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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汉风雄烈     五千年来谁著史txt下载     五千年来谁著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万胜!

    “鞑子败了,鞑子败了,弟兄们杀贼啊。给枉死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八旗马军眼看就要杀到,李士元却没有半点的惧意,兴奋的大呼小叫。鞑子的上千骑兵冲阵,到现在已经被撂倒了三分之二还多,剩下这点残兵败将还要经受九号横阵与十号横阵的考验,还凭甚逞英雄?

    “青州营的弟兄们,向前,向前,都随我杀贼——”

    李士元连指挥青州营列阵以待都免了,直接大军冲锋,一个个火枪兵挺着刺刀跑的比兔子还快的来迎清兵的兵锋。

    只有那些配着斑鸠脚铳的士兵,无奈的和黑番兵一起屹立在郑芝龙的周遭,保护着他的安全。

    周毅手下的马队更已经被撒了出去。

    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真的是十足难得一见。不去凑个热闹,太可惜了。

    当最后一次齐射结束去,拼杀声和枪声又急促的响起了一阵子,然后“万胜”的呼喊声响彻了大清河南岸,响彻了运河之东。

    郑芝龙脸上的笑容很甜蜜,自己冒着风险摆出一个‘怪阵’,但效果很完美不是吗?

    战争中,你不能否认智谋的作用,但说到底还是实力的比拼。如果博洛引领的不是一千骑兵,而是整整一万骑兵,那现在他得到的显然就会是个全然不同的结果。

    郑芝龙的怪阵只是把双方的战斗过程给迅速化了。

    “整兵,立刻整兵。”郑芝龙高兴过后,看着南面的战场,知道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兴奋,等大军彻底把鞑子荡平了,再去兴奋也不迟。“让周亮工带民壮来收拾战场,无比给本帅把博洛的人头给找出来,其他人即刻向南。”

    从大军过运河,到彻底控制了石桥南头,这个过程中如何没有二鞑子被俘呢?赵彬是先一步逃跑了,但博洛的姓名、身份也被问了出来。

    阿巴泰的第三子,固山贝子博洛。如果他没有记错,历史上郑芝龙投降的清军大将,那就是博洛。

    今天这也是给肉身报仇了啊。

    准塔显然没有料到博洛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迅速。感觉博洛才是刚刚走,上千骑就全完蛋啦?

    与清军厮杀中的明军更是没料到。

    博洛带走了上千骑兵,可是叫他们的压力大减。虽然鞑子那里也多出了几百个逃来的步甲。对比三道虚无的狼烟,压力的减小才叫他们真正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但也没一个人会想到,北面才响起了一阵枪炮声,眼睛一眨,清军的铁骑就仿佛化作了乌有,大队的明军继续列队前行。

    火红的旗帜,火红的战袍,就如那象征着胜利的火红的喜庆。

    清水石桥北头。战斗正在激烈进行着。从桥南逃回来的赵彬,组织手中的力量,死守桥北头。

    他现在还对桥南的博洛报以希望。

    只要博洛能打赢了这一战,他就不会有事,甚至还能因为保住了张秋镇的丁口物资而立下大功。

    “顶住,顶住,哪个也不准退。”

    睁着血红的眼睛,手中握着一把带血的腰刀,脸上、身上都有大片的血迹,赵彬整个人看起来就透着狰狞和凶恶。

    但是他背后的张秋镇里,紧靠着寥寥百十个二鞑子,那如何能看压得住数千丁男壮女?

    “……”

    战争的情形他们并不十分的清楚,可桥南头传来的“万胜”呼声,还有清晰入耳的厮杀声,那就是最好的明证啊。

    鞑子要坏事了。不少麻木绝望的大明百姓眼睛中都不由得多出了一抹神采,一些人都抬头看去。看着那依旧升腾的狼烟,听着耳边的厮杀声,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

    这狼烟一起,二鞑子们就紧张了。很多人被抽调了去……,这就叫不少百姓不得不去想象——是朝廷大军来救人了么?

    绝境之中的人一旦看到了希望,那真的是很难熄灭的。能被朝廷的大军救下,谁又想去辽东给鞑子给仇人为奴为婢呢?

    如果这个时候张秋镇里还有一些鞑子兵,都不需要多,只是十几人,那都能如大山一样压得男女们不敢有丝毫动弹。

    这短时间里,鞑子兵给这些男女们留下了深深的痛苦之余,还留下了不可动摇的威压。

    而二鞑子们就差了许多了。

    狐假虎威,为虎作伥、狗仗人势,想到二鞑子,你的脑子里只能蹦出如此之类的词来。

    “乡亲们,鞑子败了,鞑子败了。不想去关外给仇人当奴作婢的,都跟我上啊。”

    一个身体强壮的三十壮汉,左瞅瞅,右瞅瞅,实在看不到鞑子的身影,就连二鞑子就是寥寥的,

    心中的激动就再也难以忍耐,一脚踹塌了旁边的灶台,这是鞑子专门用来煮糊糊的灶台,一口大铁锅可以煮上一斗多粗粮,但需要四五十人下去吃喝。

    每人能吃个水饱,而一天就两顿这般的稀饭,那就是被掳男女们的吃食。

    从灶台下抽出一根前头焦黑的烧火棍,大汉虎吼一声,也不去看有没有人响应他,先就向着十多步外的一个二鞑子冲去。

    后者手里握着一杆长枪,前一刻还在吆五喝六的厉害着身前的男男女女,下一刻人就一脸惊慌的逃开了。因为那大汉的背后,已经有了三五人响应。

    他们手中拿着的只是柴火棍,他们身上更是没有半片鳞甲,甚至于还在寒风中给冻的瑟瑟发抖。

    但他们人多啊。

    三五个汉民在鞑子眼中只是小半打鸡子,可却能吓的二鞑子抱头鼠窜。

    这些二鞑子到底只是二鞑子,几个月前他们还是明军呢,骨子里没有鞑子的野蛮和穷凶极恶。

    也或许这个人只是觉得自己是暂时撤退,只要跟同伴汇合了,他会拿着刀枪来交男女百姓重新做人。

    可他却没想到自己的逃窜给了多少心头已经升起希望的百姓们多么巨大的鼓励!

    “打死这些二鞑子,打死这些二鞑子……”

    “鞑子已经败了,官军来救咱们了……”

    一切都跟被一点火星引爆的药粉桶一样,当在石桥北头督战的赵彬发现不对的时候,张秋镇内他所留下的百十号人,早就已经被愤怒的人群所吞没了。

    他现在当然能领兵反击镇内,但就凭他现在的兵力,还有桥头的激战——袁时中对张秋镇内鞑子留下的辎重可是很眼馋的,兼之桥南头的战局进行的不是一般的顺利,让他可以把全部的精力用在夺取桥北头上面。

    赵彬的压力是很大的。

    也就博洛带领的清军还留在桥南,叫他们还能保存最后的希望。

    可现在八旗大兵一个也没有见到,后面的人潮却要汹涌的扑来,赵彬带领的这批二鞑子立刻就崩了。

    他们在桥南头已经败过一次了。

    亲眼看着郑军的火枪兵把八旗大兵一排排的撂倒,他们自己也被打的抱头鼠窜。之所以能在桥北头坚持下来,一是桥南的清军殿后主力还给他们希望;二是清水石桥毕竟只是一座桥梁,它的宽度是有限的。

    但是现在,当张秋镇的几千男男女女一同爆发出来,二鞑子们就再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了……

第一百零三章 捷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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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巴泰呆呆地看着南方,仿佛透过上百里的虚空看到他的三儿子一样。他刚刚收到后头发出的急报,后军完蛋啊。

    整个殿后部队,从上到下全军覆没。

    明军趁着清兵反应不及,迅速出动马军,接连击溃后方两支清兵的运输队,解救了大批男女的同时,还拿到了不少的物资钱粮做为战利品。

    阿巴泰已经让正红旗固山额真叶克舒重新带领大队骑兵南下,护卫辎重。

    可他这心,真是难受极了。

    自己的儿子死了,大批的丁男壮女被明军解救,大量的钱粮物资丢失。这是很可悲的事情,可是这些事情都不能与四五千满蒙八旗全军覆没来比影响孰大孰小,远远不能比。

    满清多的是贝子,多的是贝勒的儿子,多的是丁男壮女和钱粮物质,只要他们兵锋锐利,丢的再多,也都能重新抢回来。

    所以,满清最最重要的是兵锋,是军队啊。

    整个满清才几多军队?这一战就丢了四五千满蒙八旗。再算上一路厮杀的伤亡,阿巴泰都已经能想到返回关外后自己的下场了。

    黄台吉的怒火许不会要他的命,可他的‘前途’已经彻底完了。

    别怪阿巴泰冷血。

    刚刚死了儿子,不去心伤,却转过头来就计较起了自己的得失荣辱。这其实是很正常的。

    博洛很出众不假,可是阿巴泰足足有五个儿子。

    次子博和讬也不是庸才,四子岳乐,年纪虽小,更的他喜爱。

    甚至是这丧子之痛,他都不是第一次经历。长子固山贤悫贝子尚建死的更早。

    所以他必须冷血,因为只有大脑冷静了,才能让他在不利的局势中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博洛死了,他阿巴泰也已经老了,可他的儿子还正年轻力壮。

    否定了心中生出的报复念头,这一次入塞前后已经四五个月时间,大小战数十次,清兵再强大的兵锋也给磨钝了。更别说后卫部队覆没对大军的影响了,四五千以满八旗为主的满蒙八旗覆没,这对满清来说不仅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损失,更是对士气的一记沉重的创伤……

    而且他们军中还有那么多的男女和辎重,要看着这些,就必须留下一支军队,再加上北路明军的威胁——他还能拿出多少军兵去对付南面得胜之后大军士气高涨的洪承畴?

    所以,别报仇心切,别意气用事。老老实实的带着队伍和战利品回关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但如此的一个选择也意味着阿巴泰要抛弃自己的胜负心,抛弃自己的父子亲情,这对于他是一个比战事失利而更加沉重的打击。

    当他脑海里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之后,当他心中已经实际上做出抉择之后,阿巴泰整个人一下子似衰老了十岁。雄壮的身体再没有当初气吞万里如虎的无敌气概,而更似一头步入了老年微风不在的狼王。

    阿巴泰在精神上遭受的创伤太大了。

    可是他一个人的创伤,一家人的悲伤,与此次清军入塞所造成的累累血案比又算的了什么呢?

    “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直捣黄龙?!”

    郑芝龙身前摆着博洛的首级,毕竟是个固山贝子,还是姓爱新觉罗。权都可算作是一敌酋二代了。

    不谦虚的说,这已经是明清交战这么些年里打死(缴获首级)的建虏最高级别之人了。

    所以,这颗被炮制高的脑袋,还有傅察、瑚里布等人的脑袋,还有他们的旗帜和甲衣,都要与请功折子一同抵到燕京的。

    “大帅只要有此决心,以我中原之地大物博,人口之胜,如何不能有那斩尽建虏的一天?”江哲在背后说着。

    他现在都有些看不懂郑芝龙了。

    你说他是包藏祸心吧,他的确不是大明朝的忠臣。那不仅对大明朝和当今的崇祯帝挺瞧不上眼,就满朝大臣也没几个看得上的,更是对延续了一千多年的儒家和士绅也瞧不上眼。

    看他那拟定的一些个策略,清丈田亩,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明晃晃的就要对士绅下手啊。

    也怪不得他对孔孟毫无敬意,对孔家孟家更是……那啥。

    可偏偏如此一个大逆不道的人物,却对最底层的黔首小民心存怜悯,可不是只在口中说说,那是真的心存怜悯。江哲在郑芝龙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这点他还是看得清楚的。

    世上怎么就有这样一个人呢?

    不爱士绅爱黔首?

    看再郑芝龙先前的表现,不管是对官员的行贿受贿,还是一门心思的要洗干净脚上的泥,真个叫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人对大明朝还有敬意,对士绅功名充满了渴望。

    谁能知道竟全都是假象!?

    都不需去翻照史书上的所载,如此人物,把世间人都给蒙骗的人,那就是一个绝对的枭雄。

    但是,这郑枭雄真不再是视人命为草芥的枭雄,而要做爱民如子的枭雄了?

    想到郑芝龙把缴获的钱财物资都让了去,却索要了不少粮食,来救济那些得救的男男女女。江哲真不觉得这是在作秀。

    然而这条道路真的是很艰难啊。

    “这倒是。鞑子才几个人?一仗仗的磨也能把他们磨成粉。本帅只是想尽早的解决了他们,也免得再叫无辜百姓惨死在他们刀下。”

    郑芝龙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枪炮齐齐开火的那一幕,那着实叫人神清气爽。

    一战就打死了四五千鞑子,对鞑子来说,这可是一记绝对的重创。

    江哲不打搅郑芝龙回味美好了,他的事儿还多着呢。

    战争是结束了,战场也打扫了,战利品也清点了。那接下就是各部论功了,这点郑军不需要跟其他人掰扯,这一战郑芝龙是首功,就是那运筹帷幄之功中都要有他的一份,另外自然有洪承畴的一份,还有远在保定的周延儒的一份。

    可一战打下来,郑军的伤亡也是不小的。

    从小袁营到挺身队,到火枪兵,所有的损伤郑芝龙都一视同仁。那不管死伤都是超高抚恤。

    可军中将士们的赏钱呢?

    总不能大手一挥,人手一颗鞑子的人头计数吧?

    这里头就要细细区分了,全军分做三等功,一等功一颗鞑子人头计,二等功是半颗鞑子人头计,而这些都是要记入档案中的,可以视为军功。三等功就纯粹是赏银了。

    郑芝龙才不会对此费神,大手一挥,教给了军中的文书。也就是江哲、沈楠光、周亮工他们。

    ……

    崇祯十六年三月十七日。

    洪承畴使去的报捷信使,绕过一大圈路程后,终于赶到了保定。

    “什么,洪亨九联手郑芝龙在张秋镇难大败建奴,斩首四千七百四十三级?生俘八十五人?毙俘二鞑子近千人?”

    周延儒落脚的园子里,五十岁的首辅大人看着眼前一个前来报捷的信使,吃惊得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天佑大明,吾皇真洪福齐天

    “这……真的假的?”董廷都惊呆了。

    一战打死了近五千个鞑子,还消灭了一千二鞑子,这是大明二十年未有之大胜啊!

    “哈哈哈,洪承畴可不会送把柄给京城的言官们。他现在一身的麻烦事,都指着这一仗来兜底呢。”周延儒心情大快下头脑无比的清晰,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况且洪承畴军中还有一个吴昌时呢,若是弄虚作假,岂不是自讨苦吃?

    虽然捷报还没有彻底的被落实下来,然心情欣喜之极的周延儒,还是重赏了信使。

    那信使下去后,周延儒坐回书桌后,脸上也满是掩不住的笑容,提笔就要给崇祯帝报捷。

    “如此大胜若无虚假,则不仅洪承畴、郑芝龙等人的麻烦尽消,就是相爷,也大有受益。”崇祯帝本就很信任周延儒,可以说是圣眷正隆。

    周延儒最大的麻烦只是不通军事,但现在范志完在关外靠着郑芝龙的大胜站稳了根脚,内里,洪承畴与郑芝龙合力又在张秋镇获此等大捷,大大弥补了周延儒的短板。直可谓是固若金汤也!

    董廷深深的为周延儒而感到高兴,因为对比吴昌时,他本人的富贵更是全寄托在周延儒的身上,周延儒好,他才也跟着好啊。

    周延儒此刻是文思泉涌,一道折子文不加点,一气呵成。拿起再抑扬顿挫的读了一遍,很是满意。

    他对董廷说道:“建虏本已北归,但忽遭此大败,那贼酋阿巴泰更痛失爱子,难保不寻机报复。你速去使人派快骑告知周遇吉等辈,叫他们小心应对。”

    “然后就是张秋镇,不落到实处,老夫心头还是不安。你便代替老夫走一趟,去亲自看一看。不止要看那人头,还要慰问军中诸将。尤其是郑芝龙。”

    “此人乃张秋镇大捷首倡,于战事中出力极大,更兼早前的戴家集大战其兵马屡经苦战,劳苦功高。你便暂替老夫前去慰问一二。叫那吴昌时知趣一些,不要去拿鸡蛋碰石头。”

    那曲阜,那孔家,还有孔林,毛的问题都没有。吴昌时先前屡屡弹劾郑芝龙,最大的理由已经作罢。相反,郑芝龙还成为了曲阜保卫战的主导者,因为郑芝莞也好,袁大洪也好,都是他或他举荐的人。更别说孔胤植也站在郑芝龙这边。

    吴昌时的一封封弹劾,现在不仅不是郑芝龙的罪过了,反而成了他自己的罪过。不赶紧与郑芝龙解开这个芥蒂,在郑芝龙新建大功的情况下,吴昌时还能得好?

    董廷连连点头,吴昌时的作为在先前时候还说得过去,可现在就不行了。要硬着脖子不低头,倒霉的只能是他本人。

    可董廷心中却并无甚焦急的,吴昌时的作风很有问题,在他看来,那厮不仅不能成为周延儒执掌朝政的助臂,反而是在拖后腿。

    看看这前后年余时间里他都结下了多少仇家?

    这些仇家追根溯源,就都能成为周延儒在朝堂上的潜在敌人。就更别说因为吴昌时的作为,而让朋友屡屡变成政敌的事儿了。

    “相爷放心。学生定叫郑芝龙感受到相爷对他的爱重。”

    郑芝龙在董廷心目中的地位则完全不同于吴昌时,后者在他眼中乃是周延儒最好的盟友。

    想想看,一个是内阁首辅大臣,一个是地方实力派;一个皇帝圣眷高隆的人,一个屡屡击败强悍的建虏的当世名将,这天下还有比这更恰当更合适的盟友吗?

    周延儒开怀大笑,董廷就是董廷,不愧是他最信赖的门生。

    “好好与郑芝龙套套近乎,不要学吴昌时,一双眼睛生在了脑门上。这世道已经变了。国难思良将,能有个通晓军事的名头,比写个诗词搏个青楼浪名的名士强多了。”

    “郑一官是个难得的将才,日后岂能再无大胜?到时候将你的名字添在奏折里,以军功入仕,岂不胜过终日里陪伴我这个老朽么?”

    周延儒说着就哈哈笑起来。

    董廷听了则全是大喜,当即跪在地上道:“多谢相爷的指点和栽培,学生一定对相爷悉心戮力,甘效犬马之劳。”

    周延儒有这个心,则他的富贵就可无忧也。

    周延儒面上自然是忙将董廷搀起,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一时间书房内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由保定派出快骑,很快北直隶地面上的诸部明军,乃至民间上不少消息通灵的主儿就都听到了消息。

    比如燕京城内的范永良!

    “杀良冒功,杀良冒功!”范永良根本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他也不敢去相信。

    跟满清已经是系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的范家,对满清实力的认知可是很清楚的。

    五千真鞑,这真是要让大青国肉痛良久的。

    整个大清又才多少人马啊?

    范永良只能用“杀良冒功”这四个字来麻痹自己,就如先前的戴家集大捷一样。

    “洪承畴、郑芝龙,可真是好运气!”

    就他所知,这京城内的不少官儿都在挽着袖子要来清算洪承畴和郑芝龙,结果兖州先传来了曲阜和孔林无事的消息,还有孔胤植那狗东西的亲笔奏折,简直是当头打了在京言官们一棒。但这一棒打不死言官们的雄心壮志,他们顶多是把郑芝龙抛在了一边,将火力先集中到了洪承畴身上。

    一旦洪承畴被扳倒,再由洪承畴延伸到郑芝龙身上,那很困难吗?

    范家在这当中可出了不少力气。

    内里的动作比他接到晋西传到的家书还要早好些时日,范永良心中好不欣喜,知道自己走对了一步。

    但这欣喜了才几日,周延儒又来替洪承畴、郑芝龙报捷,消息还如此的触目惊心……

    “运气倒是真好。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我倒要看这二贼能得意到几时!”范永良咬牙切齿。

    ……

    范家都知道了,京城又如何不知道?

    事实上那快骑捷报次日就传到了京城,骑手背插赤旗,纵马高喊:“张秋镇大捷,张秋镇大捷……”

    京师官民得知消息的时间比之范永良也晚不了几刻钟。

    虽然他们得知的消息可能很简略,但一时间军兵官民人人振奋,市井百姓人人欢呼。

    “万胜,万胜……”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吾皇真洪福齐天。”提督京营的王承恩得报后眼泪都流出来了,大喜过望,接过捷报,亲自跑去宫中向崇祯帝报捷,留下一个满脸羡慕嫉妒恨的唐通。

第一百零五章 朝廷柱臣

    “大帅,咱们不等皇帝旨意了啊?”

    数百骑簇拥着郑芝龙,马队沿着大清河南一路向东疾奔。

    江哲骑在马背上,人还都晕乎乎的。

    郑芝龙就这么走啦?

    太……太……,他完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读书人么,心里怎么会懂“哗了狗”的含义呢?

    郑芝龙则在感觉冷风从耳边吹过的爽感。这种滋味他并不陌生,可今日不同于往日,他的背后有整整五百铁骑。

    张秋镇一战,博洛带领的后卫鞑子被彻底全歼。那人数当然没有小五千人,不算被俘的鞑子,总数也就四千二三。多出的几百人头都是拣选自二鞑子的首级。

    不是赵彬的手下,而是跟随鞑子依旧的包衣阿哈。那些人剃头剃的久了,脑袋与鞑子比也就没什么区别了。自然就被拣选出来当真鞑首级了。

    郑芝龙先前使人向马科、白广恩他们兜售首级,换回了不少骑手,只是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战马,郑芝龙就把他们放在了后头。先前大战都舍不得拿他们去顶缸,死了就太不值的了。

    可是张秋镇一战后,四千多真鞑被打死,内里可是有三千马军的,连同副马、从马,还有大军在石桥南北缴获的辎重中的骡马牲畜,好大一批马儿落在了明军的手中。

    郑芝龙毫不客气的从中分走了一块奶酪,以至于自己周边的这五百骑,那是人手双马。

    “皇帝的旨意有什么候的?京城是能赏本帅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呢,还是能赏本帅几万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小五千颗首级,还有那么多二鞑子的,再加上军中的抚恤,崇祯帝要真五十两一颗的厚赏全军,他就是把自己的内帑搬空了也不够。

    皇帝穷到跟手下的大臣勋贵们化缘,崇祯帝也是封建史上的独一份了。

    看人家满清,把偌大中华糟蹋的都不成样子了,退位后还依旧能把日子过的滋滋润润,四百万啊。

    崇祯帝手中要年年都能有四百万,大明江山也不至于坏的那么快了。

    郑芝龙一点都不好奇京城的赏赐,对比亦步亦趋的跟在鞑子后头吃屁,对比在军队里等着京师来人,他还不如早点回闽地呢。何况立下了如此功劳,可能还要被招去京师赴宴,崇祯帝的宴席有啥好吃的?

    去到京城了,尽跟个猴一样被人展览参观,他才不想去呢。

    郑芝龙已经为他早了个借口了,南洋红毛鬼不安分。他要回闽地巩固海防,护卫海疆。

    让他在明末这个制度背景之下,跟一个个文武官员勋贵客气应付,他真觉得费神,更浪费时间。

    至于后果,不少人或许都会恼火吧。尤其是崇祯帝。可那又如何?

    现在都是十六年的三月了,很快就是四月了,阿巴泰还不知道在四月里能不能被恭送出边。然后是朝堂上的攻讦清算,大军的奖赏,各地难民、流民的收容,空缺官员的填补。等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李自成都已经要对关中下手了吧?

    崇祯帝手中比之历史上虽多出了一个洪承畴,多出了曹变蛟、王廷臣两个强将,但这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善自我的实力。他已经没钱没粮。

    这回的张秋镇大捷,对崇祯帝而言,甚至都不算是什么好事情。因为犒劳大军的钱粮崇祯帝都很难拿出来。有功而不赏,保不准明军军心还会比历史同期更散!

    说到底,李自成已经跟当初的李自成全然不同了,他手下的老营战力决不可小视。本身更已经在鄂北豫南站稳了脚跟,就是孙传庭和洪承畴联手以对,精诚合作,也不见得能抵挡的住。

    没钱没粮的崇祯帝面临的还是一个死局,历史并不会因为多出了一个张秋镇大捷而有所改善。除非崇祯帝能毅然南下。

    事实上崇祯帝也不是没生过南下的念头,但放不下脸面,这是他的一大缺陷。

    郑芝龙不记得那段事情的详细经过,但他就记得自己看过一部明末小说,里面说——崇祯不过是被大臣绑架,选择“死社稷”实属无奈。

    可一个皇帝在社稷即将颠覆的情况下,还能让大臣们用文笔言舌轻易的就给绑架住,连太子都不愿意派去南方,这样的皇帝啊,真的很呵呵了。

    一个自顾不暇的皇帝,便是对他再恼火,又能如何呢?

    郑芝龙打马一路奔到了济南,与齐鲁巡抚王国宾碰了一面,主要说的是李士元部战后的归属。

    这事儿没什么可说的,李士元肯定要“归队”的。

    郑芝龙现在不急,还没到时间呢。

    何况李士元就是人回去了,心则留在那儿就难说了。

    郑芝龙没能耐看清人的忠诚度,但在日常接触中,李士元对他的态度如何,那心中还能没个谱吗?

    作为武人,不去推崇能打胜仗的名将,不去抱财神爷的大粗腿,难道就要去追捧那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腐儒吗?就要去给穷的叮当响的朝廷效忠吗?

    何况此时此刻,能临危一死报君王的读书人都少见了。他们更多是弃职而逃,挂印而去之辈。

    想着一年后的北方的局势,郑芝龙有十足的把握届时能将李士元召回。就像那周亮工一样。

    等到来年中原大乱,鞑子入关,那就是乱世龙蛇陆起的时候,那才是他真正的用武之地。

    人在济南歇息了两日,郑芝龙就带着马队,沿着官道直奔着登莱去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官道可比后世的高速公路牛逼多了。后世的国道都有N多条,可在这个时代,很多州府境内的官道从头到尾都只有一条。

    济南作为省治所在,自然也是整个齐鲁官道网的中心所在。所以,郑芝龙倒不用继续沿着大清河了。

    中间路过青州府,受到了衡王朱由棷父子及青州官民的热烈欢迎。清军没能越过兖州府东来,这让青州府上下官民士绅都逃过一劫啊。

    他们这干人对郑芝龙那是一万个感恩戴德。

    “大王过奖了,为国杀贼,乃我辈武人本分。”衡王府的酒席上郑芝龙都要被一堆堆层出不穷的夸奖的话给湮没了,谦虚地说道。

    “好好好,郑大帅进不畏强敌,退不居功自傲,如此真朝廷柱臣也。”朱由棷转头对身旁文官道。

    众官自然又是一阵附和,直把郑芝龙吹到天上。

    晚上,郑芝龙带着一身酒气回到驿馆,人是笑着入睡的。因为他此番掺和进清军入塞之战的目的已经全达到了。全国范围内就不说了,只说在齐鲁,那是怒唰了一波声望。

    青州的衡王父子也好,知府何永清为首的官员士绅也罢,那是将好话一蓬一蓬的说来,虽然很多是场面上的话,但内中的感激之情他还是能看到的。

    那一堆堆的豪华没有让郑芝龙有些飘飘然,但好话下的真心感谢却叫他有些飘飘的。

    自己不会辜负了这次宝贵的穿越机会,日后他的宏图大业还广远着呢。现在的成就只是一个小红花,真的不算什么事儿。但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不是他的存在,眼前的这满堂宾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折在这次的鞑子刀兵之下呢。

    第二日起来,郑芝龙晃了晃脑袋,他似乎记得自己又看到了那长河与丰碑了,而且这一次的丰碑身上的那抹古老与破败中萌生了生机变得比前遭更加强烈了。

第一百零六章 南洋

    芝罘岛,一个冬天过去,这里似乎还是原先的老样子,不见半点显眼的变化。

    可是岛外的蓝色海面上,一艘艘停泊在岛湾里的海船却让所有人都清醒的意识到这儿与过往的不同。

    施富带引着船队再次来到了芝罘岛,这次他也一样没有运送来太多的兵力——大员岛上发生的事儿,很大程度上牵扯到了郑氏集团的精力。

    新陆军作为一支陆战力量,也一样在期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况且这也是郑芝龙早就吩咐过的,他可不愿意早早的暴露出太多的实力。就现如今的表现,郑氏集团的陆军力量已经足够强了。

    芝罘岛现下更需要得到的是大量的各类物资,作为郑军日后布局齐鲁的重要一环,郑芝龙的计划是在岛上建立起一连串的粮仓和军械库的。

    之前一战,自身兵甲不足的事情,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再不想经历第二次。

    十二斤重的棉甲,不值一提的成本,要是连这都不能给所有的部队配齐,他郑芝龙还凭什么称自己是大明首富?

    “大哥,这次我带来了二十艘蜈蚣船,十艘老闸船,再有大中小沙船五十艘……”

    施富指着海上停泊的一大片船只,向郑芝龙介绍说。

    在关外辽海和辽河水域里,体型较大的尖底鸟船和乌尾船并不是最合适的船型,平底化的蜈蚣船、老闸船,还有平底沙船才更加的适合。

    去岁已经得到的经验,那就要吸取。

    “够用了。”郑芝龙想着觉华岛上的郑军,总共才四五千人,留下一部分守岛,分出三千人去鞑子的地盘搞破袭,二十艘蜈蚣船,十艘老闸船,再有大中小沙船五十艘,这绝对是足够了。

    “等曰都(郑芝鹏字)率军归来,你就可以引船直入觉华岛了。原本我也是要去关外的,但南洋生出了事端,却是必须回去一趟了。”

    一年时间没见郑芝龙的家人了,可郑芝龙是一丁点都不想。纵然安平郑氏庄园的后宅里藏着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郑芝龙也不想念的慌。

    他在外头又不是没女人?

    滋阳城内养伤的那阵子,鲁王送的几个女子都被他转手分给了洪旭、甘辉、李士元和周亮工,但这却并不意味着他房内就没人了。

    滋阳作为一座被明军坚守的城池,城内涌入了不知道多少难民,那当中为了生存,有太多的人要面临着痛苦的选择。

    郑芝龙根本不缺女人。

    至于是不是纯洁之身?

    老天爷,作为一个穿越者还会对这个有心理障碍吗?你在21世纪的时候还想不想脱单了?

    施富要给郑芝龙‘看’的不止是眼前的船队,还有具体的大员方面的情报。

    “荷兰人倒不敢武力动手,他们在大员才几个人?不过大肚王国被我军攻破之后,很多逃窜的原住民却被他们收留,保罗(大员长官)更是有意加强了荷兰当局与山里的那些原住民部落的联系。”

    联合原住民,共同面对郑氏集团的威胁,这就是荷兰人在岛内的选择。

    “而在岛外,他们主要与安南的北郑和吴哥加紧了联系,尤其是北郑,听说荷兰人为了加强北郑军的军事实力,直送了一批枪炮给郑梉(郑主)。”

    就像大明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开始与欧洲人有了直接接触一样,安南的南北二强也同时间接触到了欧洲文明。

    那第一个抢先的还是葡萄牙。

    他们与南阮关系密切,卖了不少枪炮给南阮,还为当时的阮主阮福源提供各种帮助。

    在阮福源的人生末年,力量占据着绝对优势的郑氏向南发动了一场两栖突击,企图迂回阮氏的城防工事;但阮氏的水师于日丽海战中击败了郑氏的舰队。

    郑氏遂仿效阮氏转而寻求欧洲的先进军事技术。结果郑梉与荷兰人一拍即合。

    去岁,就在郑芝龙冒着严寒奔波的时候,郑梉的大军再一次南下,在荷兰人火炮的帮助下,一度进展顺利。可是在海上,尽管北郑军的水师有荷舰奇威、纳雪嘉勒威肯德·布克助战,北郑军却依然败给了阮氏的舰队与发狠的葡萄牙船舰。

    因为有一得就有一失么,先前正是荷兰人与葡萄牙人积极抢夺南洋香料贸易的主导权的时候,而现在的局势是,荷兰人正逐渐压过葡萄牙人。

    当初,葡萄牙抢先一步夺走了马六甲城,荷兰人就又刚刚在柔佛的帮助下打败了葡萄牙人,二者的竞争正是两眼发红的时候。

    吃了大亏的葡萄牙人对荷兰人,对柔佛都仇视的很。

    这个时候郑芝龙集团虎口夺食,抢占了占城,似要灭掉了这个与柔佛王室有着密切联系的国度,这却不能让葡萄牙人感到高兴。因为二者根本就没发生战争,占城王甘拉罗是主动投降的,人都要欢欢喜喜的收拾行李财货去泉州享福了。

    阮氏就更是不高兴了,占城可是他们的后花园。

    甘拉罗打了南阮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对甘拉罗言,国家没有了,可至少他的性命,他的后代的性命和富贵有了保障。

    哪怕他是阮福澜(阮福源之子,现任阮主)的妹婿。

    但真有朝一日到了维系国家利益的关键时刻,亲情又算的了什么?

    要清楚,甘拉罗与南阮的结亲,本就是一种无奈之举。占城实力不成,而南阮又有北郑的威胁,也只能放缓吞吃占城的脚步,如是两家结亲。

    这样的‘秦晋之好’又能有多么坚固呢?任那个人都能分辨的出。

    别的不说,就说葡萄牙。葡萄牙是南阮的最大军事助臂,二者关系密不可分,但葡萄牙又与马六甲地区的柔佛素丹国矛盾尖锐不可调和,偏偏这个素丹国的王室还是占城王室的分支。

    当初占城被后黎朝所破,俘虏国王盘罗茶全及其臣民三万余人,杀死四万余人而归。其王室中有人逃到了马六甲,遂建立了柔佛国。

    复立后的占城与柔佛始终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在柔佛和葡萄牙之间,甘拉罗自然站在柔佛这边。

    这是他与南阮无可调和的矛盾,更何况占城也是南阮补充实力的大肥肉,后者也是叫他夜里屡屡被惊醒的纠葛。

    他很担心有朝一日阮郑休战了,阮主的刀剑就要落到他或是他的子孙后代的脖子上了。

    这样的利益矛盾在他看来根本无法破除,可偏偏占城比之南阮又是那么弱小。如果阮郑之战暂时搁置了起来,阮福澜就是只需要伸出一只手,就可以轻易地吊打占城。

    甘拉罗实在看不到胜利的希望了,面对郑氏集团的逼迫和诱惑,他干脆就放弃了王位,觉得去泉州做一富家翁也是不错的选择!

    在南阮和中国之间,甘拉罗显然更相信中国。当初占城军与明成祖派出的大军南北夹击安南,分吃了不少好处,那感情不要太好。

    顺便还能好好地报复一下南阮。

    这样一来,郑氏集团自然也引得南阮严重不满,只是南阮的力量对比郑家来实在是弱了一些,作为他们助臂的葡萄牙人更是没心劲要与郑氏集团来一场海上争锋。

    这件事南阮始终没发一声。

    但荷兰人与之究竟有没有过私下与南阮联系,郑芝龙集团也难确保。

    何斌、郭怀一这两个十八芝里的老人,作为荷兰治下汉人农商阶层的领袖人物,倒是不止一次的在私下里对郑鸿逵保证,他们真没有发现!

    眼下这南洋真的是各方势力掺杂,很有一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

第一百零七章 铲除隐患

    “小子江哲,见过前辈。”

    芝罘岛上,就在郑芝龙与施富商谈的时候,江哲也见到了自家的老前辈陈鼎。这个在郑芝龙口中虽没被提及过几次,可份量却颇有些不同的龙溪举人。

    “原来是江秘书,久闻大名,幸会幸会。”陈鼎丝毫不敢看轻眼前的青年。郑芝龙新设了秘书室这一机构,别看眼前的江哲还不满三十岁,但却已经对他的郑氏谋主之地位产生了不小地冲击。

    这个冬季里,几次传去南方的消息里,郑芝龙身边都有这个年轻人的身影闪现。

    陈鼎如何敢小觑之呢?

    他也是郑芝龙穿越后才被提拔起的人物,却很快又与郑芝龙分开了一年长短,而江哲却是这段日子里陪在郑芝龙身边的人。

    只说这感情分上的一增一减,就足以让陈鼎凝神以待。

    当然,他比江哲更大的一优势还在于他早就入伙了郑氏集团,对内部的大小山头,对于外头的大员岛和南洋的局势的认知,都烂熟于心。

    这是江哲绝对比不了的。

    且这接下来的时间,郑芝龙要面对的就都是江哲所不熟悉的事物。

    事实上,当郑芝龙问起南洋事物的时候,江哲还真就闭上了嘴。

    陈鼎倒是希望江哲能积极的去张嘴,对不了解的事儿多嘴,那不仅不会得分,反而会扣分的。

    但江哲没有。

    “葡萄牙人大势已去。三年前他们被日本人禁止贸易,两年前他们丢了马六甲,南洋香料之战,荷兰人已经占据了很大主动权。据说他们在天竺海和天竺以西之地,其亦是连吃败仗。”

    陈鼎是持对葡萄牙动手的态度的。

    认为借着西夷内斗的机会,打掉葡萄牙,把濠镜收回,为郑军于粤省之据点,再用东帝汶给荷兰人,加之对华贸易的松绑,以此为交换,换得荷兰人在大员岛上的退让。

    “来华贸易上对荷兰人放开口子倒是容易,可东帝汶只是一片荒野之地,所得远不及所失,荷兰人如何愿意?”郑芝龙还真没想过铲除葡萄牙。

    “那就逼的荷兰人不得不愿意。甘拉罗与柔佛素丹交好,可借此为桥梁,引柔佛为己用。”当初葡萄牙在的时候,荷兰人与柔佛人是天然的盟友,可现在荷兰人已经取代了葡萄牙人昔日的地位了,二者还能继续交好吗?

    “然后,属下以为我军还可联系郑主,以攻灭南阮,平分土地为由头,叫其背离荷兰人,由不得北郑不乖乖就范。”

    “而在大员岛内,也可以拉拢郭怀一、何斌等汉民首领,叫他们引着汉民入我疆土。大员岛有的是肥沃土地,大帅只需要一视同仁,叫其安居乐业,足可以引得人来。届时没有了万多汉民,只靠着原住民,荷兰人岂还能有屁的赚头?”

    郑氏集团的人都清楚,占领大员的荷兰人,并不是荷兰官府,而只是一家实力强大的私人公司。

    荷兰人在东方各国的一切活动,都是以营利为第一准则的。

    只要让荷兰人感受到得不偿失,他们自己都会放弃。如西班牙人在鸡笼一带的统治,连年亏本,却还能坚持那么久,换做荷兰人,那早就放弃了。

    这就是政府与商人的最大区别。

    陈鼎主张对葡萄牙人动手,而对荷兰人‘谈判’。那集团内部自然也有人主张对荷兰人直接下手的。

    扶弱而击强。谁强才打谁,这才是正解么!

    郑鸿逵就是这一态度。主张对荷兰人下手。但并不是红果果的直接打荷兰,而是用陈鼎筹谋里引诱荷兰人手下的汉民的这一招,逼着荷兰人先开第一枪。自己在道义上抢个先手。

    打掉了荷兰人,南海以北的一亩三分地上,郑家才好制衡各方。

    那葡萄牙人得到郑氏集团的扶持后,正好用来怼荷兰人。

    而吕宋岛上的大板鸭,跟荷兰人的矛盾短期内似乎也是不可调和的,就不用担忧此二者联手了。

    单一的荷兰人,并不可怕。他们的战船是厉害,但他们的人数太少。

    郑芝龙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他也不能立刻做出决断。在脑子里疯狂的想着前世的记忆,可惜,作为一个非历史专业的小白,他脑子里真的没什么货。

    作为参考,国姓爷同志收复台湾的事儿,倒是能够给他一定的信心——荷兰东印度公司也不是无敌!

    至少没有牛逼哄哄到,谁来招惹我,俺就干谁。

    那么,能不能就把大员从整个南洋的局势中单独拿出来算作孤立的单体呢?

    郑成功当时引兵打大员,他手中的力量,他的声势,应该还不如现在的郑芝龙的。

    荷兰人都没来报复,那换做郑芝龙现在去打呢?(事实上是有报复,还不止一次,只是穿越男不知道啊。所以,无知才更加无畏)

    两者之间并不是没有交过手,料罗湾海战可才过去十年。郑氏与荷兰人的最后一战,才过去三四年。

    对比当初主力战舰损失惨重的郑军水师,这些年来,郑芝龙的水面实力不仅恢复,更大有增益。只从纸面上看——一艘艘大夹板船,郑氏水师是更加可怕了许多。

    “派快船传信给曰渐(郑鸿逵),让他先跟荷兰人谈。看保罗愿不愿意后退一步。”

    郑芝龙觉得彼此间还是要打一仗,但在此之前先谈一谈则更好。

    大员岛是他的大后方,很多有技术含量的东西郑芝龙都不会长久留在泉州,而是准备迁移到大员的。

    安平只是一个镇,规模有限的,更是郑氏集团目前最重要的私港,人来人去不要太多,把所有的东西都堆在这里,那简直是不能想象的。

    同时,他也绝不愿意看到自己跟鞑子正斗的激烈的时候,被荷兰人从背后插上来一刀。

    所以,清除荷兰这个威胁,那是很有必要的。

    “告诉郭怀一和何斌,只要他们归来,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十八芝里,年纪不是最大的郑芝龙,人却是排第一的带头大哥。郭怀一和何斌,一个排第十七,一个排第十八。

    当初兄弟们分道扬镳,这俩人就都投了荷兰人,现在一个在汉人移民里做大哥,一个给荷兰人做商务通事。也算是大员荷兰当局中的要员,位在荷兰人之下的第一层次。

    但这点成就比之郑芝龙他们做下的事儿来,何其渺小?

    那就跟范文程等一样,再被鞑子重用,他也成不了主子。他的那点成就比起拉杆子干仗的李自成、张献忠来是差远了。

    郑芝龙现在就给郭怀一、何斌他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让他们打听荷兰人的兵力分配、布置,还有在大员的大小战船……”

    郑芝龙相信郭、何二人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来的。

    陈鼎眼睛里闪过一抹失落,郑芝龙如此决定,完全就是建立于打之上嘛。他所做的筹谋虽不是全做了无用功,可显然是没落到点子上……

    这跟他之前想的可有不小差异。

    但是陈鼎在失望之余却更感受到了今日的郑芝龙与往日的不同。安居乐业的闽海王真的变成了霸气锋锐的郑反贼了?

    郑氏集团最清楚荷兰人的厉害,陈鼎本以为郑芝龙是不愿意同荷兰人交战的,因为这将会是个很大的麻烦。虽然留着荷兰人是会有隐患,但这点隐患对比可能引起的麻烦,显然是不值一提。

    可郑芝龙现在的态度却显然是不怕麻烦,不怕与荷兰人交手的……,而只要能铲除掉隐患。

    看来今后自己真的要把郑芝龙旧日里的印象都给忘掉了。

第一百零八章 秩序

    暮春时节的江南是副甚样的画面?

    作为一个穿越者,郑芝龙的脑子里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后世的江南古镇,想到了白居易的《忆江南》,想到了书本上所描述的烟花三月烟雨时。

    在郑芝龙的心中,此时的江南那就是一场姹紫嫣红莺莺燕燕的盛宴,烟雨下的美丽,如一幅展开的妙曼画作!

    细如薄雾的丝雨萦绕人的心帘!

    朦胧,简约,温婉,如诗如画,映在你的眼帘!

    这就是他心中三月末的江南,简而言之一个字:美。

    乘船从长江口入内,郑芝龙看着两岸的秀丽风情,看着江上的乌蓬小船,岸上村落的白墙乌瓦,很是有种叫他“果不其然”的满意。

    加着如丝如雾的细雨,在浩荡江面上观景色,这种美,真不是后世的古镇或是密布如林的现代建筑可以比及的。

    随着船队的深入,繁华的长江水道也逐渐展现在他的眼前。

    宝山、吴淞、刘河堡,三座临近长江的卫所千户城,依次出现在郑芝龙的视线。

    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明明只是千户所城,但城门口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却比登莱境内的县城尤要热闹许多。更别说城墙外一片片比鳞次栉的民居了。

    只看这三处军用的千户所城的模样,江南的繁荣就可见一斑。

    而同样的,看着眼前这三处本意为军兵武事之地的千户所城,变成如今之模样,那江南之地的武事就也不问可知了。

    郑芝龙再想了想齐鲁之地因为清军这番入塞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士绅官民,再看看眼下这江南民间的‘安定祥和’,心中只能叹息。

    大明王朝对江南地方的掌控力真的是……不堪的很啊。

    船队不见停下,直直向西。

    郑芝龙这是要去崇明,拜访沈家。

    因为所乘坐的大鸟船吃水较深,故而不能穿越多浅滩、暗沙的江北岸水道,而在江南岸沿着南岸水道直直航行,先后路过南沙、长沙,这才到了崇明沙。

    如今的崇明与后世的崇明可大不一样,后世的崇明岛是满清乾隆时候,长沙与周围南沙、平洋沙合并为一沙洲后的岛屿,崇明岛的基本轮廓到那个时候才以形成。

    而现在的崇明沙,只是后世崇明岛西部的一段。

    码头上披红挂彩,锣鼓喧天。沈家对于郑芝龙的来访非常的看重,就像郑芝龙把崇明沈家看做很重要的一个政治盟友一样,沈家更加很看重郑芝龙。

    因为,郑芝龙的潜在实力比沈家主导的沙船帮可强的很多,闽海王的力量足以轻易地颠覆东南沿海。更别说现在郑氏的陆军也一样表现出了强劲无比的战力。

    往昔瘸着一条腿的郑氏都可以轻易地把南方变成一锅粥,就更别说现在两腿具在的郑氏集团了。

    而沈家呢?

    他们及整个沙船帮的力量主要体现在朱明秩序之下的‘世界’。

    以沈廷扬的能力,还有沈家的实力与在江南的影响力,只要崇祯帝南下,那绝对就会是南明朝堂中的一支重要力量。

    毕竟防御江淮离不开水军,而水面力量则正是沙船帮的专长。

    郑芝龙是不会掺和南明小朝廷的,只会以一个听调不听宣的外地诸侯身份立世,但他必须在南明朝中存在几个强力的盟友不是?蒋德璟不算数。

    所以啊,他这次来就是要加深自己与沈家的联系的。

    那不止会继续雇佣沙船帮的船只向芝罘岛运和觉华岛送各类物质,还会与沈家人谈一谈军火贸易。

    火枪火炮,刀枪兵甲,以郑氏现今的军火产量,完全可以分出一部分给沈家的。

    而有了这东西做底儿,沈郑之间的盟友关系就夯定了。

    同时他这也是在给郑鸿逵留出足够多的时间,让他出面与荷兰人好好地谈一谈,这样儿来,谈判效果便是再不见好,两家也不会立刻撕破脸皮不是?

    郑鸿逵不是郑芝龙,不是郑氏集团的带头大哥。彼此间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荷兰人接到消息后肯定会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还有时间‘缓和’两家关系的荷兰人一定会派出快船,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通知巴达维亚,后者接到消息后也肯定会迅速派出船队来增援他们的福尔摩沙。

    这就是郑芝龙所乐意见到的。

    这么来虽看似让‘可能’爆发的战争变得更见艰难,但二者间的战争要真的爆发了,却也会让郑氏有了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荷兰人的威胁的机会。

    大员的荷兰当局接到郑鸿逵的示意后,就让何斌先期乘船抵到安平,来与郑家做一个先期接触。

    在两者正式开始谈判之前,先来接触,了解一下彼此的意图。

    何斌是当年十八芝里的老人,虽然与郑芝龙分道扬镳,但到底跟刘香、李魁奇、钟斌、杨六、杨七这些站在了郑芝龙对立面的人不同,他和郭怀一与郑氏始终都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郑芝龙穿越的当天,就是郑森成亲的那一日,他和郭怀一还派出亲信代表自己喝了一杯喜酒呢。

    “这就是安平港?”

    立在船艏,何斌看着越发近的安平港口,嘴巴都长大了。

    这还是他所认知的安平港吗?

    先前他派来给郑家道喜的侄子所形容的安平,与眼下他所看到的可全然不一样。

    刚才他看去的第一眼,都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那一座座看着像是石头垒砌的炮台也就不提了,码头栈桥上耸立的一座座仿佛是吊杆的玩意是什么?还有码头上的轨道。

    他肉眼都可以望见那一条条的轨道,上面行驶着马车,双马拉拽着明显有加长的平板车,其上堆积的货物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明明就只有两匹马在拉车,拉拽着那么重的货物,为什么它们还能跑的那么快?还有那轨道似乎就跟车辙子一样,让马车只能沿着它行驶。

    马车的尽头是码头内里的一排高大的仓房,那显然就是仓库了。

    何斌再在看着平整的码头,后者分出了好几种颜色。

    先是穿着不一的商贩水手,然后是穿着统一的蓝色制服的劳工与穿着黑色制服的码头官吏,还有穿着红色战袍的军兵警卫,整个码头都是条条有理,显露出一种往日里郑氏集团所最缺乏的东西——秩序。

    要不是有他人看着,何斌都要失态的用手去狠揉自己的眼睛了。

    这真是郑氏的安平港吗?

    自己往日所认知的郑氏,都是假的郑氏吗?

    事实上这也是何斌被自己往日里的记忆所‘蒙蔽’了,旧有的记忆太深刻了,从而忽视了郑氏集团最近时间的变化。

    不然,就他的身份,完全可以察觉到郑氏与往日里的不同。

    要说厦门、安平还太遥远,大员岛呢?

    这些日子里,郑氏掌控的地盘中,一座座村镇和城池的建立,一批批新兵的新鲜出炉,那最不可或缺的就是‘秩序’两个字。

    而当何斌踏足安平港的时候,他所面临的震惊就更多了。

    公厕、垃圾桶,马车道,行人道,左右分行,靠右行驶,十字路口有专门的交警,街面上有带刀巡视的巡警。还有专门盯着人的城管。

    前来迎接的施大瑄告诉他一条条规矩,还有那些没有兵器只有短棒的叫城管。

    随地扔垃圾,随地倒垃圾,随地大小便,就都归城管管。

    何斌这下子再也不觉得郑氏集团缺乏‘秩序’了,而是觉得这儿的人被约束的也太多了。

第一百零九章 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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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束?习惯了也就好了。”

    施大瑄适应了郑芝龙定下的这些个规矩后,倒是觉得这样更好了。至少那出门就踩了一脚屎尿的破事儿是再不会发生了。

    城内车水马龙的行过,也少了纠纷和争吵了。

    从最初的不习惯到现在的感觉很好,施大瑄看到的却是整个郑氏集团的强大。

    “此话怎么说?”何斌问道。

    郑氏的强大在郑芝龙完成了军商分离之后就已经奠定了基础了,这是何斌,还有荷兰人共同的认知。在何斌的认知中,这就是“秩序”的力量,就是“制度”的体现。

    “规矩是从上到下,从军到民,一体贯彻的。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民间也要有民间的规矩。这是在同一时间展开的。”

    如果说这是秩序,这是制度的力量,那郑氏集团强大的是从根基到枝干,是整体!

    “一开始你或许有很大不满,可在安平,大哥的意思比圣旨都有用。”

    这个世界上你总能遇到一些自己反抗不了的事儿,那个时候你就只能默默地接受。

    比如说现在的安平城里一个乞丐都没有,那些个手脚健全的乞丐都被送去大员开荒种地劳动改造了,而内里的小乞丐则被送入了童子营。一些真正有残疾的乞丐则被送入了福利院,平心而论,如此不好吗?郑芝龙一片慈悲之心啊。

    但很定有一些人是不愿意的,可是他们不敢也不能反抗罢了。

    还有在街上随意扔倒垃圾,泼屎尿,甚至是随意大小便的,他们被抓的时候也肯定心怀不满。

    不仅要伤钱,还要穿着有“劳改”字样的黄马甲来扫大街,来清理垃圾箱的垃圾,那要遇见熟人了,别提有多么尴尬。

    这再多的不满意,甚至是愤懑,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也屁的反应都没有。

    郑芝龙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统治要让所有人都满意,他对民间规矩的改变看似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但那些人被伤到的只是皮毛。

    习惯成自然,当一种规矩被坚持不懈的做下去的时候,这种习惯很快就会变成习俗的。

    “规矩再多,只要是好的规矩就没人反对。你不觉得现在的安平就挺好么?咱们都是有钱人,出入是大马快车,但街面上的屎尿垃圾,你就是不要去踩,也总能闻到臭味的吧?像现在这样子不好吗?”

    “整天都能呼吸新鲜的空气,不需要再去闻恶臭味,用大哥的话说,这也是一种幸福。同样是生活,在安平城过活可比在大员镇(热兰遮堡外)过活要好的多啊。你不觉得吗?”

    施大瑄两眼经盯着何斌脸上的每一丝变化,他不信何斌听不出自己话中的言外之意。

    何斌当然听得懂,‘闻臭味’指的可不只是大员镇的污水垃圾,更是指荷兰人身上的那股味儿。所以他脸色猛地大变,一把抓住施大瑄的手,“你们已经决定动手了?”

    给荷兰人做了多年商务通事的何斌对荷兰人的力量知之甚详,那可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就凭安平城外停着的那些大夹板船?那样的船,东印度公司足有上百艘艘,那只是商船,他们还有数十艘专业的战舰。它们要比商船更大更牢固,火力更猛。郑家的水师力量是不可小觑,但贸然于荷兰人为敌,也不是上策!”

    “那荷兰人能退出大员吗?”施大瑄对何斌的话有些不以为然。荷兰人是很强大,但他们铺开的摊子也很大不是吗?

    这就像大明朝跟流贼或是跟满清,只说国力,就是现在的大明也能碾压他们的吧?可现实呢?

    “退出大员?”何斌立刻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尖声叫道,“你知道荷兰人一年能从大员赚取多少利润吗?”

    “在大员,荷兰人一年能向日本输入二十万张鹿皮。砂糖的输出量足够供应日本与波斯的需要。再有与郑氏的贸易,巴达维亚的香料、胡椒、琥珀、象牙、铅锡,大明的棉布、丝织品、陶瓷、铁器。荷兰人在东方一共有三十五个贸易点,大员的收益是仅次于日本的第二多。据保罗说,大员占东方贸易所有利润的四分之一。”

    “每年平均可获纯利40万荷兰盾。”

    荷兰盾是一种金币,50盾含一盎司黄金,40万荷兰盾仅从贵金属角度讲就包含八千盎司黄金约248.8公斤的纯金。从购买力来说,这个时候的欧洲,192荷兰盾能买2吨黄油,三十荷兰盾能买一头猪。

    “换成是你,你会白白的拱手相让吗?”

    何斌眼睛看着施大瑄,一脸‘你已经疯了’的表情。

    “所以啊,郑老四一力主张打。”施大瑄把手一摊,反而叫何斌没了言语。

    是啊,就是知道荷兰人不会乖乖退让的,所以才准备动手打的么。这没毛病啊。

    “郑家可不是郑老四做主,这还要看一官大哥的。他也要打吗?”

    “那倒没有。”施大瑄顺嘴就回道,其神态不似在作假。这叫何斌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所以咱们才要谈判的啊。就是要问一问,荷兰人愿不愿退出大员。要是他们愿意退出大员,大哥愿意放开南澳岛,允许他们设立商馆,与我大明海商自由贸易。”

    也就是说郑芝龙愿意放弃料罗湾海战后他从荷兰人身上割下的肉——荷兰人对日本贸易所需的中国货物都需要经过郑氏之手运抵大员,转手之后,方由荷兰方面运往日本出售。

    这可是不小的一笔钱。

    何斌听到施大瑄如此说话,脸色一凛。

    郑芝龙竟然愿意放弃如此大的利润来换取荷兰人从大员岛的退出,这可是下了血本了。事情若成也就罢了,而若是此事不能成,郑芝龙这位闽海王的反噬之厉,就也可想而知了。

    而且先就如此的谈判,这不是明了明的示警荷兰人呢。荷兰人肯定会飞报巴达维亚的,后者也一定会派来船队军兵增援。

    郑芝龙就那么有信心能一举战胜荷兰人?

    而且,“一官大哥究竟是为了何事,一定要把荷兰人从大员赶绝?”

    这是何斌最大的不解。

    从郑芝龙给出的条件来看,那绝不是因为贸易纷争,也就不是因为利益。何况这几年荷兰人也没有再对郑氏有任何的挑衅举动——料罗湾大战后的第六年,崇祯十二年(1639年),荷兰人再度派朗必即里哥率战舰九艘骚扰中国沿海,数次击败明朝水师的小型船队,但最终又被郑芝龙遣人携带盛满火药的竹筒泅水攻击,一连焚毁了五艘,朗必即里哥大败而回。直到此时,明郑舰队夺取了从日本到南海的全部东亚制海权。

    现在四年过去了,就何斌所知,巴达维亚可没再准备对郑氏集团下手。

    那么,郑芝龙又是发了什么疯,才要把荷兰人从大员彻底赶绝呢?

    “老十七,话说到现在这个地步,九哥也不瞒你。中原将有剧变,大明朝怕是要完了。”

    何斌脸色也跟着剧变。他对中原对北方的了解不多,虽然知道流寇,知道满清,却从来没想过大明这个在他眼中是那么不可动摇的庞然大物,竟然要不行了?

    “大明在中原是不成了,但在江南却还有的一搏,便是丢了燕京不还有金陵的么?渡江南下,还有的余地来驰骋。鞑子流贼在北方中原平地上很厉害不假,但下到了江南,在水面上他们有算甚?”

    “日后啊,少不了又有一番南北对立了。”

    “如此乱世,一官大哥乃当世豪杰,自然要有一份作为的。但后路不稳如何能行?必须把荷兰人从大员赶绝了,把整个大员都纳为己有,这才进可攻退可守么?”

    施大瑄的话半真半假,却足以叫他搪塞住了眼前的何斌。

    “老十七,你是聪明人,知道那红毛鬼生就信不得咱们汉人。在那里,你混的再好也就是个奴才。何不弃暗投明呢?咱们都是老兄弟老相识了,一官大哥的为人你能不知道吗?只要来投,定委屈不了你。”

第一百一十章 战争的准备

    夜里,何斌的住处。

    黑色中已经看不到一丝儿光亮,夜已深沉,何斌整个人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施大瑄的那些话,郑家人的招揽,都让他的大脑中沸做了一锅粥。

    他一会儿想到了自己在安平的美好前途,一会儿又想到了自己在大员镇的家小产业。

    要是投奔郑家,他的家小,他在大员的产业,那是绝不会完好如初的。荷兰人没那么傻,对他丝毫不加以防备。

    也所以啊,郑家若是跟荷兰人真的大打出手了,他何斌又怎么可能继续受荷兰人的信任呢?

    这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问题,就像郑芝龙当初问手下人朝廷若是得势了,会不会放过郑氏集团一样,都是无法避免的命运。

    这遭遇还能套在郭怀一的身上。

    他们两个与郑氏有着很深的关系,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倒时一定会被荷兰人怀疑,囚禁关押起来都是好的,直接毙了也说不一定。

    因为他俩是荷兰人手下汉人移民的领袖,他们要是选择了郑氏,荷兰人等于就只剩下个城堡了。

    原住民是被他们拉拢扶植了,但郑家的大军若是攻过来,那些个野人敢多叫一声不?

    荷兰人虽然对原住部落多有拉拢,但却很清楚他们这些个野人,从来都不是主力军,能够做的只是跟在荷兰人身后摇旗呐喊。

    “嗨……”叹了口气,何斌觉得自己似乎不用烦恼了,如何选择,最佳答案都已经摆在他眼前了。

    但是一想到其中的难度,想到自己家小和财产有可能的伤亡与损失,那就心痛如刀割。

    当年十八芝分道扬镳,从何斌、郭怀一二人的选择上就可以看得出,他们并不是野心勃勃之辈。

    对比提着脑袋打拼出一个大好前程来,这二人更渴望安稳的生活。

    至少在命运的抉择口,何斌与郭怀一做出了‘退出江湖’的选择。

    这样的人自然会恋家,会对接下来的损失而难舍难弃,这都是顺理成章的。

    荷兰人派出的代表勒奧那杜斯此刻已经到了厦门,他是大员评议会的议员,评议会是东印度公司的一种规章制度。由于这个时代的通讯很不发达,东印度公司在东方就成立了“东印度评议会”,所在地巴达维亚,授权他们在紧急时候可以自行决断。

    而如大员这样的商馆,在荷兰人自己称呼中,那却是福尔摩沙长官,或是总督。

    久驻大员的荷兰军民有两三千人之多,扣除了一半的水陆军,剩下的千多人也颇为可观的。

    福尔摩沙/大员评议会自然也是存在。

    你完全可以把这个视为本地的议会,就像葡萄牙人在澳门搞得那个。勒奧那杜斯则就是内里的要员。

    “这不可能,这太疯狂了。郑氏集团是要与公司开战吗?”

    当何斌乘船抵到厦门,摆出一副愁容模样面见勒奧那杜斯时候,他的诉说立刻就引爆了勒奧那杜斯。

    大员的贸易利润占据了东印度公司在东方整体贸易的四分之一,这是多么重要的所在,郑氏集团竟然要求他们完全放弃,这简直就是在对公司宣战。

    郑氏集团这是要触动公司在东方的根本利益啊。

    “南澳岛的商馆,一个没有任何特殊权益的商馆?那有什么可期待的?即便是可以自由贸易也不能弥补公司的损失。除非他们能允许公司永远垄断对华贸易,这样或许还有的谈。而安南?上帝啊,安南的利益才有多少?安南统一了收益最大的是北郑,而不是我们。”勒奧那杜斯高叫着,十个安南也比不上一个大员。

    在他们的设想中,地理位置优越的大员是东印度公司全面掌控对华贸易的桥头堡,可不单单是他们对日贸易的中转站。

    荷兰人的最终目的是彻底的垄断对华贸易。而想要达到这一个目标,控制大员,用武力切断英格兰来华的贸易线路,那就是必须的。

    就像当初他们用武力切断了大板鸭的来华贸易一样。

    而何斌并没有向勒奧那杜斯道说郑氏集团愿意放弃对荷垄断贸易,这个没必要诉说,一个南澳商馆,一个自由贸易,就足够表明态度的了。

    “现在安平的主事人是郑鸿逵,郑一官因为中国北方的战事,已经离去了一年有余。不过我从安平那里听到消息,郑芝龙已经乘船南下了,估计最多一个月,就能回到安平。”何斌向勒奧那杜斯透漏着郑芝龙的行踪。

    勒奧那杜斯的脸色好转了一些,“是的,这是一个好消息,郑鸿逵不是郑芝龙,他当不了郑氏集团的家。但你很难保证他现在所提出的贪婪的提议不是出自郑芝龙的示意。福尔摩沙正在遭受着严重的威胁,郑氏集团的武装力量远远超出我们在福尔摩沙的力量,我必须把消息传去热兰遮。公司应该做好面临战争的准备。”

    勒奧那杜斯做出决定后,才正神看着眼前的何斌,“我的朋友,我们相识已经很多年了。你虽然不是荷兰人,可我却一直把你当做是最忠实的友人,我相信你对公司的忠诚。”

    “眼前的局势下,你的处境肯定会变得很艰难,但我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轻率的作出决定,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也让自己在日后万分的后悔。”

    就像何斌想的一样,当荷兰人感受到巨大的威胁之后,那立刻的就会对他对郭怀一产生出疑虑。

    何斌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不好看来。“我明白,我明白……”

    他没有多说话,只是摆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来,如此有些失魂落魄的说。

    这倒叫勒奧那杜斯心中生出一抹不忍来。

    他可是何斌的口上‘朋友’,是相信何斌的人啊。

    有那么句话是怎么说的?猫狗养久了还有感情呢,何况是人?

    何斌自从当年投奔荷兰,到现在也有十几个年头了,期间历经过郑荷大战,那表现的是很不错的。

    现在,保不准他也会选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

    但这种事儿,谁能说得准呢。之前荷兰人与郑氏集团的战争,那一直是荷兰人在进攻,郑芝龙便是最得势的时候也从没对荷兰人在大员的地盘流露出觊觎。

    现在是郑氏集团处在攻势,他们想要把荷兰人从大员赶绝啊。

    而何斌也好,郭怀一也好,二者的利益就都在大员岛上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陵

    郑氏与荷兰人的谈判展开了,郑芝龙也从崇明逆流而向西去了。

    既然人到了崇明,那怎么可能不去一趟金陵呢?

    郑芝龙倒不是对金陵城外的秦淮八艳感兴趣,事实上,他一直都把秦淮八艳和后世的网红明星隐约的划等号的。

    区别是后世的网红明星多靠着卖脸卖肉,而现在的秦淮八艳靠的是文青格调,是矜持,是清高。

    那柳如是嫁给了水太凉,陈圆圆去年也被外戚田弘遇夺入京城,顾横波嫁给了龚鼎孳,寇白门更是进了金陵城内大名鼎鼎的保国公朱国弼的后宅,卞玉京、董小宛和李香君,乃至与以上的七人都不在一个时代的马湘兰,也都是跟名士才子挂上了钩,虽然都惹得一片情伤,但看起来好有逼格!

    这可真不是只靠着一张漂亮脸蛋就能达成的。

    而偏偏郑芝龙最看重的就是漂亮脸蛋,曼妙身姿,对于诗词歌赋,对于琴棋书画,则一万个不屌!

    所以,当郑芝龙的内在所需已经都被满足的时候,他可不愿意去招惹那名家名女支,图惹来尴尬。

    郑芝龙这是要去拜访南都留守魏国公徐弘基的。名义上提领整个南国军兵的徐弘基。

    所谓独木不成林,郑芝龙既不想涉入南明朝堂,又想在南明朝堂上保持着不俗的影响力,那当多找几个盟友才是正解。

    眼下这个在名义上提领整个南国军兵的魏国公爷徐弘基,南国勋贵第一人,那就是一大人选。

    魏国公一脉自大明建立之后就始终坐镇金陵,那可是金陵的头一号坐地虎。

    树大根深,前后二百多年的代代耕耘,其影响力之大是难以估料的。

    在历史上,徐弘基死的很是时候,前脚率领诸大臣迎接福王朱常洵于江浦,后脚人就死了。跟着赵之龙投降鞑子的魏国公是他儿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徐弘基本人就是啥个好鸟,或者说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朱明的勋贵早就被老朱家养废了,就像朱家那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几百位亲王、郡王一样。

    徐弘基对郑芝龙的登门拜访那是十分看重的,前有关外之胜,后有戴家集大捷,未及半年,又有张秋镇大捷传来,只看崇祯帝对郑芝龙的‘擅离职守’半个字也没多说,那就该明白他此时的份量。

    徐弘基一点都不敢拿大。他是有些庸庸碌碌,可人不能干不意味着人就是笨蛋。

    魏国公府的威严是建立在大明王朝的基础上的,当大明王朝都在动摇的时候,魏国公府又如何能跟郑芝龙这种能打能杀的地方实力派做对比?

    现在是崇祯十六年,不是一百年前。

    见到徐弘基亲自上门来迎,郑芝龙眼睛里先就喜了几分,他的登门拜访那最尴尬的就是徐弘基不知死活。给他摆那国公爷的臭架势。

    那样,郑芝龙就要选择其他人来结伙了。

    “今日一早,老夫院内枝头就有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不意竟是郑帅登门,实在是老夫的荣耀。”徐弘基说着话就开怀大笑。

    “国公爷客气了。郑某因南洋有变,匆忙南下,行至长江口,入崇明拜见了沈老夫人,距离金陵也不过数日的水路,岂敢不来拜见。”

    郑芝龙姿态放的也很和婉和气。这立刻就让徐弘基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两分。

    两人一番套话过后进入了整体,徐弘基对郑芝龙的登门拜访是很吃惊又好奇的,两家并没大的往来,郑芝龙这是要干啥呢?

    大员岛上的纷争如何,徐弘基并不知道。

    魏国公一脉的实力和枝枝叶叶都在江南,八闽他还够不到。可只要看着郑芝龙打了张秋镇一战,不等着朝廷的封赏,就一路打马奔到登莱,接着乘船南下,那就明白南洋的事儿绝不是个小事。

    可就是这样急迫的时候,他还能来一趟金陵登门拜访,徐弘基心中好奇极了。

    郑芝龙脸上一团和气,他来江南为的只是寻找一个政治/生意上的盟友/合作伙伴,而想要在江南物色出这么个人物来,魏国公府就是必然的选择啊。

    第一就是粮食。不是郑芝龙向江南卖粮食,而是郑芝龙向江南买粮食。

    他缺粮吗?

    肯定是不缺的。

    但郑芝龙知道,随着北方的大变,粮食的价格只会芝麻开花节节高,而不会往下降落的。

    他这不是提前囤积,以获取更高的利润,而是有借‘粮食’的手来向南明加强自己的影响力的意思。

    第二是棉布和丝绸。

    与粮食的道理一样,后两者也是敞开了收。

    为了更好的收集这些物质,郑芝龙很有必要在江南寻找一个合作伙伴。

    徐弘基眼睛闪闪发亮,这样大的生意,也无怪郑芝龙要亲自登门,同样也无怪崇明沈家吃不下了。

    徐家人如是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涌来,一个个对郑芝龙一行人的态度是更热情了三分。

    宴席上,郑芝龙有幸见识了八艳之一的卞玉京。人确实很漂亮,身上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吹拉弹唱,身段舞姿,还能吟诗作对,交际往来,真的是个人才。

    放到二十一世纪,这些章台楚馆里崭露头角的人,那一个个就都是乐器大师+歌唱家+舞蹈家,还都是能写会画精通诗词的国学大师,外加言辞得当,特别的会说话,真太牛逼了。

    比后世那些个同样被捧出来的流量明星可有真才实学多了。

    郑芝龙心里头不荡漾是假的,毕竟眼前的娘们身上罩着一层名人效应,对男人自然也就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了。就看那网文早期的明末穿越文,内中不乏有收集癖的主角,自己都当皇帝了,后宫里却是一堆秦淮名女支,叫人看着爽歪歪,细思则满满的尴尬。

    但看着下手江哲那一脸神往的模样,他一边是想笑,也一边也熄了心头的那点曼妙心思。

    没必要因为一个这样的女子而伤了江哲的心不是?

    “郑帅当世英雄,何不抱得美人归呢?”徐弘基看郑芝龙目光频频停在卞玉京身上,遂笑着说。

    “哈哈哈,我这个大老粗就不唐突美人了。倒是我那手下的江玉龙,能文能武,实青年俊才也。又值丧妻数载,房内无个知冷暖的人在,颇有不美。我欲取此女相赠之,只不知这卞氏女何处脱籍赎身?”

    郑芝龙对这种事儿实在没经验。这般已经出名的人,可不就是人公司的台柱子么?哪个做妈妈的愿意手里的宝贝叫人夺了去?而哪个能捧出名角的公司背后没有靠山?

    这事儿要想办的干净利索,还要看徐家人。

    徐弘基不想自己听到的竟是这等话,“郑帅能不为美色所动,果然是大丈夫。”

    他同时深深的看了眼那一脸销魂色的江玉龙,这个年轻人竟然被郑芝龙如此看重,可见是不一般的。自己只看他一副沉迷酒色身心荡漾的样子,就无视了这人,倒是小瞧了英雄。

    心中想到这儿,就又别有所指的说道:“这卞氏虽为一歌女支,却甚清高自矜。金陵城内垂涎三尺者数不胜数,都被她视为浊物。平生最爱高才,曾钟情于吴梅村,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就不知道这江玉龙能不能取的美人芳心?”

    吴梅村就是吴伟业,是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儒林名士。徐弘基不是看不起江哲,实在是没听说过江哲的名头。

    郑芝龙立刻听出了徐弘基话语里的意思,笑着给江哲吹嘘说:“吴梅村?空有偌大的名头,于国无用一书生罢了。而江玉龙却是精熟方舆,晓畅兵略,文韬武略尽都不凡,胸藏十万兵,为天下第一流人物。今天下板荡,国势不安,正此辈用武之地也。”

    吹么,谁不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江南

    利益是拉近两个人关系的最好阶梯,一如郑芝龙与徐弘基。

    这二人是用“一见如故”都不能形容二人的好了,只能用郎有情妾有意,情投意合,一拍即合,来形容才是最合适恰当!

    巨大的利益叫他们在彼此相见恨晚中直成为了若干柴遇到了烈火的好基友,感情升华了再升华!

    故而,区区一个卞玉京,对他们二人说就只是小点缀罢了。

    但对于卞玉京本人,还有她妹妹汴敏——当初家道中落,姐妹俩是一块沦入风尘的,还有江哲来说,这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看到房内的佳人,江哲先是懵逼,是满满的不可置信,继而就是大喜过望。郑大帅的成人之美,叫他内心里的喜从天降迅速化为了对郑芝龙的满满忠诚!

    就跟那游戏里的设置一样,君主赏赐手下财宝美玉佳人,换来的自然是手下人忠诚度的上扬。

    何况眼前佳人还是江哲所中意的,那忠诚度上扬的就更高了。

    贴身小厮看到这一幕后无声的笑了笑,悄悄退出门外,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这很显然就是郑芝龙对江哲的笼络手段,江哲的大脑再是被惊喜充斥他也能分辨的出来,但他一点也不排斥,反而甘之如饴。

    如是的秀丽佳人再来一打他都乐意。

    往日时候,他在江南安家这几年里,可听多了秦淮八艳的声名,只是从没见过。而今日一见,心中只有种“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的果然如是感,卞玉京身上的那种气质,那种调调,太对他胃口。

    但他也从没想过这佳人会飞落进自己的草窝……

    要清楚,这卞玉京明显就是魏国公邀来‘讨好’郑芝龙的。

    郑芝龙这是把自己应得的美人赠送给了他啊。

    江哲一点都不觉得有甚可羞辱的,保国公朱国弼还纳了寇白门呢,钱廉益、龚鼎孳两个士林名家还纳了柳如是和顾横波呢。卞玉京又岂是羞辱?

    乱世之中,君臣相得也好,君臣相疑也好,这都是处出来的。除非是血脉至亲,打天下时候百分百的忠诚哪有那么多?

    后世不是有一句话,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所以,江哲便是已经上了郑家的船,郑芝龙依旧要好好的笼络之。要知道,君主对手下文武的笼络,从来不是一次性买卖,而是从头到尾的。

    同时那卞玉京呢,在亲眼见到江哲后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是不是青年才俊她还不知道,可至少是个青年。

    之前的宴席上,她哪里顾得上去看江哲?后者一脸的沉迷猪哥样,她见得不要太多。

    故而在被魏国公府通知,自己成了一个叫江哲的年轻人的人的时候,卞玉京整个人都懵了。

    魏国公府是金陵城内的土霸王,自家背后的东主虽也颇有能耐(不然怎的能保住台柱子),但显然是无能与魏国公府抗衡的,那自然是魏国公府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只是叫她吃惊的是,自己竟然要委身于郑芝龙的手下人物。她有想过自己被郑芝龙看中,后者当然不是她所喜欢的哪一款了,但她显然无力反抗命运的安排。只想着这般也好,能借郑芝龙的力量把自己的妹妹捞出火海来。

    却不料自己竟被郑芝龙赠于了手下的文士……

    一瞬间里郑芝龙的形象就在她心里生动了许多,高大了许多。

    已经不再是单单的抗虏名将如此简单了,而变成了一个能不为美色所动的真英雄。

    事实上卞玉京的想法也是徐弘基的想法。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能控制得住下半身的男人,那只要不是太监,就一定非是常人。郑芝龙又有那么大的势力,本身还能打仗,这么综合来,哪个脑子正常的人能小视他?

    但愿,这江玉龙真是一条人中之龙!

    “玉龙兄,恭喜恭喜啊。”

    次日,郑芝龙所住小院,江哲迎头撞上了沈楠光,后者满脸是笑的向他道喜,直叫江哲的脸皮一红,可还是笑纳了。

    郑芝龙看着满面春风的江哲脸上的笑容也添了一分调笑,彼此闲话过后,他与二人细细交代了此番与魏国公府的交易买卖。

    “广明。”

    “学生在。”沈楠光应道。

    “本帅与魏国公府的这番交易已经商定,徐氏即可就能供出第一批货来。你的任务便是联络沙船帮,筹备好足够多的运船,把一应物质通通运抵定海。然后,北方钱粮物质所需,长江一线难民运输,所需衣物、药材、粮食、运船,一切都由你操办。”

    这任务说重不重,毕竟沈楠光是沈家人,可说轻松也不轻松。只把粮食布匹运去定海还算好的,可接下的事宜便不轻松了,至少很繁琐。

    “玉龙啊,你的任务就是留在江南,一是负责在定海修筑仓储,二是盯着市面上物价变化,做好与魏国公府做好钱货交接,三是把江南地界官场士绅的一举一动悉纳于心中。”这权力不可谓不大,都可以说是郑氏放在江南的头面人物了。

    “若再有许都这样的人物,定不可叫其枉死了。”

    郑芝龙倒不是真的在可怜许都,虽然他的际遇也确实值得怜悯,但一朝得志就忘形的自立年号,由此可知这许都也不是大才。

    作为一个士绅阶层出身的江南士子,许都年轻时在嘉兴就读,结识江浙一带文人学士,同游三吴时,目睹了苏、皖、浙地区官吏的侵贪暴敛,贫民饿殍枕路,遂就起了大明朝所不允许的心思。

    好听点说是“抱匡时济世之志”,难听点说是觉得大明朝现下的制度已经撑不住了,必须要有改变。

    而无论于国于家,自己都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那做什么呢?依照自己的资本,拉起一支民团,护卫乡梓,镇平地方。这或许是许都最早最根本的想法吧。

    但他搞得声势有些太大了。散钱财,纳勇士,结义社,制兵器,这是要造反啊还是要造反?

    就像当初亲率护军千多人从南阳北上勤王的唐王朱聿键,二者都希望打破大明朝对自身旧有的束缚,在眼下这个国势艰难的时期,发挥出自己的力量来。

    但二者也都遭到了大明朝猛烈的反噬,朱聿键被废为庶人,崇祯帝派锦衣卫把他关进凤阳皇室监狱。

    许都也受到了官府打压。其母出殡时,送殡者上万。有人向监司王雄告许都谋反,王雄即派兵拘捕。叫许都怒不可遏,怒杀官兵,举旗起义。

    但大明朝在江南的兵马虽然稀烂的提不起来,可许都的义军更是不堪战,先期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还能得胜,不过旬月就陷入不支状态。后经老相识陈子龙的牵线搭桥,许都遣散大部分部众,率两百多人投降。然时任浙江巡按的左光先不顾陈子龙的再三要求,违背当初许下的只要许都自缚来降,“当待以不死”的诺言,在许都率众出山投降之后将许都及部众骨干六十余人处死。(这个左光先不是当总兵的左光先,而是左光斗的弟弟)

    郑芝龙对此并不觉得过分,许都都自立年号了,不杀还留着过年吗?

    可这并不妨碍他对此类人感兴趣!

    他也没兴趣在这个时候的江南搅风搅雨,一切等到崇祯南下了,再做也不迟。有他在关外和齐鲁的一番布置,这个时空,满清就算是顺利入关了,对南明的攻势也只会比历史上发起的更晚。

    郑芝龙要继续南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荷兰人在行动

    从一年半前,安东尼·范·迪门接到福尔摩沙长官保罗·杜拉弟纽司送来的关于郑氏集团加强了他们在福尔摩沙西部平原区域的移民力度的消息后,作为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总督,他心中就生出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尤其是保罗在随后的时间里,不断地向巴达维亚报告,郑氏集团在福尔摩沙的西部区域,大肆的开辟土地,建立村寨,甚至是在修筑城镇,安东尼的心头就被不可避免的被灾难的阴云所笼罩。

    所有人都能轻易地判断出郑氏集团对福尔摩沙的投入有多么巨大,如此金额的投入证明了郑氏集团对福尔摩沙的看重,而这恰恰就是荷兰人所不希望看到的,所不允许的。

    福尔摩沙对于他们言具有重大的经济意义和战略意义,然而叫安东尼恶心的是,往日里公司对东方土著最行之有效的军事手段偏偏并不能使郑氏集团屈服。甚至,安东尼本人之所以顺利的登上了总督宝座,就是因为他的前任在对明郑战争中,屡屡吃到败仗,让公司蒙受巨大的损失。前几年,郑芝龙他们陡然间把重点转移去了大陆方向,安东尼几次做梦都笑了出来。

    虽然前任的失败让他一上任便不得不接受双方签署的条约的限制,可不花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福尔摩沙,那在他看来是自己是公司天大的幸福。

    可谁知道郑芝龙的心那么善变,如发展重心这等战略方针都是说改就改。

    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里,郑氏集团向福尔摩沙运入了一批批的移民,中国人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在福尔摩沙的荷兰人数量。这不止让郑氏集团在岛上的势力有了巨大的提升,一处处城池的建立,更让郑氏集团在岛上的军事力量有了质的变化。

    哪怕那是很小的城池,哪怕那是落后的冷兵器时代的城池,这也依旧叫保罗亚历山大,让安东尼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他真怕自己什么时候一觉醒来就听到了福尔摩沙已经被郑氏集团占领的噩耗。

    现在保罗传来了最新的消息,很不好的消息,郑芝龙终于要对福尔摩沙伸出自己的贪婪之手了,他们竟然拿安南人的利益,还有他们从自己这里抢走的利益来交换福尔摩沙,这是痴心妄想。

    “战争,战争。我们必须要让郑芝龙明白我们的厉害。跟这些野蛮的黄皮猴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海军司令官普特曼斯咆哮着说。

    前任司令官朗必即里哥因为一次次的战败,已经和前任总督一起被召回了荷兰本土,普特曼斯是继任者。就如安东尼一样。

    但是跟总督安东尼希望的“平淡”不一样,普特曼斯却是个激进派。平日里就时常把复仇花在嘴边,现在得到了机会,那就更加不会松手了。

    安东尼看了一眼他,并没有说话,在巴达维亚,真正说话算话的还是文官。

    海军也还,陆军也好,他们的存在都是为了保障公司的利益。而不是反过来,牺牲公司的利益来追求他们的荣耀的。

    你听说过,世界上哪个公司的保安部长是公司决策层的老大的?

    “我们必须对福尔摩沙增兵,我们必须有用武力捍卫我们的利益的决心。”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头说着,这是巴达维亚评议会里很有分量的人物,普特曼斯立刻闭上了嘴。“但向福尔摩沙增兵却不意味着就一定要与郑芝龙发生战争。哪怕我们有着战胜郑芝龙的信心。”当初荷兰舰队虽一次次战败,可那都是败在了郑芝龙的阴谋诡计下,而不是双方船队的正面拼杀。

    这一点已经成为了支撑着荷兰人胜利信心的基石。

    “我认为,当郑芝龙看到了我们保卫福尔摩沙的决心的时候,他会选择和平的。”几年的时间,郑芝龙的实力增强了不少,巴达维亚的实力也恢复了许多。

    普特曼斯有些不满的摇着头,这话说的虽然不错,可到底还是透着一种能不跟郑芝龙开战就不开战的颓废思想。这叫他很不满意。

    但这就是东印度公司,一切以利益为第一。

    一群为了利益尊严都可以抛弃的商人,可不会有军人才会拥有的荣誉感。

    普特曼斯在做出跳出军队来到东印度公司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应该正视这一点了。

    如是,就在郑芝龙乘船抵到安平的时候,巴达维亚的荷兰船队也出动了。十五艘船,内里还有九艘真正的战舰,一艘通讯舰,剩余的都是武装商船。装载着小两千名水手,以及上千名陆军。

    普特曼斯站在旗舰船艏,自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气焰。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他对荷兰舰队对明郑作战中的几次失利,感到可耻。

    朗必即里哥根本就没有发挥出盖伦船的威力,就被郑芝龙的阴谋诡计打的大败,这是真正的耻辱。

    而就在荷兰人的战船扬帆起航的时候,一艘不起眼的戎克船也悄悄使出了巴达维亚港口。

    这是一艘来历很清白的船只,船主的身份很简单,就是土生土长的吕宋人,任何人都不会把它与郑氏联系在一起,可事实上它就是郑氏集团派出的一艘侦察船。

    郑鸿逵向巴达维亚派出的侦察船还不止这一艘,而是每三天就往回一艘。

    是以,三十出头的船长看着远远地把自己抛在身后的荷兰船队,一点也不见惊慌。

    他接到的命令可不是抢在红毛鬼抵到大员之前把消息告知安平,红毛的大夹板船在顺风的时候也不是他脚下的这艘四号福船可以比肩的。

    不过这船长脸上还是露出一丝担忧来,红毛鬼这次这般的卖力,再加上他们在大员本身布置的军力,可不是一道好吃下的大餐。

    忐忑中又不乏胜利的信心,这就是郑氏集团内不少人员对荷兰人的态度。

    郑芝龙带领他们多次战胜荷兰人,那甭管用的是什么招法吧,横竖他们心中并没有对荷兰人的畏惧。但很多人偏又知道,郑芝龙虽多次击败荷兰人,但都不是凭硬实力生生打出的。几场战例都具有很大的不可复制性,这就叫他们禁不住又心怀忐忑了。

    ……

    安平港,郑氏集团的骨干们云聚一堂,一艘艘战船也不停的汇聚到安平,明明郑家跟荷兰人还没有正式开打,消息却先就在八闽传的有鼻子有眼。

    以至于郑芝龙回安平之前,先就去福州面见了巡抚张肯堂。

    “荷夷欲与建虏暗通曲款?”张肯堂被郑芝龙道出的理由惊的脸色大变。

    这真的假的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项少龙’

    “真的假的,重要吗?”

    对着张肯堂,郑芝龙脸上带着一点笑,嘴里却毫不做遮掩的说道。

    啊?

    诧异的看着郑芝龙,张肯堂人有些迷茫。

    真的假的重要吗?那当然重要了。荷夷要暗通建虏啊,这不重要什么重要?

    就在他迷惑不解的时候,便听到郑芝龙继续说道,“我倒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员。重要的是荷夷陈兵于此,叫我若锋芒在背!”

    张肯堂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郑家与红毛鬼又因何而起了冲突了。

    近来八闽官场上都在谣传着一个消息,郑家人欲在大员成一番自己的基业。消息却是从京城和洪家先后传出来的。

    这对闽省而言倒并非坏事。

    能不动刀兵而清理掉郑芝龙这么个实力派,这是今日的大明朝的一大幸事。

    如此,郑氏为独霸大员而与荷夷再起刀兵,这倒也顺理成章。

    “那……,敢问总戎可有十成把握?”

    当初明荷交战时候,荷兰战船横行闽省沿海,拦截中国商船,甚至炮击中国沿海州县,袭击厦门港口,明朝方面几乎处于被动挨打状态,损失不小。现在张肯堂自然不愿意看到因为郑氏的‘私事’而使得自己的治下遭灾。

    “军阵之间安有十成把握?红毛舰炮犀利,中丞亦是明了的。郑某人也只能说麾下军兵不弱于人。”

    郑芝龙不知道荷兰人能挤出多少战船援救大员,可他部下的舰队真的很不弱,剔除了北面的人手后,就安平和厦门两处便有大夹板船七艘,改进型夹板船五艘。外加整顿武备后的鸟船、乌尾船上百艘!

    这可是剃除了诸多小船和货船、商船之后的主力战船。

    最差的鸟船上也安放了大小红衣大炮四门,大弗朗机炮四门。

    数量是远没有当初大小战船上千艘时候来的众多,可战船的质量,兵员的质量,比之当初可强的太多太多了。

    军商分离虽然让郑氏集团的纸面力量一下子来了个断崖式下跌,但船队中的精华被集结了起来,等若是握紧了拳头,打出去更加有力。虽然附带的,郑芝龙也顺手牵羊,在一定程度上消弱了郑氏集团内部的山头、分支。

    必须说明,郑氏水师的战力,更强了。

    从福州南下泉州,那是眨眼就赶了到。

    当郑芝龙抵达安平港的时候,整个码头上可不是一般的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那都是必须的。

    他人一去一年多,在北地为郑家打下了好大一番名声,就连这八闽之地,提及郑芝龙都不再以土霸王或闽海王称之了,而将他视为抗清名将,国家柱石。

    听闻郑芝龙回到安平,整个闽地,整个泉州的官员士绅就如那过江之鲫,络绎不绝的前来拜访。

    郑芝龙也没有不耐烦,按捺着性子,招架应付着来客。表现的不骄不躁,亲切有礼。叫不少前来的泉州士绅大感满意。

    这郑芝龙近来名头大响,却还能这般作为,他们很满意啊。

    很标准的虚与委蛇,很标准的笑面虎。

    郑芝龙不急的。这番他回到安平,那是要在这里好好的待上一阵的,可没想着立马就提起水师迎战荷兰人。

    现在郑荷之间的舞台是郑联在唱戏——谈判代表么。

    所以,他一点也不急。

    现在着急的该是荷兰人,因为两家的谈判还没有正式告吹。

    荷兰人的舰队只能驶往热兰遮,驶往大员岛南端,而不可能直接对八闽动手。

    这简直是再棒不过了。

    郑芝龙等若说是先一步就知道了荷兰人的踪迹。这可比在茫茫大海上没个头脑的去寻找强多了。

    眼下又不是后世的21世纪,茫茫大海上去截击敌人,哪有那么容易?只有知道了敌人的确切位置甚至是确切的兵力,就如当初料罗湾一战时候一样,这才能做好充分的准备去战斗。

    那落入郑芝龙手中掌控的澎湖列岛距离岛南是近在咫尺,海情不出问题的话,战船在两者间一日里都能打一个来回。等以后郑芝龙带着舰队压到澎湖之后,这一战真的会轻松太多。

    “老爷……”

    夜色里庄氏的小院内还亮着灯火,郑芝龙刚激烈的鼓掌一遭,热的他满身大汗淋漓。这雪白的身子就又欺了过来。

    手掌在滑润的肌肤上略过,一股燥火又在他心底升起。别看他肉体已经四十,可内河还是个小伙啊。这样的考验,他经受不起。

    “淼儿年岁还小,本是随夫子打基础的时候。老爷忽的把夫子们都给遣散,这叫他如何能立刻适应。况且学堂里还定了那么多门课程……”

    庄氏是个妇道人家,出身商贾之家,可不是那粗鄙不识字的。却第一次见到孩子除了四书五经,还要学什么数学、历史、地理、自然,还有体育、美术、音乐的。错不是她不敢说郑芝龙半个不字,那都想冲郑芝龙怒喷:你搞啥玩意儿啊?

    但不管怎么说吧,整个郑氏集团的中上层人物的适龄子孙都在学堂里上学,大家学习一样的功课,进行一样的考试,分数却有高有低,那低的就无话可说了。

    郑芝龙狠狠地揉了一把不能言喻处,这庄氏年近三十,岁数比他前世大了点,可生的貌美如花,身姿丰润诱人。是他未穿越前,后宅中比较得宠的一女子,还为郑芝龙生下了第五子郑淼。

    穿越后的郑芝龙也有样学样,半点也不觉得有吃亏感。

    郑芝龙子嗣的姓名很有格调的,老大叫森,老二田川七左卫门就不提了,老三叫焱,老四叫垚,老五叫鑫,老六就叫淼了。

    “怎么说都给遣散了呢?”

    啪的一巴掌,手感超级好。郑芝龙的小兄弟有些不听话了。

    转移注意力在学堂夫子上。那课程安排显然很挑战一些当代读书人的人格,郑芝龙坚持如此,那也只能如此。郑家后宅里的夫子西席们,只有不听话的才会被赶出安平城,乖乖听话的,现在可不都在学堂里任教么。

    郑淼的老师可没被赶绝,不适应,是大家都不适应,这不是理由。

    “你甭护着小五,老子罚他是为了他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好好学习,整日里偷闲发懒,日后有的是他苦头吃。”

    可事实上呢,郑芝龙现在对那几个儿子根本没啥感觉。那种父子亲情,装他都装不出来。

    郑芝龙的这几个儿子里,也就是老大郑森因为前世的历史,让他心生好感来。其他的几个,没感觉。

    可偏偏他穿越到现在了,还没有叫一个女人怀孕。

    话说他穿越的这两年光景里也没做柳下惠啊。

    最初时候悠着点,那是为了防止自己露馅。后来不就慢慢放开了些了么。

    然后在关外是因为军中不方便,可齐鲁呢?

    郑芝龙算着也不少次了,却楞没有叫一人怀上身孕,他都怀疑是不是因为穿越,所以项少龙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新式战舰

    顺风下张满了白帆的战舰航速已经接近了十节。

    如刀一样的舰艏劈开海浪,船只尽管还有些颠簸,但是极高的航速叫郑芝龙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种改良版的盖伦船,果然比原版的盖伦船更牛逼。

    而削平了高高的船艉楼,又把夹板船圆肚粗壮的船身改为了长方体棺材板样儿的船体,他脚下的这艘甲一号战舰已经很像他记忆里的风帆战列舰了,而不再是欧洲人的大夹板船。

    三根高高的桅杆穿透诸层甲板直插到龙骨,纯粹的西式帆船,郑芝龙应该感慨自己穿越的肉身牛逼,郑氏集团内部几乎无缝连接的将这些迥异于中国帆船的西式战舰纳入了战斗群。仿佛那多达上千人的通晓西式风帆操纵的水手群,就是三五个人一样,根本不存在半点难度。

    高大的战舰每劈开海浪一次,都会留出一片白色的浪花,如同铁犁犁破海面,在战舰的后艉处映出一条长长的尾迹,而在那尾迹之中,又有十一艘舰船紧随其后。

    这是一支庞大的舰队。

    多达十二艘西式大夹板船组成的舰队,足以在东方海域上形成一股强大的战力。

    虽然这支分做了前后两截的船队,那最大的战舰也只是两层甲板的中型战舰。比起同时期欧洲人筑造的三层甲板的主力战舰来要小上许多,可在东方世界,那却是比五千料巨舰尤大的战舰。

    何况,郑氏集团的敌人荷兰人手下的主力战舰也多是这种两层甲板的中型战舰。

    现在还是17世纪,而不是风帆战舰最盛的十八世纪,几年前英国人刚刚下水的“海上主权”号,贵为英国海军的头牌却也才90门火炮,一千五百吨排水量。

    荷兰人的海上力量很强大不假,但也要把荷兰海军与东印度公司的海军分割来看。

    郑芝龙脚下的这艘载炮三十八门的战舰,换做在欧洲海军中那是远远排不上号的。但对比东印度公司的海军战舰,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强者。

    更何况,这艘被定名为“甲一号”的风帆战舰,装载的是12门二十四斤炮,26门十五斤炮,战船上可没有六磅、八磅之类的轻型火炮和三磅回旋炮什么的。

    后者是这个时代的欧洲战舰常备的轻型、超轻型火炮,郑芝龙搞不明白如此火炮装载在战船上能有什么用。接舷战时打人用吗?还是为了凑数字?横竖他是不用的。

    船上自然也有几门小炮,比如虎蹲炮之类的,但根本没有被计算入数字。

    用自家的计量单位来代替西方的计量单位,这也纯属正常。不同的是,明清计算的只是大炮的吨位,郑芝龙则学着欧洲人只计算大炮的弹重。现在还不到计算口径的时候。

    二十四斤大致是三十二英镑,十五斤大致是二十英镑。

    只要弹药没问题,绝对可以打穿战船的船舷外壳,所以,郑芝龙也没有要同样是欧洲人喜爱装备的42磅重炮。

    没必要。

    把那么重的大炮运上船干嘛?

    明明轻一些的就可以打穿船舷的。非要弄个重的,只是为了打的更远更狠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不要说眼下这个时代,就是再往前推一百年,不,往前推一百五十年,拿战时期,海战的接战距离还经常在100码打转。

    海上的风帆战船是一个很不稳定的射击平台,在这个时代,大炮轰击不但没有观瞄火控系统,炮窗火炮还不能像炮塔炮那么灵活的调节瞄准,点火不能做到立即发射,在这种情况下能在三二百码处命中目标都是相当考验水平的。

    加之炮弹对帆船杀伤效率太低,远不像后来战列舰时代那样命中一发就能重创对手,海战中往往是在极近距离开火的。

    这也是当初郑芝龙想到把大炮从火绳转为燧发之后大喜过望的原因。

    敌人打炮是点火不能做到立即发射,自己打炮是点火就能立刻发射,这就是一巨大的优势。

    总之,郑芝龙对自己手下的这支风帆舰队是很满意的。

    这次荷兰人只派了十五艘各类军舰赶来大员增援,郑芝龙还真有股蠢蠢欲动,想拉出自己手里的战舰与他们正面血拼一场。

    “感觉如何?”郑芝龙向身边人等说道,“如此战舰,只要有个三五十艘,一字排开,多少鸟船、乌尾船也不够它们轰的。我等不止能夺回大员,还能扫荡整个南洋,荷兰人打服了之后,大板鸭、葡萄牙和英格兰人自然也就乖乖伏首了。到那时候把整个南洋都纳入手掌之中,那银子就别提多多了。”

    郑芝龙畅想着未来,那样的结果等于是郑家彻底垄断了东西方贸易,自然等于是大把大把的利润了。

    别的不说,只是在马六甲设卡收税,那就何止是财源滚滚啊。

    “待到日后大局已定了,咱们也学西夷,去海外殖民,这地球可不是红毛们的。”

    “欧洲人能漂洋过海的来抢钱,咱们也能漂洋过海的去。不但抢钱抢娘们,咱们还能抢地盘。你们要是有心,自己在海外抢下一片地来,称孤道寡有什么不行的?国内多的就是人,我把穷人都扔给你们了,自己还乐得轻松。”

    郑芝龙的话音刚刚落下,就听到了呼哧呼哧的粗喘声。

    他身后不止有施大瑄等外姓人,还有郑鸿逵、郑彩等郑家人,郑芝龙这话是对所有人说的。

    虽然很粗糙,虽然很直白,但却叫他们忍不住心胸激荡。

    郑芝龙头也不回,他能理解这一刻众人的感受。作为一个穿越者,历经了神奇的马杰克洗礼后,画饼还不会么?忽悠有啥难的?

    成功学大师和励志演讲者还无数遍的告诉我们: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坚定自己的信念,你就能做到或得到,或者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这不也就是画饼,这不也就是忽悠么。区别只是人家忽悠自己和自己忽悠自己。

    郑芝龙相信,当一个人的心理所能够设想和相信的东西,人就会有十足的动力,以人生最积极的心态去实现它,去为之而努力奋斗。

    何况对比当初马杰克的十八罗汉,郑芝龙的许诺可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啊。

    在场人等虽不知道这天下其实就是一个球啊,虽然他们很难接受这一点,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

    知道西方的那些个先行者们都做了什么。

    这可不就是看得到的前辈么?

    头脑有些发热的他们可能会忽略到“待”字和“大局已定”这四个字,但他们发热的脑子总会在海风中清醒过来的,然后他们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郑芝龙的许诺,或是他们将来的所作出的人生抉择,他们可能会想往的人生,那一切就都是建立在郑芝龙宏图大业大局已定的基础上的。

    不然,他们就只会是一群背井离乡的残兵败将,保住性命就是最大的幸事,还想从欧洲人手里抢蛋糕吃,痴心妄想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奉天承运皇帝

    六月里,郑军还并没有增援大员,然荷兰人舰队援军的抵到,就已经教台海之间的气息愈发紧张来。

    两边的谈判立刻已经陷入了僵持,两个根本利益相悖的人,如何能在谈判桌前达成共识?

    但荷兰人并不想亲手撕破与郑军的‘和平’,虽然他们已经很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敌意。这点从后期的谈判中,何斌的身影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上就可以看到。

    可他们对‘和平’还抱着一份希望。

    海峡对岸的郑芝龙也做好了大军随时起航的准备。

    早集结起来的船队会寻个合适的时机,直插澎湖。

    后者可是个好地方,港外海涛澎湃,港内水静如湖,乃是躲风避浪的上佳之处。距离热兰遮也近。

    不过这出兵不止要选一个风潮间歇的好时机,更还要有个噱头来助兴的。

    把时间向前推一个月,满清鞑子终于出边了,明廷对郑芝龙的封赏也定下来了。虽然郑芝龙很不给面子的跑回家了,可崇祯帝还是按下一口气,选了中官持旨去往南方。

    后者一行人出京,那先是慢悠悠慢悠悠的赶路。不两日,精气神却就陡然一变。

    “李公公费心了。只要能在六月初一前抵到安平,家兄还有厚报。”郑芝莞夜见中官,留下了一份很厚很厚的厚礼。

    李公公拿钱办事,那自不会再慢悠悠的赶路了。

    什么?你说皇帝对郑大帅不高兴,不应该那么快的去宣旨?

    你听谁说的?胆敢离间君王与朝廷重将之情谊,你好大胆。

    金钱的刺激下,这李公公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带着小太监和随身的锦衣卫,还有京营的护卫,一路上快马加鞭的直奔安平城来。

    现在可不就赶到点了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京城的中官持旨赶到了。说真的,这对即将出征的郑军上下都是一大激励。

    看着手下将士士气陡增的样子,郑芝龙花在那姓李的中官身上的钱,是一个子都没浪费。

    安平城郑宅前庭,一个神情高傲的太监,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几个锦衣卫,一个个衣袍鲜明,神色高傲。又有数十个身伴骏马的护卫,个个甲胄齐全,系着鲜红的披风大氅。

    那实则都是郑芝龙叫人专门给他们预备的全新行头。除了面带风霜外,一个个都可以说鲜衣怒马。

    “八闽总兵官郑芝龙接旨!”

    香案供品早就被摆上,前庭也被精心打扫,郑氏集团以郑芝龙为首,众人都是跪拜下去接旨,府内府外持着兵器的将士,也都单膝下跪。

    在郑芝龙高声宣道:“臣郑芝龙接旨。”之后,一片声高喝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音落,四周一片肃然,中官从旁边一个小太监手中取过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内中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他从匣内小心翼翼取出以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建虏祸国,甘载于兹,万姓涂炭,天下震惊,凡我臣民无不切齿。今闻闽省总兵官郑芝龙勇冠三军,戮力杀贼,前后戴家集、张秋镇报捷,朕心大慰!今擢郑芝龙为兵部侍郎,赐尚方剑,蟒袍一领,金厢犀束带一条,大红织金胸背麒麟圆领一件,内帑银一千两,又赏功银牌二十副,以供阵前奖功之用……”

    郑芝龙趴在地上,一副泣不成声,激动无比的模样。倒是叫那李公公看了稀奇,这郑芝龙瞧着也不像是脑生反骨的逆贼啊,皇帝赏赐下还是很激动的么。

    四周军民听闻后也尽数欢呼雀跃如雷。

    郑芝龙接过圣旨,身后人等一拥而上,把尚方剑、蟒袍、玉带等全部接过,再热情的邀请那中官留在府中落脚,后者敢暗地里与郑芝龙做交易,可明面上却是不敢真的与郑芝龙密切往来的。

    当下拒绝,引着一干人出了郑宅,出了安平城,直奔就近的驿站去了。

    郑芝龙也转回了小花厅,立刻叫着道,“快与我拿水来。”

    那随身之人忙给他冲水洗眼,却是他之前之所以能泪流满面,全靠衣袖上沾了料。郑芝龙没经验啊,一下子眼睛里弄了太多,于是,泪流不止。

    等郑芝龙洗过眼睛,看着手下一干人都已经是满脸沉容,看着尚方剑、蟒袍的模样半点都不见羡艳,自己是满意的点着头来。

    这才像样么。

    都图谋不轨的人了,还会对皇帝老子的这点赏赐动心红眼吗?

    郑芝龙抽出尚方剑,这玩意儿他听说的多了,但还是第一次拿到手,倒也是把好摆设。

    然后拿着朱红描金大盘里放着的蟒袍,来回悠着瞧看。很华丽很华丽的物件,金丝银绣,可说到底也就是一件锦袍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郑芝龙忽的大笑起来。

    他拿着蟒袍向下面人问道:“这东西能值一百两银子,还能值一千两银子吗?”

    “老子给大明立下这么大功劳,打死了那么多鞑子,皇帝就赏了点这东西?内帑的银子就足贵啊?”

    “一千两内帑银子不还是一千两银子?就能有比两千两银元宝更值钱?”

    “这大明朝是真没钱了,真的没钱喽。”

    郑芝龙像是在十分感慨的说。底下人跟着纷纷点头,有那聪明的已经恍然,而那脑瓜不行的则还没弄明白自己老大话里是什么各意思。

    郑芝龙见了只是发笑,“朝廷是什么?朝廷说起来就是一个大大的商号,经营的是整个天下。”

    “朝廷里的官那就是商号分号的掌柜、管事、执事。朝廷的兵就是商号的护卫。朝廷兴盛,那就是商号大赚特赚的时候。可朝廷衰落,则也是商号陷入困境,连连赔本的时候。现在大明朝这家商号都已经连赏钱都发不出来了。商号没钱是要倒闭的,上上下下月钱都拿不到,那商号还能持久么?而这朝廷没钱也是要完蛋大吉的。”

    “窥一斑而见全豹。哥哥今天只能说,朱明行将就木,已经病入膏肓,而我辈宏图大业,可期也。”

    这话太能激励人心了。

    郑芝龙这是借着崇祯帝做筏子,向手下人好好地灌了一碗心灵鸡汤。

    鸡汤是大补的,看他手下军将文士现在一个个面色涨红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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