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水蓝星牌蛋糕
时值暮春,汴京的天气都已经暖的很了,更别说岭南了。
广州郊外一所山清水秀的庄子里头,小朱氏悠哉悠哉地坐在一张竹椅上,看着小儿子迈着两条胖胖的小短腿朝自己歪歪扭扭地走了过来。
“娘……娘……”
这个小名唤作宝山的孩子是朱凤英的第三个孩子,却也是她现在仅有的亲儿子。
先前的长子在靖康元年时候就没了。
现在又来了一个小儿子,这对年岁已有三十的她来说,那就是最后的指望。
何况赵楷的前途已经与以往不同,那把椅子就更加贵重了。朱凤英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朱家,那把自己这小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疼惜。
小孩一边儿朝着自己亲娘跑过来,一边儿伸着小手,咧着嘴呀呀叫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得小朱氏早心里软软的了。
“来啊,快来,宝山,快到娘亲这里来。”
眼看着离娘亲越来越近了,宝山脸上笑得越发灿烂,小腿也迈得更快了。只是,到底年纪小,才学会走路没多久,走都且走不稳呢,更何况要小跑呢?
就见人脚下一绊,小小的身子便向前倾去。
“呀!”小朱氏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把身后的婢女、内侍统统吓了一跳。
孩子后头跟着有乳娘呢,眼疾手快,就把小朱氏的这宝贝蛋给捞住了。小朱氏这才上前来报过孩子,一脸的惊魂未定。
小孩才不觉得可怕。从亲妈怀里抬起头,许只觉得好玩,“咯咯咯”地笑得更开心了。伸出俩胳膊对乳娘叫道:“要,要。”
乳娘能怎么办,只得温和的劝说着:“小公子,摔倒了手疼,就不好玩了。”
小朱氏拽着儿子的小手,逗了逗,就转移了孩子的注意力了。玩了一会儿,小朱氏身后的婢女看了看天色,对小朱氏说道:“王妃,小公子该进些东西了。”
小朱氏这方叫乳娘带着儿子去吃东西,自己却是又在竹椅上坐了下来。
贴身婢女见她还不想回屋,看着天色已经要暗下来了,便使人拿来一件披风,展开了要给小朱氏披上。
后者就坐在竹椅上,看着远处被落霞染红的山体,眼神有些发木。
过不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真就是下南洋了,有生之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一次……
虽说,对比荣华富贵,对比海外藩王的尊位,所谓的乡土之情在小朱氏心中是毫无价值的。
可又怎么可能真没一点留恋呢?
赵楷回到后院,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裹着披风坐在竹椅上发愣的小朱氏。
“大王完事了?”
被人提醒后,小朱氏回过神来,见到不远处赵楷正负手而立,忙去问候。
赵楷轻笑下,“不过是交州官府发来的公文罢了。”
“不管是车马护卫,还有沿途的行程,他们都安排妥当了。”
似乎是一个好消息,可赵楷的脸上却一点笑容都没。甚至他还想骂人,因为他现在有一种被人赶着走的感觉。
“那时间是……”小朱氏心中一紧。
“就下个月。”
赵楷他们将先乘船抵到交州,然后走陆路向南,穿过交州,穿过占城,进到许国。
许国就是老八赵棫的封王,他的王号本是益王,去岁才被改为许王。一如赵桓的王号被改为吴王,赵楷的王号也被改为陈王一样。
许国位于吴哥王朝的正南端,也就是后世湄公河三角洲一带。
这地方别看是后世安南出名的大粮仓,可在如今这年代,这里就是一片荒芜的河水交织之地。
在明末时候,赵构还是郑芝龙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湄公河三角洲都还没几个人头存在,要不然鄚玖这一打中国逃来的移民怎么就能轻松的把地儿拿到手,建起了所谓的河仙镇港口国来?
如今这个年代,宋军占领此地更是毫不费力,甚至都没有动用刀兵。当地的土著就纷纷投降,吴哥王朝得闻后也没向这片水网密布,丛林遍地的荒凉之地派兵。
而是将主要矛头对准了曼谷湾处登陆的宋军。
那里是老大赵桓的吴国,对比起老八的徐国,显然是吴国对吴哥王朝的威胁更大。
等赵楷一行人到了许国之后,再视情况决定是横渡曼谷湾进入马来半岛,还是走陆路进入占据马来的三佛齐国。
横竖横渡汪洋直接赶到婆罗洲的事情是不可能出现的。
赵楷一行赶到许国的时候,少说也是五月份了,那时候不止是海上有没有风暴生出的问题,更在于风向相反,走海路赶去婆罗洲事倍功半!
而要通过为三佛齐控制的马来半岛进入婆罗洲,那可就简单多了。
小朱氏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赵楷也清楚她心情有多糟,年前他就曾上书给赵构,看能否暂时把小朱氏和宝山留在广州成,等到了今年冬季,再乘船直抵婆罗洲。
可被赵构直截了当的给否了。
不是他冷血,只是被赵楷触了痛脚,这赵楷在上书给他的同时,竟然还写信给延福宫,要赵佶出面来说和。
一怒之下,赵构就直接撅了赵楷。
现在赵楷一行人要向南,那陆上的舒适和安全就必须是第一位的。嫡子的小命,赵楷还是很看重的。更别说路途中谁敢保证赵楷本人一直都是安稳安全的?
……
时间进入到四月里,陈王赵楷一行首先登上了前往交州的海船,拉开了赵姓宗室开垦地球的为大一幕。
千百年后的史书上,后世直把这一幕拿来与西周大封建相提并论。
西周大封建是中国封建社会的起源,是华夏民族从占据汉地基本盘的关键一步。其拓土开疆之功,几千年青史,历代帝王也不容抹杀。
而赵宋的封藩海外呢?
本质上与西周大封建没什么区别,都是拿近亲血亲去开辟新的疆土,去占领并巩固新的疆土。
没有那一个个的海外藩国,没有赵姓宗室的前赴后继,汉人的脚步,汉人的文明,汉人的制度,如何能真正意义上的迈出中原地界呢?
蛋糕拢共就那么大,你多吃一口,其他人就会少吃一口。
当某个人提前开吃后,当一种行为成为习惯之后,在漫长的时光长河里,那个人甚至能把整个‘蛋糕’都吃下去的。
第五百五十章 岳雷受罚
皇宫西暖阁里,赵构正与一老一少面面而坐。
房间里很是清凉,却不见有冰山,地板下肉眼看不到的火道中穿梭纵横的一根根铜管里的清水带走了房间里绝大部分的热量。
这对从宫外赶来的老少俩,浑身的热燥气已经消褪。
老者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显然人是有些紧张。但小的却两只眼睛圆溜溜打转,浑身透着一股不安分。
皇家宫学的先生有年轻的有年老的。
岳雷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就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虽然不是第一次面圣,但却是第一次被赵构召见,人在赵构面前说句话都要大喘气。但总的来说还能端得住。
因为错不在他!
整个宫学里谁不知道他性格方正,几次三番的体罚岳雷为首的一干二代,是出了名的大无畏。
岳雷是赵构给自己的便宜大闺女选定的驸马爷。
他倒是更喜欢岳云,现年十五岁的岳云已经进入了讲武堂求学,靠着一身好武艺称霸擂台赛,是汴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小岳无敌。
但他的年龄太大了。
宣和元年的人,比赵构的大闺女打了足足七岁。
倒是这个岳雷,靖康年间的人,与长公主同岁,相貌也是挑着父母俩的优点张的,更是岳家的次子,无须担负家庭寄托,正是驸马爷的大好人选。
一如韩世忠家的老三韩彦质,都是皇家极好的结亲对象。
但这岳雷与韩彦质有不同在于,他们的母亲。
岳雷的老娘刘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好逸恶劳,贪图富贵,那她来对比梁红玉,那都是对后者的一种侮辱。
虽然时代变了,时事也变了,韩世忠没有了黄天荡之战的功绩,梁红玉也没有了桴鼓亲操的荣光,但后者人却是不会变的。
能被历史上的原版赵构高度评价做“智略之优,无愧前史”的梁红玉,在教导自己仅有的亲生儿子的时候,绝不会跟刘氏那样一味的宠溺宠爱。
那岳雷现在还没有长歪,已经是托岳家老太太的福气了。
当然,被赵构使人盯着,那也是一大原因。
赵构不求自己定下的这个驸马爷文武全才,强兄胜父,但也决不允许他变成一个纨绔子弟。
哪怕是文不成武不就呢,也比个惹人厌的二流子强。
班主任还能在赵构面前有个座位,逃学打架惹乱子的岳雷却只有站直了的份,悄悄将身上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心里哀叹自己腿都要麻了。
可你要问他后不后悔,岳雷可以用自己还在发青发黑的膝盖对天发誓——我绝不后悔!
这可是上千贯铜钱啊。
哪怕是对现如今的岳家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赵构瞟了岳雷一眼,那点小钱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可是年纪小小的岳雷竟然能在皇家宫学中悄无声息的造下那般大勾当,这胆量之大不去说,只说他的脑子,那就是一等的好用。
——最近三两个月里,岳雷瞒着学校的老师,用足球、角抵比赛做筏子,只靠着上学的时间,就在宫学中招揽了一班子人秘密组局坐庄。
作为赵宋最是繁荣富饶和人口最为众多的城市,京城很早前就已经盛行蹴鞠、角抵等事,踢球的人里甚至还出了高俅这么个朝廷重臣。
赵构入主京师之后,非常利索的就将蹴鞠、角抵等物,以及与之密切相关联的各类档一网打尽。
从修改规则把蹴鞠变成后世足球,进而无秩序的比赛变成了有秩序的联赛,角抵也变成了分等分级的擂台上、争霸赛,再到各种博戏盘口的开盘,那是把全部的利益都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朝廷并没有出台强硬政策不允许民间毒档坐庄,但比赛的所有资本都把握在朝廷手中,这块肥肉他人还能品尝到味道吗?
如岳雷这种私下里开盘口的行为,并不犯法。但这种行为涉及到了钱财,却绝对违背了皇家宫学的校规校纪!
赵构手搭在小几上轻轻的敲了敲,岳雷一个激灵赶紧收敛心神,迅速立正,低着头等着挨训。
“可以啊,小小年纪就知道挣钱,就知道养家糊口了。朕的长公主真是有福了。”
“寥寥几个月就赚了那么多,比你老爹的俸禄都不差。这学你还上他作甚?以朕来看,那就不如不上学了,直接干你的事业去,怎么样啊?”
岳雷一个字都不敢往外叽叽。
“先生说你还逃课?”赵构手里拿着班主任带过来的岳雷做的文章,问了一声,从声音里并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
岳雷的头又低下去,他这些天里虽然“课外作业”颇多,但自身成绩并没有落下去。还能在班级里占据个十几名。
眼睛从岳雷这孩子做的文章上扫过,说实话,这文章做的……以这个年龄段来说,算不错了。
赵构是早不记得自己小学时候的作文水平了,但他至今还清晰记得这辈子所写的第一篇文章。
我家的大公鸡!
语文老师是一个字一个字抄到了黑板上,让后叫他们班学生都抄写一遍,算是第一篇作文了。
岳雷才八岁,还不是周岁,赵构那么大的时候都还没写过作文呢。他上小学三年级时候才写了第一篇作文。
也就是说岳雷比他是强多了。
可这不是岳雷逃课坐庄的理由。
宫学的事儿赵构还是有了解的,岳雷真是被他老娘给害了。
瞧着成绩不是第一流,但论起资质来,这小子的资质绝对是班级学生中最出众的一批人之一。可人光资质好、光聪明还不行啊,他首先得有那份上进心。
经刘氏手养大的岳雷,再是有他爹震着,有他奶看着,那浑身上下也带着一股好逸恶劳的劲。
学习多不好玩,十分力气能用一半在学习上都是好的。
这么想着,眼睛就抬起从这小子的脸上扫过。
心里头也是无奈。
他固然是能管这小子,可他一天到晚的多少事?俩便宜儿子都只是看着呢,怎么可能亲自出手来管教岳雷?
只要人不长歪了也就罢了。
横竖他也没对这个便宜女婿有多大的期望。
“罢了。你既然敢逃课,那朕就定一个专门针对逃课学生的规矩。先生回去统计一下这小子这些日子里逃逃课的数目,逃多少课就禁足多少天。”
“不是让他在自己家禁足,而是在学校里蹲号子。”
“今后宫学要专门开辟出几间屋子,用来禁足学生。”
“屋子不需要大。摆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即可。”
“逃课学生逃一节课就禁足一日,同时罚文章一篇,抄写课文三千字!”
赵构的惩罚就是写作业!
岳雷刚听到禁足两字时候,心里还觉得高兴。这不正趁他意么?
可当听到禁足的地方在学校而不是在自己家时,脸色就僵住了。在他接着听到逃一节课就要罚“文章一篇,抄写课文三千字”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论如何叫一个学生感到害怕,作业绝对是万能法宝!
第五百五十一章 北巡
最近宫里很热闹。
当然不是因为岳雷受罚了,引得长公主及其母妃被人嘲笑,而是因为赵构要启程北上了,这满后宫的莺莺燕燕,是人人都想着陪驾呢。
岳雷的事儿不过是叫人听一耳朵的笑话罢了。
真正上心的,怕顶多是岳家或是后宫里的那对母女吧。
但岳飞为朝廷重将,素来受皇帝信用,如今手握西征大军,正是得用时候。其长子也少年英雄,未来可期。这种情况下,作为次子的岳雷别说是胡闹了些,就是真养成了一纨绔子弟,对岳家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至于嘲讽长公主母女,那真是闲的想找死了。不知道如今这位陛下是个护短的人么?
逞一时口厉,把自己人整个搭进去,聪明人是不会干的。
倒是有不少人涌上去,好生的安慰长公主母女一番,只求能在赵构眼前过个影儿。
但该失意的还是失意。
这人再漂亮,要是藏着一肚子主意,时不时的跟赵构玩心眼耍心机,就便是真天仙下凡,日子一长赵构也会厌恶的。
毕竟人漂亮到一定程度后,真的就难分出高下了。
那时候这些莺莺燕燕要竞争的可就是‘灵魂’了。
自然是有高有低,有宠有斥。
宋皇城内没有甚个冷宫,但你要不受皇帝宠爱了,再华丽的宫殿可不就变冷宫了?
五月份,中原天气已经炎热来。赵构的车驾终于出京了。
带着两万护军,随驾的嫔妃宫人、朝臣及家眷仆人,人数没有一万也有五千,马车如是长龙,向北进发。
因为事先有旨意,不许礼部、工部兴师动众地大肆铺排,赵构这是要趁机会好好的体察一下北去的道路情况。
沿途一应的物资采办也全有内务府负责。
地方上也不许进贡土特产甚的。
就是连沿途路上的百姓们,都不让有半点搅乱。
这个时候正是夏收,可不能受影响。
甚至赵构都叫曾择秘密备下了一辆外表普通的两轮马车。
内务府当然有很多四轮马车,可是四轮马车只适合在城内或平坦的官道上行驶,如果要下乡,那还是两轮马车更方便。
这天赵构就带着俩孩子,换了车,悄悄的离开了大部队。
“坐这个?”赵瑗就先不自在了。
长那么大,他还没做过这般简陋的马车。
赵琯却兴高采烈,“这个好!”
蹦蹦跶跶的多有趣?何况坐在上面还能顺看看路边的风景。父皇叫人把车帘都掀开了。
他也不管赵瑗,自己先就跳上马车,占据了一个车窗。
岳翻穿着一身皂衣,伸手扬起鞭子,人在车辕上一坐也不怎么像是车夫。但他赶车的手艺是绝对没问题。
赵构招手叫赵瑗,“赶紧的。再不上来就不带你了。”
赵瑗小脸猛地一严肃,吭吭哧哧的上去,他坐在赵琯的边上,扒着另一车窗。
后头的马车里还有太医以及曾择。
曾择心里一百个不安心,因为这次出来赵构只带了三二十人随从。这要真出了事,这些人就算一个个都是军中猛士,又能济的什么?
然而赵构的意愿不是他能改变的。
马车下了国道,那应该就是当地州县的官道了。在如今赵宋的交通网里,国道是最高标准的道路,宽敞平坦,还多是直线延伸。官道就宽窄粗细不一了,等到马车下了官道再拐上一条岔道后,情况就更糟了。
赵琯现在不觉得马车颠簸有趣了,他屁股都要被颠木了。
道路马上就不一样了。之前的车道好歹还能容下两辆马车并行,而且路面也很平坦,如今这条路却只能勉强能过一辆车,路面跟之前也没法比。
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小路’才是如今赵宋交通环境的真实写照。
别看国道修的很好,每年朝廷往交通上的投资也很大,但对比偌大的中国言,那太杯水车薪了。
更多的小路几乎是没有怎么被整修过的。行人遇到大坑,谁的车马过不去谁来填。再或者就是十里八村能出一个善人或是能人,出钱整修一下路面,绝对算是造福乡里。
当然了,遇上负责任一点的地方官,也会管这事,铺路修桥,也算是他的政绩之一。
但这根本就没有一个标准。只能听天由命,看朝廷的派来的官员能耐沿光如何,看周边十里八乡有没人发迹。
岳翻已经不再扬鞭子了,只由着马车慢慢的走着。
沿着这条颠簸的小路走了有半个时辰左右,金灿灿的麦田叫人一眼望不到头。
赵构车架才行到黄河北,国道左右全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
黄灿灿的麦子一片连着一片,地里的庄稼汉穿着对襟的粗布汗衫,这几年随着汗衫在军中的流行,其在民间也迅速的流传开来,只节省布料这一点就迅速淘汰了原先的短衣布衫。
汉子们一个个敞着胸膛,挥舞着镰刀一下紧着一下割麦子,也有那粗手大脚的农家妇,将麦子一捆一捆的扎起来。
年纪小的孩子提着水桶来给大人送水的。
田边地头的羊肠小路上一溜一串走着的尽是挑着担子的人和推着独轮车的人,麦子捆扎起来或是用担子挑回去或是用手推车给推回去,趁着天气好,麦收可要抓紧。
“这就是农忙!”
赵构大手摩挲着两个便宜娃们的后脑勺。
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活的真的很辛苦。哪怕他已经给农民减轻了不少负担,但还是辛苦啊。
不用赵构喊停,岳翻先就把车停了下。
而那田中的百姓和地头歇息的庄稼人,早就主意到了他们。
这些人好大架势,前后二十骑夹着一辆马车,后头又跟着一辆马车,二十来人全都一身皂衣,个个身彪体壮,挎着刀弓,骑着高头大马。
跟后世警车开道一般,谁个看了也不会觉得是寻常人。
再想到外头传说的皇帝老子正要打他们这里过,那些百姓们很自然的就把赵构当做了随驾北上的大老爷了,前后那些衣着得体的随行侍卫当成了家丁。
树荫下有些凉意,一些农人们正蹲在树下歇息喝水,看到马车停下来,一个个就都站起了身,等赵构带着俩娃下车,最近的几个农民把腰都弯下来了,却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黄河以北可不是穷地方,平野沃土,这两年又都风调雨顺的,只看这些农人的面色就知道他们过的日子了。
面色红润,没有菜色。
穿着也算整齐,汗衫短褂上少见有补丁的,脚上也没见谁穿着一双草鞋就应付了事的,结果一双脚被麦芒麦茬割刺的直淌血。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真太牛逼了
赵构从马车里下来,穿的也不是锦罗玉衣,但自有一种气度。而那种气度与田间地头是真的很不相搭。
“几位老哥请了。”
“借地方歇歇脚,讨口水喝。耽搁大家歇息了。”
离赵构最近的一汉子,吸吸鼻子,很是有些无措。
眼前之人光是那些随从那些健马就可以看出马车主人身份的尊贵无比,他们这些庄稼汉与人家比起来简直如同蚂蚁一般,这样的贵人竟然对他们这些黔首草民道一声‘老哥’,说一声‘请’,这是给了多大的面子啊。
“借啥,都是大家的地方。”
“贵人能到俺们这地儿方,是老汉们的福分。”
就近的几个老农中,有个比较会说话的。
赵构脸上笑着,心里头已经在怀念香烟了,这要是有烟,打一排子,也是个挑起话头的往来方式啊。
“不敢称贵人,大家坐,都坐。”赵构直接寻了一截树桩坐了下。
一边的赵瑗和赵琯俩娃都看傻眼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老爹这般的模样?
赵构很难跟这些老农真的打成一片的,从穿着到气质,农民们再没眼力也不会觉得他真就是个一般人。但赵构却很轻易的就从这些人口中套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因为身份明显不一般的他说话语气里并没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倒不是说他对眼前老农们一视平等,把他们都看做了与自己一般的人,可是赵构会下意识的遮掩,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态度那么露白的表现出来。
再则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再已经穿越了两个世界,高高在上的十余年,也不可能把平头百姓当草芥猪羊来看待。
他语气温和,态度和蔼,这些农民们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这点。
再则就是‘同行’衬托。站在赵构后头的曾择、岳翻等人眼睛中红果果表露出的蔑视,把赵构的形象无形中就放大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就是说上位者见到底层人的时候,多是会带上面具,遮掩一二。倒是那些底下的小鬼儿们,面对底层人民却总会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容。
赵构询问他们家里的丁口,问周边十里八乡的是不是还有溺婴这般的陋习。
问他们的家庭收入——家家户户种了多少地,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佃别人的,庄稼一年能收多少,租子一年又有是多少,田税要交多少,一年到头能有多少结余。大家日子过的怎么样,还要不要整日里吃稀的。
而且男人们除了摆弄地里的庄稼农活,是不是会去城里或工地做工,有没有别的营生,女人们一年到头又能纺出多少匹布,能卖多少钱,然后家中猪羊鸡鸭这些带毛的牲畜又养了多少?
然后还问当地官府的税收和吏治怎么样,有没有乡官吃拿卡要的,有没有乡官不作为的,农闲时候会不会组织百姓修水渠修路,或是去官府的工地上做工?
乡里有没有蒙学,大家都供不供孩子念书?
等等。
赵瑗和赵琯俩娃才多大年纪啊,便是人再聪明,眼下的这些也根本不是他们接触和了解的。
倒是曾择和岳翻,看着跟这些个泥腿子聊的火热的赵构心里有些发寒,甚至都替当地的官儿们怕的慌。
“这舌头还能碰到牙呢,天底下不可能丁点怨气都没有。几位老哥可别骗我,真要出了岔子,小可可是要吃罪过的。”
赵构心里对本地官员还是满意的,但他也相信眼前这些老农们肯定有事没告诉他。老百姓不可能一百个全说朝廷好的。
“不敢欺瞒贵人,如今这年经比起当年太上的时候,真是好的太多了。”
“当初老汉爹娘还在,家里有五亩地,又种了李员外家三十亩旱地,粮食也能打可一些,可缴了员外家的租税,也就剩不下多少了,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天干饭。
更怕摊上了徭役,那真是要命的差事。
那时候太上要打契丹人,河北两路可是被折腾的不轻。大家都没得吃,地方上闹起了好大的乱子来,老汉爹娘就是那时候不在了的。”
一个面色黝黑的庄稼汉如此说着,赵构看这人面相,大概也就四十来岁,放在乡下,那还真就是老人了。
“然后女真鞑子就来了,俺们刚喘了一口气,就又起了兵荒马乱。”
“万幸圣天子出世,把女真鞑子赶出了中原。俺们这日子才算好了起来。可不是谎骗您,现在俺们这日子真就好起来了。”
“吃得饱穿得暖,老汉家中的房子都起新了……”
似乎是怕赵构不信他,这人还一指在场的其他老农,叫他们来给自己证明。其中有个人起身去到不远处把两个陶罐拿到了赵构跟前,一个是装干粮的,一个是装水的,罐头倒扣着一只碗。
“日子要是真不好过,就是农忙时候,俺们也就能啃两口干的,还定是拉嗓子的粗粮。哪像现在,家家户户带的都是细粮,还有咸蛋呢。就是这水都是放了糖的……”
那农汉说着就把碗放在地上,自己拎起罐子倒了大半碗。
赤黄色的液体倒进了碗中,上头还飘着两小节麦秆。农民们一忙碌起来,干净卫生就全放在脑后了。农忙中到处都是麦秆子,衣衫头发上也沾着麦秆,有几根落进水灌中了太正常了。
“员外……”曾择看到赵构竟然伸手端起那碗水就往嘴边送,是整个人都要炸裂了。
这玩意儿怎么能进官家的口呢?
赵构眼神都没撇去一下,略显浑浊的糖水送进肚子里,“甜,真甜!”
他不信地方官能未卜先知,早早在这儿做好准备,他相信自己看到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穿越这些年,对外的赫赫功绩不谈,大的历史改变也不说。只说眼前这些最是普通的农民们的改变,那就叫他有种‘救世主’的喜悦!
“我真是太牛逼了!”
一股无敌洪流样的巨大满足感在他胸膛里沸腾。
第五百五十三章 赵构说
“贵人刚刚说‘怨气’,小人们是真不敢有。如今的好日子是拜谁所赐,小人们清楚的很。不是圣天子在位,那里有俺们这些草民们的好活啊?”
“小老儿,小老儿……,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就是那个移民。”
“人均二十贯钱,没扎牙说话的娃娃都要算上,干不动活的老头老太太也要算上,皇帝这莫不是要把俺们全迁去河中么?”
“朝廷拿十倍的田亩做赔偿,是很仁至义尽。但俺们又不是活不下去,
赵构跟前说话的是一个上五十岁的老汉,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露在帽沿外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肩上是一件灰不灰、黄不黄的褂子。整个脊背,又黑又亮,似涂上了一层油。
一双手粗糙得像老松树皮,裂开了一道道口子。脸上也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说话中人很是急促,不停的搓着手。
“老哥哥啊,朝廷变着法的让大家移民,说到底这也是在为大家的子孙后代着想啊。”
赵构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
眼前这老汉的话一出口,所有农人的目光都变得可怜巴巴的了。人均二十贯钱的年收入,这是很大一部分农民家庭根本无法达成的收入。
尤其是在负担减轻之后,很多家庭都添子添孙。过去一家人中,顶多三俩孩子,现在却跟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都不是要生几个的问题了,而是自家男人能让自己怀几个孩儿的问题了。
中国人一直都有多子多福的传统思想,这思维跟溺婴不违背,溺婴是因为家贫难养活,多子多福却是所有中国人的理想。
可突然的这个‘人均’收入,让不知道多少生活本来很和美的家庭,陡然的不和美起来。
没办法。这几年增添的娃娃,那还没一个长大呢。
开口的老汉就是很有代表性的一个。俩个儿子,金人南下时候折了一个,现在仅剩的独子家中足足有五个娃。最大的孙女都要说亲了,长孙也已经十五了,可下面三个二三四岁的娃娃,一下子就把家庭收入给拉到红线以下了。
赵构一点也没生气,那政策颁布之前他就能想到民间的怨气,要不他怎么会打出‘十倍’那张底牌呢。
“大家都想想看,朝廷辛辛苦苦的拿下了西边的土地,结果大家伙都不愿意去。那片地盘里生活的还是原先的土著,他们能跟咱们一条心么?”
“这西边的地盘,连汉人都没几个,就算被咱大宋的兵马占着,那也能算是汉人的土地吗?”
“今儿大家伙都不挪地儿。二十年之后,现在的孩子全都长大,甚至孩子的孩子都已经有了,那个时候诸位老哥哥们须有人都已经不在了。
但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孙子会怎么样呢?”
“现在你们家家户户都能过的美美的,因为天底下有足够多的土地供你们耕种。可等到你们的子孙们都长大了,天下的人口变多了,这天底下的土地却还是原先那么多的土地啊。”
“现在你一家有三十亩地,等你的两个儿子全都长大了,一人就是十五亩地了,等到你的孙子长大,就说一家还是两个男丁,那你一个孙子就只有七亩五分地了……”
“人口是会不断增多的。只要天下太平,吏治清明,没那么多贪官污吏,那人口就会不断增多变多的。”
“大宋统一天下之初,全国有七百万户不到,大概也就四千万人不足。可到了大观四年,全国有两千万户,不少于一万万一千万人口。”
“但大宋的天下还是那么大啊。土地还是那么多的土地。”
“你说,这要是从两千万户再翻到四千万户,从一万万一千万人口变成两万万,乃至更多的人……”
“天下百姓就能过的和美,你们的子子孙孙就能活的舒舒服服?”
赵构给他们解释了一下人口危机,几个老汉,乃至他们不远处围过来的家人,人全都听愣了。
就是岳翻等人都愣住了。
“全天下人均五亩地的时候,大家还能舒舒服服的活着,可当天下人人均只有一亩地的时候,那就谁都活不舒坦。”
“一句话,人多地少!”
“如果再遇到天灾人祸,官吏贪腐,那老百姓还能活得下去吗?”
“到时候民怨沸腾,帝星飘摇。当官的,有钱人,甚至是那个时候的皇帝官家,一个个就全坐在药粉堆上,谁都战战兢兢的不敢轻举妄动,谁都怕来个火星子把药粉点着,让有钱的没钱的,有权的没权的,一起全完蛋。”
“当年东汉的黄巾起义是如此,隋唐乱世是如此,唐末的黄巢起义也是如此。”
“只要朝廷的脚步不走出中原,那任何一个王朝就都难逃这个圈圈。”
“可朝廷要怎么才能避免这一局面?”
“那不是逼着治下的百姓们不去吃饱饭,不去生养孩子,而是用自己手里的刀剑去为自己的子民后人来寻找更多的土地,来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这才是化解危机的正解。”
“至于如何去得到更多的土地,如何去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那不只是朝廷的责任,也在于天下黎民百姓不是?”
“那么大的地盘就空在那里,几百里看不见一个汉人,朝廷不移民,什么时候能把河中新辟之疆土变为大宋之疆域?”
话已经不需要继续说下去了。赵构的言语足以叫眼前的庄稼汉们理解。不过他最后还是饶上了一句:“朝廷理解百姓们的故土难离,所以给出了十倍的兑换。那百姓们是不是也要体量一下朝廷呢?”
树下好一阵寂静,不管是几个老汉,还是旁边他们的亲人,一个个脸上都生出愁苦来。
他们是真不想背井离乡的被迁移到万里之外。
但他们摸着自己的良心,也不能说朝廷枉顾人性命,不顾百姓死活。
十倍的优待,真的叫他们说不出二话。
“嗨,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去投军了。”围来的人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攥着拳头说着。
因为军属是不在迁移序列中的。
而此时面带不甘的青壮绝不是只有这个叫出声的后生。
“胡说。当兵有什么好?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命就丢了。老汉我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
“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你爹我有耳朵,那些大道理我也有听。朝廷说的对,可再对我也不许你去——”
那后生的父亲看儿子面有不忿,还要鼓噪,紧接着就是一阵呵斥。
“今后少给我去巡检司凑热闹!”
巡检司就好比后世的派出所,是县尉(警局)的下属机构。职权除了捕盗和安定清肃地方外,再有一功能就是辖制乡勇。
而后者就是在农闲之余操练起来的乡镇民兵,以保甲为单位,但并没什么强制性。
这些话听得赵构嘴角直抽抽,但他又能如何?天底下如这老汉一样的人多了去了。他还真要跟人计较不成?
第五百五十四章 草原各部
“父皇,你不生气?”
回去的路上,赵瑗有点欲言欲止,可赵琯却没什么顾忌的直接说道。
“生什么气。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那老汉能承认朝廷的宣说是道理,就已叫为父慰藉。”
天底下的奇葩太多了。一些不可理喻之人也太多了。想要把道理给每一个人都讲通透,是不可能的。
回到大部队中,赵构先就叫人把随行的大臣及宗室子弟找了来,让他们四下出击。
去探查民生民意!
然后还组队去军属军烈家庭探望,送上一些柴米油盐,跟老百姓多接触接触,下到田地走走,再前往黄河工地视察视察……
一套秀做完,走到燕京的时候都已经到六月了。
五天之后,车驾出了古北口。
古北口是后世很多人都有耳朵的边塞重地,满清时候的直隶提督,全称就是直隶古北口提督。这地方是塞北游牧民族进出燕山的最为便易的一路口。
早在南北朝时候,北朝政权就曾在这里设立关口。李唐时候更在此设有北口守捉,屯兵驻守。也就是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给了契丹之后,古北口才逐渐的被废弃。
等赵宋收回燕云之后,赵构便使人动手整治起了古北口。
重修城墙,重治城池,疏通道路,建立山砦。短短几年就让古北口重新焕发了生机,成为了燕地连同塞北的重要途径之一。
出了古北口就是辽国的漠南大草原了。
赵构内陆出生,不管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还是眼下第三世,都不曾真正的进入过大草原。
尤其是这几年整日待在逼仄的赵宋皇城内,看惯了栉比鳞次的房舍,狭窄幽深的巷道,便是也西出关中,巡视过关内山河,却皇城里的感觉还是最深刻的。现在出了古北口,放眼一望,碧草连天、狐兔竞奔,茫茫的大草原天高地广。实是叫他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别人不提,他本人在车中坐不住了,骑上西征大军让人送回的赤兔,一匹来自中亚的神驹马王,岳飞可是出了不少力气才抓到的它。通体火炭一样赤红,无有一根杂毛,只额头留着一抹白。真跟传说中的赤兔像极了。
赵构遂就为其命名为‘赤兔’!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是这儿跑马爽快。牟驼岗太逼仄了。”
赵构身边除了侍卫、随行宗室、大臣,还有一些塞北的部族头人。谁都清楚赵构此次北上为的是什么。
赵宋对草原的那些新定政策,这段日子早就传遍了漠南漠北。
一个个大中小部落都欢天喜地的。
是的,大部落也必须表现出欢喜,要不然你就是不满意了?就是有其他心思了?
谁敢啊。
现如今的塞北草原上,所有的部落全都算上,一个能打的都没。
赵构手中的缰绳一抖,轻加一鞭。那赤兔本就是天上的鹰,被西征大军捉住之后,便成了鸟。此时见了草原,可不就是脱开了枷锁,如鱼得水,撒欢儿兜了个圈子,长嘶一声狂奔而去。
其他人见了双腿夹紧马肚,全风驰电掣的赶过去护驾。
十多里过去,骏马飞奔之处,草丛中几只飞鸟就被惊得“唿”一下从草丛中窜了出来。赵构一见,立刻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扯得满月一般,“嗖”的射出去,一只全身灰白相间的鸟应声落在了地上。
赵构的箭术真心不差的。
力气大、准头高,便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他也能做个合格的神箭手。
铁质箭头,金花叶纹,杨木箭杆,黑雕箭羽。
虽然他的御用箭矢比之军中的铁锥箭来十分的花哨,这也不能遮掩他那一手的好箭法。
后头跟来的一干人纷纷拍手叫好。
等身边的侍卫快马赶去把猎物捡回时候,赵构在马上大笑说,“吩咐下去,叫人从左右绕开,把周围二十里范围内的走兽都给朕往中间赶。再告诉跟来的臣工,一个个都努力一点,谁猎物多,朕重重有赏。”
一次尽兴的打马狂奔忽的变成了一场小型围猎,只能说赵构想到一处是一处。
可在世界上这种想到一处是一处的人多了去了,赵构与其他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有能力把自己的想法给实现。
这才是真本事。,
皇帝一声令下,随行的军将中立刻有人高声领命。
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后,赵构隐隐听到走兽的叫吼,当下就大手一挥。
背后一个个早就准备妥当的随驾群臣,一片领命声后,一个个都打马飞奔出去。
倒不是说赵宋朝堂上的大臣一个个都允文允武,而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们摊上了赵构这么个皇帝,除了加强自身,多骑骑马射射箭,还能怎么办?
不看中原的一些个名儒们,都已经在大力呼吁‘儒家六艺’了么。
宗室也是一样。
赵构对宗室的限制也放宽了许多,后者群体中多出了不少走仕途路线之人,赵不试就是他们的好偶像。还可以经商,或是跟着赵桓他们去海外打拼,只要有胆。
但对于很多近支宗亲,尤其是赵构的那些便宜兄弟们,他们要想混得好,还真要时时刻刻看他们的便宜九弟/九哥的脸色。
也所以,这批人是最追赶风头的。
知道赵构不喜欢那种诺诺弱弱的书生气,就一个个也在府邸中跑起马来。更别说延福宫里的那些小兄弟们了,赵佶先就叫侍卫诸班的好手们操练他们了。
这个时候一个个都不怯场。
拍马扬鞭的,就一头往前面扎下去了。
至于随驾的那些塞北部落的头人们,他们的积极性半点也不比那些赵姓宗室宗亲们弱。
宗室宗亲们指望着在赵构跟前露脸,好得一个好。部族头人们更期望在赵构跟前出彩,好叫皇帝给自己一更好的印象。
谁敢说这个好印象在几日之后就不能给自己换来一片更大更好的草场?
而与赵构带着臣僚军兵缓缓北上的同时,大批的塞北部族族长头人们也慢慢向临潢府汇集。
后者就是赵构召集漠北漠南各部首领的地方!
第五百五十五章 蒙兀,合不勒与俺巴孩
临潢城西北,大盐泺外围。
蒙兀的合不勒汗将剩余的四五只黄羊赶得逃进一个小山沟里。回头对赶上来的俺巴孩和侍卫说道:“别追了。天到了这时分,眼见就黑了,就饶了它们去吧!”
说着就要调转马头往回奔。
他们今天出来散心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个地方距离大盐泺外的广济驿相隔有三二十里,就是立马回头,赶回广济驿时候天色定也黑了。
可合不勒的话还未完,那几只刚刚钻进山谷的黄羊却急箭般从谷口狂奔而出,竟然不顾有人,夺路而走。合不勒正诧异时,俺巴孩已经打马抢上前大吼一声,“大汗留神,谷里有猛兽!”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黄羊那违背常理的行为。
身后的十几个护卫被俺巴孩这一声吓得一激灵,继而一个个都提起了心!
合不勒回头看看,并无动静,笑骂道:“俺巴孩,你别听风就是雨——”话说半截便咽住了,却是他已经感到座下的军马在颤动不安。
十几骑护卫已经人人张弓围了上来。
而就在马蹄声响起的时候,乱石后草丛中刷刷一阵响动,一只只野狼探出头来。
合不勒眼色一厉,“果然是这些害人的饿狼。”说罢就毫无畏惧的一箭向狼群射去。
他一点都不怕自己一行人会被狼群吞噬。
这里距离大盐泺只三二十里,不可能有大的狼群的。
合不勒瞬间就做出了判断,因为大盐泺那在契丹人统治草原的时候,就已经是漠北闻名的盐湖了。当契丹人的统治崩溃,而女真人又把主要的注意力投放在中原,失去了‘主人’的漠北草原,各部落为了它可不止一次大打出手。
至少蒙兀人就跟塔塔儿人血拼了多次,才将大盐泺拿到手中。
那时候合不勒和俺巴孩等蒙兀各部的首领都高兴的很,虽然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却好歹拿到了大盐泺这一关键点。
他们谁也没想到,只短短三两年时间,强大的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就垮了。
漠南各部纷纷臣服于汉人的脚下,阻卜人、塔塔儿人还有蔑儿乞惕人第一时间向汉人献上了自己的膝盖,被三部包裹在中间的蒙兀人也只能忍着心痛向赵宋臣服,并且把大盐泺乖乖的奉还。
等汉人彻底消灭女真金国,取代契丹人和金人占据草原之后,第一时间就彻底把控了大盐泺,并在附近修起了广济驿城。
蒙兀各部再想得到食盐,就只能拿自己的牛马牲畜和各种皮革、奶制品等来跟宋人兑换。
换着换着,他们自己也就习惯了。宋人带来的粮食、烈酒、布匹、糖类和茶叶,以及铁锅等,真的是蒙兀人生活所必须的物品啊。
而能够不经过厮杀就得到自己所要得到的一切,就是合不勒和俺巴孩这俩蒙兀人的核心人物,那也无话可说,哪怕他们心中十分矛盾。
能够不死人,不担任何的风险,这是蒙兀人这个年轻又脆弱的部族联合体所急需的。
但汉人利用商品物质大肆的向蒙兀各部渗透,以至于本来就是趁着契丹帝国崩溃,女真人的注意力又都投到了中原,而趁机做大做强的蒙兀诸部联盟,现在已经隐隐透出来裂痕了。
合不勒与俺巴孩矛盾的地方就在于这点。
一方面他们知道臣服于宋人,会给蒙兀各部带来更好的生活。可另一方面,这种臣服和好日子换来的又是合不勒‘汗权’的不稳定。
俺巴孩是合不勒的从弟,也是合不勒钦定的继承人,蒙兀泰赤乌部的首领。
但合不勒真的下不了那个造反的决心。不是因为他怜惜蒙兀生民,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举旗造反,下场绝对不会好。
塔塔儿人和阻仆人是蒙兀诸部的大敌,蔑儿乞惕人更是草原上的一匹孤狼,逮谁咬谁,合不勒一旦对宋人举起反旗,这三个部族一定会趁机对蒙兀落井下石。
而且宋军在灭女真,灭党项之后,又轻轻松松的扫荡了西域,乃蛮人乖乖的跪服在他们脚下,蒙兀人的生存空间就更加恶劣,也就更要小心了。
从大的方面看,新出现的蒙兀人(原先的萌古)正处在北海的南方,它的东面和东北面有塔塔儿人,南面和西南有阻仆人和蔑儿乞惕人,西面和西北则就是乃蛮人了。
这个局面实在太被动了。一旦发生战事,蒙兀诸部十有八九会万劫不复的。
因为届时,蒙兀北面的巴尔虎人和秃麻人也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他们也不敢无动于衷。
所以,合不勒只能看着自己手中的权柄一点点被削弱,却半点也不敢有起兵的心思。
甚至时间走到现在,连他都要承认,蒙兀各部已经离不开广济驿城这么个交易地了。
夜幕在草原上降临了。
广济驿城外,侍卫们搭起了牛皮帐篷,燃起了熊熊簧火。
合不勒烤着的黄羊肉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盐巴、香料、孜然,你不得不承认当烤肉撒上了这些东西后,那味道的确好多了。
再配着辣嗓子的烧酒,这绝对是每一个草原汉子梦寐以求的生活。
侍卫们都在兴高采烈地说笑着大吃大嚼。
合不勒着抬头望着野茫茫、黑沉沉的草原出神。
“俺巴孩。”
“大汗!”
“你知道我从今天遇狼一事上想到了什么吗?人手!遇上大事,手中没人真的是不行的啊!”
如果只是合不勒一个人,今天他碰到了十一头野狼,那就只有打马逃走的份儿了。甚至一个不甚还要丧身狼口之下。
但事实上他随身带了十几个护卫,并不是很难的就把十一头狼中的八头斩杀。
现在他坐在篝火前,手中有美酒有烤肉,看着前方茫茫的夜色就不由得想到了‘人手’俩字的重要性。引申出的含义就是蒙兀人的‘人手’要少了!
要不然他岂会受宋人这般欺负?
俺巴孩没有理解到这一点,对合不勒说道:“大汗英雄不凡,部落中猛士辈出,爪牙之利比之阻卜人,比之塔塔儿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汗大可不必如此感慨。”
蒙兀人、阻仆人、塔塔儿人和蔑儿乞惕人,再加上最西面的乃蛮人,这就是漠北的五大土著力量。但乃蛮人距离蒙兀太远,蔑儿乞惕人的综合实力又太弱,他们的人缘太差劲了。那也就只有阻卜人和塔塔儿人来真正的跟蒙兀人相提并论。
第五百五十六章 是狼是狗?
蒙兀人、阻仆人、塔塔儿人和蔑儿乞惕人,再加上最西面的乃蛮人,这就是漠北草原上的五大土著力量。但乃蛮人距离蒙兀太远,蔑儿乞惕人的综合实力又太弱,他们的人缘太差劲了。
所以,论前景,就只有阻卜人和塔塔儿人才可以与蒙兀人相提并论。
俺巴孩只提及这两部,就是因为阻卜人和塔塔儿人在他心中是最有分量,是真正的竞争对手。
南方的宋人已经威临漠南漠北,漠北各部之间已经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哪怕蔑儿乞惕人的大首领光明正大的从蒙兀人地盘上路过,蒙兀也不能产生‘意外’,相反还要待之以宾客。
“本汗不敢说比忽儿札胡思厉害,但一定比蔑古真秃延要强,但比之南面宋人的皇帝呢?你觉得又能及的了几分?”
忽儿札胡思的父亲磨古斯举兵反辽,至辽寿昌六年失败,被契丹捕杀。
之后忽儿札胡思隐姓埋名躲避契丹人的追捕,暗中则悄悄收集部众,后趁契丹人为女真所迫,无暇顾及漠北草原的时候,举旗聚兵,战胜了蔑儿乞惕、塔塔儿诸部,北阻卜九部势力复盛。后立帐于回鹘故都窝鲁朵城,分封子弟于东西境。
可以说与合不勒整合的蒙兀诸部一样,忽儿札胡思则也在某种程度上整合了北阻卜九部。历史上的他,为克烈部的诞生打下了坚实基础。
可惜汉人来的太快了,根本没有给合不勒与忽儿札胡思太多的时间,就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态降临到漠北大草原。
忽儿札胡思跪了,塔塔儿人的蔑古真秃延跪了,合不勒也跪了。但合不勒却只看得起忽儿札胡思,而瞧不上完全是继承父业的蔑古真秃延。
后者空自坐拥塔塔儿诸部,在女真崛起,契丹崩溃,宋人未曾来临的十几年过程中,却始终无动于衷,毫无进去之心,那也配跟他合不勒来相提并论?
“宋人的皇帝还没有我大,可草原上到处流传着他的事迹,传的神乎其神的。他从开始时的起兵到击败强盛的女真,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是俺巴孩也不得不承认赵构的强大。
但他心中就是有点不服,那不是不屈者对强者对大魔王的挑战,而是路人对刷屏者的厌恶。
天天刷广告,哪地儿都有你,烦不烦啊?
就跟后世的某瓜尔佳氏格格,天天刷屏,到处是广告,吹颜值,吹演技,炒学霸,贼鸡儿烦。
俺巴孩现在对赵构就有这种类似的感触。
天天是你牛逼,日日是你得天佑,刷屏刷热搜,刷的人心烦。无形中就被激发起了抵触情绪。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俺巴孩已经站到了一定的高位,要不然,他跪舔赵构还来不及呢。
“此番召见倒是正好,叫俺来看他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俺巴孩语气中带着三分的不屑。
塞北的游牧之民,先天上就把南方的汉人视为懦弱。
这不是他们妄自尊大。
而是契丹崛起后,二百年中对中原政权自始至终的压制所铸就的既定事实。
哪怕赵宋近年间不断的开战厮杀,扫荡四方,那想要彻底抹消草原之民心中的旧有烙印,也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演变。
一汉当五胡的辉煌真的已经成为过去了。
可同样的,塞北胡人强悍的思维也一样在汉地百姓心中慢慢消亡。
当大宋的军队以一种不可抵挡的态势扫灭了女真和党项之后,塞北胡人还真的强横吗?
合不勒不去理俺巴孩,他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寇,他只知道现如今的大草原上的主宰是南面来的宋人。
那位即将见到的宋人皇帝,不仅成为了大草原的主人,接下来更要给草原上的各部族套上一根结实的锁链,以免草原上的野狼磨尖了爪子,威胁到了南面的宋人。
野狼被套上了锁链,慢慢的就会变成狗的。
可偏偏草原上的很多狼崽子却心甘情愿的被这锁链给套住。
合不勒相信一定还有不少人明白宋人制度的危害性,草原上的汉子固然勇猛,可他们同样也不缺乏智慧。然而令他失望了,他看到的只有万马齐喑,只有无人敢高声一语。
合不勒现在连个盟友都没有。
他曾使人悄悄向忽儿札胡思透去消息,但忽儿札胡思却连一丁点的回馈都没有。这叫合不勒十分失望。
他都能够预计的到,随着宋人对他们这些部族首领们派官,随着一个个部族被划定地盘,那刚被他捏合起来的蒙兀人,立刻就会重新变成一盘散沙。
但可悲的是,合不勒明明已经看到了‘悲剧’,却完全无力来改变它。
临潢府就在蒙兀诸部的东南方,与漠北诸部的间距就属蒙兀最近。大致就等于后世内蒙的东部到外蒙西南部,千八百里就到头了。
合不勒如果愿意,一声令下就能拉着乞颜部和泰赤乌部的人马,直奔临潢府杀来。
但整个蒙兀诸部中,能听他号令杀奔临潢府的怕也就只有乞颜和泰赤乌了。就是弘吉剌部、札只剌部、合答斤部和散只兀部这些与孛儿只斤氏近亲的蒙兀部落都不会那么疯狂。
但合不勒即便把乞颜部和泰赤乌部压干榨尽,他又能拉起多少人马?凭哪点人马又怎么可能是宋人皇帝的对手?
后者光是打汴京城带出的护卫亲军就有两万,进入了燕京府后又加了一万铁骑。不算临潢府的兵马这就有三万了。
那就是累死合不勒,他都吃不下这支大军的。
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在合不勒的内心中出现的第一瞬间,就被合不勒给捻灭的干干净净。
心里很清楚什么叫自取灭亡的他,如今乖乖的带人前来临潢,这本身就充分说明了他的选择。
同时,合不勒、俺巴孩等也根本不知道,现在还远在千里之外的赵构,实则对他们二人,对那新鲜出炉还没几年的蒙兀人,乃至是对“乞颜”这两个字和对“孛儿只斤”这么个姓氏,那是多么的看重!
第五百五十七章 陛下神射
“孛儿只斤·合不勒?”
“真就乖乖的带人去临潢了?”
赵构向韩公裔问。他实则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但他内心真的是很遗憾的。
合不勒!
这是成吉思汗的曾祖太爷爷啊。怎么就这么的没出息?
眼看着蒙兀诸部都要四分五裂了,他也不起兵造反么?
这可是他一手打下的基业啊。
女真灭辽,并大举南下,两次叩入中原,十几万大军横行黄河南北,天下无有抗手。虽然捷报频传,却也让女真无暇北顾。于是孛儿只斤·合不勒在漠北趁机举旗自立,拓土开疆,威势日盛,附近各族于是在靖康二年推举他为蒙兀诸部长,称“合不勒汗”。
赵构还知道历史上的合不勒,没多久便被金太宗吴乞买宣召入朝,在一次款待合不勒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的合不勒竟去捋吴乞买的胡须。自此金与蒙古结怨,合不勒回国后,金朝遣使诱降,他怒斩来使,整兵抗金。
女真先遣大将胡沙虎往讨,大败而还。适逢吴乞买逝世,金熙宗即位。合不勒起兵连寇金边,陆续攻取了北境的西平、河北等二十七团寨。金朝既而遣兀术、蒲鲁虎出征蒙古,耗时两年,未分胜负。随后女真与合不勒议和,割二十七团寨,岁给衣食,并册封合不勒为“蒙兀国王”。
这可是金初啊,竟然对一个连漠北都没有统一的合不勒割地赔款,完颜家也真是挺丢人的。
虽说合不勒根本就没有跟金军正面的大阵仗交锋过,只利用地理地势就足以叫女真无可奈何,虽然女真大批的精兵强将都陷在中原,不管是金兀术还是完颜蒲鲁虎,那都只能算是女真宗室里头的二流人物。
但完颜氏丢人就是丢人了。
赵构记得很清楚,因为成吉思汗所建立的蒙古帝国着实太凶残了,作为一个历史小白,当初他多多少少是查过一些资料的。
合不勒就是铁木真的太爷。
铁木真的老爹孛儿只斤·也速该是合不勒的二儿子的第三子。
赵构已经记不得合不勒的二儿子叫什么了,哪怕锦衣卫调查合不勒后所上的奏折里清晰的写着他七个儿子的所有名字。赵构记不住还是记不住,印象里只知道那是很长的一串字。
而被金人钉死在木驴上俺巴孩,那是合不勒的堂兄弟。因为合不勒觉得自己七个儿子里,一个有本事的都没。
赵构是多希望合不勒能忍不住起兵造反,然后他好调集各方兵马,将那刚刚诞生的蒙兀人彻底的送进地狱。
但现在看合不勒的举动,显然赵构是要失望了。
武力铲平乞颜部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赵构就只能另想他法。为了对付蒙古人,他脑子里可早就想好了多个策略的。
武的不行那就玩文的。
合不勒有七个儿子呢,哪怕大首领的位置可以让给俺巴孩,但乞颜部的传承却一定会交到他儿子们的手中的。
所以,整个乞颜部一分为七,似乎也不是不能。
然后能不能把其中的一部分西迁呢?
名义上讲,赵宋给塞北各部下连锁,那都是为了分出一部分人西迁么。
赵宋现在就是用巩固和保证现有草原各部的贵族、首领及其子孙后代的身份和地位作为条件,来交换他们割舍出一部分牧民西迁。
很多的部族首领、头人都是乐意看到这一幕的。
原因都不用多说,你只看在宋军控制漠北草原之前,这里的局势和局面有多么的混乱,战争是多么的频繁,那就能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贵族同意了。
对比过去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现在能安安稳稳的享受荣华富贵,他们何乐而不为?
即便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很多部族首领、头人也是欢喜雀跃的。
毕竟野心勃勃之辈总是少数的。
尤其在他们这几年享受过美好生活之后,这些人就更容易被拿下了。
当赵构一行进入临潢府的时候,其随行人马已经达到了近四万之众。多出的几千人马就是漠南各部跟来的贵族及他们的护卫了。
主要是阴山韦室、白达旦部、谟葛失部和南阻卜人。
这些部族现在已经彻底臣服在了赵宋的脚下,不管是实力相对弱小些的阴山韦室和南阻卜人,还是相对强盛的白达旦部和谟葛失部,全都对赵宋温顺的很。
在漠南草原上,新政策在‘施行’,牧民在西迁,这些个部族现如今都已经在行动了。
哪像漠北草原。
临潢府这一遭事,实际上就是在给狗发铭牌。
铭牌上有这狗的名字和等级,有它的房间号,连房间的大小都有规格。
然后狗还要在主人面前好好的耍两手把戏来,比如站直了抱拳做恭喜,好把主人逗的一乐。
因为赵构可是定下规矩了,这种大会是要长久开办的,不是就今年这么一遭。
大家既然要经常见面,那自然都要把表面功夫做好了。
皇帝要表现的仁慈博爱,胸怀宽广,连弘吉剌部的美女都纳了四个。
弘吉剌部是蒙兀人北部的一个小部族,可名声在漠北却传扬的十分广泛。因为这个小部族以盛产美女而闻名,北海周遭各部的男子都以娶到弘吉剌部落的美女为荣。
比如说成吉思汗的老娘就出自这个部落,成吉思汗的老婆也出自这个部落。而历史上的蒙哥、忽必烈等的正房老婆也都出自这个部落。
赵构一次性的纳了四个美女,充分的表明了自己的博爱,表明了自己对漠北各部的热爱。
然后他还要表现出自己的勇武。
自然的,这勇武不需要赵构亲自去战场杀人。
他只需要拉开宝弓,将头顶的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鸟给射落,那就足以震动所有人了。
弓弦震动,紧跟着就是一声悲鸣,鸟而落在了不远处。等到侍卫捡回来一瞧,呵!箭头正从眼睛里穿了过去。
这可不是瞎蒙就能蒙到的!
俺巴孩直接被自己咽下去的口水给呛住了,忍不住的咳咳起来。“太……”一个字出口,他赶紧打住了。他想的是,这宋人的皇帝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却不想藏的竟然那么深。真太意外了。
但现在,他敢这么说么。话压在舌头下面,赶紧道:“太……太好了。真是神射,陛下真是神射!”
虽然他说的话,赵构一个字都听不懂。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下毒
赶在中秋之前,赵构带人回到了汴京。
草原一行的结果十分完美,当他展露了自己的博爱和勇武之后,整个人的声望在整个草原都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他的意图自然也就有了一个很不错的结果。
比如那合不勒的七个儿子,就有两个被他拉去了河中。
阻仆人、塔塔儿人等部族也皆是如此。
一批小二代领着老头子分给自己的部落族人,策马扬鞭,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了。
这是漠北各族彻底服软的一种表现。
因为这种作为很明显的是在削弱自身实力,是自我切割的一种。
漠北各部能乖乖的做到这一点,自然就可以被看做是他们对赵宋彻底臣服的表现了。
如愿以偿的赵构,满面春风的离开了草原。回到汴京的第一时间就是把那些安心要留在中原的便宜兄弟和宗室耆老都要邀请一处,原因是什么呢?
他的便宜老子赵佶要不行了,不,不止是赵佶,连韦氏的身子都因为连日的陪护而欠安,现在也已经卧床不起了。
“官家放心,太妃去了后,奴婢自知道该怎么做。”
“朕从来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朕放心,你也可以放心。”
延福宫里,韦氏身前的一大宫女正跪在赵构面前请罪。
在其他人眼中这绝对是那奴婢的一场灭顶之灾,皇帝这明显是迁怒了她。却谁又知道表面上疾言厉色的皇帝,与这奴婢之间竟存在这那般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呢?
皇帝可是难得的大孝子。
这些年里好吃的好玩的,流水般的被皇帝送入延福宫,对太上皇虽不能说有求必应,但也真的很恭顺。有他前头的赵桓做榜样,那真是个人就是孝子的。对韦太妃呢,就更是孝顺了。
家势普通的韦家,近几年其子弟姻亲中多有人被提拔,或是五军都督府,或是开封府,要么就是锦衣卫和宫廷侍卫,虽然都是些不起眼的职位,要么就是被高高挂起吃闲饭的,但谁敢轻视韦家呢?
韦氏的老娘过寿时候,不提宫廷必到的赏赐,只说满京城的文武权贵,有一家算一家,都要递上帖子送份礼物。
虽然那礼物有轻有重,但这份体面才更是重要的不是?
甚至就连赵构在塞外的时候,都没有忘记在韦家老太太过寿的时候颁下赏赐。
结果,好端端的,太上与太妃却在皇帝即将归宫的时候先后病倒。
皇帝要不大怒才有怪。
“唉……”
寝宫里,赵构对着头上的朱红帷帐不足叹息。
这会真是他穿越两世里首次这般的龌龊。
下毒!
不说赵佶和韦氏的身份,因为赵构对这对夫妻的感情显然都是伪装出来的。他们只是赵构这具肉体的父母。
但不管怎么说,用下毒这么龌龊的手段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也是突破他的下限了。
赵构想到了一句话——所谓的下限就是用来突破的。
当你为了现在的利益而寻找借口突破下限的时候,不远的将来,你也必会为了未来的利益再次寻找借口突破下限。
赵构觉得自己以后很可能会变得面目全非的。
但即便如此,赵佶和韦氏也要如此。
赵佶要一命呜呼,省的不久后他的存在威胁到小皇帝;韦氏则只需要缠绵病榻,作为下一任皇帝的亲祖母,大宋现在不需要一个辈分那么高的血亲长辈。
谁让韦氏不安分呢。她要能跟郑皇后一样沉得住气,赵构肯定不会算计她。
郑皇后性情端谨,便是年少得宠之时,也从不见她嚣张奢靡。政和元年十月她被册立为后,宫人为她制作冠服,郑皇后深明大义,以其时国库不多,冠服奢侈为由,命宫人改制贵妃时的旧日衣冠。
这不管是不是郑皇后在故意表现自己的节俭,总之之后的二十多年里,起起伏伏的郑皇后郑太后却始终能把“节俭”二字挂在身上。
这就足够了!
不像韦氏。之前在赵佶后宫不得宠爱,如今一遭发迹,就有点得志猖狂的感觉。
初开始时还能压着性子。毕竟真正的太后是郑氏,而不是她。
但随着时日见久,随着郑太后自觉的收缩起羽翼,随着赵构对韦家的恩赏越发增多,韦氏在延福宫内的气焰就止不住的嚣张起来。
首先就是穿戴吃食,还有身边伺候的婢女内侍,韦氏的规格与郑太后是等齐的。
其次是行为做派上,在几次公开场合下,韦氏甚至敢与郑太后肩并肩!
生活上的逐渐奢侈,行为作风上的日益夸大,以及对权利的过分撷取,都让赵构觉得自己的便宜儿子头上不需要一个身体健康的亲祖母。
但为了更好的制衡今后的太皇太后,赵构又需要韦氏能活着。
她们两个相互制衡,这才是最好的。
所以,赵构的下手,某种意义上真的是出于公心。
如果他‘死’之后,大权再次被赵佶撷取,甚至赵佶都再出来复位。那他便是为华夏打下一片再辉煌的基业,也挡不住赵大艺术家来败家啊。
看看这赵佶执政二十余年中的政绩,真是太不堪入目了。
于是,赵佶就要病逝了。
也趁着赵构带着妻儿离开汴京的档口,赵佶现在的重病,应该没人会联想到他身上的。
……
宋皇城前的宽阔大道,一水儿的青石铺路,修缮得十分平坦整齐,也根本看不到百姓的身影。这里属于禁区,有的只有一队队身着铠甲手持长矛大刀的殿前司禁军,他们负责皇宫的警戒。
在这般森严的防护下,想越过他们混进皇宫,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
一辆马车,太阳已到正中时,从这条街道的另一边,由远及近。
这马车乍然一看似是很普通,可拉车的是两匹纯白色的良驹,马车的周围还有七八个便服劲装的御前班值侍卫跟随着,一看里面坐着的就绝非普通之人。
转眼间,马车和人就已来到了皇城外大门口。
当值的禁军立刻分出一队人涌来。
“内里可是王尚宫?”今天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态势出宫,宫门前当值的殿前司军官清楚的很。
马车内立刻就响起了一个妇人温和的声音。
“正是老身,这是令牌。”说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就走下了马车。可不就是当今邢皇后的乳母么。
因为夫家早丧,在邢氏出嫁时就跟着一块进了康王府。后来也跟着邢皇后进了宫,成为了皇后身边的左右尚宫之一。
今朝王氏出宫,那可是奉了皇后的懿旨,前往韦家去探望老太太去了。
随着韦氏不好的消息传到外头,韦家其他人如何了且不去说,老太太先就要不行了。
邢皇后前脚回宫收拾妥当,后脚就把人派出去慰问。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太子与太上皇
寝宫东暖阁中。
赵构看着眼前的几位重臣,首辅赵不试,中军都督府都督王渊,时任兵部尚书陈遘,御史中丞李纲,前首辅宗泽,以及秘书卿赵鼎。
六名朝廷重臣,面对他关于太子属位的询问,有赞同立嫡立长的,有保持沉默——此系帝王家事,非臣子所能言。反正是没谁提议皇次子的。
赵构没有太为难他们,直接道出了自己关于太子储位的决定。
不是母妃更加受宠,自己本人也更活泼胆大的赵瑗,而正是邢皇后所生的皇长子赵琯。
“皇长子乃中宫所出,即嫡又长,立为太子,天经地义。况且大郎性情温和,为人持重,此为君者之大善。”
“朕登基数年,兵戈不绝,天下咸有安宁之时,虽赖将士勇猛,奋扬威怒,以教四海震怖之,但新土弊端极多,朝廷根基浅薄,非耗数十年之功,难见其效。”
“此一如昔年大秦灭六国时,非“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不足以安天下。”
“故而,朕当为天下择选一温和持重之君,规万世之业,固后世之基,好叫天下人咸服。而非一类我之人,穷兵极武,致使百姓空竭,万民罢弊。……”
下方,赵不试、王渊、陈遘、李纲,以及苍髯皓首的宗泽,还有陪同一边的赵鼎,六个人先是面面相对,继而有四个人露出了真挚的笑容来。
他们自然不认为年纪不大的赵构就要死了,而是觉得赵构已经认识到了连连兴兵的弊端,哪怕现如今的天下并没有因为朝廷的连年动兵而疲敝衰弱,但如此下去,真的弊端太大。
你纵然兵锋无敌,拿下了十倍于今日的地盘,可你不能有效的整合统治这些地盘,又于国于民有什么利益呢?
赵构现在有了这般的认知,真是叫他们太高兴了。
“陛下雄才伟略,总揽英雄,驾御豪杰,寥寥数年混一四海,拓土攘夷,刷中原二百年之辱,遗后嗣之安强,如此功此绩,千古一帝是也。更兼征伐天下而不劳民力,历代帝王皆无有能及之,远非秦皇汉武可比。”
赵不试先一步出列,正色禀道。
赵构听了都笑起来了。“首辅夸赞太甚,叫朕都不好意思了。”却并没有就此话题再说下去,让这几位大臣们好好辩论上一场“自己与秦皇汉武的功过”。
而是严肃的告诉在场的六人,各人回家后可以不经意间走漏一点的风声。
六名大臣每一个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听到了如此吩咐,心中全都一凛。
看来皇长子的太子储位还没有做牢固啊。
皇帝叫他们如此做,那明显是要观察一下邢皇后与皇长子听到这消息后的反应,当然,同时也会看一看潘贵妃和皇二子听闻了风声后的作为。
看前者,会不会得意忘形;看后者,会不会一蹶不振!
“臣等遵旨。”
……
延福宫。
进进出出的内侍婢女往来不断,但却没人敢弄出一丁点的声音。不管是里头的,还是外头的,一个个都屏气凝神,恨不得直接能消失了去。
床榻上躺了足有一个月的宋徽宗似乎已经到了人生最后的时刻。
从一场小病开始,慢慢的病状愈发沉重,直到十日前猛地恶化……
郑太后眼泪都要哭干了。
她不止是为宋徽宗哭泣,还为自己哭泣。
没有儿子的她,人生大半辈子都困在这小小的皇城之中。宋徽宗要真的撒手而去,她的人生就更加晦暗了。
哪怕她在明面上被赵构捧得再高。郑太后还能借此干涉朝政吗?
她可从没有这般想过的。
“娘娘,陛下来了。”贴身宫女在郑太后耳边小声的说着。
郑太后愣了好一会,人才反应过来。
“父皇已然卧床难起,母后定要保重身体啊,若再有闪失,儿子焉有脸面以对天下?”
行礼后,赵构看着一脸枯槁的郑太后劝说着。殿外的尚宫已经有禀告,郑太后今日起身后只进了半碗米粥。这样的饮食如何能行?
跟在他身后的赵鼎,看着样貌衰败的郑太后只觉的心惊肉跳。他可不比赵构,回汴京后天天都来延福宫探望,已经适应了郑太后的一脸枯槁像,并不觉得心惊。
赵鼎上次进延福宫面见郑太后还是赵构北巡之前呢。
现在一看,郑太后如今的面容与当初可不是天壤之别了。
而没有生病的郑太后都是如此,那已经卧床多日的太上皇又该是什么模样?
赵构依旧在温声细语的安慰着郑太后,他当初设计时是万没有想到宋徽宗的一场大病竟然连带着把郑太后的身子骨也一并熬得干净。
这要是延福宫内死了个太上皇的同时,还一并丧了个当朝太后,民间不掀起一波风浪才怪。
“臣等叩见陛下!”
几名太医被宣召了来,还有一并在病床前服侍的景王赵杞和安王赵楧。
赵杞是老六,赵楧排行第二十五。赵杞的母亲是后宫中一并不出头的充仪,同时他也是赵佶一众儿子中迄今还留在京城的最年长者。
之前的老大、老三和老五都已经南下了。而赵佶的第二和第四子,早殇。
现在就景王赵杞为长。
“六哥、二十五弟,快平身!”
赵构上前扶起了赵杞。看着年纪并不大的赵杞,两鬓处竟然有了不少白发,不由的感慨赵佶的运气。都说天家无父子,结果这赵佶身边还真有一个孝顺儿子。
皇城司对留京的皇子们都有很细致的监察,赵杞无论是在自家王府,还是在赵佶的病榻前,端的都是孝子。
赵构先前命他在大宗正司勾当,看来还真没有出差。
孝子贤孙样儿的宗室宗亲,大宗正司可不就是最好的去处。
安慰安慰太后,宽慰宽慰病榻前的兄弟,再问一问太医,然后亲手端着药碗为病入膏肓的赵佶服药,这就是赵构来延福宫的流程。
今天本也该这样。可就在赵构正宽慰赵杞、赵楧的时候,忽然的,内间里响起了一声惊叫,然后就看一个内侍屁滚尿流的爬出来禀报:太上皇不好了!
第五百六十章 希望
河中,九月初三。
汴京城太上皇宾天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大批的宋军及其附庸兵马依旧在岳飞、姚友仲等军将的带领下,如狼似虎的吞吃着一片片土地。
虽说中秋刚过,可是这中亚的太阳却已经没有了一丝暖气,北方的冷空气迅猛南下。天气骤然冷了下来,旷野里的风儿吹的人瑟瑟发抖。
马黑木败了。
不管是平坦的荒野,还是坚固的城墙,西喀喇汗国完全抵挡不住迅猛杀来的宋军。
马黑木汗一败再败,不管是伊克塔骑兵,还是城卫军,还是他近来着重经营的古拉姆近卫军,在宋军的兵锋面前全不堪一击。以至于他现在连西喀喇的都城萨末鞬(撒马尔罕)都丢了。
垂头丧气的马黑木领着残兵败将一路向西逃去,那里还有他的舅舅,还有塞尔柱素丹桑贾尔。
寒风从北部一路南下,吹过黄沙戈壁的时候,天地间的沙尘漫天飞舞,正片天空都变得混沌一片起来。
灰蒙蒙的天地间,一面面绿色旗帜被寒风吹打着,旗面随着风不住地抖动,连声发出阵阵布面的摔打声。一支队伍就在寒风与黄沙中穿行着。
他们有男有女,有骑着马、穿着盔甲的兵丁,也有浑身土灰的妇女,不管过去他们是什么样的身份,此时此刻则所有人都是无精打采的,都是麻木的。
艰难的抬起脚步,每一步都显得极为沉重。
走着走着,在人群中就会有疲惫不堪的人倒在地上,可是周围的人却不会多看上一眼。
一切都是如此的麻木。因为他们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一幕,从萨末鞬向西,只有一个蒲华城(布哈拉)让他们落脚歇息了片刻,但没过两天宋军的骑兵就追杀了来。
马黑木没有抵抗的勇气,他们离开蒲华城继续向西。沿着漫漫的黄沙,顺着阿姆河,向着西面的花刺子模赶去。
马黑木把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塞尔柱舅舅身上。
是桑贾尔在西喀喇汗国危难之际来信说要他坚持坚持再坚持,好为塞尔柱集结兵力争取时间。
马黑木不能判断这话是真是假,可他只能选择相信不是?
宋军并没有轻易的放过他们,那些游牧骑兵和高昌骑兵一直跟饿狼一样吊在他们的后面。
所以,马黑木这支残军一点也不能放松。即便队伍里不断有人倒下。
骑在马背上的马黑木,望着那些步履蹒跚的妇女,看着士兵们无精打彩的身影,不禁长叹一声,心底生出无尽的凄惶。
这就是所谓的末日吧?
当灭亡来到的那一刻,任何人都是这么的凄惨吧。
不说那些随军的家眷,就是马黑木身边的近卫军,这些日子下来也全都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盔甲,这些人根本就是一帮叫花子!
兵败如山倒!如此而已。
一路上的衣食无着,饥寒交迫之下,这些人为了填饱肚子,沿途劫掠所遇到的每一个人。他们为了一袋粮食、一匹马,甚至是一条鱼,都能争个你死我活。
如今的马黑木他们,已经被无奈的现实逼迫的面目全非了。
可即便如此,这也不能让所有人摆脱困境。
只一个如何填人肚子的问题,就搅的他头疼不已。
“萨勒曼,前面是不是要到的里安了?”
往远处看去的时候,马黑木冲一旁的侍卫问道。
听着大汗的问题,萨勒曼连忙答道。“大汗,就差百十里了。”
那地方是花刺子模行省在阿姆河左岸的一座大城,规模虽然不如蒲华城大,可它代表的不止是一个花刺子模,更是塞尔柱帝国。
像是突然惊醒了似的,马黑木虔诚的向着西南方向的圣地祈祷,祈祷真神能保佑他们。
但是在心里,他却早就有了答案。
从战争才刚开启的时候,马黑木就不止一次的发出疑问,真神真的会保佑他么?现在马黑木可以肯定的回答,真神鸟用也没有。
作为一方之君主,在权力的诱惑下,马黑木的心本就不虔诚。而随着西喀喇的一步步沦陷,他就更加的不虔诚了。
这种现实逼迫下的残酷事实,真的很能颠覆一个人的心灵,尤其是对一个本就不虔诚者,那种冲击完全不是虚无的信仰能抵挡。
可为了凝聚人心,马黑木却反而需要把自己表现的更加虔诚。
“大汗,神会保佑我等的。若非是真神的保佑,我们自萨末鞬西出上千里,又岂会如此顺利?前方就是的里安了,那是塞尔柱帝国的疆土,宋人再是蛮横,也要掂量掂量与塞尔柱开战的后果。何况大汗早已派人前往了的里安,后者必然会有举措,说不准明日里我们就能跟他们来迎接的队伍汇合了。”
“愚蠢的笨蛋。”马黑木心中耻笑着。
自己舅舅都已经召唤伽色尼人和古尔人了,并且勾搭了钦察大草原上的耶律大石,全力动员花刺子模人和自身力量,很显然不是为了只搞一场大阅兵玩。
在宋军杀入西喀喇汗国之后,塞尔柱帝国与宋人的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如果换做自己是宋人的将军,那是不可能因为顾忌塞尔柱人,就勒兵的里安之外的。但他也不能否认,这话说的有道理。的里安的守将便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人,他也知道要早点派遣队伍迁来迎接自己。
马黑木可是桑贾尔的亲外甥。
“但愿如此吧……”
……
直到傍晚时分,当一座残存的土城出现在马黑木他们眼前的时候,那支从东往西开来的队伍里忽的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人们望着城外那一头头牛羊的时候,即便是原本那些看似麻木的家眷,这会也无不是露出了满面的笑颜。
有牛、有羊!
有肉吃了!
“大汗,的里安的赛伊夫丁将军派人送来了上千头牛羊!”
前去探看的侍卫神情激动的向马黑木回禀。
“上千头牛羊,这足够我们放开肚皮吃上两三天的,有那个时间,队伍已经赶到的里安了。”
萨勒曼脸上也充满了激动。他们看到希望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断后
阿姆河畔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宿营地中,更是响起了孩子们的欢笑声,就连那些满面尘灰的妇人们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西喀喇汗国的残兵败将与塞尔柱迎来的大军汇合了,他们有粮食了,也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无论是贵妇小姐,还是随侍的女仆——能够跟随马黑木坚持到现在,队伍里的女人就只有两类人:一类是非富即贵的上等人,一类则是伺候人的下等女仆——对于这些妇人们来说,苦日子就到头了。
再也不会有风餐露宿,再也不会有寝食难安,这是上等人物言;再也不会有人走着走着猝然倒下,再也不会有人一夜过后再也起不来,这是对于下等女仆言。
的里安近在眼前,她们就要到家了,这一切苦难与危险都结束了。
虽然她们还没有进入的里安城。
可谁也拦不住她们兴奋的遐想,谁也不能遏制她们美好的憧憬。
只有经历了战乱,吃过兵祸的苦头的人,才能真正明白平和安详的富贵日子是多么美好。
沸腾的铁锅里那扑鼻的肉香,更是让女人们感到安心。
毕竟自塞尔柱兴起的百十年光景里,在中亚地区,他们就意味着强大与不可战胜。
哪怕宋军已经势如破竹般的扫荡了东西喀喇汗国,妇人们依旧对塞尔柱有着谜一般的信任。
毕竟她们只是她们,而不是他们!
在孩子们的嘻笑声中,那些女人不由自主的就将未来愈发的美好化了……
只不过,这些憧憬着未来的妇人们并没有看到,在她们欢天喜地的憧憬着未来的时候,男人们依旧在忙碌。一队队人马从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宿营地……
……
“岳帅有令,男子尽杀之,女子自行处之——”
一片篝火连天的营地里,一骑快马直奔中军帐而来,在验对了身份后,信使被人引到中军帐。
李彦仙、庞勒割、粘拔恩、粘八噶等先锋部队的将领军官尽数欢笑起来。
这支由宋军、高昌骑兵及塞北游骑共同组织起的部队,人数并不是很多,总数就七八千骑——吃下东西喀喇汗国之后,宋军的机动力量显然大为减弱——但他们的士气却亢奋到极点。
“能一路追随马黑木西窜者至今,其上下皆属顽固不化之辈。”李彦仙举起了酒碗,浑浊的马奶酒荡溢出了少许,“岳帅素来爱民,今也下了这般狠辣的军令,就可见一番。”
“西喀喇残军不足为虑,如果只是他们,某自以为我部随手可灭之。”李彦仙说的是有些夸大了。
他部一直追在马黑木的屁股后头,不远不近的吊着,一大原因就是要见一下塞尔柱人的反应,后者能派出多少人马来接应马黑木,接应马黑木的塞尔柱人敢不敢战,这都代表着很深重的意义。另一个原因却也是他们完全没把握拿下马黑木。
捉不住马黑木,只收拾一些残兵败将,拿到一笔财货,也没什么可称道的?
还是等到塞尔柱前来迎马黑木的人马到了再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去到的里安城下,好好看看塞尔柱人的反应!
“然塞尔柱贼心不死,的里安听闻马黑木消息后,必会使人相迎。也就是说前方不止有西喀喇的残兵败将,丧家之犬,更还有塞尔柱的人马。”
“诸位不可疏忽大意。”
李彦仙端着酒碗出乎意料的给在座众人泼了瓢冷水。
等帐中的气氛冷静下少许后,才又展颜一笑:“可也正是如此,才叫我辈立功更显不是?一战灭马黑木不足为奇,再灭塞尔柱,方为大功。诸位且尽饮此杯,待明日一战好扫灭残贼,好好的掂量掂量塞尔柱人的手段!”
话音未落,大帐中的气氛转眼就已经又高炽起来。
……
马黑木不是笨蛋。
他虽然不知道宋军为什么一路只尾随于他,却并不出击。但他却知道,自己人纵然与塞尔柱来迎的队伍顺利会师,那依旧不代表他就脱离危险了。
所以,西喀喇的残军在饱餐一顿之后,很快就分出了大班人马,汇合了塞尔柱人的两千步骑,来到了宿营地东十余里处驻扎。
当第二天来临,宿营地的妇孺合着马黑木等再度上路的时候,那十多里外的断后部队也迎来了宋军的哨骑。
马黑木回首往东望去,太过遥远的距离使得他根本就听不到后方的万马奔腾。
所以他现在只能在心底里祈祷,祈祷着那些殿后的人马能回来的更多。那些人和眼前的一点人马可就是他仅剩下的本钱啊。
现在马黑木身边已经只剩下数百古拉姆近卫军了。其他逃难的西喀喇贵人身边也只剩下不多的寥寥护卫。
女人们的哭泣声不时的传入他的耳中,昨夜里的憧憬和遐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就跟泡沫一样一下子就戳破。
万幸的是,能坚持到此刻的妇人,要么是贵妇小姐,要么是她们的侍女。
这些女人的父兄丈夫,或是老爷什么的,如今倒也不用亲历战事。所以,队伍和秩序都还能维持。
阿姆河畔万马奔腾!
即便是呼啸的北风都挡不住那如同滚地雷似的轰鸣声。
凄凉的号角声在天地间回响着的时候,那些两支骑兵在旷野上野蛮的厮杀着。
就像两头狭路相逢的野兽,都在拼尽自己的勇气。
牛皋一马当先,领着数百骑兵撞入了敌军丛中。
他手持一柄大滚刀,只刀刃就有三两尺长,杀起人来好不犀利。
有名西喀喇将领试图上前拦阻的时候,却被他迎面挥刀朝着那人的脑袋上扫去。
“咔嚓!”
即便是在万马奔腾的战场上,牛皋的耳朵里仍然可以听到脖颈被砍断的声响,那人裹着头巾的脑袋在刀身的拖动下直被挑飞了起来,腥红的鲜血从断颈处喷出数尺高……
河中地区的武备也是不弱的。东西喀喇汗国都是受回鹘汗国的遗泽,鼎盛时期的重甲骑兵真的不弱于中原。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马黑木逃了上千里了,队伍中如何还有真正的重甲铁骑?
所以他也顺应时势,用大滚刀替换了原先的铁鞭。
“杀光他们……”
牛皋扬起手中的刀向半空中举着,他的喝吼声显得很是残酷。可这就是战争!
这些人愿意追随马黑木逃到现在,他们有一个是一个,就都是马黑木或信仰的死忠。活着对赵宋一丁点的意义都没有。
第五百六十二章 有数了
曾几何时,这些塞尔柱兵马也曾一次次的扫荡四方,杀死一个个敌人,那个时候,无论是同一个信仰的‘兄弟’,还是西方的异教徒,在他们面前全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而现在,他们的角色却发生了变化。
李彦仙带领的宋军以绝对意义上的强大战力,在一片无遮掩的旷野之中,击败了塞尔柱人。
当然,塞尔柱人也可以把战败的责任推给西喀喇人。
只要他们能说服自己的内心!
“杀!”
一声虎吼,仿佛凭空响起一声霹雳。
马克图姆连头都不敢回,拍马只望着西方逃去。
而当他惊魂稍定,再去想适才救了他一命的西喀喇人的时候,回过头的马克图姆看到的只有一队如狼似虎的塞北游骑!
他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宋军。
虽然骑术上十分精湛,一些人甚至可以在马背上箭无虚发。然除了这点马背上民族的特有天赋之外,他们不管是着甲率,还是军兵的纪律性,亦或是单体军兵的身体素质,比之正牌宋军那都是全面落于下风。
汴京军器监已经在营造板甲,纵然只是初造,经验不足,质地远不如三四百年后的欧洲同类,与后世人想象中那种明光闪闪的华丽板甲还有着很不小差异。但即便如此,披挂着板甲的军士人站在空地里不动,任由塞北游牧之民策马靠近到三二十步距离,后者的骑弓都难穿透甲衣。
这固然是因为塞北之民的骑弓还远没有发展到极致。后世伴随着蒙古人称雄欧亚大陆的骑弓,现在还只是蒙兀人手中打猎的把戏,初弓的制作技术差,原料质量也不高,最终的成品自然就也好不到哪去。
但板甲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对于大宋的军器监言,这也是个新鲜玩意。
战场上。骑在马背上的是塞北游骑在发狂样儿嘶声大吼!
他们都穿着相对轻便的棉甲,那自是由宋军提供的。对比价格昂贵,还需要珍贵的战功去兑换的铁甲,棉甲可谓是质优价廉。深得塞北各部头人贵族的喜爱。
所以,大批的塞北游骑兑换棉甲,少量的亲卫披挂铁甲,就成为了战场上塞北各部的标配。
轻便的棉甲抵挡穿刺伤是很不给力的,可对于劈砍伤和箭矢,却防护力甚强。再加上他们普遍会在棉甲外罩上一层毛毡,那防护力就更加强大了。
此刻,穿着灰黑色毡袍的大量塞北骑兵,手中握着钢刀,长枪,正追随在少量铁甲精骑左右对着当面的一支塞尔柱步军大砍大杀。尽管隔着好几十步距离,马克图姆根本就看不清他们的脸面,但马克图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道道嗜杀的目光。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要女人要金银的就杀光他们!”一个塞北头人高声呐喊着,“灭了当前之贼,女人、金银应有尽有!”
而在一个个头领贵人的吆喝呼喊声中,那些本来就张牙舞爪的塞北游骑,现今就更见凶猛了。
他们从各处蜂涌而來,仿佛是一股股汹涌的惊涛,把溃散的塞尔柱步兵给尽数吞没。
悍勇的塞北游骑合着高昌骑兵跟西喀喇人和塞尔柱人厮杀在一起。几名领袖人物则聚集起有限的铁甲骑士,在大队人马杀作一团的时候,悬于战阵之外。
直到看准了时机,这才一举投入,继而便就也能真的一举破敌。
一如刚刚把马克图姆杀得大败的塞北精骑般。
马克图姆不敢做片刻的耽搁,危急的局面就跟一只无形的大手般,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脖颈,扼得马克图姆喘不过气来。
一败再败的西喀喇人,以及的里安来的塞尔柱常备军,无论是士气还是战斗力,亦或是人数,都不足以与宋军追兵一战。
要不然,执掌步军的马克图姆如何就被塞北游骑给击的粉碎?
如果两翼的骑兵仍能维持住局面,论理,马克图姆这的步军才是最安全的所在。
“放箭、放箭,拦住他们……”
队伍中依旧有人在大声喊叫着,试图组织好防御,把这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塞北游骑赶出去。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结阵,结枪阵,结枪阵挡住他们……”
马克图姆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生天,因为一直引而不发的宋军铁骑参战了。两翼的骑兵彻底崩溃掉,其速度之快,叫马克图姆都没能逃出包围圈——直接被包饺子了。
被围得天方兵还有上千步骑,马克图姆的身份地位几乎是人群中最高的角色了。他是不可能投降的,家族、血亲都在塞尔柱的马克图姆,宁愿战死,也不愿当俘虏,更不会投降。
随着宋军在东西喀喇汗国的信仰政策实施,万里之外的赵官家已然成为了无数天方长老们眼中的易卜劣斯,所以不仅天方人投降宋人是原罪,现在就是天方人被俘都已变成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马克图姆出自一个颇有些根基的塞尔柱贵族家庭,他不但要考虑自己的得失,更要想到家人!
眼睛死死地看着宋军,他脑海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可能多的杀死他们!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可惜,宋人并不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蒙古骑兵根本就不给他收拾残兵和结阵的时间,大批的天方兵在走投无路下固然会拼死反抗,然而面对以逸待劳的宋军铁骑,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很徒劳。
惨叫声不绝于耳,战场上到处都是被砍杀于刀下的天方兵。
但即使如此,愿意丢下兵器投降的天方兵,也不过三四百,但迎接他们的依旧是当头一刀。
“留下一部分人打理战场。余下的继续追——”
战场上出现的塞尔柱兵马比李彦仙想象中的有点少。的里安的塞尔柱军队只派来了两千步骑,这个数量未免太少些了。李彦仙虽然不能以此来断定的里安的驻军必是不多,但任谁也不能把这种想法在他脑子里抹消了去。
至少他觉得,自己就此扫灭了马黑木,饮马的里安城下,也不会出遭到塞尔柱人的重击了。
至于难以活捉马黑木这个贼酋的事儿,就不需要重新提及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带人去到的里安城外好生耀武扬威一番!
至于塞尔柱人的反应,你只看那两千塞尔柱军的战斗意志,很多事情就已经有数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太子与藩王
当河中大地北风呼啸,冰雪将领的时候,尚且温暖的南方,一支支船队也在扬帆起航。
赵构已经适应了寒冬日与西北联系中断的结果。
从他用兵西域之后,这就是每年必有的保留项目。
他也从没想过去克服这一‘险阻’,不是没必要,而是此非当务之急,且难度又太高。
横竖他并不觉得西征大军会有危险。
不说岳飞、姚友仲等一批百战之将,只说宋军的根本战力,在消灭了肉搏能力突出的女真人后,那本身就已经是当世第一了。
想想看,历史上的耶律大石,领着一群七拼八凑来的人马就能扫荡河中,征服东西喀喇汗国,打崩塞尔柱主力,称霸中亚。
那手中握着八万宋军精锐的岳飞,手中还握着不少塞北游骑和高昌附庸兵的岳飞,岂能会败?
至于西方世界的军队,只看拜占庭人还被衰弱的塞尔柱人压过一头,那就可见其战力。而更西方的所谓的神罗,呵呵,赵构是一百个看不上眼的。
所以,自信的他在返回汴京后,更多的精力就是用在给赵佶治丧,以及把一些个兄弟笼络到内务府里。
从商贸到银行,再有鸿胪寺、矿产开采和纺织、制糖、冶金等,加上书籍印刷和图书馆事,以及最后的修书编撰,那有太多的位置来安顿他的那些便宜兄弟了。
整个九月里,赵构就在种种忙碌下渡过。
而到了十月,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就在汴京传扬开来,很迅速的就压过了太上皇宾天的风头。
官家已经有了属意的太子。
并且要割吕宋之地,为斗败的另一皇子封国。
这消息一传出来,不知道叫多少人震骇。
因为两个皇子都还小啊。
很多人都觉得这场夺嫡大战还没有开始呢,怎么的,忽然间就结束了呢?
真不知道叫多少人措手不及,叫多少人捶胸顿足,也所以影响和震动才会那般的巨大。
至于将吕宋这块赵宋经营追究的沃土,割给皇子封疆建国,这就是很多人都不去关心的事了。
与广袤的中原相比,区区吕宋一地,何其渺小?它算个屁啊。
大江南北有太多的人想要去探究那背后的事了。
但也有一小撮人却忐忑难安。
那就是吕宋岛上的移民。
在原时空的大航海时代,每一个新国家每一片新土地的发现,都不次于一次从“旧世界”闯入“新世界”的奇妙历程。
或许新世纪的强弱有大有小,但毋庸置疑,当旧世界的人面对“新世界”的时候,都难免的会将本身携带的特色镶嵌入其中。
比如原时空里最著名的那两颗牙。他们是殖民者,是侵略者,所以他们的特征就是军事化。
每到一处他们就要建设据点,击败原住民之后,更要传播信仰,而至于掠夺财富,则是这一过程中的附属物。
虽然过多的金银让后者的地位迅速升高,继而变得越发重要。
至于约翰牛与大风车则会从商贸入手,先是跟土著产生联系,接着选择沿海或岛屿的优良港口,用种种办法去巧取豪夺,以便能建立自己的据点,部署炮台守军。
他们是用一种叫土著人很不愉快,但却还能容忍的方式来一点点的融入当地,默默的来发展,积累自己的力量,最终逐步的向内陆扩张,然后彻底的吞掉对方。
这与大宋下南洋的经历没什么不同。
看看赵宋在淡马锡的举动,跟约翰牛有什么不同?而发兵婆罗洲和中南半岛的举措,跟大板鸭在拉美的征服史又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相比于“陌生人”一样的欧洲人,南洋各国对于大宋是熟悉的,甚至大宋还是一些小国的宗主国。
是以,即使大宋已经开始用武力征伐真腊、渤泥,威临占城等国,可淡马锡处的赵宋港口已经安稳如山。
无论是南洋霸主三佛齐,还是在南洋商贸圈中占有绝对领袖地位的天方白番,谁也不敢对淡马锡生出半点窥视之意。
即使天方白番在旧港(巨港)等地有着很不俗的势力,多年的经营以及白番们强盛的远洋船队,都叫其在三佛齐国拥有着非凡的地位。
南洋各国本就很有些婆罗门教的影子,便是在彼处还处于统治地位的上座部佛教,也遍布着白皙的婆罗门种。
对比南洋的土著,他们对于远道而来的天方白番有着天然的认同。
天竺佛教兴盛了上千年,可并没有改变那儿的种姓制度啊。
天方白番从唐时就开始着手经营,到今日已经在三佛齐多出沿海港口站稳了脚跟。
大批的白番汇聚,有贵人有仆人,还有寺有长老团。
旧港处,那片圆包拱顶突起的地方,俨然就是白番的国中之国。
汇聚起全部的力量,白番的人力将大大超过淡马锡的港口守军,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从没有生出觊觎之心。
那根本的原因还是大宋自身实力的强大。
繁华热闹的淡马锡,放在南洋,那是一片少有的繁华之地。可它对于大宋却只能是九牛一毛。
大宋被人拔去一根毛后,根本无伤大雅。但暴怒的宋人随后而来的报复,却是南洋的所有国家与人等都无法承受的。
所以,宋人即便已经暴露出了‘丑恶嘴脸’来,可赵宋在南洋的开拓依旧一帆风顺。
至少南洋诸国没谁敢对大宋关闭大门,拒绝商贸往来的。
也是因为海外封国的刺激,下南洋的国人是愈发多了。尤其是形势一片大好的吕宋!
这里的土著不成气候,在宋军的扫荡下,非死即降。还有大片的平原,土地肥沃。
几年时间里,或是被官府迁移,或是主动前往,吕宋汉民已不下十万户。
且这些人中少有贫贱之辈。
吕宋富庶,又有大批土人,经营农场庄园不要太便易。
无论是用钱去买,用物去换,还是组织人手自去捕奴,都能用一个相对廉价的成本获得奴隶,对于庄园农场言,这无疑是如虎添翼。
所以,几年过去吕宋的移民们小日子过的不要太舒服。
吃着移民福利的他们,一年安稳,两年脱贫,三年富裕,可真不是说笑的。
现在忽的听闻消息说吕宋要分封藩王了,有些人心生兴奋的同时,也些人也不仅升起了担忧。更别说,这几年在吕宋置地设庄的富贵人家可也不在少数,他们也在留心着藩王事宜。
因为藩王一设立,他们的钱袋子先就要不好了。
每一个藩王都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的,可是他们同时又是最缺钱缺人的。
岂会真有人洁身自守?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啊。