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扬眉吐气
来修道院的路上,苏伦和希帕蒂一起骑着巨蟒;可是离开修道院回城的路上,就只有他自己了。
这十几公里的路程,他是用自己的双腿跑回来的,还顶着清晨的冷风。但相比于来时的忐忑,这一路上他的心情却相当晴朗。
原因很简单,他终于摆脱了凡人阶层,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超凡者。
只不过,并非魔法师,而是圣光骑士。
对于大多数普通血统的人类,成为超凡者都只能是一种渺茫至极的梦想,而且这种梦想的保质期通常不会超过十二岁。在这种天真的梦想中,基本上只有三个选择,即骑士、牧师和魔法师。魔法协会出现以前,前两者更受欢迎,第三种属于不能对别人说的禁忌;在协会崛起的今天,大陆上的孩童们中最流行的梦想职业就成了魔法师。
但相比于骑士和牧师,魔法师的道路其实更加曲折坎坷。
只要接受了圣光种子,获得真神的认可,就可以成为骑士和牧师,成为货真价实的超凡者。尽管后续的神术和各种技巧还是要自己去学习,但哪怕什么都不学,也和普通人有了质的区别。
而魔法的道路,则需要自己摸索,需要大量的学习。而一个开始学习的魔法学徒,他可能已经可以借助魔杖和特殊材料施展出某些最低级的魔法,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成了超凡者。牧师和骑士就没有这个学徒阶段,起步要容易得多。
成为骑士,最大的好处,就是身体上的强化。
从西萨格勒修道院跑回萨格勒城的十几公里,苏伦不到一个小时就硬生生地跑完了。他隐约记得,地球上的一万米世界记录貌似是半个小时左右。换言之,他的远距离奔跑能力,已然差不多是专业运动员的水平。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正经的宅男,从未练过短跑。而且更恐怖的是,当他距离城门不远的时候,边放慢了脚步,悠然走着。几分钟后,当他走到城门时,呼吸和心跳就平复了下来,路过的旁人甚至根本想不到这是一位刚刚跑了三分之一马拉松的健将!
在渐渐繁忙起来的城市里漫步,苏伦的嘴角挂起了悠然的微笑。如今,就算是再一次面对黑魔法师埃曼纽尔,他觉得自己也有了反抗的底气——只要别忘了,带上那把魔导手枪。
————
“希帕蒂老师,他今天还不会回来吗?”
又一次,伊蒙娜闯入了那间卧室,这样问道。
类似的问题,这两天以来少女已经问过了好几次。
而那位比她稍稍年长一些的少女,终于给出了与昨天和前天全然不同的答案:“对,而且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伊蒙娜不禁又问:“您怎么知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萨尼亚留在那里盯着你哥哥呢。你可能不知道,魔宠和主人之间会有密切的心灵联——”
希帕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钥匙开门的声音打断了。
两个少女对视了一眼。
迫不及待的,伊蒙娜跑出卧室。果然,站在门口的那人,正是三天没见的苏伦。
“怎么样,你成功了吗?”少女开口就问道。
苏伦笑了笑,答道:“如果我失败了的话,三天前就该回来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伊蒙娜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是牧师,还是骑士?”
“骑士。当然,一些基础的神术我也可以施展,不过用出来的效果远远比不上牧师。”
希帕蒂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来到伊蒙娜身旁、苏伦的面前。她凝视着苏伦,目光中似乎有些异样的色彩。
“恭喜你。那么现在,可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圣光吗?”
苏伦微笑着抬起右手,轻吟一声:“律令·光明。”
下一刻,他的手上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啪啪”地鼓着掌,希帕蒂也微笑起来:“太好了,那么就让我们再试一试。”
“试什么?”
“魔导率测试。来吧,我已经将仪器都准备好了。”
这么说着,希帕蒂从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堆硬币式样的圆形小铁片——这些东西对苏伦可不陌生,前几天在测量身体魔导率的时候,他就见识过了。
所以此刻,他也很配合地挽起袖子和裤腿。几乎同一时间,希帕蒂用法师之手将那些铁片摁在了苏伦的身上。
等了约莫半分钟,希帕蒂收回那些小铁片,转身回到了卧室里。
见希帕蒂关上了房门,显然在忙着操作实验设备,伊蒙娜又凑近了些,小声道:“太好了,你终于会神术了……”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其中蕴含的喜悦却相当明显——这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也没什么毛病,但只有苏伦才真正明白她的意思。
身为圣徒,怎么能连一点神术都不会?怎么能连一个超凡者都不是?
“不过骑士这条道路,入门简单,想深入就难了。而且面对施法者的时候,还是有些吃亏……”
听苏伦这么说,伊蒙娜拍了拍胸脯:“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呀!”
他顿时无言以对。
这时,希帕蒂又走了出来,说道:“你的身体的魔导率,基本恢复了正常。很有趣,圣光种子原来可以改变魔导率?”
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人家的研究走上歧途,那就不太好了。毕竟,同样是接受圣光种子的仪式,其他人可不会有圣徒的待遇,跟圣光之神谈笑风生……
这样想着,苏伦提醒道:“因为单独的个例,就作出这样的判断,不行吧?”
希帕蒂点了点头:“嗯,你确实只是个例。而且我的研究课题也不是圣光和魔导率的关系,所以目前我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太过深入的。”
苏伦不禁问道:“话说,你现在的研究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天才少女魔法师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你们大概不太容易理解,不过也可以说说……这些天,通过锁定你身上魔导率异常的部位,我确定了脊柱、大脑和一些细微部分的重要性。它们似乎是感受魔力的关键所在。按照伽利雷大师生前作出的划分,就是所谓的神经系统。”
“神经系统和魔力感知有关……”苏伦尽可能控制着表情,让自己显得平静淡然一些,继续问道,“这不难听懂啊,还有更深入的吗?”
希帕蒂:“我最近还发现,神经系统跟一种很少有人研究的冷僻领域,似乎有不小的关联。你们肯定没听说过,所谓的‘电磁’吧?”
————
060电磁和魔力
对于伊蒙娜来说,“电磁”是个相当陌生的词语。她在魔法学徒的教科书里看到过它,但仅有一处,而且只有几句简略至极的解释。又因为索内西老师说了这个知识点不在考试范围之内,她甚至没有看个仔细。
但同样的一个词,落在苏伦的耳朵里,就如同晴天霹雳了。
他的指尖陷入了掌心,语调却依旧平静如常:“在你之前,没人发现神经系统和电磁有关系吗?”
希帕蒂摇了摇头:“电磁这个领域,实在是太冷门了。魔法协会创立之初,伽利雷大师倒是提出了一系列电磁领域的成果,但是在那之后就始终没有进展,哪怕是大师本人都没办法。因为只要开始测量任何具体的数值,得到的结果几乎全是乱的,完全没有规律。”
“为什么会没有规律……”苏伦喃喃着,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等等,我明白了!原因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发现!”
希帕蒂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伊蒙娜并没能跟上这两人的思路,不由问道:“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苏伦立马解释道:“刚才希帕蒂不是说了吗,她发现,神经系统和魔力运作有关,又跟电磁有关。这三者是关联在一起的,而神经系统肯定非常复杂,因为我们的大脑就特别复杂……”
希帕蒂接着他没说完的,继续解释道:“我还不清楚这三者的因果关系究竟是什么样,但可以猜想,魔力运转和电磁现象互相影响。同时我们大脑里的每一个念头,可能都会引发电磁现象。苏伦,你肯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苏伦点了点头:“魔法师在做电磁实验的时候,大脑里的电磁现象影响了魔力,而魔力又影响了他们的电磁实验。更糟糕的是,越强大的魔法师,就越能撬动更多的魔力。所以像伽利雷那样的大魔导师在测量电压和电流的时候,就只能得出一堆乱码!”
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电磁场会影响魔力,魔力又会影响电磁场。魔法师的身上自带魔力储备,就是妥妥的电磁干扰源。这样一来,他们要是能测出电流电压什么的,那才是见鬼了。
这个世界,魔法师们在电磁领域遭遇不可逾越的挫折之后,不得不放弃了这方面的研究。所以像是电流、电压、电磁场这样的名词都没有被发明出来,苏伦也就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用常用的语言去解释。
好在,伊蒙娜也领悟了他的意思,那双大眼睛里生出了一丝崇拜的意味。
进入学校还不到两个月的魔法学徒,居然能毫不费力地理解这种困扰传奇魔导师的大难题,这也太厉害了吧?
而希帕蒂的笑容愈发灿烂,向他投去的目光更是异彩连连。
但到了这个时候,苏伦却是有苦说不出。
相比于希帕蒂,自己这个早就知道神经电信号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可骄傲的。
而且更让他开心不起来的,是他终于明白了伽利雷当年遭遇的困境。
魔力会影响电磁场,这意味着电力科技几乎就是死路一条。
想想看,就算早已知晓电磁学里面的各种公式,可是连最基本的电压都测不出来,还怎么搭建电路?而且就算勉强弄出能用的电路,旁边的魔法师什么都不做光是路过就能让它崩。至于更复杂的电器,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想必,伽利雷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干脆放弃了整个电磁学科技树,专攻魔导蒸汽动力源的吧?
问题是,作为肩负着拨乱反正之重任的圣徒,他除了魔导技术和电力,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苏伦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真是让人头大……”
————
深夜里,躺在沙发上的苏伦突然坐起身来。
如今的他已然可以感受到环流的存在。这一整天,他都在仔细品味着这种感受。
凡人有五感,分别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而对于环流的感觉,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第六感了。尽管苏伦暂时还没法运用,做不到用精神力撬动环流,但那无处不在的环流给他的感觉,已然相当的清晰。
教科书上说过,世界上目前观察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环流,而且貌似是处处皆相同。
在苏伦点感觉中也是如此。环流无处不在,有着玄妙而难以捉摸的流向,速度似乎也永恒不变……
不过,他的感知范围还远远比不上希帕蒂和伊蒙娜,毕竟才刚刚觉醒,精神力的强度远比她们弱得多。而且相比于牧师和魔法师,骑士的环流感知上本来就是弱项。
不过区区几米的距离,还是在苏伦感知范围以内的。
比如,伊蒙娜就在躺在卧室里一动不动,显然是睡着了。
希帕蒂……那间卧室仿佛被屏蔽了,感受不到任何生物的存在。他知道,这就是教科书里写的,只有正式魔法师才能学会的隐藏技巧。
苏伦站了起来,走到客厅一角,拉开了圣柜的门,钻了进去。
从里面关好了门,他开口道:“呼叫圣光,呼叫圣光,请回答。”
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回应。
“七号圣徒请求通话,有很重要的事情急需禀报。”
黑漆漆的圣柜里,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律令·光明,”苏伦用上了神术,观察着圣柜的内壁,然后道,“老板,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您谈谈!”
等了好一会,柜子里面还是静悄悄的,苏伦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忽然咧开嘴角,冷笑道:“看来,圣光之神是真的睡着了啊……”
接着,继续等。
不知等了多久,他终于推开柜门,出去了。
这一番实验,虽然没法严格证明圣光之神又陷入了沉睡,但至少可以说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毕竟世界上只有三样圣物,真神对凡人的祈祷没有回应也就罢了,可圣徒加圣物的组合都没法拨通,那么八成就是收不到信号。
苏伦喃喃自语:“这样看来,我其实相当自由啊……”
————
061专业劝退
苏伦成为骑士的这件事并没有在校园里引起什么反响,因为没人注意到,知情的三人也很有默契地保守着秘密。
平淡的校园时光继续着,苏伦也和以往一样,依旧是那个聪颖而认真的平民学生。
就这样,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一天上午,在函数课程结束之后,班主任索内西却还站在讲台上,明显是有事要讲的样子。
等下课铃停下,索内西郑重其事地说道:“死灵系的常识你们已经学完,接下来,该了解下一个派系了。你们应该也看了课程表,肯定知道,我说的就是预言系。”
五个学生,无一例外都流露出了好奇与期待的神情。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萨米尔,简直将兴奋写在了脸上。
在七大派系之中,预言系是最为神秘的。魔法协会成立的这几十年来,有无数的法术原理被剖析,无数的魔法和物理模型被提出,取得了灿如繁星的辉煌成果。可是唯独预言系没有多少进展。几十上百年前的法术模型、魔纹和施法方式,到今天也只有一些细节上的改变。
尽管如此,也没人敢轻视预言法师们。毕竟,他们掌握的力量,实在是太神秘莫测了……
“这位是布亚诺马老师,中阶预言法师,毕业于格林伯德魔法学院。”
索内西这么介绍着,迎进来了一位身穿紫色制服的身影。然后,班主任就离开教室,将讲台彻底让了出来。
大家的目光,落在那个身穿紫色制服的年轻人身上。而在苏伦与伊蒙娜的眼中,这个新老师并不是完全陌生的。
苏伦被埃曼纽尔绑架的那个夜里,帮了大忙的不就是这位布亚诺马老师么?
“同学们好,你们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不用急着自我介绍,要是当面见到我还看不出来你们几个学徒的命字,那就太可笑了。伊蒙娜、苏伦、卡佐拉、萨米尔、克鲁克,对吧?”
一开口,布亚诺马就小小地露了一手。
但萨米尔却举起手,小脸上还有几分不服气。
布亚诺马冲着这个年纪最小的学生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是觉得我应该是提前看了实验班的名单,对不对?”
不只是萨米尔,旁边的卡佐拉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布亚诺马继续道:“那我就再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关于各地的初等学校,魔法协会最近又颁布了新的政策。这事,你们的班主任索内西肯定还不知道,但过几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卡佐拉问道:“是什么政策呢?”
布亚诺马微微摇头:“不太方便说,不过你们抓紧时间学习,把以前学过的内容都回头复习一下,总是没错的。”
话音落时,班里的五个学生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苏伦举起了手,不等老师抢话就立刻开口道:“布亚诺马老师,请问您真的可以看到未来吗?”
布亚诺马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然后,他说道:“在我们预言师的眼中,没有确定的未来,也没有确定的过去。根据此时此刻的现实,我们会看到许多种叠加的可能性。每当我们开始施法,它们就会像幻影一样出现,又不断地湮灭、破碎、组合、衍变。将这些幻影串联成逻辑,从而明白将会发生什么或者发生过什么,这是一件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工作。而且不那么高明的预言师,还很容易错判、漏看。”
叠加的幻影?不同的可能性?苏伦顿时眼前一亮。尽管他是个学生物的,但那些量子力学的热门常识,只要是个对科学感兴趣的宅男,基本上就没有不知道的,他当然也不例外。
而布亚诺马刚才的那几句,让苏伦不得不联想起到量子力学中的波函数坍缩……当然,作为一个分子生物学的咸鱼,他在量子力学这方面的了解,也就比中学科普读物强点有限,所以实在没法研究什么。
而且预言师这个派系,虽然堪称神通广大,但需要付出的代价未免也有点大——望着那才二十多岁就开始明显上移的发际线和浓浓的黑眼圈,苏伦不禁有些同情。
布亚诺马显然看出来他的意思,笑了笑又道:“你们恐怕都没有深入研究预言系的打算。说实话,这很明智。很多人都觉得,预言系保守、守旧、不知变通,至今还死抱着传统不放。可是大家可以想一想,学术积分这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如果能够解析预言法术的原理,我们傻了吗,为什么不干?”
他这么一说,学生们便恍然了。
急着接话的,总是贵族少年萨米尔:“明白了,不是不想,是做不到。”
布亚诺马点了点头:“对,所以不学预言系是很明智的。没法在学术研究中深入,也没法跟其他派系联系在一起,待遇并没有多好,还特别累。你们想想看,哪还有比这更不划算的?”
分明自己就是个预言系的中阶法师,却在课堂上一个劲地说“不要选预言系”,这算什么?这个派系的前途真的如此黯淡吗?
五个学生都有些哭笑不得,而苏伦更是暗暗腹诽——这就是传说中的专业劝退吧?
回想当年,亲戚朋友家的孩子们面临高考后填报志愿的环节,苏伦也对他们说过“千万别学分子生物,学啥都别学生物”之类的话。于是此时看着发量日渐稀疏、黑眼圈常伴眼眶的布亚诺马,他也不由得颇为同情。
专业选不好,那是要害死人的!
不过苏伦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举手道:“老师,请问您能看出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布亚诺马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不能。看来你也注意到了啊……预言法术不是读心术,我刚才之所以能说中你们的某些想法,是因为就算我不点明,你们也一样会说出来。但如果是你们压根不可能表现出来的念头,那么我当然猜测不到。”
苏伦想了想,又举了一下手,但并没有说话。
布亚诺马笑道:“放心吧,我会给你加课堂分的。好啦,现在我们来讲讲基本的占卜,这是预言系入门的学徒级戏法,不需要学得多么深入,就会有相当的实用价值……”
————
062预言师的忠告
正如布亚诺马所言,他教授的入门级占卜技巧确实相当简单而实用。短短的一节课,他讲了四种占卜手法,分别是气候占卜、硬币占卜、灵摆占卜、粉尘占卜。
气候占卜,顾名思义就是抬头看天,占卜的内容也仅限于气象,不像后三种,主要指向具体的某个人或某件事。
硬币占卜,用来预测对与否。它的手法是将魔力灌注进合适的硬币,再放松对这一小部分魔力的控制,让魔力在硬币内自循环。最后抛起硬币,再接住,硬币的正反面就代表了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这种占卜的结果是最为明确的,但要起到作用,在确定占卜语句的时候必须格外审慎。比如“某人的品德好不好”或者“这件事能否成功”这样的语句就不行,因为“品德”、“成功”之类的词语含义不够明确,需要进一步定义。“某人是否会盗窃”、“某人是否参与了那个抢劫案件”、“这次数理逻辑考试能否及格”这样的语句,才有可能得到真正明确的占卜结果。
另一方面,占卜语句也不能太长,必须在硬币往上升的这一段时间内念完才行。硬币在最高点停住,开始往下落的刹那时,占卜的结果就已经产生了。
而灵摆占卜,用到的工具通常是吊坠之类的东西。同样是选取合适的占卜语句,然后根据摆动的方向和幅度判明结果。
相比于硬币占卜,灵摆占卜可以得到更多样化的结果,操作中也需要更多的技巧。对占卜语句的格式要求,也就更加复杂。
不过在这种占卜方法里,好处是语句可以稍微长一些。在灵摆开始稳定转动以后的一段时间,都可以用来说出占卜语句。
最后,是粉尘占卜。
粉尘占卜的工具可以是细盐,也可以是其他合适的粉末,不过必须是纯净物,其中不能掺杂杂质。占卜的过程很简单,抓一把粉尘在手掌里,念出合适的占卜语句,张开手,看它们落在地上组成的形状。
占卜地点必须是无风的安静环境,正式开始之前必须用魔杖和纯净水将周围清理一遍,并且隔绝环流之外的魔力影响……
在这堂课的最后,布亚诺马说道:“当然,我告诉你们的只有方法,只有应该怎么做,并没有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谁能解答出预言系中的原理,那么谁就肯定能够获得无上真理大奖,甚至踏入贤者堂。”
所谓的无上真理奖,只在出现了划时代的突破性成果时才会颁发,往往三五年里才会有一次。而贤者堂更是挑剔,只有在魔法协会的发展史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才会有一席之地。这两样,对于魔法学徒们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就在布亚诺马话音落下之时,下课铃打响了。
“苏伦同学,麻烦你跟我来一趟。”
说完,布亚诺马走出了教室。
苏伦不敢怠慢,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苏伦注意到,布亚诺马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似乎在看天气。
“春天,可真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啊……”布亚诺马轻声感叹道。
苏伦走到他身旁,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布亚诺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苏伦同学,你多少岁了?”
“21岁。”苏伦报的当然不是真实年龄。不过因为他的相貌在这个世界比较显小,所以报得年轻三四岁倒也合理。
布亚诺马颔首道:“来给你们上课,除了协会本身的要求,其实也跟希帕蒂的要求有关。她特意拜托我,对你留意一下。”
“对我?”
“没错,因为你最近会面临不小的危险。”
苏伦不禁问道:“是什么样的危险?”
“别忘了,那个名为埃曼纽尔的黑魔法师并没有真正死亡……”布亚诺马意味深长地说。
————
“刚才那位老师跟你说了什么?”
从教室里一出来,苏伦就看到了一个略显忐忑的娇小少女站在门口,如此问道。
苏伦笑了笑:“他建议我小心一点。”
伊蒙娜立刻就想到了某种可能性:“是因为那个黑魔法师吗?”
苏伦点点头:“除了这家伙,我们还惹过其他人?”
少女眨了眨眼,更显得不安了:“可是我们明明已经用假消息骗过他了啊,难道说,那个黑魔法师会找到这里来吗?”
苏文叹了一口气:“我之前也说过,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是学校里有不止一个中阶魔法师啊!”
“但我们不可能一直在学校里,总会出大门的。”
伊蒙娜皱着眉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让我想一想……”
说着,苏伦迈开脚步,往教学楼外走去。少女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小脸上似乎也多了一层乌云。
两人静静地走到了校园西北角,租住的那个小屋已然出现在眼前。
苏伦忽然开口:“我决定了,明天就请假出去。”
少女瞪圆了双眼:“你要干什么?”
“去西边的修道院。我在那里接受仪式的时候,牧师告诉过我,他们有一整套让骑士锤炼肉体的法门。只是当时我觉得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要,所以回来上课了。”
“现在就有这种迫切需要了吗?”
“没办法,”苏伦耸了耸肩,“魔法学徒的自我保护能力还是太弱,更何况我现在连一个最简单的魔法都没有学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诶,怎么了?”
不等他说完,伊蒙娜突然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往小屋里跑去。
两人开门进去,伊蒙娜冲进自己的卧室,拿出了一把手枪。
那把在战斗课上,希帕蒂给五个学生每人都发了一把的魔导小手枪。
伊蒙娜不由分说地把手枪塞给他,道:“你把这个带上再去。”
“可我已经有一个了。”
“再多一个,肯定会更保险!而且我根本用不着它……”
看着少女倔强的小脸,苏伦忽然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好吧,那就多谢了。”
————
063骑士的修行
传统的骑士剑,是一种需要双手持握的大剑。与贵族们喜爱的细刺剑不同,这种双手大剑的主要进攻方式并不是刺,而是劈砍。
这一天的清晨,苏伦就站在峡谷底下的空地里,双手抓握着一柄大剑,一下接着一下地劈砍着。每一次,他都要将剑高举过头顶,狠狠地劈下来。但在砍到底之前,又必须用腰腹和手腕的力量将剑下斩的力道刹住,最后让剑锋只是轻轻地触碰到地面。
忽然,那位已然见过不少次的秃顶牧师,从不远处的修道院大门里走出,来到苏伦的面前,静静地看着。
过了一会,牧师淡然说道:“不错,你很有悟性,这么快就掌握了要领。”
苏伦无声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开口。挥剑的过程中,需要时刻用到腰腹肌的力量,这让他实在不好说话。
停顿了一会,牧师继续道:“我并不知道你的具体身份,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很多传统都不再有意义了。以前的每一个骑士都需要立下誓言,承诺永远守护圣光,不欺辱教会的兄弟姐妹,以及捍卫骑士的荣耀……但现在,那位魔法师小姐不愿意看到这些,你肯定也不愿意。”
苏伦不由略感惊讶。让他意外的并不是这番话,而是对方居然将这番话说出口了。自从他来到西萨格勒修道院以来,这位牧师始终只会给出必要的提醒,从来没有半句废话。而刚才这番话的含义大家都明白,用不着多说,显然属于废话。
“以前,我也是个骑士……”
苏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大剑,插嘴道:“直到你膝盖中了一箭?”
牧师挑了挑眉:“不,让我退出战场的是魔法协会的炮弹,而且我受伤的部位在背后。”
“好吧,请您继续。”
“自从那场战斗以后,我转职成为牧师的时候,就明白很多东西的消亡是无可避免的了。到了今天,传统、荣耀、威严……很多很多都消失了。如果不是大部分民众习惯了圣光的存在,我毫不怀疑,魔法协会肯定也不会对我们这些幸存者手下留情。”
苏伦不置可否,直言道:“您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牧师微微颔首:“我想问,你愿意成为骑士,是不是为了给魔法师当实验品?”
苏伦忍不住笑了:“恰恰相反,我本来就是实验品。但为了自身的发展,我现在已经开始学习魔法,成为骑士也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牧师张大了嘴巴,脸上的神情明显颇为惊讶。过了一会,他终于又出声问道:“那些魔法师,会允许一个实验品自己做出决定?”
苏伦摆了摆手:“我想,我恐怕不得不提醒您一句了。在魔法协会,并没有人体实验品,只有志愿者。志愿者的决定,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个人意志的自由,是魔法协会创立之初的基本原则之一。”
然后,是长达两三分钟的沉默。
牧师忽然叹了口气:“我想我更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更喜欢魔法协会,而不是教会。”
当然,尽管说得很冠冕堂皇,但苏伦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身体还像刚穿越时一样,希帕蒂肯定不会放自己来成为骑士的。只是随着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身体魔导率越来越接近普通人的数值,作为实验品的价值越来越低,希帕蒂才会轻易同意。
只不过,这些就没有跟牧师透露了。
苏伦忽然换了个话题:“我想了解一下,骑士的武器该不会只有剑吧?”
牧师回过神来,答道:“还有长枪。传统的骑士要适应两种战斗方式,骑马和步战,因此要掌握的武器也只有两种,那就是长枪和大剑。后来,有领主用骑士组建了特别的弓箭手队伍,在战场上收到奇效,而骑士们的装备里也多了盾牌。但在一开始的锤炼中,为了培育勇敢无畏的精神,是不用盾牌的。”
“也就是说,骑士的装备确实是跟随时代而变化的,对吧?那么到了现在,战场上的主角是火枪和大炮,骑士的武器难道不该升级么?”
牧师皱了皱眉:“你想用什么武器?”
苏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我觉得,可以试试用这个。”
牧师的脸色顿时就有点黑了:“枪械,是给凡人用的武器。别说骑士了,你看魔法师会用这东西吗?超凡者哪有用枪的!”
“但是子弹确实可以给超凡者造成致命伤害,甚至夺取其性命,不是么?”
“可使用这东西并不需要训练。至少应该说,是不需要在我这里训练。”
苏伦摇了摇头:“不,我觉得您还是可以教导我很多东西的,哪怕我的主要武器是手枪。因为要让子弹发挥作用,就必须瞄准击中别人——在这样的战斗中,最重要的,首先是确保自己的安全,确保自己不会被敌人击中。”
牧师想了想,反问道:“你想练习步伐和躲避的技巧?”
苏伦点头道:“没错。相比于操控双手大剑,这个对我来说更加重要。”
牧师彻底明白了他想要学习的方向。但另一方面,这又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我现在都能感受到,在峡谷外面有一个强大的魔兽——这是那位魔法师小姐保护你的手段吧?这么厉害的护身符,都没法让你安心吗?”
苏伦苦笑道:“没办法,毕竟危险无处不在啊。”
很显然,他有自己的理由,但并不打算说出来。
而牧师也没有追问的打算,而是转身往修道院里面快步走去。
过了十多分钟,牧师再次从院门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小册子。
“给,你先看看这个吧。”走到近前,牧师将小册子递了过来。
这是一个羊皮纸作底的手册,只有巴掌大小,厚度似乎也只有数理逻辑教科书的十分之一。
苏伦翻开小册子看了看,发觉这里面的内容并不多,毕竟本身就很薄。但里面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些不好理解。
“这是步伐的锻炼技巧。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
064意料之外的月考
苏伦在修道院里磨练了五天之后,希帕蒂来了。
顺着对他而言不再那么危险的山路,苏伦到了悬崖上面。在那座石碑的后面,希帕蒂和她的那条巨蟒已然等候在此。
“索内西告诉我,你请了十天的假,”少女魔法师淡然说道,“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恐怕今天就必须回了。”
苏伦走到她面前,问道:“为什么?”
“魔法协会的政策下来了,对于各地的实验班,要抓得更严一些。从今以后,你们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场摸底考试。”
月考?摸底考试?这种异样的既视感让苏伦不禁一愣。不过紧接着,他意识到了真正严重的问题。
“等等,时间呢?你说我今天就必须回去,总不可能是今天或者明天就要考吧?”
“当然不会。”
苏伦缓了口气:“那就好……”
希帕蒂笑吟吟地补充道:“具体的考试时间,是后天早上。”
苏伦:“……”
“总之,通知我是给你带到了,你要跟我回学校去看书复习吗?”
“那当然啊!”苏伦有些纠结,“话说这个考试的范围是哪些?入学以来的所有知识点吗?”
希帕蒂撇了撇嘴角:“我是战斗课的老师,你们理论课要考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不回去问你妹妹?”
“好吧……”
这个时候,苏伦猛然想起了几天前的那堂课上,预言系的布亚诺马老师讲过的——“再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关于各地的初等学校,魔法协会最近又颁布了新的政策。这事,你们的班主任索内西肯定还不知道,但过几天,大家就都知道了。”
回想着那时候的预言,苏伦颇有些无奈地朝着巨蟒走去。仔细算算,距离考试时间只剩下三十多个小时,实在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了。
但这时,希帕蒂却又叫住了他:“稍等一下,还有些事情……”
苏伦扭头看了她一眼,却只见少女拿出了魔杖,正指着自己!
一道眩目的电光飞射而出,苏伦赶忙翻身一滚,躲开了这一击。
“喂喂,你在干什么!”他蹲在地上,匆匆抬头问道。
希帕蒂的脸上却挂着清新的微笑:“检验一下你在修道院里的锻炼成果啊!作为你战斗课的老师,这可是我的职责呢。”
“就这样偷袭不太好吧,你可是中阶——”
不等苏伦说完,又一道闪电袭来。他没有选择,只能闭上嘴往旁边猛地一跃,继续躲避。
希帕蒂从口袋里掏出几粒种子,随手一撒,同时解释道:“刚才的闪电术,是这个魔杖的固化魔法,不过我可以调整它激发的力道。跟真正战斗的时候相比,刚才那两道闪电的威力还不到百分之一,只不过速度还是一点没变。如果你在闪电术真正激发的时候才开始闪避,是绝对躲不开的。而你能够连续两次避开,这就说明你的战斗意识很不错,至少足够警惕。”
“老师真是过奖了,我这个人比较小心而已……”苏伦依旧弯着腰,浑身肌肉处于紧张状态。他明白,那两道闪电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实际上,之所以能躲开闪电,是因为他注意到了希帕蒂在释放魔法时的动作细节。在激发前的一瞬间,她总是要轻轻甩一下手腕,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
突然,脚下的地面微微战栗起来。
苏伦不敢怠慢,急速往后退。
果不其然,那草地的下面钻出了一条藤蔓。按理说这玩意应该算是植物,可是那破土而出的狰狞模样,却更像是触手怪的一部分。更重要的事,正常的植物可不能随便乱动,而它的动作未免也太迅捷和灵活了,甚至比绝大多数动物都更快。
“我是中阶魔法师,埃曼纽尔也是一样。如果你能在我的攻击下完好无损,那么碰到了埃曼纽尔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么说着,希帕蒂挥了一下魔杖。那探出地面的藤蔓仿佛听到了指令,猛然朝着目标冲去。
苏伦要是再往后就是悬崖。天阶以下的骑士都没有什么滞空能力可言,区区一个低阶骑士,自然也就只能朝着左侧闪开。
好在,那藤蔓的移动速度肉眼可见,对于普通人或许快得难以闪避,但苏伦要躲开并不困难。
躲闪的同时,他还掏出了手枪。而且不是一把,是左右手各一把抢。
希帕蒂挑了挑眉:“你妹妹,把她的枪给你了吗?”
苏伦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右手,瞄准了她,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腕横在右手腕下面,形成了有效的支撑。
扣动扳机,子弹射出,在希帕蒂面前的护盾上打出一圈波纹。
“不错,进入状态了吗?”少女微笑道,“那我们继续。”
骤然间,苏伦脚下的草地又裂开了,两条藤蔓缠住了他的脚。跟之前的那次不同,这次来袭的藤蔓并没有预兆。
紧接着,希帕蒂的魔杖又射出一道电芒。同样是跟之前的不同,这一次,少女的手腕如同磐石一般稳定,没有甩腕,没有预兆。
闪电术击中了苏伦,把他电得浑身抽搐。
那两条藤蔓悄然退去,而重获自由的苏伦无力支撑,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幸好这一片都是草地,也没有石头,要不然他恐怕还要见点血。
希帕蒂悠然走过来,低头看着他,笑道:“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了,面对中阶魔法师,不能大意,不能自以为是。尤其是像埃曼纽尔那样经验丰富的黑魔法师,经历过的战斗更不是你能想象到的。当你以为抓到了他的弱点时,那更有可能是他故意展露出来的诱饵。”
“当然明白了……”苏伦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但你的这场考验也太突然了一点吧?动手之前……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敌人肯定不会给我准备的时间。”
希帕蒂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能理解就好。不过在魔法学徒里,你的表现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战斗课的月考,满分100可以给你打80分。”
苏伦:“……战斗课也有月考?等一下,难不成以后每个月都要来一场?”
————
065第一次月考
听到房门开合的声音,伊蒙娜立刻丢下手中的教科书,窜出卧室。然后少女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那两张熟悉面孔。
她下意识地问道:“这次……怎么样?”
苏伦微笑道:“收获不小,虽然只练了几天,但战场生存能力强了可不止一点。”
“没碰到什么危险吧?”
希帕蒂插嘴道:“过去和回来的路上都有我保护,怎么可能遇到危险?修道院就更安全了。那些牧师只要不想拿他们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绝对会把他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好了,你们兄妹俩慢慢聊吧,我要写论文了。”
说完,少女魔法师便自顾自地走进卧室——这房间原本属于苏伦,但如今已然彻底成了她的领地,就连书架上都摆满了那是适合魔法天才和中阶魔法师的艰深书籍。
那卧室门关上的时候,苏伦也脱下了薄外套,坐在沙发上。浑身放松的同时,他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声。
伊蒙娜来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忍不住问道:“你好像有点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少女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脑袋。
苏伦摸了一下头顶,顿时明白了她异样的眼神是因为什么——因为希帕蒂用那个魔杖甩出的闪电术,他的头发都炸起来了。虽然没到刺猬那样根根直竖的程度,但如此蓬松的发型,放在他脑袋上无疑是头一回。
“跟希帕蒂打了一架,勉强支撑了……”苏伦抬头望着天花板,“大概两个回合吧?然后被轻松解决了。她的魔杖肯定跟我们用的工厂产品不一样,里面固化了闪电术。”
“所以,你现在这样,就是因为承受了闪电术的攻击?”少女捂着嘴,似乎在偷笑。
苏伦揉着脖子:“是啊,威力已经大大弱化了,但还是不好受。”
伊蒙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放下手臂,小脸上严肃起来。
片刻之后,她问道:“成为骑士以后,你现在的实力有多强?”
苏伦想了想,却感到这问题实在有些不好回答。毕竟至今为止,他经历过的战斗次数并不多,也就很难形成一个判断战斗力强弱的标准。尤其是成为骑士之后,更是只在不久前与希帕蒂动了一次手,而且对方显然没有认真,别说尽力,恐怕连一小半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他就躺了。
于是他反问道:“你以前在教会里,应该见识过不少骑士吧?他们的实力如何?”
伊蒙娜有些为难,小声说:“在教会里,能让我看到的都是圣骑士,他们是经过了严格选拔,完全由教会培养的出来的……”
“圣骑士很强吗?”
少女点了点头:“比普通骑士强得多。而且,我也没怎么见过他们出手,只知道真要是不择手段地拼杀起来,他们每一个都肯定比我厉害。”
苏伦叹了口气:“算了……我们还是先想想考试的问题吧。这次的月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蒙娜想了想,解释道:“索内西老师告诉我们,这是魔法协会直接颁布的政策。以后每个月,实验班的学生都要考一次,用的是全大陆统一的试卷。”
“全大陆统一?月考而已,要不要这么夸张?”
“嗯,因为实验班的进度比普通班快得多,距离统一高等考试不会有多远,所以要我们提前适应。从试卷到考场,包括监考老师,各方面都会和统一高等考试一样。”
苏伦想了想,又问道:“那么考试的范围呢?从开学到现在,所有的课程内容吗?”
伊蒙娜答道:“对,不过因为我们的进度在各地的实验班里也算是比较快,所以考试范围仅限于我们五六天前学到的那些。”
“入门常识、魔法史、逻辑基础、方程组、函数、平面和立体几何、三角函数、初等集合、法阵系、幻术系、死灵系……”
苏伦低垂着脸,喃喃念着。
伊蒙娜战骑少女,走到他的面前,摸了摸他那蓬松的头发。
“加油复习吧。索内西老师前天收到月考的通知,立刻就停下了新课程,让我们抓紧时间复习。除了你以外,我们都复习了一大半……”
她还没说完,苏伦就猛然跳起来,跑到希帕蒂的卧室门前,使劲敲了敲。
隔着房门,苏伦大声嚷嚷道:“你前天就知道月考的消息了吧!为什么今天才去找我?”
“昨天忙着查资料写论文,没时间……”希帕蒂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安静复习去,别打扰我!”
————
翌日早晨,实验班的学生们终于见识到了所谓“向统一高等考试看齐”的月考是什么模样。
监考老师不是索内西,是个从未在他们眼前出现过的陌生面孔。
教室天花板的四角,都有漂浮着的眼球——与初等学校入学考试时所不同的是,教室里总共有五个这样的眼球。多出来的那一个在教室里来回飘荡着,时不时就会在任何一个学生的身旁飘过,其路线全无规律可言。
五张课桌,也不再是一排,而是彻底摆开了,散布在教室里。每一张课桌之间,都隔了好几米。
发到每个学生面前的试卷,都是白纸。但等到铃声响起,监考老师魔杖一挥,白纸上立刻显现出字迹,成了考卷。
实际上,就算某个监考老师意图参与舞弊也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所有的试卷都被高阶预言系法师下了定时禁制。只有到了今天早上九点,才会显露出真正的内容。如果有人在此之前试着钻漏洞,这些考卷不会显示题目,只会呈现一堆乱码……
如此严密的监考手段,给了学生们前所未有的压力。幸好,这只是月考,不是真正决定命运的统一高等考试。
教室里一片安静,除了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以外,就只有五个学生的呼吸声。
跟另外几人不同,考场经验丰富的苏伦并没有太过紧张。但在落笔之前,扫了一遍考题之后,他也不由得露出无声的苦笑。
这些题目,比预想的更难啊……
————
066还有不少时间
月考跟统一高等考试一样,分为三门——魔法学徒常识、数理逻辑基础、派系魔法知识。据说,出题的难度也差不多,只是考试范围有所区别而已。
亲身体验过考试难度之后,苏伦心中原有的那点自傲便无影无踪了。即使有寒窗苦读多年的经验,可是在浩瀚的魔法知识海洋里,还是不够看的。而且比同学们更短的复习时间,也让他颇感无奈。
三门科目的考试,一天之内结束。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
还是那间教室,五张课桌已然摆回原位,五个学生坐在各自的座位上,齐齐望着讲台上的班主任。
索内西拿出一张纸,往黑板的边缘随手一贴,道:“这次大家的表现都很不错,没有人不及格。保持这样的学习态度,明年的大考就无需担忧了,甚至还可能有人冲上三大学院的分数线。”
简单地说完,索内西便摊开三张试卷,开始讲解比较有难度的题目了。实验班的学生大都在这些题目上栽了跟头,所以把它们讲解透彻无疑是相当有必要的。
但与此同时,五个学生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瞧那张纸上的内容。尽管大家都及格了,可是分数不一样,排名也就不一样。
已然成为骑士的苏伦是他们之中身体最好的,视觉也最为敏锐。于是他一眼就看到了班里同学们的名次和具体分数。
第一名,塞斯克·萨米尔,278分。
第二名,伊蒙娜,270分。
第三名,桑尔戈·卡佐拉,268分。
第四名,约什·克鲁克264分。
第五名,苏伦,250分。
三门课的满分都是100,及格线是60。实验班的五个学生显然都超出了及格线一大截,但看这排名,某人就实在没法满意了。自从出生以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考出倒数第一这样的成绩。
“呵……”苏伦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嘴角勾出一丝苦笑。
伊蒙娜距离那张纸最远,怎么都看不清,于是拽了拽身旁之人的衣角,悄声问道:“我考了多少分啊?”
苏伦低下脑袋:“270分,班里第二名,很不错了。离第一名的萨米尔只有8分的差距。”
少女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道:“那你呢?”
苏伦:“……别提了,那分数我看着都烦。”
讲台上的索内西咳嗽了两声,忽然大声说道:“我在讲你们错的题,这个比分数重要得多。认真听,不要分心议论。”
————
上午的课程,几乎全被索内西老师用来讲解考卷上的难题了。下课之后,苏伦和伊蒙娜如同往常那样直奔食堂,吃午餐。
只有在食堂里,才能让两人意识到这个校园里的学生并不少——平时住的地方只有三个人,相当安静;上课的教师里也只有五个学生,第一排后面的空间堪称空旷。
在窗口取了食物,两人各端一个餐盘,找空位并排坐下。
两人的餐盘里都有烤至焦黄的面包作为主餐,不过其他的就不一样了。伊蒙娜选择的是甜菜根鱼汤和煮豆子,而苏伦的是西兰花和羊肉番茄汤,只是汤里的羊肉实在没几块……
跟穿越之初,在圣殿里的餐食作比较,学校食堂显然差得相当远。但要是跟一般平民的伙食去比,那么食堂还是相当值得好评的。
这时,萨米尔也端着一个餐盘,在苏伦面前坐下了。
“瞧瞧这是谁,”贵族少年一脸笑嘻嘻的,“这不是满分考入我们学校的天才吗?”
苏伦瞥了他一眼:“像你这样不受凡尘沾染的贵族,居然也会来食堂吃饭?”
“我是学校的学生,有谁规定了不能来吗?”
萨米尔拿着叉子戳了戳面包,一点都没有要吃的欲望。对他来说,最重要也最愉快的事情无疑是炫耀。
苏伦咽了一口西兰花,放下叉子,淡然道:“食堂这么大,你还特意跑到我跟前来……呵,在你看来,我有这么重要?居然值得你耗费时间凑到我脸上来炫耀?”
萨米尔瞪大了眼睛,满脸得意的笑容:“重要?不不不,你不仅没有贵族身份,无法施展魔法,连考试成绩都很一般,有什么值得我重视的?我只是来吃饭而已。食堂里的座位很多,有人规定了我不能坐在这里吗?”
“这就是贵族的教养?真是让我眼界大开……”苏伦摇了摇头,“说起来,这次考试大家的分数差距并不大,你下次最好小心点。”
“下次吗?再过三十天就是下一次月考了,我等着看你的成绩。”
撂下这句话,萨米尔站起身就走。
等他走出十几米,到了食堂门口的时候,苏伦忽然高声喊道:“萨米尔同学,浪费食物是很不好的习惯!而且,食堂不是你家,没有给你服务的佣人,你要自己把餐盘送到回收处!”
贵族少年浑身一僵,慢慢转身回来,恶狠狠地瞪着苏伦。然后在他端起餐盘,送到回收处的这点时间里,又收获了食堂里许多同学的鄙夷目光。
哪怕是普通班里,也是以贵族学生为主。而萨米尔这样无视校规以至于还需要别人提醒的人,当然不符合贵族的风范。
而坐得离苏伦比较近,全程听到了他和萨米尔之间对话的几个学生,更是对这个得意忘形的少年嗤之以鼻。
萨米尔走远之后,有两个学生还特意到到苏伦旁边安慰他,顺便口头谴责……
“萨米尔家族一贯傲慢,但就算如此,那个小子也实在太过分了!”
“对啊,简直毫无贵族风度可言。苏伦同学,不必在意那小子的无礼言行……”
面对这些同学,苏伦微笑着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他很清楚。作为以大考为目标的学生,他们最重要的评判标准就是成绩。成绩更好,就能上更好的学校,挑选更喜欢或者更热门的专业,拥有更广阔的前途。若是成绩好到能进入三大学院,那就更是远胜绝大多数的同龄人。
至于萨米尔,他本就是班里最年轻的,第一次月考成绩又这么好,不为之自傲才不正常。只是这家伙非要炫耀到苏伦脸上,这就……
“没关系,还有不少时间。”等周围的人都散去以后,苏伦微笑着,低声道。
————
067诱饵计划
按照苏伦的想法,他身为学生,在确保了拥有一定自保能力之后就该好好学习。且不说萨米尔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光是为前途考虑也该如此。
但回到住处,当希帕蒂郑重其事地坐到自己面前时,苏伦就明白,安心学习或许并非那么容易……
“你现在的实验用不着我了吧?”苏伦这么问道,“难道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希帕蒂说道:“这一个多月,我用你积累了许多的实验数据。处理这些数据很耗功夫,而且它们已经足够支撑起不止一篇论文,所以目前,肯定不需要人体实验。”
苏伦想了想,忽然问:“但是在我身上做的那些实验,都没办法重复啊。我身体的魔导率,现在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了,而且还多了个圣光种子……”
少女魔法师晃了晃手指,用很有把握的口吻说道:“这没有关系,我可以申请保护志愿者隐私的条款,就用不着让别人在你身上做重复实验了。只要我能够神经系统和电磁现象这个方向上做出突破性成果,那么等到论文发表出去以后,大家也就不会太关注你了。”
苏伦好心问道:“接下来的实验,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一个开始接触魔法还不到三个月的学徒,能够在专业研究中帮上忙——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所以希帕蒂戏谑道:“你想帮我的话,就先好好学习,明年考个好成绩,到三大学院里深造几年再说吧。到那个时候,或许你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实验室助手。”
“是么?你深造了几年?”
“两三年,”少女拍了拍胸口,“但我是个天才啊,你能跟我比?没记错的话,最近的月考你好像还是班里倒数第一吧?”
这话太直,苏伦实在没法接。
的过了一会,见苏伦无言以对,希帕蒂继续说道:“不过现在么,还真的有事情需要你帮助,只不过并不是在实验室里。带好你的武器装备,跟我来。”
————
希帕蒂带着苏伦,来到了萨格勒大教堂,也就是魔法协会萨格勒支部的驻地。
而在来这里的路上,希帕蒂已经把需要他配合的事情都解释明白了——为了彻底消灭黑魔法师埃曼纽尔,并且揪出其背后的隐秘敌对组织,她打算设置一个陷阱。而苏伦和她自己,就是这个陷阱的诱饵。
这个计划看起来相当危险,只是有了希帕蒂的实力保证,似乎就安全得多了……
在一间奢华的会客厅里,两人见到了位高权重的支部委员,斯坦·克鲁克。
拉着苏伦坐下,希帕蒂开口就是:“克鲁克委员,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就该请那位线人放出消息了。”
克鲁克委员又点起一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男女,皱眉思索半晌。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苏伦的脸上,和善地问道:“你认识约什,是不是?”
苏伦不卑不亢地微笑道:“那当然,我和他认识有段日子了,相处很是融洽。当初我能够那么快就适应学校里的生活,也是多亏了他的帮助。”
支部委员斯坦·克鲁克的儿子,正是实验班里的学生,约什·克鲁克。
现在一对比,苏伦就发觉这对父子确实有相当多的共同点。容貌上的相似只是表层,更重要的是父子俩都很有礼貌,似乎并不因为身份地位而摆起贵族架子,待人接物颇为友好。
当然,人家内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苏伦也不可能探测出来。或许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友善,只是城府足够深罢了。
克鲁克委员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原则上,魔法协会重视每一个成员的的人身安全,不管是有足够实力的中阶魔法师还是刚刚接触魔法的学徒,都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以内。相比于将某个通缉犯捉拿归案,我们更重视的是你们的安全。”
希帕蒂说道:“但您肯定明白,如果继续放任埃曼纽尔不管,这个通缉犯将会造成多么巨大的危害。对每一个魔法协会成员的安全,他都是不可忽视的隐患。”
克鲁克又问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希帕蒂耸了耸肩:“布亚诺马肯定已经告诉您了,这个黑魔法师的自保能力强得可怕。如果不能找到他的老巢,不能找到让他多次复活的关键因素,我们杀他多少次都是白费力气。不,比白费力气更糟糕。因为每一次击杀,都会让他损失相当多的魔力,而为了补充这一部分实力,他会变本加厉地残害平民。”
克鲁克委员沉吟道:“协会在佩森王国的根基还不稳固,无法忽视黑魔法师造成的损失……”
希帕蒂立刻接道:“没错。黑魔法师和归属于协会的新式魔法师,脱离圣光教会不久的民众可没法识别得那么清楚。埃曼纽尔这样没有底线的黑魔法师犯下的罪行,很容易全被安到我们头上来。就算教会已经不在了,可是私底下,看不惯我们的人还多着呢!”
半晌,克鲁克委员终于点头道:“那好吧,就按照你们的计划去做,我会配合的。为了自身的安全,你们可一定要小心!”
希帕蒂拉着苏伦站起身,微微鞠躬颔首:“多谢克鲁克委员的支持,我们会谨慎行事的。”
————
告别了克鲁克委员,希帕蒂又带着苏伦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尽管已经将苏伦租的小房子当成了新窝,不过萨格勒支部当然会始终保留着她的房间。作为直属于协会总部的执事,这是她应有的待遇。
关上房门,希帕蒂掀开了客厅的地摊,就开始在木地板上撒粉末。粉末组成的形状相当讲究,她甚至还用到了尺规作图的手法……
“你在画魔法阵么?”苏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如此问道。
希帕蒂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
“这个魔法阵,是用来干什么的?”
“你问它的作用么……”希帕蒂轻笑了一声,“稍微等一等,你很快就能明白了。”
————
068埃勒里的真实面貌
希帕蒂说得果然没错。那个魔法阵,并没有让苏伦的好奇心维持太久。
法阵完全成形之后,随着希帕蒂甩出的一点魔力,环流的力量被引了出来,顺着法阵的每一条直线与曲线,构成了一个相当精妙的魔力循环。
希帕蒂从口袋里拿出一缕发丝,放在魔法阵的中心点上。然后,她自己也迈出一大步,站到了法阵的中央。
旁观的苏伦不禁有些好奇——那头发是谁的?什么魔法阵还需要拿头发作为道具?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明白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分心,所以闭着嘴保持安静。
随着环流注入的魔力越来越多,那些粉末也散发出愈发闪亮的光芒。最终,那些光连为一体,又向上抬升,形成一个封闭的光茧,将希帕蒂包裹在其中。
在这个过程中,魔法阵散发出了相当惊人的强大魔力。自从被真神解除了身上的魔力锁、能够感受到环流和魔力以来,这无疑是他见识到的最强大的魔法。
那么,这样一个魔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
为瘦弱的少女赋予坚不可摧的肉体能力?比巨蟒萨尼亚更加强大的魔宠?还是说,能够在关键时刻一击抹杀埃曼纽尔的底牌?
这么猜测着,苏伦看到,眼前的光芒渐渐消散了。魔法阵已然消失,而站在那里的少女露出了身形。
她并没有变得更加强壮,反倒变得更矮小了……不对,这是什么情况?
苏伦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吓得往后退出一大步,惊慌叫道:“你变成了伊蒙娜!”
少女望着他,嫣然一笑:“这就是召唤系的一个著名魔法,埃勒里的真实面貌。它介于中阶和高阶之间,使用的难度很高……”
苏伦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难度虽然高,但在天才少女跟前,就算不上什么了,是不是?”
顶着伊蒙娜面孔的希帕蒂笑着道:“没错!”
到了这个时候,苏伦也彻底回过味来,明白了希帕蒂为什么要变成伊蒙娜的模样——原因就是上一次被埃曼纽尔抓住时,苏伦撒的谎。
那时,他告诉埃曼纽尔,自己之所以有着能够免疫魔法效果的身躯,全是因为牧师少女伊蒙娜的神术。而他是协会魔法师的实验品,伊蒙娜则被关押在大教堂里……
那么现在,希帕蒂变成了伊蒙娜的样子,只要光明正大地从大教堂里出去,就能起到诱饵的作用了吧?
“但这样能行吗?”苏伦思索了一番,有些怀疑地问道,“埃曼纽尔不会猜测这是陷阱吗?”
“他当然会疑心,不过我有很多办法打消他的疑心。首先,要扮演得尽可能的像。”
这么说着,希帕蒂在房间里找出了一串项链,套在自己细嫩的脖颈上。那项链散发着莹白的微光,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饰品。它的长度不短,造型比较纤细,所以戴好之后完全被衣领挡住,一点都没露出来。
“这是被圣光祝福过的神术物品,”希帕蒂解释道,“我戴上它,再控制一下身体附近的环流,就可以装作低阶牧师了。哪怕是高阶的牧师或魔法师碰到我,都不可能发现破绽。”
苏伦:“但要是遇到了天阶施法者,就瞒不过去了吧?”
希帕蒂嗤笑道:“埃曼纽尔背后如果有天阶的大人物,他能像只老鼠一样在阴沟里蹿来蹿去?放心吧,没人能看破我的身份。”
这种话,总让人不免浮想联翩,很有FLAG的潜质……
苏伦耸了耸肩,往沙发上一坐,道:“装扮成别人的样子潜入,这种事,我觉得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希帕蒂斜睨了他一眼:“那当然,我的准备工作还没完呢。”
“请继续吧。”
“你在这里坐着,我怎么继续?”
“什么意思?我妨碍到你了?”
希帕蒂双手叉腰,一脸不爽:“你看看,我现在穿的是什么。”
苏伦稍微打量了她一下。跟往常一样,她穿着绿色与白色相拼接的中阶魔法师制服,不过这身制服和伊蒙娜的脸庞搭配,确实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他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哦对了,你要换衣服!”
“那你还待在这里?”
希帕蒂要换衣服,苏伦当然不该待在这房间。哪怕她是中阶魔法师,有无数种办法让苏伦看不到任何实质性内容,但这属于基本的礼貌问题。
“……我去门外等你。”
说着,苏伦连忙起身。他跑出希帕蒂的房间,带上了房门。
门外是走廊,连个凳子都没有,让人只能站着枯等。好在大教堂里的住客并不多,在这条走廊里更是好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所以苏伦等在门外也不会太尴尬,只是有一点无聊。
过了好一会,房门终于开了,希帕蒂从里面走了出来——但从视觉效果上说,出现在他眼前的,无疑是伊蒙娜。
金色的长发、稚嫩而精致的面容,湛蓝的眼瞳,柔顺的细眉……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是伊蒙娜本人。
只是她一张开小嘴,却还是希帕蒂的声音:“看你的眼神,你对你妹妹的感情似乎并非别人以为的那样单纯嘛。”
苏伦动了动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少女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不,这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我现在扮成了你妹妹,那么你平时是怎么对待她的,现在就要怎么对待我……”
苏伦立刻反驳道:“你最近都跟我们住在一起,我平时怎么跟她相处的,你难道没看到么?就是很正常的兄妹关系而已。更何况,埃曼纽尔掌握的信息并不多,他恐怕连我和伊蒙娜究竟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所以你觉得,咱们有必要演得那么真?”
少女的右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也是,只需要样貌一致,其他的确实不必太在意。我刚才光想着怎么扮演伊蒙娜了,这一点倒是没注意到。”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苏伦不禁微微失神——尽管和伊蒙娜有着完全相同的脸庞和身材,但那些极具希帕蒂风格的小动作和微表情,还是让苏伦意识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他摇了摇头,甩开杂乱的思绪,然后问道:“所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让埃曼纽尔合理地抓住咱们?”
————
069愚人舟
在夜色的掩护下,苏伦与少女从大教堂侧面的一个小窗户里偷偷溜了出来。
此时的希帕蒂身穿牧师的浅灰色袍子,一头金发在黑夜里也隐隐泛着辉光。而她的脸庞,更是和伊蒙娜一模一样。如果有感知能力足够强大的施法者靠近,还会从她的身上看出属于圣光神力的气息。
为了不惊动多余的人,他俩还带上了绳子。到了城墙的东南处的角落里,苏伦往墙上抛出绳套,固定好,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爬了上去。
到了城墙上面,再将绳套转移到外侧的墙垛上,让绳子垂下去,两人又顺着它缓缓落到地面——绳子留在城墙上,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等到城墙上的士兵发现异样的时候,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城外的荒野与树林之间了。
往东南方向走出几公里,一条六七米宽的河流出现在他们眼前。
“现在怎么办?”苏伦问道。
少女却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一直走到了河岸边,她才终于站住。至于苏伦,当然也就只能跟在后面。
一步跨上河岸边的岩石,少女转过身望着他,笑道:“我们就在这,等待接应。”
“接应?”
“你知不知道在教会的治下,人们是怎么对付疯子的?”
苏伦不太明白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只能茫然道:“不知道……是关进疯人院吗?”
少女微微摇头:“魔法协会才设立疯人院,教会不这么干。对于精神陷入癫狂的可怜虫,他们一贯都是无视的态度,就好像那些疯子都是角落里的垃圾。既然是垃圾,那么人们只需要丢掉就好了。”
“丢掉?驱逐么?”
“如果只是简单的驱逐,肯定不太好办。今天把疯子赶出城镇或村庄,过两天那疯子说不定又跑回来了。你也知道,像是那种精神错乱、赤裸着身体在街巷中穿行、不停胡言乱语的人,在哪里都有。越是高压的统治,越是令人看不见希望的生活,越是可能造就疯子。”
听希帕蒂这么说,苏伦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低头望着潺潺流动的河水,终于恍然。
他指着面前的河流,问道:“是不是把疯子赶上船?”
少女颔首道:“没错,这就是最好的驱逐方法。只要给水手塞几枚铜币,就可以把疯子送上船,丢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在路上,至少一半的疯子都会溺水而亡。而这不算谋杀,也没有人需要为此担负任何责任。”
“所以我们要上的船,就是这样一艘疯人船?”
“对,不过一般它们被称为愚人舟。”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艘小船飘飘荡荡地过来了。那船很小,只有一处船舱,船头也只有一个撑杆的船夫。
今夜的月光相当明亮,让人能够看得很清楚。
随着小船越飘越近,船夫的面貌清晰地显露在两人眼中。那是个面容苍老的男人,顶着一头花白的乱发,身上的衣服是最廉价的麻布质地,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苏伦低声问道:“那就是所谓的水手?未免太凄惨了吧?”
希帕蒂也小声答道:“愚人舟的水手,是所有同行中混得最惨的,这很正常。不过另一方面,也是最为安全的。”
说话间,小船在两人跟前靠岸了。
苍老的船夫放下铁锚,抬头问道:“就你们俩?”
希帕蒂掏出一枚银币递了过去:“没错,我们可以上船吗?”
“上来吧。”接过银币,船夫往后推了一步,稍稍让开些许空间。
苏伦本想扶着少女上船的,但希帕蒂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加灵活矫健,直接跳了过去。她的双脚落在船上时,船又晃悠了几下,但希帕蒂却站得很稳,甚至没用手扶任何东西。
苏伦也跳了过去,动作就显得更自然随意。他的体重当然比希帕蒂更重,但上船时引起的晃动幅度却更小。
这一切,船夫都默默地看在眼里,但只是皱了皱眉,什么话也没说。
等苏伦河伊蒙娜在靠近船舷的板子上坐稳,船夫拉起铁锚,撑起船桨,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再次开动了。
这里的河流比较平缓,船运行的速度自然不会快。周围的景色不错,但对于船上的乘客而言,乘船体验并不怎么好——在这春天的夜晚,气温回落到了接近冬季的程度,再加上浓重的湿气,自然不会舒服。而且,苏伦河希帕蒂身上的衣服都比较单薄,这就更让人难受了。
过了一会,苏伦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到船舱里去?”
希帕蒂瞥了一眼船舱,又看了看他,答道:“因为里面有人。”
苏伦不由一怔:“都是疯子?”
希帕蒂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船夫举起长桨,用力往船舱的外壁上一捅。
“砰”的一声之后,里面顿时响起了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在那些野兽般的吼叫之中,也掺杂了些许能够分辨的语言……
“神已经死了,我们都是弃儿!”
“我要杀了他们!”
“火,全是火……”
苏伦侧耳听了半晌,没从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嚷嚷里找到半点前后连贯的逻辑。他不由得凑近了一些,然后就闻到了一丝味道。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秽臭,就像是里面有人很长时间没有洗澡,又和各种排泄物都混在一起了似的……苏伦觉得,事实极有可能就是这样。
他忍不住看向船头的老船夫,问道:“他们的吃喝拉撒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船夫收回了船桨,继续不紧不慢地划着船,随口答道:“最便宜的黑面包和河水。”
“那排泄物呢?”
“船舱里有便桶,但他们很多人不会用……”船夫扭头往河里吐了口唾沫,“所以脑子正常的船客,都不会到那里面去。”
苏伦闭上嘴巴,沉默不语。
在他的印象里,社会对于精神病人应当是监管和保护的态度。护工殴打病人都能上新闻,时不时还总有人提议要改善病人的生活条件,尽全力救治他们。像是这样毫无人道主义可言的待遇,他连想都没想像过。
良久之后,他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
————
070预料之中的袭击
在河岸边等待了不知多久,迭戈终于眼前一亮,扭头望向旁边那个包裹在黑袍里的身影。
这个黑帮打手赔着笑,小声道:“法师老爷,就是那条船。”
埃曼纽尔依旧戴着兜帽,因此旁人不可能窥到他此时的表情。但他说话的语气,还是显露出了一丝兴奋。
“你确定?”
迭戈连忙点头:“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打探到了这条船。而且您的法术不是也……”
埃曼纽尔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他的追踪法术确实显示,那个从自己的掌心中逃脱的黑发青年就在这附近。但到底是不是在那条船上,他就没法肯定了。
小船渐渐地近了。
埃曼纽尔的右手始终拄着那柄大号的法杖。等待小船到了只有十几米远的时候,他突然用法杖的顶端遥遥对准了它,低声念出了咒语。
夜风之中,回荡着晦涩而深奥的奇异低语。这就像是召唤的号角一般,顿时就让河流不再平缓,漾起了异乎寻常的波浪……
那波浪越来越明显,让小船在波峰与波谷之间上下晃荡,仿佛随时都要倾覆一般。
突然间,一个瘦长的身影从水下窜出,跃到了船上。而周围的波浪,也随之减弱了许多,有了渐渐平息的态势。
“法师老爷,那是什么玩意儿啊?”迭戈这么问出声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气息更是一点都不稳,俨然已经被吓到了。
也难怪他反应过度,毕竟那个突然跳到船上的东西的卖相实在有些吓人。它的身高起码两米多,看起来却很瘦。月光的映照下,那细密的鳞片闪闪发光,像鱼鳞又像是蛇鳞。
当然最吓人的,还是那东西的脸。它跟人一样有四肢,也有面孔,可是那五官与其说像人,不如说更像是骷髅,只是蒙了一层苍白的皮。
埃曼纽尔的回答非常简单:“水鬼。”
听到这个答案,迭戈又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他当然听说过水鬼,毕竟有不少关于这东西的民间传说。而在那些传说里,邪恶而强大的魔法师也确实能控制它们。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真的能见证这一幕。
迭戈望向那条小船,小声嘀咕起来:“这回,肯定跑不掉了吧……”
————
水鬼跳上船的时候,船夫立刻就吓得丢掉船桨,跳到河水里了。
站在船上直面水鬼的,只有苏伦与希帕蒂两人。
“你能用出神术吗?”这么问出口的同时,苏伦已然将手枪掏了出来。
希帕蒂摇了摇头,说:“小心,这东西背后肯定有人操控,说不定他能通过水鬼听到我们在说什么。”
苏伦明白了她的意思——不仅仅是要在战斗的过程中谨慎应对,更要小心,从现在开始不能说出不该说的话,不能透露诱饵计划的破绽。
于是他干脆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用双手对着面前的水鬼,扣下了扳机。
距离太近了,甚至不到两三米。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用不着瞄准。
两枚子弹打在水鬼身上,崩飞了些许鳞片。但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造成多严重的伤害。
在教科书中,苏伦早已知道这种奇异生物的最大特点——身躯坚韧,力大无比。但他确实没想到,居然坚韧到了这种程度。
突然,那水鬼往前一扑,直冲苏伦而来。
他翻身侧滚,躲过这一击的同时还抱住了旁边的少女,带着她跳下了船。
落进水里的时候,苏伦扭头望着小船,低声念道:“律令·圣光之焰!”
一道灿烂的金色火光,在小船上燃起。火焰的中心,正是苏伦刚才站立的位置靠后一点,也就是此刻水鬼所在的地方。
圣光对阴暗邪恶生物有着相当强的克制效果,水鬼就是其中的典型。在圣光火焰的中心,如此待遇,让这只水鬼实在无法忍受。几乎是一瞬间,它就挣脱了埃曼纽尔的精神控制,咆哮着迸发出几乎全部的魔力,将脚下的小船炸散架了。
这么一来,那些困在船舱里的疯人倒是自由了,只是被木板的碎片弄出不少的伤。但问题是,这些疯人全都不会游泳。
在一串叫嚷声中,那些疯人使劲扑腾挣扎着。可是没过几秒钟,他们的声音就越来越弱了……
而这时,苏伦河希帕蒂已经游到了河岸上。希帕蒂早已感觉到了埋伏的黑魔法师在哪里,所以两人上的岸在对面,与埃曼纽尔隔着一条河。
就算是把自己当作诱饵,可是在跟埃曼纽尔碰上的时候,还是要尽可能地给敌人制造麻烦。否则,若是让敌人赢得太轻易,结果引起警惕心那就糟糕了。
“他们都死了。”拉着希帕蒂上岸的时候,苏伦望着那些漂浮在河面上的木板碎片,沉声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没错,他们都解脱了。接下来,你准备好了么?”
————
071败得很合理
埃曼纽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河岸边站住,望着不到十米远的那两人。他挥了挥魔杖,甚至不需要念咒语,那个刚刚逃到岸上的老船夫就双手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至于在河水里疯狂扑腾的水鬼,也被他用一记精神穿刺给击晕了。
随手料理掉这些小麻烦之后,他凝视着对岸的两个年轻人,冷笑道:“不容易啊,你们可让我等了好久好久……”
苏伦双臂平举,两个枪口对准了那裹着黑袍的身影。
他的姿态如临大敌,但声音却很是平静:“请问,是埃曼纽尔先生么?”
“当然是我,”黑魔法师摊手道,“这就是对待老师的态度吗?你这样,实在是太缺乏礼貌了。”
苏伦没再说话,而是直接开了枪。他的左右手同时扣下扳机,而且一发子弹射出去之后,端平了手臂立刻再扣扳机。
“砰、砰、砰、砰……”接连不断的枪声,一时间遮盖了潺潺的流水声。
几秒钟后,苏伦停止了射击。
埃曼纽尔没有丝毫损伤,只是面前的魔力护盾被打得乱颤不已。
“你的攻击结束了吗?好,那就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埃曼纽尔一挥法杖,平缓的河水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冲着苏伦与希帕蒂高高涌起!
刀剑可以躲,魔力飞弹也可以躲,可是一大团水,要怎么躲?
苏伦和少女措手不及,被河水裹挟着,从岸上卷了下去。
埃曼纽尔抓着法杖,往回猛地一拽。那团河水就又带着两人到了这边的岸上来。
“咳咳咳咳……”两人趴在地上,不禁咳嗽起来。
埃曼纽尔站在跟前,低头俯视着他俩,淡然说道:“想从我手上逃走,最愚蠢的选择就是坐船。不过就连魔法协会都不清楚我还擅长水元素魔法,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少女低着头,默默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与苏伦的目光对上了。
从这狡黠的眼神中,苏伦明白了——正是因为知道这家伙擅长控水,才会选择这样的方案。另外就是,目前为止一切顺利,这场落败显得相当合理。
————
苏伦和少女的身上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镣,带上了马车。朝着东方,这辆车赶起了夜路。
迭戈和车夫坐在车厢外面,里面则留给了三个超凡者。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埃曼纽尔忽然掀开兜帽,露出了面容。尽管之前已经听苏伦说过,但那灰色的眼瞳还是让希帕蒂有些发愣。
不过埃曼纽尔显然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只是淡然问道:“牧师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少女瞥了一眼身旁的苏伦,反问道:“他没有告诉你吗?”
“我想听你用自己的嘴巴,礼貌地说出来。”
在讲到‘礼貌’这个词的时候,埃曼纽尔特意加重了语气。
希帕蒂抿了抿嘴唇,深深地呼吸了两下,说道:“我叫安妮。”
来之前他俩就已经商量好了,考虑到伊蒙娜这个名字已经在初等魔法学校的入学考试成绩榜上出现过,而且还是最显眼的位置,所以面对埃曼纽尔的时候最好换一个,比如‘安妮’这样平凡普通的名字。
“安妮小姐,我这个不听话的徒弟跟我说过,您的老师在教廷内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请问是否方便告诉我,您的老师到底是谁?”
“抱歉,我答应过老师,不能跟别人乱说。”少女闭上眼,眉头深深蹙起,似乎很是为难的样子。
见她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埃曼纽尔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道:“教廷已经覆灭了,现在统治大陆的是魔法协会。不管是我,还是你这样的牧师,都是魔法协会的敌人。所以不管以前有多少仇恨,面对庞大的敌人我们都应该合作,多余的戒心是没必要的。更何况,就算让我知道了你老师是谁又能怎样?恕我直言,他已经陨落了吧?”
少女睁开双眼犹豫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地低声道:“我的老师,是本笃十七世。”
“原来是教皇冕下,”埃曼纽尔肃然起敬,但因为提前听苏伦说过这种可能性,所以并没有多么惊讶。
少女想了想,又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抓我,但实话告诉你,我的身上被魔法协会的人下了禁制。至少现在,我没法用任何神术。”
“刚才在河岸边,我看你没有任何动作,就已经猜到了。对神职者,这是魔法协会的惯用伎俩。不过没关系,他身上的神术,还没完全消退吧?”
说着,埃曼纽尔忽然用手指向了苏伦。
“可能还剩下一点点,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他呢?免疫魔法的实验品,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希帕蒂终于显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情绪,那就是疑问。
对协会的魔法师,免疫魔法的特殊体质当然是相当有用的,因为可以进行一些特别的实验。但传统黑魔法师的脑子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增强自身实力,而不是探索魔法和物质的规律。既然如此,一个免疫魔法的实验品,似乎并不会起到太大用处。
埃曼纽尔深沉一笑:“有用,当然有用。等我们到了那里,你就明白了……”
忽然,马车停下了。
迭戈拉开车厢门,讨好地笑着:“法师老爷,咱们到了。”
此时,苏伦和少女已然嗅到了海浪的味道,耳畔也回荡起了周期往复的潮汐声。这足以证明,此地确实是海边。
埃曼纽尔下了马车,指了指车厢里的两人:“看着他们,带他们到船上去。”
迭戈点了点头,却又赔笑道:“法师老爷,我这次跟您出来,就违背了努涅斯老大的吩咐,以后肯定是回不去了……”
埃曼纽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到了岛上,我会给你安排活计的。”
“好,好,谢谢法师老爷!”
车厢里,苏伦与希帕蒂对视了一眼。两人相接的目光中,都含着同一个问题——刚才埃曼纽尔口中的“岛上”,就是这家伙的老巢所在处么?
————
072注意演技
这次出海乘坐的船,比河流里的那条愚人舟要大得多,光是船舱就有三层,甲板上一层,甲板下两层。甲板上,还有高高扬起的船帆,以及一个黑底的白色骷髅头旗帜。
这是一艘海盗船。
埃曼纽尔登上这艘船的时候,甲板上的水手全都站在两旁行礼,戴了帽子行脱帽礼,没戴帽子的就弯腰鞠躬行礼——很显然这位黑魔法师在船上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苏伦和希帕蒂跟在他身后,还听到了几声“船长好”之类的招呼,这才明白,原来这艘海盗船就属于黑魔法师埃曼纽尔。
埃曼纽尔给两人安排的房间在甲板上,距离船长室并不远。
房间并不拥挤,而且有两张床,里面还有个小小的卫生间。虽然没有抽水马桶,但这条件无疑算得上相当不错了。看看那些水手一身肮脏的样子,实在不难想象到甲板下面的舱室是什么状况。而且两人被推进房间里的时候,两张床之间的矮桌上还放着一盏点燃了的油灯。
苏伦和希帕蒂身上的手铐与脚镣都没有卸下来,不过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监视,氛围比较轻松。但两人坐在各自的床上时,脸上的表情还是相当苦闷——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虽然埃曼纽尔表现得相当大度,但现在不能使用魔法主动探测,希帕蒂自然也就无法确定这房间里有没有被监控。黑魔法师们对于环流和魔力的认知虽然浅薄,可是那么多年的积累下,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古怪的窥秘手段?这里毕竟是敌人的地盘,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于是沉默许久之后,希帕蒂低声念叨起来:“圣光在上,愿您保佑无知的羔羊,直到永恒彼岸……”
苏伦坐在那里都看愣了。他见过伊蒙娜祈祷,那模样和状态,简直跟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完全相同。或许是因为有神术饰品的缘故,少女的身上还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淡光晕,看起来无比的圣洁。
然而希帕蒂记忆中的祈祷词,只有开头的几句。在念完了印象里比较清楚的这几句以后,她就不出声了,只是嘴唇微微动着,不过小脸上依旧写满了虔诚。
看了一会,苏伦往后躺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发起了呆。在海浪造成的规律晃动感中,他渐渐睡着了。
————
苏伦一觉醒来时,船已经停了。
一夜奔劳而累积的疲惫,让他睡得很沉。现在看看窗外,天色大亮,也无从得知具体的时间。
他坐起身,就看到面前的床上也躺着一个略显娇小的少女,正处于熟睡的状态。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好端端地维持着伊蒙娜的样貌——埃勒里的真实面貌,这个魔法确实是相当的持久。
苏伦站起身,走到她的床边,悄悄坐下。
他不是没看过伊蒙娜的睡脸,毕竟从圣殿里逃出来,又跑到萨格勒城的这一路,有好几次两人都是在同一间房里过夜的。但现在这样的睡姿,他确实没见过。
伊蒙娜的睡相总是很规矩,好像从小接受的王室教育和圣女的行为准则都深深地刻入骨髓。她的小身板在床上总是直挺挺的,脑袋稳稳靠在枕头上,被子也始终盖得好好的。只要不做噩梦,那略显青涩的精致脸庞上便总会显得恬静,比醒着的时候更加乖巧。
但希帕蒂就完全不一样了。此刻,少女整个人摊开成了‘大’字型,被子踢到一边,跟‘雅致’这个词没有丝毫关系。她的嘴巴更是大张着,还冒出了粗重的呼噜声。
苏伦犹豫片刻,朝着少女的脑袋伸出手。
可是那手掌还没碰到她,少女便突然睁开眼,皱眉问道:“你在干什么?”
“咳咳,”苏伦咳嗽两声,迅速收回了手,“我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你。”
“哦……不用犹豫,我现在醒来了。只要像你这样心怀不轨的家伙靠得足够近,我自然会醒。”少女眨了眨眼,如此说道。
而苏伦又咳嗽了两声,还给她使了个眼色。
希帕蒂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她刚才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完全是自己平时的样子。可如今顶着伊蒙娜的脸庞,穿着牧师的衣袍,还身处于随时有可能被监控的地方,确实有必要稍微小心一些。
少女坐起身来,淡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舱室的门开了。昨晚跟埃曼纽尔同行的迭戈闯进来,大咧咧地说:“我们到地方了,你们快起来,跟我走!”
苏伦扭头一瞥:“好,我们知道了。”
迭戈却并没有闭上嘴,又轻蔑地笑了笑:“苏伦先生,是吧?你还认得我吗?”
昨晚上马车的时候,苏伦就认出了这个当初被自己一拳打晕的黑帮流氓,只是一直没提起这茬。
现在既然对方主动提起,他就只能微微点头,应道:“我记得你,但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迭戈。你很厉害啊,一拳就能把我揍趴下。可是现在呢?这是法师老爷的船,你还敢放肆?”
这么说着,迭戈三两步走上前,一拳直冲了过来。
苏伦不动声色,一把捏住。
在接受圣光种子以前,他要解决迭戈这样的普通人都没什么问题。更别提如今成了骑士,货真价实的超凡者。要是连这一拳都抓不住,那未免也太掉价了。
迭戈的拳头被捏得生疼,脸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但他的口气却一点都没软:“你还敢跟我动手?别忘了我背后是哪位!”
苏伦皮笑肉不笑:“我当然知道,你的背后是埃曼纽尔法师。但你最多只能当个仆人,还是最低级的那种。而我,是埃曼纽尔法师的徒弟。就算和老师闹了矛盾,偷跑被抓回来,我也依然是他的徒弟。”
说完这一番话,苏伦才松开手。
迭戈揉着疼痛的右手,脸色惊疑不定。愣了半晌,他只干巴巴地说一句“跟我来”,就转身走了。
苏伦刚要迈步,希帕蒂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无声地瞥了他一眼。尽管没有言语,但那一瞬间的眼神里,还是有着让他颇感熟悉的戏谑之意。
少女的眼神就好像在笑话——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埃曼纽尔的弟子啦?
————
073海盗的瓦尔岛
布亚诺马站在海边,任凭海风将他的魔法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双手捧着那颗水晶球,眼睛也紧紧地盯着其中的幻影……
这样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他终于松了口气,回头说:“没错,就在十二公里外的瓦尔岛。”
“果然是那个海盗巢穴?”站在预言法师身后最近处的,正是克鲁克执事。
布亚诺马收起水晶球,很肯定地道:“不会有错,希帕蒂和学徒就在那里。”
克鲁克扭头向后,一脸严肃地说:“那就拜托诸位了。”
站在这位委员先生后面的,是十位魔法师组成的小队。其中的九位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中阶魔法师,还有一位更是平常难得一见的高阶魔法师。
希帕蒂已经承担了足够的风险,克鲁克很清楚,现在就不是吝惜那点任务酬劳的时候了。若是这个天才少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的老师,那位出了名不好说话的大魔导师维尔,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为了防止意外,克鲁克甚至请动了整个佩森王国境内明面上实力最强的施法者,也就是这位高阶法师,乔治·所德森。
“克鲁克委员,你可以放心地睡一觉,等我们带着好消息回来再叫醒你吧。”所德森,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英俊男人,笑得很是开朗。
“不要大意,尽可能小心谨慎点……”克鲁克委员揉了揉额角,“而且现在是上午十一点,我睡什么睡?”
“哈哈,委员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这么说着的同时,所德森拉开了捆绑在背后的滑翔翼。而旁边那九位中阶魔法师,也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霎时间,海边像是多了十个长了翅膀的怪人。
中阶魔法师可以用自己的魔力飞翔,高阶魔法师要飞起来更是轻松,但那样的话,造成的魔力波动在几公里外都能让人感觉到。但要是用上滑翔翼,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到目的地上空了。
十位魔法师没再说多余的话,纷纷运转魔力,腾空而起,很快就像是风筝一样飞到了需要抬头仔细看才能看清的高度,而且,还在继续往上升。
布亚诺马望了望天,忽然又道:“今天有云,很大的一层,附近几十公里都会是阴天。”
克鲁克望着他,问道:“昨天你不是已经确定了天气,希帕蒂才开始行动的吗?”
布亚诺马耸了耸肩:“占卜天气是很困难的事情,一点点误差都会导致全然不同的结果。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把握,但事情太过重要,终究还是让人有点不放心。”
克鲁克委员沉吟片刻,又问道:“可是希帕蒂却像是很有信心啊……你觉得,她是不是捏着什么底牌?”
布亚诺马笑了一下:“大魔导师的弟子,怎么可能没有底牌?”
————
从天边铺到头顶的一层云,让天色显得阴沉沉的。偶尔有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间钻出来,也不再刺眼了。
在迭戈的带领下,苏伦与希帕蒂下了船,上了岸。
这里是一处港口码头。看看旁边那些同样挂着骷髅头旗帜的大小船只就很容易明白,这港口是属于海盗的。从旁边人们的交谈中,苏伦听出了岛屿的名字——瓦尔岛。
码头上,除了粗鲁的海盗水手们,还有一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穿着贵族式的衣裙,却故意露出了胸口和大腿的肌肤,身上还带着劣质香水的气味。不过只要凑近一些,就能看到那浓艳妆容也无法遮掩的皱纹和沧桑。
她们卖力地欢迎着每一个海盗,尤其是地位不凡的水手长、大副和船长。而苏伦和希帕蒂这样一看就是俘虏的,则小心避开,不过也没有露出丝毫恶意的表情。
生活的压力,足够将人打磨得无比圆滑。她们知道,现在的俘虏以后很可能翻身成为海盗船上的高阶层,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下船以后没走几步,迭戈就看到了站在纷乱人群中的那个黑袍身影。
他连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道:“法师老爷,我把人带来啦。”
埃曼纽尔瞥了一眼,看到苏伦和希帕蒂就跟在迭戈后面。那个油滑的小子张望着周围,面色里有些惶恐;而那身披牧师袍的少女则忙着避开脚下时不时就要出现一摊的呕吐物和其他各种污秽,脸色很是糟糕。
“都跟我来。”说完,埃曼纽尔转身朝着岛中央的方向走去。
迭戈点头应是,而苏伦和希帕蒂也连忙跟上。
瓦尔岛并不大,可是容纳的居民不少。整个岛上散乱排布着大小不一的建筑,有的是砖石搭建,但更多的还是茅草屋。
作为爱好自由的海盗们的领地,这里自然不会有市政管理。没有道路可言,那些建筑物之间的空地,就是供人行走的地方。在墙角,时不时还能看到尚未干结的排泄物——很显然,他们直接把便桶里的东西倒在外面了。
这样一来,弥漫在岛上的气味自然不会好闻。连苏伦都皱紧了眉头,身旁的少女更是阴沉着小脸。
走了好一段路,越是靠近岛中央,房屋越是稀疏。随着面前出现的树木越来越多地代替了人造物,空气总算是让人舒服一点了。
这时,迭戈忍不住问道:“法师老爷,咱们不回屋里去啊?”
埃曼纽尔头也不回地说:“不回去,有很重要的事情。”
苏伦插嘴问道:“能不能先说一下,究竟是什么事啊?”
又往前走了几步,埃曼纽尔忽然站住了。后面的三个人也连忙停下脚步。
转过身,黑袍魔法师微笑道:“这个岛上的人们,都住在岛的周围。越是靠近海岸线的地方越是抢手,而岛中央则根本没人。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埃曼纽尔的嗓音愈发低沉,继续道:“因为岛中央是诅咒之地,传说中只要进去就再也无法出来的地方。但我知道,那里其实埋着宝藏,密布于山谷中的诅咒,是宝藏的护卫。”
希帕蒂终于恍然大悟:“难怪你需要免疫魔法的人,原来是为了取出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