清啊!

    两人正说着话,郑三娘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九爷让人拿了四两银子回来,说是皇上登极的赏赐。”

    “走,我们去看看去。”傅庭筠听了笑道。带着雨微去了南房的厅堂。

    送银子的是赵凌手下的一个校卫,吕老爷以姨父的身份接待的,傅庭筠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吕老爷正捧着那对二两的银锭子左看右看,见傅庭筠进来,忙将银锭子递给她:“你瞧这成色,皇家御赐,就是不一样啊!”又道,“不过这可不能用,得在祠堂里供起来才是。”又想到赵凌到如今才算是立了业,忙道,“要不,专门辟间屋出来供奉御赐之物?九爷如今可是皇上近臣,以后这种封赏会很多的。”

    傅庭筠看着那对银锭子倒没觉得有什么出奇的,听吕老爷这么说,不由笑起来:“等九爷回来,我商量了九爷再说吧!”

    这是大事,自然要商量赵凌。

    吕老爷连连点头。

    大家又围着那对银锭子看了半天,这才由傅庭筠收了。

    傅庭筠暂时把傅家的事放下,买了时新的料子给赵凌做了两件夏衫,又开始赶制秋衫。

    吕老爷则叫了个姓夏的牙婆来,买了四个年纪都在十岁左右的丫鬟。四个丫鬟中一个叫五月,一个叫雪梅,另两个,都叫招弟。傅庭筠就给其中一个圆脸的招弟取名叫珍珠,另一个眉眼弯弯的招弟取名叫了蔻儿,全交给雨微学规矩。

    傅庭筠见那个五月聪明外露,拨给了阿森使唤,雪梅沉稳持重,拨给了郑三娘使唤,让她跟着郑三娘专司厨上的事。又托了吕老爷,还道:“阿森年纪不小了,我寻思着要么给他找个先生在家里坐馆,要么让他到京都有名的学馆里去读书,还要给他买个小厮才好。”

    吕老爷笑着应了,依旧找了夏婆子,买了个和阿森年纪相当的小厮,取名叫砚青。

    阿森红着脸来找傅庭筠:“我,我能自己穿衣服,也能自己去学堂。”

    傅庭筠笑着帮他整了整月白色的茧绸直裰,道:“人既然已经拨给了你,你想让他们做什么,直管吩咐就是了,用不着来告诉我。不过,你既然来问,我也说几句。宅子这么大,不说别的,把窗棂、栏杆擦干净都不容易。你如今单独住在南房的小跨院里,小跨院的事你就要自己管起来。”

    阿森眼睛一亮,心不在焉地和傅庭筠说了几句就跑了。

    傅庭筠叫雨微去打听阿森是怎么分派五月和砚青的。

    雨微回来禀道:“阿森少爷让五月管着浆冼、打扫屋子,让砚青帮着扫院子,擦窗棂、管花木。笔墨纸砚什么的,倒是自己动手。”

    傅庭筠不由点头,嘱咐雨微:“阿森那边的事,你帮着留心,有什么不对的,点拨一下他。”

    雨微笑着应是,不由感慨:“阿森少爷性情纯良。”

    所以更不能让他长歪了。

    傅庭筠暗暗思忖。

    郑三娘过来:“家里总共就这几个人,厨上也不忙,您还是另给雪梅派个差事吧!”

    傅庭筠大笑,道:“九爷既然留在了京都,家里以后少不了应酬宴请,你又要管着灶上的事,又要操心酱醋盐茶,哪里顾得过来。我还怕一个人太少了!”又正色道,“郑三以后会越来越忙,临春大了,是读书还是习武,你们夫妻也要拿个主意,你以后只用管着我灶上的事,也好有时间照顾照顾他们父子俩。”

    “姑娘!”郑三娘感激地给傅庭筠磕头。

    傅庭筠忙示意雨微将她搀了起来:“雪梅那丫头我看着不错,你好生把她教出来。阿森那边的浆洗有五月,内院的有雨微,你只管着你自己屋里的事就行了。”

    郑三娘连连应是。

    从此外院的事找郑三,内院的事找雨微,灶上的事找郑三娘,西安府的田庄交给吕老爷打理。等到七月中旬赵凌公事上走顺了能回家休沐的时候,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已有了大家气象。

    晚上,皓月当空,赵凌穿着杭绸的月白色新道袍坐在凉床上吃着用井水镇过的西瓜,舒服都不想进宫当值了。

    他问傅庭筠:“你见到伯母了吗?”

    赵凌想早点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傅庭筠趁着月色在打络子,手微微一顿,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凌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做声。突然放下手中的西瓜,一把抓过她手里的络子:“别打了,仔细坏了眼睛。”又道,“眼看着八月十五了,趁着休沐,明天我们去看看伯母吧?”

    他休沐,傅五老爷也休沐。

    父亲对她尚且如此,何况是赵凌?

    傅庭筠道:“你难得在家里休息一天,天气又这么热,我明天还准备给你做凉粉吃,要不,我们等哪天天气凉爽些了再去吧!”

    “把凉粉镇在井里,我们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用来消暑。”赵凌握了她的手,半是诱惑半是哄地道,“我现在是三品大员,新帝登极,令尊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至于把我们给赶出来吧?皇上可是私下和肁先生说了的,如今百事待兴,动了武官,最好不要再动文官了。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像赵凌这样有从龙之功的人自然是春风得意,而像父亲那样的旧臣原来的关系网都断了,能不能保住官职,就要看是否能和那些有从龙之功的新贵们攀上关系了。而皇上是以武起兵,自然要把武官抓在手里,登极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武官中清除异己,这让那些文官看了,只会更加的惴惴不安……

    傅庭筠想到父亲提起俞家时眼底掩饰不住的兴奋,不得不承认,赵凌的话有道理。

    “那,那我们就明天回去看看吧!”她无奈地道。

    希望父亲可以看在赵凌的面子上对他们客气一些。

    赵凌好像知道她的心思般,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有我!”

    傅庭筠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吩咐雨微备了礼品,翌日破晓,就起床收拾。

    因是三伏天,她只穿了寻常的白细布衫和靓蓝色八幅湘裙,赵凌却是全副的行头。

    傅庭筠不由嗔道:“你别像暴发户似的,父亲未必喜欢。”

    赵凌涎着脸笑:“没办法,我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

    傅庭筠抿了嘴笑,和他去了四喜胡同。

    四喜胡同的老槐树叶碧如洗,微风吹过,沙沙作响,给人带来一丝凉意。

    雨微去叩了门。

    应门的正是那天被傅五老爷骂作蠢货的小厮,他见是傅庭筠,打了一个寒颤,连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慌慌张张地就往院子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小姐来了,小姐来了!”好像她是老虎似的。

    傅庭筠不由朝赵凌望去。

    就见赵凌别过脸去,肩膀一耸一耸一的,好像在偷笑似的。

    傅庭筠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

    傅庭筀和傅五老爷已一前一后地疾步走了出来。两人都戴着网巾,穿着居家的细布道袍,脸上还残留着听说她来了的震惊表情。

    “你还有脸再来!”傅庭筀开口不善,傅五老爷阴沉的目光却落在了赵凌的身上。

    赵凌微微一笑,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在下羽林卫左卫指挥使赵凌,特来拜见傅大人。”

    傅庭筠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那个像土匪似的赵凌吗?

    傅庭筀也瞪大了眼睛,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朝傅五老爷望去。

    傅五老爷则眯了眯眼睛,淡淡地笑道:“原来是新晋的赵指挥使。老夫和赵指挥使素不相识,又有文武之别,不知道赵指挥使找老夫有何贵干?”站在门口没有动。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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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百四十章 争吵

    “谁生来就相互认识?”赵凌道,“傅大人也未免太拘泥这些细枝末节了!我今日来拜访傅大人,傅大人不就认识我了?”他微微地笑,笑容温和中带着些许的洒脱,有着世家公子般的恣意潇洒,可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总觉得他话中有话,笑容里也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嘲讽味道。

    “傅大人,今日休沐,想必隔壁的几位大人都会趁着这机会去西大街卖古玩的铺子逛逛,”没等傅五老爷开口,他又道,“我们这样站在门口说话,不知道会不会挡了几位大人的轿子?要不,我们进屋再说?”

    傅五老爷略一犹豫,转身进了院子。

    傅庭筀见了,神色有些慌张地跟父亲进了院子。

    傅庭筠看了不由暗暗嘀咕。

    不是说跟着什么德高望重的老翰林在读书吗?怎么连基本的待客礼仪都没学好!

    心里想着,眼睛朝赵凌望去。

    赵凌倒是神色平静,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他,然后潇洒地走了进去。

    雨微想了想,细心地关上了大门。

    傅五老爷站在院子中间,神色冷漠地望着赵凌,傅庭筀站在父亲身后,神色略显紧张。

    “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傅五老爷冷淡地道。一副说完了快走人的模样。

    怎么能这样?就是普通的邻居来访,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父亲!”傅庭筠怒气攻心,上前几步,想和父亲理论一番,却被赵凌一把拉住。

    “有事说事,发脾气有什么用。”他低声地说着傅庭筠。

    傅庭筠知道赵凌说的有道理,可她就是气不过。忍了又忍,这才退到了赵凌的身后。

    而傅氏父子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傅庭筠被赵凌紧紧抓住的胳膊上,又像被什么刺了眼似的,很快地移开。

    就听见正屋的竹帘“哐当”地打在门框上。

    院子里的人都循声望去,看见傅少奶奶一边放着卷起来的衣袖,一边神色焦虑地从厅堂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出来看情况的。

    发现大家都看着她,她微微一愣。

    看见是她,傅五老爷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

    傅庭筀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傅少奶奶不由瑟缩着朝后退了几步,背靠在了厅堂的门帘子上。

    傅庭筠垂下了眼帘。

    嫂嫂夹在中间为难,她不想把嫂嫂扯进来,只有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赵凌微笑道:“傅大人,法理不外人情,从前种种,只当是过眼云烟,对此深究无益。只是傅夫人一直牵挂着傅小姐,为了傅小姐的安危,还曾托我护送傅小姐去渭南。傅小姐也一直惦记着傅夫人,几经周折才找到京都。还请傅大人怜惜她们母女情深,行个方便,让傅小姐见傅夫人一面!”

    傅五老爷没有做声,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凌。

    赵凌微微躬身,态度谦恭,却也毫无怯意,任由他打量着。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听见雨微等人细细的呼吸声。

    良久,傅五老爷才淡淡地开了口:“赵大人,你既然口口声声‘傅小姐’、‘傅夫人’的,就应当知道这是我们傅家的家务事吧?就是皇上来了,也断然没有插手宗族之事的道理。莫非赵大人觉得自己有从龙之功,又是新晋的权贵,就可以不顾朝廷礼法插手我们傅家的家务事?”他说着,目光犀利地盯着赵凌,“我劝赵大人还是跟着翰林院的老先生们读读书,学些待人处事的礼仪,免得日后丢了皇上的脸!”

    傅庭筠听着气得胸口发闷,双手紧握成了拳。

    她是他的女儿,他可以羞辱她。可他既然把赵凌当外人,凭什么端着架子羞辱赵凌?

    傅庭筠正想开口申辩,却听见赵凌不卑不亢地笑道:“还真给傅大人说中了——我自幼失怙,没怎么读书,侥幸得了皇上的青睐,这才做了羽林卫左卫指挥使的职位,的确该跟着翰林院的那些老先生多读些书,学些宗法礼仪才是。”又道,“我听说傅大人曾在翰林院任学士,想必也是学富五车,若是有机会,还指傅大人指教一二。至于说插手傅家的事务,”他语气一正,笑道,“傅大人,大门紧闭,我们有什么话就直说了。”他不能提自己和傅庭筠的关系,不然,仅“私相授受”这一条,傅老爷就可以把傅庭筠再整治一次,只能含糊两人的关系,“傅小姐知道傅夫人的身体不好,那些不愉快的事,肯定是不会和傅夫人说的,不过是女儿想见见一直为自己担心的母亲罢了。您要是觉得傅小姐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尽管吩咐就是,我想傅小姐一定会谨遵您的教诲的。”

    他语气真诚,态度谦逊,待傅五老爷全然一副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模样,就是傅少奶奶看了,也不由得暗中点头。

    傅五老爷却脸色发白。

    “好,好,好!”他气极而笑,“我今天总算是开了眼界。早听说那些武将都是些只知道动拳头,不知道礼义廉耻之辈,可我没想到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竟然理直气壮地跑到我家里来,满口胡言地叫嚣……”

    傅庭筠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不行,不能再让赵凌为她出头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父亲只要抓住这一点,赵凌说的再有道理,父亲都能把它一笔抹了,赵凌说的再对,父亲也能揪着他的身份不放。

    她早就应该知道,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见到母亲的,哪怕是赵凌出面也不会答应。她又何苦让赵凌白白地受辱。

    “父亲!”傅庭筠使劲地把赵凌往自己身后拽,“您用不着这样歪曲事实,赵大人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是受了母亲之托,您要是不相信,尽管去问母亲好了。何必在这里污辱人呢?要不是赵大人,女儿早就死了。您不就是怕我见母亲吗?好,我不见就是了!左俊杰的事,我自会找大伯父讨个公道。”她说着,泪珠儿滚滚而下,“扑”地一声就朝南墙厢房的方向跪了下去,“母亲生我养我一回,我不仅没有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还惹得她老人家为我提心吊胆,牵肠挂肚,以后,我恐怕也不能在她老人家膝下承欢……”她说到这里,伤心得泣不成声,半晌才哽咽道,“娘,我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说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娘,您老人家保重身体,女儿不孝,您就当我病死在了碧云庵……”

    她白玉般的额头又红又肿。

    赵凌看着心里直哆嗦。

    逃难的时候他都没让她伤过一个指头,现在反而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他朝傅五老爷望去。

    傅五老爷眼中只有不屑。

    他朝傅庭筀望去。

    傅庭筀脸上只有厌烦。

    他朝傅少奶奶望去。

    傅少奶奶掩面而泣,却不敢动弹半步。

    他朝着躲在厢房、树后的小厮、丫鬟望去。

    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赵凌脸上闪过一丝厉色。

    他撩了袍子,神色庄重而肃穆地跪在了傅庭筠的身边。

    “傅夫人!”他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奇怪的张力,好像就响在众人的耳边似的,“我是赵凌。您托我送令爱到渭南投亲,不曾想解老爷全家遇难。无奈之下,我和令爱只好去西安府投亲。途中遇到匪徒,多亏令爱救我性命,到西安府之后,又是令爱指点我投奔明主。我爱慕令爱临危不惧,智勇双全,想与令爱结为百年之好。令爱却要禀明了父母,求父母做主。只是我父母双亡,没有能为我做主的长辈。今日特向傅夫人提亲,求傅夫人将爱女嫁予我……”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傅五老爷已大声喝道,“你给我闭嘴,别污了我的院子……”

    赵凌不为所动,继续道:“我定会与令爱荣辱与共,祸福同当,不离不弃……”

    傅五老爷扬手就是一巴掌朝赵凌扇去。

    赵凌却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傅五老爷的一巴掌。

    傅庭筠一下子扑到了赵凌的身上。

    他身手高超,颖川侯甚至因此而推荐他给皇上做贴身的侍卫,如果想躲,父亲怎么可能打得到他?他分明是把父亲当成了长辈,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挨父亲这一巴掌。

    她的赵凌,瞒着她去了湖广,她都舍不得抱怨他一下,竟然因为她,被父亲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不是打在了身上,而是打在了脸上!

    他是堂堂七尺男儿,就是被像颖川侯、陌毅那样的人算计的时候也没有卑躬屈膝过,却被她的父亲打在了脸上。

    “父亲,您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傅庭筠朝着父亲大吼,再也没有比这一刻更后悔,后悔踏进了这个院子,后悔把赵凌送到父亲面前让父亲羞辱,“我们走,我们走……”她去拉赵凌,“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眼泪像雨点似的,没有尽头地落下来。

    就听见“吱呀”一声,靠南墙最里面的那间厢房的门突然打开,修竹家的红着眼睛走了出来:“老爷,夫人说,要见赵大人和九小姐!”

    “母亲!”傅庭筠喃喃地望着木门后黑漆漆的厢房,呆立当场。

    修竹家的含泪朝着傅庭筠点头,仿佛在告诉她,这是真的,你母亲真的要见你们。

    傅庭筠又惊又喜,扭头朝赵凌望去,抬眼却看见赵凌被父亲扇红的面颊,她目光一寒,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过母亲,我们就回家!”

    “我和你一起去!”赵凌含笑望着她,“伯母要见的是我们两人。”

    他的声音柔和而舒畅,如同春日暖暖的阳光。

    傅庭筠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耳边却传来父亲冰冷如霜的声音:“修竹家的,你胆子真大,连我的话也敢违抗!节之,去,叫人给我把这贱/婢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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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因为有点事要出趟门,只有一更。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尊严

    “老爷!”修竹家的望着傅五老爷,满脸震惊。

    她是为夫人传话,代表的是夫人,老爷怎么能当着未来的女婿、儿子、媳妇、女儿和下人的面这样打夫人的脸?

    傅庭筀也犹豫了一下。

    可看见父亲一个凛冽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应“是”,叫了小厮去捆修竹家的。

    傅庭筠大声指责着傅五老爷:“父亲,您眼中还有没有母亲?”。

    傅五老爷冷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泼了你母亲的面子。”

    背靠在厅堂竹帘子上流着眼泪的傅少奶奶默默地看着小厮从她身边跑过,却不敢吱应一声。

    傅庭筠气愤不已。

    小厮们已七手八脚地抓住了修竹家的。

    傅庭筠提着裙子冲了过去:“我要去见母亲!”却被傅五老爷拽住了胳膊:“我说过,这是我的家,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嚣张。”他的手使劲一甩,傅庭筠一个趔趄,要不是赵凌扶着,就跌倒在地。

    修竹家的挣扎着:“你们快放开我,我是奉了夫人之命行事!”

    傅庭筠怒视着父亲,要上前去帮修竹家的,却被赵凌拉住。

    她回头,却看见赵凌下颔紧绷,眼中愠色翻滚,表情非常之凌厉。

    这样的赵凌,是她没有看见过的。

    傅庭筠有些惊讶。

    赵凌已扶了她:“走,我们去见伯母。”

    “嗯!”傅庭筠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傅五老爷却上前一步,拦在了通往傅夫人厢房的路上。

    他目光冰冷,下颔微扬,神情倨傲地望着赵凌,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不屑。

    赵凌冷笑,放开傅庭筠,上前几步,突然拔出了腰刀……

    “你,你要干什么?”傅五老爷失声惊呼,面色瞬间如死灰。

    赵凌几不可察地带着些许的嘲讽挑了挑嘴角,雪亮的大刀划过长空,带着彻骨的寒气,朝傅五老爷砍去……

    “啊!”傅五老爷抱头而窜……

    “老爷!”

    “公公!”

    “九爷!”

    “赵凌!”

    院子里各种喊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傅五老爷撞在身后被赵凌吓得只知道痴呆地站在那里,傻傻地望着赵凌的傅庭筀的身上,一个仰八叉,四脚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泛着秋水般寒光的大刀随即而至,“铮”地一声,刀尖挨着傅五老爷的脚尖钉在了青石砖里,红绸缠着的刀柄在空中颤动不止,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院子里落针可闻。

    “赵凌,”傅庭筠面色如雪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赵凌的胳膊,“你,你没事吧?”

    他应该气坏了……

    “我没事。”赵凌轻轻地朝着傅庭筠摇了摇头,目光冷峻地落在了傅五老爷的身上,神色毅然地道,“走,我们去见伯母。”

    傅庭筠点头,目光不禁顺着赵凌的目光落在了傅五老爷身上。

    就看见自己的父亲在赵凌的目光中面露惊恐之色,瑟瑟发抖地朝后挪了挪。

    这就是刚才那个盛气凌人打了赵凌一耳光的父亲吗?

    这就是那个每次见到自己都不屑地大声喝斥的父亲吗?

    这就是那个风仪俊朗的父亲吗?

    傅庭筠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她求证似地朝兄长傅庭筀望去。

    傅庭筀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

    这就是那个大声训斥她有辱门楣的哥哥吗?

    傅庭筠失望之极。

    她昂首从父亲面前走过。

    兄长傅庭筀脸色青白地连连后退,直到脊背撞在了大红色的落地柱上,退无可退,这才停下脚步。

    傅少奶奶羞愧地低下了头。

    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游廊里那些抓着修竹家的小厮们放开了她,纷纷屏气凝神地贴墙而站,生怕赵凌和傅庭筠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重获自由的修竹家的含泪迎了上来,曲膝给她行礼:“九小姐!”语气微顿,恭敬地称了赵凌一声“赵大人”。

    赵凌给了她长辈忠仆应有的待遇,朝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在厢房外站定,抱拳行礼,朗声道:“傅夫人,晚辈赵凌,和令爱奉命来见。”

    “你,你们进来吧!”屋子里传来一个虚弱无力的女声。

    是母亲!

    傅庭筠感激地望了眼赵凌,和赵凌恭声应“是”,进了屋子。

    大白天的,屋子却昏暗窒闷,踏进去,傅庭筠有片刻的盲然,过了一会,她才看清楚屋里的景象。

    大热天的,糊了高丽纸的窗棂紧闭,空气中弥漫着紫檀香的味道,屋里子更显闷热。

    靠墙的架子床挂着白色的夏布帐子,此时帐子半掩,一个瘦骨伶仃的妇人拥着床月白色的杭绸薄被倚在藤黄色的杭绸迎枕上,幽暗的室内,她一双大大的杏眼浑浊无神,像脱去了光华的珍珠,如美人迟暮般让人唏嘘。

    赵凌暗暗吃惊。

    想当初,傅夫人面如满月,目如秋水……

    傅庭筠已跪在了母亲的床前。

    “母亲!”她握着母亲放在薄被上瘦得满是青筋的手,泪流满面,“您,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傻孩子,”傅夫人有气无力地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我病了,自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好像不愿意谈这个话题,吩咐修竹家的,“把灯点上吧!”然后望向了站在门口的赵凌,“你是赵凌吧?走近些,让我看看!”

    赵凌应喏,神色谦和地走了过来。

    屋内一片昏黄,修竹家的点了灯。

    傅庭筠看得更清楚了。

    母亲的鬓角,一片斑白。

    她不禁又喊了声“母亲”,语气显得忧心忡忡的。

    傅夫人冲着女儿笑了笑。

    修竹家的将灯移到了床前的小几上。

    柔和的灯光照在傅夫人的脸上,给她的表情平添了些许的静谧,多了几分温和。

    她仔细地端祥着赵凌。

    眼前的男子已不是当初她记忆中的落魄模样。他表情平和,目光坚毅,身材高大匀称,眉宇间透着强大的自信,让他还很年轻的面庞带着几分威严,变得出类拔萃起来。

    她的目光不由地朝女儿望去。

    女儿妙目含泪,神色显得有些黯淡,可那雪白的肌肤,红润的嘴唇,却让她妩媚得如同那五月的好风光,和赵凌一个俊朗持重,一个娇美温婉,珠联璧合,如一对玉人。

    傅夫人不由笑了起来。

    想当初,她最担心的是赵凌和见财起意,不曾想,女儿因为他,才有了今天。

    她对赵凌道:“修竹家的把你的事都告诉了我,我一直在等你!”

    傅庭筠和赵凌俱是一愣,但随即,赵凌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来,和傅庭筠并肩跪在了傅夫人的床前。

    傅夫人为什么要等他?自然是因为傅庭筠了。

    傅庭筠是被家庭抛弃的人,没有宗祠没有家人,他是否会爱护傅庭筠?他是否愿意为这段缘份负责?就看他有没有胆量来傅家求亲,就看他有没有胆量承认这段情。现在,他陪着傅庭筠走进来,就已经通过了傅夫人的考验,也就是说,傅夫人允诺了他和傅庭筠的婚事。

    “夫人!”赵真诚地道,“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荃蕙的,对她不离不弃。而且我已经求了皇上请太皇太后给我们赐婚。我不会让荃蕙受委屈的。”

    傅庭筠也明白过来。

    她瞥了一眼赵凌,羞得满脸通红。

    傅夫人笑容渐敛,正色地看着赵凌眼睛道:“我有个女儿,小字荃蕙,虽然自小顽劣,却心地善良,待人真诚,想许你为妻,你可愿意?”

    “愿意!”赵凌一副生怕傅夫人反悔的样子,急急地大声道,“我愿意!”

    真是……

    傅庭筠脸像火烧,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傅夫人欣慰地笑,喊了修竹家的服侍笔墨,然后吩咐傅庭筠:“你扶我坐起来。”又道,“把桌上的小木板拿过来。”

    傅庭筠不知何意,亦不敢多问,扶了母亲,去拿了小木板。

    修竹家的端了笔墨纸砚过来。

    傅夫人在小木板上铺了宣纸,让傅庭筠磨墨,颤颤巍巍地蘸了墨,吃力地在宣纸上写着字。

    傅庭筠惊愕地望着母亲。

    傅夫人但笑不语。

    半晌,写好了字,颤抖地递给赵凌:“这是我女儿的生庚八字,现在交给你。”

    赵凌给傅夫人磕了个头,双手接过,然后低声告了声罪,拿起傅夫人用过的笔,在傅庭筠的生庚八字下面写上了自己的生庚八字,递给了傅夫人。

    傅夫人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把纸重新递给了赵凌:“收好了。这就是凭证。”

    “是!”赵凌恭敬地应道,傅庭筠已是满眼泪光。

    “母亲!”她依偎在了母亲的身边。

    “好孩子!”傅夫人温柔地摸着女儿的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也知道你自小就倔强,不弄个明白,是不会罢休的。可我也想问你一句,你大难不死,已有良缘,这样不依不饶地追查下去,值得吗?”

    母亲也反对她追查真相吗?

    她瞪大了双眼,惊骇地望着母亲。

    傅夫人默默地望着女儿,等待着她的回答。

    灯芯噼里啪啦地爆着灯花,摇曳的灯光映在众人的脸上,光影闪动,让人看不清楚。

    傅庭筠额头沁出密密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低声地道:“母亲,每个人都希望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到这里……我也一样……有一天,我也会做母亲……如果我的孩子问我,我外祖父是谁?我外祖母是怎样的人?我有舅舅吗?我想堂堂正正地回答他们,而不是用一个谎言去掩饰另一个谎言……我想有,母亲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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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错字等我回来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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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婚事

    傅庭筠以为,自己的这番话说出口,母亲虽然不至于雷霆大怒,但也会心生不悦,不曾想母亲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了声“痴儿”,就吩咐修竹家的拿了黄历来,一边翻了黄历,一边沉吟道:“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赵凌听着,满脸的惊喜,不待傅夫人的话落音,已拜倒在床前:“我欲于八月初六求娶令爱,还望夫人成全!”

    那样的欢天喜地,那样的机敏灵动,不要说傅夫人,就是修竹家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屋里的气氛一扫刚才的沉闷,变得欢快愉悦起来。

    只有傅庭筠,刚才还义正词严地和母亲说着自己的心思,谁知道眨眼的工夫母亲就说起她的亲事来,事情急转直下,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睁大了双眸瞪着母亲,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傅夫人看着,想起女儿懵懂无知的小时候,只觉得她可爱至极,笑容更盛。

    傅庭筠被母亲笑得腾地一下满脸通红,抱了母亲的胳膊,娇嗔着喊了一声“母亲”,想到母亲的态度不明,不由得露出几分犹豫来。

    傅夫人笑容渐敛:“你这么大的人了,从华阴到京都,也经历了不少。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也就不劝你了。”她说着,神色一正,肃然道,“不过,不管你父亲做过什么,他毕竟是你父亲,君臣父子,人之大伦,你切不可做下那恶逆之事,反与你名誉有损……”

    傅庭筠不禁杏眼圆瞪,失声道:“母亲为何这样讲?难道父亲他……”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不成?

    话到嘴边,化成惊恐。

    她紧张地望着母亲,目光复杂。

    傅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转瞬间就恢复了常态,道:“不管怎么说,你父亲没有为你出头,就是他的不对!”

    傅庭筠听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大大地松了口气。

    傅夫人就瞥了赵凌一眼。

    赵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傅夫人在心底暗暗摇了摇头,道:“可傅家一碗毒药,断了你的生机,就是再多的恩情,你也还了,何况你是被傅家除了名的人!以后再遇到傅家的人,因为念着旧怨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睚眦必报,固然显得心胸狭窄,没有大家气象,可念着血脉之亲是非不分,卑躬屈膝地用那热脸去贴冷脸,也过于迂腐不堪,是为不智。要紧的是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才是兴家之道。”

    傅庭筠正是这样想的。

    可心里,到底还念着父女一场。

    母亲的话,如同搬走了压在她心头那一块大石头,让她如释重负,身心轻松。

    “母亲!”她感激地望着母亲,一时间泪眼婆娑。

    傅夫人笑了笑,对赵凌道:“屋里逼仄闷人,赵大人不如随着修竹家的到外面去奉杯茶,我还有些体己的话想交待荃蕙。”

    赵凌立刻恭敬地应“是”,和修竹家的退了下去。

    门外有动静传进来。

    傅夫人脸色微冷。

    傅庭筠脸上火辣辣的,心中慌乱,倒没有注意。只是羞涩地低下头,喊了声“母亲”。

    傅夫人神色一端,并没有因为要和女儿说体己话而神色有所松懈,反而比刚才赵凌在场的时候更为严肃地道:“你可知道俞家大公子点了状元,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

    说起这个,傅庭筠坦然地道:“我听说了。还听说今年不朝考庶吉士,只有前三甲留在了翰林院。”

    她有些意外。按道理,自她被傅家传出死讯,傅家将俞大公子的庚帖退还给俞家,她和俞家大公子就再无瓜葛,不知道母亲为何和她提起这件事来?

    傅夫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傅庭筠,却见女儿落落大方,一双明眸清如泉水,不见一丝杂质,她不由抚额失笑:“看来,是我多心了。”

    傅庭筠不解。

    傅夫人道:“我是担心你跟赵大人是无奈之举,心里却还念着俞家大公子。可见你比我想像中的通透。”但还是忍不住道,“这世间的男子,多数都宁愿为仕途折腰,却不愿在妇人面前露怯。赵大人救你性命,为你硬闯傅家,不顾声誉跪地求娶,对你可谓是有情有义,你当珍惜才是。切不可拿俞家大公子和赵大人比较。那俞家大公子再好,也是旁人,赵大人再不好,也是那个以后要和你白头偕老、延绵子嗣之人。你要记住了。”殷殷叮咛,生怕她生出得陇望蜀之心。

    这才是慈母的胸怀。

    傅庭筠眼眶微红,不住地点头:“母亲放心,赵……凌,”在母亲面前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她不由面上发烫,低声道,“待我很好。”怕母亲不相信,又道,“极好,极好。”好像还不足以表达,喃喃地道,“他,他许我两人之间,再无旁人。”

    两人之间,再无旁人!

    如今两人年轻,赵凌又只是刚刚得势,女儿又貌美如花,两人之间自然可以再无旁人。

    可时间长了,谁能说得清楚。

    也只有像女儿这样还不知道岁月无情的孩子才会相信,以为两人之间再无旁人,就是神仙美眷,再无烦心之事。

    傅夫人轻轻地吁了口气。

    每个女人都有几年的好光景,就让女儿快快活活地享受这几年好光景好了,她又何必泼女儿的冷水。

    傅夫人笑着拍了拍傅庭筠的手,道:“那你就更要好生和赵大人过日子才是。”

    傅庭筠面如红霞地点头,心中羞窘难当,怕母亲继续往下说,转移了话题,想起心中的困惑,道:“母亲,您可知道父亲当初为何不愿意为我出头?难道他老人家怀疑我和那左俊杰……不成?还有大伯父,既然拿了左俊杰,为何不尽快地把这件事了结了,反而把他拘在家里,一拘就是两、三个月,弄得事情不可收拾?给我灌药,是谁的主意?为何祖母也同意了……”

    看着女儿急切的模样,傅夫人抿了抿嘴,打断了傅庭筠的话:“有些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要怪,只怪你伯父、父亲贪图那虚名,坏了你的性命……”语气低沉,好像有万千感慨不知道如何倾吐才好。

    傅庭筠想到母亲托赵凌转送给自己的名贵首饰和二千两银子的私房钱,想到母亲知道她还活着,派了修竹家的慌不择路地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想到母亲对赵凌的考验,贴心的劝慰……不由默然。

    母亲那样的爱护她,她被拘禁的时候都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可见当时的情形有多复杂了。何况这其中还涉及到大伯和父亲!

    她微微有些失望,但想到母亲支持她去查证当年的事,又精神一振,犹豫道:“母亲,您怎么住在这里?我……”想到父亲和她势同水火,她对母亲的处境根本就是无能为力,口风一转,道,“我看嫂嫂为人很好,要不,我跟嫂嫂提一提……”

    “不用了。”傅夫人再次打断了傅庭筠的话,淡淡地道,“是我要住在这里的,这里清静。”又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身子骨虽然不好,但我心里可明白着——我自有主张。”

    难道是为了她的事在和父亲赌气?

    傅庭筠思忖着,就听见傅夫人道:“我给你的两千两银子还在吗?”

    买宅子的时候用了。

    但她怕母亲误会赵凌用了她的钱,连忙点头:“还在,还在。”

    “那就好。”傅夫人感叹道,“我听修竹家的说了,赵凌在史家胡同买了宅子,在西安府还有三间铺子,一千多亩良田,这样很好。”她说着,目露愧色,“你舅舅不在了,那两千两银子,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你出嫁,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了,你就用那两千两银子给自己置办些东西吧!赵家的是赵家的,你的是你的……”

    提起舅舅,傅庭筠不由得鼻子发酸。

    想当初,舅舅怜惜父亲在清水衙门里任职,怕她们母女受屈,每年都送几千两银子给她们使,还曾许诺,若是她出嫁,给她添一万两银子的压箱钱……

    傅夫人的眼睛也红了。

    傅庭筠忙安慰母亲:“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然后说起舅舅,“……当时名不正言不顺,我没敢在渭南逗留,只给舅舅戴了九个月的孝,帮他老人家在大兴善寺做了道场,等哪天安顿下来,我会回趟渭南,亲自去给舅舅上坟的。”

    傅夫人颔首,道:“我跟你父亲说过,让他出面请了解家德高望重的五老爷帮你舅舅选个老实本份的孩子承嗣。要是你回去,不妨和那孩子见个面,以后那孩子若有什么事寻来,你也帮着提点提点。”

    舅舅的宅子虽然被烧了,可还有良田、铺子,只怕解家打主意的人不少,看在舅舅的份上,她怎么也要帮衬帮衬。

    “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去看看那孩子的。”

    傅夫人神色一松,道:“等过两天,我让修竹家的过去帮你打点打点。”说着,笑了起来。

    是帮她准备出嫁的东西吧?

    可修竹家的要是去了,那母亲这边谁来服侍?

    看今天的样子,父亲也好,嫂嫂也好,恐怕都指望不上了。

    她佯作撒娇的样子嗔道:“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打听过了,外面有专给人办红白喜事的铺子,到时候请人帮着置办就是了。倒是您,大夫怎么说?这些日子都用的什么药?修竹家的一个人在您身边服侍忙不忙得过来?”她想到在华阴傅家的时候,母亲仅贴身的丫鬟就有四个,还不要说那些媳妇子、婆子了,心里涩涩的,“要不,我买个能服侍人的妇人送过来,父亲问起来,就说是您自己买的,反正我来付月例就是了!”

    ※

    出差回来传达精神,然后开了一天的会……~~~~(>_<)~~~~……明天虽然有升学宴要去,但不去了,在家写文,争取双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头痛

    “我这是心病。”傅夫人不以为然地道,“你现在回来了,我自然也就会慢慢好起来。你不用担心。至于送个妇人来服侍我,”她打趣女儿,“你这还没有嫁呢,就往我这里扒拉东西,这要是嫁了,还不把赵家给搬空了?”

    “母亲!”傅庭筠红着脸不依地嘟了嘴。

    “好了,好了,”傅夫人笑道,“我就不和你开玩笑了。”说着,长叹了口气,“能看到你,还能知道你过得好好的,我已心满意足了。”然后叫了修竹家的,“你请了赵大人进来吧!”

    赵凌在门外立着,闻言没等修竹家的招呼就走了进来。

    傅夫人笑望着他们:“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和五老爷说,就不留你们的饭了。虽说荃蕙如今已不是傅家的人,她出嫁,我也使不上力,但我总归是她的长辈,你们把事情商定好了,记得派个人来跟我说一声。”

    如果傅夫人出现能让傅五老爷的态度有所改变,赵凌觉得这也是件好事。

    他恭敬地应是。

    傅庭筠听母亲这样说却很是伤心,和母亲七七八八说了一大通也觉得没有说够,见赵凌一直在旁边耐心地等着,这才打住了话题,和赵凌给母亲行了礼,一前一后地出了傅夫人的房门。

    房门外,傅庭筀局促不安地探头探脑,看见赵凌出来,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了几步,感觉和赵凌的距离比较安全了,这才站定。

    傅庭筠别说打招呼了,就是看也懒看他一眼,一面和赵凌往外走,一面低声问赵凌:“可看见我父亲?”

    赵凌摇了摇头:“我出来的时候伯父已不知道去向。”

    傅庭筠抬眼看见赵凌的腰刀仍然霸气十足地插在院子中间。

    也好,免得看见他就想起他刚才畏缩的样子心里难受。

    傅庭筠思忖着,迎面碰到傅少奶奶听到动静从厅堂里撩帘而出,她眼睛红红的,朝着傅庭筠点了点头。傅庭筠脚步微顿,略一沉思,柔声道:“嫂嫂,母亲面前,还烦你多替我看顾,我在这里给嫂嫂行礼了。”说着,曲膝要行福礼,却被傅少奶奶一把拉住,“小姑快别这样,照看母亲,原是我份内的事。你尽管放心好了,母亲膝前,我会好好尽孝的。”

    两人不过简短地说了两句,傅少奶奶已瞥丈夫目含怨气地瞪过来,忙噤声退到了一旁。

    傅庭筠不用回头也能猜出傅少奶奶是为哪般,心里更是鄙视,一言不发,和赵凌出了四喜胡同。

    回程的路上,她问赵凌:“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可能顺利地见到母亲,所以特意穿了官服佩了腰刀去四喜胡同?”

    赵凌嘿嘿笑,打着马虎眼:“哪有这等事?我不过是想着穿官服会显得威武些罢了。”并不为对傅五老爷拔刀相向而心生歉意。

    傅庭筠没有做声,窸窸窣窣地伸过手去握了赵凌的手。

    ※※※※※

    傅五老爷透过厅堂的竹帘见赵凌和女儿的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口,这才脸色铁青地去了傅夫人屋里。

    傅夫人已在修竹家的服侍下躺了下去,见丈夫进来,眼睑微抬,冷淡地道:“节之在门口听着,我和荃蕙都说了些什么,想必已禀了你,你应该满意了吧?”说着,闭上了眼睛,别过脸去,不再看傅五老爷一眼。

    傅五老爷在妻子床前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你还是搬回正房住吧!这里阴暗又潮湿。”

    “可这里离你最远!”傅夫人喃喃地说着,翻了个身,留了个背给傅五老爷。

    傅五老爷目光复杂地望着妻子的后背,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变化莫测,好一会,才一甩衣袖出了门。

    傅夫人紧闭的双目里涌出泪水来。

    ※※※※※

    赵凌回屋换了件傅庭筠给他做的宝蓝色素面杭绸夏衫要出门:“我还有点事要去找陌毅商量,晚膳你就不要等我了。”

    “等一会。”傅庭筠叫住他,在他腰间挂了个荷包,“里面有二十两银票,五两碎银子,出门在外,少不得应酬,有银子傍身,胆也大一些。”

    赵凌嘻嘻地笑着望了她好一会,这才转身出了门。

    晚上回来,他酒意微醺,高兴地告诉傅庭筠:“我请了肁先生做主婚人。”然后摸了摸头道,“就是不知道请谁做你的娘家人好?”脸上露出少年人的羞涩。

    傅庭筠不由微微地笑。

    原来是为这件事忙活去了。

    傅家的人不认她,她不可能从傅家出嫁。她现在住的,就是他们以后的家,她是要嫁进来的,出嫁就得另找个地方了。

    她也没有什么人选,红着脸低声道:“慢慢商量就是!”

    “还有十几天就是八月初六了,”赵凌坐在了她的身边,“金元宝、杨玉成恐怕赶不上婚礼了,得请个热心的人做知宾,发帖子,请人来做喜宴,还有成亲的新衣裳……好多的事。”他自言自语地道,“陌毅如今是金吾卫都指挥使,他昨天还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如果请他做你的娘家人,他肯定愿意,可这样一来,我们就和陌家攀上了亲戚,陌家子弟众多,内十三房,外九房,人事复杂,未必是件好事。林迟为人很不错,如今是羽林卫的前卫指挥使,本来请他做你娘家人也行,可他却是颖川侯的侍卫,又是和我一起被颖川侯推荐到皇上身边的,走得太亲近了也不好。”他头痛道,“叶三掌柜也不合适,他们家毕竟是商贾。”

    一时间竟然有些惆怅起来。

    皇上最忌讳结党,何况现在皇上还没有站稳脚跟。

    傅庭筠倒了杯凉茶给赵凌,低声道:“要不,就租个宅子好了?这样倒也干净。”

    赵凌犹豫道:“只是委屈了你,不够热闹。”

    傅庭筠感谢他的体贴,却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一起过日子,又不是唱戏,还要让人看热闹?”

    赵凌是经历过繁华盛景到孤单没落的人,养成了他低调内敛的行事作派,傅庭筠的话,正中他的下怀。他眼底不由漾出浓浓的笑意来,灯光下,星星点点,如夏夜的群星闪烁而明亮。

    “那好。”他起身,“我去和吕老爷商量这事去。”

    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让傅庭筠不禁抿了嘴笑。

    ※※※※※

    赵凌过了三更才回屋,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宫里,吕老爷出了门,晚上回来,禀了傅庭筠:“前面本司胡同有个小宅子,只住着母女俩,有南房三间出租,我已经和她们讲好了,十两银子,借住十天。姑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傅庭筠很感兴趣,郑三娘和雨微走了进来。

    两个人一个忙着婚宴的菜式,一个忙着傅庭筠的嫁妆,都来给她禀事。

    傅庭筠失笑,不免生出些许异样的念头——像她这样自己给自己张罗婚事的,恐怕从古至今是第一人。

    几个人正说着话,小厮砚青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他气喘吁吁,神色还有些慌张,“宫里来了两位内侍,说要见您。阿森少爷正陪着坐在南房的厅堂喝茶、说话。”

    傅庭筠大吃一惊。

    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内侍要见她,自然是因为赵凌的缘故。

    赵凌什么时候在皇室面前有了这样的体面?

    她吩咐雨微一声,跟着砚青,急急地去了南房的厅堂。

    两位内侍一个三十来岁,自称姓钟,另一个十来岁,在旁边服侍着。

    钟公公很是客气,笑眯眯地告诉她,太皇太后明天巳正三刻要见她:“……我卯初时分在神武门等着姑娘。”

    难道是为了赐婚的事?

    傅庭筠心肝发抖,说话的时候声音绷得紧紧的:“多谢公公了。”雨微赶了过来,将个荷包递给了那位小公公,傅庭筠这才又道,“明天还请公公多多指点。”

    钟公公显然对傅庭筠的机灵很是满意,面色更加和善,笑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个心慈的,姑娘不用担心。”两人寒暄了一阵,傅庭筠亲自送钟公公到了大门口,待钟公公走远,她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得镇定,得镇定。

    傅庭筠不停地告诉自己,可想到如果能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她和赵凌的婚事会更稳妥,她还是忍不住转身就去寻进宫要穿的衣服。

    ※※※※※

    赵凌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里乱糟糟的,傅庭筠的箱笼从内室排到了厅堂,他一头雾水,不解地道:“这是怎么了?”

    “你还说,”傅庭筠试了一个下午的衣裳,累得汗流浃背,喘着气娇嗔道,“既然太皇太后要见我,怎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明天进宫,也不知道穿什么好,让我一通好找。”十分的苦恼。

    赵凌闻言却是满脸的惊喜:“真的?宫里来人宣你进宫了?”竟然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傅庭筠一愣。

    赵凌已兴奋地搓着手:“我请了肁先生做主婚人,就是希望能借着肁先生把我们的婚事告诉皇上,没想到肁先生这么快……”

    虽然皇上答应了赐婚,可总不能去催皇上吧?

    看来这个肁先生也是个妙人。

    傅庭筠脸儿红红的。

    赵凌道:“要不,趁着街上的铺子还没有打烊,我们上街去吧?”

    傅庭筠反而冷静下来,道:“你在宫里当差,难道就没有打听打听太皇太后的习性?”

    赵凌眼睛一亮,沉吟道:“太皇太后在庵堂里住了几十年,又因先帝的缘故,小心翼翼惯了,皇上虽然十分敬重她,每天下了早朝就去问安,可她依旧十分谨慎,平日都穿着旧时的衣裳,只有皇上去给她问安的时候,她才会换上皇后娘娘给她做的新衣裳……”

    ※

    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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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觐见

    武定侯的长女,文治武功的武宗皇帝之妻,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傅庭筠不由唏嘘。

    可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太皇太后也不例外。

    这么一想,反而没有刚才的诚惶诚恐。

    “那我就穿件寻常的衣裳进宫好了。”她道,“装饰得太过华丽,不仅不符合我的身份,被太皇太后这样的公卿之女见了,只怕也要将我们当成那暴发户似的人物看待,反而不美。”

    赵凌点头。

    傅庭筠挑了件湖水绿绣缠枝花的纱衫,挑银丝线的白纱裙,镶白色南珠的银簪,早早歇了,翌日寅时即梳妆打扮好了,由赵凌护着往宫里去。

    一路上,她腿都有些发软,不停地问赵凌:“太皇太后身边都有些什么人?”

    “太皇太后进宫后,推说原来身边服侍的或是不在了,或是年纪大了不便在身边服侍,让皇后娘娘帮着安排在慈宁宫服侍的人。只有个被人称做英姑姑的老妪你要注意了,太皇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她就在身边服侍,后来又陪着太皇太后在玉鸣山静修,太皇太后和皇上团聚后,只求了皇上两件事,一件事是找寻被流放到铁岭卫的胞弟,另一件事就是请皇上封英姑姑的一个侄儿做了指挥使同知。”

    傅庭筠不由动容。

    待到神武门,正是卯初差一刻,赵凌低声嘱吩了她几声“太皇太后也是寻常人,你就当长辈对待就是了,用不着害怕”之类的话,去了值房,阿森和雨微陪着傅庭筠等了两刻种,钟公公和昨天去他们家的小公公笑盈盈地过来了。

    傅庭筠反而平静下来。

    两厢寒暄了一番,阿森和雨微在宫门外等着,傅庭筠则跟在钟公公身后,金吾卫的检了腰牌,放他们进了宫门。

    大红的围墙好像没有尽头,触目皆是青砖铺地的甬道,穿着青色服饰的内侍和绿色服饰的宫女见到钟公公纷纷行礼问好,钟公公微微颌首,矜持中带着几分倨傲。却苦了跟在他身后的傅庭筠,不住地微笑还礼,直到面皮笑得都有些僵了,才转进了一个院子。

    那院子不大,十分的整洁,不时有内侍进进出出,显得有些忙碌。

    看见钟公公,有小内侍高喊了声“章公公”,道:“钟公公把人领来了。”

    就有个二十岁出头、眉目清秀的内侍走了出来。

    钟公公忙上前行礼,态度十分的尊敬,让傅庭筠心中暗暗生出几分警惕来,谦恭地跟着行了礼。

    那章公公就看了眼傅庭筠,说了声“傅姑娘跟我来”,拔腿就往院子外面走。

    傅庭筠急忙跟上,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她不由回头张望,看见钟公公正和一个内侍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她这才惊觉,原来这个钟公公不过是带她进宫的人罢了,带她去见太皇太后,另有品阶更高的太监。

    她不禁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章公公身后。

    走过一段红墙隔断的青石甬道,穿过一个大花园,沿着用金漆描了蓝绿色花卉图案的抄手游廊走了快半个时辰,然后进了一间花厅。

    “傅姑娘在这里稍等,我这就去禀了李公公。”章公公说着,没等傅庭筠起身相送,就出了花厅。

    有宫女进来给她上茶。

    她道了谢,悄悄地塞给那个宫女两个四分的银锞子。

    那宫女有些惊讶,低声道谢,羞涩地收了,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走了这大半天,傅庭筠早就口干舌燥,汗流浃背了。

    她忙整了整衣容,这才坐下来喝了几口茶。

    茶叶很一般,却正好解渴,竟然让傅庭筠生出几分心满意足之感来。

    四周静悄悄的,她坐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更不要说是续茶了。

    傅庭筠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想看看什么时辰了,花厅门扇四开,只有几把太师椅和几张茶几。

    她不由气馁。

    花厅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傅庭筠忙正襟危坐。

    有个十五、六岁的宫女走了进来。

    她圆圆的脸,笑眯眯的,看着十分喜庆:“傅姑娘,请您跟我来。”

    傅庭筠笑着道谢,跟着那个宫女出了花厅。

    沿着抄手游廊,她们进了一个院落。

    面阔七间的正房,合抱粗的松柏,窗棂上镶嵌着的玻璃,在庭院里悠闲地迈着步子的仙鹤,屋檐下笔林般寂静无声地立着的宫女、内侍,让傅庭筠知道,她此刻已到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她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在宫女的示意下在殿门前恭手而立,等着那宫女去通禀。

    隐隐有笑语声传来。

    傅庭筠暗暗称奇。

    不知道是谁在太皇太后这里?

    念头刚刚闪过,圆脸的宫女已折了回来了,笑着让她进去。

    傅庭筠轻轻地扯了扯衣袖,跟着宫女迈进了殿门。

    如镜的地砖,大红织锦地毡,红木家具,明黄色的幔帐,霁红、霁蓝、甜白色的香炉、盒儿、花瓶,低调而奢华的气息迎面扑来,站在落地柱旁、幔帐前的宫女、内侍,又为这屋子增添了几分威严。

    东间有年轻女子欢快的笑声。

    傅庭筠垂着眼睑走了进去。

    那笑声立刻停了下来,有四、五道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傅庭筠没敢抬头,在宫女“傅姑娘来给太皇太后问安”的禀告声中,她恭敬地跪下给太皇太后行了大礼。

    “起来吧!”太后太后有些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殿堂里。

    傅庭筠连忙道谢,飞快地睃了一眼大殿。

    靠窗的大炕上坐着个年约六旬的妇人,花白的头发,清瘦的面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宝蓝色素面杭绸褙子,通身没有一件饰品。她下首坐着个花信少妇,体态微腴,面如满月,一双眼睛盈盈含着笑意,穿了件蓝绿色四柿蒂纹的绸衫,乌黑的青丝插了金镶玉的葡萄松鼠簪,耳上戴着莲子米大小的南珠,雍容而华贵。花信少妇身边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明眸皓齿,穿了件桃红色折枝团花纱衫,戴着赤金项圈,项圈上挂了块羊脂玉荷花挂件,矜贵中带着几分活泼俏丽,十分引人注目。

    六旬妇人坐在主位,应该就是太皇太后了。只是不知道那花信少妇和那明媚少女是何人?能在太皇太后面前有个座位,还能谈笑风生,只怕也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傅庭筠猜测着,就听见太皇太后对那花信少妇道:“这位是羽林卫左指挥使赵凌的未婚妻子,听皇上说,是王宝钏一样的女子,让我给他们赐个婚,我听了,就想见见,不曾想皇后娘娘今日竟然带了孟小姐过来,孟小姐又说话幽默风趣,让哀家都忘了时辰。可见这也是缘份!”

    傅庭筠大吃一惊,顾不得太皇太后那句“王宝钏一样的女子”的话,忙跪下给皇后娘娘磕头。

    那少女望着傅庭筠的目光立刻充满了好奇。

    皇后娘娘笑盈盈地受了傅庭筠的礼,指了身边的少女道:“这是辅国公府的十九小姐,颖川侯从妹,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们也见见!”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傅庭筠和孟小姐见了礼。

    太皇太后就吩咐宫女给她们端了锦凳来。

    两人道谢,并排半坐在了锦凳上。

    皇后娘娘看着,就笑着对太皇太后道:“您看她们两人,春兰秋菊,倒各有千秋。”

    太皇太后露出淡淡的笑意,没有像初见的人那样问起傅庭筠的籍贯、父母、年纪之类的,反而问起了她是怎么随赵凌到了京都之类的话来。

    傅庭筠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

    既然赵凌已经把两人的情况向皇上和盘托出,她如果在太皇太后面前再含糊不清,未免不恭,可让她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起那些龌龊事,她又觉得羞赧难堪……她不禁对看似清冷的太皇太后生出几分感激之情来。

    皇后娘娘听着啧啧称奇,对太皇太后笑道:“难怪皇上要让您给他们赐婚的,真是像书里写的似的。”

    太皇太后听着眼底闪过一丝恍惚,说了句“这书上写的,本就是世间的事”,然后很快收敛了思绪,问傅庭筠:“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六?”

    傅庭筠恭声应“是”。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了些“夫为妻纲”之类的话,吩咐身边的一个女官,让赏了对金簪给她。

    皇后娘娘见了,也叮嘱了一番“为妻之道,重在恭顺”之类的话,吩咐赏了对金戒指给她。

    太皇太后就端了茶。

    傅庭筠起身告退。

    那女官和带她来见太皇太后的圆脸宫女就领着她出了大殿,沿着抄手游廊回了花厅,却并不在花厅停留,而是穿过花厅旁的抄手游廊,出了宫门。

    傅庭筠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就笑着问那圆脸的宫女:“这位姑姑,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那圆脸的宫女笑道:“去领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给你的赏赐啊!”

    傅庭筠汗颜,跟着她们到了一处偏僻的院落,女官和院落里的内侍画了押,圆脸的宫女做证人,领了一对金簪和一对金戒指出来。

    傅庭筠谢了又谢,拿出银子打赏了内待、女官和宫女,这才拿着金簪和金戒指跟着那圆脸的宫女往外走。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怎么,那个孟小姐又进宫了?”

    她不由循声望去,看见有两个宫女从花墙旁走过。

    傅庭筠瞥了一眼圆脸的宫女,就看见那圆脸的宫女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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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准备

    两根金簪不过一两二钱,一对金戒指也不超过四钱,虽然值不得几个钱,却是金饰,胜在做工精细,寓意喜庆,又是皇家赏赐,郑三娘、雨微等人围着看了半天,雨微还特意找了个小小的红漆描金匣子用来装金簪和金戒指:“……留着以后见客的时候戴,还可以传给少奶奶们。”

    少奶奶们?

    傅庭筠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雨微指的是谁,不由脸色通红,也让她想起雨微的事来。

    雨微是母亲挑了又挑,用来给她笼络未来夫婿的,不仅会读书写字,针黹算帐,就是双陆小曲也都学了些。她也曾答应过,出嫁会带着雨微,可现在……

    她想了想,喊了雨微:“我们去暖房说话。”

    臣庶室屋制度,一、二品官,厅堂五间,九架,门三间,五架,绿色油漆,兽面锡环;三品至五品,厅堂五间,七架,门三间,三架,黑色油漆,锡做门环;六品至九品,厅堂三间,七架,门一间,三架,黑门,铁制门环。不知道是因为怕超了品阶以后房子不好卖,还是最初的屋主只是个六品以下的官员,这宅子门一间三架,黑漆铁门环,厅堂、厢房都只有三间,又钻了制度的空子,正屋东间紧挨着一间耳房,留了一间做了去后罩房的穿堂,西间紧挨着是两间耳房,连着西间,西间做了书房,两间耳房做了库房。厅右的厢房也各加了一个耳房。赵凌歇在西厢房,傅庭筠歇在正房的东间,东间的耳房做了暖房。

    雨微和傅庭筠去了暖房。

    望着面带犹豫的傅庭筠,聪明的雨微多多少少有些明白。

    她没等傅庭筠开口,跪在了傅庭筠的面前:“小姐,前些日子您忙,我怕您心烦,有些事,也就没跟您说。如今您要成亲了,我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忌讳,正好趁着这机会跟您说了——自从遇到小姐,我就吃了全素。”她说着,给傅庭筠磕了三个头,“还请小姐成全!”

    傅庭筠很是惊讶。

    吃全素,是在家居士的作派。

    既然做了在家的居士,那这男女之情就要斩断不提了。

    雨微是觉察到了自己的心思怕自己为信说推脱之词呢?还是真这样想的呢?

    傅庭筠携了雨微:“我们坐下来说话。”

    雨微没有推辞,坐在了一旁的小杌子上。

    傅庭筠把她和赵凌的约定告诉了雨微,并道:“……并不是我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只因那人是九爷,纵是你我这般的亲密,我也如眼里进了颗沙似的。只好拼着失信于你,也要劝慰你了。”她坦诚地道,“但你也不必如此——年纪轻轻的,做什么在家居士?我自会帮你留意,找个好人家嫁了。”

    “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雨微急急地道,“我是真心茹素的。”她的神色渐黯,“我是罪孽深重之人。要不是我,小姐怎么会受这么大的委屈?要不是我,折柳和剪草又怎么会死?要不是我,左俊杰又怎么会打了墨香的主意……全都是因为我……”她说着,再次跪到了傅庭筠的面前,眼泪簌簌落下来,“小姐,我要是有脸,早就应该自我了断了,可我不见到左俊杰,死不瞑目!这才涎着脸在小姐身边服侍,只求哪天小姐找到了左俊杰,让我见他一面,问他一句‘为什么’,以后我见了折柳、剪草,她们问起我来,我也能答上一句!”说完,她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傅庭筠的眼圈也红了。

    雨微把过错都算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有心算计无心,她就是只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那个人是她最信任的墨香。

    “你别这样,”傅庭筠哽咽道,“我没有怪你,想必折柳和剪草也不会怪你的……”

    没等她的话说完,雨微已神色悲怆地摇着头:“那是小姐心慈,我自己心里却是明白的,我就是死一千遍,一万遍,也难辞其咎……”

    雨微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只能以后慢慢劝解了。

    “好了,”傅庭筠破涕为笑,道,“我们也别净说这些伤心的事。明天一早你记得带了珍珠和蔻儿帮着收拾东西,这两天我们就搬到本司胡同去住。”

    雨微忙擦了眼泪。

    小姐大喜的日子,她怎么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没完没了了!

    尽管眼睛还红着,她脸上已挂上了笑:“小姐放心好了,明天肯定收拾好。”

    两人不再提从前的事,商量着哪些东西带过去,哪些东西就留在库房。

    吕老板则到相国寺附近找了工头过来,告诉他哪些地方要粉一粉,哪些地方要漆一漆,又有喜铺那边的人过来看地方,到时候好在院子里搭喜棚,他忙得团团转。

    晚上赵凌回来,亲自在书房里写喜帖。

    肁先生突然来访。

    赵凌忙丢了笔迎了肁先生在南厅堂奉茶。

    傅庭筠听了,不免好奇,很想悄悄地去南厅堂看看这位肁先生长得什么样。

    要知道,这位肁先生可是皇上的军师!

    可转念一想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是军师,想必是位智慧如海、老谋深算之人,要是她去偷看被这位肁先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可就太丢脸了。

    她叫了雨微:“你去奉茶,顺便听听那位肁先生都说了些什么?”

    雨微欣然而去。

    不一会喜形于色地过来禀她:“肁先生问九爷,媒人、全福人可请好了?还说,要是九爷还没有定下来,他有从前的好友在翰林院任职,不如由他帮着请了媒人和全福人!”

    傅庭筠也正为这件事发愁,闻言不由喜上眉梢,道:“九爷怎么说?”

    雨微笑道:“九爷当然应了,还留了肁先生在家里小酌一番,肁先生也没有客气。郑三娘正要升火做饭呢!”

    傅庭筠忙道:“你把库房那两坛上好的金华酒拿去南厅堂。”

    雨微应声而去。

    这酒直喝到两更天才散。

    见傅庭筠屋里的灯还亮着,赵凌就叩了她的窗户,站在窗棂下道:“肁先生请了翰林院的纪大人做你那边的媒人,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云生的长媳做了你那边的全福人,我这边的媒人则是翰林院的苗大人,全福人是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的夫人。”又道,“我向都指挥使请了十天的婚假,在此之前却不好再请假了,等明天下了衙,我送你去本司胡同。”

    傅庭筠推开了窗。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皎洁如玉,赵凌看着,眼睛有些发直。

    “怎么?陌毅等人的夫人都不在京都吗?”傅庭筠眉头微蹙地问道。

    两人心意相通,赵凌闻言笑道:“皇上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

    但愿如此。

    傅庭筠在心里嘀咕着。

    第二天由赵凌护送着去了本司胡同孙家。

    孙家是个一进三间的四合院,孙老爷是个行商,一年中倒有十个月都不在家,孙太太领了两个老仆和女儿过日子,因而在东西厢房和南房之间砌了堵墙做了二门,南房和二门间不过三尺的一个过道,她出租的也只是南房最西边的一间房。

    傅庭筠却喜欢这样的格局——免得要应酬孙家母女。

    雨微把东西都安顿好了,喜铺送了三十二抬的嫁妆过来。

    傅庭筠去了四喜胡同。

    傅五老爷和傅庭筀都不在家,傅少奶奶见到她倒是喜出望外,忙领着她去了傅夫人那里。

    傅夫人知道婚事都准备好了,傅庭筠还去觐见了太皇太后,不由得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再看傅庭筠,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从前老夫人就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可见真是应了老夫人的话了。”

    有了太皇太后的赐婚,就算是哪天赵凌和女儿的情份淡了,赵凌也不敢马虎女儿。

    傅庭筠哪里知道母亲的心思,抿了嘴笑:“是赵凌去求的皇上!”

    “知道赵凌好。”傅夫人就调侃女儿,“可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说了一遍说两遍的!”

    “母亲!”傅庭筠娇嗔着嘟了嘴,惹得傅夫人呵呵地笑,一扫刚才的病容。

    傅庭筠就问起母亲的病情来。傅夫人直说不要紧。母女俩说了半天的体己话,眼看着到了晌午,傅少奶奶进来问饭摆在哪里,傅夫人却摆了摆手,道:“荃蕙,你既然不是傅家的人了,我看,也用不着留下来吃傅家的饭了。”

    竟然一副让她和傅家一刀两断的模样。

    傅庭筠微微一愣,但见母亲态度坚决,她心里也实在是不想再和傅五老爷、傅庭筀打交道,略一犹豫,也就应了。倒是傅少奶奶,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待回过神来,不由喃喃地道:“我,我还给小姑准备了几样添箱的东西。”

    傅夫人道:“是你的体己银子置办的?还是家里的银子置办的?”

    傅少奶奶忙道:“是我的体己银子置办的。”又小声呐呐地道,“节之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傅夫人点了点头:“那你就交给荃蕙吧!”

    傅少奶奶应了声,匆匆取了个小匣子递给了傅庭筠:“不过是两根银簪,一对手镯,都是我的陪嫁之物,小姑不要嫌弃。”

    傅庭筠连声道了谢,和傅夫人又说了几句话,由傅少奶奶陪着出了门。

    ※

    成亲啊成亲……怎么写洞房滴,这是个问题啊……

    O(∩_∩)O~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成亲

    进入七月底,下起雨来。阴雨绵绵,直到八月初四才停。

    过来本司胡同帮忙的全福人是金吾卫前卫指挥使陈云生的长媳石氏,她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端庄,办事利索,是个十分能干的女子。

    她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直在担心这雨会下个不停,这下可好了,停了雨,明天正好送嫁妆。”又道:“这日子是谁选的?像算准了似的!”啧啧称奇。

    是母亲选的。

    不过是随手翻了个最近的日子,不曾想竟然久雨而停。

    傅庭筠听老一辈的人说过,送嫁前刮风下雨,成亲后风和日丽,是最好的兆头——刮风下雨象征着从前的苦难和不如意,风和日丽象征着以后的顺利和圆满,寓意着从前的种种苦难和不如意都随着出嫁而烟消云散,以后的日子只有幸福和美满。最怕是送嫁前风和日丽,成亲后刮风下雨,那就寓意着从前的幸福欢笑都像那好天气似的一去不复返,以后的生活会充满了种种的困难和风波。

    难道她和赵凌就要苦尽甘来了?

    她不由抿了嘴笑。

    又因说的是自己的婚事,她不好多说什么,亲自奉了杯茶给陈石氏。

    几天下来,陈石氏和傅庭筠等人已经有些熟络,她笑连称“不敢当”,站起身来接了茶盅。

    傅庭筠要嫁的人和她公公是同僚,而且品阶相当,她的丈夫却不过是个校卫罢了。何况来时公公曾反复叮咛,请她去做全福人,是皇上在潜邸里的军师肁先生的意思,让她到了本司胡同,务必要用心打点婚事。说不定以后他甚至是她的丈夫还要倚仗肁先生。

    想到这里,她略一犹豫,想支开正端着点心攒盒过来的雨微:“东西我都清点齐了,只等着史家胡同那边来催妆了。”她拿出嫁妆单子递给雨微,“你是要跟着陪嫁过去的,又细心,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帮我对一对,一来看看我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二来等小姐嫁过去,你也好帮着把东西都收到库房里。”

    傅庭筠陪嫁的东西并不多,一些古董字画什么的,都是从赵凌那里拿过来的,很贵重。

    雨微觉得陈石氏的话有道理,笑着应了,去了隔壁放嫁妆的厢房。

    陈石氏就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画册递给了傅庭筠,低声道:“你看看,新婚之夜用得着!”

    傅庭筠当时脸就红了。

    六婶婶也曾这样塞了本画册给她,还细细地跟她讲了半天……

    傅庭筠胡乱地应了一声,把画册收了起来。

    陈石氏见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似的,不由暗暗奇怪,提醒她:“你就不看看是什么?”又道,“趁着我在这里,有些事也正好和你说说。”

    “不,不用了。”这种事,她当时都没有勇气和六婶婶去讨论,何况是才刚刚认识不久的陈石氏?“我还有话想问问嫂嫂,”她没话找话地道,“我听说嫁妆送过去了,都会放在正屋前的院子里供大家观看,到了正日子宴请的时候,听说还要搭了台唱戏,人多手杂的,要是嫁妆丢了怎么办?”

    她出宫没几天懿旨就到了。赵凌那边得了一对桌屏的赏赐,她没有看见,她这边赏了福禄寿三翁,正是出嫁第一抬用的东西。她可以想象这样的嫁妆一路抬到史家胡同将是何等的热闹风光。

    陈石氏觉得自己挺理解傅庭筠的心情的。

    不说别的,就是傅庭筠匣子里的那些首饰,莲子米大小的珍珠,红得像能滴得出血的红宝石,随着光线始终闪烁着一道璀璨光芒的猫眼石,就不下两千两银子。更不要说那些宋书端砚了。

    她忙笑道:“我会跟着去铺床,到时候会把嫁妆单子交给那边的全福人,她会派人在一旁守着,决不会让人随手摸了去的。”又道,“何况小姐还要派一个贴身的丫鬟跟着我一起过去,她会在史家胡同过一夜,熟悉熟悉环境,等您过去了,她也好帮着端茶送水。”说起这些事,她不禁问道:“不知道您准备让谁跟着我一块过去?”

    “就珍珠吧!”傅庭筠笑道,“我出嫁后,这边还要雨微帮着收拾善后。她年纪大一些,遇到事也知道怎么拿主意。”

    到时候东西都搬了过去,她只要穿戴整齐地坐着轿子嫁过去就行了,可满地的鞭炮渣子,借了孙家的桌椅板凳什么的,都要清点了还给孙家。

    “这样也好!”陈石氏笑道,“我看珍珠年纪虽小,却机灵乖巧……”

    两人的话题终于转到了出嫁的相关事宜上,傅庭筠不由暗暗地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史家胡同那边来催嫁,领头的竟然是陌毅。

    他站在院子里嘻嘻笑道:“我可是出了大力的,新媳妇进了门,可别忘了亲手整桌好吃的犒劳犒劳我们!”

    傅庭筠在屋里红着脸“呸”了他一声。

    因为吉时是晚上的亥时,傅庭筠这边不过是给邻居们发了些喜糖,整治了两桌酒,她睡到卯时才起来,陈石氏亲自帮她绞了面,梳了头,蔻儿端了莲子百合汤进来服侍傅庭筠吃过后,换了嫁衣,已到了下午的酉时。

    或者是因为有心结,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傅庭筠出嫁,雨微只在外面帮忙,并不插手她屋里的事。

    陈石氏吩咐蔻儿去给傅庭筠下碗面:“隔得不远,转眼就到,还是先垫垫肚子。等会还有你闹腾的。”

    傅庭筠没有拒绝。

    她还记得三堂姐出嫁的时候,因为三姑父家离傅家有五十几里地,要走一天,半夜起来梳妆,天刚刚亮就发了亲,又因为隔得远,三堂姐怕半路上要如厕,连口水也没敢喝,拜过堂后又有男方的叔祖母、伯母、婶婶、嫂嫂、小姑子来观看,她连偷偷吃口点心的机会都没有,三天回门的时候连声叫苦,说“差一点就饿得昏过去了”。

    吃过了面,陈石氏给她化妆。

    用胡粉给她匀了面后,陈石氏站在那里左看右看,半晌也没有动手画眉。

    傅庭筠忙道:“是不是我脸上太干了?”

    “不是,不是。”陈石氏笑道,“我瞧着这胡粉涂在您脸上还没有素面的时候看着白净有光泽……”一时间竟然有些迟疑要不要继续下去。

    “那,那就素着面好了。”傅庭筠道,“只抹点口脂就行了。”

    陈石氏想了想,道:“也好,就抹点口脂好了。”

    差了蔻儿去端了水进来,重新帮着傅庭筠洗了脸,只涂了些香膏,抹了口脂。

    天色暗了下来。

    傅庭筠坐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史家胡同的人来接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一瞬间,又仿佛是几天几夜,外面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蔻儿性子活泼,她立刻跳了起来:“肯定是接亲的来了,我去看看。”不等傅庭筠开口,她已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又折了回来:“是接亲的!是接亲的!”小脸红扑扑的,非常兴奋。

    门外已响起了更加响亮的爆竹声。

    陈石氏出了门。

    蔻儿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傅庭筠根本听不见了。

    很快,陈石氏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她手上还挽着个包袱,里面装着赵凌送来的盖头。

    她帮傅庭筠盖上了盖头,扶着傅庭筠出了门。

    嘻笑喧闹之声扑面而来。

    傅庭筠茫茫然地由陈石氏扶着,跪下来给临时设的傅家祖宗牌位磕了头。

    她感觉到有人好像随着她也跪下来磕了头。

    应该是赵凌吧?

    她很想看一眼,却又不敢乱动。

    陈石氏扶了她起来往外走。

    就听见有人大声喊着“新娘子出来了”,爆竹密集地响起,炸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她出了孙氏的宅第,上了花轿。

    有人高声喊着“起轿”。

    在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中,轿子晃晃悠悠地抬了起来。

    傅庭筠紧紧地捏住了衣袖。

    耳边尽是爆竹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没有尽头。

    她却心中笃定。

    马上就要回到自己家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颠沛流离,辗转反侧了。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牵着赵凌的手,依着他的肩膀,要他做这做那了。

    到时候赵凌还不知道怎样作怪呢?

    念头闪过,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旋即想到自己正在出嫁途中,忙正襟危坐。刚坐好,又想到自己是独自坐在花轿里,并没有谁能看见……一时间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胡思乱想中,花轿停了下来,有人喊着“新娘子到了”,轿帘被撩开,她被陈石氏和另一个陌生的女子扶了下来,跨钱粮盆,拜堂,喧阗声中,她进新房。

    喧嚣声被隔在了外门,周围突然间安静下来,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被人扶着坐到了新床上。

    “请新郎官挑盖头!”陌生的妇人欢喜地道。

    眼前就突然一亮,傅庭筠看见了双目如晨星般明亮地站在她面前的赵凌。

    他穿着新郎官的大红色吉服,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浓浓的笑意,双眼却一眨也不眨地凝望着她,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认真,她被镇住,愣愣地回望着他,心神仿佛都被攫去。

    耳边传来吃吃的笑声。

    傅庭筠忙端容坐好,脸上却止不住火辣辣的热。

    “新人喝交杯酒!”那陌生的妇人笑道,有缠着五彩线的酒杯递了过来。

    傅庭筠接过酒杯,和赵凌喝了交杯酒。

    ※

    本来想一口气写两章的,结果人来人往,没办法写,晚上又有应酬,只要等回到家里再改错字了。唉……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房

    “喝了交杯酒,举案齐眉到白头。”陌生的妇人说着吉祥话,收拾好酒杯、盖头,领着帮忙拿挑杆、奉交杯酒的丫鬟、媳妇退了下去,只留下了坐床的傅庭筠和赵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来客的嬉笑高语声,伶人们咦咦呀呀的吟唱声,嘈杂热闹地传过来,更显得屋内一片静谧安宁。

    赵凌打量着傅庭筠。

    她戴着厚重的凤冠,白皙的脸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穿着大红色嫁衣的缘故,红唇柔软而润泽,像冬日的雪梅般清雅绝美……他还记得,他曾经尝过那味道,如春花般的暖软而甜蜜……他的目光顿时如夏日般灼热起来。

    “囡囡!”赵凌喃喃着,轻轻地握住了傅庭筠放在膝头的手。

    傅庭筠的脸色更红了。

    她想起压在箱底的春宫画。

    难道今天晚上她真的要……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开始有些僵硬。

    赵凌想着自己从昨天半夜三更起来忙到现在,他们没有长辈帮忙,全靠自己,想必她的囡囡也很累了吧!

    “你且忍一忍。”他低声哄着傅庭筠,“我们这边只有四、五个女客,都是我下属的太太,等会坐完床,她们会进来看看你,最多两盏茶的工夫就会告辞,等她们走了,今天的婚礼也就差不多结束了,你不用等我,先卸了妆,吃点东西早点歇了。我应酬完了,自然会回屋的。”

    傅庭筠面色通红地点了点头,闻到他身上飘来的酒味,不由呐呐地道:“你,你少喝点酒!”

    赵凌嘻嘻地笑:“知道了!”又凑过去在她的耳边道,“你放心,我不会喝醉的。”

    醉不醉的,与她有什么关系?

    傅庭筠横了赵凌一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赵凌只是笑,知道傅庭筠面皮薄,不敢再逗她,忙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吃的饭?”

    说些家常话,傅庭筠觉得自在多了:“上轿之前吃了碗什锦面。”然后问他,“你呢?你什么时候吃的饭?”

    “我还是中午的时候在灶台旁和厨子们一起扒拉了半碗剩饭,”赵凌有意博取傅庭筠的同情,“本来厨子想给我单独做几两道菜下饭的,结果陌毅他们早早地就来了,我只好草草地吃了一点。后来客人断断续续地来,我这个寒暄两句,那个寒暄两句,想把客人安置好了再用晚膳,谁知道等我把客人安置好,又要发轿了。”他感慨道,“以后我们的儿子成亲,我肯定会在一旁帮衬、指点,决不会让他像我这会似的,慌慌张张的。”

    傅庭筠不禁扑哧地笑。

    有人叩门:“赵大人,时辰到了。”

    喝完交杯酒,新人要坐在床上,单独呆上半个时辰,谓之坐床。

    傅庭筠微微有些惊讶。

    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吗?

    她朝赵凌望去。

    赵凌嘴唇微张,好像也很吃惊似的。

    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很快,也不觉得孤单寂寞。

    傅庭筠忍不住微微地笑,推了推赵凌:“还不快去!”

    赵凌低声道:“那你等我!”

    傅庭筠脸上烧得厉害,羞赧地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赵凌低低地笑。

    陌生的妇人已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陈石氏。

    赵凌朝着两位妇人拱手行礼:“辛苦两位了!”

    “不客气,不客气。”陈石氏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凌,飞快地睃了他一眼,笑道,“大家都等着赵大人去敬酒呢!太太这里您就不用担心了,我和李夫人会陪着她的。”

    傅庭筠听着骇然。

    她,她现在竟然已经是太太了……想起大堂嫂,嫁入傅家二十几年,如今还是奶奶……

    赵凌再次向两位妇人道谢,这才出了新房。

    陈石氏向傅庭筠介绍那陌生的全福人:“……旗手卫左卫同知李云翔的夫人。”

    赵凌虽然是三品官,皇上却还没有赏下封诰,而且就算皇上有封诰下来,一般都是先封赵凌的母亲,然后才轮到傅庭筠……那李云翔的夫人既然被称为夫人,肯定是有封诰的。

    傅庭筠不由多看了李夫人两眼,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在新房门口探头探脑的阿森。

    她不禁展颜,朝着他招手。

    阿森却一溜烟地跑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陈石氏就道:“这是你家小叔吧?长得可真是漂亮。”

    她的话音未落,有妇人爽朗的笑声传来:“早就听说新娘子很漂亮,今天可要仔细瞧瞧。”

    还有妇人笑着附和。

    傅庭筠愕然。

    两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走了进来。一个四十出头的样子,面如满月,满脸笑容;另一个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容长脸,气质娴静。却都很陌生。

    郑三娘满头大汗地从一旁钻了出来,先引荐前面那个面如满月的妇人:“这们是吴夫人。”又引荐后面那个容长脸的妇人:“这位是计夫人。”

    傅庭筠片刻后才想起来这两人是谁。

    计夫人还好说,大家本不住一个胡同,那吴夫人却在她刚搬进来的时候就派了管事的妈妈过来问候,之后就没有音信,没想到竟然会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她笑着和两位夫人打招呼。

    那计夫人就道:“果然是很漂亮。”

    吴夫人则呵呵笑道:“要不然太皇太后怎么动了赐婚的心思呢!”说着,亲亲热热地上前拉了傅庭筠的手,“我们两家住隔壁,之前因为家中有事,我回了趟老家,也没空来拜访。如今可要多多走动走动才是。”

    这种场面上的话傅庭筠既不会当真,也难不倒她,她笑着和吴夫人应酬着,春风般和煦温柔,让面带微笑地静静站在一旁听着的计夫人眉宇间渐渐有了几分郑重之色。

    待吴夫人和傅庭筠的对话告一段落,她适时地插言道:“本来吴大人和计大人都要来讨杯喜酒喝的,只因那武定侯重新开府,之前的世仆多被卖入豪门,就是各家有心把人送回去,也得有个时间,偏生太皇太后又赐下婚来,计大人和吴大人都被上峰拉去武定侯府帮忙去了。我们就先来了。待到哪天闲下来,计大人和吴大人再来向赵大人讨杯酒喝。”

    傅庭筠很是意外。

    那吴夫人已若有所思地瞥了计夫人一眼,忙笑眯眯地补充道:“赵太太这些日子闺中待嫁,也难怪不知道,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将颖川侯的从妹,也就是辅国公府的十九小姐赐婚给了自己的侄儿。”

    傅庭筠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穿着桃红色折枝团花纱衫,戴着赤金项圈,如春天般明媚的小姑娘。

    没想到,她竟然嫁给了武定侯!

    傅庭筠微微有些走神,就听见李夫人笑道:“孟家的十九小姐今年好像刚刚及笄吧?大家都说,她是如今最年轻的侯夫人。”

    “可不是。”吴夫人笑道,“那也是个有福气的。”

    “能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都有福气的。”计夫人说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对傅庭筠道,“听说赵大人父母均已过世,你们单独过日子,有什么事,只管让人带个信给我。远亲不如近邻嘛!”然后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我们就先告辞了。等过几天你们的事忙完了,我下帖子,大家都去我那里赏桂花吃螃蟹!”说着,笑吟吟地望了望李夫人和陈石氏。

    两人连声应和。

    吴夫人被计夫人抢了风头,心中不免有些不快,讪讪然地随着众人笑了笑,和计夫人一起告辞了。

    李夫人和陈石氏说了几句闲话,也跟着告辞了。

    傅庭筠长吁了口气,忙吩咐珍珠:“快把这凤冠给我卸下来。”

    珍珠敏捷地上前,一面手脚麻利地帮着傅庭筠卸妆,一面乖巧地道:“太太,您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您弄去。”

    傅庭筠累得根本就没有了食欲,想了想,道:“你给我沏杯清茶来就行了。”

    珍珠应“是”,蔻儿已去沏茶。

    傅庭筠暗暗点头,想起在孙家善后的雨微来。

    这样的能干,也不知道以后谁有这福气娶了去?

    等她收拾停当,隐隐传来二更的敲声。

    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喝多了,还是因为夜深人静小小的声音都会放大,外面的喧嚣声更大了。

    蔻儿不待傅庭筠吩咐,跑出去看了看,回来禀道:“其他的客人都走了,只有陌大人几个还在喝,陌大人正在灌我们家大人酒呢!”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也难怪他们要借机放纵一番了。

    傅庭筠莞尔。想着这一时半会还散不了,对珍珠道:“我去歇会,你在屋外守着,蔻儿就先回屋歇了,明天一早来当值。要是九爷回来了,你就赶快来叫我。”

    珍珠笑着刚应了一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傅庭筠忙道:“你快去看看。”

    虽然外面有郑三夫妻和吕老爷,可想到金元宝、杨玉成都不在赵凌身边,也没个照应的人,她还是很担心。

    不一会,珍珠折了回来:“太太,陌大人喝多了,闹腾起来。九爷和陶大人把陌大人送到南房的书房。郑三娘已经去做醒酒汤了。”

    这个陌毅,遇到他准没有好事!

    傅庭筠嘟呶着,又让珍珠去看看。

    赵凌却推门而入,道:“你别担心,陌毅只是喝多了。那边有阿森和砚青照顾,他不会有事的。”

    ※

    姊妹们,兄弟们,真是不好意思,这两天忙得团团转,明知道有推荐,但也没办法双更……~~~~(>_<)~~~~……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小登科

    这个陌毅,每次遇到他都没有什么好事!

    傅庭筠不由嘟呶了一句“我才不担心他呢”,然后问赵凌:“陶大人他们呢?你可还要应酬他们?”

    “陶牧和林迟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当值,已经回去了。”赵凌面露疲惫,“陌毅边,也有阿森帮着照顾。”他喃喃地道,“客走主人安,我们终于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了。”又道,“还好明天不用认亲,能睡个懒觉。”

    傅庭筠见了,不免心痛,忙道:“那你快去洗漱洗漱,早点歇了吧!”高声喊了珍珠服侍赵凌洗漱。

    赵凌“嗯”了一声,去了净房。

    屋子里只剩下了傅庭筠一个人。

    桌上的大红龙凤蜡烛噼啪地爆着烛花,把屋子里照得红彤彤的。

    傅庭筠望着床头并排的鸳鸯枕,脸上火烧般的烫。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把床铺重新整理了一遍,就听见门吱呀一声,穿着崭新家常道袍的赵凌走了进来。

    “你怎么还没有歇下!”他打了个哈欠,神态自然又自在,让傅庭筠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我,我正在铺床呢?”

    “早点歇了吧!”赵凌说着,坐到了床边,“明天虽然不用认亲,可喜铺的还要过来结帐,戏班的要过来拆戏台,家里院子还要清扫……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呢!”

    这些对傅庭筠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她的心情又放松了几分,笑道:“你明天只管睡你的懒觉,我领着雨微跟他们结算就是了,耽搁不了多少时间。何况还有吕老爷帮忙呢!”

    赵凌点了点头,掀了外面那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色薄被就躺了下去。

    傅庭筠记得六婶婶曾教过她,成了亲,夫婿睡里面,妻子睡外面,如果半夜夫婿要喝茶,做妻子的也好起来服侍。

    她不由轻轻地推了推他:“你睡到里面去!”

    赵凌好像很累了似的,闭着眼睛哼哼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沉了。

    傅庭筠气结,可不知为什么,又感觉到心安。

    看他睡得香,她不忍心再吵他,放了帐子,小心翼翼地避开赵凌爬上了床,掀了里面那床薄被躺下。

    赵凌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两句,胳臂突然就搭在了她的腰上。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心砰砰乱跳,身子僵直,半晌没敢动弹。

    赵凌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傅庭筠侧过脸,映入眼帘的是他熟睡后特有的安宁面孔。

    可能是睡着之后的无心之举吧!

    她长长地透了口气,慢慢缓过气来。

    傅庭筠这些日子忙着筹备婚事,虽然有些累,但很快被对新生活的憧憬、向往的兴奋掩盖过去,此时松懈下来,疲倦之感渐渐袭来,她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有人在她耳边用低沉又有些嘶哑的声音喊着“囡囡”。

    是在做梦吧?

    就像以前很多次思念赵凌的孤寂夜里,她耳边无缘无故就会回响起赵凌饱含着笑意与宠溺的声音。

    傅庭筠虽然闭着眼睛,但嘴角不由自主地弯弯地翘了起来,低声甜蜜地应了一声“嗯”。

    有火热的身子贴了过来,耳垂被温热湿软地含住,轻轻啃咬,酥酥麻麻的感觉立刻传遍全身。

    她不由打了个颤儿,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帐子里有些暗,人的感觉会因此而变得更敏感。

    傅庭筠感觉到有双带着薄茧的粗砺手掌握着她胸前的丰盈正轻轻地揉捏着。

    “嘭”地一声,傅庭筠脸上火辣辣的,不仅身子热得难受,就是呼吸的空气都仿佛翻滚着丝丝的热浪。

    “赵,赵凌?”她磕磕巴巴地道,像是不敢相信,要确定什么,又像是告诉自己,要说服些什么。

    “嗯!”赵凌在她耳边低低地回答,嗓音带笑,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手上力道却越发的重,温热的唇又重新缠上了她的耳垂。

    青涩的果实,哪里经得起这样的肆意。

    傅庭筠有片刻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待她明白过来,不免羞涩难当。

    “赵凌……”她不知道该么办好,声音绷得紧紧的,“你,你不是说你很累吗?”

    赵凌在她耳边吃吃地笑,热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子上,弥漫着股让人心跳的暧昧的味道:“我就是再累,也要和你洞房花烛啊!你没有听老人家讲吗?要是过了子时还没有进新房,就得另择地方歇了。可要是子时之前进了新房而不……”他说着,又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顿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傅庭筠的胸中涌出,让她身子软软的,忍不住“啊”了一声。

    那声音,又娇又柔,引得赵凌又是一阵笑,并且语带调侃地继续道:“……那样会不吉利的!”

    傅庭筠就觉得他的笑声里透着股子得意劲,不由得又羞又恼,挣扎着想避开他,却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赵凌感觉到她的不悦,忙低声哄着她:“囡囡,乖乖……”亲着她的面颊,“这些天我天天做梦梦到你,你有没有想着我?”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些许的颤抖、些许的乞求,仿佛她的回答能左右他的一切,让傅庭筠的心一下子软了起来。

    她有些羞赧,却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情,细细地声说了句“也想”。

    声音还未没有落下,傅庭筠就被赵凌压在了身下。

    她惊呼一声,手不由攀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肩膀厚实而坚韧,让人无端生出一份踏实来。

    “囡囡……”赵凌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舌头长驱直入,撬开了她的牙关,如啃似噬,他狂放地掠夺着她的每一丝呼吸,感觉着她的每一寸甜美。

    空气仿佛都燃烧起来,帐子里只留下无边的火热。

    傅庭筠全身发烫,透不过气来,不一会,她就难受地呜咽起来,却被牢牢地压着,不能动弹……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窒息的时候,赵凌却突然放开了她。

    他喘着粗气,双瞳在黑暗中发着光。

    “囡囡,我的小囡囡……”赵凌喃喃地道,一个如落花般轻柔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在她衣襟里的手却热烈而霸道地沿着她的曲线一路而下……

    傅庭筠颤抖着,喘息声溢出喉咙,化作一声嘤/咛。

    赵凌仿佛受了鼓励,动作越发地恣意。

    衣裳在身下抽离,床帏在头顶摇动。

    腿间有异物,坚硬而烧灼。

    傅庭筠心如擂鼓。

    她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疼痛突然袭来,身体被硬生生地嵌入。

    她忍不住“啊”地一声,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

    日上三竿,橙黄的太阳光透过贴着双喜窗花的窗棂洒进内室,把黄澄澄的帘钩映得熠熠生辉。

    大红色幔帐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双沉稳的大手从幔帐中伸出来,把幔帐拢向床侧,用帐钩勾住。

    光线透进了床帐里。

    赵凌赤裸着上身靠坐在床头,宽肩窄腰,英俊的面孔因为心情愉快而显得神色飞扬。

    他低头凝视着睡在身边的傅庭筠。

    她眉目舒展,神色安祥,红唇微微嘟起,如果不是眼下那淡淡的青影,仿佛睡在那里的不是个年轻的女子,而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昨夜他应该收敛些的……

    赵凌有些后悔,不由爱怜地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

    那柔嫩光滑的感觉立刻打翻了他的记忆。

    她的身子也是这样的娇嫩而光滑,柔若无骨……身体瞬间又亢奋起来。

    果然是食髓知味。从前一个人也过了那些多年,漂亮的女子见过不少,投怀送抱的也不是没有,他却从来不为所动,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不过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面颊,身体就不受控制地……

    赵凌无奈地苦笑,强压住心底的骚动。

    不能再动囡囡了,怎么也要等她歇息几天……或者,歇上一、两天……

    他寻思着,睡梦中的傅庭筠或许感觉到脸上的异样,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呶着,不安地翻了个身。

    薄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她曲线如山峦般优美、肌肤如初雪般白皙的后背。

    赵凌不由瞪大了眼睛。

    傅庭筠的身上不但青紫靛红,而且肩头还留着一圈牙印子。

    他不禁颤抖地轻抚着那牙印。

    怎么会这样?

    他把她当珍宝似的,虽然第一次有点急,但第二次的时候,他细细地吻遍了她的全身,囡囡甚至忍不住呻/吟着抱住了自己……他还记得她那因为欲/念而变得异常妩媚和娇妍的面孔……他也因此而觉得很满意,很快活,很愉悦……怎么会……

    赵凌倒吸了口凉气,帮她盖上薄被,俯身在她耳边喊着焦急地“囡囡”。

    傅庭筠妙目微张,瞥了赵凌一眼,又闭上。

    “赵凌,我不行,我要睡觉……”她喃喃道,把脸埋在了枕头上。

    “囡囡!”赵凌眼底闪过一丝窘然,把她凌乱的青丝拂在她的耳后,“囡囡,我有话跟你说……”

    傅庭筠只当是蚊子在哼哼,捂了耳朵。

    ※※※※※

    院子里,蔻儿问揉着面的郑三娘:“真的不用去叫九爷和太太吗?这眼看都要吃中午饭了?”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这些日子大家多累啊!”郑三娘老神在在地道,“九爷和太太什么事都要管,那就更累了。现在好不容易忙得差不多了,自然要多睡会。你就不要在这里捣乱了。”说着,朝外面呶了呶嘴,“你有这工夫,不如去外院看看那个陌大人醒了没有?免得他跑进来把九爷和太太给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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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妹们,兄弟们,按照惯照,任何的上级检查都会在周末,也就是星期五以前完成,所以,请大家稍安勿躁,今天已经是星期三,他们马上就要走了,我们就可以恢复双更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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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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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916/ 第一时间欣赏花开锦绣最新章节! 作者:吱吱所写的《花开锦绣》为转载作品,花开锦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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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锦绣介绍:
诗书传家的傅氏最出名的不是恩封太子太保和状元及第,而是门口那三座贞节牌坊。
傅家被称为福慧双全的九小姐傅庭筠怎么也没有想到,表哥居然信誓旦旦地说和她有私情,逼得她几乎走投无路……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原来,只要坚强地活下去,在红尘喧嚣中,她就能如花绽放,一路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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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锦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开锦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开锦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